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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故宫密码:讲述故宫的秘密[第1页]

作者:停杯一问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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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从保定精神病医院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2042年的夏天,在里面整整待了两年零一个月零三天。
    出来之后吃饭成了首要问题,毕竟我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能总是啃老。住院两年,父母的积蓄已经花了七七八八。我决定重回京城,在大都市找份工作糊口并不难。尽管北漂很辛苦,但是没办法,要生存就得面对一切困难。
    医生说我每隔半年要回去复查一次,由于生活压力太大,复查的事也就省了。
    经朋友指点,我在京城干起了导游,地点就在市中心的故宫。平凡的生活总是那么无趣,省去中间的琐碎,时间又过去一年多,那时我在故宫的导游工作已经做得顺风顺水轻车熟路……
    游故宫必先从午门开始,早晨八点半开始售票,此时购票的人早已排成长龙。故宫由此进入忙碌的一天,高峰时单日接待游客超过八万人,年接待游客超过一千万。导游也随着游客的增多而成为一个热门行业。
    故宫的导游分为两种,一种是有证书的,叫导游;一种是没有证书的,叫黑导游。中国是一个很看重、很讲究证书的社会,各行各业都有其各式各样的证书,诠释者某种权威和信誉。
    从事某一行业却没有证书的人,人们往往要在其职业前面加一个“黑”字。比如没有证书的出租车叫黑出租,没有证书的面馆叫黑面馆,没有证书的导游叫黑导游。仿佛加上一个黑字才能体现出正宗与假冒、专业与业余的区别,才能体现出证书的权威与神圣。
    当然也有没有证书而前面不加“黑”字的例子,比如没有证书的警察叫协警,没有证书的城管叫临时工……
    好了,不说了,言归正传说故宫。我在故宫做导游也就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年365天在故宫里转,或多或少了解些关于故宫的传闻。各种灵异事件在坊间流传,正好成为我们吸引游客的一个噱头。
    我就属于那种没有证书的导游,执法者眼里的黑导游,基本上天天周旋于故宫保安和故宫派出所民警的打击之下,每天工作起来都提心吊胆。有时候承揽业务也不敢太招摇,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偷偷推销自己:爷爷奶奶大哥大姐,您游故宫需要导游吗?咱这便宜,80块钱不限时……
    在午门售票口排队买票的人基本上都是散客(所谓散客就是单独出游,没有跟团的那种),是导游们主要争取的对象,也是我们黑导游主要争取的对象。我们承揽业务的主要区域在午门口和金水桥两岸,生意不好的时候也会延伸到太和殿广场。
    我本来是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嘴甜,很适合招揽生意。自从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有些举止在外人看来很怪异,无形中增加了招揽生意的难度。一天下来常常是一单生意也没有,白白花费一张故宫的门票。
    同行们见我可怜,有时候会主动给我一些生意,当然是在他们忙不过来的前提下。“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在我这里一点也不适用,那些黑导游哥们儿不但不敌视我,反倒有一点点同情之心,谁的生意忙不过来都会让给我一些。也许在他们眼里我根本算不上一个竞争对手,只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罢了。
    实在没有生意的时候,我也会替旅游公司在故宫里发发传单。都是一些旅游的小广告:八达岭半日游,北京精品一日游,北京--秦皇岛两日游等等。
    发小广告也属于故宫工作人员的打击范围,只能像打游击一样东躲西藏。太和殿广场以南是不敢去的,那一带打击最严,工作人员也最多。发广告主要集中在坤宁宫以北到御花园一带,这一片儿管控不是很严,非常适合开展工作。而且游客们走到御花园一般都累了,会坐下来歇歇脚,给发小广告提供了便利,这是我最主要的工作区域。
    说实话,发小广告并没有多少收入,公司报销门票的话也就给几十块钱的报酬,需要工作整整一天,远没有做导游来的舒服。
    我做导游还是很讲良心的,从不敷衍了事,虽然没有证书,却比有证书的还要专业、周到、细致。
    有些导游为了多接活儿、多跑几趟,给游客的讲解往往是走马观花。从午门进去,过金水桥到太和门,然后开始千篇一律的行程: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御花园。从南到北沿着中轴线走一遍,故宫就算游完了一多半,再象征性的走一走西六宫和传说中的珍妃井,从贞顺门出来,沿着东长房的宽街到神武门。出了神武门就算游完了故宫,然后导游再去重新接活儿。
    这么下来一天能接三个活儿甚至更多。这样的导游不管有没有证,都得义正辞严的称之为黑心导游,理应为千夫所指、万民唾弃。
    故宫有将近六百年的历史,住过二十四位皇帝,其间的历史和传说不可胜举,绝不是游一游中轴线就能了事!
