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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死人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叫阴生子[第13页]

作者:三只小熊2021
首页 上一页[12] 本页[13] 下一页[14]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他刚好伸手摸在了五鬼木棺里头。

    月光映射下去,我这才看见一丝怪异的地方。

    五鬼木棺里头的残尸,伤口是在脖子的位置,而在断口的伤处,竟然是焦黑一片。

    用符,才会让尸体变成这模样!

    先生的符能做到。

    鬼婆子画符也有部分功效,可老更夫,我却没听过他们有这种本事!

    “打开看看。”何阿婆瓮声又说了一句话。

    那独眼鬼婆子点点头,直接从侧面开棺。

    当棺盖被挪开之后,看清了其中尸体的模样,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被斩掉的头颅是小,这旱魃浑身上下,至少有几十处焦黑的痕迹。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

    何阿婆忽然幽幽的说道:“牛鼻子道士插手了,这凶尸是被他斩的。”

    我面色当即就大变。

    旱魃是骑牛的道士灭的?!

    他插手了何鬼婆和老更夫之间的死斗?

    他帮老更夫?

    我面色阴晴不定,死死地握着拳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更夫认识他?难道,他也是老更夫弄来的帮手?!”我沙哑着声音,不安地说道。

    何阿婆还没说话,旁边的瞿月姑却淡淡地说了句:“怎么可能?四流梆虽然人多,但也是下九流,道士规矩分明,不可能瞧得上下九流。”
    “况且四流梆的更夫,做的可不是什么人事儿。”何阿婆身边这两个女孩儿,何七月倒是显得安静不少,这瞿月姑却给我一种锋芒和尖锐感,甚至还透着几分优越似的。

    而她这番话,更是让我眉头紧皱,因为我不理解。

    何阿婆这才瓮声说道:“月姑说得没错,道士不可能和四流梆同流合污。他出剑斩了五鬼木棺,是因为这里头,是一具凶尸。”

    “那些个更夫,恐怕更不好过。”

    “他们臭名昭著,用活人点烛,一般道士见了夜里头的普通打更人,都会将其严加盘问,遇到这种用人点烛的更夫,更会直接出手,运气好的被斩掉双手,废了一身本事,若是作恶太多,那就是运气不好,会被杀。”

    稍微停顿了一下,何阿婆才继续幽幽说道:“我觉得,那老更夫会属于运气不好的一种人,这村子没有出口,那牛鼻子肯定没走,找不到更夫,有可能是他们都躲起来了。”

    我听完了何阿婆的这番解释,总算完全明白过来。

    可对我来说,这信息太过骇然。

    同样,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老更夫,岂不就是死定了?

    想到这里,我又赶紧问何阿婆,那道士会不会伤鬼婆子?

    何阿婆摇了摇头,解释道:“鬼婆子又叫神婆,居住在各个村子里头,虽然阴翳了点儿,但也好歹是帮村民的,手段对待恶鬼凶尸才是狠辣,和道士如出一辙,不过道士只会诛尸鬼,鬼婆子则是会利用尸鬼。”
    “道士遇到鬼婆子,最多看不惯鬼婆子身边的尸鬼而已。”我稍微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也只是片刻,我心就又悬了起来……

    村内不可能那么简单的,不只是老更夫和何鬼婆的斗,现在更是添上了我娘进来。

    那骑牛的道士都这么干脆地斩掉了凶厉的旱魃。

    我开始还担心我娘杀人,我娘真的会是那道士的对手吗?!

    想到这里,我顿时就站不住了。

    “得赶紧找到许叔,老爷子他们,还得找到何雉,我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咬牙,立刻说道。

    语罢,我便直接蹲坐在了地上,捡起来了地上的一个石块,可我手又僵住。

    我本来想用八卦法,可我除了知道何鬼婆被叫何鬼婆,纸人许被称呼那个花名之外,我不晓得他们的名字。

    八卦法之中,若是姓名含八卦,当以名为重,姓为次。

    若是两者皆有,却用了姓来定八卦,那就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根本找不到准确位置……

    八卦法讲究的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天定。

    在很多时候,人去往某个地方,看似毫无关联,但都会和命数挂钩。

    肯定不会好端端地走到命数相克的地方,除非那人即将遭逢大变。

    我现在用八卦法,是最快捷的,也是偏差最小的。

    可不晓得名字,这就得赌……

    额头上见了汗,我马上就抬起头来,看向了何阿婆。
    “阿婆,你晓得老爷子名讳吗?”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何阿婆略有疑惑。

    我立即就解释了,说我们得快点找到他们,我现在是用风水之中的八卦法寻人。

    顿时,旁边的何七月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瞿月姑倒没什么神色变化。

    “何乡名。”何阿婆当即便开了口。

    我瞳孔陡然便紧缩成一个小点。

    石子在地上写出来何乡名三字,我快速地抹掉了乡,又将何字和名字抹得各剩下一个口。

    我脸色再变。

    八卦法之中,若是姓与名同卦,那就是双卦象。

    此时我要寻何鬼婆,其中一卦必定是对应兑卦之山崩地裂的河边。

    可另一卦相我就不能确定了,其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破损,联合此时的情况,何鬼婆可能命在旦夕之间。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与人起了争执……

    前者后果太严重,而后者也好不到那儿去。

    能起争执的,也就只有一个外来人,便是那骑牛的道士……

    道士手段狠厉,和他对着干,怕也没好下场……

    我转瞬间分析出来这些结果,额头上顿时便冒出豆大的汗珠。

    “李先生,算到什么了?”何阿婆疑惑地看着我的表情,询问出声。

    旁边的何七月却小声地说了句:“我只听过算命先生算卦,风水先生,也可以算卦的吗?”

    我深吸了几口气,极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风水先生说的卦,是八卦方位,和算命先生的有本质不同,那算的是命数一生,字相同,意思完全不一样。

    当然,我并没有分神去解释这些。

    平缓下来思绪后,我才低声告诉何阿婆,我算到大概位置了,但是那边情况不好,要么是老爷子要出事,要么就是和人有争执。

    并且我也简单说了,能争执起来的,也就只有骑牛的道士。

    何阿婆眯着浑浊的眼睛,嗯了一声,说:“那就走吧,争都争了,刚好见了道士,得让他和你道歉。”

    我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这会儿晓得那道士能斩旱魃的本事,我直接就摇头说不用了,只要老爷子不出事就行。

    何阿婆却说了句:“道士讲规矩,知道你来头了,知道他下错了手,必定会有所表示。迂腐有好有坏。”

    语罢,何阿婆也不再耽误时间,而是催促我领路。

    此时,院外的那些尸体,竟然都被各个鬼婆子整理了出来。

    更夫的尸身,约莫有十来具。

    不止是我当时离开的数量,应该是后续又来了几个。

    从伤势上能看出,这些个更夫应该是何鬼婆以及纸人许杀的。

    伤势莫不是斩脖子,就是浑身的勒痕。

    其中并没有老更夫的尸体。

    吐了口浊气,我便领路,朝着院外走去。
    明显,后面的鬼婆子对我不太信任,甚至有人在说,要不要散开,好好找一遍,这村子不大,凭借他们的身手,很快就能找完,这样一群人去一个地方,太耽误事儿。

    何阿婆淡淡地说了句:“先生带路,还怕走错了不成?还有,忘了进村那些青气?母煞以为先生被杀了,现在气都没散,她没见到李先生之前,肯定凶煞异常,你们想被青尸杀掉性命?”

    何阿婆这番话,顿时让后方的鬼婆子噤若寒蝉。

    他们看我的目光也就更忌惮了起来……

    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我又在前面解释了一些关于八卦法的作用,以及我们要去的方位,是近河边。

    并且我还讲了,何家村就一侧靠近乱坟岗的村边近河,范围不大,我们肯定能找到人。

    这时候,人群之中不知道谁说了句:“李先生年纪轻轻,风水说得头头是道,让我们这些个鬼婆子惊讶,不晓得李先生师承何派?令师又是何人?”

    这一茬,就连何阿婆,眼中都有了好奇之色,瞅了我一眼。

    我一来是怕我不说,又让他们不信任我,二来,说一下师承何处,也不是什么禁忌,和藏着掖着的事情。

    当然,我并没有说地相堪舆四字,而是神色恭敬地说了蒋一泓三字。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虽然大家还是在走路,可那种静谧,一点儿杂音都没有,就让人愕然不止。

    蒋一泓这名字,有什么问题?

    距离最近的何阿婆,她喉咙竟然都滚动了两下。

    再看我的神色,便透着几分敬畏。

    这明显和之前,有天壤之别!

    他们……认识师尊蒋一泓?!

    我心头疑惑万分,可看神色,这绝不是什么坏事儿!

    不多时,我们已经从这条岔路,走到了村子的西面边缘。

    路边能够看到一条潺潺小河,正朝着远处的悬河流淌而去。

    白天的时候,我就是从这条河离开的何家村。

    只不过现在的距离还要远一些。

    我眺望远处,正要往前走。

    忽然间,何阿婆身边那盘头的瞿月姑,脚下速度猛地快了起来,几乎是朝着前方狂奔了出去!

    她转眼间跑出去几十米,身影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其实我视力已经很好,我爹都常年夸赞我,可我现在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何阿婆目光再一次落在我身上,瓮声说道:“李先生算无遗策,果然是找到了。月姑性子急,走得快一些。”

    我瞳孔紧缩了一下,眼中也有疑惑,并且我也问了出来,他们怎么知道找到了?
    何阿婆这才解释,说鬼婆子这一脉,若是有危难聚集的时候,不只是会有狼烟传信,更会在藏身之处,放置一些特殊的物件,这东西只有鬼婆子才能看出来,至于到底是什么,她就不方便告诉我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

    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和何阿婆讲了,我哪儿算得上算无遗策。

    我这点儿微末本事,还说不上“算”这个字,只有我师尊蒋先生能称得上。

    她不用这样夸赞我,我实际上是受不起的。

    何阿婆点点头,她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莫名的,何阿婆问了句:“李先生可有家室?”前一刻我们还说着别的,这一刻何阿婆这问的,就让我不明所以了……

    “呵呵,先办正事,再说其他,那牛鼻子要是知道,你是蒋先生的弟子,他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说着,何阿婆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除了敬畏,竟然有几分惧色。

    我虽然不晓得详细,但是也明白了一点了。

    我师尊蒋一泓,他的名气,恐怕不只是在小小的一个唐镇。

    苟家作为捞尸人家族,都对他那么毕恭毕敬,他必定行走过不少地方……

    地相堪舆术需要他找阴生子才能传授,可想而知其特殊。

    这怕是正应了那句话,“威名远扬”!

    几十米的距离,我们速度也不慢,很快就看到瞿月姑,她正在一个院子外头。
    那院落门前有几块大青石板,形成了那条小河前的一个台阶。

    另一侧则是有一个断掉的小拱桥,地面也有不少开裂的迹象,而且时间不短了。

    瞿月姑在得到了何阿婆的示意之后,才上前扣门。

    我注意到,她扣了三个很重的手势,又轻轻扣了一下。

    一共四声之后。

    我才隐约听到,院内有脚步声传来……

    我隐隐明白,若非是这敲门有特殊的含义,应该里头的人,都不会来开门?!

    吱呀的声响,院门开了。

    我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何鬼婆。

    却没想到,从门缝后头出现的一张略带警惕的脸,竟然是何雉!

    我心头陡然间就是惊喜。

    何雉的目光先看了看瞿月姑,下一刻才看向了我。

    顿时,她眼中迸发出来的就是惊喜!

    她猛地一下,直接将整个门都给推开了!

    “李阴阳……这么久你没回来,我还以为……”何雉眼眶泛红,声音都在颤抖。

    紧跟着,她又扫过了一圈院外的鬼婆子,眼中惊喜更多。

    不过这惊喜,下一刻就变成了十足的警觉。

    “先进来,快!村里头现在很凶险,有个很恶的鬼祟,不能在外面待着。”何雉眼中都有了几分急促。

    说话间,何雉就直接抬起手来,拉住了我的手腕。

    将我拉进了院内。

    后边儿的一众鬼婆子们,也都跟着进来了。
    入院的那一瞬,我便看见了最里头的堂屋,何鬼婆和纸人许坐在一侧。

    而另一侧,还有两人。

    其中一个是一名头戴高冠的中年男人,他闭目养神,眉心的竖纹,异常深邃。

    他的身侧站着个女孩儿,及腰长发束在身后。

    人乌泱泱的进院,院东侧一头老黄牛,哞的一声,发出了啼叫。

    何雉正在疏散进院的鬼婆子,让他们找地方坐下。

    我脸色骤变,死死地盯着那高冠男人,眼中都是惊惧,隐隐的,心头还升起恐慌。

    甚至于我胸口都开始疼痛了起来。

    那女孩儿也看向了我,她忽然轻咦了一声,说了句:“怎么是你?”

    女孩儿话音未落,又稍微低头至那高冠男人耳边,轻声道:“师父,路上那个不详之人,没死,活着来了,他们好像是一起的。”

    那高冠男人猛地睁开双眼。

    前一刻还静如止水的面色,这一刻便成了冰冷严厉,双眼之中更是杀机凛然。

    我一手抓起腰间罗盘,另一手则是抽出了卜刀,惊怒地瞪视着他。

    我并没有后退,一来是这男人身手太厉害,我后退无用,二来便是我后面人太多……

    院内的气氛好似瞬间凝固了一般。

    被那男人盯着,我顿时觉得周身上下都被锁死了气息,想要动,都好似身上有千斤重的石块……

    “祸害遗千年。”高冠男人忽然站起身来。

    他掌心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细小的桃木剑。
    这一切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

    进院到那高冠男人起身,半分钟的时间都不到。

    纸人许也刚惊喜地起身,他的脸色,在那高冠男人要挥剑的瞬间骤变。

    何鬼婆,依旧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就在这时,何阿婆忽然侧身一挡,直接就到了我身前,挡在了我和那高冠男人之间!

    瓮声瓮气的话语在院里头响彻。

    “牛鼻子,一句话不说,又要动手害人性命!道士都成了这般模样了?!”何阿婆的态度冷冽,语气更是毫不客气。

    她同时扬起了手中的哭丧棒,端的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何雉被吓得不轻,她满脸的惊疑不定,看看我,又看看那高冠男人,焦急不安地说道:“怎么回事?阴阳,你和柳道长有冲突?”

    纸人许也快步走至那高冠男人身侧,他面色苍白,眼中也有焦急。

    “误会,柳道长,肯定有误会,先不要动手。”这顷刻间,院内的氛围,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从何雉和纸人许的态度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们对那高冠男人是敬畏,甚至还有几分惧怕?

    柳道长……我想起来了,刚才何阿婆也说了,柳家的道士从某个地方出来了?

    我没有回应何雉的话,现在我不敢分神,生怕那高冠男人一出手,直接要了我的命。
    “误会,呵呵,哪有那么多误会,李先生在路上拦鬼婆子,好心提醒这牛鼻子老道,何家村危险。结果这牛鼻子,一拂尘抽断了李先生半条心脉,要不是我老太婆刚好赶到,又有股子怨气吊着李先生最后半条命,怕这会儿他已经是尸体了。”何阿婆冷冰冰地说道。

    她的态度没有半分敬畏,反倒是十足的冷硬和抵触。

    鬼婆子也很团结,身后所有人不再找地方坐下,他们或是抽出腰间铡鬼刀,或是拿出来了哭丧棒,都神色冰冷地盯着那高冠男人。

    纸人许的脸色由苍白瞬间变成了铁青,他惊疑地凝视我片刻后,再看那高冠男人的时候,眼中已然是惊怒不止。

    何雉明显也被吓坏了,她再看我的时候,嘴唇都哆嗦了一下,眼中都是愕然和担忧。

    “光天化日,死人挡路,我不应该用拂尘,而是应该挥剑。”

    “不详之人,本就该抹除。”高冠男人声音更冷冽。

    下一刻他大步往前,眨眼之间已然到了堂屋边缘。

    他扬起手,眼瞅着木剑就要被甩出!

    纸人许眯起狭长的狐狸眼,忽而在腰间探手一抓,数根钢丝在他手中绷紧。

    何雉一个侧身,直接到了我身侧,同样抽出来了铡鬼刀。

    何阿婆的哭丧棒在半空中呼哧一抽,带起一阵“噼啪”声响。
    “不详之人?牛鼻子,你那鼻孔看人仰的比天还高,你没见李先生穿着的是唐装,挂着的是风水先生的罗盘,什么时候,先生也是不详之人了?怕是你们一整个道观,都不敢说这种话!”

