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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邮票

作者:锦瑟无端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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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记性很差,过往的藤蔓上长满了叫做罪孽的尖刺。这个故事既然要说一说,自然绕不过痛苦的攀缘,止不住的流血,让那一幕幕变得醒目。

    时隔六年,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她的离世。像这秋风一般吹过,处处零落,说不尽的凉薄。我摸了摸衬衣口袋,一张发黄的邮票,在掌中颤了两颤,随即被风夺了去,化作枯叶中的一片。

    六年前分别的时候,她被一群人绑着,脸上是我这辈子最不愿看到的扭曲表情。而我却扭头离去,泪洒一地,将这个曾许下一辈子誓言的女子留给了身后薄凉的世界。

    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神仙眷侣不过如此。终身大事总得见过双亲,两年间,大概是因为其父有所不堪,她不愿安排我们相见。她笑着对我说,以前没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但她相信以后会有。她笑起来有种天然的羞涩,还有浅浅的酒窝。

    见面那一天,我给她准备了特殊礼物,一张托人用我们合照订做的情侣邮票。渺小的我揣着说不清的忐忑和辛福感,迈进了一扇重要的门。然而命运对此不屑一顾。原本属于我们的喜剧人生从此彻底崩塌成狗血悲情。

    她有一个精致的粉红色本子,记录自己的小心事。每次写完,便贴上一张邮票,她说,有一天,要把那些特殊的日子装进信封,寄给她生命里特殊的人。她总央着我给她买不一样的邮票。

    每当我不相信命运之轮的能力,它就给我万分的嘲笑。亿万人群中,偏偏遇见你。我以为那种奇特的亲切感,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你说你也一样,我们必是前世的知己,修来今生的福气。

    她的母亲解释了这种亲切感,因为那也是我的母亲!二十年了,我根本忘记了世上还有这么个人。被迫听到她的时候,是在别人说起父亲那位跟人跑掉的老婆。没想到,多年后相见场面如此尴尬。

    我离开后,她并没有找我,而那一日竟是我们的永别了。不久后我收到了她的信。萧瑟秋风,吹来肠断。厚厚的信封摸起来就像当初我放开的那双冰冷的让人心疼的手。信封背面贴满了我买的邮票。

    她说,母亲当年是受骗离家,但这于我已无太多感觉。她说,如果她不在了,千万不要把她记做亲人,一定要当她还是曾经最爱的女人。她说,她很抱歉,没有养活我们的孩子。。。
    2.盲人

    往事化作止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哭的歇斯底里,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心里那黑压压一大片恐怖全部涌出来,在现实的我面前狰狞扭动。有人靠近大惊道:你的眼睛,出血啦!
    ......

    医生说,我是因为情绪激动,引起“暴发型青光眼”,症状来势凶急,表现为结膜充血,眼球坚硬如石。
    那天起,我瞎了。
    老头子领我看了不少医生,全无效果。他年事已高,我瞎了后,我们两爷俩的生活除了艰难,没什么意思。如今,老头子也丢下我,走了。
    我觉得,这都是报应。
    而我这一瞎,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前,我曾是一名挺受欢迎的中学语文老师。如今我靠给瞎子群体讲故事谋生,差不多算是重操旧业。喜欢我讲故事的人很多,这也说明瞎子不少。其中也有不瞎的,但是如今不瞎的都爱看手机,刷抖音,沉浸在变瞎的路上,对我讲的故事感兴趣者不多了。

    我是后天致盲,既见过他们渴望的精彩,也在真实生活与他们产生共鸣,所以一些平淡无奇的事情,也能博得掌声。
    其实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瞎子说书”就已经盛极一时。我小时候,还在大树下、胡同口经常听到盲人说书。有盲人说书的地方,总是围满了人,是乡村里一道道不大不小的风景。

    我干这活,是去年李明给搭起来的。我不记得他是何时进入了我的生活,也不懂他是何方神圣。但他很能干,每次都能张罗一大屋子听众。他不瞎,但是和我一样,赚瞎子们的钱。每次讲完,他都会把一笔可观的费用塞进我手里,并且故作玄虚的念叨一句:“火木哥,您辛苦了。”
    而我会淡淡回应他:“燊,我叫余燊”。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余生了。

    直到那一天......

    3.摸骨

    李明引我坐下后,说了声:“火木哥,妥了。”然后打开扩音器,自行走到一边。
    其实并不需要扩音器这种鸡肋,不过李明觉得开起来能突出我的身份,显得更正规。而且我的声音失真后,会多添几分沧桑与亲切。
    “嗯!今天这天气闻起来不错。”
    我刻意强调了“闻”,开场白一出口,前方传来零星笑声与掌声。
    各种声音蔓延在房间每个角落,从发声位置以及回音程度听来,这应该是个将近两百平的空间,空气中有股明显的粉笔灰味道,让我觉得十分亲切。
    我倾耳专注,能感知听众虽未满员,但也不少。大家三两一堆坐着,等今天的故事。

    “大家好,咱们又相会了,我是余燊。”盲人朋友还是不提“相见”的好。
    “很多年前,我爹在外地打工,有一天他走在路上,手不小心碰到个人。巧了!这人是个摸骨神算,只在碰手一瞬就给我爹算了前程!
    那也是个全盲的前辈了,他当时就扯住我爹的袖口说:两虎同室,子贫多灾。
    我爹没什么文化,听不明白,还以为遇上了乞丐,不想理会,抽回衣服就要走。
    前辈提声道,你们夫妻属虎,相克相斗,子女多灾呀。
    听到这话,我爹大为疑惑,眼前之人陌路相逢,如何就知道自己和老婆的属相?难道真遇上高人了!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我爹就请前辈给他摸骨。说来也怪,那位前辈眼不视物,却探手精准的按上后脑勺,然后摸到头顶一直摸到额头,给我爹讲,家里将要发生不好的事,一年妻离,三年子散,再三年,魂归黄泉。

    这我爹一听彻底炸毛了!第一年老婆跑了,三年儿子丢了,再三年自己的命也不保。这还了得!
    几番苦求后,前辈给了我爹一张普通的黄色草纸,他说上面已用天书画符,需要我们全家人滴血焚烧,祭告上天,或能乞求改命。但是切记切记!必于七日后正午时分虔诚祭告!否则,后果难测。
    我爹得了破解灾祸的方法,心情稍有平复,他握住前辈的手以示感激。气氛本已转好,我爹这一握,前辈又皱眉摇头,说我爹左手早年骨折移位,得到我爹的确认后,前辈没再说什么,叹息离去,分文未取。
    回家后,我爹无比慌张,不停的说时间快到了!时间快到了!你妈呢?这个贱婆娘,不长脑子,永远不晓得轻重缓急。
    那一天中午我娘没有出现。我们只滴了父子血祭告。
    上天显然是不买账的!”

