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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第1页]

作者:七宝莲华次第开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5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故事说明:

    故事是楼主的脑抽产物,因此文比人抽。

    楼主是胆小鬼,吃货,杂耍艺人,有一天看着《随园食单》突然就想出来了这个系列故事。
    故事写来写去,就成了相声,实在没办法吓人。本来是打算写成我喜欢的饕餮娘子那种,结果。。。。文如其人,逗比只能写抽风的故事。

    总之,这就是一些菜,还有一堆逗比妖魔鬼神的故事,拉拉杂杂的种田文。

    女主是线索人物,目前西皮还没有定,谁知道呢[摊手
    男主是谁,我不知道[继续摊手
    故事情感线有么?大概有吧[摊手
    吓人么,半夜能看么?不吓人,但是半夜看有可能会饿[剔牙

    楼主平时有空就写,写了就发,乱七八糟一堆,逗乐。
    这个文,希望能为楼主搜集到一些同样喜欢吃,喜欢看杂耍故事的基友。

    以及,谨以此文,献给一路陪我撒欢的基友们,亲们,逗比们,还有我二次元的大神们。

    记录过我还没有过去的青春岁月,我不愿意死去的,一颗乐观的,热爱生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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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文学社区作者QQ群:450038056,入群需ID和作品验证

    
    第一季
    Dinner 1.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尸首去了八宝山,而我还在案发地

    Cuisine 1. 两只黄鹂鸣翠柳,吃完豆腐上西天
    雍和宫附近总是很热闹的,先不说几街之隔的簋街夜夜灯火如椒如红,单是附近曲曲弯弯的胡同里,就藏着不少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馆子,尤其是这几年走红的五道营胡同,大有小南锣鼓巷的气势,凌晨一两点钟,还有脚步摇晃的夜归人伸出一条手来,灵蛇一样招着出租车回家。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人本来就该少一些,但九点不到,人少到大街上只有团团雾气,就不怎么正常了。家住附近的应届毕业生今昭从打工的饭馆出来,走了没多久,就觉得不对劲。
    一条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笼了浓浓的雾气,本该在附近的名馆吃饭的行人过客,一时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了一样。别说行人,过往车辆也没有,雾气聚成一团一团,挤挤挨挨,好像是有意识地围在今昭身边,又不敢十分靠近。顺着团雾的罅隙看去,那国子监的牌楼上,似乎蹲着一个人,或者一只鸟。
    今昭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觉得有点儿瘆的慌。
    国子监这条街走下去,有些小店,平时人可不少,她心里发慌,加快了脚步,眼角余光却还盯着那楼牌上的大鸟。
    一对火红眸子腾然亮起,翅膀振动扫起风来,唬得今昭抬胳膊挡住了头脸,那大鸟扑飞下来,今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穿胸而过,身体高高地跃起又重重跌落。
    再恢复神智的时候,她瞧见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被救护车和警车团团围住,有路人绘声绘色地说:“……也不知道怎了,那辆红色的跑车一路撞过去,就把这个可怜的姑娘给撞飞了。”
    今昭看着那“可怜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眼瞅着尸首被抬上了车,她才恍然大悟,那不是她自己么?
    自己被,一辆红色的跑车,撞死了,一辆车标是个盾形状的,跑车。
    是吗?今昭偏着头沉思。
    路人还围着地上那摊血,议论纷纷,天虽然霾着不透亮,可人群如鸟穿梭不停,车如流水川流不息,哪还有刚才瘆人的空旷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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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度污染天气,连晌午也是灰扑扑的,立交桥伸入灰黄雾霾里,像是伸入了寂静岭之类的恐怖大片,行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面色肃然钻入地铁。五道营胡同大多数的店铺生意都不好,只有岔路里以私房菜出名的清平馆,因为有包场的白事宴席,还维持着热闹的俗世渥热:
    两进的四合院,前院不算宽敞的地界儿上,别说堂屋厢房倒座房,就连天井盖儿也架了一张桌子面,桌面上叠摞着菜盘子,醋椒鱼压了红烧肉,蒜苗鸡子儿顶熘肝尖儿,远远望着拱起一个坟包来,来客就围着这些坟包,寒暄客气,唠闲嗑儿,侃大山,远远望去,猿啼猢嬉——有人说你看这天气可大不如往年了;也有人说你家闺女有对象没我内侄子的同学也单着呢;还有人说你看那两个男的坐的那么近是不是有一腿啊——忒热闹。
    一箱箱的啤酒抬上来变成空瓶子下去,觥筹交错里一条新的中南海又被扯开分了一个干净,又有人惊喜地喊哎呦这可是陈年的绍兴花雕这馆子有货啊!打扮得衣履光鲜的表哥拎了一瓶剑南春凑到喝得鼻头醉红的男人跟前:“舅舅,节哀顺变,嗯,借我点儿钱?”
    “白熘豆腐——”店伙计老周一声喏,打断了表哥的笑脸,给各张桌子都上了最后一道菜。
    “哎呦!这豆腐真好吃!”七大叔喊。
    “真的啊!怎么做的啊!”八大姨叫。
    店伙计老周一笑露出俩酒窝来:“这可是早上新出的北豆腐,礼记不是说,吃豆腐,喝清水,清清白白嘛。所以清清白白的豆腐,清清白白的味道,吃了这白熘豆腐,就让姑娘清清白白地去了吧。”
    礼不云乎,嘬菽饮水。素以绚兮,浏其清矣。
    老周又在耍嘴皮子,笑得不知道多么清秀甜润,可他脸上那一对酒窝里盛着的,都是对这一屋子人的瞧不起。
    这豆腐应该是一清早他们老板陈清平起来做好的,掏心儿切一块四边不挨不漏的嫩处,两面去皮儿切片,上火蒸几分钟去豆子腥气,热一锅油起了烟才下锅,撒一把盐盛盘。豆腐平凡无奇,不过是精细一点。滋味儿都在油里,那油是猪白板油,炸了葱姜蒜花椒八角等作料,又磨了虾皮和干香菇,化在油里。这样熘出来的豆腐,外一层五味复杂,好似这一生,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和在一起了,反而说不出是什么味儿。里一层却还白嫩着,单纯天真的口感,满心热乎乎的精气神儿。
    吃过日偏,来宾的叫好声和闲话声没停,倒是刚才提着表哥剑南春的口袋里多了一沓百元大钞,志得意满,绕过那些挨得紧的桌子,一头撞在门口支着的花圈上。那花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泼了酒,挽联都湿了,墨迹化开,就剩下吾女今昭四个字,柔弱无力地掉在地上。
    那剑南春撞得一愣,看着花圈旁边弯着腰捡起挽联的姑娘,吓得连酒都醒了。
    姑娘叹了一口气,把挽联挂好,望着剑南春撒丫子跑得飞快,无奈嘀咕:“看来我连头七回魂都不必了,大家都顺便节哀了呢。”
    如果大家都能看到她,必然会惊恐四散,这扶着花圈的姑娘,遗像就摆在旁边。
    她就是今天清平馆白事宴席的主角,众人所祭的亡者,沐今昭。
    今昭扶着花圈,漫无目的地四下看着,有点儿找不着北。
    “跟我来。”清平馆的老板陈清平示意今昭跟上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堂屋,顺着后厨,进了后院儿,这后院儿本来带着两个跨院,东跨院是老宋他们的住处,连着后厨和厨下小院儿,西跨院放着杂物,小的很,还有一个后罩房,黑漆漆的也一直空置着。
    陈清平带着今昭一路走到西跨院,在一棵大树底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石桌旁朱师傅煮水浇汤,烹了一壶忍冬罗汉茶,正是时候。
    今昭握着手里浅浅的墨绿色品杯,奇异地发现,自己还能感觉到茶汤热度,杯底梅花隔水若浮,就像她这会儿脑子里盘桓的念头,飘来荡去,摸不到边。
    “你身已死,但你并没有死。”陈清平的话玄之又玄。
    今昭呆呆地看着那张还算是熟悉的脸,一瞬间觉得十分陌生。
    这是她所知道的陈清平么?
    清平馆距离今昭的家,直线距离不到百米,大学这几年在清平馆打工,她本以为对这位英俊的店老板有点了解——他应该是个美食家,老饕,对美食深有执念,要是不谈及吃食菜品,是多一个字都欠奉的死理性派面瘫技术宅。今昭自觉虽然和老板交道不多,但因为陈清平终日在眼前晃悠,她也算对这个人,有几分了解,平时也就当个清平馆的吉祥物,烧的一手好菜,是帅哥里的好厨子,厨子里的大帅哥,也没别的稀奇之处。
    可生死颠倒之后,这张脸,这个人,怎么就突然陌生起来,带着难测的神秘气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还记得,前天晚上那场车祸,身体被抬到了医院,没多久就宣布死亡。她飘飘摇摇跟着身体转来转去,最后蹲在火葬场,不知道该做什么。
    陈清平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火葬场这种不合情理的地方的。
    清晨恶雾厌毒,世界仿佛蒙上脏污灰黄的纱布,陈清平从那样的背景里出现,白衬衫一尘不染,索吻唇樱色如旧,就像清平馆的小喽啰们形容的,恰似一锅山药枸杞炖排骨,暗香浮动,清心润补,肃静里点缀的枸杞,就是他皮相里最要人命的嘴唇。
    骤见熟人,今昭很没出息地在烧纸飞灰里哭了出来,那些亲戚毫无悲容地从她的身体穿过,她哭着发现,死后不仅仅是别人的,就连自己的眼泪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陈清平拉住了她的手,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今昭再死一次,大概也不会忘记,当她被整个世界的人当成空气的时候,那只真切地握住她的,温暖干燥的手。所以,此时此刻,今昭对自己说,无论陈清平说什么,她都会相信的。
    “你并没有死,也没有活着。”陈清平追加的解释跟没解释差别不大,毫不体谅新鲜出锅的死魂灵今昭,那颗忐忑的心脏。
    今昭简直一口气没上来,再死一次,她就知道大厨朱师傅在座,肯定是因为什么事儿让陈清平解释,他绝对解释不清楚。
    果不其然,朱师傅为她续了茶水,补了一句:“你现在的情况,有点儿特殊,暂时解释不清楚,等到头七,事情有了转折,你就明白了。别担心,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你不会有什么麻烦的。”金银花罗汉果的微微清甜沁入脾肺,带着朱师傅温柔笑意,暖润中音,让今昭觉得舒服许多。
    陈清平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让今昭小火儿温着,又添了一把火:“七七之内,你得换水。”
    朱师傅一看今昭那副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忙摆了摆手:“不是让你给饮水机换水或者买水去,而是你现在既不算活人,也不算死灵,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像从前一样,至少大面儿上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能吃能喝的。”
    今昭瞪大眼睛:“我,我的尸首都火化了!”
    朱师傅含笑摇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接下来七七四十九天里,你每天都要喝一碗水,术语来说,叫做水行于精气神魂,陈则腐朽,换则更生。”
    根据朱师傅的解释,沐今昭,作为人类的20岁女性,的确是死了,不过要用各种各样的汤水汁液替换掉“精气神”里已经死去的“死水”,就还能活。
    死的那天晚上,陈清平已经煮过一份龙井,今儿换了朱师傅,烹这一壶忍冬罗汉茶。老宋接了明儿的任务,后天则排到老周……如果未来这四十九天里,每天都能有一个不同的人给今昭提供这碗水,那她就能沾了这四十九个人的福气,是再吉利不过的事情,就跟小孩子求百衲被一样的道理。届时今昭就福气盈门,元阳可缓缓归矣。
    四十九天一过,就连肌肤,都焕然新生了。
    “清平馆出品的汤水,你值得拥有哦。”朱师傅开了个玩笑。
    今昭听了朱师傅寓教于乐的解释,倒是明白了八九分,事儿摊到这会儿,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然而跟自己还能活下去,酸甜苦辣地过日子比起来,妖孽魔鬼,怪力乱神,那也就都不是事儿了。
    只有一点,今昭还没闹明白:“等我过了七七,什么事儿都妥当了,我还是人么?”
    陈清平倒是不吝赐教,平静地回答:“你已经不是人了。”
    话音刚落,天边就遥遥传来一声闷雷,朱师傅拍了拍今昭的头:“别急,别急,火候急不来的。现在我们都不能说,说了你也不懂的,不过头七的晚上,我担保,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次回预告:

    穿过烂白菜帮子的你的目光我的手
    哪里来的海鲑鱼?!
    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Cuisine 2. 头七夜半私语时,春江普洱桂花痴
    墨色兔毫盏中,白汤如乳,烟波成画,若是懂行的人瞧过去便知道,这种茶成山水,又在杯盏边缘聚成纹饰的手艺,叫做茶咬盏,是斗茶里高手才能企及的境地。
    高手陈清平神情自若,瞥了一眼茶图,呲地一声:“不够细。”
    对面敛衣而坐的士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却不料陈君未瞧上我家的茶。”说着,合上转着压金箔竹林绣纹的团茶盒子,端起兔毫盏来。
    陈清平从善如流,起身告辞。
    出了那黑檐白屋,走了没几步拐进一条巷子,巷子尽头是一片热闹非凡,众商林立的大街,巷口一间酒楼,挂着四个大字,清平宴乐,门口穿着一身褐色麻衣,手上搭着一条白汗巾子的笑面伙计,正是老宋,一抬头瞧见深衣青雪的陈清平,眼角的褶子都多了三条:“老板,您回了?茶可买到了?”
    “不好,不细。”陈清平说着,进了清平馆,闻了闻袖子上染上的浓烈麝香气息,眉头紧锁,恨不得一边走,一边把衣服脱光了,即刻就钻进澡盆里。
    后头老宋还在喊:“小昭在找你——”