    何阿婆丝毫不落下风,冷声继续道:“动李先生,你就要动出大问题,还有,今儿个但凡还剩一个鬼婆子喘气儿,你就休想害人!”

    “等回头李先生的师尊,蒋一泓先生知道了今日之事,必定也会登门,找你观内的管事要个说法!”

    话音至此,何阿婆的瓮声,似乎都变得尖锐不少。

    “这牛鼻子敢动手,就和他拼了!”

    这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在和别的鬼婆子交代!

    我的心头咚咚狂跳,如若擂鼓一般。

    而那高冠男人,面色也是一变,眉心郁结的那个竖纹越来越深,杀机凛然的眼睛也微眯成了一条缝。

    他已经挥出一半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桃木剑没有被甩出来。

    跟着他的那个女弟子,匆匆走至他身旁,面色也接连变化不止,一双杏眸看着我。

    她脸上的那股子恬静,此时也变成了愕然和诧异。

    “哦?牛鼻子,怎么不继续动手了?”何阿婆瓮声冷笑,继续说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在阴阳先生蒋一泓面前,会不会说他徒弟是个不详之人,连阴阳先生的弟子,都可以随便被道士斩杀了,我看着阴阳界,也要乱了套。还有几个先生,敢信道士?”
    此时,院内已然是静得落针可闻。

    这安静,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那高冠男人,忽然间走下了堂屋。

    只不过,他收起来了桃木剑,双手更是背负在了身后。

    他下来之后,那女孩儿也跟着一起。

    一直到了我身前几米,他才被何阿婆拦住。

    其余那些鬼婆子,则依旧是警惕不减。

    高冠男人目光至我身上扫过一遍,最后他目光落至我腰间,停顿了许久许久。

    “此间事了,你带我去见你师尊,若他真是蒋一泓,那便是我柳天牛错了,若你骗人,我送你上路。”

    他这番话却让我眉头紧皱,更觉得这话语未免也太过居高临下。

    同样,我更晓得了师尊的名声之大,竟然连这道士都要忌惮!

    从他此刻对我的态度,一眼就能看出,若非是他忌惮蒋一泓的名讳,可能依旧会不由分说地直接动手……

    只是他这番话,却很难让我接受。

    我的命,就是他一念之间?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定我的命?

    我正想要开口反驳。

    至少现在有何阿婆,以及这么多鬼婆子,什么都能据理力争。

    可偏偏就在这时,堂屋内的何鬼婆,忽然直挺挺地朝着地上栽倒了下去!

    何雉惊呼一声,面色顿时大变!
    何阿婆,包括身后的一众鬼婆子,也包括我在内,都同时变了脸色。

    刚才何鬼婆一直没什么反应,我就觉得不对劲。

    这会儿他朝着地上栽倒的时候,更是没任何预兆。

    纸人许还在堂屋内,他速度极快地一个侧身,堪堪搀扶住了何鬼婆的肩头,轻轻扶着他重新坐了回去。

    何雉眼眶通红,小跑着进了堂屋,到了何鬼婆身旁,更是啜泣不止。

    “阴阳,有什么误会,回头再说,先让柳道长救人,何鬼婆快不行了。”纸人许急促地说道。

    他单手搀扶着何鬼婆,抬头看着院内的众人,眉心紧锁,眼中都是焦急。

    那高冠男人又目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堂屋内走去。

    “何阿婆,快救老爷子。”此时我同样耐不住了,匆匆喊何阿婆帮忙。

    刚才我伤得那么重,都能被何阿婆救活,有她在,肯定能救何鬼婆!

    何阿婆抬腿往前走去,其余鬼婆子也跟上。

    到了堂屋门口,除了我和何阿婆以及瞿月姑继续往里走,连带着何七月和剩下的鬼婆子们,都停在了堂屋外头守着。

    我此时的注意力都在何鬼婆身上。

    他面若金纸,胸腹之间更是气若游丝,好似随时都会断了那口气。

    他身上布满了不同程度的伤口,虽说那些地方都简单被处理过了,但依旧是触目惊心。
    我余光也看到了纸人许身上伤口也不少,不过都不算重伤。

    何雉捂着嘴,大颗的泪水簌簌落下,眼中更是慌乱和无助。

    那高冠男人抓起何鬼婆的手腕,中指摁住了腕脉处,似是在诊断。

    何阿婆走到了何鬼婆另一侧,探手到何鬼婆的脖颈,接着又去掰开了何鬼婆的眼睛。

    我能看见,那掰开的眼珠子下,是涣散的瞳孔。

    本来何阿婆还是凝重之色,可看过眼睛之后,她脸色忽而也苍白了不少。

    “老何头……”何阿婆脸上的褶子都抖动了一下。

    我顿时便觉得,恐怕不妙了……

    “我救不了,鬼婆子是通一些伤病法子,老何头,油尽灯枯了,他身体状况太差,还强行用了五鬼请魂术,此时三魂不稳,七魄将散……咽气之后,还能不能投胎,都是个问题。”何阿婆叹了口气,她眼中都是复杂。

    而她这番话,更是让堂屋外头的其余鬼婆子,面露愤怒凶厉之色,杀机也越来越重。

    鬼婆子一脉,以何家为尊,就如同捞尸人的苟家一样。

    虽说他们分散,但是何鬼婆作为辈分最大的何家鬼婆子,必定有其服众之处,否则不会一封书信,就招来这么多人。

    若今天何鬼婆死在这里,更夫和鬼婆子之前的仇,就要更深,怕是得不死不休。
    忽然,何阿婆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看着那高冠男人,幽幽说道:“你斩那旱魃的时候,是不是就发现了?按道理来说,五鬼请魂术被反噬,人会直接死,你救了他?”

    高冠男人淡淡地说道:“柳家道士斩尸诛鬼,但不看活人受难,救他一命,诛了那尸,一举两得,不过你们鬼婆子借用死人的阴气怨气,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然。”

    他这话,更是让整个院内静若寒蝉,不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反驳。

    摇了摇头,高冠男人又继续说道:“他的确没有别的选择,那打更得恶徒不好对付。”

    我心头狂跳了一下,他说的是那老更夫?

    只是我现在无心去问老更夫现在怎么样了。

    眼瞅着何鬼婆这副将死模样,我觉得心里头压抑的难受。

    我想救人,却没那个本事。

    何阿婆都不行,我更是无力回天……

    偏偏就在这时,那高冠男人忽然又说道:“我有一法,可以让他清醒过来一段时间,不过此法一用,他就必死无疑。”

    “你们若真的没有办法再救他,我可以让他能有机会,交代遗言,便当是对他守了这一方村子安宁的感谢。”

    “等你们商议好了以后,再让化烟叫我吧。”话语至此,高冠男人便从堂屋右侧出去,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

    他进去之后,便关闭了房门。
    何雉趴在何鬼婆的腿上,早已泣不成声。

    我难过得心头一阵抽痛,强忍着眼眶中的涩意,又看了一眼何阿婆。

    何阿婆面色却格外复杂,她还是摇了摇头。

    轻叹了一声,她才说道:“等这妮子哭罢了,让她来决定吧,不过若是那样做了,老何头应该做不了鬼祟,也化不了煞,或许也能安安稳稳投胎。”我本来想去劝慰一下何雉。

    可这种情况,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办法都没有,就只能等她哭完了,再让她做决定。

    一旁的纸人许也面色复杂,他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了纸人许跟前,低声喊了句许叔。

    纸人许怔怔地看着我,又叹了口气,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柳天牛,真差点儿杀了我?

    我心头突地一跳,那人叫做柳天牛?

    这名字,倒还真的贴合了何阿婆叫他牛鼻子老道,脾气和牛一样,又臭又硬。

    我简单和纸人许形容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纸人许听得心惊肉跳。

    当然,我只是说了我被救醒,还没来得及讲,让这村子变成这番模样的原因是我娘。

    纸人许眉头紧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目光又落至旁侧,那恬静的女子身上,说道:“柳化烟姑娘,误会,肯定有个原因,能化解不假,可总要让我们知道,为什么柳道长要杀阴阳?不详之人,又是何解?”
    我抿着下唇,心中低喃了柳化烟这三个字。

    柳化烟杏眸微微抬了抬,轻声说道:“有的人,身上阴气重,是因为杀人太多,这种阴气,带着戾气,怨恨。”

    “之前那个和你们斗的老更夫,便是这种人。”

    “至于他。”

    柳化烟眸子在我身上扫过一下,又轻声道:“他骨子里头都是阴气,一般这种人,都是死人腹中出生,生时已死,能活下来,都必定要了人阳寿性命。”

    “先师曾说过,骨子里透阴气的人,是阴生子,阴生子天生不详,走到任何地方,都必定会带来死亡,灾祸。”

    “这是天生的恶鬼,师尊嫉恶如仇,自然是见之则杀。”

    我更是大惊失色。

    她竟然一句话,就说出来我是阴生子?

    不过,柳化烟却话锋一转,她眼中也有了疑惑,摇摇头道:“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成了蒋一泓先生的弟子,蒋先生曾去过我们道观一次,那是位值得敬重的先生,师父外出这一趟,也和蒋先生有关。”

    “若是你早点说出来,师父不会动手杀你。”

    “……”我眉头顿时皱得更紧,同样也觉得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柳天牛给过我再开口的机会吗?

    下手,就已经是必杀了!

    更让我心惊不已的是。

    这柳天牛,竟然认识蒋一泓?
    甚至他们出门这一趟……都和蒋一泓有关?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这事儿肯定在蒋一泓收我为徒之前,凭借蒋一泓现在的身体状况,除了唐镇,他应该是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的。

    我此刻心头不但疑惑,更是隐隐有好奇,想要知道,柳天牛外出是要给蒋一泓办事儿吗?

    我的确对柳天牛有惧怕,隐隐也有几分恼恨,他险些要了我的命……

    可柳化烟这样解释,我反倒是有几分理解。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

    道士斩尸鬼,捞尸人水中捞尸,鬼婆子则是解决一些大小的鬼事儿,先生给人看宅点坟。

    阴生子这命数,注定了就很难是个好人。

    否则的话,我这些年就不会遭到那么多歧视……

    虽说这很无奈,但是对于道士的规矩来说,他们是没做错的。

    若是柳天牛和蒋一泓没什么关系,我肯定不会和他走近多少。

    可他是很有可能替蒋一泓办事儿,我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的道理了。

    我肯定不能耽误了师尊的安排。

    思绪至此,我重重地吐了口浊气。

    点了点头,我又低声说道:“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就是不知道,柳道长是出来做什么,是我师尊所托?”

    柳化烟摇摇头:“你可以问师尊,未经许可,我不能说。”
    定了定神,我不再多问了,目光再次落到了何鬼婆身上,看着何雉此时悲痛的模样,我心里头也升起一股子酸涩。

    无能为力的感觉更强了不少……

    柳化烟忽而又轻声说了句:“其实,我和师尊一直在赶路,他察觉到此处阴气、怨气冲天,分明是短时间内死人太多,又有凶尸惊现,所以我们改道,要将此地凶尸除去,再继续赶路。”

    “没想到遇到了你,又没想到,还遇到了一群无恶不作的更夫害人!”

    “师尊本想斩杀了他们,可怪异的是,我们进村的时候,村口那些被绑着的不知死活的人,挣脱开了绳索,那些更夫也变得极为怪异,他们竟然能和师父斗上几个回合,甚至有些居然还逃窜离开了。”

    “那些更夫,和那些鬼婆子打扮的人,应该都被撞祟了,而且撞祟他们的不管是凶尸还是恶鬼,都极其凶厉,是师尊之前没察觉到的存在……”我的心忽地一沉,登时就想到了我娘……

    柳化烟话音未停,说那些更夫和鬼婆子撞祟离开之后,他们本来要追。

    结果到了村中间,又发现了别的怨气,接着他们便找到了一个院子,刚好看见了何鬼婆,纸人许,正在和一个很老的更夫打斗。

    柳天牛直接出剑先斩了五鬼木棺,因为他看出来了,何鬼婆将要油尽灯枯,会被那旱魃上身。

    斩棺之后,何鬼婆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昏迷不醒。
    柳天牛本来要诛灭老更夫,他已经将其镇压,甚至就要挥剑将其斩首之时,那老更夫却忽然迸发出来了异常凶狠的力气,挣脱之余,更是险些伤了柳天牛!

    老更夫趁柳天牛措手不及的时机逃窜掉了。

    没过多久,整个何家村就变得鬼气森森,甚至连村民,都要么丢魂儿出来,要么被撞了祟。

    话音至此,柳化烟看了一眼还在落泪的何雉,轻声继续道:“村子危机四伏,还不知道那大凶的尸鬼在何处,被动在村内会出事,还有人受伤,我和师尊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何雉姑娘就出现了,带我们到了这里藏身。”

    “何鬼婆之前情况不稳定,师父也只能勉强护住他魂魄,现在也无力回天。”

    “我出去探了探情况,那些被撞祟的人时而会出现在周围,像是在找我们,他们看起来很怪异,很危险。除了师父,其余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自保能力。师父不会伤害普通人,所以会在这里等到天亮之后,再去找那东西算账。”语罢,柳化烟便不再多说其它了。

    而这一切,却听得我触目惊心。

    同样,我更是心中难受。

    我娘的凶厉,竟然变得这么强?一个村的人,都被撞祟了……

    甚至那所有的更夫,都被她控制?

    而柳天牛此时留在这里,只是怕伤了撞祟的普通人,可想而知,柳天牛的实力绝不比我娘弱。
    他要是撞到我娘,恐怕就会不死不休……

    大概率我娘会被诛杀!

    思绪至此,我更是不敢开口说话。

    我思忖着,这村中惊险,可只要我见到我娘,她知晓我还活着,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只是我们进村到现在,连一个撞祟的人都没看见,这很诡异。

    我得找机会离开院子,单独出去一趟……

    决不能让柳天牛和我娘斗起来。

    此时,何雉的哭声似是小了一些。

    她抬起头来,仰头看着何鬼婆,看了许久,才艰难起身,略有蹒跚地到了柳化烟身旁。

    我赶忙上前搀扶住何雉。

    “何姑娘,你想好了?”柳化烟面容恢复了恬静,轻声说道。
    何雉面色惨然,低喃道:“别无它法,我也清楚,爷爷自己也清楚,他不行了。”

    “我想听他交代后事。”说到这里,何雉声音更悲怆。

    柳化烟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匆匆朝着柳天牛所在的房间走去。

    我看着何雉,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又想到我娘的情况,我便先到了何阿婆身侧,低声在她耳边说,让她帮帮忙,不要说出来我娘的事情,也让其余的鬼婆子,千万不要开口提这个。

    明显,刚才柳化烟那番话,何阿婆是听见的。

    这会儿外头的那些鬼婆子,看我的目光变化更多,忌惮也更多……

    我声音压得很低,能确保只有何鬼婆听清了我的话。

    何阿婆微微点头,她侧身退入了堂屋外那群鬼婆子之中。

    我注意到,堂屋门口的何七月,此时正在打量我,她眼中透着几分好奇。

    一旁的瞿月姑,倒依旧是之前那种略有回避的神色。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那群鬼婆子安静了下来,也没人多谈论什么了。他们都是盘膝坐在了院子中央,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在看何鬼婆。

    院内升起一股沉闷的氛围,还透着几分悲凉。

    倒是那瞿月姑,眼中反倒是有几分活泛之色。

    纸人许回到了屋子边缘坐下,何雉站在何鬼婆身旁,眼神急迫地看着柳天牛所在的房间。
    时间缓慢的流逝,得有一刻钟之后,柳化烟才出来了,而她的身后并没有柳天牛。

    何雉的神色显得更加紧张不安。

    柳化烟刚进堂屋,她就走到跟前,眼中都是询问。

    我也有几分疑惑,因为柳天牛不是说好了,有办法让何鬼婆交代遗言吗?这怎么人不出来了?