    这是我爹临终前讲的事,说实话我自己是不怎么信的,老头子估计是担心留我一人在世,没了活的念头,编个故事让我对未来有点期待有点悬念。
    最近接触的素材不够,只得编排这个凑数了。我强调了上天不会买账,卖个关子,然后伸手拿我的水杯润润喉,打算继续讲我家的悲催史。
    我这样把自己的伤口撕开,让人观赏,多少有点乞怜之嫌。而恰当的揭伤口,却是招揽听众的好法子。这年头,说的越惨,越有人看。做人啊,不仅得矫情,还得入戏。
    我打算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说,就当故事里的主角不是我。可能想起接下来的故事,还是太过身临其境,我摸水杯的手伸出后略有点颤抖。
    “砰!”水杯倒了,杯里60度的温水携着吸饱水的枸杞出走,它们如此惬意,发出兴奋的“咕咕”声。
    摸骨神算

    
    4.变故

    无论命运怎样安排,我都没法质问它。但我真的够惨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是打翻了一杯水吗?
    假如我能听到命运的回答,我估计它很可能会说:是的!
    我打翻了一杯水,就要继续折磨我,连余生也不放过吗?
    不锈钢水杯突然亲吻在同样坚硬的桌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共振,那干脆利落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屋子中肆虐,失真的回声不像是来自杯子或桌面,而是像有谁在借机故意发声!而且是不怀好意的笑声,让我有些恍惚。
    是谁?
    我想把杯子扶起来,慌张间,却清楚听到那“咕咕”的水流像探险一样,带着目的渗进了桌面上某些缝隙。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触电一般,全身仿佛被千万只小而有力的手死死抓住!那是种巨大而无法抗拒的力量,我的身体完全失控,倒地抽搐不止。同一时间,扩音器像收音机收不到信号那样,刺啦着毫无意义的高音。那高音中仿佛带有钢针,直插我的大脑,我的身体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噪音一起癫狂。
    我的脑袋不只是刺痛,意识仿佛被一股很强的力道咬住了往外拔,发力点就在正上方。这一刻,我忘记自己是个瞎子,忍痛扭头看过去。
    被拔出身体的感觉越发强烈,我痛苦的大叫,但被扩音器里的高音给盖过了。
    突然间,那嚣张的高音停下来了,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了,特别的安静。
    而我看到了!
    我看到在地上抽搐的自己的身体,捂着头,用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我!
    我究竟应该怎样形容这种状态?
    灵魂出窍?
    对,这种感觉就是灵魂出窍!
    我竟然被拔出了身体!我从我自己的身体里出来了!我能看到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处于停滞凝固的状态,看上去稍有些模糊,但是我确信我看到了周围的一切。
    这地方竟然是个破旧的教堂。我的座位后方靠着十字架立了一块蓝板,上面还写着没擦干净的几何图形,估计之前还有人在这儿开补习班。
    奔跑过来的李明,和想象中的很不同,白白胖胖,面无须髯,这形象很难跟那粗犷的40+声音匹配,但是眼神发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倒是跟我感觉到的狡黠吻合。他慌张地边跑边伸手,此刻的模样让我有些感动。
    来听故事的盲人朋友们,明显被正在响起的噪音折磨,有的皱眉,有的捂耳,还有的人警惕的摸起了拐,他们大多数人都戴着墨镜。
    这景象,太真切。我又忽然觉得太不真切,虽然我经常讲一些鬼怪的故事,但我自己是不信的,即使某些素材本就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信鬼神,因为我没见过。我还经常跟李明强调,我是个有科学信仰的瞎子。
    哈哈,这下算是被打脸了吗?
    我不信的那些鬼神们,是不是被我的“不信”激将法给惹怒了?
    突然,我感觉抓我出来的那双无形之手一下把我捏扁了,猛的扔回我自己的脑瓜子里!
    刚刚看到的一切景象不复存在,我重又听到那毫无意义的刺耳高音,也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惨叫。
    场面的混乱持续了很久,直到我口吐白沫,人事不省。这是我躺在病床上时,李明给我讲的。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在病床上躺一个月了。
    5.出院