    连续七天爆表的雾霾让整个城市都陷入极大的不安之中,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看天色,期待蔚蓝重现,灰黄退散。七天里今昭的心思比这天色还灰暗,她发觉自己不能离开清平馆,只要迈出门去,人世间的一切又都视她为无物,连垃圾袋和烂白菜帮子都能穿过她的身体,滚到别处去。只有在清平馆里,她还能感受到冷暖,觉得自己还存在着,也只有陈清平和店里几个伙计,还能看到她,还能跟她说话,还能碰触到她。正因如此,她发现打工了两年多的清平馆,似乎有很多秘密,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
    比如,清平馆看上去好像没有那么大,可走起来一会儿一个房间,拐着拐着就走丢了,朱师傅时不时就能从什么地方抗出来一条湿淋淋一米来长的海鲑鱼,竟然还是活的;老板陈清平更不是个简单的美食家技术宅,而从前相处得不错的店伙计们,也似乎没那么简单——今昭坐在柜台后面,等着把库存的数据导出来,伙计们都凑在柜台下那张桌子上,忙着各自的活儿。唯独老板陈清平,穿着一身古风汉服,一脸不耐烦从前堂匆匆走了过去,连老宋那一嗓子,也没有听见。
    “以前可没有这种连续一周来的雾霾天气啊。”跑堂的老宋擦着桌子,天气不好,食客走得也早,八点多就没有人上门,他也早早关了店。
    老周一边和账房姑娘玉卮对着今天的流水,一边冷笑:“你也不看看,谁死了。”
    老宋撇嘴:“别毒嘴了,今昭也挺可怜的,今儿是她头七呢。”
    老周呲笑:“昨儿还是她诞辰第六天呢,你怎么又让她帮你拆羊排。”
    老宋咧嘴:“哎呦诞辰,这词儿听着怎么这么没阳气呢大晚上的你别把小姑娘吓坏了。”
    老周一哼:“昨晚你不是还想让她帮忙往楼里送餐,你也不过脑子,是这个词儿阴气重还是楼里阴气重?”
    今昭听到自己的关节,早就凑了头过去,还没开口打听,拨着算盘珠的玉卮蛾眉一竖,手里一枚硬币放下去:“活儿干完了?!”看着玉卮那笑里藏的锋刃,老周和老宋都闭了嘴,玉卮扭头对今昭展开一个春风般的真笑来:“甭搭理他们,你这几天不是每天都喝一碗好水么,换了身体里的行气之水就好了,早点下了雨,比什么都强。”
    这七天今昭郁闷的就是这一点,不知道是怕道破天机还是怎么的,每个人都这么跟她说话,心思都是热乎的,为她好的,可那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的笑容,真的很添堵。
    好歹明儿就结束了,要不然这么下去,她可能比这天儿还雾霾呢。
    几个人正忙活,刚洗完澡的陈清平擦着头发出来,看到今昭,丢下一句:“零点以前到西跨院找我。”说完转身就钻进了后厨,没一会儿又把玉卮叫了进去,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好吃的。
    按照陈清平的吩咐,今昭赶在子时前,到了她这几天住的东跨院对面那个一直空着的西跨院。老宋说这院子里放了很多用不上的旧物件儿,丢了坏了会被老板炸了炖了,今昭不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压根儿就没打算进去过,今天要不是陈清平自己说,她才不愿意往这库房里乱走呢。
    西跨院一打眼看去,似乎比东跨院大好些,能看见的屋子门上都上了锁,黑漆漆的没什么稀奇。
    才进院子,她就闻到一阵馥郁香气,抬头石桌石椅旁一棵枝繁叶茂的桂树,满是碎金般的桂花,随着清爽夜风拂过,落桂如细雨,雨中陈清平怡然自得地举着他的墨绿杯子,泥炉旁另一只汝窑浅绿阔口小杯刚刚添了水,红酒般的茶汤里飘着点点桂花,衬着被养出的纹理,煞是好看。
    今昭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早春雾霾的京城,怎么可能有如此清爽的夏岚夜风,怎么可能有这么一树赛过满陇桂雨的桂花树?!
    陈清平对今昭举杯:“喝吧,辛苦。”
    今昭懵然地也举起茶杯,仰头豪爽干了这一杯桂花普洱,那满口的甜暖顺着喉咙热了五脏六腑,那一句“辛苦”扯断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一瞬间几天来所有的惶恐,茫然,怨愤,不甘,不能舍,求不得——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让她觉得自己的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指尖僵直,整个人好像被陈清平人如其名的清澈平静的眼神定了身,只有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是没哭,可也不能算在笑着,她是乐观,可也不能算没心眼儿,她是还在,可也不能算还活着,她是死了,可也不能算灰飞烟灭了。她到底是什么,这一口气憋在心里,熬着忍着,忍到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有点儿绷不住了。那眼泪一流下来,就跟不要钱的自来水儿一样,哗啦哗啦的。
    陈清平兀自温茶斟饮,什么也没有多说。
    院外传来老宋他们欢欣地叫声:“这雨终于下起来了啊!”
    今昭愣住,她抬头看着大月亮,哪里下雨了?然而她又分明听见,院外头哗啦啦的,可不就是雨声么?
    陈清平转着手里的茶杯:“头七,你也该死够了。”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她本来就百般滋味堵在心里,这一下更有种想喊的冲动——什么叫做死够了?!
    她的质问还没出口,天边一道闷雷滚过来,老宋在院门口探头:“老大,别惹小昭生气啊!你哪怕把她捅到大哭都行,下雨比打雷强!”
    陈清平顺手抄起桌子上放着的泥人张的茶宠砸过去,老宋乖觉地接住,笑嘻嘻地跑了。
    今昭愕然地看着陈清平。
    陈清平又玩着杯子:“今日昭晖,你便是今昭。”
    今昭更愕然了一点,他能不能解说得稍微多十来个字?她自然是今昭,可这两个字,按照陈清平这种神棍的说法,应该有更深的含义才是。
    也许是瞧见了今昭的表情,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解释不出花来,陈清平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一场细小桂雨随着陈清平的起身,落在了今昭的身上,夜岚温柔,茶香花馥,有睫如翼,群群而近,另一人的唇齿裹着同样桂花普洱的味道,印在了今昭的唇齿之间,她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舌尖碰触,缠绕,刹那间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大厦倾颓,时间急速倒流,今昭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那是一片眼熟的混沌,星云如琉璃一般光华婉转,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像是有些没搅合均匀的蛋液,飘来荡去,没一会儿便化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世界,一片是蔚蓝的天,一片是苍茫的地。又过了片刻,天地间渐渐有了花鸟人兽,眼前的世界逐渐变成了她以前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所谓的史前世界,在那些飞禽走兽和原始人的体内都是一片虚空,像是一大团棉花糖,只有极少的生灵身体里,还残留着天地没有变化之前,那一丝星云如宙,闪着微微的光。
    过了许久,当人群渐渐从部落聚为王国,有一个“人”出现了,他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猎人,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里,全是星云的璀璨流光。这个人后来死了,死了以后又活了,情景和今昭差不多,可惜没有人帮忙,这个倒霉蛋苟延残喘了好几年才发现,多喝水有益健康,靠着这些溪水,这人逐渐恢复,又过了很多年,他发现自己不老不死,而身边的亲友却都更迭了好几代。最后,他终于认定了自己的命运,开始用各种办法,记录下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这个人叫做炎黄。
    又过了片刻,曾经部族林立的大地出现了一个国家,又一个寻常人家,出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的星光也很明亮,好运的是,她有一位师父,炎黄找到了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同样死而复生——一代又一代,不同身份的男男女女带着星芒出生又死去,死去又复活。他们像是历史这条河的岸边生活的渔夫,有的时候河边儿走走,有的时候下水打鱼,河里的鱼儿觉得他们很神秘,给他们取了统一的名字叫做“天龙”,鱼儿的皇帝自称龙子,在河里称王称帝。而渔夫们自己管自己叫“太岁”,意思是,太上有道,岁时更迭。
    这一大段的故事,周而复始,看上去这一群星云所化的人也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直到一个叫做隋的青年发现,他们这些人不仅仅可以围观或者记录,他们还能彼此串门,到对方或者自己所代表的时代中去,于是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很多,隋跑去和阮籍弹琴,汉偷偷思慕晚唐时期一位名妓,他们每个人的那些事儿都能编几本穿越小说,可惜就连今昭也觉得无奈的是,他们永远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周的好友郭嘉还是会英年早逝,夏的知己苏妲己还是会被烈火焚烧而死,不管他们怎么尝试,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改变,最终这一群人,还是只能围观,像是一群在非洲草原拍摄狮子的人,远远拍摄,偷偷记录着,但是狮群里的血腥撕咬,领地争夺,都只是镜头里的故事,不能插手,只能旁观。
    一位又一位前辈在眼前匆匆而过,他们各自的人生因为星云汇聚在一起,最后一位梳着麻花辫的淑女微微一笑,望着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低声说了一句:“我的妹妹,我很期待你……”
    放给今昭的微电影到了尾声,她还没有看够,眼前的颜色就逐渐变淡,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碗鲜美的汤,最后一勺是那么的流连忘返,舍不得放下,在唇齿间缠绵……
    唇齿缠绵?!
    今昭触电了一样惊醒过来,发现刚才那个蒙太奇微电影的播放器竟然还在眼前,那睫毛不能细数,距离太近,数起来一定会对眼。
    刚才她曾想敲开陈清平的脑袋,看看他惜字如金的脑袋里,每句话背后都藏着怎样的引申义,现在她就想干脆敲开陈清平的脑袋,塞五个馒头噎死他算了,再不噎死他,她就要被憋死了。
    “看懂了?”陈清平舔了舔嘴唇上的桂花,吃了下去。
    今昭恨恨地蹭了蹭嘴唇:“非得这么办么?”
    陈清平又自斟自饮起来:“这样简单。”
    没错,很简单的。为了让今昭明白他那些玄之又玄的话,陈老板选择不解释,直接将一段记忆送给她。
    沐今昭,沐浴今日之昭晖。果然是人如其名,这些太岁大哥大姐们,几乎每个人的名字,都和星辰日月有关,但只有她的名字如此直白,简直就是在脸上贴条,嘿,我就是太岁哦。
    “怎么会是我?”今昭平复了心思,拍着自己的脸,依旧无法相信。
    陈清平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是。”那一脸嘲讽,分明在说,你看你们那一群人,有几个算是大人物了?
    “那……那我需要做什么吗?”今昭心里有些打鼓,这一打鼓,眼泪干了,天上似乎又笼起了乌云。
    朱师傅提着一篮子食材进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开腔,语气温柔里还带着一丝丝的怜惜:“不需要,你不是知道么,太岁只是个活体DV,一个纪录片的摄像师而已。你只要见你所见,感你所感就足够了。”
    这个比喻比较容易理解,今昭觉得虽然疑问很多,但是终于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她游魂一样的状态,总归是一件大好事,更美好的是,她还是她,还有很长的日子,作为太岁的日子,要过下去。
    “虽然现在还不十分理解,不过我会很珍惜我这份,不死,的。”今昭起身,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来,“想太多,也没有什么好处。”
    朱师傅温柔一笑,拍了拍今昭的肩膀。
    陈清平也站了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记得收拾了。”
    话题的箭头峰回路转,可今昭总觉得这话题岔的不对,预料之中本来该有的,对待“被选中的人”那种安慰啊,倾诉啊,教诲啊,那种作为高于三千人世的神鬼饭店的老板该有的高大上的结尾赠言,完全变了味儿。就好像一盘熟悉的炝莲白里,吃来吃去吃出一颗冰糖的那种惊讶但并不恶心人的怪异感。
    “对了!对了!”今昭一把抓住陈清平的袖子,“那是不是以后我要是心情不好,就会雾霾吗?”
    话音一落,今昭几乎可以看到陈清平的鼻子里哼出的不屑之气,那把此时听起来格外欠锤的淡定男中音在头顶响起:“你不是雷公电母。”
    一瞬间今昭觉得自己在陈清平眼里成了一个蹦跶蹦跶想要当一盘大菜的土豆茄子之类的玩意,没有自知之明地可笑。与此同时的天边,又起了闷闷的雷声。
    朱师傅无语扶额,拍了拍今昭的肩膀:“别想太多,现在的你还不是完全成熟的太岁,咱们老大和你们族长说好了,你先留在清平馆,至少有老大和房东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今昭瞠目结舌,微电影里老几位守望相助,兄友弟恭,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寄养了?!
    “最近的情势不同,太岁们大多数都有点儿活儿要干的。”朱师傅解释道,“你不是想学做菜吗?就跟我在后厨学学好了,也不累,试菜还能第一个吃到哦。”
    大概是反差太大了,今昭差点双膝跪地抱住朱师傅的大腿喊“嫁我!”。
    只可惜少女情丝未起,就被陈清平一句话浇熄:“多喝汤水,你不够软。”
    不够软?神马玩意不够软?啊?啊!喔!卧槽!
    今昭的脸轰地烧起,紧抿嘴唇,一步抢出西跨院,撞到了玉卮怀里,差点儿把修长纤细的玉卮给撞成两段。
    才来取东西的玉卮好歹也听到几句,无奈地摸着今昭的后背,感慨地说:“可怜的姑娘,就这么被老板无知无觉地调戏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久违的蓝晃瞎人眼,胡同里的人挤挤擦擦,连平时嫌弃游人太多,不愿意带孩子出来的妈妈们,都推着小车带着玩具,聚在太阳底下,可劲儿地晒。胡同里的酒肆馆子也都大开门窗,尽情散着咖啡芝士小炒肉之类的味道,招揽生意。清平馆在三千人世大小也是个点评网站上有名的私家菜馆,这会儿没到正午,就坐满了人,今昭站在门口帮着老周老宋领位子,一抬头深吸一口清凉凉的空气,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生活如此丰盛,她自己也有了个结果,有了新的身份,焕然新生,无限可能。即便是有朝一日成为历史,也将作为历史,像她的哥哥姐姐们,像持重的周,飘逸的魏与晋,华美的唐,风流的宋,狡黠又俊逸的明一样,以历史的身份,一直一直走乡窜户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岁岁不止,生生不息!子子孙孙,无穷匮!
    “沐大姑娘,请问你们老板可在?我们少主请你们这一户参加社区活动,务必要来。”
    正美着,今昭的劲头就被一个甜津津的声音给打断了,一低头好可爱的小萝莉,梳着一对双丫髻,一身好看的红绿衣裙,只是稍微仔细看,就不能看到,小萝莉的脸颊和脖子,满布了浅白色的半透明的鳞片,好像是,什么鱼。
    今昭压了压心里的吃惊,暗自道,别这么怂,不就是一脸的鳞片么,自己还是太岁呢!太岁!别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太岁哦!这么想着,她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在这里等一下,哦不,到后院——”
    “别咋呼了,一般人看不见。”老宋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拉住了小萝莉的手,“银鲤儿,来,跟我去找老大去。”
    今昭愕然环顾四周,果然出出进进的食客,都没看见这个满脸鱼鳞的小萝莉,不,随着小萝莉的脚步,那些游客模样的食客竟然都不见了,就好像一出戏换了演员和布景,跟着小萝莉的脚步,出入间谈笑风生的,已经是另外一拨食客,雷公脸的长犄角的两个脑袋一只眼的,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果然清平馆的老板是个身份成谜,本领不一般的闷骚宅男,清平馆也理所当然该是个群魔乱舞的神鬼饭店才对,而过去的两年多,她打工的那个招揽普通人类的清平馆,不过是冰山出海的一角,一张面具。
    现在这张面具已经掉了皮。
    今昭靠着门框,看着老宋笑吟吟地送那位满脸鱼鳞的小萝莉出去,摆手道:“银鲤儿,放心,到时候我们老板一定去喔。”说罢,扭头看了看今昭,伸出双手在她脸上一掐,“头儿说,你也要去哦。”
    什么?什么情况?

    次回预告: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你脸上,有一片麟耶!
    快来下本,不要管那个五毒的娘们了!
    阿扁你的节操掉在地上了耶。
    @有生日子天天快乐 9楼 2014-04-21 23:36:00
    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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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博君一笑而~
    楼上,你来咬我啊~~~

    
    Cuisine 3. 幽水迢迢东流去,川心土豪茶百戏
    清平馆东跨院的职工宿舍的水龙头边,一大早就站了一溜儿出来洗漱顺便闲聊逗哏的家伙。昨晚睡觉之前玉卮十分体贴地提醒,站在院子里洗漱是清平馆员工的一大爱好,属于信息交换的早间新闻时段,新人务必不能错过。今儿一早,今昭就端着牙杯扛着毛巾穿戴整齐地出来,结果刚一瞧见水龙头,就自惭形秽了。
    敢情哥儿姐儿几个出来洗漱,都是穿着睡衣的。
    玉卮青婀这样的女孩子还好,老宋的橘色摇粒绒波点睡裤格外让人不能忍受,今昭觉得那种酷炫的风格,就算是自己,也绝对不会买的。
    正在心中默默吐槽,身后陈清平突然一句:“让让。”
    一回头,今昭差点把嘴里的牙膏沫子都吐出去。
    晨曦下,陈清平站在她身后提着一只还在挣巴的山鸡,光晕里他的脸格外好看,一身干干净净的散发着技术宅气息的白大褂和里面龟毛地干净的白衬衫,看着就赏心悦目,如果没有那脚下一地鸡毛的话。
    几下吞口水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在清平馆里,一只山鸡不成气候,多半是拿来试菜的,很可能是陈清平又想到了什么食谱,想要练练手,那做好的成品,还不是便宜几个伙计。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大约是伙计们就被陈清平的手艺征服,尊其为清平馆的男神,以至信徒们于一见到陈清平手里拿着食材,就不由自主地胃泛酸,有甚者,譬如老宋和今昭,简直是看见陈清平的脸,都会垂涎三尺,正如文豪说过,看见女人的白胳膊就能想到玉体横陈一样,他们的头儿陈清平往那里一站,就是珍馐万馔,宴乐清平。
    “这山鸡要做什么?”今昭吞口水,她虽然升级成为今昭2.0,但基本属性不变,还是个吃货。
    “捶鸡。”陈清平提着那只吊脚鸡,推了推眼镜,容颜不改,气质天成。
    “锤基?!不我觉得还是寡鹰好……”虽然今昭也承认锤基的确是CP感更浓郁。
    “捶鸡。”
    TAT,今昭默默流泪,男神和她追的CP不一样啊!
    吃过早饭,今昭被陈清平勒令,换了老周的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挑了两个水桶,两个人做沙和尚状,往银鲤儿说的“社区活动”地点去。
    从清平馆的后门出去,按照今昭的认知,是往二环去的一条小岔路,岔路出口就是公交车站,再走一段是地铁站,门口一溜儿的小店,东西都挺好吃,非要在这一代找水源,除了一口气走到什刹海。
    早饭后该有的上午日头一出门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月上柳梢头。
    夜色蔼蔼,周围静的离奇,潺潺水声传来,咕哩咕哩,好像一脚迈到了通惠河边似地,两个人没走一会儿,一条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河存在于眼前,河面微微涟漪,缓缓流动,显然是活水!
    今昭揉揉眼睛,再三确认是不是自己出现了死后幻觉。
    夜色,雾气,小河,黑沉沉的天。还真不是幻觉。
    她知道清平馆接待妖魔鬼怪,但她可不知道,清平馆还有时空任意门的功能啊!
    陈清平白了她一眼,从岸边拖来一条小船:“你可是太岁。”
    我是刚出锅的太岁,还是实习生好吗!今昭腹诽。
    两个人坐在小船里随着水流飘动,船桨懒洋洋地垂在船的两边,如果忽略周围的雾气和黑锅底一样的天色,这情景倒是有点儿像上个世纪谈恋爱的必修科目——北海公园划船。
    划到这种没人的背静地方,是不是就该亲嘴了?
    今昭与陈清平沉默相对,随着流水声,小船静静地漂到了河中央,无聊之下她伸手要撩水玩儿,陈清平出了声:“别惊动川心水。”
    “那是啥玩意?”

    所谓的川心水,就是河川中央的水。因为没有打桨,又不靠两岸,水质比岸边的好。取回去用水缸存了,先拿青竹杆一个逆时针旋转搅动一百下,见水面形成飞速的漩涡后停手。三天后把水舀了八成去到新的空水缸里,逆时针角度急停,再放置三天,舀八成到空缸。反复三次,取到的水用来做饭煮茶两相宜,并不次于泉水。
    “……这种水可以增福助力,涤陈去阻,适合换法清心,只是川心水性平味甘,秋季的话显得凉了,煮茶不如煮粥。不过四季轮替时,这水比天行水还好,功效很强。”陈清平很认真地解释。
    陈清平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是说到食材料理就格外来劲儿又话唠,对待食材的态度,绝对比对大多数人要好。今昭犹记当年她感冒了请假,陈清平没说啥,倒是第二天中午拿的那只野鸡下午打蔫儿,紧张得不行,生怕口感有变化。
    今昭托腮看着,此时此刻的陈清平面露怜爱地看着装满了川心水的水桶,那样子活像是看着他的新婚妻子。
    “再怎么反复三次,这种重度污染的水都不能喝吧。”她环顾四周,确定这绝对不是北二环。北二环不走船。只是通惠河也好什刹海也罢,按照现在的污染指数,都不能饮用的。
    “幽川没有污染。”陈清平打好水,起了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盏灯点亮,光晕里今昭惊愕发现,原来周围黑沉沉的颜色并不是因为天黑,而是这里根本就是个溶洞。一条暗河蜿蜒伸向远方,没入石笋钟乳之间。光影变幻中溶洞天顶琉璃色炫,石笋钟乳顿时染了各种颜色,小船仿佛漂泊在绵延入鬼蜮的彩带上,那光斑打在陈清平的脸上,更显得他清新脱俗地英俊,好似刚出锅一样,散发着诱人肉香。
    太岁实习生咽了咽口水,今天太忙乱,饭也没好好吃过。
    “脱衣服。”肉香陈清平说。
    “啊?你说的,你说的是字面意思吗?”今昭很肯定陈清平的意思绝没有半分旖旎,只是这语气怎么如此耳熟地气人?!
    “是啊。脱光。”陈清平这语气,跟平时吩咐她把里脊上的筋膜剥掉不能剩一点儿时一模一样。
    敢情美女在他眼里,还真是一条里脊!
    太岁姑娘脑子一热,血性上来,脱就脱!人都死了还怕啥!遗体都火化了他还能干啥!人有生老病死不过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刚脱完,她就被陈清平一把推到了水里。
    一瞬间河水没了顶。
    今昭刚想喊一声救命,就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一天一夜了,哪还有命呢,再说陈清平何必要淹死她,他推下来既然不是为了杀人害命,那自己在这水里,就一定不会死。
    这么想着放任自己幽幽地浮在河里,她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淹死的感觉,反而自由自在地悬浮在了河水中,凉丝丝的河水好像从皮肤里渗透进来,在身体中活泼地流动,四处乱窜,那种感觉类似又热又渴的下午,突然喝到一瓶冰凉的汽水,一口下去每个毛孔都和多巴胺紧紧相拥,用广告词来说,就是激活畅爽,身体里那种沉甸甸的的钝重感逐渐消失不见。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今昭试着往上浮,结果刚露了一个头,就被守在船舷旁的陈清平给按了下去。
    “不满一小时,是没有用的。”陈清平的话带着水泡传过来。
    先不提他是怎么把脑袋伸到水里还能开口说话的,就说这话的语气,和平时他嘱咐自己要把五花肉泡在料酒里要泡足十五分钟有什么区别!
    一股巨大的悲怆感击中了五花肉女青年的内心:勺子哥,我好歹给你打工两年,怎么也比五花肉强吧!五花肉又不稀奇!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几度清风换寂寞,吃太咸,别有一番心绪渴凭说!
    胡思乱想之间,一小时就混过去了,今昭爬上小船,眼瞅着陈清平的脸越来越近,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脸一热,脚一滑,哗啦!一男一女倒在小船里,带起一袭水花。
    陈清平淡定地从腋下掐住今昭,举了起来,起身,放到了一边。
    还真当我是五花?!(╯‵□′)╯︵┻━┻