    “师父说天亮之后,阳气稍重一些,能让何鬼婆多撑一会儿,先等等。”柳化烟轻声开口,接着她快步走到了何鬼婆身前,从腰间取出来了一张黄色的符篆,贴在了何鬼婆的肩膀上。

    这张符篆落下之后,何鬼婆本来苟着的腰身,都稍微挺直了一些。

    符篆吊住了何鬼婆最后一口气息。

    何雉神色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她怔怔看了何鬼婆一会儿,又忽然看向我,然后指了指一个角落位置。

    我扭头看过去,那隐晦的角落中,正放着一口大黑木箱。

    我这才发现,狼獒也趴在大黑木箱旁边。

    它太黑,再加上一动不动,我刚才愣是没发现。

    此时,何雉蹲坐在了何鬼婆身旁的地上,脑袋枕在何鬼婆的腿上,显得格外凄楚。

    何鬼婆是何雉唯一的亲人,看着亲人死去的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恐怕她现在心都碎了。

    轻吸了一口气,我走到了角落前,那狼獒仿佛没什么力气一般,甚至都没抬头看我。

    我将大黑木箱拿起来,它才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似是趴的舒服了一些。

    时间过得越长,院子里头就越安静,甚至有几个鬼婆子,都要睡着了似的。

    我走到堂屋门口,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又从大黑木箱里头取出怀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这会儿差不多是午夜三点钟,刚好到了寅时。

    我忽然间想到,那柳天牛等天亮了,要去找我娘算账。

    我娘白天肯定没什么本事,如果他真能找到我娘,那就麻烦大了。

    想要避免其冲突,我也就这最后一个时辰的时间,必须得单独离开,并且还要找到一个撞祟的人,或者找到我娘……

    目光扫过院内的鬼婆子们,我又看向了堂屋中的柳化烟。

    思索了片刻之后,我便到了柳化烟跟前。

    “怎么了?李先生?”柳化烟轻声问道。

    “我刚才看了天象,又查看了罗盘,这村内的风水像是出了些问题,我得出去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会招惹麻烦。要是等到天亮就迟了,恐怕柳道长再想清理麻烦,都很难做到,而且还会有村民出事。”我沉声开口,并且模样做得很是郑重。

    柳化烟当即便是面色微变,饶是她恬静的面庞,眉心也蹙起一片。

    “李先生,我不建议你现在出去,没有师父的情况下,我出去,都会遇到危险。”
    “现在师父在打坐,不到白天,他肯定不会睁眼,遇到危险,就没人能救你了,这些神婆也一样,出去就会死。”柳化烟语气变得极为慎重。

    我面上的神色也更加郑重,继续沉声说道:“那你们应该不知道,先生的身手虽弱,但在对付鬼祟方面未必不及道士。这村里的鬼祟若是能伤到我,师尊就不会让我出来历练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然是神经紧绷,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因为我着实没多大底气。

    镇煞符,河魁斩尸符,甚至宅经之中还有别的符篆,的确能镇尸辟邪,但真要说对付鬼祟,肯定是道士厉害。

    毕竟道士专门清理这些东西,而先生则是更擅长运用风水术。

    不过好在外头是我娘,所以我勉强绷得住。

    柳化烟眼中闪过一分将信将疑的神色,但很快便被她收敛起来。

    她又张望了柳天牛的房间一眼,沉凝片刻后,终于点点头。

    但紧跟着,她便说道:“李先生,我陪您同行,师父对您动手,的确是有冒犯,不能让您出事,否则等他见了蒋先生,也无法交代。”

    忽而,院内传来何阿婆幽幽的声音:“小女娃子倒是明事理,牛鼻子错了也不认账。”

    柳化烟眼中便有了一丝局促,她笑了笑,似是在掩饰。

    她先前那番话,已然让我心神大定。
    所以她现在说要和我同行,我当即便摇摇头,沉声说道:“不行,我也只能护住自己,多一个人,就多一个麻烦,放心吧柳姑娘,如果我不行,我会立即回来的。”

    说完,我也不等柳化烟再开口,而是微微抱拳躬身。

    我又扭头看了一眼何雉和纸人许,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回头的那瞬间,我依旧保持面色紧绷。

    身后没有脚步声,代表柳化烟没跟上来。

    院内的鬼婆子,还有一些忌惮地在看我,他们眼中生畏。

    我清楚,这不是对我的,而是对我娘的……

    我快步走到院门口,抬起手,推门而出。

    出来之后,我才反手将门关上。

    接着我胸口便上下大起大伏,额头上瞬间已经满是汗珠了……

    第235章 烹煮
    扭头扫过院前小河,又看向右侧进村主路的一条岔路,我低头,拉着肩头的大黑木箱带子,朝着前方走去。

    此时的夜,更为静谧,甚至连一些虫鸣声都没有出现。

    村路上缭绕着斑驳雾气。

    经过的一些院落,却给人一种格外空寂的感觉。

    就好似所有房间里头都没人一样。

    我这才注意到,这里的路面上,走一小段,就会看见几枚铜钱,或是一张符纸。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难道这是何雉所做的准备?

    应该没错了,她为了护住藏身的院子,动了这些手段,所以让院子附近没有撞祟的人靠近。
    同样我觉得,这还有我娘的原因在内。

    她必定是在做什么,否则我们那么大一群人进村,怎么会没出现撞祟的更夫,鬼婆,或是村民?

    她那么凶,肯定知道道士的厉害,要替我报仇,她肯定会准备充分……

    越是这样想,我心头便越是急迫。

    脚下的速度更快,我又走出一段路,终于地面看不到那些铜钱的时候,我发现周遭的感觉变了。

    距离我最近的一个院子里头,杵着个人。

    他身材瘦小,分明是更夫的穿着,不过一条胳膊已经被斩断,胸口也有一条深可见骨的致命伤。

    此外,他脑袋被削掉了盖子,其上燃着幽幽的火苗。

    他睁大的眼睛中混杂着煎熬,痛苦,还有几分独属于死人的空寂……

    这人点烛,应该就是更夫之前所准备的,他要撞祟村民的凭借。

    只不过我娘来了,这一切在我娘面前,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耽误时间去灭这人点烛的火了。

    我娘的凶早就盖过了它们。

    继续往前走,又经过几个院子,我一共又看到了三个人点烛。

    何鬼婆斩死的是五个更夫,连带着我掐灭了的一个人点烛,这里已经够了五个。

    而我也刚好走出岔路,来到了村头主路上。

    圆月好似眼珠,直勾勾地瞪着何家村、

    村路上有不少人……
    这些人零零散散地走着,就像是在梦游一般,没有任何情绪。

    近了我才发现,他们虽然呆滞无神,但是却在一边走,一边往路面上扔着什么东西。

    或是破布,或是一块黑红色的碎肉……

    这一幕端的是瘆人恐怖……

    他们都没理会我,就好似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扔出去那些东西一般。

    身上的定罗盘,簌簌声响很大,是转针拼命在转动,示意我这里凶厉怨气太强。

    我先是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来路,确认那边没人跟上来。

    接着我才紧绷着心神,压着嗓子,低声喊了一个“娘”字。

    只是,这并没有作用……

    旁边那些撞祟的村民依旧不搭理我,他们都是扔过东西,就朝着远处走去了……

    我额头上汗水更多。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我娘现在离我太远?听不见?

    这些撞祟的村民,也只是简单做那一件事,别的也看不见、听不到?

    我摸出来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又过了二十分钟,距离天亮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

    越急,我心里头就越慌乱。

    咬了咬舌头,我才总算清明了一些。

    定下心神之后,我就清楚,我肯定得到我娘附近才行。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定罗盘。

    只能看村子现在这种情况,定罗盘的转针还能否起效。
    将定罗盘平稳地托起,我盯着转针的转动,开始从村路往前走,并边走边蛇形绕路,来查看不同的方位,指针是否有所变化。

    如果它一直都是这种快速,那就是整个村子都一样,我就找不到我娘了,只能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指针都没多大变化。

    我正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间,指针转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丝!

    虽说就一丝,但还是我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我心头顿时大喜,更是仔细小心,顺着这个方向往前。

    果然,这一次定罗盘的变化就更多了。

    转针的簌簌声,逐渐消失,变成了另一种嗡声。

    那是速度太快,快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杂音都小了很多。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来到了一个院落外头。

    这里,明显便不一样了。

    院子外头,乌泱泱地坐着很多人。

    这些人全都垂着头,其中有村民,有鬼婆子,还有更夫……

    密密麻麻的人,几乎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在院子最中央,站着一个人,而那人赫然便是老更夫!

    凌乱的鬓角,花白的头发,没多少血色的脸上尽是狠厉之色,凶到了极点。

    看他的眼神,他并没有撞祟?

    并且他手中还拿着一根棍子,身前是一口大锅,那锅中沸腾着浑浊液体,似是在烹煮什么东西。
    老更夫手中的棍子,便是在搅动那大锅……

    同时他口中还在低声喃喃着什么。

    因为安静,所以隔着这么远我都听得到声音。

    可也因为太远,我反倒是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啥。

    似乎有几个字眼,提到了道士,以及奈你不得……还有死字……

    我眼皮狂跳不止,这会儿我心头也是惊惧。

    我娘在这里?可老更夫没撞祟,又是什么情况?

    也就在这时,院内的老更夫,忽然动作僵了僵。

    他脖子堪堪扭动,视线顿时便和我对视起来。

    老更夫的眼神先是愣了愣,紧跟着便是愕然惊疑。

    我的身体也是一僵,但依旧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老更夫。

    我眼中的恨意掩饰不住,惊诧和疑惑也掩饰不住。

    不走的原因简单,老更夫肯定被我娘撞祟过。

    现在他清醒……我觉得不简单。

    他不可能有本事挣脱,即便是挣脱了,那应该是逃,或是被我娘杀了。

    既然人没死,还好端端地和撞祟的村民待在一起……

    我就觉得有个可能,他恐怕和我娘达成了什么协议?

    或者这事儿,是我娘让他做的?

    老更夫忽然动了,他扔下来了手中的木棍,转过身,挤着人群,朝着外面蹒跚地走来。

    没有扶拐,老更夫的动作明显慢了很多。
    我强行抑制着心头的不安,迎着他向前走去。

    我到了人群最外边,老更夫也挤到了我跟前。

    他先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还勾着笑,可下一瞬,他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眼睛都似乎变圆了。

    一丝淡淡的青萦绕在他的眼皮上,看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明显,那一瞬间老更夫挣扎了一下,却没挣扎过……

    我心头一颤,顿时便抿上了嘴。

    老更夫颤巍巍地抬起手,粗糙的手掌,要来摸我的脸。

    不过他的手到了我面前,忽然又顿住。

    “老更夫”嘴皮动了动,隐约地,我似是听到一个怪异的腔调,说出的字似是一个“脏”字……

    再接着,“老更夫”便又转了身。

    原本拥挤的院门前头,那些垂着头的人,在这一瞬间竟然都幽幽地抬起头来。

    他们木然地挪动身体,在院子中间让开了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看我。

    我形容不了那种感觉,人的模样不可能一样,而人的眼睛,更不可能完全相同。

    可偏偏,这些人的眼神情绪都透着一股子哀怨。

    这种哀怨,便让我心头抑抑。

    等我们进院子之后,那些人的头又低下来了。

    走到了那口锅旁边,老更夫忽然停了下来。

    他身体又颤动了一下,前一刻稍微平稳的步伐,这一瞬又变得蹒跚。

    老更夫顺手就按着那口大锅,同时一手攥住了锅边缘的那根木棍,这才稳住身体。
    “进去。”老更夫忽然幽幽说道,他瞥了我一眼,又瞅了一眼院中土屋的门。

    随后他便对我不问不顾,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锅,不停地搅动,而他的嘴角却勾了起来,分明是在冷笑。

    那种情绪,就更令人心头惊惧。

    我也瞥了一眼锅内,那浑浊的感觉,似是肉汤,漂浮着一股怪异的油香。

    搅动间……我似乎还看到了几根很粗的骨头……

    顿时,我便是一阵作呕,浑身的毛孔都倒竖了起来,头皮更是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隐隐我有个猜测,可我却不敢多想下去,因为那太令人恐惧了。

    强压下惊恐,我心头的紧迫和焦急也更多,不再拖延时间,脚下速度也快了起来。

    到了土屋门前,我用力一推门。

    吱呀的声响,房门被推开。

    这屋内,竟然还燃着一个人点烛!

    那分明是个鬼婆子,他约莫四十来岁左右,身材削瘦,脑袋中间燃着一根烛芯。

    我惊得险些大吼出声,但还是死死咬着牙,憋住了那股子恐惧。

    侧边有张木床,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我目光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颤抖不止。

    此时我心头最多的,竟然不是惶恐,而是悲伤。

    因为那女人给我的同样是一股悲伤情绪。

    连带着这整个房间,都压抑不止。

    我脚步都蹒跚趔趄了不少,哆嗦着走到了床前。
    我在发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可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头那似是刀绞一般的疼。

    床上躺着的女人,年纪看上去最多二十几岁。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闭着的双眼,透着一股恬静,而她眉心的一个小小疙瘩,却说明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一身发黄的白布衣,明显时间已经很长了。

    头发压在身下,那黑发竟也透着几分暗青,并且她脸上的皮肤,青色更多……

    这是完全不同于死人的那种铁青肤色。

    这青渗透在皮肤深处,甚至还有几分绒毛的纹路贴在面皮上。

    而她胸腹的位置,隐约似是在起伏……

    我当时脑袋就嗡的一下。

    我娘,该不是也有那一口活尸不咽的气?

    眼中的酸涩,再也忍受不住,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模样和我有很多处相似的地方,而这二十二年来,我梦里见她是模糊的,之后晓得了她是母煞,被她救过几次,我都是带着惶恐不安,也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她的脸。

    她这脸上的青,代表的是尸的凶!

    而她胸腹的起伏,更是咽不下的那口气!

    这口气她憋着二十多年,还那么凶厉……

    天知道她临死之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娘……”我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

    我此时很懊悔,懊悔此前为什么我会恐惧她!
    她看见我受伤濒死,就化作如此凶厉的一面,用一整村的人,都要给我报仇雪恨!

    她救了我那么多次,跟了我那么多年,甚至勘阳关都没害我。

    我怎么能恐惧她?怎么能怕她!甚至我之前怎么会收纸人许的东西?!

    我猛地一下,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一股子眩晕的感觉险些没让我直接昏倒。

    可我没有停下,重重地磕了三次头!

    “阴阳,是有娘的,您一直在跟着我,只是阴阳不孝,不知娘心之痛。”

    “儿更不孝,让娘饱受悬河的冰冷,饱受这怨气透体,日日煎熬。”

    “阴阳,一定会让您解脱!”猛地抬起头,再看床榻上我娘的身体,我眼中都是决然。

    只不过这会儿,我还是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此前数次我见到我娘,她都是飘在水下。

    那时候她应该是有动作。

    而活尸是有一口咽不下的气,这行动和活人应该是相似。

    可为什么这会儿她一动不动?!

    滴答的声响忽然在耳旁出现。

    我之前太压抑,还没注意到,这会儿目光所及,我才看见床边的地下放着一只搪瓷碗。

    我娘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血口子。

    一滴一滴的血液,正在流淌进搪瓷碗中。

    幽幽的人点烛灯光下,那血碗接满了大半,随着血液滴下,表面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我娘醒不过来,是因为在放血?

    我死死地瞪着那血碗,睚眦欲裂。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忽而从我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我一眼就看见,进屋的人竟然是老更夫。

    他正蹒跚地朝着床边走过来。

    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头的恨意,血都在往脑袋上冲!

    骤然起身,此刻老更夫刚好到了我的跟前。

    我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子,狠狠朝着旁边的墙上一撞!

    这一下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老更夫砰的一下,就让我怼在了墙上!

    “是你!放我娘的血!我杀了你!”我眼珠子瞪得滚圆,陡然抽出来了腰间的卜刀,刀锋瞬间就逼近了老更夫的脖子!

    下一刻,我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更夫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嘴角勾起一丝怪异的冷笑,幽幽道:“你,杀不了我。”

    “我,也没本事放她的血。”

    说这话的时候,老更夫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杀机,这杀机很隐晦,藏得很深。

    可我还是清晰地捕捉到,心头更是一阵恶寒。

    怒上心头,我前一刻完全没意识到,我动手的对象是老更夫!

    他是纸人许和何鬼婆加起来都斗不过的存在!