    坐在市脑神经医院的病床上,我又回想起一个月前那场变故。其中许多细节我已经旁敲侧击的从李明那里得到印证,比如人数、音响的品牌,甚至有几扇门、地板的颜色等等,都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我只是假装无聊问问,但是得到的答案却一遍遍的排除了因为脑震荡产生幻听幻视的可能。
    我究竟是怎么得了脑震荡,到现在也没查清楚。李明问会不会是噪音引起的,被主治医生好好科普了一回,但是对我的脑震荡,医生也没有头绪,于是留院观察,休息治疗。
    住院的前几天,做了各种体检,我都怀疑是医院在讹钱了。不过后来我的头晕呕吐症状又接连发生好几次,只得一直住院到现在。
    正想着,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盲人凭脚步声推测来者身份,和正常视力的人看身形神态猜测是一回事。
    “皮鞋,距离20米,双脚落地声平稳均匀,没带东西,每步0.4秒,有点匆忙,步幅60公分,18米,17米,16米,15米,”估摸来人的距离,我念叨着开始数秒:“10、9、8、7,嗯?停下了,捡东西,继续走。”
    闻到菊花的味道,我笑了,刚刚隔壁的女士因为男朋友看望她送了菊花,大发雷霆,这家伙把别人扔掉的菊花捡来送我吗。
    “4、3、2、1。”
    数到1,我扭头看向病房门口,虽然看不见,但对朋友露出自己的脸,是一种礼貌。
    “哈哈,火木哥,等急了吧!”来的正是李明,按约定今天他来帮我办理出院手续,他笑着闻一下那束菊花,放床边:“真香!今儿出院,送您一束花,图个吉利!”
    我淡然回道:“什么都捡,这个花代表缅怀,祝我早死吗?”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扔在那里没人要。那,咱也不要了!”李明有点不好意思,就要去扔了菊花。
    我伸手把花抓起来:“有什么呀,我可是一个有科学信仰的瞎子!不信这一套。”
    “哈哈哈,好吧。火木哥,你感觉怎么样,今天出院没问题吧?”李明问。
    “手续好了就走呗。”我摸着拐答道。
    “好嘞!走!哥你可在这住一个月了。我去,就当时进来那样,我都以为要失去你了,我的哥耶!”
    “你是怕我没了耽误生意吧。”我微笑。
    李明听我这样说,从床下提起我的行李包站起:“啥呀!咱哥俩可是真感情!是先有感情再有生意,人总要吃饭的嘛!哥你说是不是!”
    “臭小子,我眼盲,但我心可不瞎。这次生病,你又从盲人救助会的基金里多拿了多少救助金?快交代。”我缓缓下床。
    李明一如既往的狡辩:“哎呀!我的哥哥!这照顾您,弟弟我义不容辞,但是运转救助金那可就是工作啦,我得给自己发点工资吧!”
    “那可是咱们盲人集体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都是血汗钱,你取不义之财,不怕报应吗。”我故意吓唬他。
    李明埋怨:“火木哥,你刚才还说,‘我可是一个有科学信仰的瞎子!’怎么这么快忘了,还说什么报应来咒我?”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我继续对着李明的方向教育道:“我当然是一个有科学信仰的瞎子!这个做坏事有报应也是科学啊!24k,纯科学!”说完我就敲拐出门。
    6.石头

    李明一直送我到家门口。
    “哥,你上次的故事没完,咱下次可还得接着约啊!这闭关一个月,好些个粉丝想的不行。前些天还吵着要去医院看你,哈哈,我说他们一群瞎子,看个鬼哦!”这家伙一路嘴巴没个停。
    房子是老头子留给我的。他临终前递给我一块石头,说是当年的摸骨神算送我的。讲故事的时候我没提。
    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那块麻将大小的石头就挂在钥匙串上。
    分文不取就算了,竟然还倒贴?而且还等了这么多年才给我!拜托,拍电影吗?我本来绝不会信这种鬼话,但是一个月前的变故让我不得不联想起这块石头。
    因为石头上刻了字,叫:“家破前程暗,卌年慧眼明。”
    我想,这话说的应该是我吧,至少前半句是。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呢?卌,就是四十,四十年慧眼明?算一下父亲当年遇上摸骨神算的时间,至今正好四十年!还有,慧眼明?难道我还能再看见。这太不可思议了,每每想起,惊诧莫名,但又毫无头绪。
    李明见我掏出钥匙,放下行李包,伸手抢过,要替我开门:“哥你钥匙串上这个麻将是什么鬼?还刻了盲文。”
    我伸手:“你又不是不懂盲文。钥匙还我,你可以回去了,家里有点乱,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哎呀,哥你对我也太无情了。”说话间已经开门进屋,“这哪里乱啊,你一个盲人,又是光棍,家里竟然能收拾的这么干净,厉害呀!”
    我坐上老头子生前常坐的木沙发:“不是干净,是东西少。”
    李明放下行李后,煮上开水,然后坐到我边上把玩那块“麻将”:“上次来给你拿住院换洗的衣服,匆忙没看。家、破、前,这啥玩意?”李明一面摸着一面唠叨,“程、暗,额,这什么意思,完全不懂啊。哎呀还你,欺负我小学没毕业。”
    我接过来揣进口袋,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眼瞎的时候,我就已经接受了余生在赎罪中度过的现实。复明?我已经46岁了,对于复明这种奇迹没有那么强烈的期望。
    这块石头也很蹊跷。遇上个算命的,我可以信。他不收钱,我勉强信。他还特意为了偶遇准备这块石头?鬼才信!这故事编的比我还扯淡。反正一定有什么不对。
    两人沉默一会,在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屋子里,听热水壶冒气泡的声音越来越欢快。
    李明先开口:“哥,那个,医生说你病情不稳定,出院后还需要有人照料。可是我这边吧,最近手头有点忙。”
    “我没事,你去忙。”
    “不过呢,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信誓旦旦的贴近我的耳朵:“我啊,在58同城上给你雇了一个临时保姆,一会儿就该到了。”
    我躲开他的嘴巴:“什么保姆?我不需要!你小子别破费钱!”
    “不破费,不破费,反正是会费,本来就是做这用的!而且这会费,你也交得最多。哥你就别操心了,等着吧!哈哈!”
    “你小子是不是又在巧立名目拿回扣了!”我皱眉,这么多年我照顾自己没有问题,根本不需要保姆。
    正说话,水开了。
    “我去倒水!”李明借机跑开。
    同时,敲门声响起。
    7.小莉