    小船缓缓向岸边靠过去,可水晕打了几个转,船头稳稳地画了一个圈,一寸不挪。
    陈清平看了看周围水面升腾起的雾气,说了一句:“鬼打墙。”
    今昭嗷呜一声就团在了船底,把陈清平的外套罩在头顶,还真活脱脱一条五花肉卷。
    陈清平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起来划船。”
    小船又划了一阵子,终于靠在了一个小小的码头旁。
    码头几十丈远的地方,露出一片林子和一条小路,曲径通幽之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宅院。
    陈清平挑起两桶川心水:“跟上。”
    太岁实习生从善如流,拉起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陈清平丢给她一个干炸泥鳅的眼神。
    被他这一瞪,今昭突然发现不同的不仅仅是这条路,还有周遭的温度。
    秋末东临的北方,按说穿着这样的湿衣服,是一定受不了的,可她非但不觉得冷,反而发现湿漉漉的衣服,穿着还挺凉快。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环顾四周,她再次确定这不是北二环,北二环哪有这么大一片空地,供着这么孤零零的一个小院子和这一片林子,就算是有钱,也没地。
    穿过不大的林子,院子的小门就在眼前,陈清平门也不敲,推开柴扉,直接就走了进去,还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屋子里,屋子里光溜溜的地板上盘腿坐着一个少年,翘翘的头发,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家居服在聚精会神地玩游戏,时不时还对着耳麦吼:“别管这个五毒的娘们儿了,快点下本!”
    陈清平非常淡定地走到路由器前,拔了网线。
    “哪个混——”蛋字还没出口,那少年已经瞧见了陈清平,惊喜道:“勺子哥,你来了!快点!我还没吃饭呢!这谁啊!是刚出锅的太岁吗?”
    今昭立刻就确定这孩子跟她一样,也是陈清平的勺下之臣,吃货信徒。
    陈清平点点头:“认认门。”
    “明了,你等着,我去泡个茶,顺便,你把我网线插上行吗。”
    少年起身进了里屋,灯光下耳朵上一排七个耳钉闪闪发亮,今昭好奇地探头,一不小心地记住了这少年加的帮派。
    她死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比如雍和宫地界出现地下溶洞了,男神腐了锤基了,还有北二环不见了,二环边冒出来这么一个土豪宅男。
    少年端着茶具出来。他脱掉了那身起球的家居服,换了一身高巾阔袖的古风衣衫,头发也奇妙地挽了发髻。那茶具看着也很惹眼,散发着值钱的古董味道。只见他提壶满水,注汤击沸,指绕腕悬,茶末渐渐随着水波聚为图画,这土豪在兔毫盏里以茶为墨,居然在水面上画了一字出来,茶云袅袅中,那分明是个“今”字。
    “献丑了。”少年说着谦虚的话,可一脸自得掩饰不住。
    今昭看着他的动作,脱口而出:“这是日式茶道?”
    少年眉头一拧,面露不虞:“哈,什么时候这成了日式茶道?小丫头,小爷教你一个乖,这叫分茶,也叫茶百戏,水丹青,是最风流不过的茶艺。啧啧,我就是烦,你看好端端想买个品杯,一搜店铺,全是什么日式粗陶,要不就是韩式田园瓷杯,哎呦呦……”
    瞧见陈清平不怎么耐烦的表情,信徒立即住口进入正题,“小爷燕螭,是幽川的龙神螭吻,幽川上的事儿都归我管。凭我和勺子哥的交情,你也不用客气。”燕螭挑眉,伸出手来虚握了握,“再说,茶好,也得谢谢川心水。”
    龙神螭吻?是龙生九子的螭吻吗?幽川,不就是刚才取水的河道么。
    原来这少年是水中龙神。
    水中龙神啊……今昭觉得应该惊讶一点,毕竟龙神是神鬼故事影视传说里的人物,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并不觉得吃惊。
    是不是这些奇怪的事情,和亲眼看着自己的遗体火化比起来,那都不是事儿了?
    唉,龙神呢。
    今昭接了兔毫盏,嘬了一口。
    她并不懂茶,但也听过牛饮的说法,知道喝茶怎么也不能一口闷的,燕螭这茶,嘬了几口以后,还真的喝出了点儿门道:这茶水入口的味道其实并不最妙,反而是入喉以后缠绵在唇齿间的香味儿,让人留恋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川心水的缘故,还是这位豪宅土豪的茶很值钱,这茶清冽甘美,和今昭之前喝的茶包完全不同。
    好吧,肯定不同的嘛。
    这边喝着茶,那边燕螭啰啰嗦嗦地跟陈清平讲着等一会儿去幽川打扫卫生,今昭插不上话,兀自提醒自己,回去记得和老周说一声,今天的水她喝完了,让他明天再做吧。
    外面渐渐传来人声,之前见过的那位银鲤儿款款走进来,道了句:“少主,人差不多齐了,咱们出发么?”
    燕螭眉头一皱,放下兔毫盏,他低声又吩咐了银鲤儿几句,才转过头对陈清平和今昭说:“咱们这就出发了,现在正好是子时,今昭,你千万跟着我,一步也不要离开。”
    瞧着燕螭一脸凝重,眉峰凛冽,一扫之前的宅男之气,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压迫感,今昭也乖乖地点头,一步站到了燕螭身边。

    次回预告:
    扫除,扫你妹啊!
    大神,你敢不敢用点力,早点回去吃饭啊。
    人死后赖着不走,难道不是要变厉鬼的吗?
    Cuisine 4. 群魔齐扫川心鬼,河边烧烤炖汤锅

    如果说人类的世界是一块披萨饼,那么神鬼的世界,就像是焗在披萨里的芝士,有的部分与人类世界相融,有的地方,却又浮于人世。幽川是浮于人世的部分,这条奇怪的河担当起了整个神鬼世界的航运。
    那种被陈清平叫做鬼打墙的团雾,就是这条河上的垃圾。今儿社区活动,正是扫垃圾。
    今昭想到学生时代热火朝天的扫雪,顿时有种亲切熟悉的温暖,她握着红色的条扫,兴致勃勃地向一团圆滚滚还在蠕动的雾气扫了过去。
    吱——
    团雾发出刀叉划过瓷器的声音,跳起来糊到了今昭的脸上。
    燕螭无语地拿出一张符咒,贴在了团雾上,转头对陈清平抱怨:“你什么也没有和她说吗?这样会死人的,要不是小爷手快,太岁姑娘就可以升天了。”
    今昭蹲在一旁干呕:“那是什么味道,好像是生锈的铁锅放过期花生油炒汗脚患者一个星期没洗过的袜子的味道……”
    “……你这个形容太具体了。”站在他们不远的一位全身是青色的家伙忍不住插言。
    放眼望去,河道上和两岸都是手持红色条扫,揣着符咒的妖魔鬼怪,这边厢那人三头六臂扫得飞快,那边厢下半身是蛇的就噗嗤一声钻进水里。正是好一片群魔乱舞,热闹非常。没过多久,码头附近大片大片的雾霾一样的昏暗雾气就都被清楚殆尽,只剩下个别狡猾的团雾还在东躲西藏。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今昭本日战况不佳,不仅一个也没有成功清除,反而还给燕螭造成了几次麻烦。其中一次还要感谢那个青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不然燕螭都会被这团雾糊在脸上。那青色的家伙从发黑的眼皮里挤出一个媚眼儿,乐颠颠地跑到了码头另一边。
    燕螭站在码头上中气十足地喊:“各位父老乡亲,多谢大家来参加北幽社区的集体活动!我老爹后年就会醒,到时候他亲来谢谢这一百年各位的照顾。现在大家来上船领条子,划完片儿就可以扫尘了,早点儿做完早点儿回去,今儿咱们河边烧烤!”
    前面那一堆话似乎都没落入众人耳朵,只有最后这一句,惊起一片叫好声。燕螭发了写着鬼画符的布条儿,安排了打扫的片区,这才拽着陈清平和今昭:“来来来,咱们把码头这片弄好就行。”

    与陈清平十分不同,燕螭天生就是个话唠,话题范围特别的广阔。
    据他说,幽川本来不叫幽川,叫做黑川,也就是黑水。虽然与弱水同源,但本领完全相反。弱水万物皆沉,黑水万物皆浮,因为这个特性,遍布九州的黑水,成了一条交通便利的水网,好多河段不仅走私家小船,还有出租车公交车一样的大船。以“死后”的神鬼世界来说,黑水对应的,就是人间的国道。后来,凡间的人把下水道和工厂的污水叫做黑水,为了表示区分,在这边黑水就改名为幽水了,其中不走大船的河段,叫幽川,走大船的通路,叫做幽水。
    因为大家伙儿都在幽川取水,所以每年清扫幽川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过年以前扫尘一样。
    扫的“尘”,就是今昭之前见到的雾气。
    关于这雾气,燕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今昭听得云里雾里,一扫把下去,雾气团团,不但没有撒,反而缠在了今昭的脚腕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这样不行。”燕螭举着扫把示范,“要把它们赶到一起,像这样,然后……”他把那画着符咒的布条往那几团雾气上一抽,就好像一瓢水浇在了燃气灶上一样,刺啦一阵糊臭味儿,那几团雾气就不见了,“这些是死后留恋人世的浮游,不用超度文牒是不可能超度了它们的。”
    “浮游?灵魂?”今昭看了看那一团团的雾气,这些东西别说是人型,根本就是一团俩星期没扫的灰啊,这跟她印象中的鬼魂差太多了。
    燕螭愉快地超度着一团团的浮游:“什么生物,死了以后都有幽冥的领路人来接引去往生。西方管领路人叫死神,咱们这叫鬼差,比如黑白无常,不过领路人不能强行将死灵带走,因为强行的话,灵体一定会死。死掉的人,总有些没办法沟通,非不愿意走。那些不愿意走的留下来,时间长了,又没本事变厉鬼,又没本事自己把自己超度了,想要去找阎王还不认识路,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样子。你看这些,一般都是晃悠了上百年的,精气神儿被天地吸走了,剩下来的就是这些渣滓。”
    “有什么害处吗?”不然干嘛这么费力超度,今昭咋舌。
    燕螭白了她一眼:“当然有害处,别的不说,这玩意多了,第一,幽水会污染,第二,容易出现鬼打墙。上次有个哥们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遇上鬼打墙,活活困了十二年,等被人发现救出来,啧啧,儿子都能变人形了。”
    今昭无语扶额。
    一阵白光像是群技能一样四散开来,白光所及之处,团雾刺啦刺啦都被秒杀,旁边还在劳苦用红条扫和符咒超度浮游的苦逼大众纷纷起身鼓掌,有人吆喝:“大人,您再来几发,我们就能去吃东西了。”
    白光中款款走出一个男人,今昭一瞅那张脸,脱口而出:“哎呦!这男的长得,自带美化滤镜嘿!”
    燕螭正在喝水,一口呛在喉咙里。
    那男人走过来,对燕螭说了一声:“够数吗?”
    燕螭揉着喉咙:“大神,您能多出点儿力么,咱们社区一共也没有什么上位神,你看大伙儿……”
    刺啦刺啦又是一阵白光,掌声过后,燕螭闭嘴。
    滤镜男子看了看燕螭,又看了看今昭:“太岁?”
    今昭点头如捣蒜。
    滤镜男子嗯了一声:“听清平说了,你住在我家里。”
    今昭大吃一惊,幸而滤镜男子把话说了下去:“……清平馆的房子,原本是我的。”
    原来是房东大人,房东大人您长成这样,饭店的老客户们花痴腐女们都知道么?今昭默默腹诽,顺便自我介绍:“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叫沐今昭。房东大人您好!”
    刺啦刺啦,白光最后一次闪过,滤镜男子整了整袖口,回答:“我是陈辉卿,你也好。”

    大约是所谓的“上位神”的群体攻击技能提高了社区清扫速度,那位滤镜男子陈辉卿走了没多久,整条河段就已经搞好了卫生,河水映照着溶洞里的奇异光晕,宛如一条琉璃玉带。燕螭麾下的鲤鱼精们抬来了很多啤酒和烧烤材料,就着啤酒和奇形怪状长得好像超市货架上的膨化食品的妖魔鬼怪们一起享用烧烤,今昭觉得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她的理智似乎与太岁族群十分同步,哪怕那个没有脑袋的家伙用肚脐眼儿跟她抛媚眼,她也不觉得吃惊,相反,她的感情现在汹涌澎湃,不知道是应该大喊“这都什么鬼啊”还是应该嚎叫“天哪真的有神明耶”。
    “来来,让让,倒霉喔,这几天熬夜把肠胃搞坏了,吃不了烧烤了。”燕螭一边说,一边帮着陈清平往砂锅里五颜六色地铺着食材,这些食材有的是生的,有的半熟,从一丝不苟的切工来看,是清平馆的手笔。没过一会儿,那一砂锅的食材都煮熟了,燕螭递给今昭一只碗,喜滋滋地搓了搓手:“你自便啊!”
    今昭吃了一口饱满汤汁的煎豆腐,顿悟,这不是寿喜烧嘛!在清平馆,陈清平管这个叫做剩菜烧,厨房里有剩菜,都会放进去,做好以后大家围炉猛吃,是经济实惠的员工餐。
    就好比说,先用烧泥鳅剩下的豆腐煎成金黄色,然后黄油热锅,把火锅剩下的肥牛炒熟,加糖,少许水,然后铺进去不知道能来做什么的半颗白菜,一把遗忘在柜子里的金针菇,几块多出来的香菇,一些大葱屁股,魔芋丝,胡萝卜之类,倒入酱油、少许盐,烧开了就可以吃。做法简单,食材容易,但是味道鲜美,是所谓的“忠实还原食材味道”的一道快手菜。
    任何菜品在陈清平手里,都能镀金镶钻,这菜今昭自己做,就不过是还挺好吃而已,跟鲜美到不沾边。
    燕螭很是很热情好客,一边吸溜着散开掉的魔芋丝一边招呼:“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了,以后常来玩,给人拘在这里太闷了,小爷教你玩剑三。”
    今昭捧着汤碗猛点头,心说哥们回去我就加你,龙神的号耶,说不定还有什么龙神团体,一起刷怪呢。
    鲜美暖融的汤菜入腹,今昭觉得好像就这么死了也不算是很可惜。
    活着的时候,除了学校里处得来的几个同学,她几乎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因为一直缺钱,也没有机会参加聚会活动或者出门长长见识。相反,死了以后,好像发生的事情还挺有趣的。
    燕螭露出同情神色:“你是死了,肉身损毁,不过别担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尽快替换掉你现在身体里的死水,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啧啧,你就重塑金身,哦不,哪咤复活,也不对,反正,给你喝你就喝吧,喝完了你就可以不需要躲在勺子的羽翼之下啦,到时候你愿意去什么地方,尽管来找我!”
    今昭看着燕螭把他的小身板拍得噗噗响,眼睛微微温热起来。
    燕螭和她无视陈清平一贯的面瘫沉默,吃完剩菜烧就了一罐啤酒,话题散漫地胡侃着。
    突然一个电话响起,那一边有人大怒:“燕螭混球!你搞完卫生没!一群人等你下本呢!”
    燕螭如梦初醒,忙不迭把漱口的茶杯捧在手里。
    陈清平在今昭耳边说:“捧茶就是送客的意思。”
    今昭恍然大悟,跟着陈清平起身,一扭头却被燕螭扯住袖子:“微信微博QQ号,你好歹留一个。”
    次回预告:

    锤基不是主CP?扯咧!
    这年月狐狸精也能当明星,真哒?
    姐姐,我孤独寂寞冷,求抱抱!
    水是生命的本元,就跟那广告说的一样,水的质量决定生命的质量,普通人的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普通的行气之水,而通灵的神鬼,身体里流淌的,则是天地精华。
    今昭已经喝了自家亲友们千奇百怪的水,还有燕螭的茶百戏,这会儿难勉有点期待,这位美女妖狐,能做出什么水。
    “此水叫做莲心水,是立夏这一日从将绽未绽的花苞里搜集来的露水。水带荷香,容易夺了茶的味道,所以今天煮了莲子粥,也算是原汤化原食。”莲香换了一身藕荷色底水田衣,捧着小陶锅,锅里白米点点如碎玉,莲子莹润似珍珠,闻着有荷叶香气,今昭顿时觉得早上的馒头苤蓝卡布奇诺都已经消化殆尽了。
    因为捶鸡并不对粥,莲香拿来了一碟野鸡脖子,说是上次陈清平带来的菜谱,照着做的。
    叫野鸡脖子,其实跟野鸡脖子没有半点儿关系。是用小鸡的鸡胸脯肉和冬菇剁碎,撒了葱花,用酱油鸡蛋清儿拌成肉馅儿,再用油豆皮儿包裹起来,滚蛋黄儿下锅炸透。鸡肉卷儿的形状细长,像是野鸡脖子,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野鸡脖子吃起来,喷香够味儿,外皮儿酥脆,肉馅儿鲜美,酱香四溢,和粥配,一干一稀,一油一淡,一甜一闲,倒是很对景。
    今昭吃了两碗粥以后默默垂泪,来日七七回阳时,便是长肉十斤日。
    吃完了粥,莲香划了小船,让陈清平尽情地去采荷摘藕,她则招呼今昭坐在船尾玩水:“从荷花市场进来,数第六个胡同口进,见了雾气以后再数六个门,就是我家,现在外面是冬天没意思,你常来玩,我家暖和。怕胖的话,这个时候来跟我做瑜伽啊。我可是专业教练,一周三次给人上课呢。”
    今昭扶额,玩网游的龙神,教瑜伽的狐妖:“现在的,非人,都这么能融入社会吗?”
    莲香哈哈笑:“怎么不能,我妹妹还当了演员呢。你昨天见到了燕螭吧,别理那个宅男,女人长时间对着电脑,皮肤会老的。”
    今昭点了点头,转眼看着陈清平毫无怜惜地把荷叶扒掉,也不知道用什么妖法取了藕节丢在船里——人家采藕的人多辛苦,掘泥三尺才能挖出来的藕,他是怎么挖出来的,而且他那眼神亮的吓人,简直能透过那眼神看到他脑子里哗啦啦翻书一样翻过无数以藕为食材的菜谱,然后靠在后厨门框上指挥苦命朱师傅做这做那。
    他,老宋,老周,朱师傅,还有玉卮,都不是……人吗?
    死后生未息,神鬼来搅基,职场变灵异,非人来同居。到底生活里的哪一步跑偏,就拐上了太岁升天这条道呢?
    莲香似乎知她心事,妩媚一笑,拍了拍她的脸。
    今昭瞧着莲香交衽里峰峦叠嶂,哀嚎一声扑在莲香怀里蹭:“莲香姐,我寂寞孤独冷!求抱抱啊!”