    可此刻老更夫,却被我死死地摁在墙上。

    他说的没错,我是没那个本事的……

    杀他,凭我的这点儿微末本事,根本不可能。
    分明是老更夫没有抵挡我。

    而他最后那句,他没有本事放我娘的血……这也的确不是作假了……

    屋内的氛围,一瞬间便变得凝滞起来。

    可偏偏就在这时,老更夫的双目,竟然涣散了一下。

    陡然间,他眼中又闪过一丝惶恐,竟哆嗦地说了句:“没……我刚没有……我不敢……”话音戛然而止。

    老更夫的双目一阵呆滞,他竟然抬起胳膊,狠狠地朝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他那皱巴巴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巴掌印。甚至他的嘴角都溢出了几丝鲜血。

    紧跟着,他的另一只手也扬起,朝着另外半张脸抽去。

    这一幕太诡异,明显不是老更夫自己想这样做。

    我也赶紧松手,闪避开来。

    又是清亮的巴掌声之后,老更夫脸都在发抖,他神色上的呆滞恢复了,不过那隐隐的恐惧,却再也掩饰不住。

    这恐惧是对床上我娘的。

    他忽而转身冲着我,颤巍巍地鞠了下去,这一鞠,他腰都快折断了似的。

    鬼使神差的,我想到是老更夫刚才眼中对我出现的杀机?所以才让他挨了两巴掌?

    心头升起一股暖意,可更多的,还是难受。

    下一刻老更夫直起身体,蹒跚地走到了床边,将那碗血端了起来,声音虚弱地解释道:“村里头进来的那个道士很凶,你能活下来,不知道是命硬,还是那道士手下留情。”
    “一来,她要杀道士给你报仇,二来,道士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走,一旦天亮,日头笼罩下来,饶是活青尸,都未必是那道士的对手。”

    “她开始以为你死了,就没有要走的打算。”

    “若是有共同的敌人,那两个人就可以是盟友了。四流梆有一种术法,以凶尸骨肉作料,烹一锅尸水,再以阴怨至极的化煞尸血作引,点进尸水中,饮下此水后,即便是活人,也会逐渐身亡成活尸。”

    “这村中所有人全部成活死人,即便是天亮,也是怨气冲天,日头是照不进来的,那道士,便无任何本事对付她!”解释完了这番话之后,老更夫才朝着屋外走去。

    他脚步虽然蹒跚,但是那碗血却端得异常平稳。

    我面色大变,心头更是恶寒不止。

    更夫,竟然还有这么歹毒的术法?

    可我总觉得,这不可能那么简单……

    他会那么好心地和我娘一起对付柳天牛?难道他就没打什么算计?

    更重要的是,我娘这一碗血下去,死的就是何家村所有人!

    这绝对是要遭天谴的大罪!

    猛然间抬手,我一把就抓住了更夫的手腕。

    “不行!”我断然开口。

    老更夫的手却稳得好似铁钳一般,他幽幽地说道:“你儿子优柔寡断,不能坏事,否则运气好活下来一次,第二次,那道士不会留手的,我可听说过,道士见了阴生子,就是必杀。”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的氛围似乎都压抑了很多,温度更是瞬间降至冰点。

    甚至我的手都僵硬起来了……

    我逐渐有种感觉,自己好似快控制不住意识。

    我面色变了变,惶然不安道:“娘……你不能……”

    脑袋忽然嗡的一下。

    那一瞬间,我感觉意识都空白了。

    可下一瞬,我又听到嗤的一声轻响,似是我身上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脑袋从麻木空白,顿时变得清明一片。

    我一下子就明白,我娘要撞祟我,被破开了!

    那一瞬间,老更夫的面色格外愕然,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惊疑不定地盯着我。

    我注意力何其集中,狠狠一推老更夫的手,可他的手腕还是稳如泰山!

    我没有强行去掰,而是腿狠狠一抬,用膝盖顶向老更夫下身。

    同时,我另一只握着卜刀的手猛地探出,直接扎向老更夫的右眼!

    这双管齐下,老更夫想保住血碗,要么瞎眼,要么下半身就废了!

    他双腿不行,都要依靠扶拐!

    我这也是攻敌之必救!

    哗啦一下,一碗尸血,直接洒落了一地!

    老更夫一手摁住了我的膝盖,另一手的双指生生夹住了卜刀的刀刃!

    他瞪大了双眼,眼中的杀机几乎喷薄而出!

    “李阴阳,优柔寡断,是要出大事的!”
    “一村人的命重要,还是你娘的命重要!?我连手底下那些更夫都可以不要,你却要用你娘魂飞魄散来救人?道士不会放过你们!”老更夫语气更是狠厉,甚至还有极重的怨。

    我很清楚,他手没用尽全力,不然的话,我觉得他可以捏碎我的膝盖,分明是我娘在这里,他不敢!

    血碗落地,这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目光冰冷的盯着老更夫,微眯着眼睛说道:“我不信你,你说的法子,不可能没给自己留什么后手,谁又说了,我娘必须要和道士死斗?”

    “我现在还活着,而天还未亮,柳天牛在打坐。”

    “我来这里,就是想要找到我娘,让她走!”

    “你!”老更夫眼中杀机又一次浮现。

    不过很快,他眼中就是一阵惶恐。

    “你不能……”这三个字,他已经气急变音。

    可他的神色顿时又变得涣散,砰的一声,他竟重重地跪倒在地……

    夹着我的卜刀那只手,和按着我膝盖的另一只手也都松开了。

    啪啪两个耳光,老更夫又抽在了自己脸上!

    这两巴掌,他都快将自己的脸抽得变形!

    “啪嗒”一声,地上竟还落下一颗发黄的牙齿……

    我抿着嘴唇,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动。

    可我也松了口气……

    明显,我娘是不可能怪我,这老更夫眼中动杀机,他就立刻被教训了一顿。

    低头盯着地上的血,又看了看床上我娘。
    我快速地摸出来了怀表,瞅了一眼时间。

    此时已经快四点半了……

    “娘……天快亮了,你快走吧,那道士已经不敢动我了。”

    “儿求你,千万不要杀任何一个人。”

    说着,我心头的酸涩抑制不住,声音又一次哽咽无比。

    第238章 请神聚顶,精气不散
    忽然间,地上的血液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像是有剧毒落地发出白烟一般,地上的那些血也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渗透进了泥巴里。

    呜咽的风吹进了屋内,冷得我直打哆嗦。

    许是快要天亮,院中又升起了不少的雾气。

    这雾气被风带着卷进了屋里头,一时间,薄雾竟又变得浓郁无比!

    老更夫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勉强看得到他双目呆滞,晃悠悠的走到了床边。

    他将我娘背在背上,腿脚又稳扎了不少,转身便朝着屋外走去了……

    “娘……你也不要杀老更夫,任何人,你都不能杀。”

    我怔怔地看着我娘的背影,又喊了一句。

    那身影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消失在了门口的雾气之中。

    我在原地呆了很久。

    我后悔我很多决定。

    除了以前对我娘的那些躲闪,惧怕,甚至是拿了可能会伤害她的东西。

    我更后悔,之前想要她一起动手杀老更夫。

    成了,固然会要了老更夫的命,但也会绝了我娘的后路。

    我破忌讳不要紧,这是我的事情,可因此害得我娘以后投胎无望,那这就是罪孽深重。

    其实我还很想从老更夫口中知道他所说的秘密。

    现在若是我拦下来我娘,她肯定会让老更夫告诉我。

    可时间已经不多了。

    闭上眼,我同样也知道,这是一个后患,绝对的后患……

    老更夫这一次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却能让他逃出生天。

    我更不敢跟上去。

    我大概晓得,我娘肯定是下水进悬河,她进去之后,天亮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我跟在后头,想要杀老更夫,我也没有那个手段。

    反倒是会给老更夫机会,他肯定是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

    蒋一泓总开口说什么命数,这恐怕也就是命数?

    可想到如今何鬼婆的那模样,我却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何雉。

    若这件事情在何雉身上,她是肯定不会放过老更夫的。

    思绪至此,我心头便是一阵止不住的愧疚和歉意。

    又是一股冷风从屋外吹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也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屋内的寂静,到了一种恐怖怪异的程度。

    忽然间,一声洪亮刺耳的鸡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天……亮了!……

    屋内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散了。

    我回过神来,匆匆走到门口。

    此刻除了院子里头那一锅不停沸腾的粘稠尸水,院外就只有约莫十几个横七竖八躺着的鬼婆子……
    我抿着嘴,掩着口鼻。

    之前我的情绪太过恐惧和紧张,居然都没意识到这味道。此刻这尸臭入鼻,令我不停地干呕。

    快步走到院子外面,我到了最近的一个鬼婆子身边,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鼻息。

    我感受到的只有冰冷,没有任何呼吸。

    这鬼婆子早已经浑身僵硬,面色都是死灰混杂铁青。

    我已经明白了,我娘离开的时候,她应该让所有村民都回到了家里头,也带走了其余的更夫……这是给我减少了麻烦。

    刚才我这么快走出来,其实就是担心那些村民的问题。

    又松了一大口气,我一边拿出来怀表看时间,一边朝着何雉他们所在的院子走去。

    此时已经过了五点钟,天边已然有了几分天光。

    我也在不停地思索着,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说辞,告诉柳天牛,这村里头已经没问题了,并且还不让他们怀疑。

    靠院子越来越近,我心头的那股子压抑更重,对何鬼婆的愧疚也更深了。

    同样我也暗暗下了决心,这老更夫,我必定会想到办法,将他解决,替何鬼婆报仇……

    约莫一刻钟之后,我回到了院外。

    此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原本紧闭着的院门此刻也被打开。

    我一眼就能看见院内乌泱泱坐着的鬼婆子们,他们都挺直着腰背,正在张望着堂屋之中。

    此时何阿婆,纸人许,何雉,柳化烟,都待在堂屋外头。
    堂屋里面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张桌椅都没有。

    何鬼婆被放置在地上,地面还有一块蒲团。

    此时,何鬼婆身上穿着的,已然不是之前那身脏兮兮的破旧布衣,而是一身花花绿绿的服饰,头上还戴着一顶毡帽。

    他腰间缠着白布,挂着哭丧棒和一串铃铛。

    何阿婆身上的衣服,反倒是成了一身布衣。

    很明显,是她换下来了身上的衣服,给了何鬼婆。

    她那衣服才应该是鬼婆子的装束。

    饶是如此,何鬼婆依旧是油尽灯枯的模样,反倒是显得更凄惨。

    柳天牛站在何鬼婆的身后,他手中摊开,上面有一张针毡。

    我走到了堂屋门口,站在了何雉和纸人许的身旁。

    何雉没有扭头,纸人许的注意力也依旧全在堂屋内。

    我看得清楚,那针毡上头,别着粗细不同的银针。

    柳天牛面色严肃,取下来一根银针。

    距离近了,我这才看见,何鬼婆的头顶已经插着三根银针了……

    柳天牛似是在观察何鬼婆头顶,第四根银针缓缓落下。

    刺入头皮的瞬间,何鬼婆身体似是颤动了分毫。

    随着一根针一根针地落下,何鬼婆的头顶,逐渐有了十几根银针。

    柳天牛忽而低喃道:“我本将心对天庭,二十四山做圣灵,道士持针,点天门七窍,定胸中正气。”

    “请神聚顶,精气不散!”

    开始柳天牛这声音是低喃,到了后面则是中气十足,甚至还有几分严厉!

    他左手重重地朝着何鬼婆的后心一掌拍下!

    “噗”的一声,何鬼婆吐出来一口乌黑的血!

    本已经萎靡不振的何鬼婆,忽而猛地仰起头,腰背都挺直起来。

    他睁大了双眼,直溜溜地看着前方!

    一双浑浊的眼睛,竟然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场间的鬼婆子们脸上都掠过一丝惊喜,但惊喜过后,更多的还是浓郁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哀伤。

    何雉本已经哭肿了双眼,此刻眼泪又一次滚了下来。

    “柳家的请神法,还未曾对外人用过,我不知道你能撑住多久,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柳天牛语气平静,好似对这些事情格外淡漠。

    何雉哽咽着进了堂屋。

    而墙角趴着的狼獒,低噎一声,也到了何鬼婆身旁。

    何鬼婆却颤巍巍地摸出来了一杆卷叶子烟,他手很稳,点烟的动作,也格外利落,就好似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一般。

    可我晓得,这只是回光返照。

    人一旦回光返照,就是临死不远了。

    “爷爷……我……”何鬼婆并没有理会何雉,卷叶子烟在他的唇间燃烧。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我的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何鬼婆是有遗言要和我交代吗?

    那一瞬间,我心头险些没抑制住那股子愧疚。

    抬腿,我正要进堂屋到他身边去。

    同时我打定了主意,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得去做。

    否则的话,我这辈子都亏心。

    可我刚走出去两步路,何鬼婆的目光便从我的身上挪开了。

    他忽地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看向了何阿婆,以及院内的众多鬼婆子。

    “我这把老骨头,叫来了大家一伙儿,却是孙女惹下来的祸患,我心里有愧。”何鬼婆看似中气十足,但明显他已然是外强中干,回光返照撑着那口气。

    何雉头更低,眼泪一直在掉,竟是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

    院中的众多鬼婆子,面露叹息之色。

    何阿婆却摇了摇头,接了一句话:“老何头你教养的女娃子,我倒是不觉得她会做错什么事儿,这种险峻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出纰漏。”

    “前一会儿,你没醒的时候,我问了何雉不少东西,和更夫结怨的原因,错不在她。”

    “谁能料想到,那孔庆拜了老更夫,却还是装神弄鬼地去害人?”

    很明显,何阿婆的话语是维护何雉的。

    何鬼婆还是摇摇头,他平静地说道:“无论缘由是什么,但因此事的牵连,死了那么多同门,她便是错了。”
    “鬼婆子一脉本就人丁稀少,养不教父之过,她父母双亡,我既是祖父,也是师父。”

    “这罪过,便是我来受。”话音刚落,何鬼婆忽然抬手。

    他刚好摸到了一旁狼獒的脖子上,从它厚厚的脖颈毛发里头,竟然拽下来一串东西。

    一根发黑的细绳上,挂着几串珠子,那珠子看上去颜色发白,像是骨质做成的。

    此外还有一块圆形的牌子,牌子上刻着何字。

    最后剩下的,便是一些铃铛,只不过它们都没有发出声响。

    “何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这些东西,我何乡名这一脉,没有资格保存了。”

    “除了我,你在何氏鬼婆中辈分最大,下一任领头鬼婆子,便交由你手中。”

    “从此之后,何雉没有资格再接受何氏鬼婆的传承,她被逐出何家。”

    何鬼婆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平静,甚至像是轻描淡写。

    跪倒在地的何雉肩膀都颤抖起来,她没有抬头,可眼泪大颗大颗地朝着地面滴落。

    “以后何雉出什么事情,鬼婆一脉都无需再管,若是她将鬼婆子的术法外传,便废了她一身本事。”

    何阿婆的脸色骤变。

    场间众多鬼婆子,也都是面色惊愕,似乎没有想到何鬼婆会这么狠。

    “老何头,你就这一个孙女,何雉的天赋更是……”何阿婆眉头紧皱,瓮声开口。
    何鬼婆眼睑垂了下来,淡淡道:“我还没死,现在我辈分最大,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规矩不可更改,不可忤逆,何金花,你想要被祖训管教吗?”

    话语间,何鬼婆竟然抽出来了腰间的哭丧棒。

    他甚至是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伛偻的身体,那一瞬都站得笔直!

    何阿婆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开口了。

    何鬼婆走至了她面前,将那串绳子交到她手中。

    “大獒你也带走吧,它年纪已然不小,好好照料它,它还是能帮你做不少事的。”

    那狼獒呜咽一声,明显透着抗拒和不愿。

    何阿婆接过来之后,只是轻叹一声,便闭口不言了。

    何鬼婆的脸上有了几分笑容。

    这笑容之中似乎还有一些解脱,他喃喃道:“何家的事情交代出去,我这把老骨头,纵然是对不起何氏鬼婆一脉,但也好歹有错便改,下了阴间,想来祖宗不会太为难我。”

    “族内事,按照规矩办了,我还有一些家事,若是办不好,我死也不安。”

    话音至此,何鬼婆忽然看向了我,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阴阳,虽然爷爷和你说过,拿了你的大黄鱼儿,就给你孙女,你也可以不要,将钱拿回去。”

    “可爷爷在这里求你一件事。”说这话的时候,何鬼婆声音中当真是有了祈求的态度,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我赶紧上前两步,恭敬地低声道:“老爷子,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李阴阳必定在所不辞!”