    敲门声响,李明又掉头喊“来了”,他来回跑在我听起来有些滑稽。
    开门,门外响起清脆的女声:“你好,请问这里是。。。”
    “嚯!”李明情不自禁的打断女人说话,顿了一会就喊她进门,“呃,就是这里,进来说吧!小莉是吧?我记得图片上没这么好看啊。这边坐下说。”
    “呵呵,我是小莉,这位,是余先生?”她对着我问。
    “我是。”我淡淡回答。
    “你好。”
    “你的信息上不是显示已经30多岁了吗?这看上去不像那么老啊。我还说找一个经验丰富点的照顾我哥呢!”李明兴奋的有点不礼貌。
    “哦!今天第1次来,我化了妆。那个软件上是,素颜,对,我们领导说头像好看的,接不到正经活,呵呵。”小莉说话有些吞吐,声音微哑中带着纯真。
    “原来是这样,你不用化妆,我哥他是盲人看不见的,哈哈!”估计这小子看到女人有些失神,说话的语调让我有点想抽他。
    “哦。”小莉答应一声,我感觉她在打量我。
    “我不需要人照顾,订单取消了。今天害你白跑,那个路费让李明给你好了。”我继续无情道。
    “啊?”小莉惊诧。
    李明慌忙接话:“哥跟你开玩笑呢,你看这屋子里这么乱,他又是一个盲人,前不久又得了重度脑震荡,当然需要有人照顾!必须要好好照顾!”这小子又转头对着我小声说:“刚刚不是说好了吗,就一个月,而且我订金都付了。”
    屋子里乱?刚才跟我进门的时候还夸我虽然瞎但是家里干净!这厮!
    我不说话。
    “就按咱们线上谈好的,这一个月,每天上午买菜做饭,1小时30,下午来打扫卫生,1小时35,四舍五入,我哥计时。然后那个,我哥脑震荡刚出院,医生说虽然恢复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些症状还是有可能出现的,比如头昏、头痛、恶心呕吐,你放心都不是大事,好处理!不会讹你的。要是真有状况你打电话找我。哦对了,咱加个微信。”
    我忽然觉得李明今天特别啰嗦,说话不仅用上了医生的口气,还带一股涎水味。
    他掏出手机,巧了,来电话了。
    “什么?那地方怎么会有查照的,来的什么人?哦!你们先拖一下,我现在就过去!”
    李明一惊一乍的接完电话,立马就要走。小莉估计完全懵逼了,我能猜个大概。大概,之前那个废弃教堂办临时培训班的也是他,空手套白狼,这下套了个炸弹。
    “我急事先走一步!小莉!咱说好了啊!”李明冲出门。
    我摇了摇头。
    小莉试探的开口:“余先生,您刚出院,那我今天先打扫卫生吧?”
    我真不知道李明今天要来这一出,早知道,估计都不会让他进门。要说这间屋子里几十年没进过女人都不算夸张。今天身边坐个女人,我莫名感觉有些不适,有种屋子不属于我的感觉。
    我尽量把脸转向正对她:“我先讲两个事,一是我眼瞎后听觉嗅觉都比较敏感,你这一身香味我有点呛,下回再来的话,请注意一下,不然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这样啊,”小莉有些为难,“嗯,那我来了之后借你洗漱间先洗个澡,您看行吗?”
    “在这儿洗?方便的话还是洗了再来吧。”
    “拜托了,我住的地方不方便。”小莉央求。
    “那这个不管你,反正这味儿太浓我受不了。”我勉强同意了。
    “还有一件事呢?”
    “嗯。还有,我能听出你不超过25。”
    8.不宜

    “啊?!”小莉不可思议道:“年龄都能听出来!那个,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主要这平台上资历不够的没人点。您放心,我干活没问题的,包满意!”
    女人惊慌的声音格外好听。我淡淡说道:“听出年龄不算什么。没别的意思,既然打交道了,还是诚信点好,李明那个人不坏,你别骗他。”
    小莉立马答应:“您耳朵真厉害。但我就赚点小钱,您这话说的,我都有点尴尬了。我真是为接活才改网上信息,没别的原因。”
    “别放心上,去忙吧。”我摸出水杯去接水。
    “我来吧!”小莉想帮忙。
    为了显示我不是一个没用的瞎子,我自行熟练走到热水壶旁,果断伸手按下出水按钮,接了一杯水,又流畅的走回座位。我知道小莉在惊讶的看我,但我并不理会。毕竟这是我家,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地盘。
    “我能问一下,您是全盲吗?”
    我再次瞪着两只石头一样的眼珠子,朝向小莉,感觉她一哆嗦,怕真的吓到她,我笑说:“千真万确,有眼无珠。”
    “好吧。那,那我先洗个澡,免得您讨厌这身味道。”
    我转头端起水杯,边吹边试喝,这是多年的习惯,吹一下是心理作用,喝一下是测量水温,估计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喝了解渴,也可能是纯粹无聊,只是借这样的动作显示自己还是个活物。
    可是!现在有一个年轻女人,在我身后脱衣服!
    之前讨论香水味,讨论洗澡的时候,我完全没意识到这回事。我虽然是瞎的,但我不聋啊!而且我是个男人。
    那宽衣解带的窸窸窣窣声,立马让我脑子里出现了香艳的画面,喉咙渐渐发干。
    我应该制止她。
    立即制止她!
    “啊!”
    我听到自己大叫一声之后,才感受到脑袋里的刺痛。被往外拔的刺痛。在我的头顶上,那一只无形的手,果断、生猛的抓住“我”。
    “咕!”
    一下子就给我拽出来了!
    我又看见了!
    我又看见了!
    映入眼帘的正是小莉!
    宽衣解带的小莉!
    她双手交叉掀起衬衫,挡住了脸,但是露出了饱满、浑圆、洁白的胸口。下身衣物几乎褪尽,只剩一条粉色三角蕾丝网边内裤。
    这身材玲珑匀称,肤白胜雪,堪称尤物!
    虽然穿着bra,尚未脱光,但灵动的女人的身体对我这个老光棍来说实在太过刺激。我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过去把她剩下的都扒光!
    “啊!”我又被扔回了脑袋里,那种沉重的刺痛感再次痛的我滚到地上,捂着脑袋乱喊。
    “你怎么啦?哎!是发作了吗?我该做什么?”隐约听到小莉发出惊慌的声音后跑过来,弯腰扶我坐起。
    我的头痛的快死了,还有强烈的恶心感,想吐,但是在小莉扶我的时候,我还是能感觉到胳膊贴着她光溜溜的大腿几番摩擦而过。
    接着,一股热流从脑袋里流到鼻子里,喷了出来。
    我又昏了。
    9.彷徨