    中午的菜单上,果然出现了姜汁藕片、桂花糯米藕、藕粉桂花糕、干炸藕盒等菜肴来。陈清平扛着一麻袋藕的英姿被老宋拍下,偷偷传到了微博上,果然又是一顿疯狂的转发。
    “你这样真的好吗?”拄着扫把,今昭看着捣鼓手机的老宋。
    老宋踩着门槛斜睨她一眼,笑得邪魅狂狷:“我没给他实名丢在人人就不错了。”
    今昭拇指点赞:“你狠。”
    正说着天边滚了闷闷的雷声,老宋皱了皱眉,指着天上那白闪闪躲在灰沉沉的天色里的太阳:“这动静,大概是燕螭那小子出来逛超市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少年用力踩着自行车,提着两个购物袋,露出薯片泡面之类,耳朵上耳钉排排闪闪,正是燕螭。
    这就是著名古燕京水系幽川的守护者龙神螭吻?
    今昭看着那身运动服上起的毛球,无语扶额。
    Cuisine 6. 玲珑色子嵌红豆,马蹄糖水吃不吃
    清平馆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除了夏天在门口偶尔摆个烧烤,延长到十二点以外,是没有特例的。可今昭死后发现,改变的不仅仅是她和饭馆的食客,还有清平馆的营业时间。
    居然是二十四小时的!
    眼下柜台后那个万年历显示是子夜十二点半,可还有人来叫外卖或者三三两两点菜喝酒,不是她多心或者眼神儿不好,是真的看见临门的桌子喝酒的那两位,额头有角。
    昨儿燕螭下午点了足够两三天的饭菜带走,又念叨着“昭啊记得上游戏我带你下副本当你师傅”。今昭就纳闷这人后脖子上一片青黑鳞片怎么还敢出来晃悠,可瞅着这两位额头明晃晃长角的,也就释然了——多半,寻常人是看不见的吧。以此推论,清平馆的食客是人鬼不分的,只不过人客和鬼客相互不干涉,这是个挺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同一个人,比如她自己,既在人的世界上午九点半,又在鬼的世界半夜十二点。
    时间和地点的妖魔化,带来的感知错乱,比被长了三条尾巴的妖怪摸了一把小腰还令人不易接受。今昭摇摇头,继续在柜台后站岗。
    “请问,还有客房吗?”清澈如水的声音响起,还没接话,就听见老宋出来回答:“有的。还有两个套间,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二楼。”
    后罩房只有两层,哪里来的四楼?
    那清澈如水的声音淡淡地回答:“那就四楼。”
    声音听着很美,可底气不足,病怏怏的,脚步声拖沓,似乎走路也走不好。
    “小昭!过来帮忙送一下!右拐上楼。四楼金字号。”老宋点名。
    今昭看了看朱师傅,清平馆的二把手朱师傅坐在一边抽了一根甘蔗削着,对她点了点头。
    这位来客人如其声,眉目清澈,皮肤白的发青,身上有一股病气,今昭上来扶着他,他就随弯就弯地靠在了太岁姑娘的身上,一副病娇相。
    后罩房的客栈一层有个前台,原来也是有人看着的,现在人手不足就空了。今昭扶着那客人往右拐,满腹狐疑地上了二楼,果然看见二楼又有往三楼去的楼梯,上了四楼楼梯就没了。四楼楼梯口往前第二间就挂着金字的门牌。里面布置得很清雅,有点儿像电视剧里古代人的客栈,床也是向内凹陷,两侧垂着帷幔。
    她安顿好了那位客人,走出门来往另一边看,只觉得那一边幽幽地没入了暗处,好像看不到尽头,便就仗着胆子大,就顺着走廊走了一段路,看了十几扇门,都还没看到头。正想着这客栈够灵异的,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凉丝丝的男音问:“有事?”
    一扭头,今昭脱口而出的:“房东大人吉祥!”
    房东大人陈辉卿点了点头,一边整理袖扣,一边下了楼,美男子今日西装革履长风衣,今昭捂着眼睛好半天,才踢踢踏踏地跑下来钻进后厨,拍了拍心口:“这还真有人长得自带柔光滤镜网纹纸啊!”
    朱师傅把剥干净的荸荠放到锅里,笑:“你帮我看着点,水开了关小火放枸杞和冰糖,一定放一把冰糖啊,煮半小时,给刚才那位客人送过去?”
    “网纹纸?”今昭茫然。
    朱师傅无奈摇头:“病娇。”
    “你果然是同道中人,老宋说你还写同人文,不会是真的吧?”
    “……看着水吧,丫头。”
    甘蔗马蹄水清热润肺,有甘蔗和马蹄的甜味,连糖都不必放,朱师傅特地吩咐放冰糖,说明刚才那个病娇十分嗜甜。今昭端着保温的糖水罐子到了四楼金字号,敲了敲门,得了里面一声“进来”,提脚进门那一瞬间,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
    那必须不对劲儿。
    还没看明白房间里的情景,她就听到一声让人汗毛跳舞的呻吟,随后有一句:“放里面吧。”
    里面更不对劲儿。
    放下晚饭,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的那位客人,那被包鼓鼓还在蠕动,里面不时发出一两声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可瞅着那包的大小,只是一个人。
    “您……没事吧?”小打杂忍不住问。
    “……给我一杯水。”被包蠕动回答,“很多糖的……”
    今昭递过甘蔗马蹄水,被子里先是伸出一只手,而后露出一个头,那头转过来,差点把她吓死!那一双眼睛,眼白极少,绛色的瞳仁幽幽地,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眼泡将破欲破,皮肤比刚才白的更厉害,简直能看到皮下筋骨血脉!皮肤上还满布细细的网状纹路,一直延伸到天灵盖,我勒个去,这病娇的头发呢?头发怎么只剩下两根好像触角的呆毛了?
    刚死没几天的人类定了定神,默念三遍,还君老命双泪垂,死后相逢谁怕谁!
    “啊……”那碗糖水灌进了那青年的喉咙里,青年发出绝对应该被打马赛克的声音,一段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脊背绷成一张弓,那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
    此时此刻,今昭特别想掀开被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青年一把抓住她,差点儿滚到地上。她赶紧扶住青年,担心地问:“要不要给你找个医生?”
    青年咬着嘴唇:“没关系……再一下……就好了……”说着话,那双眼睛好像一对八十块一斤的车厘子,直勾勾盯着今昭,看得她两脚发麻。
    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痉挛后,青年终于松开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抓了件衣服从被子里钻出来。
    “没吓到你吧。”青年虽然看着还是很孱弱,可言语已经有了底气,眼珠子亮晶晶的,已经是寻常的棕黑色。
    今昭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死定着糖水里的几颗枸杞,点了点头。
    青年顺手把那被子丢在她怀里:“这个给你赔礼吧。不好意思,把你吓到了,多亏你拿来糖水,不然我还有的苦吃。”
    今昭略一思考,觉得这青年搞不好也是坂田银时那种不补充糖分会死星人,于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你吃饭吗?”
    “呃,要一碗红豆粥,栗子糕,糖醋里脊还有金沙芋头。”
    全是甜的,帅哥,你真的不怕血糖高吗?
    今昭看着手里的被子,这被子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这么一大团居然一点儿重量也没有。
    “红豆粥要多多的红豆。”青年浅浅笑。
    虽然,她觉得这青年也很奇怪,可比起练瑜伽的狐妖,额头生角的酒鬼,走不完的走廊,二楼的客栈四楼有房,还有逛超市的龙神这些怪事,客栈的住客犯个宿疾之类,也还好吧。
    一出客栈今昭就在穿堂看见了老宋,老宋一看到她怀里的被子,立马露出喜得贵子的表情:“哎呀!这是金蝉蜕啊!看着纹路,这一位怎么也有一千年的道行了!值钱啊!能在二环买一客厅了!”
    一千年……的道行?
    今昭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妖?”
    老宋说的轻松:“佛前金蝉子,菩提树上歌。虫蚁里,蝉,蝶,螳,蛉,蛾最容易修成正果,上面有人嘛。”说着俩人进了后厨,老宋递了一叠菜单,朱师傅瞧了瞧,却把刚才那位住客的那一张放在了最上面:“一千年的道行么,我们倒是不好轻易得罪的。”说着就去舀红豆。
    后厨小徒弟今昭看着朱师傅的动作腹诽,敢情你也欺软怕硬啊。
    朱师傅用来煮豆的是个怪模样的容器,砂锅似地,腹大颈长,里面滚着的红豆热气儿顺着那细长颈子冒出来,仙气儿袅袅。豆不易熟,我猜这玩意大概是能焖煮热气,让豆子容易烂,不跑了味道。
    “这是沙餠,也就是瓶锅,从前山里的人家都有,拿来熬煮食物,能留住水分味道。”朱师傅指了指那怪容器,“赤小豆煮烂了,烧滚滚的,放入白米,一定要先煮豆子,米不要先下锅,不然米会飞了形状就不好看了。苏先生写过一首诗,岂如江头千顷雪色芦,茅檐出没晨烟孤。地碓舂粳光似玉,沙瓶煮豆软如酥。沙瓶就是这个。你们看的小说,从前生活如何精致,其实那都是有钱人家,普通人吃饱穿暖都谈不上,再精巧的玩意,跟他们也没关系,这种煮豆子就是好饭食了,容器的口细长,也不容易坏掉。煮好的豆子,将破欲破,一咬下去满口汁水才有口感。食材这种东西,最经典的办法是不破坏它的原本结构味道。”
    老宋爱说笑,老周嘴巴毒,老板技术宅,朱师傅则是朱维基,朱百科,朱知乎,人肉搜索引擎,煮个红豆粥都能给他煮出典故来。
    今昭念光一闪:“朱师傅,你不会也不是人吧?”
    朱师傅温温一笑,没回答。
    咦咦咦咦!
    今昭满头大汗。
    朱师傅揉了揉她的头发:“论起来,恐怕这里只有我算是人吧。”
    咦咦咦咦!
    今昭细思恐极。
    朱师傅笑笑没说话,一双素净的的手搅合着料理碗里的红豆,料理红豆的是半天河,也就是所谓的天河倾斜,大雨淋漓的雨水,正是昨晚朱师傅给今昭煮甜汤用的。那水甘凉轻淡,不粘口,能保留豆子的绵沙口感。豆子加了半天河烧了一开,过滤换水,再煮开后,熬一刻,过滤换水,煮开后熬一小时,加细砂糖熬成浓稠,加少许盐,熬到提勺豆沙能站住,才堪堪收了手。
    “豆子弄多了,做点儿豆沙放着,做什么都行。”朱师傅大概是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腿脚勤快地装盒子分豆沙,又露出那种特别慈父的笑容来,“你想吃什么?”
    “油炸糕!”今昭握拳。
    “行了,你把红豆粥给人家拿过去吧。明儿我给你做油炸糕。”朱师傅答应着。
    今昭应了,端着饭菜上了后罩房四楼,敲了敲金字号的房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一袭金衣开敞着,露出大半胸口,风光旖旎。
    “啊,我找这房里住的那位病娇,哦不,金先生。”今昭迟疑,大半夜的房间里一个病娇一个土豪,衣衫不整,怎么想着都容易想跑。
    “喔,果然是多多的红豆。”金衣青年笑,侧身让她把饭菜端进去。
    屋子里只有那金衣青年,她不由得伸脖子找那病娇:“刚才那位……”
    金衣青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啊。”那模样既不病,也不娇,清爽开朗,看着比老宋还好亲近。
    “抱歉,褪了皮就不认识您了。”她挤出笑容来。
    “……常有的事儿。”金衣青年回答。
    放好了饭菜今昭寒暄两句就走了,还没走到楼梯口,那金衣青年举着瑞气千条的土豪金手机,大声叫:“大妹子,你这儿WIFI密码是多少?”
    次回预告:

    帅哥,你祖籍何方?
    为什么洗个土豆,都能洗出孩子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锅外和锅里。
    Cuisine 7 北风卷地白草折,土豆一斤就白馍。
    一晃儿,今昭在清平馆以死后人类,新生太岁的身份,活了半个月了。
    这些天每天她都要喝百水,包括宅男燕螭,教练莲香和土豪金逸在内,又陆续见识了好些位四九城地头上有名号的非人类,并且可喜可贺地发现这些天的生活有声有色,比起之前爹不疼娘失踪的孤单日子,堪称乐死不疲,死得其所。
    今儿一早上她蹲在东跨院给自己烧三七的纸,老宋和老周穿着睡衣站在院子里洗漱,商量着过几天集体出去玩一天,当做给老板庆生。
    清平馆的时间不知道是按什么算的,说起来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了,可大伙儿居然还能睡个饱,一起来照样有早上,下午今昭和玉卮甚至还有空去玩一会儿网游,时间在这里似乎变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子,想是什么时候,一抬眼看万年历,那就是什么时候。
    正想着神鬼饭店清平馆的老板陈清平大人穿着塑料拖鞋晃晃悠悠地出来,光着膀子,睡眼朦胧,拿着毛巾牙具,走到那井边的集水池洗漱,一见她这一堆火,很顺手地划拉起一堆落叶填进火去,又从后厨抄了一簸箕土豆地瓜丢在火里,撒了一把香灰埋上,拍拍手,才慢悠悠地就着院子里的冷水水龙头洗脸刷牙。
    今昭手里拿着纸钱,目瞪口呆。她本来已经逐渐习惯起来以后看到各色男人光着膀子洗脸刷牙穿睡裤,可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还能用她烧的纸钱烤地瓜。
    于饮食一道,陈清平果然是没有下限的。
    没下限的店老板站在水池边,于拂晓之光下扬起脸,甩过发丝带出莹莹水珠儿,光晕给他的脸鎏了一层金,闪瞎人眼的好看。
    “烤好了给朱师傅,我有用处。”陈清平的下巴冲着那堆地瓜土豆扬了扬。
    太岁顿时有一种把土豆连纸灰都扬在他脸上的冲动。

    一早用今昭的烧纸烤好的土豆上了早餐的桌子。那土豆去了皮切成了片儿,朱师傅热了平底锅炒熟洋葱碎和罗勒,倒入一层蛋液,铺上土豆片,再用蛋液盖住土豆片,撒芝士粉胡椒粉盐沫儿,做成了西班牙风味的厚烧土豆蛋饼。大家围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吃着土豆蛋饼和西班牙冷汤。
    “怎么今天改西式早餐了?”今昭觉得稀奇。
    “老板前几天去了一趟塞维利亚啊。”朱师傅微笑。
    “西班牙?我没见过他买机票啊。”今昭更加觉得奇怪。
    小伙伴们都露出了可怕的会心一笑。
    不想了,细思恐极。

    后厨的小下杂屋子里,不知道谁拿来了一大口袋的小土豆,各个圆头圆脑,也就鸽子蛋那么大,一溜溜洗干净放在晾篮里,让今昭不由得想起可爱的少林正太——真糟糕,大号还没怎么样,就想练马甲。
    “姐姐,你流口水了。”
    “你才流口水呢。”她哼了一声,片刻之后炸了毛。
    啥玩意在说话?!
    环顾四周,后厨里只有她自己和一堆的食材器皿,难道是灶台用久了成了精?!
    “是我。”小土豆堆里冒出一个圆脑袋来,那是个还没巴掌大的小孩儿,秃头光屁股,穿着红肚兜,今昭后退一步,想起了人参娃娃,顿时汗如雨下。
    别是今天早上吃的土豆,是他的兄弟吧。
    “哇塞!这是什么啊!灯草和尚吗?”刚进来帮忙的老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周一炒勺揍在脑袋上。
    今昭脸一黑,老宋又叫起来:“你看你看!昭听懂了!”
    朱师傅凑近看那小孩儿,片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地精。大地精华,不是灵芝就是人参吧。”
    “阿宁在哪里!”小孩儿大叫。
    “你是辽哥儿家的孩子?”朱师傅问。
    “我要找阿宁!”小孩儿捶胸顿足,坐在土豆堆里大哭。
    “我去。”陈清平说完,抓起那地精儿放在肩膀上,拽了打荷丫头一把,“老周,借她羽绒服。”
    羽绒服?
    今昭乖乖地按照陈清平的话换了羽绒服雪地靴,戴好帽子手套,站到了后厨后门前。
    陈清平打开门,呼啦一下,大风卷着雪片吹了进来,好像一记重拳打在心口,是真正的北风卷地白草折,酸菜粉条棒子肉,要不是她一把抓住陈清平,差点被这风雪的力道给腰斩了。
    陈清平淡定地迈进雪里,大风卷着雪片倒灌进后脖子,他的表情漂移了一下。
    小打杂咧嘴,看看,看看,让你装淡定,也被削了后颈肉吧。

    雪片把视线模糊掉,今昭只能隐约分辨她们现在应该是在两排房子中间一个小院子里,夹道风让这场雪力度更甚。有人开了门,带着封皮帽子的青年迎出来:“六哥,是你啊。”
    这房子和四合院很不同,大门左右是厨房,过了厨房就是正房和偏房,青年把他们让进了正房,一进屋挂了衣服,今昭就饶有兴味地左顾右盼:这屋子只有一小半露了地面,有通天炉之类的东西,炉上温着茶壶,大半都被砖头盖的榻榻米一样的东西盖住了,里头烧着火。应该就是所谓的炕。炕头地上摆着一溜儿的拖鞋,大大小小,足显出这家子人口不少。
    “这就是今昭吧,长得真喜庆,我是你表哥阿宁,上炕里坐吧。”青年长得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尤其是腰板很直,像是一株挺拔的树。
    长得真喜庆是什么意思,今昭撇嘴,学着陈清平脱鞋坐到了那火炕上,只觉得屁股底下热乎乎的,倒是很舒服。火炕上放着一张炕桌,两头都是炕柜。青年从一个炕柜里拿出点心盒子摆在炕桌上又倒了茶:“六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拿什么?”