    相比之下我的导游线路就要亲民的多——
    第一步也是先参观中轴线,线路跟别人的一样,到达御花园之后边休息边参观。
    第二步是通过御花园左侧的门进入西六宫,经过持续不断的修缮,西六宫中的翊坤宫、储秀宫已经开放,游客们可以实地参观甄嬛和慈禧的“故居”。当然也有不少未开放的数区域,比如雨花阁、英华殿。透过紧锁的院门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雨花阁和英华殿满院的荒草和破败的建筑,跟紫禁城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给游览增添了一丝别样心情。要不怎么叫良心导游呢,连没开放的区域都带着看一看。
    西六宫在有皇帝居住的时候是内宫里女性最集中的区域,年老的太后、太妃、太嫔们都在此居住,一些失宠的贵妃、懿妃、嫔妃们也在此居住,形成一处内宫女性的聚集地。由于居住的多是老人及失宠的妃子,死人的事比别的地方要多,怨气也更重。五六百年积累下来,据说会扰乱正常的气场,导致灵异事件频发。西六宫也是故宫里灵异事件传说最多的地点之一。当然这都是小道消息,我们做导游的口口相传而已。人都有好奇心,越是不开放的区域对游客越有新鲜感和吸引力,作为一名合格的导游,不管西六宫开没开放都应该引领游客转一转,体会一下喧嚣的人流之外的冷清与寂寥,看一看斑驳掉漆的宫墙和墙头上的枯草。
    第三步,从西六宫出内右门回到乾清门广场,向东进入内左门参观东六宫,自延禧宫到钟粹宫。参观完东六宫想必游客已经累了,可以稍做休息,把带来的食物消费一部分补充能量。故宫里卖食品的地方很少,游客最好还是自备。
    吃喝休息之后开始第四步游览,从钟粹宫出来沿着东长安街再回到乾清门广场,向东穿过景运门进入锡庆门、皇极门,参观皇极殿、乾隆花园、珍妃井等等,最后出贞顺门西行出神武门离开故宫。
    这样一圈下来,故宫现有开放的区域就游览的差不多了,也不枉来故宫一回。
    那天我就是按这个线路接待的两个游客,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估计老两口是退休后时间充裕,特地来故宫参观的。他们遇到我算是遇到了故宫里最实惠的导游,里里外外转了几大圈,把故宫里能看的景点转了个遍。
    走到神武门已经到了下午四点,离清场还有一个多小时,再接客人是不可能了。神武门东侧有很多木制的条椅,我陪着两位老人在条椅上休息。
    “大伯,这次游故宫有什么感受?”我问即将离开的老头儿。
    “累……”老头儿只吐出一个字,坐在木制的条椅上再也不想动弹。老太太更惨,花白稀疏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脸色煞白,好像虚脱了一样。这么一把年纪,旅游有时候更像是受罪。
    也难怪,两位老者从上午九点就跟着我在故宫里转,一直到下午四点,中间也就在御花园和乾清门广场休息了片刻,喝了几口水,一口干粮没吃。哪里像旅游,分明有万里长征的架势。不要说老年人,就是年轻人也受不了啊。体质强壮如我,此时也有些脚软。
    这事怨我,忽略了游客的年龄和身体素质,把好端端的旅游变成了折腾。
    我赶紧把给自己准备的面包拿出来,撕开包装袋,把面包分成两半,老两口一人一半。
    或许是面包里蕴含的淀粉和糖分起了作用,老两口很快缓过来,人精神了不少。
    “小伙子,你这导游当的不错,有前途!”老头儿伸出了大拇指。
    作为一个导游,还有比受到游客褒奖更高兴的事吗?我一扫刚才的疲态,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一直目送老两口走出很远才作罢。
    我转身准备离开,突然身边过来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我们是故宫里的工作人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闷锤重重击了一下,心说坏了,我当黑导游的秘密被发现了!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想跑都困难。再说跑路也不是我的性格,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当了黑导游,就要有被抓的觉悟。
    我没有说话,更没有反抗,乖乖跟着两个年轻人走。心里盘算着对策,对方要是审问,我就说刚才的老头儿是我二舅,陪二舅逛故宫总不犯法吧。抓贼要抓脏,我现在是清清白白一个人,对方没有证据未必能把我怎么样。这么一想心里坦然了不少,挺胸抬头、昂然阔步而去,颇有革命前辈宁死不屈的气势。
    两个年轻人带着我进入神武门,沿着御花园一路向南。我彻底放下心来,这不是去故宫派出所,因为故宫派出所在神武门外的八角亭,应该向北走才对,向南走意味着进入了故宫内部,归故宫博物院管辖。
    作为一名职业黑导游,我们在故宫一带的嗅觉相当敏锐,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故宫里打击黑导游的力量主要是故宫派出所的民警和故宫博物院的保安,前者有执法权,后者没有。所以我们最忌惮的是派出所民警,对于故宫里的保安则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也无所谓。
    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几乎三天两头有人被抓现行。被故宫里的保安逮住,基本上就是说服教育然后撵出故宫,损失相对较小。被派出所的民警逮住则要麻烦一些,不仅要批评教育,还要座谈、授课什么的。虽然一般不至于行政拘留,但是也要在派出所待上大半天,拉生意的事基本上就泡汤了。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导游界,耽搁一天就意味着少一天的收入,损失多大自己最清楚。所以我们一般都不愿招惹民警和保安,能躲尽量躲。
    我一边走一边寻思着这件事的后果,心里并不是很着急。一则不是被派出所民警逮住,少了很多程序上的麻烦;二则马上要闭馆了,我本来也没想再揽活儿,因而对生意没有任何影响;第三嘛,我身上没有黑导游惯用的定时炸弹:假导游证。
    有一些黑导游明明没有导游证,偏偏要花几十块钱弄一假的。为的是揽业务的时候更方便、更能迷惑人。游客对证书这玩意儿一般是不辨真假的,事实证明,有假导游证的确实比没有证的招揽生意更快、更多、更方便。利益的驱使下,很多同行铤而走险办了假证。招揽生意是方便了,有时候也会遇到麻烦——