    苏醒的时候我躺在沙发上,小莉正在和李明通电话。显然李明这时候正忙没法迅速赶来,而小莉则慌张不知所措。
    “可是他刚刚不仅口吐白沫,而且鼻子冒血,现在动都不动,你确定真的没事吗?”
    “鼻子流血了?之前没这症状啊。小莉你听我说,淡定一点,就算出了人命也和你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作证。等这边一忙完我就过去,你要不放心,打120也行,就这样啊,辛苦你了!”
    瞎子的耳朵大多灵敏,他们通话的每一句我都听得十分清楚。李明这臭小子,刚刚好像有咒我死掉!
    脑袋痛过一阵,我现在清醒过来,心里有点抓狂。我究竟是怎么了?这个问题问了无数遍。以前听的每一段故事里面,每当主角发生这种意外的情况时,就应当接着出现操控者,或者知情人,来延续故事情节。
    你们tmd赶紧出来吧!玩的差不多了!我年纪大,经不住玩啊!我在心里一遍一遍这样喊。
    刚刚那究竟是幻觉还是“灵魂出窍”?最好是幻觉。这回没法核实了,因为假设我是出来了,先这么说吧!假设我是出来了,那之后除了小莉白花花的肉体,我啥也没来得及看呀。我记得她罩杯在C以上,还有粉红小内内的材质。。。想想都会心跳加速!
    这TMD怎么核实呢!
    唉!不是我的菜,我的年纪估计比她爹还大了。
    我这是在惋惜吗?
    这时小莉挂掉电话朝我蹑手蹑脚走来。我能听得出她很矛盾,但我其实更矛盾!甚至有点恐惧。我刚刚几乎看了她的裸体,而现在还想看,特别想!
    我在想什么?
    我一个老瞎子,一个保守的瞎子,瞎了这么多年,过的都是和尚生活,今天怎么就这样要“破戒”了吗。她越靠近,我越不敢动,因为我觉得向我走来的小莉仍然是裸体的!我的心里面直打鼓,血液像不属于我,在体内乱窜。我可不就像个和尚一样,紧张的念着阿弥陀佛。
    小莉哆嗦道:“完了完了,身体都僵了!”
    真以为我死了?这傻丫头。
    唉,本以为自己道行可以的,即使跟柳下惠比较,我也有“看不见”的优势。而且我年纪在这,早断了许多不安分的念想。谁料到被这样的方式挑逗,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说:“你除了眼睛不好使,哪里都好使!”
    到底是哪门子缺德的鬼神在玩我?
    不不,我是个有科学信仰的瞎子!
    哪有什么鬼神!
    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我又意识到此刻屋子里只有我和一个妙龄的女子!
    扑倒她!
    那副画面真的太刺激了!鲜活的肢体舒展成无比诱人的姿态,又开始反复在脑海飘来飘去,对一个十几年眼不视物的我来说,太刺激了!
    我在想什么!?
    想到此处,我怒的抬手敲了自己脑门一下。
    “啊!”小莉尖叫往后跑。
    女人尖叫的声音真好听。而且,现在那股香味,闻起来也很舒服了!
    10.再次

    我要是想另寻他欢,何必消沉这20年。虽然时间会改变人,但是消沉中的人很难感觉到时间。这就像跳不出井的青蛙,望着微薄的光亮,感慨叹息,以为所见就是一切,就是余生。
    “干嘛呀!大惊小怪。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疼。”我努力让自己缓过神,一开口,发现那些胡思乱想就收敛了不少,“刚刚水杯掉了,你重新帮我接点水吧。”我坐起来试图缓和气氛。
    “好,好。”小莉应诺,踩着小碎步捡起杯子去接水,鞋跟频繁撞击地板,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很清脆。
    我竟然觉得这个声音也很好听!
    “水杯放这儿啦,那个,您没事了吗?刚刚,吓死我了!”小莉恢复了正常状态。
    “我得先去洗个脸。”我起身往洗手间走,之前的鼻血干在下巴上,感觉很诡异。而我的身体也对身边的女人感觉很诡异,我对她兴奋,对她留恋。我不只是用耳朵,更是用整个身体在欣赏她!
    天啦!今天才认识的,还没说几句话,我怎么就有这样可耻的想法。
    拧开水龙头,我直接把脑袋伸到水下。
    水比想象的凉很多,毕竟还是春天。春天,想起这个词我的心里又有了些羞耻。当凉水淌进脖颈的一刻,我的牙根一紧,世界忽然又安静了。
    我,又出来了!
    再一次出来了!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我能看到了,但不是用眼睛,因为我所“看”到的事物没有眼睛视物的那种局限性,没有阻挡,是全角的。前两次我就发现了,我的“眼”前很模糊,画面很大很奇怪,但是又能聚焦,就是能感觉到我的注意力集中于某处。之前我不懂、慌乱,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缩”进去了。这次,我很冷静。
    “我”看不到自己,“我”可能就是一个点,而且是自由的点。“我”能做到仅仅跟随想法巡视一周,甚至能够做到视角“漂移”,既能从自己身体的脸对面看,看到水龙头里的水或顺脸而下或飞溅而去,看到我的脸上纠结着扭曲的表情,又能从脑袋上方俯视被水浇透了的脑袋,俯视这具属于我的可怜的躯体。
    估计水真的很凉,而“我”却感觉不到。但是一会儿缩回去了肯定就能感觉到了。
    我又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向小莉,正对着我的是她撅起来的浑圆紧致的屁股!她正弯腰处理洒落在茶几上的水渍。
    我的注意力猛一聚焦,就感觉那股聚焦之力拉着“我”突然飞到近处。
    钻了进去!
    吓我一大跳啊!但是我没有办法跳。
    “我”原来是这样操控的!
    飞到近处,漆黑一片,没什么好看的。
    我努力控制注意力,想着之前看到的浑圆紧致的画面,很快就出来的,几乎准确回到了原位。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好像掌握到了控制“我”的窍门,而且没想错的话,这次是我自己冷水浇头,唤出了“我”。哈哈哈!
    可惜之前小莉衣服没脱光我就出来了。下次我只要想办法控制出来的时机,那岂不是。。。
    哈哈哈哈!
    “啊!”
    我既听到了自己大笑,立马又听到自己大叫,大声惨叫!
    我又缩回来了。
    强烈的头疼和恶心感,震的我在黑暗的世界里天旋地转。
    11.伎俩