    何鬼婆探手,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力气极大,抓得极紧。

    他身体似乎一瞬间软了很多,刚恢复的气色,刹那间就弱了下来!

    顿时,院内所有鬼婆子都齐齐起身!

    何阿婆却猛地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

    那些鬼婆子才堪堪坐下……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悲怆都更浓郁了。

    “我这孙女犯错了,当爷爷的得按照规矩办事,罚了她。”

    “她这世上,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等我咽了气,若是你不要她,她便是无家可归之人,形若丧家之犬。”

    “老爷子求你的事情,便是不要瞧不上下九流,虽说你身份已经是先生,但你根源还是从李家村出来的少年郎。”

    “雉儿脾气虽说任性,但她也听从管教,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先生旁边,也需一个侍奉之人,你说是吗,阴阳?”何鬼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再站着,身体缓慢倒下,只是攥着我的手,一直没松开。

    我哪儿忍心看他临死强撑,赶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朝着地上坐下去。

    何雉泣不成声,颤抖地喊着爷爷。

    那狼獒则是快速的叼着蒲团,放到了何鬼婆身下。

    我扶着何鬼婆坐下,他的双眼瞪得极大,一直看着我,嘴巴微微颤动。
    几个呼吸过去,他竟然眼皮子都快要闭上了,更是气若游丝!

    我没想到,何鬼婆临终前最重要的遗言,竟然就是要托孤。

    前一刻他亲自将何雉逐出何家,这足够狠!

    可他刚才对我的哀求,又是如此悲戚。

    何雉一边哭,一边爬着到了何鬼婆身旁,抓着他的胳膊,她的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不堪,那哭声更令人心头绞痛。

    我心里面也是悲痛不已,我惨然地低声说道:“老爷子,霍家的事情,是何雉帮我,孔庆的事情,也是我们一起做的,她连累鬼婆子一脉,我也对不住您,这错,不应该她一个人受。”

    “我欠了何家鬼婆子的情,更有愧于你,也同样有愧于何雉。”

    “我眼中没有上三流,下九流的区分,我只知道,人活一辈子,讲的就是情义。”

    “若非我让何雉帮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这是我欠何家的。”

    “我李阴阳绝不会将何雉当成侍女指使,更不会眼见她孤苦无依。您放心,我定会尽全力保护好何雉,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何鬼婆半闭着的眼皮勉强抬了抬。

    他紧绷着的脸,总算有了几分笑容,唇间喃喃:“雉儿。”

    何雉泪流满面地抬起头,她跪着挪到了何鬼婆身旁,紧紧地抓着何鬼婆小臂。

    “你生性顽劣,爷爷,教不了你了……”
    “你活下来不易……一个女孩儿……本……本不应受那么多……罪……好好活……”

    何鬼婆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头忽而朝着下方倒下来,整个人没有了丝毫气息。

    我扶着他的手,瞬间感受不到任何力道,就像是扶着一把枯柴……

    何雉悲嚎出声,哭得肝肠寸断。

    所有的鬼婆子也都悲痛地看着死去的何鬼婆。

    悲哀的气息,笼罩了整个院落。

    那头狼獒走至我身边,用脑袋顶了顶我的胸口,血红色的眼珠子再无凶厉。

    甚至我觉得,那像是疲惫?

    我开始没反应过来它的意思,直到它顶了我第二下,才传来一个小声的话音。

    “它让你将何鬼婆放下。”一旁的瞿月姑低声提醒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何鬼婆平放在地上。

    而何阿婆却忽而踏步走至何雉身侧,她毫无预兆地扬起手,一巴掌击中了何雉的后脖颈。

    何雉身体一颤,整个人朝着地上软倒下去。

    “何阿婆……这……”我看得心头一阵不忍。

    “这妮子性子倔,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打昏了她能好好休息休息。”何阿婆轻叹。

    “人死灯灭,收敛收敛老何头遗骨,等村内事了,将他好生安葬。”何阿婆叹息着说道。

    我抿着嘴,轻轻地将何鬼婆平放在地上。
    也就短短半盏茶的时间,何鬼婆的脸似乎都缩小了一圈。

    嘴巴微微张开一丝缝,其下是漆黑空洞。

    此前发白的皮肤,现在正在迅速变得发黄,毫无生气的死人黄。

    将何鬼婆放好后,我就想去将何雉从地上抱起来,找个房间,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余光之中,我看到那头狼獒忽然前腿一斜,咚的一声轻响,它竟然是跪了下去?

    下一刻,它忽然失重了一般,砰的一声,便倒在了何鬼婆身旁,硕大的脑袋,刚好落在何鬼婆的胸口。

    睁大的红色眼珠,逐渐失去生机,它那一身漆黑泛红的油亮毛发,竟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我呆住了,耳边嗡嗡作响。

    何阿婆满脸怔然,院内的鬼婆子们,也都是神色复杂到了极点,甚至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

    良久之后,何阿婆才叹了口气,道:“大獒是老何头养出来的,几十年如一日,它不肯跟我走,也离不得老何头。”

    “或是下去了,它能给老何头开路吧,去了阴间,也没恶鬼能叨扰他。”

    我是的确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说话了。

    只是心头哽着一大块石头,呼吸都难以顺畅。

    这狼獒看似凶厉无比,却没想到,它情义如此深重。

    主死,则仆随。

    院内另一侧,传来了哞的一声牛哞。
    我侧眼一看,那头大黄牛正在来回走动着,也透着一股子悲哀的气息。

    何阿婆吩咐了何七月和瞿月姑来给何鬼婆整理遗体。

    大獒的尸体,也同样被摆端正了放置在何鬼婆遗体旁边。

    院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天光更亮了,日头划破了云层,一缕缕阳光照射进院内。

    那些个鬼婆子脸上的悲哀,逐渐被恨意,杀机所取代,每个人都是面色紧绷!

    忽而,我感受到一个目光落至了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刚好和柳天牛的双目对视。

    他的目光锐利幽深,好似瞬间就将我整个人都看穿了一般。

    “化烟说,因为昨夜村中风水出了问题,你独自一人离开去解决?”

    “年纪不大,你的胆量不小。这村中的凶险,不是你能想象的,活着回来,你命的确大。”

    柳天牛的话音中透着一股子威严。

    我的心原本一直悬着,要很努力才能压抑着自己不露出马脚。

    但目前看来,柳天牛似乎并没怀疑我,这便让我心头笃定了不少。

    “柳道长,村中凶险归凶险,可我有师尊给的器物,凶尸恶鬼,很难近身。”我慎重地开口答道。

    柳天牛眉头倒是微微一挑。

    停顿了片刻,他才说了句:“办完事,我会去见蒋先生一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即便是有保命的物件,这种凶地,也不是你一个半灌水的先生能涉足的。”
    明显,柳天牛因为我那句话,不得不顺了个台阶。

    我心头就松缓更多了,顺势又说道:“我稍微动了一点风水,村内的大麻烦,应该是消了。”

    柳天牛眼睛一眯,忽然便一甩长袖,眼中似是还有几分失望,直接摇了摇头。

    一旁的柳化烟神情显得极不自然。

    甚至于她还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才反应过来,柳天牛刚才那话,实际上也是提醒?

    算是他变相的给了缓和的余地?却又被我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只得回应了柳化烟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可实际上我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昨天晚上,柳天牛还要杀我,若不是何阿婆,我恐怕已经死了。

    他想给我缓和的余地,给我一个类似长者的训导,我就要接受吗?

    将话说得更通透一些,还不是因为我师尊是蒋一泓?!

    若换成另外一个身份,我觉得这柳天牛还是会动手杀我,根本不会给我任何机会!

    我刚想到这里,柳天牛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那身形的确伟岸挺拔。

    柳化烟紧随其后,她走过我身侧时匆匆说了句:“师父劝诫你,是为你好,在这村内作乱的,是一具很凶的青尸,师父都要暂避锋芒……等到这天亮,才能替天行道。”

    与此同时,院内的鬼婆子们,忽而齐齐起了身。
    明显,柳天牛因为我那句话,不得不顺了个台阶。

    我心头就松缓更多了,顺势又说道:“我稍微动了一点风水,村内的大麻烦,应该是消了。”

    柳天牛眼睛一眯,忽然便一甩长袖,眼中似是还有几分失望,直接摇了摇头。

    一旁的柳化烟神情显得极不自然。

    甚至于她还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才反应过来,柳天牛刚才那话,实际上也是提醒?

    算是他变相的给了缓和的余地?却又被我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只得回应了柳化烟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可实际上我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昨天晚上,柳天牛还要杀我,若不是何阿婆,我恐怕已经死了。

    他想给我缓和的余地,给我一个类似长者的训导,我就要接受吗?

    将话说得更通透一些,还不是因为我师尊是蒋一泓?!

    若换成另外一个身份,我觉得这柳天牛还是会动手杀我,根本不会给我任何机会!

    我刚想到这里,柳天牛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那身形的确伟岸挺拔。

    柳化烟紧随其后,她走过我身侧时匆匆说了句:“师父劝诫你,是为你好,在这村内作乱的,是一具很凶的青尸,师父都要暂避锋芒……等到这天亮,才能替天行道。”

    与此同时,院内的鬼婆子们,忽而齐齐起了身。
    转眼间,偌大一个院子,除却了何鬼婆和狼獒的遗体,就只剩下了我,纸人许,以及昏迷的何雉。

    当然,还有院内的那头老黄牛。

    这几天下来,纸人许的面庞也明显苍老了许多,他轻叹一声,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接着,纸人许眉心又蹙起一片,他看向我,开口道:“听之前你们说的,村里头闹起来的,应该是你娘没错,她走了?”

    纸人许晓得事情的原委,问我这句话,我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我觉得刚才何阿婆都猜到了一些,只是她未必猜得全。

    我警觉地扫了一遍院子,确定了没有任何人之后,才点了点头。

    “那老家伙呢?”纸人许又皱着眉头,有几分急切地问道。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不言。

    纸人许深深地看着我,眉心也愈发郁结。

    “他没死?”

    我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杀不了他,我娘,不能杀他,许叔,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会处理。”纸人许的面色顿时变得极其复杂。

    他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放虎归山,阴阳,你会弄出来一个心腹大患。”

    我抿着唇,面色紧绷。

    紧跟着,纸人许又说了句:“不过他本来也是快死了,被青尸撞祟,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可阴阳我疑惑一点,那晚上你去悬河,为什么你娘没能直接淹死他?是因为天要亮了?”纸人许的话,其实也勾起了我的几分疑惑。

    思忖片刻,我犹豫道:“动手的是另一个死倒,应该是我娘驱使,天亮是一个原因,老更夫手底下那一群更夫忽然赶到,也是原因之一?或者说,当时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纸人许眼神深邃地看着我,说道:“没那么简单,你出事濒死,加上时辰,以及凶尸凭借怨气更凶是一层原因,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在内,那老更夫不会……”

    话音至此,我的心头猛地一颤。

    因为我想到了那锅尸水,还有我娘放出来的青尸血。

    飞速地回忆着何家村所发生的一切,我闭上眼睛仔细分析。

    脑中的一团乱麻,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昨日,应该老更夫与何鬼婆缠斗的时候,柳天牛恰好赶到,并出手斩了旱魃。

    而正当柳天牛要斩杀老更夫时,我娘也追到了何家村,要找柳天牛为我偿命!

    我娘不会去伤害我身边的何鬼婆和纸人许,所以就去撞祟了老更夫!

    老更夫本已被逼至绝路,我娘的出现,也给了他保命的机会!

    再之后,老更夫弄出那一锅尸水,让全村人成为活尸,阴气笼罩整个何家村,再让我娘能斗柳天牛。

    看似他说,是和我娘合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我认定,老更夫肯定有所谋划!

    我娘的青尸血,真的只是简单的“药引”作用吗?

    还是老更夫见青尸起意,将计就计,顺道算计了我娘?

    想清楚这些,我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幸好我昨夜找到我娘,打翻了那血碗,将我娘劝走……

    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我的推断是否正确,都不能让老更夫和我娘多做接触。

    思绪落定,我犹疑片刻,还是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纸人许。

    纸人许听罢我的描述,却还是摇摇头,说他不晓得老更夫那是什么手段。

    可如果他猜得没错,老更夫最后拖去烹煮的尸体,应该是他扒皮之后的母尸和婴灵,至于那黑煞活尸方子,他不晓得有没有被柳天牛斩掉,还是逃了。

    停顿片刻,纸人许又解释了一句,说那晚上他们斗得太凶,阴气太重,符应该是镇不住方子了。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隐隐觉得,这怕又是个隐患……

    “我去那个院子找一遍。”纸人许再次开口道。

    “好,许叔。”我略有几分心不在焉。

    因为我现在也担忧我娘放了那么多血出来,会不会出什么别的事儿。

    可现在,明显是担心无用。

    纸人许收拾了他的背篓,背在背上,目光又看向了地上的何鬼婆和狼獒的尸身。
    忽然,他说了句:“何鬼婆此前和我有交代,说如果他死了,不葬风水地,要埋柳林子,他说那是他的归宿,当年埋下旱魃的算命先生给的交代。”

    “你不要给他找什么风水穴眼了,连带着狼獒,一起葬在柳林子吧。”

    “这……”我心头微惊,不自然地说道:“那是凶地……”

    纸人许面色复杂,说道:“这也是他的遗言,或许这也有根源在内,阴阳,我建议照着他说的办,或者你问问何金花。毕竟何家的事情,现在是她做主。”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临了,纸人许才又叹了口气,说可惜了那旱魃,如果不是被我们白天挖出来,又被何鬼婆子用特殊手段封在五鬼木棺,那柳天牛肯定无法一剑斩毁了其尸身。

    纸人许这话,便让我苦笑不已。

    他可惜,可惜的是那一身尸皮,可但凡是让旱魃有机会闹祟,我们肯定一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24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旱魃在凶穴之中滋养几十个年头,甚至坟头遭遇雷击,还有雷击木生长,它都没有被灭掉……
    柳天牛能斩了他,都算是了却了一个大患!

    思绪间,我也没接纸人许这个话茬,只是简单说咱们还能找到别的凶尸,不用可惜这一个。

    纸人许嗯了一声,便匆匆出了堂屋,朝着院门走去。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背上的汗水则是跟衣服粘在一起,粘腻冰冷。

    我静了静心神,弯腰将地上的何雉横抱起来,走进了之前柳天牛休息的房间。

    屋内很简单,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木床上有个蒲团,应该是柳天牛打坐用的,我将其拿下来之后,才将何雉平放上去。

    我又去打了一盆水,给何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她姣好的面庞此刻已经没了血色,一双眼睑更是红肿不堪,即便是昏迷,眉心都是郁结起来的哀伤。

    我怔怔地看着她,那股子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愧疚,一直侵蚀着我的内心。

    何鬼婆的遗言,我的承诺,也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心神便坚韧了许多,喃喃道:“无论我是手刃,还是借刀,老更夫肯定会死,我会给你和何鬼婆一个交代。”此时,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脑袋一阵阵地抽痛。

    又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水米未进,我早已疲惫不堪。

    我从床脚拉起薄被,轻轻盖在何雉身上,确认她没什么问题后,便回了院子,想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我很快就找到厨房,翻出来了几块干面饼子,就着水缸里头的水,对付进了肚子,整个人的精神总算好了一些。

    再回到何雉躺着的房间,我趴在床边,闭上眼睛,极力想让自己先休息一会儿。
    柳天牛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何家的鬼婆子更不可能再找到老更夫,我现在不休息,恐怕等会儿就休息不了了。

    不过我也打定了主意,决不会说出我娘的事儿,就一口咬死了是风水上的问题!

    何家的鬼婆子,碍于我的身份,应该不会多说什么。

    困意逐渐袭来,这一觉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

    我脑袋用力晃了晃,迅速站起身来。

    心头略有不安,何雉人去哪儿了?