    一旦持假证被抓现行,不管是民警也好、保安也好(保安会把人押送到派出所),都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以购买和使用假证为突破口进行突击审讯。能打掉一个制售假证的团伙最好,即便打不掉,也完全有法律依据对持假证者实施行政拘留。按拘留七天算,一天少收入五百,七天就是三千五,白花花的银子说没就没了。
    对我们这个群体来说,对待假导游证可以说是既爱又恨,名副其实的双刃剑。
    我从来没使用过假证,也算是作为一名黑导游的最后一点操守吧。没有假证这个把柄,我走起路来很有底气,抓住老子又如何,既不能判刑又不能拘留,最后还不得乖乖放人!不要说普通的故宫工作人员,就是院长来了也没辙。
    我做好了接受教育的准备,至于拘留嘛,没门。
    故宫里的办公地点并不集中,分布在故宫的各个角落,南三所、西三所、西边的寿安宫、西北角的城隍庙等等,都开辟出了一定范围的办公区。据说在南三所绿色琉璃瓦房子里面就有鼎鼎大名的瓷器鉴定泰斗耿宝昌的办公室,老人家现在都在里面办公,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
    另外故宫里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彩钢房,都是办公区。我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一座彩钢房里。四周都是黄瓦红墙的宏伟建筑,铁皮的彩钢房矗立在旁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彩钢房的外间是客厅,由于快到下班的点,人并不多。铁皮墙上挂着各种规章制度,北墙边和西墙边L字形摆放着沙发,办公桌上摆着电脑,一派现代化办公气息。靠窗台的茶几上摆着盆景,放艳吐绿生机勃勃。
    作为一名职业黑导游,我们在故宫一带的嗅觉相当敏锐,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故宫里打击黑导游的力量主要是故宫派出所的民警和故宫博物院的保安,前者有执法权,后者没有。所以我们最忌惮的是派出所民警,对于故宫里的保安则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也无所谓。
    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几乎三天两头有人被抓现行。被故宫里的保安逮住,基本上就是说服教育然后撵出故宫,损失相对较小。被派出所的民警逮住则要麻烦一些,不仅要批评教育,还要座谈、授课什么的。虽然一般不至于行政拘留,但是也要在派出所待上大半天,拉生意的事基本上就泡汤了。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导游界,耽搁一天就意味着少一天的收入,损失多大自己最清楚。所以我们一般都不愿招惹民警和保安,能躲尽量躲。
    我一边走一边寻思着这件事的后果,心里并不是很着急。一则不是被派出所民警逮住,少了很多程序上的麻烦;二则马上要闭馆了,我本来也没想再揽活儿,因而对生意没有任何影响;第三嘛,我身上没有黑导游惯用的定时炸弹:假导游证。
    有一些黑导游明明没有导游证,偏偏要花几十块钱弄一假的。为的是揽业务的时候更方便、更能迷惑人。游客对证书这玩意儿一般是不辨真假的,事实证明,有假导游证的确实比没有证的招揽生意更快、更多、更方便。利益的驱使下,很多同行铤而走险办了假证。招揽生意是方便了,有时候也会遇到麻烦——
    一旦持假证被抓现行,不管是民警也好、保安也好(保安会把人押送到派出所),都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以购买和使用假证为突破口进行突击审讯。能打掉一个制售假证的团伙最好,即便打不掉,也完全有法律依据对持假证者实施行政拘留。按拘留七天算,一天少收入五百,七天就是三千五,白花花的银子说没就没了。
    对我们这个群体来说,对待假导游证可以说是既爱又恨,名副其实的双刃剑。
    我从来没使用过假证,也算是作为一名黑导游的最后一点操守吧。没有假证这个把柄,我走起路来很有底气,抓住老子又如何,既不能判刑又不能拘留,最后还不得乖乖放人!不要说普通的故宫工作人员,就是院长来了也没辙。
    我做好了接受教育的准备,至于拘留嘛,没门。
    故宫里的办公地点并不集中,分布在故宫的各个角落,南三所、西三所、西边的寿安宫、西北角的城隍庙等等,都开辟出了一定范围的办公区。据说在南三所绿色琉璃瓦房子里面就有鼎鼎大名的瓷器鉴定泰斗耿宝昌的办公室,老人家现在都在里面办公,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
    另外故宫里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彩钢房,都是办公区。我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一座彩钢房里。四周都是黄瓦红墙的宏伟建筑,铁皮的彩钢房矗立在旁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彩钢房的外间是客厅,由于快到下班的点,人并不多。铁皮墙上挂着各种规章制度,北墙边和西墙边L字形摆放着沙发,办公桌上摆着电脑,一派现代化办公气息。靠窗台的茶几上摆着盆景,放艳吐绿生机勃勃。
    “您先坐下吧,我们领导马上来。”一个年轻人说道。另一个年轻人则倒了一杯水放在我跟前的玻璃茶几上。
    我真的渴了,一整天跑下来没喝几口水。一仰脖一杯水没了。下肚之后才发觉水是凉的。嗯?这就是故宫里的待客之道?随即又释然了,自己可不是什么客人,给一杯凉水算不错了。
    年轻人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解释道:“故宫里的情况你很熟悉吧,全是木结构建筑,热水器这种大功率用电设备禁止使用。热水是早上从水房里打来的,放到现在可不就凉了。”
    我彻底惊呆了,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倒不是因为对方的解释,而是对方对我的态度太好了,好的令人生疑。作为一个故宫里的工作人员,有必要对一个黑导游如此客气吗?