    “梅雪,还有这个。”陈清平说完,从羽绒服里拽出那个光腚娃娃来。
    “金井儿,你怎么跑六哥哪里去了?”阿宁吃惊。
    “还不是你弟弟那个笨蛋!笨蛋!装土豆把我也装进去了!”地精金井儿气得哇哇大叫,那嗓门儿亮得人觉得耳朵根儿都疼。
    阿宁嘿嘿笑着把金井儿抓过来顺手塞进了炕柜的抽屉里,天地登时安静:“后头梅花开了,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扫。”
    “这就去吧。”陈清平道,那表情有些喜上梅梢,估计是想把后头那棵梅树给炒了。
    阿宁摆手:“哪有来了不吃饭的道理,要不你在这呆着,我跟我妹子去。”
    尽管今昭不反对这种高大英武衣着时尚的型男把自己当做妹妹,但这自来熟也太快了些。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被阿宁套上了衣服,领到了后院梅花树下。
    “腊月雪是最好的,清热解百毒,雪水甘甜清冽,又容易得,以前穷苦百姓冬日里要是生了病,买不起药,煮了雪水也能退烧。不过梅雪也不错,回去煮茶,要不放点儿冰糖单喝也行。”阿宁抱着陶罐,拿一根白色羽毛扫着梅花上的雪,今昭也抱了罐子后头跟着问:“这什么毛?”
    “鹤。”阿宁看她表情,咧嘴一笑,“你别以为鹤羽就有什么特别的功能,你要是能从永福寺的朱寰身上拔一根,说不定还有用。我这就是一般的丹顶鹤。”
    “那别的不行吗?比如山鸡?”新出锅的妹子从善如流地问,这个阿宁说话自来熟,也爱给人递话柄,绝不像勺子哥那样,一刀下去,纹丝不动。
    “山鸡也行啊,可山鸡哪有白鹤好听。要不然人家怎么说焚琴煮鹤,不说焚琴煮鸡呢。那个谁,梅妻鹤子,你让他梅妻鸡子一个试试,保管让别人笑死他。”阿宁把空罐子拿了过来,边说边哈哈大笑,眼睛里的阳光灿烂简直让今昭特别想涂点儿防晒霜。
    闲聊间两瓮雪已经扫完,回屋去发现金井儿被陈清平拿在手里反过来调过去的看,今昭吓得面无人色:“勺子哥!苍天啊,老大!这个不能吃啊!这是活的!”
    陈清平一脸无辜地抬头:“昨晚的鱼,也曾活过。”
    “可……”今昭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清平端详着吓得不敢说话的金井儿:“牛吃草,人吃牛,妖吃人,天道循环尔。”那语气活像是说,要是太岁好味道,养气换水,过几天长成了,也能炖了吃。
    神啊不是吧,给我换水是因为我是好食材吗?
    阿宁忙打圆场:“既然你这么说,金井儿还真算了,你去吃他姐姐。啧啧,国色天香的美女喔。好啦,别扯了,金井儿也是可怜,这件事情回头还是要你们帮忙的,帮我跟老周打个招呼,哪天我去找他。哎呀,饭菜好了,吃饭,吃饭!”
    饭菜是阿宁的弟弟做的,简单的白馒头配酱土豆,还有热好的酸菜白肉。
    白馒头是好手艺好面头,各个弹性十足,入口又软又劲道,还有甜丝丝的味道。
    酱土豆,就是用那种今昭之前在厨房里看见过的,圆溜溜的小土豆做的。
    阿宁介绍说,这小土豆虽然吃的是土豆,但是也要加红烧肉才好吃。要先用酱烧五花肉的办法炮制五花肉,也就是说,要把五花肉下了葱油煸炒,之后添加十三香料酒,花椒八角,还有量稍微多一些的酱油,之后下小土豆,不用去皮,整个儿丢下去,煸炒几下之后焖起来。焖好的菜里,红烧肉基本上沦为咸菜之流,但有了肉香的土豆不一样。土豆皮沁满了肉味儿和酱油味儿,十分下饭又劲道。土豆里面因为有皮儿隔着,没有那么咸,沙沙糯糯里呆着那么点儿隔岸观火的浓郁咸鲜味道。
    陈清平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菜谱受到阿宁如此重视,看着阿宁的眼神,跟看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这种块头的小土豆基本上是两口一个,或者干脆学阿宁,一个一个,咸皮儿嫩肉在嘴里自己综合得滋味恰当,配着柔软弹滑如少女酥胸的白馒头,再下饭不过。
    眼瞅着陈清平已经掀开锅盖自给自足了吃了第四个馒头,今昭捏捏自己的小肚子,默默垂泪。
    “没事儿,能吃是福,多吃点儿。”阿宁笑。
    “说起来,你们家有多少孩子?”今昭好奇地问,看着这屋子地下放的拖鞋之类,家里的人应该挺多。
    “我们这一支嫡支有十四个,旁支十七个吧,不算我。”阿宁不慌不忙地夹着圆溜溜的土豆。
    “这么多啊,大家族啊!”今昭略略吃惊。
    “我这不算多啊,阿粤家里的人才多,还有阿豫,阿川……太多了吃你的饭吧。”阿宁咧嘴,把切好的白肉片递给她。
    吃了酒足饭饱又打包了一盒子,陈清平才在阿宁热情的留宿下决定打道回府,今昭瞅着陈清平怀里抱的土豆,肩上扛得葱蒜,胳膊挎着的狍子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两瓮雪,头上戴的封皮帽子,怀里揣着的暖炉,身后背的一袋子小土豆,顿觉人情温暖,世事和煦。
    “阿宁真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啊。”她觉得背后的土豆有点儿沉,“他说我是她表妹,原来除了剑南春,我还能有这么帅的表哥啊。”
    陈清平这次到没有沉默,而是很自然地解释:“就是你表哥。”
    “辽哥儿阿宁,辽宁?还有人叫这个名字,我以为只有航母,难道他也是太岁么?”今昭顺口应,天辽地宁,倒是个好名字。
    “他是地龙。”陈清平回答。
    “地龙?”今昭肃然起敬,一听就和天龙是亲戚,只不过,地龙辽宁,总不能是省拟人啊。
    “辽宁的地龙。”陈清平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知道详情,不需要更多解释一样——新晋太岁天龙姑娘决定今晚拿酱土豆去撬老宋的嘴。
    俩人刚要出院子,就见阿宁几个箭步窜出来,把金井儿往她怀里一踹:“等等!先把这个带走!”
    “啊?你不怕他被我们老板给吃了?”今昭把金井儿从自己的胸脯拔出来,放在陈清平的肩膀上。
    阿宁只是笑。
    那金井儿扒在陈清平的肩上,死死抓着他的头发,估摸着换做今昭自己或者是老宋这么抓着陈清平,指定就被剁手了。
    果然是对珍稀的食材,格外宽容吗。
    “你……怎么想起来要开清平馆的啊。”回到清平馆的后院儿换衣服,今昭忍不住开口。虽然她之前问过,但那是单指清平馆接待的还是“人”的时候。
    陈清平抓着金井儿,淡淡回答:“有人说这样好。”
    “女哒?”今昭顺口问。
    陈清平点点头:“女的。”
    有,猫腻?

    次回预告:
    帅哥您好,您的头掉了。
    你大爷的!我值几个钱?!
    陈老板,您祖籍何方,为什么如此令人寒颤。。。
    作者:琴瑟琵琶083 来自:UC浏览器 时间:2014-04-30 09:10:00
    七宝姐,我孤独寂寞饿,求饭吃~
    ——————————
    您哪位啊我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妹妹。。。



    回复 收藏 42楼
    作者:七桃酱 时间:2014-05-02 14:58:00
    楼主姑娘,您的更新时间太随意了喂,快更快更~
    ————————
    因为楼主是个疯一样的女纸啊[揍



    回复 收藏 43楼
    作者:清和竹醉 时间:2014-05-03 15:41:00
    M!!!楼主您的如果他们都穿越了——现代背景818古代那些经典爱情故事还更新么!!可好看了
    ——————————
    不更啦,懒得去写那么沉重的故事,楼主现在进化成了一个逗比~


    举报 回复 收藏 44楼
    作者:等等在等 时间:2014-05-03 16:08:00
    嘿嘿 嘿嘿
    ——————
    大爷,您来啦~您笑啥?



    回复 收藏 45楼
    作者:才不是桂呢是假发 来自:iPhone客户端 时间:2014-05-03 19:11:00
    m一下!!!!老喜欢这题材了=v=好赞
    ——————————
    你好假发子,我是多串君[肃

    我其实想说,发错地方了,好歹发到我怀孕日记里面去啊。

    有几个妹子跟我一样怀孕了还在看灵异文啊[摔杯
    Cuisine 8 朝辞白帝彩云间,咖啡曲奇来一盘
    “燕螭昨天被人秒了。”今昭在早饭的时候说。
    “啊?!”老宋手一抖,黄米粥差点儿洒出来。
    “他电脑卡了,结果正好遇上仇家。”今昭递给老宋一张纸巾,“我周末能陪他去中关村买电脑吗?还有莲香约我去买护肤品。”
    “除非老板或者老周能陪你去,不然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里——死人还需要护肤品?”老宋挠头。
    “你不要剥夺女人的特殊乐趣嘛。”老周夹了一条炸泥鳅,“莲香这次送来的泥鳅很肥,做泥鳅锅吧。今昭你再忍忍,不行我陪你到跨院赏樱花?”
    算了吧,前几天在樱花树下,今昭还没酝酿出心情,就被老周噼里啪啦打算盘做账的声音给刺激到了,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起帮他数钱,赏什么樱花。玉卮回家探亲,算账的事儿还得他顶上,饶上自己这个小打杂。
    清平馆的早餐一如往常,在各色食物的香味儿里夹着群口相声、吐槽段子和妖魔鬼怪们的名字。时近圣诞,今昭虽然没有过完七七不能随便乱走,可还是托了老宋买了不少富有圣诞气氛的东西,装饰了一下清平馆,那些枞树铃铛花花绿绿地挂在清平馆的每处田间道头,直到伙计们吃山药排骨汤时吃出了半个小圣诞老人来,才不得不含恨中止了圣诞节装饰计划。
    今昭本来以为今年人都死了,说不定还能过个圣诞节的。
    陈清平夹了一块萝卜糕嗤之以鼻:“西洋节日,饮食粗糙。”
    今年的腊肠还没送到,早饭的小肉菜是用五花肉丁以红烧的酱料干煸了凑合的,虽然没有腊味的那种特殊香味儿,可也是肉香四溢,滋味不错。大家伙儿拿来夹在吐司切片里,毫无违和之感。
    一顿饭结束,她跟着老周铺桌布打杂,也不知道是那些圣诞装饰的作用,还是身为商户就要屈从于流行,这几天开始桌布都换成了红白格子,桌牌也变成了墨绿色底鎏金数字,应景地点蛋糕或者咖啡牛排的顾客也多了起来。更有不少人赶着来享用刚推出的特惠下午茶——咖啡红茶买一杯送一杯。
    “西洋节日,有什么好过的?那你还做蛋糕。”小打杂叉着腰,看着坐在角落里试吃蛋糕的陈清平,老板大人一脸的怔忪神往,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手下的蛋糕被他的叉子戳烂,她瞅着就心疼,直想大喊:“放着我来!”
    “原谅我一生不羁爱装B。”老宋用大拇指指了指陈清平。
    “可惜你满身槽点遭雷劈。”老周漠然地摇着手磨在磨咖啡豆。
    几个人正在这种轻浮无聊的上午气氛里斗嘴的时候,门口的槲寄生铃铛一响,今天的第一位来客走进门来,根据这些日子的经验,如今店里今昭能看到接触到的都是不是人,那么这一位……
    那来客穿过那红绿相间的圣诞小珠珠,对着几个人淡淡一笑:“来点儿热的。”这句汉语硬邦邦的,估计是个番邦来客。
    这番邦来客个高大硬挺的男人,一头茶色头发,奇异的红色眼睛,容貌秀美,但打扮和气质都落拓不羁,坐下来以后翘起来的一双长腿更是仿佛没有尽头。
    这人的风格跟房东大人有些像,眉眼比房东大人俊美,看着是纯血的西洋人,但有些什么地方似乎不如房东大人,导致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柔光滤镜效果,多了点儿俗世的俊俏。
    陈清平起身,走到柜台后的咖啡机前,拿了老周手边的咖啡粉倒入咖啡壶。
    今昭在一旁地看着陈清平有条不紊的动作,顺便偷师学艺,万一哪天混不下去,在这个妖风阵阵的地界,也有个手艺傍身啊。
    只见陈清平先在玻璃杯底部撒了一层焦糖粒,又撒了一层晶糖粒,倒入滚烫的黑咖啡,用奶油挤了两座山峰的造型,热度一来,咖啡分出鲜明的层次——棕色的焦糖和白色的晶糖,黑色的咖啡以及白色的奶油——可这只是一瞬间,在陈清平将咖啡递给来客的一瞬间,这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黑色咖啡里隐约可见焦糖与晶糖融化,如金色银色的烟雾一样缓缓地飘荡在黑色森林一样,而鲜奶油则好像变幻的云,渐渐地和咖啡融合,又像是冰山,看到的只是一角,而海平面之下的波诡云谲里,冰山的形状在改变。
    今昭眼珠子都快要黏在那杯咖啡上了,这也太好看了,跟燕螭的茶百戏一样!
    “那个会?”陈清平难得主动开口。
    “是啊。”被叫做杜兰的来客咧嘴,“我还会在这里住几晚。”
    今昭勤快地拿过登记簿:“请您登记。”
    杜兰一笑:“你好,小丫头。我叫杜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退房。这是我的名片。”
    瞅了瞅那冰白纸名片的中英文,今昭心中波涛翻滚,活的啊!活的赏金猎人!赏金猎人啊!还真有人干这个啊!
    陈清平看了杜兰一眼,丢下了一句很长很奇怪的话:“希望你不是特地来惹麻烦的。”
    “有个怪东西逃到这里来了。你们小心。”杜兰嘬着咖啡,那表情轻松惬意得仿佛在说有个美女来扑你了喔。
    陈清平用一种给刚杀的鸡放血的眼神看着杜兰,半晌才说:“你欠我个人情。”
    周围的小伙伴们都露出贼兮兮的笑来,眉目间贼光闪闪,似是在说,我们家勺子哥的人情,可不那么好还。
    这个叫做杜兰的赏金猎人作息时间完全是按照欧洲来的,睡到午后,下午三点开始才出来活动,晚饭必定是十点以后才吃,拜他所赐,每天晚上十点多,今昭还要在厨房帮忙。
    今晚他点的是杂色沙拉、洋葱汤、葱味煎龙利和巧克力草莓,照旧点了他那杯瞬息变幻的马车咖啡。杂色沙拉主要是西兰花,朱师傅说这道菜本来也没有什么标准,所以干脆就拿厨房的下脚料做了,有点儿特色的是沙拉汁儿。是一勺橄榄油炸锅,加了罗勒、鱿鱼粒和葵花籽,最后浇一勺苹果醋,朱师傅边做边唠叨:“不要觉得沙拉减肥喔,你看着沙拉汁,这种是算比较清爽的。如果是蛋黄酱,也就是你们一般超市里的千岛酱沙拉酱,都是大量的油和鸡蛋不断搅拌成的,一勺沙拉酱要五六勺的油,五六勺比炒菜还多呢。”
    小学徒今昭心有戚戚地点头,心说您也知道我胖了。
    洋葱汤比较简单,朱师傅干脆就让她来做,自己出一张嘴提醒:“对,切这么大就够了,和面粉一比一,好了,把牛油放进去,好,面粉炒到这个黄色就差不多了。好了,加猪骨汤,加你刚才炒完的洋葱丝儿,嗯,加盐,胡椒粉。好,最后把这个面包放进去,杜兰不爱吃芝士,不要放了。”
    朱师傅做西餐的白汤基本上都是猪骨或者牛骨,猪骨剔去皮肉,火烤成咖啡色,之后擦掉油脂,小火熬煮五个小时以上。虽然大家都觉得这种办法麻烦到死,但无奈做饭如同做学问,捷径不能出真知。只有积累一定的量变才会得到质变。今昭也只能每天苦着一张脸设定好白汤出锅的时间,以免自己忘记煮过头。洋葱汤则是配白汤最简单的,味道非常恰当,即使吃不惯西餐的人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葱煎龙利鱼也不是一道复杂的菜,仅仅是把龙利鱼肉用盐和胡椒粉、白葡萄酒腌制,拍面粉,煎成黄色,再炒香洋葱碎、大蒜茸和细姜末少许,再度煎鱼片,等到鱼片变成金黄色,洋葱碎也变成金黄色时一同出锅,挤青柠檬汁,装点儿西兰花胡萝卜应景儿即可。煎好的鱼肉外皮很酥脆滋味丰富,里面鱼肉没有刺又白嫩甜软,也是很难失手也最容易接受的西餐之一。
    至于巧克力草莓,更是简单到不行,仅仅是将草莓沾了巧克力浆,冷却即可。她七手八脚地沾了几个,在一边拆肉的陈清平终于看不下去,用勺子舀了巧克力浆,在草莓上浇出了洋甘菊花等图案,看得她自惭形秽,偷偷把自己做的几个给吃了。
    端着菜上了四楼,今昭照旧探头探脑,想看看一直没有退房的蜕皮金蝉帅哥金逸是否还在,瞅瞅那天惊鸿一瞥看到的美人房东能不能出来——这是她每次来客房送饭的附赠乐趣。只可惜天妒花痴情流水,空叫垂涎付东流,美人依旧不在。
    推开杜兰的房门,太岁差点把餐盘丢出去。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堆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杜兰的身体坐在电脑前飞快敲击键盘,他的头则放在桌面,盯着屏幕。
    “啊,有点乱。”杜兰说着,把自己的头拿起来,放到一边的报纸堆上,示意她把餐盘端进来。
    帅哥蜕皮已经不稀奇了,帅哥抱着自己的脑袋才是最新的流行?
    今昭机械地走进去,把菜摆好,正打算机械地退出来,就听到门外有刷拉刷拉的挠门声。
    杜兰一笑,把脑袋又放回脖子上:“怪东西来了,你站在我身后,别害怕喔。”
    什么玩意能比您老视觉冲击力更大!
    今昭腹诽,以及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杜兰的身后,听着门外似狗非狗的呜咽声,奇怪的是,随着那呜咽声越来越大,周围也越来越黑,黑暗顺着门逐渐向他们这边蔓延,死过一次的新晋太岁也开始有点儿慌了,这莲花藕段儿重塑金身伐经洗髓可都还没完,要是半途而废再死一次,那可真是衰到了祖坟头。
    杜兰哼着歌从电脑包里摸出几把匕首,把其中一把递给了她:“来了就狠狠杀。”
    今昭拿着匕首祈祷赶紧来援兵。
    屋子里仅剩下的灯光是电脑的屏幕,杜兰盯着某个方向:“果然来了。中立条款也不顾了。”
    整个客房最终变得一片漆黑,呜咽声也终于消失,然而那怪东西一定没有走,这种感觉十分奇特,分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身边,可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那种感觉,只是存在于意识层面的直觉,她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就好像无法描述吃到的某一种美味,带来的那种精神层面的满足和愉悦。
    “帮我拿着。”杜兰把什么东西放在今昭怀里。
    圆溜溜,有毛,皮肤光滑,还在讲话,她一抖,这不是杜兰的脑袋吗!
    “没事,交给我吧。”杜兰的声音从她怀里出来,“对了,你是A吧。”
    “我能把你脑袋扔了吗?”
    杜兰的身体在屋子里四处转悠,却没有一点点脚步声,然后突然发难,从半空中划开了一个口子。那样子就像是一块黑幕被扯开一片,不小心让后台的灯光透了过来。随着那口子越来越大,黑暗骤然浓郁,压抑得人几乎透不过起来。
    杜兰的头一口叼住今昭手里的匕首,刺向了黑暗之中。
    呜咽之声再度响起,门被猛地打开,陈清平一脸愤怒,张着嘴说了一句什么,可却没有声音。
    眼前的情景像是无声电影,呜咽之声又消失了,杜兰的身体紧紧地抓着什么,杜兰的头依旧咬着匕首刺入黑暗,陈清平站在门口,嘴巴一张一合。
    今昭连自己的喘息都听不见,声音仿佛瞬间消失,空余无边无际,分明漆黑却能看到彼此的诡谲黑暗,逼仄而压抑,她几乎能感觉到它在和杜兰与陈清平抗衡,然束手无策,只能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就上不来气过去了。
    拉紧的绳索一下子断掉一样地,骤然获得氧气,今昭大口呼吸,拉风箱一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只觉得脚下一软,被陈清平接住。
    “你没事吧。”陈清平问。。
    “我能娇羞一下吗?”今昭气喘吁吁。
    “你们俩能先把我的脑袋放回去吗?”杜兰的声音从太岁和勺子哥之间闷闷传来。
    陈清平的脸上显出一丝怒意,声音更是湃了冰的柿子,滋味虽然还没变,可冷得吓人:“是你引来的。”
    杜兰摊开手心,他的手里有一团黑色,好像玻璃球里的小小世界,漆黑无光,电闪雷鸣:“你看,枭光的幼崽。”
    陈清平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在看到那黑色小世界的瞬间变得和那小小世界一样电闪雷鸣,好像无数的情绪突然集中爆发,今昭觉得地板都在发抖。
    “这个能给我吗?”陈清平问,这几个字能让他说得跟高压锅一样,真是神秘。
    “不能。”杜兰可惜地摇头,“这是有个人买的,我是赏金猎人,不能暴露买主。”
    陈清平看了一眼杜兰,又看了一眼那个被叫做枭光的玩意留下一句:“还我人情。”说完,拉着今昭走了出去。