    这一次我没有昏过去。
    但我就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抱头在地上翻滚了许久,胀痛,刺痛,眩晕痛。
    “大概二十分钟。”缓和后,小莉跟我说。
    她好像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这个毛巾给你擦擦吧。”小莉把毛巾拧干递给我:“您的症状还真的很严重啊!是没钱住院了吗?”
    我拿毛巾使劲擦拭头脸,然后擦手,思考这一回“灵魂出窍”的体验。
    我有四个结论!
    一是“灵魂出窍”都发生在我受刺激的时候,第一次噪音,第二次色情,第三次冷水浇头。
    二是“灵魂出窍”后世界是静止的,而“我”却是自由的!我几乎能控制“我”看到一切!
    三是“灵魂出窍”持续时间不长,按照现实中的时间计算,我估摸应该有十多秒。
    四是头疼!特别疼!
    这就是我的新世界的大门了吗?我真的能重新看见了吗?而且比以前的眼睛更牛逼!抛去头疼这一项,我简直就是拥有了上帝之眼啊!假设我能随时跳出去,周围的一切都将静止被我察看,被我窥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有了特异功能的瞎子啦!
    对!特异功能!
    46岁的我,终于要牛逼了!
    我的嘴角翘起笑容,喉咙深处不禁哼笑出声。
    “您?笑什么?”
    我几乎忘了小莉的存在,听她奇怪询问,赶忙咳嗽两声恢复了常态。
    “咳,咳!”我捂一下嘴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今天对不住你!发病的样子吓到你了吧?”我的语气非常和蔼。
    “哦,您没事就好。吓人是真怪吓人的,呵呵,到现在我什么活都没干呢,这都到饭点了。”小莉说。
    我继续软声说道:“哎呀,这都怪我!我会让李明按时间给你付钱的。另外得亏你照顾我,这我也会给你加钱的。”
    “哈哈,这个好说!”小莉听到钱格外轻松。
    我心里打定主意,再次咳嗽一声:“咳!那个,快到饭点了,我请你出去吃吧!这家里卫生下午还要麻烦你。”
    “没事儿,这都是我工作!呵呵!”
    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提出刚刚在心里谋划的小伎俩:“那吃饭前你去洗洗呗,闻着香味儿我估计吃不下。”我刻意扇了扇鼻子,虽然我此刻觉得这香味特别好闻。
    这就是我的目的!哈哈!再来一次,看看能不能让“我”出来,运气好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心里大笑,竖起耳朵,期待着小莉的下一步行动。
    “嗯!可以啊。那您要稍等一会,我去冲一下。”小莉居然爽快的同意了。
    就喜欢这么爽快的女子!
    哈哈哈!我好多年没有这么兴奋过了!感觉耳朵都充血涨大了两倍!
    我要做好准备,听好了她什么时候脱的光溜溜的了,“我”就出去!
    我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欣赏那窸窸窣窣诱人的脱衣服的声音。屋子里除了小莉脱衣服的声音,就是我的喘息和心跳声,我准确数着她的动作,这对我的听力来说毫无难度。
    到内衣了!到内衣了!
    哈哈,快准备出来吧!
    我要来看你了!
    12.劝离

    这还是我吗?!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我心底存着个疑问,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渺小的思绪像微弱的电流,滋一下湮灭了,只有下流的想法越来越强。我真的特别想看她光溜溜的身子!想干下流的事情。
    我来了!
    我来了!
    我的呼吸更加急促。
    “砰!”小莉关上了淋浴间的门,接着我听到她脱光了,并且开始放水洗澡。
    门虽然关上了,但我仍然在持续幻想淋浴间里上演的画面,身体也有很强烈的反应。
    但是,“我”始终没出来!
    怎么不出来了?
    按照之前的推理,色情能将我“召唤”出来!两个小时前,我不就是听到小莉脱衣服的诱人声音出来的吗?怎么这次不好使呢?
    我抡起拳头往头上敲,前后左右敲了个遍,小声喊“出来呀,出来呀!”
    小莉洗完出来穿好衣服,沙发上的我在困惑不解中愣神。
    她打了一个呵欠走近,带着湿润的香气:“余先生,我好了。咦?您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舒服吗?”
    “哦!我没事。”
    只听“哗”一声,小莉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您的钥匙之前掉在里面了。咱们现在走吗?”
    “好好,咱们走。”我有些慌忙的起身,顺便摸起钥匙揣进口袋,钥匙上的“麻将”湿漉漉,冰凉凉的。
    走出屋门的瞬间,头皮忽的一紧,然后眉心处抖了两抖,接着浑身一轻,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不是口袋里的东西或者手上身上附着的东西,而是整个人就一轻,心里一空那种!我的脑袋像被春天的暖阳洗涤了一般,也清醒了好几分。
    这感觉太奇怪了!
    我把一双硬化的石头眼珠对着太阳的方向,伫立一会,联想起屋里发生的事,暗暗心惊:“我是不是遇上什么鬼怪了!”
    我觉得,之前的我,不是我!我一向不是那样的人!
    遇上鬼了?真有鬼吗?
    “余先生,往哪边走?”小莉问我。
    我扭过头来,她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单纯美好,完全不知道面前的瞎子不仅差点给她看光了,甚至对她还有更过分的念头。她还认真的照顾我,甚至顺从于我的挑剔!天呀!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种事,她就是小红帽,我就是大灰狼啊!
    我的心里愧疚感、恐惧感不断翻涌,要是再次犯病,保不准就可能把这姑娘害了!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我深知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病了,不能因此晚节不保!
    我摸出几张钞票递过去:“你拿钱走吧。”
    我知道李明根本没付什么订金,他说有付明显是因为经不住女人的诱惑,跟我耍的权宜之计,想要把小莉留下来。这种真相也容易听出来。当人的注意力极大的聚焦于某一方面,比如声音,时间久了就会从中发现许多很特别的细节。包括音调的变化,对某些词语的强调,说话的连贯性等等,都会反映出藏在声带以下,他肚子里面的真实想法。这些年我就被迫在做这样的事情。
    “今天是误会一场,我不需要人照顾,李明那边我会跟他讲。”我的语气严肃冰冷,是命令式的,是和刚才在屋里完全不同性情的表现。
    “啊?!”小莉好像不信,啊一声后没有后续动作,估计她心里在骂我大爷了。
    “不够吗?回头我让李明再给你补点。他认识的瞎子多,也可以给你拉别的人照顾,工作应该不会受影响。”我尽力说服她。
    小莉接过钱,说了句“那好吧”,就转身走了。
    我顿了一会抽出拐,准备随便找个面馆午餐。刚迈步,隐隐听到小莉打电话的声音,这丫头,打电话也不走远点,不知道瞎子的耳朵贼灵吗!
    13.问诊