    凭借超强的第六感,我预感到这次会面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时候从里间屋出来一个老头儿,个头不高、微胖,也就一米六多一点,但是精神很好,一张脸泛着红光,双目精光四射。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孩,身材比老者还要高一些,两人站在一起更衬托出女孩修长苗条的身段。
    老头坐在L形的沙发一端,跟我保持九十度的角。“小朋友,找你来是要谈一件事。”老头儿笑吟吟地说道。
    我一脸狐疑,心说不是要进行说服教育吗,直接来就好了,用不着这么笑里藏刀。“老人家,今天的事儿是我的错,我接受改造。不过呢……我陪我二舅游故宫也有错?”我直奔主题,不想兜圈子。
    老头儿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小朋友误会了,我要谈的不是这个。”
    我面色微红,这次被人家看了笑话,到底是年轻啊,玩儿心机绝玩不过斜对面的这只老狐狸。
    “最近我们故宫博物院在招人,你有没有兴趣加入?”老者依旧笑吟吟的说道。
    什么?!我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地上,天上要掉馅饼吗?故宫每年都招人,但是应聘者往往是百倍、千倍于招聘数量,进入故宫工作是多少人的梦想,一批又一批高材生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挣得头破血流,最后成功的也仅是凤毛麟角,99%的人都难逃淘汰的命运。今天故宫的领导竟然主动邀我加入,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我努力平复澎湃的心绪,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刚才出了一次洋相,千万不能再出第二次。
    胖老头儿看出了我的犹豫,冲我微微点头,意思是所言都是真的。
    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冷静了,小心脏承受不住太大的压力突突突跳动的厉害,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从嗓子里跳出来。“招我进来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我不争气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正式工,不过有三个月的实习期。”老头儿回答道。
    “五险一金不能少。”我开出条件。在我印象里正式工就要有五险一金,那才叫铁饭碗。
    “当然。”老头儿点头回应。
    “节假日、礼拜天也有?”我继续开条件,不过这次是试探性的,真怕哪一句话不对付,把掉下来的馅饼弄没了。
    “这个要看情况,我们经常加班,不过会按国家标准发放补助。”老头儿很有耐心的回应。
    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茶杯在放下的时候杯子底儿轻轻磕了几下玻璃桌面。哒哒哒,几声清脆的响声充斥着空间。“没用的东西!”我暗暗责骂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就这么差吗?经不起一点事情!天上不就是掉下一个馅饼吗,至于激动成这样!
    在北京找一份正式工作有多难,一般人恐怕想象不到。哪怕你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不付出千万分的努力照样白搭。有时候即便你付出了也未必能做到。我在北京漂泊了这么多年,尝遍了人间冷暖,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一份正式的工作就像一个避风的港湾,是饱经风雨的心灵最好的归宿。
    “小朋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把合同签了。”老头儿打断了我的思绪。
    旁边的女孩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合同,递到我的眼皮底下。
    这就是故宫博物院的劳动合同,A4纸打印,盖着红红的公章。我敢保证,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己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如今实实在在摆在面前。
    其实我并没有吐出一个表明态度的字,老头儿完全是在自作主张,不过这种自作主张我喜欢。简单翻看了一遍,用签字笔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张菩提。
    “菩”字草头还没写完,签字笔笔尖的小圆珠珠突然掉了。白纸上留下一块醒目的黑渍。我心里不禁一动,按现在的制作工艺,碳素笔笔尖的小圆珠很难掉下来,这种小概率事件偏偏被我碰上了。
    老头儿见状抱歉的一笑,赶紧让女孩再换一支笔。
    女孩再次把碳素笔递过来的时候,我的眼神在对方的脸上扫了一眼,第一感觉就是漂亮、养眼。
    “赶紧签上吧小伙子,机会难得。”老头儿在旁边催促,不停地看手腕上的表,应该快到下班时间了。
    此时的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提着笔在桌面上来回敲击,没有落笔的意思。我是一个很迷信的人,凡事都喜欢看缘分听天意,既然天意阻止签字,我何必要逆天而为?更为重要的是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在故宫里活跃的导游、黑导游加在一起怎么也超过一个加强连,幸运的馅饼为何偏偏砸在我头上?
    难道这不是馅饼,是陷阱?可是没有道理啊,故宫博物院作为一个国家正式的处级单位,会给我这么一个小小的颓废青年下陷阱?扪心自问,自己够格吗?可是如果不是陷阱,这个略胖的老头儿为何对我如此殷勤?没有道理啊,我陷入一片混沌中……
    老头儿见我没有签字的意思,爽朗的大笑几声:“哈哈哈,既然有顾虑,那就以后再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察言观色能看得出,老头故作爽朗的笑声背后参杂着无奈和掩饰。这令我不得不警觉,今天这事儿真有点悬。
    事情到了现在,主动权彻底反转,我占据了主动,老头儿不知不觉成了被动的一方。故宫博物院上赶着别人签劳动合同,对象还是一黑导游,这事儿传出去不知有几个人会相信。
    女孩把合同和写不上字的碳素笔收起来,看看表,又看看胖老头儿,“所长,今晚加班的事儿还继续吗?”