    走廊的楼梯缓步台上,陈清平意外地停下来,看着换气窗外面的天空,那表情好像是珍贵的食材放过期了一样。
    今昭想了想,还是上前:“枭光。如果可以,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陈清平沉默很久,才低声说:“是老乡。”顿了顿,他又猛吸了一口气,“回去吧。”说完,他不等我回答,就快步走下楼去。
    今昭站在楼梯上,周遭气氛之压抑,好像她自己置身于高压锅之中。
    “我所知道的枭光,是一种可以吞吃光线的生物,人类看不见,只能听到它们吞吃光线时发出的声音,像是悲戚的长啸,数量极其稀少,是黑市上的宠物,成年的枭光可以吞掉日月光芒,造成日食的假象。中国古代的人叫它们天狗,神话里说他们是啸天犬。我诱捕的是个幼崽。不管这个消息是不是最准确的,也比那两句解释好一点。”杜兰走出房间,对今昭摆摆手,“很对不起,让你很危险。”
    “诱捕?那东西喜欢什么?”今昭决定不管它们喜欢什么,自己以后绝对要远离什么。
    杜兰咧嘴:“我杀了它的妈妈,它来报仇。杀母诱子,是捕捉枭光的唯一办法。成年枭光是没办法被活捉的,但是幼崽记仇,一定会来找我,不计代价。就因为这种生物这么记仇,不追到仇家决不罢休,宁可同归于尽的执拗性格,数量才会这么少。”
    今昭觉得牙关发紧,就好像看到那些取鲨鱼翅,象牙的偷猎者。
    这就是所谓的赏金猎人吧,真不是,值得羡慕的职业。
    她对杜兰摆摆手:“下次记得清平馆是中立立场,不要再来这里干活了。”
    杜兰站在楼梯口,开了口:“你没有长成,不要离开陈清平。因为,也有人在黑市上打听你的价码。我今天还他人情,就不会把你的事情卖出去。”
    今昭脚步一顿,险些滚楼梯:“什么?!我不人不鬼的有什么卖点啊!”
    杜兰缓缓走下楼梯,坏坏一笑:“问你的保护人吧,别人并不是很适合告诉你这个问题。”看着她发愣的脸,杜兰又补了一刀,“如果你想要揍陈清平,我可以给你少收一点钱。”
    你够!
    次回预告:
    嘛~这次来一发欧美风嘛~
    大家快看,有人在产卵!
    老板,你妈贵姓?
    楼上的朋友,我很抱歉把女主写成了女汉子。。。

    但是,作为贫苦人家出来的女汉子,养的了自己抗得了大米,女主的性格悲剧是有来由的。。。大家不要着急,她还是个孩纸[娇羞

    算了别管这个没用的家伙,你萌看本文女子力很强的人也很多啊,比如燕螭[滚
    Cuisine 9. 飞流直下三千尺,烟熏鲑鱼玛瑙子
    清平馆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统做饭馆子,前院侧边连着的小杂院做了厨房,后院带着东西两个跨院和一个后罩二层楼,西跨院空着,东跨院住着清平馆的伙计们,那后罩楼是个客栈,招呼一些外来住店的。今昭死了以后,一直住在东跨院最靠近水龙头的那一间,一进屋是个茶厅,隔开一左一右两间屋子,右边住着管账的玉卮。
    说来也奇特,今昭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么屁大的院子,住了这么多伙计还有老板房东,必然会二层床工友宿舍状,可每个人不但有个自己的房间,似乎还空了好几个屋子,而今昭住的左屋,进门小玄关,拐进去是个暖阁,暖阁旁边有个客间儿,最里面才是她的卧室。这个外面看着最多15平的房子里,是怎么塞进去这么多规制的?就好比那个后罩房,怎么一直往里住人,不见退房,还总有空房呢?昨儿杜兰又带了几个朋友,竟然也都塞进去了。
    早上起来,今昭一边琢磨,一边端着洗漱杯打算参加每日刷牙晨会,抬眼看老宋和老周抬着一条几近两米长的活鱼从房间里出来,立马觉得自己的立体几何不会学好了。
    “今昭,帮我看看头儿在屋里不?”朱师傅抖着衣襟,一点儿鱼涎不幸坠落其上,让素来优雅整洁,杀鸡也像爱抚的大厨极其不能忍。
    今昭端着牙杯转头就走,陈清平的房间大门开敞,可人既不在小厨房,也不在书房,她只能敲了敲房门:“头儿,你在吗?朱师傅找你。”
    “啊——”
    门里传来一声啸叫。今昭脑袋嗡地一声,别是有什么妖魔鬼怪来袭击了陈清平吧。
    她大力推开房门,一脚出去,拼尽全力才没落下。
    脚底下一片红土,正对一片雄伟巍峨的群山峡谷,满满被苍翠覆盖,然而这一片郁色好像被神力横刀切断一般,谷口瀑布天水倾泄,水雾成云,银白闪闪,横贯眼前,水声隆隆,穿撤耳鼓。大自然的雄浑力道这就么悴不及防地出现在今昭的眼中,吓得她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却还是两脚发软,瀑布水雾如雨,将她淋了一个透心凉。
    今昭猛地关上门,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平时家里留的饭菜都是白米饭木须鸡蛋,突然有一天回家,揭开锅是一锅佛跳墙一样,又或者是早上一觉醒来,迷糊去洗漱,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变成了斯嘉丽·约翰逊一般,有种直接砸在脸上的惊心动魄。
    “老朱找我?”陈清平开门出来,头发上滴着水,散发着一股清平馆统一配发的桃花沐浴露味道。
    今昭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没有料到陈清平接下来的动作更加令人胆战心惊:他伸出一根手指,揩了揩今昭脸上的水,放在嘴里舔了舔,面露狐疑:“仙境瀑布?”
    “是,是有个瀑布……”今昭磕磕巴巴,“很大,很大很大……”
    陈清平嗯了一声:“时候到了。”说完,他往朱师傅的房间走去,留下今昭一个人魂不守舍,蹲在后厨刮鱼鳞。
    鱼没见过,但凭这橘红的肉,应该是大马哈鱼之类,今昭手艺很是一般,偶尔就会刮破皮肉,幸好朱师傅说,这鱼是用来捣泥的,不在乎卖相。
    “这种玩意不要了。”回来后陈清平穿着一身奇怪的装扮,伸手拿起今昭手里的鱼,丢在垃圾桶里。
    不要浪费食物好吗!今嘉丽·约翰昭心中咆哮。那也是刮了很久的好吗!
    小打杂空着手被他拽着,生套上一件雨衣一样的玩意,跌跌撞撞拖到了他的房门口,一开门,果然是铺面的水汽,刚才那条气贯山河的瀑布已经不在对面,而在脚下,俯视那瀑布,更有一种已蹬极乐的恐高感,但极美极不可思议的是,水雾带起一道高耸的彩虹,几乎从身边钻过去,仿佛可以拾级而上,令人有一种冲动,要走过这道彩虹,去往另一边的奇迹。彩虹桥下河道水流湍急,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是无数的鱼在逆流而上。
    今昭特别想喊一声:“索尔王大锤,你在桥那边还好吗!你弟弟生了吗!”
    有人声在招呼陈清平,今昭一抬头,那家伙已经跑出去老远,跟着几个印第安人打扮的男子用鱼叉在叉鱼,为首的那位印第安老人尤其厉害,手里一条皮鞭,鞭风一卷,一条鱼就被抽到了地上,今昭跑过去一看,鱼还活蹦乱跳,一点儿破皮儿都没有。那个印第安老人笑吟吟地掐着鱼鳃拾起胳膊长的鱼,递给陈清平,叽叽咕咕说着什么,陈清平也叽咕叽咕回了一句。
    Hakuna-matata?今昭听不懂两人的语言,一头雾水。
    印第安老人瞧见今昭,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过来掐了掐今昭的腰眼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腰间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手指伸进去沾了沾,在今昭的脸上抹了两道气味辛辣的颜色。随后又扬起鞭子,连连挥动,将打上来的鱼串在一起,递给了今昭。
    陈清平交给印第安老人一些小瓶子,看上去应该都是调料,老人又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从表情上猜测,今昭觉得老人在道谢。
    老人的部族已经升起火堆,并且将捉到的鱼开膛破肚处理干净,从色泽纹理上,今昭判断这些鱼是她早上处理的鲑鱼,只见老人一边唱着什么歌,一边用尖刀之类的玩意,飞快地将洗干净的鱼肉切成片,抹了许多陈清平给的调料,而后铺在一种很大很圆的叶子上,用火堆产生的烟雾去熏制,而从鱼的肚子里挖出来的鱼子,则放在鱼泡里,以不可思议的飞快速度,在火堆中飞快掠过,几次之后,撒了一些调料,直接递给了今昭和陈清平。
    今昭看了看老人脸上的油彩和笑眯眯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英勇就义一样地把鱼子凑在嘴边,咬了一口。
    额滴个神啊!今昭差点泪流满面。
    此时的鲑鱼子还保持着新鲜的模样,各个好像是玛瑙珠子,红亮晶莹,入口以后,先触及舌尖的是Q弹的表皮,带着调料的馨香和河水的清冽,咬破这层表皮,内里巧克力浓浆一样的汁液流出来,带着浓郁的凝脂鱼膏的味道,更不要说每一粒鱼子都是一场小小的爆破,美味汁水不断在口腔里炸开来——今昭极其期待地又接过了刚刚熏出来的鲑鱼肉,肥厚滑腻如冰淇淋一样的鱼肉因为有调料的味道和树枝燃烧后的灼烤气息,竟然能吃出一种奇特的乳香气息!
    鲑鱼猛长五十年,一肉一子自来咸,此味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好次!
    每个人都坐在河边,享受着新鲜捕捉的美味。
    这些鱼生于大河,长于大海,又在最健康强壮的时候返回故乡产卵,它们每一条都集合了河的清冽与海的馥郁,都由大自然亲手择选,保持巅峰状态,长途跋涉淬炼了这些美味每一条肌肉纹理都优雅有力,每一颗鱼子都黄厚膏肥,今昭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金齑玉鲙、鱼生飞片曾经一度为王,占据了华夏九州顶级餐桌,实在是因为,这些天然的美味,难以形容,人类无论如何巧手加工,也不敌大自然的素手拨弄。
    老人不断地劝着今昭多吃一点,也叽叽呱呱地向陈清平介绍这些鲑鱼在他们部落里是怎么食用,怎么保存的。今昭奇异地觉得,自己稍微听懂了一些,可她又不明白,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懂得的印第安语言,她怎么可能听懂呢?
    祥和友好的气氛嘎然而止,宴席和思绪同时被枪声打断,印第安老人的脸色骤变,露出锉成犬齿的尖牙,呼吼了几声,一群印第安人都拿起家伙,飞快地攀岩走避,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就消失在河道旁的密林之中。
    今昭捧着一叶鱼子,呆呆地看着这群印第安人远去的方向:“他们……没事吧?”
    陈清平语气淡定:“西班牙人。”
    今昭猛地转过头:“西班牙人?!”
    陈清平伸出手,让她看自己手腕上的运动款表,上面的日期,是1479年。
    今昭沉思片刻,实在想不起这一年有什么稀罕事儿,但好歹也在清平馆混了这么久,打开门一会儿东北一会儿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那么打开门再穿越个几百年,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好看看吧。”陈清平伸出手,指着那一片群山,山中隐隐有闪着灯火的人迹。
    “嘎?有什么牛人住在那边吗?”今昭茫然起身,帮着陈清平熄灭篝火,把给他们的鱼串好提走。
    “此刻的明天,这里会是火海。”陈清平说着,转身就往刚才他们出来的那个方向走去。
    呯地一声枪响,陈清平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捂住左肩,扭过头,看着开枪的男人。那是个白人,风尘仆仆,眼中交替闪着狠戾和惊恐两种神情。
    今昭这下彻底吃惊,下意识地用那一捆鱼挡住自己——下一声枪响,刚好擦着那捆鱼从她的肋下过去,她瞪大眼睛,也不知道哪里横生出一股混杂了不解、气愤、恼羞成怒的情绪,大声喝问:“你是谁!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开枪的白人和今昭自己都愣住了。
    这是一句……西班牙语?!
    不知道是面前长得有点像是印第安人的小姑娘突然说了西班牙语的缘故,还是那受伤的男人一直淡然沉默任由伤口血流不止的缘故,那位开枪的白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咬了咬牙,又憋出一句话:“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快说,你们是谁?!”
    话音落地,今昭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有齿轮在飞速旋转,她听见自己说:“我们是伊莎贝尔女王的密探!”
    这是神马狗屁身份?这不是找死么!
    今昭腹诽自己脱口而出,不受控制的这一句,没料到的是,那白人男子竟然思忖片刻,稍微放下枪口:“女王大人……”
    “她不能完全信任斐迪南!”今昭又自动自觉地补了一句。而后又满腹疑惑,斐迪南,谁啊?!
    白人男子似乎更加相信了她的话,又把枪口放下了一些,说:“我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这下轮到今昭不敢相信了,别人她不清楚,哥伦布还是略知一二的,这货发现美洲以后,以为是印度,在她的印象里,哥伦布的活动范围是中南美洲,怎么会跑到北美洲的大瀑布来?
    然而,就像是因为遇到NPC而触发了剧情,出现了过场动画一样,今昭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段小电影来,大致是说,伊莎贝尔女王一生都在致力于寻找一件神秘的宝贝,而相信地圆学说,崇拜马可波罗的哥伦布,是她着力栽培的探险家之一,从十几年前,就已经抵达美洲,在整个美洲活动,为女王寻找那件东西。
    WTF!要不是情景不允许,今昭真想来一发失意体前屈,这是什么狗屁剧情,她不过是跟着陈清平一起来收鱼的!只是来早市买菜的好吗!
    危机带来的紧绷感似乎已经过去,今昭眨眨眼,正打算再跟哥伦布套套瓷,陈清平在她耳边吐出一句:“狠角色来了,快走。”
    今昭从善如流,又胡诌了几句,转身跟着陈清平往回走,在哥伦布一片吸冷气祷告赞美天使的噪音之中,穿过了旁人肉眼看不到的门,回到了清平馆。

    “头儿说的没错。”朱师傅将那些还没死的鱼,丢进了下杂屋的一口水缸,向今昭解释,“你们遇到的那位老人,是北美洲最神秘的一个部落的一位酋长,这个部落据说掌握着关于世界的一样秘密,很可惜,后来西班牙殖民者为了区区黄金,将这个部落屠戮殆尽,那个秘密也就不知所踪。至此以后,整个美洲大陆失去了那样秘密的庇佑,土著人几乎都被屠杀了,再往后你也知道了,殖民时代,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巴西,阿根廷,不就是那样了。”
    想起老人脸上奇怪的图案和油彩,劝自己多吃一点好生养的好客样子,今昭觉得心里很堵得慌,她从前学到这一段时,想到的只是工业革命啦,航海时代啦,她几乎从未想过,那些被杀掉的本土住民。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小说里的一个理论,文明的第一要务,是生存。而这个充满了各色生命,各种文明的宇宙,其实,就是一片黑暗森林——刘慈欣,你还我天真岁月,无泪时光!
    次回预告:

    老婆!快出来看天使!
    鲅鱼饺子,一顿你能吃40个?
    不是所有的天使,都是Castiel[心塞
    Cuisine 10. 美人如花隔云端,鲅鱼饺子五十盘
    不管圣诞节是不是西洋节日,也不管今昭心里怎么黑暗森林,过节总归带来了极其热闹的气氛,平安夜当天清平馆忙得不行,时常客满。这种时候要是有人占着一张桌子不走,就显得格外欠扁。
    “怎么房东大人这几天都在馆子里静坐示威啊?”今昭心说自己屁颠屁颠跑去后罩房偶遇,都从没遇上,可这两天她总能看见陈辉卿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喝咖啡玩电脑,直把清平馆当做星巴克的样子,时不时还点个骚包的下午茶,还不走账!
    “今年的那个会,嗯,你就理解为世界神鬼峰会好了,在北京举行,场子大了,难免有点儿牛鬼蛇神,陈大人这是镇宅呢。”老宋挤眉弄眼,生怕陈辉卿听到,还倒退了几步,不巧,撞到了进门的几位客人身上。
    “让开。”一个森然的声音呵斥老宋。
    今昭循声望去,腹诽这谁啊牛逼闪闪的——那几位客人肯定不是人。
    为首的是一位褐发青年,一副明媚忧伤的苦逼脸,凝重异常,加上那身西装,活脱脱是来参加葬礼的,他身后跟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女,也个个端着严肃表情,先别说长得怎么样,从气质来看,都是久居上位,藐视苍生的主儿。
    今昭掏了掏耳朵,她刚才似乎隐约听到了有翅膀振动的声音:“老周,今儿咱们头儿又逮了活禽?不是说有流感不让活禽交易了嘛?”
    老周正在擦桌子,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斜睨今昭:“你自求多福。”
    几个丧葬表情的男女都冷冷地看着今昭,她眨眨眼,褐发男子身后一个红发女人上前一步:“我们需要房间。”
    “一间?”今昭天真无邪地抬头。
    老周和老宋都背过脸去,肩膀忍笑而抖。
    那个红发女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今昭瞅了一眼电脑上的预订软件,老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笔,吆喝了一声:“四楼贝字号!”等到把那几位丧神送走转回,才嬉皮笑脸地跟今昭解释:“贝字号隔壁是宝字号,咱们房东大人的卧室,啧啧,我倒想看看,要是惹了陈大人,这群玩意有什么好下场。”
    今昭是见识过陈辉卿的白光闪闪群技能的,对老宋竖起拇指,塞了一块抹茶绿豆卷儿进他嘴里。
    没过多久,那群丧神又下来,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刚才的红发女人研究了一阵子菜单,最后指着上面一行:“这个给我们每人来一份。”
    老宋转头喊:“七份打包盒!”
    今昭再也忍不住,噗哈哈哈地随着周围的客人们一起,笑出声来。
    老宋忍了忍,对为首那位褐发男子道:“今儿有新做的鲅鱼饺子,要不尝尝?”
    褐发男子点了点头。
    今昭应了一声钻进后厨,厨房里玉卮还在帮着朱师傅包饺子:玉卮容貌端庄秀美,手指细长,拿着尖刀刮鱼肉,填花椒水,拌香油蛋清,动作一气呵成,旁边朱师傅一心二用,左手剁着肥肉馅,右手还在揉面,两头不误,两人合作,就今昭粘个单子的功夫,又一盆馅料一坨面团儿做好。朱师傅拿起擀面杖一杖出俩皮儿,玉卮捏饺子五指翻飞,反倒让朱师傅有些供不上,末了朱师傅一擦额头汗珠儿:“你的手艺倒是真的快。”
    玉卮一笑:“承让承让。”
    今昭顿觉自己足有九百六十万瓦,贼亮贼亮的,她讪讪地推到一旁,顺手拈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妙啊!
    饺子皮儿的劲道就不说了,单说这馅儿,鱼肉鲜美细腻,带着花椒挑动味蕾,搀和进去的肥肉馅儿又补足了油水,汤汁肥美解馋,星点儿的韭菜沫子提了鲜味,也点缀了白玉翡翠似地馅料颜色,这么好吃的东西去招待那群丧神,诶,怎么办,好想往里面吐口水耶。
    今昭一边愉悦地脑补,一边将两盘鲅鱼饺子和酱醋端给那一桌。
    很快就被吃掉了。
    “还要两盘。”褐发男人说。
    又被吃掉了。
    “还要两盘。”
    又又被吃掉了。
    “……还要五盘。”
    你们能不能别吃这么快!
    “五盘。”
    玉卮会被累折的!
    “五盘!”
    没人性!
    最终,朱师傅亲自出山,委婉道歉:“真是对不起,鲅鱼已经没有了。要是各位喜欢,明天我们会准备的。”
    今昭默数了一下单子,这七个人统共吃了五十盘,每盘20个饺子,总计1000个饺子!
    丧心病狂!
    第二天晚餐时分,那七个人果不其然地又坐到了桌子旁,点了鲅鱼饺子,老宋嘴快,又推荐了三鲜饺子,恨得玉卮摔了帘子,拿着擀面杖追着他揍。
    正吃得欢,有客下来,熟头熟脑与老宋寒暄:“要一些鳕鱼黄金饼。”
    刷!
    那七个人突然都站了起来,凶狠地盯着杜兰,为首的那位褐发男子嘴里还兀自嚼着饺子。
    杜兰斜靠着柜台,微微一笑:“呦,天使们。”