    听到小莉的声音,我下意识停下手中正敲的拐。其实以前许多故事就是这样偷听来的。没办法,有眼睛的时候爱看,没眼睛了爱听。当故事素材成为饭菜本的时候,我在生活中更会对这些信息留意。有时在餐厅,有时在路上,有时甚至在蹲坑,还有些时侯,直接听李明送我的AI音箱,剽窃一些思路。
    小莉的情绪不好,有些抵触:“说好了昨晚是最后一次,我现在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她骗人,她的新工作刚刚被我终结了。
    “欠你的我一定会还清的,求您不要催的太急,我今天已经开始有收入了。嗯,那你想怎么样?”
    欠债?唉,现在的年轻人家里没矿的,还真是很辛苦。那些我看不见的高楼,就像一根根竹签把这些年轻人像蚂蚱一样串起来,炙烤着。
    “不是价钱的问题。”小莉语气坚定,“求您别再逼我进脏水了。”
    脏水?什么样的脏水?联想起她身上那股俗气的香味,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年轻女子举债养家,供姊妹兄弟读书,不得已沦落夜场成了失足女?那倒是真令人同情了!可惜了!
    说着说着,小莉竟然哭起来:“呜呜呜,您放过我吧!我就想平平常常的过以后日子。”
    再继续听下去,估计我都会心酸的不行。感觉已经猜了大概,我扭头朝相反方向走。
    吃完面回家,不一会李明来了。
    “小莉呢?”这厮一来只关心小莉,我没回答,他还钻卫生间看去。那里黑漆漆有个鬼啊!
    “走了,钱我结了。”
    “什么?不是说好的吗!你今天发病还是人家照顾的,怎么就让她走了?”李明的语气不太好。
    我调侃道:“至于吗,一个女人今天第一次见就这么上心,连劳资发病都不问一下怎么样了,还在电话里咒我!”
    “我的哥耶!我哪敢咒您呢!”李明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多好一女人呀。”
    “看对眼啦?”
    “嗯。”
    也不知道李明这态度是不是认真的,毕竟今天去处理麻烦事了,心情受影响的概率大。我偷听到的讯息还是先不和他讨论了。
    “算啦算啦,你重新给人介绍个生意嘛!我说你是专坑瞎子的,手上客源多,会给她再找个倒霉主顾的。”
    “什么!专坑瞎子?”他对“坑”字极其强调。
    “呵呵,先不说这个了,正好我有事要麻烦你。”
    “改天吧,我这会儿心情不好。”
    “正经事!办完了咱们找地方继续上课吧。”
    “病还没稳定呢,别再把人吓着。而且,这么久不露面,大家都以为您退出江湖了!不差这几天。”李明叹口气:“说吧,您又要使唤我干嘛?”
    “我想换一家医院再查查。”
    李明不解:“啊?咱们市脑神经医院在省里可都是有名的。”
    “嗯。这回我想去看看精神科。”
    贸然说出我的“灵魂出窍”症状,估计会吓到李明,跟一个“鬼上身”的瞎子这么亲近?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但是怎么办好呢?
    也许,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我病了。
    失去视力后,我就渐渐觉得世上一切可能都是我的幻觉。我在经营一场欺骗自己的余生。现在变故出现了,这场骗局变得不太稳定,我得修正它,然后按照原来的剧本继续平静的过下去。
    但是为了给我的科学信仰留点尊严,我坚持首选去医院检查。查不明白再看看其他路数。
    问诊(2)