    故宫已经快到清场的时间,清场结束之前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员都得离场,因而女孩才有此一问。
    我这才知道这个略胖的老头儿身份不简单,竟然是故宫博物院里的一个所长。故宫里的文保部门分很多所,木器、瓷器、书画、甲骨文等等……老头儿估计就是某个所的所长。但凡故宫里的所长,随便一个放到社会上都是宝贝,都是德高望重、万人敬仰的老教授老专家。尤其是古董热的今天,鉴宝专家的人气直逼当红一线明星,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从人家嘴里哪怕说出一句话都值千金万金。
    “继续,当然得继续,时间不等人啊,以后晚上加班估计要成为常态。”胖老头儿回应道。然后扭头对我说:“今天到此为止,我就不送了,明天咱们继续谈。”
    对方有让我走的意思,我却不想走了,听他们的谈话,晚上还要在故宫里加班。夜里的紫禁城啥样子我可是从没见过啊……
    “那个……你是说……晚上要在故宫里加班?”我吞吞吐吐问道。或许现在应该叫对方一声老所长了。
    “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老所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
    “能不能把我也带上。你看啊,咱们都快签合同了,早晚是一家人,就当我提前实习一晚上,怎么样?”我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对老所长说道。事情到此又开始反转,我手上的主动权开始一点点易主。
    老所长略微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好吧,我是所长,这点主还是能做的。小季你去把今晚值班的名单报上去,记着补上张菩提的名字。”
    女孩答应一声转身出去。故宫里晚上是不准留人的,管你院长还是所长,万一遇到特殊情况晚上加班,会有一道严格的审批程序。
    夜里的紫禁城到底是啥样子?我咽了一口口水,等待着入夜的故宫揭开神秘面纱。好奇心害死猫,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决定是多么冒失和愚蠢,我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陷入一场危机。
    即将进入正文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想的都是好奇心和虚荣心。夜逛故宫,多么美妙!这事儿要传到伙伴们那里,指不定会招来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眼光。说实话,我在我们那个黑导游的圈子里没有什么地位,正因为没有地位,才少了很多敌视的眼光,有些同伴甚至会主动给我介绍一些生意,同行是冤家的说法在我这里丝毫不存在。
    但是现在,如果我把夜逛紫禁城的事情说出去,难保他们不会心生嫉妒。把夜里的故宫讲给游客们听,绝对是一大卖点,指不定能招揽多少生意。不引起同行们的嫉妒才真是奇怪。
    将近晚上六点,那个叫小季的女孩才回来,手续都办妥了,单等着晚上开工。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拎来了一袋子盒饭。这人我认识,就是夹着我来这里的两个年轻人之一,老所长叫他王册。
    “吃吧,单位的食堂晚上不做饭,只能将就着吃了。”老所长一边说话一边打开袋子,拿出一份盒饭自顾自吃起来。别看上了年纪,胃口还挺好,一盒蛋炒饭加鸡腿很快风卷残云。
    小季和王册也各自拿出一盒饭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我也不再客气,抄起盒饭一番狼吞虎咽。我实在太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饥饿感早已到了一个峰值。虽然我是最后一个上手开吃的,却是第一个吃完的,比老所长还要快那么一点。
    老所长冲我伸出大拇指,咽下最后一口饭说道:“小伙子行啊,吃饭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好样的!”
    吃个饭也能这么夸人?我老脸一红,心不在焉地喝着杯子里的凉水。
    王册瞥了我一眼,露出一丝鄙夷,而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动筷子。看得出这是一位高材生,通过层层选拔和激烈竞争最终胜出,谋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这种人智商高、自身素质过硬,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这种黑导游。
    我故意忽略掉王册鄙夷的眼神,转而欣赏小季吃饭的样子。其实静静地欣赏美女吃饭也是一种享受,人在吃饭时五官是不断运动的,可以说是一种动态的美。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在动,呼吸在咀嚼食物时略微急促,鼻尖渗出一些香润的细小汗珠,明眸随着筷子的移动而闪烁飘忽……整张俊俏的脸都变得灵动起来。
    好美!我不禁暗暗赞叹。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贪婪,引起了王册更大的敌视,一双刚毅的眼神在我身上划来划去,如果眼神是一把刀,我想我已经遍体鳞伤。
    小季本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也没有流露出对我的反感。这令我更加有恃无恐,很夸张的回了王册一个狡黠的眼神。对方认为我在挑衅,一改刚才的文质彬彬,如一头发疯的猎狗怒视着我。
    啪,王册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他在泄愤。有老所长在,他不便发作,不过还是借机发泄了一下情绪。
    老所长吃完饭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看了王册一下,淡淡地说道:“王册,把东西收拾了,咱们该出发了。”
    王册气呼呼地把剩下的饭盒装回原来的塑料袋,系好袋子口扔进垃圾桶。
    小季倒了一瓶水放在老所长跟前,那是一个细长的玻璃瓶,有盖子,拧紧了可以当水瓶,平时也可以直接当水杯。
    老所长起身把水瓶拎起来,说了一声走。小季开始拉闸断电,将房间里所有电源切断。这应该是故宫的防火措施之一吧,这么一大片木质结构建筑,防火显然是头等大事。