    快步走到门口,我一把推开房门,入目的便是何雉的背影,她正孤零零地坐在堂屋的地上。

    我赶忙走到她身前。

    原本我怕何雉还在哭,正想着要怎么劝她,不过到了近前,我发现何雉已经没哭了。

    她只是有些双目涣散,脸上几乎没有情绪,甚至连悲伤都被收敛了起来。

    可这种安静,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何雉?”我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

    “给我爷爷找一处风水宝地,安葬他吧。”何雉低声喃喃。

    我稍微松了半口气,总算何雉的表现,要比苗光阳的女儿坚强得多。

    我告诉了何雉,何鬼婆曾跟纸人许交代的遗言,觉得应该跟何阿婆沟通一下,再决定怎么安葬。

    何雉先是一怔,随即便嗯了一声。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余光看着地上的尸体,心头又升起了一股子酸涩和煎熬。

    我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何雉呢?

    得尽快安葬了尸体,才能劝何雉节哀顺变。

    但此刻,我也隐隐有些困惑,这时间俨然过去的不短了,柳天牛和何阿婆他们一行人,怎么还没回来?

    就连纸人许也没回来?难道出了什么别的意外不成?

    快速地摸出怀表,我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早上十点钟。

    我睡得不久,约莫也就一个时辰。

    可柳天牛他们离开一个时辰,这就有些久了……

    “何雉,我得出去看看。”我有些不安地说道。

    何雉木然点了下头。

    我立刻快步出了院门。

    结果刚出来,我就瞧见了院门口坐着个人。

    这不正是纸人许吗?!

    “许叔?”我愕然不解,问他怎么在这儿,没进屋?

    纸人许本来低着头,像是在打盹儿,再抬起头来,他才吐了口浊气,和我解释说他刚到一会儿,门缝里头看见何雉在发呆,所以没进去打扰她,让她和何鬼婆待一会儿。

    我点点头,马上就问他,是不是村里头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何阿婆还没带着鬼婆子们回来,柳天牛也没回来?

    纸人许皱眉,他目光更有几分深意的看着我,说道:“他们找到了十几具鬼婆子的尸体,以及一部分被何鬼婆斩杀的更夫残尸,还有人点烛。那些鬼婆子情绪都很激动,不好控制,被何阿婆聚集在村口。”
    “柳天牛和那个柳化烟,在悬河边上站着,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

    前半段话,我听着心里头一阵愧疚。

    可后半截,却让我当时就变了脸色。

    难道说,柳天牛发现什么了?

    我眼皮抑制不住的狂跳,此时我在门前已经待不住了。

    “许叔……你刚好回来,可以守着点儿何雉,我去看看……”

    说完,我不等纸人许回答,拔腿就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

    鬼婆子们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

    可柳天牛的反应,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半刻钟的时间,我就狂奔到了村口。

    这里的地上,摆着少说有二三十具尸体。

    尸体中有一大半是鬼婆子,他们被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另外还有一堆横七竖八倒在一起的尸体是更夫。

    那些更夫的尸体几乎都是体无完肤,缺手断足,甚至还有好几个,是脑袋被削掉一块儿的人点烛。

    而在鬼婆子的尸体里头,竟也有两三具被点了人烛的。

    以何阿婆为首的鬼婆子,散开成了一个圈儿,围着鬼婆子的那些尸体。

    何阿婆正在低声呢喃着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

    其余的那些鬼婆子,也都铁青着脸,满眼怨恨地低声呢喃着。

    我心下便有了猜测,这是鬼婆子在施法?

    我没敢去打断他们,抬头看向了村外悬河的方向。
    虽然隔着有好几十米,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柳天牛和柳化烟的背影。

    河风吹拂,柳化烟的发丝飞舞,煞是好看。

    可我现在丝毫没有兴趣去欣赏这些。

    我只是怕柳天牛看出来了什么……

    凭借他这迂腐顽固的性格,不得天天守在悬河边上,想要灭了我娘?

    不敢再多想下去,我疾步朝着村外走去!

    很快,我便到了柳天牛和柳化烟身后不远处。

    我听到他们两人正在说话,顿时放慢了脚下的速度……

    “我已经看过了一些村民,他们伤及了精气,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师父,我们找条船,自己过去?这里没有大船,老黄跟不上我们。”说话的是柳化烟,她正恭敬地开口询问。

    “这地方不安生,魑魅魍魉的,天黑了,留老黄一个,会出事。”

    柳天牛背负着双手,语气中透着严肃。

    他们的这番话,令我心头咯噔一下。

    柳天牛不是发现了我娘?

    可这过河找船……便让我大惊失色。

    因为我发现柳天牛所看的方向,竟是悬河对岸的李家村。

    这牛鼻子老道,对于阴气怨气察觉得太过灵敏……

    李家村里头,我爹的凶尸怨气冲天,还有讨死狗和不少其他的尸体……

    此时我只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让我娘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就看上了我爹?
    “你在何家村,守着老黄,为师过去一趟,这悬河边上的两个村,都是怨气滔天,除了凶尸作乱之外,必定还有人为祸,不处理了,必定伤及无辜。”柳天牛沉声开口。

    他停顿片刻,又道:“这村中的凶尸无故消失,应该和那个阴生子有关,有他在,我暂且离开也能放心。”

    就在这时,柳天牛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毫无预兆的,忽然便转过头来。

    一双锐利的眸子,仿若两把利剑直射在我身上,我顿觉浑身都被刺穿了一般!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

    “蒋先生,应该没教过你藏头露尾,偷听窥探吧?”柳天牛语气格外的冷淡。

    我额头上汗水直冒,思绪更是乱麻一团。

    我死死地憋住胸口翻涌的那口气,才勉强撑着站稳了身体,然后我一字一句,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们不能过河。”

    “河对岸是李家村,我是李家村的人,这件事情,是我管的,你们不能插手。”

    柳天牛眉头一皱,微眯着眼睛,审视道:“你管?这冲天的怨气,已经到了河对岸,你怎么管?还是说,你管过么?”

    此时柳天牛的语气已然变成了质问!

    我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捏紧了衣角。

    柳天牛这句话,问得我面色一阵苍白,眼眶也微微泛红了。

    我不是不管,而是之前一直在想办法。
    苗光阳因此而死,我又到唐镇,机缘巧合在地相庐学艺。

    此时我才稍有一些把握,能对付吴显长。

    其实我恨不得立刻能进李家村。

    可我必须要按照师尊训诫,一葬山,二葬水,三点宅,将其全部完成之后,才能进九河县范围。

    蒋一泓算无遗策,他所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若是我违背他的话,恐怕就会弄巧成拙。

    用力地闭上眼,我极力让思绪平稳,心神沉静。

    再睁眼时,我回视柳天牛,呼吸粗重地说道:“对面的凶尸,是我爹,你所说的有人为祸,是一个专门搜集凶尸,走入歪路的风水师,他叫做吴显长。”

    “吴显长算计我一家,甚至我爹的死,也有他推波助澜,这深仇大恨,我怎么可能不管?”

    柳化烟顿时蹙眉,柳天牛却又要开口。

    我没等他说出来,继续沙哑道:“师尊给我卜过一卦,我要完成他所说的历练之后,才可回村,在那之前,李家村不会出任何事,吴显长想要的是我,如今历练我完成了三分之一,提前进村,必定引起大乱,弄巧成拙。”

    “柳道长,你替天行道,胸有正气,可李家村你不能进!”“若是你要进,除非斩了我。”话语至此,我已经抽出来腰间的卜刀,眼中也是决然。

    柳天牛性格顽固,我不搬出来蒋一泓,肯定就劝服不了他。
    甚至我觉得,可能提了蒋一泓,他都会固执己见……

    因此,我也只能更坚决自己的态度了。

    柳天牛眉心的竖纹更深,凸起的褶皱好似沟壑一般。

    他直视我片刻,余光又看着河面。

    柳化烟的脸上也流露出犹豫之色。

    一时间,场间便僵持了下来。

    阳光射在我的皮肤上,脸都开始发烫,又因为太缺乏睡眠,脑袋开始隐隐发昏。

    用力咬了咬舌尖,我才勉强维持清醒,不过身体还是晃动了两下。

    也就在这时,柳化烟侧身靠近了柳天牛一些,她侧耳在柳天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柳天牛眉头忽而一挑。

    他再看我的眼神,又有几分变化,似是在思索什么。

    下一刻,柳天牛忽然开口道:“蒋先生,教授了你多少地相堪舆的本事?”我一时间愣住了,眉头顿时皱成了疙瘩。

    刚才还在僵持,怎么柳天牛就问起来了地相堪舆?

    可他总不应该想要抢夺吧?

    一时间,我眼中已然是警惕无比,低声道:“无可奉告!”

    柳天牛若有所思,他摇了摇头道:“柳家道士,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阴阳先生的东西,我已经完全相信你是蒋先生的弟子了,多问你一句,是想要和你商议一件事,若是你同意,那我可以不进村,甚至可以在你要进村的时候帮你一把。”
    “若是你不同意,我办事也不需你插手,这李家村的事情我便是管了,蒋先生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我便是满头大汗。

    死死地盯着柳天牛的脸,我心头更是愕然和犹疑。

    他能和我商议什么事情?

    还有,这是商议吗?!

    我答应了,他就帮忙。

    若是我不答应……他就要直接去进村……

    这压根也没有给我选择。

    我是不可能让柳天牛进李家村的,且不说他会直接斩我爹的尸体,二叔极有可能因此被害死。

    还有悬河里头的我娘,也可能曝露踪迹。

    此外还有一个成了活尸的苗光阳……

    其中的牵连太大。

    我面色愈发的铁青,被人逼迫和隐隐威胁的感觉,让我心头很是压抑。

    我正想和柳天牛理论,那柳化烟却轻声开口:“李阴阳,师父若是愿意帮你,这也是你的机缘,此外,蒋先生算无遗策,师父出羌族,便是要做一件和他相关的事情,若是你会遇到我们,也在蒋先生的计算之中呢?”

    “况且,若是你能帮忙,同样算是帮上了蒋先生。”柳化烟的声音柔和悦耳,话语也是条理清晰。

    而柳天牛则是直接迈步,朝着村内的方向走去了。

    他至我身侧的时候,忽而又停顿了一下,说了句:“被蒋先生看重是你的机缘,可你改不了这阴生子的命,所过之地,必定伤人伤命,除恶务尽,或能让你罪孽减轻,我言尽于此。”
    语罢,柳天牛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在原地僵站了许久。

    柳化烟的那番话让我动摇,柳天牛后面的那句话,也让我没那么抵触了。

    我更相信蒋一泓……

    同样,让我最动摇的还是说,这件事儿可能会帮得上蒋一泓。

    我拜师学艺,可他却不要我任何东西。

    但凡是能帮上他一点点,我都绝对不会犹豫分毫。

    思绪逐渐落定,柳化烟已经走到我近前了。

    我们的距离不过是两尺之间。

    风吹着她的发丝,甚至有一些吹拂到了我的面颊上。

    一股清新的幽香,混合着淡淡的药香,似有似无地萦绕在我的鼻翼间。

    “师父从不骗人。”柳化烟轻声道。

    我沉思片刻,捋顺思绪之后,我也没有再摇头拒绝。

    抛开其他,若真是柳天牛能帮我,那对付吴显长,的确可以胜券在握。

    “地相堪舆是阴阳术,师尊也是阴阳先生,不过我现在还没学阳算,师尊说过,我现在最多算是阴术先生。”我诚恳地说道。

    随后,我又补充询问了一句,问他们是要做什么事儿,我能帮得上忙?

    柳化烟若有所思,她喃喃道:“阴术先生……和先师相仿。”接着,她眼中又出现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恬静的情绪变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道:“你的确能帮得上忙,并且不只是这一件事,李阴阳,你做交换吗?”
    “我想要你一个许诺,如果你答应,我可以去找师父,让他除了帮你李家村的事情之外,再替你做任何一件事情,只要不违背柳家族规,什么,都可以!”

    她这番话立时让我变了脸色。

    因为我完全不理解,柳化烟怎么忽然就要我的许诺,而且开出来如此大的价码?

    柳天牛做的任何一件事?

    我不过是个道士不放在眼中的阴生子,怎么柳化烟和我聊了几句,整个态度就起了如此大的转变?

    我眼中尽是疑虑和不解。

    我如实告诉了柳化烟,说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能够帮得上他们,柳天牛的任何一件事,我也未必受得起。

    柳化烟却告诉我,说我肯定受得起。

    沉凝了片刻,柳化烟又轻声问我,晓不晓得蒋一泓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

    她这话,我就接不上了。

    本来我想说风水术,可我又知道,蒋一泓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一时没回答,柳化烟便接着说道:“他风水术,稍弱于我族中先师,可他的金算卜卦,放眼如今的阴阳界,无人能出其二。若是蒋一泓说人要死,那人绝不会活过第二天。”

    “若是蒋一泓说人不死,即便是重病之人,也会极快痊愈。”

    “他算得出前世今生,算得出善恶祸福,无论任何事情,都算无遗策。”
    “师父要做的那件事,便是同蒋一泓有所约定,只要师父做到了,蒋一泓会将最后一卦给他,那一卦之后,他从此封存金算,或是传给下一辈,从此不再起卦。”柳化烟这一番话说得更清晰。

    我没想到,她不但说了蒋一泓的本事,更是说了柳天牛和蒋一泓的约定之事?

    更让我震惊的是,这件事情之后,蒋一泓竟然要封卦!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必定是极度重要。

    否则的话,他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也能看出来,柳天牛的本事有多大,竟然要蒋一泓的最后一卦才请得动。

    我脑中思绪万千。

    柳化烟稍作停顿之后,又颇有深意地看着我,继续轻声道:“只要你许诺,等蒋先生教你阳算之法,你成了阴阳先生之后的第一卦给师父,这件事情就成了。”

    “你不用现在答应,总归你要跟我们上路帮忙,师父也会回来替你处理李家村的事情,在那之前,你告诉我们你的决定即可,无论答应与否,师父都不会再为难你,这算是诚心实意的交易。”

    语罢,柳化烟便是柔和一笑,随即朝着村口走去。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平心而论,柳天牛的一件事儿,这诱惑太大了。

    甚至……我可以让他去杀老更夫?

    又或者再遇到什么事情,我会有一个极为强力的手段!一个能和青尸斗的道士!
    可他们所说的第一卦,本能的让我觉得,那也格外的重要。

    否则的话,柳化烟也不会开出这样的价码来做交换。

    闭了闭眼,我撇去了心头那股悸动。

    和柳天牛同行,我要答应,但这第一卦,我不会胡乱许诺。

    我此时不会阴阳术,而且等学会阳算了,我也必定要听从师尊安排。

    否则的话,我担心会出现别的变故或者意外。

    想清楚了这些,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稍微松缓了些许。

    可抬头看着远处悬河对面,李家村模糊的影子,我却始终难以松弛下来,就像是被针扎似的难受。

    不晓得二叔现在依旧是被撞祟,还是说,是被那吴显长囚禁?吴显长又有没有折磨他?

    另外,吴显长有没有动我爹的尸体?

    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我努力调整思绪,才将心里头的不适压下。

    回过头往村里走的时候,我看见何阿婆正站在村口等我。

    其余人则是在将那些鬼婆子的尸体用白布收敛起来。

    “何阿婆。”我语气尊敬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李先生,青尸罩村,你能破开,给大家将危险去除,可为什么那老更夫没被留下来,你可以不和道士说,可总要给我老婆子一个交代吧。”

    何阿婆的语气倒是还算缓和,只是她眼中始终浮现了一丝不满。
    “人若杀人,遭天谴,亡人若杀人,便不能投胎,青尸之凶,若是让我娘破了这忌讳,就送不走了。”

    我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回答了何阿婆,毕竟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对于路不相识的先生,她都能出手救其性命,她人绝对不坏。

    而且她已经知道我娘的事情,若是我不给一个交代,反倒是会引起反效果。

    此时何阿婆的脸色,变得格外凝重严肃。

    她目光幽深地看着我,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见何阿婆不开口,我才将纸人许告诉我有关何鬼婆要葬身柳林子的事儿说了。

    我询问她是按照遗言去做,还是要让我选一个风水极佳的牛眠地。

    这样一来,何鬼婆也能福佑族群。

    其实我下意识要说的是子孙,可何鬼婆就只有何雉一个孙女儿。

    他始终是何家鬼婆这一代的领头人,我必须将利害关系全部说明,何阿婆才能够做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话音落罢,何阿婆的眉头便蹙成了一团。

    此时有几个鬼婆子张望着我这边,明显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那些鬼婆子面面相觑,还有人低头交谈。

    很快,所有人都聚拢了过来,全部到了何鬼婆的身后,还有人忍不住的出声问我,如果安葬在风水极佳的牛眠地,会有什么好处?怎么算福佑族群?
    我思忖片刻,大致回答了一些,譬如人丁昌盛,家中出权贵,或者是长寿……

    说人丁昌盛的时候,我没抑制住心头的不适,停顿了一下。

    何鬼婆严令了不能说鬼树的事情……

    但凡有这件事情的隐患在,鬼婆子族群能勉强不绝后,那都是子孙后代命硬,想要族群昌盛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而这些鬼婆子,他们的议论则是更多,眼神甚至透着兴奋。

    果然有人直接开口说道:“太好了,何家的鬼婆子,命途多舛!钱财都是身外物,若是能让人丁昌盛起来,何至于怕他老更夫?!四流梆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人多而已!”