    气氛剑拔弩张,今昭觉得自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水就要落入油锅,那种紧张等待着油星炸开来的逼仄。
    “吸血鬼,你胆敢出现在我们面前。”红发女人咬牙切齿。
    杜兰转着手里的咖啡杯,笑颜如花:“为什么不呢,这里也不是你们的地方。”
    那红发女人正要发作,却被褐发首领按住:“阿基丽儿,我们只是来开会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来参会的,咱们这儿有中立条款,什么也不搀和。大伙儿吃饭!吃饭!”老宋上前和稀泥,可那红发女人丝毫不下这个台阶,一抬手,老宋的身体凌空飞起,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老宋像是入了油锅的大虾一样,弓起身子,痛苦地蜷成一团。
    “你大爷!”今昭怒了,这人怎么给脸不要脸?!她顺手抄起一盘鲅鱼饺子,狠狠按在了那红发女人的脸上,余光瞧见另外一个光头男人也要动手,又把另一盘滚烫的三鲜馅儿糊在了那光头的脸上。
    杜兰鼓掌。
    红发女人抹了一把脸,又要动手,杜兰扯过今昭,一抬腿顶住了那女人的膝窝,红发的天使撑不住腿软,拱起了身子,被杜兰手里的匕首抵个正着。
    “阿基丽儿,杜兰,住手。”首领天使的声音隐隐含着奇怪的魔力,连距离他有几步的今昭都觉得脑子一阵糊涂,想要放下手里的盘子。
    “炽天使……”杜兰凝眸,他松开了红发的阿基丽儿,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首领天使走到老宋面前,将他拉起来:“对不起。”
    老宋揉着心口:“我说大哥,你们这妞儿的脾气也太差了点儿!还能不能嫁出去了!”
    “天使不需要婚姻。”首领天使回答。
    “……好吧,卡麦尔。”老宋甩开了首领天使的手,“你的冷笑话总是速冻级别的,带着你的宠物们回房间吧。”
    话音刚落,阿基丽儿突然张开双手,只听见杜兰喊了一声“不——”,从红发天使的脑袋里冒出来的闪瞎人眼的白光变笼罩了视野,今昭还没觉得什么,她身后的两位无辜看客都捂着眼睛哀嚎起来。
    “阿基丽儿!”首领天使也来不及阻止。
    今昭急中生智,一把举起堆在墙根儿的罐装啤酒箱子,套扣住了阿基丽儿的脑袋。天使的烧烤白光顿时就奇迹般地弱了下来。连今昭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个蠢办法竟然能奏效!
    首领天使也吃了一惊的样子,吐出一个词来:“太岁。”
    今昭哼了一声:“你们也知道太岁,那知道不知道,太岁头上不能动土!”
    很不幸她的台词很威武,行为却很低级,趁着大家集体愣神儿的当儿,太岁姑娘扑倒了红发天使,一屁股骑在她身上,垫着抹布,死命按住了天使的武器——发光的脑袋,而后看着全身都烧伤的杜兰:“你……还好吧。”
    “你……竟然庇护吸血鬼……”被扣了三鲜饺子的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今昭。
    “我先认识的他,怎么着,不服,咬我啊!”今昭气的够呛,先别说杜兰,看老宋那样子,就知道内伤不轻,那个混蛋首领不干正经事儿,拦不住手下,手下又不要脸,连无辜的食客都牵扯进来,搞得清平馆乱七八糟——这是她,作为太岁的家,他们竟然在她家里伤人放火!
    虽然这会儿脑子热度下去了,今昭也觉得有点儿心虚,但输人不输阵,她死鸭子嘴硬地骑在红发天使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一群无辜的路人食客,七个天使,一个吸血鬼族的赏金猎人,三个店伙计,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桌子旁,有一位大人正盯着自己烧黑了的苹果电脑,看上去,越来越不高兴了。
    首领天使卡麦尔打破沉默,吩咐左右:“都不可以再出手。阿基丽儿,回去!”
    红发天使挣了挣,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今昭一屁股落在了地上,可好歹红发天使戴着她的啤酒箱子头套一起不见的,这让今昭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脑补一下红发天使顶着那啤酒箱子和一块抹布出现在天堂里,她的心里何止舒服了一点!
    首领天使继续对老宋说道:“是阿基丽儿太鲁莽,我对此表示歉意。”
    老宋咧咧嘴:“卡麦尔,你还是想想,怎么去平息那位大人的怒火吧。”
    顺着老宋的手指望过去,首领天使的身体微微一颤,他走上前去:“男神,我很抱歉。”
    今昭一听男神二字,差点笑场。
    陈辉卿依旧盯着自己烤糊了的电脑,不应不语。
    首领天使想了想:“我们会补偿这里一切的损失,治愈所有受伤的人,包括您的这台机器。”说着,首领天使一抬手,连同杜兰在内,所有的伤者都恢复完好无损,一个食客还叫了一声:“哎呦!我的老寒腿也好了!”
    首领天使又说:“在参会期间,阿基丽儿不会再回来。我会带着他们五个一直留在这里,不再出门,不再吃饺子,会议结束,我们立即回去。”
    陈辉卿把他手边那个有点旧的马克杯举起来看了看,看见那杯子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熏黑了,稍微松了一口气,又继续盯着电脑看。
    首领天使伸手,那电脑登时也跟老寒腿一样,恢复了出厂设置。
    陈辉卿看了看全新的电脑,又抬眼看了看首领天使,吐出一句话:“我,没保存。”
    首领天使一脸茫然:“您想拯救谁?”
    陈辉卿摇头:“不是拯救,是保存。”
    首领天使不明所以。
    陈辉卿眯起眼睛,将那旧旧的马克杯挪了挪,突然揪住首领天使的领带,大力一拉,首领天使悴不及防,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剩下的天使眼珠子一瞪,想要动手,可瞧着陈辉卿,又偃旗息鼓,露出一脸恭谨,十分不敢。
    陈辉卿端着他的崭新的电脑起身。
    老宋憋着笑,还捂着心口:“您老去哪儿?”
    陈辉卿停脚回答:“数据恢复,三里屯苹果旗舰店。”

    次回预告:

    现在流行古镇游。
    前世我为你回头了500次,才换来这辈子的颈椎炎。
    作者,你的废话能不能少一点?
    @渌水之渊 66楼 2014-05-08 09:02:00
    太好看了,楼主快更,我就算千年潜水也忍不住上来冒泡拉
    -----------------------------
    么么哒~么么哒~您先泡着,我去找一捆葱。


    作者:笑年呆阿九 来自:iPhone客户端 时间:2014-05-08 10:38:00
    看到快点下本 别管辣个五毒娘们儿 就被炸出来了!
    简直棒!!
    ——————————
    大家不要欺负燕螭,他只是个普通的宅男[拍肩

    回复 收藏 69楼
    作者:才不是桂呢是假发 来自:iPhone客户端 时间:2014-05-08 14:07:00
    继续m【躺平
    ————————
    [迈过去

    回复 收藏 70楼
    作者:y夜间飞行y 时间:2014-05-08 14:17:00
    真好看!!完全是我的菜哦!!喜欢喜欢!!
    ————————————
    客官您好,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


    回复 收藏 71楼
    作者:七桃酱 时间:2014-05-08 21:04:00
    啊呀,想攒两天一起看的呢!写这个的楼主姑娘肯定也是个稀有物种!所以你不出现是因为被赏金猎人抓走了吧是吧!
    ————————————
    杜兰抓了我,他大概就要从赏金猎人变成相声演员了(还只能是捧哏),我想他不乐意。

    回复 收藏 72楼
    作者:崆瓴 来自:Android客户端 时间:2014-05-09 09:56:00
    太好看了,求更~
    ——————————
    客官~菜来了~~

    回复 收藏 73楼
    作者:鬼魅dy 时间:2014-05-09 10:38:00
    打卡~抽打!昨天又没更!!!!!!!
    ——————————
    这位客官,你这鞭子不够粗,要不要小的帮您沾点儿盐水?
    昨天我在撸唐顿庄园,然后就忘记了[摊手


    么么哒,感谢快乐君的喜欢~

    乐器君,二次元文字小说界,罗辑和章北海长期占据男神地位不动摇。
    科幻世界我大约订阅了5,6年吧。
    记忆中最喜欢国外短篇合集,那个时候没有网络,只能靠杂志了呢。
    Cuisine 11. 前世因果可奈何,云片糕磨芡实果
    今昭的黑暗森林遭遇天使危情的复杂情绪,持续了好几天,后来被偶然冒出来吃饭的房东大人陈辉卿一语惊醒梦中人“你是太岁,这只是个开始”,决定奋发图强,努力修炼强大内心,好好当个太岁,迎接她死后第一个圣诞加新年。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今昭走到清平馆院门口,伸了一个懒腰,顿时汗如雨下。
    因这是年底,京城数九寒冬,她在清平馆里外忙活,一向是穿着薄毛衫或者夹棉袄的,这会儿一个懒腰下来,怎么也不会觉得热的要死才对。
    今昭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京城的胡同,眼前一条细细河道,一座石桥高高拱起,两岸都是人家和店家,晾晒着五颜六色的床单被褥,一群游客啪啪地拍着照片,女客穿着妖娆的长裙,光着两只胳膊。
    这特么的是在逗她!这不是夏天么!
    老周后脚出来搬东西,一瞧见这景色,嘿了一声:“正好,今昭,跟我去买点儿东西?”
    今昭想着陈清平的吩咐,到外面可以,只要有店里的人跟着就行,便点了点头,摘了围裙,拿着购物袋跟着老周出了门。
    两个人越走越热闹,大热天里,本地人把洗完的衣裳被单都放在太阳底下晒,从一座被喊做狮子桥的石桥看过去,一水儿的彩旗飘飘。一只老猫下了一窝小猫,在被单的影子里玩耍,猫瘦毛稀,玩了一会儿就饿得晃悠,跑回去要火腿肠吃。两个人穿过这一窝猫,左拐右拐,上了一条极其热闹的道,石板路两侧都是店家酒吧,写着暧昧粗俗挑拨人心的话,老周停在一家店铺门口,买了好些叫做芡实糕的点心,还有一斤森色的熏豆,还等着阿妈给舀一罐子糖稀:“晚上看电影吃,想了好几天,竟然让你撞上了。”
    今昭拿了一片芡实糕塞进嘴:“这是哪儿啊?”
    老周一笑,露出可爱梨涡:“这是西塘。”
    芡实糕是西塘的土产,几乎每个来西塘的人,都会带芡实糕回去,当作分赠亲友的礼物。老周买糕的店铺,就是酒吧街那间最有名的铺子,铺子的阿妈好说话,自卖自夸见过无数形色各异的旅人,挑选,付钱,买走板砖一样重的芡实糕。
    芡实糕是典型的江南味道,软,甜,清,糯。想来,是果子豆子米面磨了细细的粉,筛了又筛,揉了糖,揉了蜜,揉了桂花和芝麻,上裹一蒸,用薄片儿刀沾冷水切成云片——江南的此类点心大多如是,取了个名字,叫做菱角糕,莲花糕,八珍糕或者更形象些,云片糕,在这里主料换了新鲜芡实,就变做了芡实糕。芡实俗称鸡头米,可鸡头米哪里有芡实好听,芡实,前世,名儿上就透着一股子浪漫气息。
    今昭尝得津津有味,没防备身旁站过来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问:“哪里有清净点儿的客栈?”
    阿妈拿起来的勺子挂了糖稀,带起一丝金线般的糖汁儿来:“卧龙桥下去,有个叫清平馆的。”
    老周和今昭相视一笑,老周伸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我们就是清平馆的伙计,跟我们走就是了。”
    从阿妈的铺子回转,便是一溜接着一溜的店铺,那些旅行纪念品从南锣鼓巷卖到宽窄巷子,卖到仓桥直街,卖到鼓浪屿,卖到沾沾自喜的旅客的背包里。糖稀都鸟枪换炮,姥姥的缺口旧陶罐里的糖稀变成了用上好的青花瓷罐扎深蓝色天鹅绒飘带乘着的糖稀,美味依旧,身价倍增。
    “那是个景点,当年Tom Cruise在这里拍摄《碟中谍3》,不过我更喜欢《碟中谍4》,小参谋还挺逗乐的。”老周难得好心地给今昭,也顺便给身后的那位主顾,介绍着他所知道的景色西塘。
    突然间不知道哪家店铺,飙起熊天平清亮的嗓音,唱的仿佛是《夜夜夜夜》。歌声和古老的桥将这个小镇分成两个世界,一个热闹喧嚣,那些著名的酒吧里传出电子乐,门口写着让人或无语或蠢动的话,游客像是沙丁鱼,簇拥在一起随着海潮涌向一家又一家这样的店,买假的嘉士伯喝,手边还放着管老太太臭豆腐;另一个世界,是来自今昭奇怪的“突如其来脑内小电影”,她走着走着,突然就置身于另外一个时间的这个地方,沿着面前这条脏污黑沉的河,沿着烟雨长廊,飘到了很远很远的从前,那个时候的这时已过人定,古镇一片酣眠,只有一个影子跟着另一个影子,踩着青石板,缓缓地向前走,草鞋里渗出的血,留在石板缝里。而后,那后面的影子扑到了前面的,匕首刺向咽喉,被杀的影子临死前凄厉地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棠溪——”
    “棠溪……啊!老周,你干嘛啦!”今昭被老周这一拍,按下暂停键,吓得全身一个激灵。
    “你发什么愣啊。”老周说着,把那游客引进了清平馆。
    棒球帽男人平静地把行李放下:“住宿。单人间,没有预订。”
    老周绕到吧台后面拽出来一个本子,推到男人面前:“您登记,几个晚上?每晚押金一百。”
    男人想了想,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先住一个星期。”
    “德意志银行,哎呀,我娘家。”老宋探过头,顺手从铁皮壶里倒出一杯浓得闻着都苦的黑咖啡,“来点儿,提提神?”
    男人呷了一口,然后默默地拽过一个烟灰缸,吐了回去,在登记本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证件号码。今昭看见两个中规中矩的汉字:唐息。
    这个名字……她揉了一把脸,自从上次在印第安人那边开启了脑内小剧场技能以后,她总觉得时不时会头疼。
    “小昭,你没来过西塘吧,一会儿我忙完了带你去玩。”玉卮出来,把老周刚买回来的芡实糕装了盘子,给伙计们分掉。
    “好久没来了,不如忙完一起出去吧。”老宋手舞足蹈。
    考虑到清平馆奇奇怪怪的时间设置,今昭吃完芡实糕,帮着朱师傅揉了一阵子的面,就被老宋拽出去:“走走!卧龙桥!”
    卧龙桥是很高的石桥,坐落于西塘之北,彼时只是一座木桥,有一天一位孕妇失足落水身亡,一位好心的木匠便削发为僧,筹集善款仍旧不够修好石桥,和尚抑郁而终,后来两位神仙下凡游历,信手修了这座石桥。如今桥成了拍照的好地方,夕阳西下,很多游客坐在桥上休息,一位算命的老人在摆摊给人看相。刚才那位叫做唐息的男人也背着相机出来,老宋没花几分钟就跟人家搭上了话头,打听出来,这唐息是个自由撰稿人,摄影师。
    “小伙子,算个姻缘吗?”看相的老人眯着眼睛问。
    那唐息想了想,伸出了左手,深壑交错绵延纠缠,只有所谓的爱情线和生命线短得可怜。
    “我不看手相。”老头叼着一根有些濡湿了的烟,半天也没点着。
    唐息将手里的烟点着,递给老头。
    “嘿嘿!万宝路啊!”老头如获至宝,接着打火机的微光,老人一双冷得令人打颤的眼光在唐息脸上扫来扫去,许久,老头伸手,“一百块钱,我就告诉你。”
    一百块钱躺在老头的手里,老周冷笑一声。
    唐息淡淡地看着老头,老头敛去笑容:“你要找的人,你永远也找不到了。”
    似乎是这句回答戳中了唐息的心口,他忍不住问:“老人家,你说,人有前世吗?”
    老头嘻嘻笑:“前世好啊,又清淡又好吃,桥那边那几家,都做得不错,有一家口味最多,有桂花的,核桃的,芝麻的,还有枸杞的,当归的……”
    唐息似乎很失望,沉默不语。
    今昭一头雾水地看着表情嘲讽的老周和神色同情的玉卮,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宋,转头问唐息:“你信前世?”
    唐息喝了一口气喝光手里的罐装啤酒:“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但也许是,我想说说。”
    唐息的故事听上去很离奇,又有几分浪漫。
    他总是把那天晚上叫做事发当晚。
    那晚正是唐息的二十三岁生日,加了班,回租屋后煮面睡觉,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一睡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他于世界还是平庸如常,世界于他却已经翻天覆地。
    七年来,他试图证明,那一天一夜之中的所感所见的长久凄楚的一个人的一生,只是一场梦,可越证实越相反,那段历经艰险的梦境旅程,一定不仅仅是个梦。
    那梦太真实,那就像,或者,就是,他的前世。
    后来,他辞掉了华尔街的工作,成为了一个摄影记者,沿着他前世记忆中的路,一路走一路看,他只是想要知道,如果凡事都有因果,前世的因,今生会种下什么果。
    如果那个足有一生那么长的梦,是真的发生了的,那如今的他,到底要为这场梦,扮演什么角色。
    西塘是他最后一站,他的梦在这里结束。前世的他最终决定放下一切,归隐田园,和一直陪着他,爱着他的那个人,他们没出世的孩子。而后梦里烟雨蒙蒙,妇人面容安详静好,打着伞走过一座木桥,那一瞬间老朽的陈木断裂,他最后看见的,是水面惊慌摇动,又慢慢沉坠的,他的妻子的手。
    “……这座卧龙桥,是有个故事的。我知道那故事的原貌。”唐息的声音微微颤抖,在傍晚橘色的微风里,一吹就散了。
    那孕妇并不是失足,而是有人刻意做了手脚。木匠削发为僧也不是助人为乐,而是万念俱灰。两位神仙也从未存在,修好那石桥的是个不知姓名的好心人。而最大的误差,在于那和尚并非是抑郁而终,那和尚在一个胧月之夜,遭人杀害,分尸弃野,符身恶咒,永世不得超生。
    “你就是那个……和尚。”今昭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息转过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今昭:“你说,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现在算什么?如果不是真的,我为什么心里面这么难过?”
    今昭忍不住挽住玉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让她觉得冷。
    玉卮拍了拍她的手:“要是冷,就先回去吧。”
    今昭跟着玉卮下了桥,落脚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唐息站在卧龙桥上,手里拿着空罐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老宋敲了敲她的脑袋:“行啦,你可是太岁,旁观者,一听,就一过。”
    今昭压住心里那种古怪的感受,跟着伙计们进了屋,朱师傅提着一篓鱼,面带微笑:“看,头儿弄来的鳝鱼,很新鲜的哦。”
    食材?!好吃的!
    这句话魔咒一样驱散了刚刚因为听了那个离奇悲惨的故事而笼在众人心头的雾色,玉卮笑吟吟地接过鱼篓子,拽着朱师傅的袖子:“咱们这就去做。”
    次回预告:
    亲,别回头,你身后有个小孩儿。
    一群奶妈,刷个什么西塘副本啊!
    房东大人嫁我!