    王册瞥了我一眼,意思是还不赶紧走。
    我假装没看见,慢悠悠站起来走出屋外。小季也紧跟着出来,将房门锁好。
    出了门之后先往北走,然后东拐,顺着红墙的小巷子一直走。这一带没有对外开放,我也是第一次来,心里难免有些兴奋。对于一个爱好故宫的人来讲,没有开放的区域永远是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两边的宫墙只能用年久失修来形容,红漆斑斑驳驳,很多地方掉色掉的很厉害,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破败。地面的方砖也被岁月腐蚀的破败不堪,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更增添了小巷的落魄感。围墙上的杂草也很多,一团一团、一簇一簇,在微风下起起伏伏,诉说着“城春草木深”的沧桑。
    我被眼前残破的景象深深震撼,很难想象这里也是故宫,跟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开放区比起来,这里实在太萧条太沉寂了。
    凭大概的方位感,我知道这里是西六宫一带,具体什么位置就不清楚了。所谓西六宫就是储秀宫、翎坤宫、永寿宫、咸福宫、长春宫、太极殿的总称。莫非要去西六宫?我心里一动,这可是一次参观的好机会!据说西六宫已开始修缮,计划在故宫博物院建馆90周年也就是2015年对外开放。掐指算起来还有好几年时间,能提前看一眼西六宫对于我这个黑导游来说绝对是一大幸事。
    “老所长,咱这是要去西六宫?”我试探性问道。
    “不是,去慈宁宫。”老所长回答。
    慈宁宫!我一缩脖子,那可是个好去处。游过故宫的人有千千万万,真正去过慈宁宫的掐着手指头能数过来。故宫自1925年开放,至今慈宁宫都没有对外开放过。这座专门居住皇太后的宫殿是所有未开放区域之中最具吸引力的建筑之一。
    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去慈宁宫的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在我的圈子里掀起多大的风浪。
    太阳彻底被宫墙遮住,天色渐渐黑下来。故宫里没有灯火,至少我们走过的这一带没有,四个人走在冷清的小巷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鞋子触碰地面的哒哒声。两边是高大的宫墙,哒哒声来回反射,给寂静的小巷增添了几分神秘。地面上和宫墙上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曳,古老的宫墙更显得荒凉破败。
    巷子两边的宫门紧闭,墨色的门漆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不少屋檐都已开裂甚至脱落,黄色琉璃瓦残缺不全,台阶上生满杂草。很难想象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六宫。锈迹斑斑的门锁昭示着这些门不知有多少年没打开过了。这就是紫禁城的另一面,雄伟壮阔的背后还有许多尚未抹平的伤疤。
    一阵凉风吹过,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异样感,现在是春夏之交的季节,北京的天气已经很暖和,甚至已经可以用热来形容。不少女孩都穿上了丝袜和短裙。怎么我感觉浑身发冷呢?突然想到了故宫晚上闹鬼的话题,心里不禁一颤,下意识看看两边斑驳的宫墙。红色的宫墙在薄薄的夜幕中变得暗红暗红。漆色脱落的地方变成一张张抽象而光怪陆离的鬼影。
    故宫的灵异传说像一座大山压在我身上,脚步变得沉重而缓慢。不知不觉落在了四个人的最后。
    哒哒哒,小季的短跟凉鞋触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传进我的耳膜,整个人为之一振,连一个丫头都不怕,我有什么理由退缩。想到此步伐陡然加快了不少。
    慈宁宫在养心殿的西面,雨花阁的正南。我们自然不会走正门慈宁门进去,而是从徽音左门进入。迎面是一个大庭院,慈宁宫坐北朝南映入眼帘。
    这就是传说中的慈宁宫,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慨叹之余我不禁四下打量。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还有些能见度,得抓紧机会好好观赏观赏。虽然没有对外开放,但院子并不破败,一根杂草也没有,显然有人经常打理。对了,这里好像有单位办公,是文物局还是什么单位来着。
    站在院落里仰望慈宁宫,重檐黄琉璃瓦的屋顶最是显眼。抬头仰望,一种神秘感和压抑感扑面而来。天黑人静,空旷落寂,那种威压被无限放大,令人有屈膝跪拜的冲动。
    说慈宁宫专门居住皇太后,这个说法也不全对。其实从孝庄太皇太后死了以后,慈宁宫很少再有皇太后居住。普遍的说法是:孝庄太皇太后德高望重无人可比,历朝的皇太后们都不敢跟孝庄太后比,认为自己居住慈宁宫不够格,镇不住,于是都婉言谢绝,选择住在旁边的寿康宫。这是表面的说法,暗地里还流传着一个说法:慈宁宫闹鬼,皇太后们不敢居住。
    作为一名导游,坊间的传说自然一清二楚。大晚上去慈宁宫,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次考验……
    夜色愈暗,宏伟的慈宁宫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直至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团巨大的黑影。一道光柱直冲天际而后不断倾斜直至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圆圆的光影,老所长打开了手电筒。
    王册和小季见老所长开灯,才跟着打开手电筒。故宫里一般不许使用电灯,怕引起火灾,手电筒成为最合适的替代光源。
    文笔如何,情节如何,题材如何,给个意见,不然没动力了。
    我摊摊手一阵为难,他们都有手电筒,我可没有,如此漆黑的夜里在故宫行走,没有一个光源显然不合适。联想到那些个灵异的传说,我不禁有些心虚。
    “真不好意思,忘了给你准备手电筒了,你跟在我后面就行了,别离太远。”王册对我说道。语气里掺杂着高高在上的成分,好像我进了这里就得听他摆布。
    “我不喜欢跟男人走的太近,还是跟小季在一起吧。”我一边说话一边主动靠近小季,跟王册划清界限。天黑看不清他的表情,估计是一副苦瓜脸。
    “走。”老所长在院子里驻足片刻,带着我们直奔慈宁宫大门。