    这人的话,顿时也让其余人齐声附和。

    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何阿婆,在等他做决定。

    何阿婆却一直紧绷着脸色。

    忽然间,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眼神变得严厉了起来。

    “都可以住口了,想要人丁,你们可以多生多养,保不住自己的子嗣,那是你们本事不够,也是那些投胎的人,命不够硬,进不了何家的门!”

    “钱财多了招人妒,鬼妒,权贵不过也是云烟,你们想要的话,会缺么?!”

    “老何头的遗言,是要葬身于柳林子,李先生和我说,是尊重老何头是我们的领头,但我们现在要为了私欲,去改了他的遗愿?”何阿婆一眼扫过众人,冷冽道:“那我恐怕老何头那性格,待在坟里头,他都是不安生的,到时候看看他是保佑何家,还是给何家苦头吧。”
    “届时老何头不满意,庇佑?呵呵,临到天黑给各位扣门,谁能招架得住?”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他们都是犹豫不定,眉头也是紧锁。

    此时,瞿月姑忽然小声地说了句:“师父,若是真对咱们一族有好处,我觉得为族群……”她话还没说完,何阿婆忽然扬起手,“啪”的一耳光便抽在了瞿月姑的脸上。

    这一巴掌,顿时在她稚嫩的脸上留下了五根手指印。

    瞿月姑的眼眶立马就红了,紧紧捂着脸,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委屈。

    她也不敢再说话了。

    这一幕也让我理解到一个相同点,或许何家鬼婆对于下一代的教导,始终都那么严苛。

    倒不是何鬼婆针对何雉?

    又或者说,他对何雉是的确稍加重了几分,那也是为了让何雉活下去而已。

    至于一旁的何七月,她则是拉着瞿月姑的手,小心翼翼地劝说她。

    “我话只说一遍,没有其他可能。”

    何阿婆又扫过众人一眼,再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她眼中的复杂消散了不少,只是坚定地告诉我,让我按照遗言做。

    停顿片刻后她又告诉我,这些鬼婆子的尸体,他们收敛之后,会将它们送回各自的家中,所以不会在何家村待太久,她让我快一些将何鬼婆安葬。

    我点点头,表示说我会尽快,因为我们也不会长留何家村。
    何阿婆嗯了一声,道:“的确不能长留,那老更夫睚眦必报,这一次,他们和鬼婆子的梁子结大了。你们暂且离开,是好事。”

    听到这里,我正想劝说一句,不要斗太狠。

    何阿婆像是猜测到我要说什么似的,笑了笑,脸上褶子都叠在了一起,说道:“这是死仇,不死不休,我们停手,更夫也不会停手,再者说,鬼婆子伤亡惨重,远不是更夫随便收徒能收来的,若是不报仇,这下九流之中,也不会有鬼婆子一席之地了。”我选择了闭口不言……

    我没有继续再呆在村口,而是转身朝着先前众人停留的院子走去。

    一刻钟之后,我回到了院内。

    此时,堂屋里头已经看不到何鬼婆的尸体了。

    甚至就连何雉和纸人许竟然也都不见了,就只剩下柳天牛和柳化烟两人。

    我匆匆询问柳化烟,何雉还有纸人许人呢,尸体去哪儿了?

    柳化烟告诉我,他们刚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何雉和纸人许搬着尸体离开,说是去何鬼婆自家的院子安顿尸身,那里有早就准备好的合寿木。

    我一怔,不再多言,准备转身去村尾。

    明显感受到柳化烟和柳天牛的目光,我又稍微停顿了一下。

    尽管我不喜欢柳天牛,但眼神还是带上了些许恭敬:“柳道长,我跟你们去办事,至于柳姑娘说的那事情,我需要考虑。”
    我并没有直接说拒绝的话,便是给了几分周转的余地。

    而就在这时,柳天牛却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要问蒋先生的意思。”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阴阳先生有阴阳先生自己的规矩,若是你现在答应我,我可以赠与你一件东西,一件另一个阴阳先生的东西。它不会比你腰间挂着的定罗盘差。”

    第246章 八卦虎头镜
    柳天牛的神色平淡,随着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从侧面的衣兜里取出来了一件东西。

    他平托在掌心中,手微微往前推,似是要交给我的模样。

    我看得清晰,那是一块铜制的八卦镜,除却了八卦方位之外,中央的位置是一块浮雕的虎头像。

    虎头面目凶恶狰狞,瞪大的眼珠仿若铜铃!

    虎口獠牙之中还叼着一柄悬浮的利剑!

    此时阳光正盛,八卦镜反射阳光,更是让我眼中一阵灼热。

    并且我觉得很压抑,很不舒服,仿佛胸口挨了一记重锤。

    定罗盘给我的感觉是中正平和,遇到什么危险,更是能稳定我的心神。

    而这面八卦镜,我却感觉那其中的虎头仿佛就要跃出,将我扑咬在地!

    闷哼了一声,我踉跄后退数步,险些没趔趄倒地。

    柳天牛反手之间,将八卦镜收起,他眉头蹙起,似是若有所思。
    “这面镜子名为八卦虎头镜,将其赠与我的那位阴阳先生告诉我,其专治大煞,镇邪祟。看来你这阴生子也不能直视它。”

    “不过你应该能感受到它的用途了。”柳天牛语气依旧平静,甚至他看我的眼神中,还有几分笃定。

    我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蒋一泓只是教了我宅经之中的风水术,并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先生的常识。

    八卦镜的用途广泛,种类繁多,这八卦虎头镜他还真没提起过。

    只是柳天牛说的没错……

    定罗盘尚且不能对我这个阴生子产生这么大的反应,这八卦虎头镜所谓的“治大煞”,丝毫没有吹嘘……

    我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眼中始终没掩饰住那渴望。

    柳化烟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正要开口继续说话。

    我用力一掐掌心,同时猛地闭上了眼,极力驱散自己心头的那股子贪念。

    在等我睁眼时,我的眼眶一阵发烫,不过我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柳道长,我还需考虑,一路上我会跟着你们,也不用现在就逼我做选择吧?”

    柳天牛一甩长袖,脸上的神色更加淡漠,直接转身进了堂屋。

    柳化烟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变化。

    我也不再停留,匆匆转过身,又上了村路,朝着村尾跑去。
    当我来到村尾何鬼婆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院内摆着一具黑色的棺材,前方已经放好了灵堂桌案。

    两侧是两根红烛幽幽燃烧,中央一个灵位,其上写着何家鬼婆何乡名之灵,旁侧有一竖排小字,不孝孙何雉立。

    灵位前头是香炉,一把燃香冒着寥寥青烟。

    纸人许则是在收拾院内那些杂乱的树木残枝,那些都是之前何雉与我砍树做五鬼棺时留下来的。

    何雉跪在棺材前头,手机械地重复着撕开冥纸,放入冥纸盆的动作。

    我望了一眼棺材,心头无比复杂。

    “大獒和我爷爷同棺而葬,它离不开爷爷,爷爷也会带着它的,他们的决定做了吗?让爷爷进风水穴,还是柳林子?”何雉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

    我沉声回答:“何阿婆遵循老爷子遗愿。”“嗯。”何雉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也过去先给何鬼婆烧了一些冥纸,接着便取出天干砚和地支笔,以及一张麻纸。

    独自进了堂屋,我写了一封祭告讣文,最后将其贴在了棺材盖子上。

    同时我又让纸人许跟我进一趟柳林子,我现在就先去选个合适的穴眼,即便是凶穴,其中也有阴气稍微薄弱的地方。

    本来我想单独去,可我还是忌惮其中的白狸子。

    纸人许也没二话,跟我走了一趟。
    去柳林子也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约莫不到半个时辰,我就在林子里头选到了一个勉强适合葬人,阴气薄弱的气口。

    并且我发现柳林子里头的白狸子少了,同样我还看见了一些白狸子断掉的尾巴,或者是残肢。

    之前老更夫说过,他安排一批更夫进了柳林子,就是因为看不惯这些白狸子帮着守柳林子,算是帮了何鬼婆。

    那些更夫入林就是杀白狸子。

    恐怕它们死伤也是惨重,或许剩下的已经从柳林子里头逃出去了,又或是它们藏匿进了某个地方不敢出来。

    我再和纸人许出来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的大阴之时。

    回到何鬼婆家院子,此时何阿婆和一众鬼婆子也都回来了,他们正在逐个给何鬼婆上香。

    何雉站在棺材旁边,逐个给他们鞠躬还礼。

    我轻手轻脚走至何阿婆身边,告诉她已经选好了坟址,何阿婆点点头,表示等祭拜完了,就送棺落葬。

    时间,开始过得极为迅速。

    当所有鬼婆子都祭拜完成后,何阿婆便示意大家听我安排。

    我点了几个看上去稍微年轻健硕一些的鬼婆子,让他们抬棺。

    说是年轻,最小的鬼婆子,至少也是中年了……

    抬棺入林子,又是挖坟,最后垒砌坟头。

    当新坟立起,已是暮色时分,夕阳西下。
    众人再度向何鬼婆默哀行礼之后,何阿婆便领着大家离开了墓地。

    到了林子外头,何阿婆告诉我和何雉,丧事作罢,他们要走了。

    这件事情还不算完,血债要血偿,鬼婆子和四流梆,从此也是不死不休,她要回去之后,通知所有鬼婆子,免得他们被更夫先下手为强。

    同样,他们也要开始朝着更夫讨要一些利息了。

    何雉一直低着头,也没有接话,整个人依旧是那股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劝说不了更多,只能低声同何阿婆讲,让他们万事小心。

    犹疑了一下,我又告诉他们,如果此后有用得上我李阴阳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全力帮忙。

    没想到何阿婆的眼前顿时就是一亮,她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

    最后何阿婆又问我,准备带何雉去什么地方?

    我思索片刻之后,才直接告诉何阿婆,我要跟着柳天牛去办件事儿,会带着何雉一起。

    前一刻,何阿婆的神色分明是有几分担忧的,这会儿,她面色才好看了不少。

    她点点头道:“牛鼻子道士性格顽固,不过他道术精湛,至少安全有保障,有蒋先生在,他也不会再敢伤你。”

    临了,何阿婆又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她的目光忽然落向了我背上的大黑木箱。

    “李先生,我忘了问你,你这大黑木箱,应该是来自于一个姓罗的接阴婆吧?”
    “我记得没错的话,在对面的李家村,住着个接阴婆,此前老何头还给我写过信,说了和她有关的事情。”

    我心头却猛地一阵狂跳,眼中顿有几分惊疑。

    立马,我就点了点头!

    这何阿婆,知道罗阴婆的事儿!

    本来何鬼婆答应了要找罗阴婆可能流落在外的子嗣,可现在他命丧黄泉,这事儿便没了头绪。

    我都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却没想到何阿婆提了出来!

    而且何鬼婆竟然还写信给她!

    这不就说明,何阿婆和罗阴婆会有一点儿关系吗?!

    脑袋里头思绪飞速,我再看何阿婆,语气都急切不少:“老爷子说的,是不是关于罗阴婆孩子的事儿?何阿婆,你晓得?”

    何阿婆凝神思索片刻后,点点头道:“这件事儿说来话长,不过罗阴婆的确有子嗣,当年她儿子觉得她干的事情太晦气,找算命先生算过,会不得善终,甚至克子女,那孩子便和罗阴婆断绝了关系。”

    “阴差阳错的,他到了别处,家中出了一点儿事情,找鬼婆子上门帮忙,又刚好找到了我,我还曾和老何头提过这件事。想看看,能不能帮罗阴婆说道说道,她年纪已然不小,没个后……”

    这三言两语我已经听出来了,看来何鬼婆没说过罗阴婆死了,更没说接阴术传给了我。
    我打断了何阿婆的话,叹了口气说道:“罗阴婆已经去世,阴生九术现在我拿着,老爷子找你,也是为了帮我忙,我没能给罗阴婆养老送终,便要将这阴生九术传下去,不能断了传承。”

    话音至此,我的神色更为郑重。

    我恳请何阿婆把她的地址告诉我,等我解决完手头紧要的事情,便要去找罗阴婆的儿子。

    何阿婆眉头紧皱,过了半晌才说道:“恐怕很难,就是因为这接阴,他们一家的关系都断了,你想要他们继承罗阴婆衣钵……恐怕……”

    何阿婆还是摇了摇头,让我不要抱希望。

    我眉心郁结,深吸了一口气说:“总要见见,才知道行不行。”

    何阿婆也不再讲其它,给我说了一个地址,说等我有时间了,直接去找她,她会带我去见罗阴婆后人,此时她也不知道准确的地方。

    我取了笔,小心翼翼地将其写下来,并且也牢记在心里。

    顺着往外走的途中,何阿婆又和我闲聊了几句,大致就是说,我有时间,是真的可以去他们那里多呆一段时间。

    她们待着的地方,就不是九河县这样的小县城了,而是省城开阳。

    开阳城内也有一条江,是悬河分流出来的江水。

    话音至此的时候,何阿婆语气都慎重了许多,她告诉我,开阳也有一个很厉害的阴阳先生。

    那先生让整个开阳风调雨顺,几乎整个省城的百姓,都对他奉若神灵,恐怕名望不在蒋一泓先生之下!
    何阿婆说我都能拜蒋一泓蒋先生为师,肯定是天赋异禀,不是简单的阴生子。

    若是我去了开阳,有机会见见那位大先生,或有些许收获增益也不一定。

    何阿婆讲的认真,我听着也很仔细,并且很感激她上心这件事儿,等我去拜访她的时候,要是有机会,我也去拜访她说的大先生。

    何阿婆脸上有了两分笑容,她忽而看看我,又看看何雉,最后她目光却落在何七月身上,那笑容竟好似泛着几分苦意。

    “老何头好运气,死得瞑目。”

    她这最后一句话,我当真是听不明白了,觉得没头没尾的……

    临到何鬼婆家门外,何阿婆又做了一些交代,单独拉着何雉说了会儿话,随后便领着鬼婆子众多人手,朝着何家村外离去了。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空寂的何家院子,只剩下我,纸人许,还有何雉三人。

    纸人许拍了拍我肩头,告诉我,我要跟着柳天牛去的话,带着何雉一人就行。

    他本身用的就是纸扎,那柳天牛也是看不惯,之前就险些连带纸扎一并给他斩了。

    何家村的事情告一段落,他要回去看看铺子,看看他儿子许昌林的情况。

    临最后纸人许才讲,等我回来之后,他同我一起进李家村,做掉吴显长。

    这段时间,他刚好处理一下河娘子以及母子煞的尸皮。
    一时间,就连纸人许都要离开了,我心头终于升起了不舍,眼中更是复杂。

    纸人许何其聪明,他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肩头,不过狭长的狐狸眼,却变得更加锐利。

    “男儿志在四方,况且你是阴阳先生的徒弟,就算是你回来报仇,安葬了你爹,李家村也是留不下你的。”

    “你已经不是捞尸人了,即便是现在,那牛鼻子道士都要你帮忙做点儿什么,等以后你本事长进了,不会比蒋先生差。”

    “那会儿只要你给许叔奉一杯茶,再尊称我一声许叔,有阴阳先生的侄儿,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动我?届时,许叔不去挖坟剥皮,在家里清闲煮粥,又有何不可?”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总算平复了思绪。

    我的眼神同样也变得坚韧起来,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谢许叔教诲。”

    纸人许满意地冲我笑了笑,又扭过头对着何雉说道:“雷击木我从林子里头取出来,放在老何的屋子里了,出发前,别忘了带上。”

    但何雉好似并没听到纸人许的话,只是一直低着头,怔怔地看着院内那些桑树的断茬木桩。

    纸人许轻叹,他似有深意的看我一眼,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最后才转身离去。

    残阳散尽,天色渐沉。

    空寂的院子中,就只剩下我和何雉两人。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将大黄鱼拿出来,还给你,你就可以走了。”何雉忽然开了口。

    我愣住了,因为我没想到,何雉竟然会说这个话?