    Cuisine 12. 又见海棠卿何处,响油鳝丝臭豆腐
    响油鳝丝是一道出乎意料的菜。
    今昭是纯种不掺水分的北方人,不靠谱的爹是京城土著,没影儿的妈是东北大妞,对南方菜的印象,基本上停留在清淡少油、甜糯量小的印象上。这个响油鳝丝,怎么说呢,还真是有点儿重口味。且不论油盐酱醋都进了料,就说这油汪汪的菜汤,就说明这鳝丝过了油。细细一砸吧,还有胡椒粉和大蒜的味道。远远看着这么红亮的一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酱肉丝。很适口又下饭的一道菜,只是天气太热,吃起来显得有些不应时了。
    钱塘人家是出名的馆子,游客无不蜂拥来拜山头,但天气太热,临河看水,看的也不是春秋之水唐宋之镇,而是初夏里的蚊蝇。牵头让大伙儿先来地头馆子尝尝响油鳝丝的老宋已经挨了好几下拳头,只有昨天熬夜回来的青婀因为睡意沉沉,放过了老宋。
    从永定桥下来,便有号称是正宗管老太太臭豆腐的店铺,尽管无数的攻略都认为这家不是,可不妨碍铺子门口的人头攒动,老宋挤了一身的汗,才抢出几盒来分吃。这种臭豆腐说是臭,其实不过尔尔,今昭觉得更像是发酵过的豆腐,有腐败后的滑腻,加之油炸的脆皮面衣,入口香绵,与她之前领教过的青方全然不同——那才是臭的豆腐,一臭三五天,绕梁不绝。
    “那个唐息,我看再不想办法,就魔怔了。”今昭用竹签子叉着臭豆腐,顺着烟雨长廊往送子来凤桥那边走。
    玉卮皱眉:“有什么办法,谁也不能钻他脑子里去,再说,就算是钻进去,那个世界也未必是真实的。咦,老周,你别拽我衣服。”
    老周出声:“我离你三步远,请问怎么拽。”
    玉卮一惊,几个人低头看,一块尚可分辨出人形的团雾,正跟着玉卮,那人形矮矮小小,不过是婴儿尺寸——就连今昭都知道,要是怨灵一类,越是年纪小,越是厉害,她站在玉卮身边,紧握着她的手,顿觉这位平日里温柔稳重的姑娘在强自镇定,身体微微颤抖。
    “怎么办?”玉卮用口型问。
    今昭、蔓蓝、老宋和老周都撇嘴摇头,显见几个人都不具备驱鬼超度的技能,玉卮咬牙:“带回去!”
    果然团雾并不曾因为玉卮回转而离开,反而紧紧跟着玉卮。
    回到清平馆,今昭也不敢大叫,一头扎进后厨抓住朱师傅:“师父,有个婴灵跟我们回来了!”
    朱师傅失笑,边走边感慨:“你们就这么带着它回来了?莫说旁人,玉卮自己就可以驱走它啊。不,按说,它应该近不了——糟糕!是魍!”
    魍是有灵无实的一种鬼怪,多为已经有了神识,还未生下或者刚刚出生就死去的婴孩儿化作的厉鬼,喜欢跟着年青女性,耗损对方的元灵,在当下的城市里较多。西塘这种地方,山青水灵,还有丰富水系,本不该有能近了玉卮的魍。但若真的有魍鬼可以抓住玉卮的衣服,那就不是一般的角色。
    朱师傅看着前厅几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知道这几个都没有能散了那魍的本事,他摘掉眼镜,看了看跟着玉卮的那团雾气,叹了口气,这么小的魍,就有如此强烈的执念,绝不是容易对付的,即便是自己催动飓风将其打散,那股子执念不被超度,也还是会再度聚合。
    他伸手试图去触碰那团雾气,结果刚一触到团雾,便被烫了回来。
    朱师傅看着烫红的手指,有些吃惊。团雾不过是残魂,怎么可能有热度?就算是魍,也不应该这么大怨气,这么厉害——玉卮怎么会惹了这种东西回来?
    他戴上眼镜,示意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一块玉佩,挂在了玉卮的脖子上:“送你的,好好戴着吧。”
    玉卮的身子因为这玉的缘故,稍稍回暖了些,可手足还是发冷,只能坐在后厨,借着烟火气才能觉得暖和一点。那团雾气紧紧跟着玉卮,寸步不离,愁得玉卮三姐妹直跺脚——要是个大些的,好歹能问问原委,了了它的心愿,就能超度去了,这么丁点儿,怎么沟通?
    小半天儿过去,清平馆的时间也难得没有跑偏,按照正规,规规矩矩地转到了晚上。
    夜里的西塘更热闹,水乡人家,霓虹飒飒如星,要不是玉卮身后拖着一个有点超水平发挥的魍,这个晚上就完美了。
    根据几个人商议的结果,这个魍应该是本地土产,所以带着它四处转转,说不定有点儿什么端倪。
    从出门过狮子桥绕百花深处,转了烧香巷上了永定桥,再走一遍烟雨长廊溜达了北栅街,最后几个人迈上了卧龙桥。玉卮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后面几个缀在几步以外,贼头贼脑的样子,让不少路人怀疑是几个偷窥狂,在偷窥前面的美女。
    乌云和急雨突如其来,惊得游人纷纷跑进店家。
    卧龙桥上玉卮撑着伞望着涟漪圈圈点点的水面,问:“朱师傅,你怎么知道要带伞?”
    朱师傅还没回答,就见水面飞速旋转,水中司水的龙神持剑而出,见到朱师傅和玉卮,敛衣而礼:“小神见过二位大人。朱殿下,您这个时候布雨,是有什么麻烦吗?”
    话音一落,玉卮就觉得后面那股子寒气骤然离开,那龙神面露惊讶:“二位大人……”
    朱师傅对玉卮点点头:“你和这位龙神说道说道,我回去看看。”
    清平馆在这场雨里,显得客人稀少,气氛寥落,今昭觉得既然事情托给了二把手朱师傅,那么她看热闹就够了,便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面,在B站看美剧。一条弹幕还没发出去,就被猛然显身的唐息吓了一个眼球脱臼。
    唐息一双眼睛似醒非醒,咧嘴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痴痴地看着今昭。
    今昭定了定神,点开了iMessages,发了几条信息出去:唐息有问题,前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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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昭看了看顺着唐息嘴角留下来的口水,心中一万头神兽打马而过。
    竹帘子一响,陈清平风尘仆仆地从后面走出来,拎着一桶血水,抬眼瞧见柜台里外这一女一男,什么也没说,抬手将桶里的血朝着今昭泼了过去。
    今昭遭遇腥臭鲜血泼了一头脸,怔怔地看着陈清平,陈清平一把将今昭从柜台里拉出来,带着她转头就往后院跑,今昭只听到后面传来模糊的声音,喊着一个她已经陌生了很久的词。
    妈妈。
    有种模糊的念头盘桓在心中,似乎是酸楚,又似乎是不甘。
    今昭看见自己停住脚,甩开了陈清平的手,向着唐息走了过去。她神志清楚地想要自己停下来——那个唐息分明是有问题——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酸楚不甘,在怨愤,在思念,在哀伤,在绝望,带着无数复杂心事,带着回忆剪辑似地脑中画面,一步一步走向唐息。
    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叫做棠溪的妇人,与一位青年相爱,喜结连理,孕育生命,又被一个持剑的人追杀迫害,最终落入水中身死。
    那个持剑的人,是她在卧龙桥头见过的,水中龙神!

    魍之所以为婴孩厉鬼中的最强,强在执念深重,操纵人心,又不能轻易被超度。
    “妈妈——”奶语童言从唐息的腹腔响起。
    今昭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触到唐息的肩膀,这是个怀抱的姿势,就像母亲怀抱自己的孩子。在手指接触到唐息的一瞬间,她身上的那桶血似乎发生了作用,唐息吃痛后退,趁此机会,陈清平举起了柜台上放着的金蟾装饰物,将唐息砸昏,喊了一声:“朱能垣!”
    “这样只能缓解一时。”几个人已经从各处跑出来,朱师傅眉头深锁,他手里拿着好几张画着古怪图案的符咒,“这个魍鬼,不是我能打散的。”
    “怎么办,我们几个战五渣都是奶妈和远程啊。”老宋搓手。
    老周哼了一声:“开这种神鬼饭店,就要有被砸场子的觉悟。”
    今昭抚着心口大喘气:“还说什么风凉话啊,赶紧想办法!这玩意回头要是出来附身别人怎么办!”
    朱师傅在唐息的口鼻出贴了咒符,无奈地说:“想到办法之前,先这么封着吧。封个百八十年,总能想到办法。”
    老宋眯起眼睛:“冤有头债有主,它就算是恨天恨地,也得有个理由吧。”
    今昭举手,气息不平地说:“它……它是当年,唐息前世的媳妇肚子里那个没出生就跟着妈妈淹死的娃……”
    这句话信息量比较大,老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登时一拍大腿:“这么说唐息是它前世的爹,怪不得能附身呢,我还说魍鬼什么时候有新品种了。那当年推孕妇下水的是谁,有后人没有,拉出来揍!”
    “不是,你们这些人开饭店这么久,咕,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吗?!呃,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啊!”今昭一口气没上来,打起了嗝。
    “我只是个知识面比较广的人类。”老宋举手。
    “我被禁止使用非人技能。”老周冷笑。
    “唔,算来,我应该是个远程法师?”朱师傅推了推眼镜。
    “我是奶妈。”陈清平回答得言简意赅。
    今昭跪地。
    敢情清平馆的战力,只能指望玉卮姐妹三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头儿!陈大厨!陈老板!您不是当年对付枭光还挺有效吗!”今昭只觉得干着急上火,自己帮不上忙,这帮人也出不了力。
    “那不一样。”陈清平的回答还是很简单明了。
    几个人正在你来我往炫嘴炮,地上的唐息却已经开始抽搐,朱师傅叹气:“我看,封个几百年想办法再说,也不行了,里面的魍鬼,比我们想的要厉害,我不能打散,也没法超度它,只能暂时封住,可那魍鬼,未必不能从这具人类身体里冲出来,或者还没等到办法,这个人类就要先死了。”
    “人类的孩子,神识还没个形状,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啊!”老宋帮助朱师傅按住符咒。
    唐息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渐渐有血丝从口鼻间溢出来,眼睛也突然张开,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不要……杀我妈妈……”
    “妈妈……”
    “谁……救救……”
    “救救……妈妈……”
    “妈妈……”
    细小的哀鸣从唐息的腹腔里传来,老宋哎呦一声,转头道:“听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人推那妇人……”老周的话说了一半,今昭便出言打断他:“是,这里的水中龙神。”
    “怎么……”老周看了看今昭,他突然意识到,今昭是太岁,哪怕是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太岁,也是观天望地的太岁,红尘三千界的旁观者。
    “龙神……不能吧……”老宋一愣。
    话音一落,一剑西来,那少年龙神冷指长剑,直入唐息的咽喉,剑光一瞬封喉,只留了血珠点点。朱师傅的“别”字卡了卡,转为一声“晚矣”。
    从那伤口里,一团浓雾破口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叫哭声,震得当场的人各个捂住耳朵。
    少年龙神双手结印,刚要打在那团雾身上,就被团雾糊了一脸,咳了一口黑血出来,撞在随后跟来的玉卮姐妹三人身上。三位姑娘马上发挥出女性和奶妈应有的温柔体贴,一个给少年龙神灌药,一个扶着龙神,还有一个吓得发愣,没缓过神儿。
    今昭对这一屋子的战五渣已经彻底绝望。
    忽而一声清越佛号,好像破冰而出的激流,将那越胀越大的浓黑团雾震得一缩,而团雾嗷嚎带来的锥子钻太阳穴的头疼也顷刻消失。
    那种全身被涤荡干净,焕然新生的感觉,让一身狗血的今昭舒服极了,顺着那佛号的声音看过去,房东大人托着他的电脑,七分神烦,三分无奈地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单伸出一只右来。
    魍鬼瑟瑟发抖,朝着门飞去,一道白光罩过来,连个响儿也没有,就不见了。
    “超度了?”今昭茫然。
    “湮灭了。”朱师傅回答。
    “可是……”今昭和老宋对望一下,两人都觉得那无辜枉死的魍,也有点可怜。
    蔓蓝和玉卮扶着那少年龙神,青婀摆手:“别可怜!那玩意本来就是个附身在人家肚子里的魔物,苏鲤发觉不对,才斩草除根的。要是生出来那玩意,估计这个镇子都要死光光吧——啊,僵尸吃了你的脑子!”
    “靠!这是什么神展开!敢情那个魍是活该去死,它附体的孕妇躺枪啊!”老宋叫道。
    龙神苏鲤忍着紊乱的气脉解释:“这些年它靠博取同情,害了不少姑娘家……”
    战五渣们正在讨论剧情,那唐息略显惊慌的声音打断了大家伙儿的思路:“这,这是……”
    喉头有血的唐息尸体旁,站着一脸惊慌的唐息魂魄。
    突然间,今昭想起唐息曾经说过,他追溯前世片段,只是想看看今生让他不忘前世,到底有什么结果。
    难道……这就是他的结果?
    这也太衰了!
    唐息的魂魄看上去似乎了然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尸体,又看了看众人,声音颤抖:“棠溪……棠溪——!”
    男人睚眦欲裂,悲尽极怒。
    没防备,地动山摇。
    红与黑两色烈焰将唐息的灵魂吞噬其中,朱师傅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魔化了!”便被什么人推进了陈辉卿及时祭出的保护光圈里。
    那龙神苏鲤按着自己的心口,提起长剑:“当日杀你全家,自是对不住……”
    那烈焰中变得狂暴的唐息仰天大笑,一只手穿过龙神躯体,带着血丝堪堪狰狞破开了龙神的胸膛。
    又一道白光闪过,却是陈辉卿将两指虚按向唐息,那魔化的灵魂逐渐被白光同化,夺目,消散。
    “这,这……”今昭被眼前千回百转的情节震得一愣一愣的。
    陈辉卿收拾完魔物儿子魔化爹,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走到门口,将门关上,片刻之后再打开,门口的小桥流水,石板卧龙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都市的停车场,陈辉卿捧着电脑淡然走出门去,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儿,不过是系鞋带一样的小事。
    朱师傅面露惋惜,可也只是一瞬,眨么眼儿的功夫,他就指着周宋二人:“先把地上这桶鸡血擦了,好脏。”
    玉卮扶着重伤的龙神苏鲤,劝慰道:“不管怎么说,魔物已经除了,我带你去治伤,你也先别回西塘了。”
    龙神奄奄一息,青婀神秘微笑,帮着玉卮蔓蓝扶着他去了后院。
    老宋已经很听话地拿起了拖把,老周也拎了一桶洗涤灵回来。
    “这,这就完了?”今昭看着战五渣们各个都该干嘛干嘛去了,有点接受不了。
    好歹这是个悲惨的故事,躺枪的亲婚夫妇,被附体的胎儿,前世今生的执念,怎么就这么烂尾了!这特么的是在逗她?!
    “都解决了,你还想咋的。”老宋一边用力蹭着地面的血迹一边反问,“这事儿在我们这儿多了去了,你淡定哈。”
    今昭呆呆地看着门外停车上,天降神兵陈辉卿开着一辆白色的轿车绝尘而去,忍不住问:“他去干啥?”
    老周奇怪地看着今昭:“你忘了,他的电脑让天使给烧了,这不是去纽约的维修部做数据恢复么。”
    朱师傅在厨房里喊着:“我说,你们今晚还吃响油鳝丝嘛?”
    今昭回神过来,应了一声:“吃啊!”
    算了,幼儿园小班太岁,还是看好眼前,且行且珍惜吧。
    ————我是凑齐一个故事好心发了两章的节操分割线——

    次回预告:
    红豆生南国,春来撸几枝。
    这位同学,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你就是活体杀马特啊。
    陈大厨,你的内裤!

    琴瑟,朱师傅,自然是个远程法师啊[剔牙

    多好的一群,姑娘们不是奶就是NPC,汉子们一个被禁法只有物理攻击,一个干脆就是只会物理攻击的人类,老板也是个奶,还是要靠道具辅助的奶,自己的蓝少的可怜——仅存的一位朱师傅,是远法。

    这一群战五渣[跪
    楼上胡说!陈大人!分明是个少林![泥垢!
    玉姑姑你奏凯!

    不高富帅,嗯,沂蒙山吧唧屯王大锤村村口破庙里的山神和土地的故事你看么你看么你看么?!

    “卧槽!这一盘子韭菜炒鸡蛋真是太好吃了!”
    “你滚!煎饼卷大葱才是王道!”
    “糟了!门口那一秧子地瓜让人给挖了!她们姐妹几个还有四五年就成精了啊好可惜!”
    “你妹!我的本体让孙寡妇家的大黄给尿了啊怎么办!”

    这样的情节,你看么你看么你看么!有人看我都不写![扭头傲娇高冷剔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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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2 00:32:07  更:2021-10-02 00: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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