    今天也不知是初几,反正一点月色也没有。抬头望去,宏伟的慈宁宫就是一团黑影,顶天立地,几乎要把半个天空吞噬。越是靠近,越觉得自己要被黑影吞噬。
    三道手电筒的光束撕破黑暗的一角,照射在前面的台阶和汉白玉栏杆上。
    当脚踏在台阶上时,我的小心脏砰砰直跳,无形的威压令人步履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比平时多耗费几倍的力气。几步台阶而已,我竟然喘了几口粗气。粗壮的圆柱矗立在屋檐下的两廊,顶天立地。漆色掉的很厉害,红油漆的大柱子已经看不出多少红色。房子这东西就得有人气,一旦没人居住反倒损坏的更厉害。这里近百年没有住过人,疏于保养,很多地方的漆色都已脱落。
    木质大门上还能辨认出描金的工艺,不得不赞叹老祖宗的手艺,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部分金色还在,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辉。大门上套着铁链,铁链上一把大铜锁。
    老所长取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在锁芯里一拧。铜锁打开。王册赶紧上前把铁链拿掉。老所长左手摁在房门上,只要一用力房门就会推开。
    我的小心脏再次咚咚乱跳,慈宁宫啊,这就进去了?眼睛不禁盯住老所长扶住门扇的手,心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急切和期盼。可是老头子始终没有推门的意思。
    “老所长,还不开门吗?”我脱口而出。
    老所长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在残破而不失宏伟的宫门前显得无比威严,或许这才是老所长真实的一面。“急什么,门里门外都得有个准备不是。”
    我心里一震,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如果说门外要准备准备还能理解,毕竟有我们在,门里面准备什么?看样子不像有人啊。这话太深奥,我听不懂。
    还没等细想,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现在可是春末夏初的季节,这么冰凉的气息只有冰箱里才有。或许是我穿的衣服太少,浑身禁不住打了一个浓重的冷颤。小季更是轻微”额“了一声。我跟她距离很近,毕竟一直在共用一支手电筒,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哒,短跟鞋触碰地面,她往后退了一步。
    我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意在传递一种正能量,不让她太拘谨。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很凉,仿佛融入到了冰凉的气息当中。
    老所长和王册也有不同程度的反应,不过两人都挺住了,几乎是肩并肩朝前走。我和小季落在了后面。手电筒的光束没有乱照,而是协调统一的照射同一个方位,循序渐进。空旷的宫殿里乱七八糟摆着很多东西,有罗列的桌椅、有贴墙放置的屏风,还有成批堆放的木箱,另外还有睡床、供桌、八仙桌等等木器大件。更像是一个大仓库。
    手电筒的光束一直没有停顿,进门直行一小段开始左拐,进入大殿左边的隔间。这里堆放的东西更多,什么西式座钟、半人高的立式花瓶、香炉、铜盆、各种珐琅器、立柜、桌椅等等,甚至还有好几块不知从哪掉下来的牌匾,统一靠墙码放。
    慈宁宫原来是一座库房!我暗暗惊叹。这可是皇宫的库房,随便一件东西拿在市面上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天啊,我竟然能在皇宫的库房里走一遭,近距离接触这么多的国宝,不是在做梦吧?
    此时手腕突然火辣辣的疼了一下,我强忍住没喊出声,这才发现伸出去的手还搭在小季的香肩上,人家估计是烦了,用手指狠狠掐了我一下。这一下特别疼,如果不是环境特殊,我早喊出声了。小季这丫头下手忒重,一点情面也没留啊。
    我赶紧把手撤回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还在,估计得留下一块淤青。这下可以断定不是在做梦了。
    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恰好被王册看见,这小子以大无畏的气魄横在我和小季之间。将手里的手电筒塞给我,意思是他跟小季一组,让我自己单干。
    我自然没话说,接过手电筒心里那个乐,终于能好好看一看传说中的慈宁宫了!自从进入大殿,我的眼睛一直是跟着人家的手电筒光束跑,人家照哪我看哪。偏偏三个手电筒照射的位置协调一致,进门之后一直顺着某一个方位走,从不旁顾,错过了很多神秘的角落。
    我接过手电筒以后,原本协调统一的光束开始凌乱。总有那么一束光不守规矩,上上下下的乱看。
    老所长直皱眉,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小子,不要四处乱看,当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是进屋之后第一次有人说话。
    此话怎讲?不该看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莫非夜里的故宫真的有邪乎?想到此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发现浑身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大殿都被阴冷的气息笼罩,还夹杂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味道自进门时就有,现在愈发的真切。好像久不住人的房间里的霉味,又不太一样,总之怪怪的。
    “开始计数。”老所长再次发话。
    小季拿出一个挺厚的牛皮笔记本,准备计数。王册则蹲在成堆的文物旁边,一件一件的过数:“青花天球瓶一个、掐丝珐琅熏炉一个、紫檀首饰盒一个、莲纹雕漆圆盒一个……”一边过数一边报上文物的名字,连文物的主要特征也不遗落。小季则在本子上一一记录,每一件文物不仅记录名称和特征,还要编号,清点起来一目了然。
    我暗暗纳闷儿,这不就是在清点库存吗,还用得着晚上,白天干多好,又敞亮又明净,还不用提心吊胆。“所长,这事儿白天干才好啊。”