    我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立即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以走?你要留下?”

    “爷爷在逼你,我看得出来,我也看得出来,你晓得他在逼你,所以你不用为难。”

    话音落下,何雉转身便要往林子那边走。

    明显,她刚才没说,就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弄得难堪?

    第248章 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可此时,我的心里却升起一丝慌乱,还有几分焦急。

    甚至我觉得何雉的表现,令我有一股难掩的心疼和落空。

    我认为,恐怕是她想清楚了一些自己理解的东西,又伤到了自己薄弱的自尊心,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

    直接就抬起手,我一把抓住了何雉的手腕,声音沙哑的说道:“这不是逼迫,何雉,你不要胡来,我答应过何鬼婆,就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

    “若是你不走,我会想办法,就算是绑,也得绑着你上路!”

    停顿了片刻,我面色更是绷紧,说道:“不是说好了么?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说这话的时候,我手上力气不小,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何雉顿时露出吃痛的表情。

    我赶紧松开手,跟她道歉。
    何雉再看我的目光竟变得异常复杂,而那复杂的情绪,我竟是有一些看不懂。

    我脑袋里头一团乱麻,正全力想着,应该怎么说服何雉,让她不要多想的时候。

    何雉忽然拉起我刚才拽着她的手,猛地一低头,竟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开始接触到的时候是温润,下一刻就是刺痛!

    我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都冒了汗,手也控制不住地直发抖。

    何雉这才松口,又一把甩开了我的手。

    下一刻,她便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的情绪更复杂了,忽然说道:“我不喜欢何阿婆看你的眼神,也不喜欢那个何七月看你的眼神,如果你要我跟着你,那你去开阳我也会跟着你,你只能找罗阴婆的后人,只能交给他们阴生九术,不能再见何阿婆。”

    “……”我这是完全茫然,因为我不理解,何雉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何阿婆看我,用什么眼神了?

    除了在村口,她要我给个交代的时候,眼神带着冷意。

    其它时候她都很和善,甚至还因为我师尊,对我略有尊敬……

    至于那个何七月,我几乎没和她说两句话,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看过我……

    我苦笑,如实同何雉讲了我的不解。

    何雉却不回答我了,不过她还是让我在这里等着,她要去取大黄鱼。

    我心头顿时一慌,马上又要开口。
    何雉身影一闪,却已经跑出去好远,我才堪堪听到她传来的声音,说让我不用找牛鼻子道士绑她,她去拿着钱,是因为我们上路总得用,总不能吃道士的,拿道士的吧?

    余音逐渐消散,我悬着的那口气总算落了下来。

    在院内等了一会儿,大约一刻钟后何雉便回来了。

    她背上挂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应该是鬼婆子的家伙事儿和行礼。另外还有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被她紧紧的缠在腰间。

    我示意何雉说我来拿那些东西,何雉却轻轻一闪身,躲开了我的手。

    “你二叔的事儿,我是晓得一些的,钱肯定不会让你拿着,用的时候我会给。你去爷爷的房间,把许叔弄出来的雷击木背上,上路的时候我要做哭丧棒。”何雉语气好了不少,总算透着一丝活气儿了。

    尽管她努力压抑着情绪,但我依旧看得出来,她眼神深处的哀伤。

    她此刻愿意跟我上路,也总算是好事儿,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总得活下去。

    我其实不太明白何雉那番话的意思,不过转念想,好几根柳树干,虽然不粗,但肯定比包裹重得多,我拿着比何雉拿着合适。

    去了何鬼婆房间,果然在床上有一小捆木头。我都不知道纸人许什么时候处理的雷击木,所有多余的枝丫都被剃掉,实际上只是四根婴儿小臂粗细的黑色木棍,其长度有的在我胸口,有的到了我脖子。
    我将这些雷击木竖着捆在了大黑木箱上,倒也不束缚手脚。

    我跟何雉没再多耽搁,两人一前一后,直接进村去找柳天牛和柳化烟。

    只不过,等我们回到那院子的时候,他们两人都不在,那头老黄牛也不在……

    何雉告诉我,他们应该是到村口去了。

    我也觉得是这个可能,柳天牛肯定不会直接离开。

    再往村口去的时候,村路上竟然偶有几个村民,他们晃晃悠悠地走着。

    看到我和何雉的时候,还打了招呼。

    这些村民无一例外,都是脸上没什么血色,不过好歹,神志看上去是正常的。

    并且他们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然,我和何雉不可能多说什么了,我们也更没有停下来。

    一转眼,两人便到了村口。

    隔着老远,我就瞧见了悬河旁边,骑在老黄牛背上,一袭灰色道袍的柳天牛。

    柳化烟则是牵着牛绳站在旁侧。

    等我们走近之后,柳化烟抬手,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纸包,和一个水囊。

    她轻声说了句吃,吃完了出发。

    我接过来之后,才发现里头竟然是一些芝麻烧饼,还有肉脯。

    肉香和饼香,顿时让我腹中咕噜一声。

    早上那几块面饼子,这会儿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

    但我并没有立刻吃,而是将其递到何雉面前。
    何雉取出来一块烧饼,又拿了一小块肉脯,低头吃了起来。

    开始她吃的小口,难以咽下一般,不过我知道,那不是觉得东西难吃。

    而是她在克服她此时的心境。

    我则是有些狼吞虎咽,我的动作似是感染了何雉,她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很快,我们两人吃完了东西,也喝足了水。

    老黄牛“哞”的一声,便低头朝着前方缓慢走去。

    我示意何雉跟上。

    看似老黄牛走的很慢,但真的跟着它走的时候,又发现它的速度丝毫不慢,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一小段路后,身后何家村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何雉始终没有回头。

    清冷的月色下,我却看到她的脸上有两行泪水。

    长吁了一口浊气,为了驱散何雉要离乡的伤感,我便走近了柳化烟两步,语气谦逊诚恳的问道:

    “柳姑娘,已经离村了,可以说说,柳道长要去办什么事儿了吧?或许现在就可以告诉我,要用上我办什么?”

    我知道何雉对很多事情都很好奇。

    这件事情,肯定也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柳化烟先是抬头看了看柳天牛。

    柳天牛轻点了一下头,似是答应。

    柳化烟才轻声道:“蒋先生,要一颗头,一颗奇尸的头。”

    我愣了一下,顿时我便想起来蒋一泓有个房间。

    那房间里头,放满了凶尸的脑袋!
    最开始我以为,蒋一泓有癖好收集凶尸的头。

    可之后也想清楚,这应该和地相堪舆另一部分的骨相,脱不了关系。

    都要动用柳天牛这样的道士去取的奇尸头,恐怕真的是旷世凶尸。

    我的目光凝重不少,沉声道:“凶尸成形,莫过于生前枉死,死后凶葬,我晓得要我是做什么了。”

    柳化烟轻轻点头,说道:“李先生说得没错,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葬处,我和师父本身有所准备,若是有你,便事半功倍。”

    我余光注意了一下何雉,可让我不自然的是,这一次何雉竟没有流露出任何感兴趣的神色,只是一直低着头,跟着我们往前走。

    心头轻叹,我也明白,没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何雉都很难恢复了。

    我又多问了柳化烟几句,我们要去什么方向,赶路多长时间。

    柳化烟简单告诉我,那地方是两省交界处,也是悬河流经的地界,名为孟门县。

    至于凶尸所在之地,她和师父现在暂且不清楚,不过蒋先生曾经留过一句话。

    河中有山,凿中如槽,束流悬注,槽末山侧割脚处,有大凶奇尸!

    稍作停顿,柳化烟轻声补充了一句,说等到了地方,他们自然能找到凶尸,并且有我在,这难度肯定会小很多。

    我却心头一惊,喃喃道:“割脚?”柳化烟点点头。
    我重重地吐了口浊气,说道:“的确凶,竟然葬尸在割脚穴,等到了地方,我应该能直接找到墓葬所在,只不过,应该不止那么简单。”我眉头蹙起,因为这句话,远不只是说割脚穴那么简单。

    河中有山,凿中如槽,束流悬注这几个字,我就没能理解清楚。

    河里头的确可以有山,可河山之中又怎么会有石槽,还有水流垂直悬空,这些混杂在一起,就显得格外复杂了。

    我风水术还不够,见过的山水也不够多,甚至脑海中都无法有一个具象化的推演。

    这思索之间,我一时便忘了时间流逝。

    等到柳化烟喊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不知道走出去多远,大路旁边有个驿站,马厩之中有不少马匹,也有歇脚的茶舍,以及看似客栈的院子。

    柳化烟说我们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买三匹马,我们骑马赶路,约莫用上十余天,就能到达。

    我还真不知道这要去的地方这么远,也得亏柳化烟说能骑马,不然赤脚跟着柳天牛走,恐怕我们鞋底走破,都不可能到地方。

    客栈里头有小厮上前招呼我们,马厩旁边也有驿站的老板上前问柳化烟是不是要买马。

    柳化烟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应事宜,不多时,我们便进了客栈。

    客栈堂屋有桌案,这个点了,其中也还有一些行脚商人在吃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们具体走了多久,总之这会儿脚酸,腹中也是空空。

    柳化烟让小厮送上来一些肉菜,再给我们安排房间。

    在堂屋里头落座,饱餐一顿之后,困意便止不住地袭来。

    各自被安排好房间,到了屋内,我几乎一头栽倒在床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我睡得并不安稳。

    这一觉我刚闭上眼,就觉得格外压抑,好似眼前有一团阴影压着一样。

    可我又太累太困,饶是这梦境折磨人,我还是挣扎着想要睡得更死。

    在这折磨之中,总觉得意识里头有敲锣声,还有幽幽喊更的声响。

    好不容易,这折磨消失了,梦却又换了一个。

    我好似在一条捞尸船上,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竹筏,那竹筏上花花绿绿,甚至还有不少的纸扎人,三牲祭品。

    在那些祭品和纸扎人中,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那孕妇似是熟睡一般,不过看她的脸,怎么像是我娘?!

    这第二个梦,太过让我压抑……

    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总算所有的梦境都消失了,意识彻底陷入了沉睡。

    次日,是刺目的阳光将我照射得醒过来的。

    睁开眼,阳光穿过头顶透光的瓦片,形成一道光柱照在我的脸上。

    我的耳朵都被照得发烫。

    正常被阳光晒一下是舒服,晒成这样就是不适了。
    而且因为睡得太久,过了时间,我脑袋反倒是有些昏沉。

    起身之后,我才发现房间里面竟然还有个人,坐在床边的木桌旁。

    这不正是何雉吗?!

    何雉低着头,手中握着一根黑色木棍,正在削着其上不平整的地方。

    我稍微松了口气,问何雉什么时候过来的。

    “醒了就来了,我不太想和那个道士师徒接近太多。这里稍微好一些。”何雉没抬头,不过她话语中生气儿更多了点。

    我揉揉了太阳穴,才说道:“等会儿收拾收拾,咱们上路,等这件事情办完……”刚说到这里,我话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我下意识想说,事情办完,就不和柳天牛他们接触。

    可实际上,这件事儿不过是一个开始,我帮柳天牛,就是变相帮蒋一泓,而柳天牛也要和我回李家村帮我。

    之后我们更得去见蒋一泓一面。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要和柳天牛接触很长一段的时间。

    何雉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眼中明显有疑惑。

    我则是尴尬地笑了笑,又拉开了话题,说我出去看看。

    昨晚我是和衣而睡,便也没觉得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直接翻身下床,迅速出了房间。

    此时院中已经没多少人了。

    许是时间的原因,该赶路的人早就上了路,院内刚好看见几个人牵着马往外走。

    柳化烟正站在马厩旁跟驿站的老板商谈着什么。
    我刚走过去,那老板就转身进了马厩,很快便拉出来了三匹马。

    “睡得还好吧?李先生。”柳化烟和我打了个招呼,声音煞是好听。

    我吐了口浊气,只是笑了笑,没明确回答。

    昨晚上的梦,始终折腾我太久,虽然精神恢复了不少,但谈不上睡得好。

    “我和师父吃过东西了,那桌上还留了一些,你叫上何雉,吃饱了之后,咱们上马赶路。”说着,柳化烟指了指堂屋内。

    我也不再推辞和拖延,回房间叫了何雉,两人去吃了东西,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只不过骑马的时候,反倒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我头二十年,都在李家村一直待着,哪儿骑过马?

    以至于我刚上去,就直接被马掀了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柳化烟看得一阵愕然,柳天牛也是眉头紧皱,连额间的横纹都深了几分。

    我尴尬得不行,颜面上也挂不住,撑着说一回生二回熟,正要准备再上马。

    何雉开口喊停了我,说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学得会。她让我上她的马,我们两人用一匹,这样不耽误事儿。

    不过,柳天牛却皱眉开口,将何雉打断,他说不光是我不会骑马,还有我命太阴,所有牲畜对阴气都敏感,本身也会让马匹受惊。

    他下了那头大黄牛,说他骑马,让老黄载我,就没别的问题了。
    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我没听错吧,柳天牛竟然让我骑他的大黄牛?

    何雉则是低下头,不再多说其他。

    柳天牛当真下了大黄牛,走到我那匹马跟前,拉着缰绳一个侧身就跃了上去。

    大黄牛更是缓步走至我身侧,还打了个响鼻……

    牛腹旁边有脚蹬子,我踩着上去之后,宽厚的牛背倒是稳当。

    我刚一坐稳,那大黄牛就翻起铜铃般的大眼珠子看了我一眼。

    黑漆漆的牛眼之上,睫毛一颤一颤的,那眼神几乎都和人无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平稳下来呼吸,这大黄牛的灵性,恐怕不比何鬼婆的大獒少。

    农村里头也常有牛通灵的说法。

    柳化烟率先一抽缰绳,马匹朝着院外踏步跑去,何雉紧跟其后,柳天牛速度则是更快,转眼间都到了柳化烟前头。

    我本以为这大黄牛会很慢,可没想到,它牛蹄子踏起来之后,竟然踢踏踢踏的能跟上那三匹马的速度。

    甚至它更平稳,好似一点儿都不费力一般。

    不消我拉牛绳,它就自己跑着跟上了柳天牛。

    等我心绪从刚才被马掀翻,到现在平复下来之后,我才想到一个点。

    柳天牛不只是顽固,他更是个倨傲之人,大黄牛是他的坐骑,他都让给我。

    其实完全可以让何雉带着我走的。

    这个中原因,开始我没想透彻,现在反应过来才知道,他不正是用另一种手段在拉拢我么?
    只不过他手段太高明,再加上我的确需要,所以开始我都没分辨出来……

    这就更令我心头好奇不止。

    成为阴阳先生之后,那第一卦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会让这样的人物都如此趋之若鹜?

    赶路的过程是枯燥的,柳化烟和何雉他们,还需要骑马看方向,我坐在大黄牛背上,却什么都不用管。

    头两天,我就这么坐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我便很难忍受那股子枯燥了,拿出来了宅经研读。

    这样一来,我才稍微好受一些。

    并且我没有贪婪地去看宅经后面的部分,我上次看得头晕目眩,已经有了贪多嚼不烂的教训。

    这段时间,我看的就是前面我学过的那些内容了。

    关于风水的讲解说辞,我已经牢记余心,现在所看的就是所有风水简图,极力将所有东西全部都记在脑海中。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我们终于赶到了界门县。

    城门外也有驿站,柳化烟去卖了马,我也将大黄牛还给了柳天牛,然后走至何雉身旁。

    等柳化烟处理完了事情之后,我们才进县城。

    因为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简单商议了几句,准备等明天天亮,再去寻那墓穴之处。

    并且我告诉柳化烟,我这几天钻研了我师尊那几句话,大致有一个风水的想法雏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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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6 11:06:50  更:2022-02-14 22: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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