    脑震荡属于神经外科诊治范围,也可以简称“神经病”。我的脑震荡来的太邪门,我怀疑自己得的是“精神病”。
    李明听我说要去精神病院跳了起来,但在我一番科普加忽悠下,就遵命了。
    我说那地方故事素材多,上课用得到!呵呵。
    我住在市区南郊,再往南就到南安山了,那儿有个南安精神病院。听这名字感觉心里有点“难安”。
    路上李明说:“去了咱们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听说这种医院住进去是人,出来就成鬼了。我以前一个长辈就说,普通的医院是修复人的身体,这种医院是打散人的魂魄呀,太可怕了!”感觉他比我更适合讲故事。
    “过去了我单独跟医生交流,你找地方歇着吧。”我说。
    南安医院没什么人,和别家医院的福尔马林味不同,这儿有一股动物园的气味。到了后我让李明挂号,这时有三四个人下楼来往外走,一路有人哭有人笑。
    哭的是个老婆子:“我好好的孩子呀,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我不甘心,老头子你为什么不给他住院啊!你是不是他爹呀!呜呜。”
    笑的应该是他儿子:“别吵吵,这里好多朋友看着呢。你们好!嗨!”我确定他是向周围的空气问好,而不是我这边:“我先走一步啦,下次有机会再聊!”声音听起来很开朗。
    几个人拉扯他往外挪,只听他爹哼道:“唉!先回家,别在外面丢人了。明天咱们去问问阮哥,他在庙里有认得人。”
    “那个大忽悠,找他有什么用!呜呜。”老婆子很绝望。
    “唉?你好啊!你看上去好奇怪啊!”这回我确定这儿子在朝我说话!我转头朝向他,听到友好而奇怪的笑声,接着他就被强行带出门了。
    “我能看到你!”儿子出了门还在喊。
    他们临走扔了袋东西进垃圾桶。
    李明见状有点怂,纠结半天才带我找医生。
    “钟医生好。”他进屋客气打招呼,但医生没搭理。
    屋里香烟味很重,这里应该禁烟吧?
    “哪个?”叫钟流的医生等我坐下才开口,年龄听起来不小。
    “我哥。”李明答。
    “瞎了?”钟流问。
    李明:“啊,失明很多年了。”
    钟流:“能正常说话吗?”
    我:“能。”
    钟流:“嗯。什么症状?”
    我犹豫了一下:“李明,你出去等我。”
    李明:“嗯?好吧,有事叫我。”
    我:“随手关门。”
    门关上后屋里有些冷。
    我:“医生,我怀疑自己幻视。”
    钟流:“哈?呵呵!你一个瞎子幻视?”
    我:“对。”
    钟流:“看到什么了?”
    我:“全都能看见。”
    钟流:“那你看看这房间里都有什么?”
    我:“需要特定的情况。”
    钟流:“嗯,什么情况?”
    我:“在我大脑不受我控制的时候。”
    钟流:“哦。”
    他并不意外,撕下一片纸,边写字边问我:“多久了?”
    我:“一个月。”
    钟流:“问题不大,这种症状很常见。刚才有个病人,说自己阴阳眼,能看见鬼。呵呵,还说我这一屋子都是鬼。”
    我打了个激灵。
    我:“那他能治吗?”
    钟流:“治啥呀,没钱怎么治。他已经出现明显的夸大妄想和幻觉,要精神分裂了。”
    我:“那我呢?”
    钟流:“你不严重,我先给你开一个月的逍遥丸。家属进来!”
    我还没描述完,他已经诊断好了。
    李明进来后,钟流交代:“这个病不好根治,容易复发,建议你呢先开点药回去。要想根治的话可以了解一下我院的六神藏中西医定神疗法。我们的这个疗法。。。”
    问诊(3)

    从钟医生的房间出来,我有些失望。李明不知道我是真要看病,问道:“怎么,素材收集得不够?哎,火木哥,这边还有个女医生,咱要不要再进去聊聊?”
    这小子傻起来还挺可爱。
    “医生好。”重新挂号很快。
    待我坐定,叫龙香的女医生开口:“伸出左手,前臂平展,手臂放松,手腕伸直,手掌向上,手指微微弯曲。”
    这女人听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说话一点都不温柔。她在我的腕关节下垫了一个松软的沙包,让我按要求做好动作,然后给我诊脉,她的手指冰冰的。
    诊脉?
    我正困惑,李明没忍住先问道:“哦?这看精神病也把脉?”
    话音刚落,我突然感觉手腕上龙香按压的位置如遭电击一般麻了,好像有东西钻进了体内!一直钻进脑子里!就像一个念头,一个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闪现,突如其来,让我深感恐惧不安,心跳也在加速。
    我努力去看那画面是什么。隐约是在一个很暗的空间,里面有一个框框,框着一个人,而那个框框在缩小!这种缩小的感觉就像是我飞出去之后被捏扁回来的感觉!
    龙香:“保持呼吸均匀,不要乱动!”
    我努力照做,但被电的感觉已蔓延全身,极其难受。
    旁观的李明诧异道:“火木哥,你怎么啦?医生,你对我哥做啥呢?”
    没人理他。
    “哥你咋还哭了呢!”我再次听到李明的声音时,龙香已经放过了我。
    这女人厉害呀!
    她刚刚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懵了!
    这是我发生灵魂出窍后经历的又一次灵异事件!她的手指也是特异功能吗?
    厉害厉害,谁要是惹了她,准被虐惨!
    我捂着手腕平静下来,两颊真的有泪!但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带着颤音问:“医生,我怎么了?”
    龙香:“你病了,但不该来这里。”
    李明抢问:“什么病?”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但是医生没有回答。我这会缓过来了,刚刚流泪大约是因为压抑心底的谜团有所释放,产生了一种“她懂我”的喜悦感,我觉得她一定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我:“请问要去哪里治?”
    龙香:“能治这病的人死了。”
    李明:“啊?到底是什么病!你这个医生怎么装神弄鬼的?”
    我并不想让李明了解我的困扰,否则他该嘲笑我那堕落的科学信仰了。可是什么叫能治这病的人死了?
    龙香:“这个叫幻影之眼。世界上约有30%至50%的人在接受眼球摘除手术后会出现“幻眼”。约有1%的人有严重的幻觉,他们能“看到”如正常眼睛能看到的物体和人脸。有些时候这些幻觉过于真实,以至于让患者无法分清现实。哦,比较常见的是幻肢症,可以百度了解一下。”
    她给李明解释完了后,转对我小声说道:“好了,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我又是一惊,正准备开口被她制止:“不要说话,不要再来!”
    这医生太玄了!无语一会,我起立向她的方向鞠躬以示感谢,虽然她不愿给我治,也没有透露很多,但我惊诧于她的诊法,感恩她能诊出我的病来,也感恩她给我说了个假病因。
    走出医院的时候,李明终于忍不住了:“火木哥,这医院是不是病人都没关住,冒充医生去啦?”
    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李明吩咐:“诶!垃圾桶里有袋东西,帮我捡起来。”
    本帖在天涯银河重新发表,改名《余生》,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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