    老所长一声轻笑,解释道:“你小子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能白天干,我们还至于晚上这么折腾?得,告诉你也无妨,这间库房我们清点了三遍,白天的计数跟晚上的计数总是不一样。白天的计数比晚上多一个。”
    “我靠,还有这种事!”我重重感叹了一句。
    老所长示意小声点,别妨碍人家点数。他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一个立柜,兴致盎然地站在立柜跟前,不住地用手指摩挲,那神态仿佛一位慈母抚摸婴儿。
    能让老所长感兴趣的东西绝对不一般,我也走过去,用手电筒的光束扫视着立柜的各个方位。不得不承认这是古代木器中的精品。整个立柜都是黄花梨打造而成,高五尺九寸,宽三尺五寸,两扇门对开。柜扇上的图案采用了各种雕刻技艺,深浮雕、浅浮雕、镂雕、透雕交映成辉,整个图案的立体感空前加强,看上去活灵活现。
    就这么一个立柜,拿到拍卖公司至少拍出几千万的价格,碰到真正喜欢的上亿也不新鲜。这么一件国宝摆在眼前,不上手摸一摸真对不起这双手。我伸出手想摸一摸柜子的质感,这么大器形的黄花梨物件,真没上手摸过。
    手指还没触碰到柜子,一双大手突然伸过来狠狠拍了我的手背一下。是老所长,他用严肃的目光盯着我,示意不要乱来。我这才发现老所长的手上是戴着手套的,比手术用的橡胶手套还要细薄。
    “怎么,对木器还有研究?”老所长发问。一双手充满戒备,看样子我再去触摸的话还得被他打回来。
    “不敢说研究,就是感兴趣。”我淡淡地回答。在故宫博物院的所长跟前,我得保持足够低调,不然就是班门弄斧了。
    “说说看。”老所长跟我扯闲篇,完全把专心过数的两个年轻人瞥到了一边。
    立柜的图案雕刻大部分都集中对开的两扇门上。左边一扇雕刻的主题是一头大象,大象的背上驮着一个大花瓶。大象的肚子用的是深浮雕、四条腿按远近各用深浅浮雕刻画,长长的象牙用的是透雕,立体感十足,仿佛整头大象要从柜子上走出来似的。
    “左边这扇门寓意‘太平有象’。”我说道。
    老所长微微点头,“算你小子有见识,接着说。”
    我又把手电筒的光束移到右边柜扇上。这里雕刻的是群山和大海,群山采用的是深浮雕和透雕,把山石呈现的更加巍峨挺拔。大海主要是浅浮雕技法,海水的纹路若隐若现、飘渺无际,个别浪花采用深浮雕,体现出大海波涛澎湃的一面。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大海中的山石呈汉字中的“寿”字。
    我马上理解了其中寓意,对老所长说道:“右边这扇门寓意‘寿山福海’。”
    老所长再次点头称赞:“行啊小子,果然有见识!”
    我没有被老所长的夸奖冲昏头脑,作为故宫里的一名导游,这些知识都是最基本的。此时我的眼神盯在了两扇柜门的门把手上,“老所长,您别糊弄我,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说到这我不禁露出贪婪地目光。
    这一次连老所长都动容了,上下打量着我,“你小子,真是块材料啊,看不出还有这眼力。”
    看着两个门把手,我口水几乎快流下来。向老所长要了一只手套戴在手上,手指轻轻摸索着把手。两个门把手造型相同,呈暗红色,类似貔貅头的雕像,乍一看仿佛金属质地,上手摸一摸很坚硬,即便用锐利的金属器也未必能划出痕迹。实际上并非金属,而是木质。跟黄花梨的板面是一体的,是木质上天然形成的疤痕。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花梨影子木啊!”我喃喃道。
    这一下连老所长都是一愣,连看我的眼神都变了,闪烁着一抹晶莹的异色,仿佛发现了一件埋没在石堆里的真玉。“行啊,有两下子,我真是低看你小子了!”
    我不以为然,不就是认识一块影子木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故宫干导游连这都不认得,还怎么混饭吃。
    所谓的影子木,正确说法应该叫瘿子木。树瘿子通俗来讲就是树干上生出的树瘤,是一种病态。但是这种病态放在木器、木雕行业反倒成了宝贝。树瘿子(树瘤子)质地坚硬、形态万千,非常适合镂雕、透雕等各种雕刻技法,可以给木器本身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然而树瘿子的形成并不容易,树干首先要发生病变,树木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开始分泌一些树脂、树胶等杀菌物质,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大瘤子。树瘿子的形成极其缓慢和偶然,一般需要十年以上甚至百年的时间,其间充满了变数。树干上的病变太小,树木会短时间内自愈,形不成瘿子;病变太大的话,树木直接死掉,也形不成瘿子,所以其生病的程度得相当合适。不是每棵树病变都能形成树瘿子,一百棵病变的树木里也不见得有一颗能长成瘿子。
    具体到黄花梨木就更不易了,因为黄花梨本身就能持续分泌杀菌物质,不给树木病变提供条件,树樱子也就很难形成了。黄花梨影子木就好比翡翠中的老坑冰种,甚至还要珍贵,“世所罕见”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柜扇上的一对门把手,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橡胶膜,还是能体会到那种雍荣和华贵。凸起的貔貅头雕刻的惟妙惟肖,嘴里衔着一枚圆环,更精湛的是圆环能在貔貅嘴里自由转动,镂雕的技法运用到了极致。所有的雕工都是在一块瘿子上完成的,连兽头带嘴里的圆环一次雕刻成型。两个一模一样的兽首门把手,得多么大一块黄花梨原料啊!
    老所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头说道:“小子,别瞒着我,你是一个古玩行家,说说吧,师从何人?”
    提到古玩两个字,我的头开始疼起来,如同有根针在脑海里乱扎。我在这上面吃过一次大亏,往事不堪回首、痛苦刻骨铭心,实在不想多回忆哪怕一个片段。我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做痛苦呻吟状。
    老所长见状不再继续追问。连一直在专心致志点数的小季和王册也扭过头望着我。
    过了一刻钟我才缓过来,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老所长似乎没在意我的痛苦,一直专心地盯着立柜欣赏。见我起来才说道:“小子,就这个立柜来说,价值几何?”
    我逐渐恢复正常,头不是那么疼了,真想跟老所长解释几句,刚才是真疼,不是装的。不过老所长这家伙跟没事似的,丝毫没把我的痛苦放在心上。我也懒得再解释,顺着他的话题说道:“这件立柜料大,雕工精湛,又是黄花梨的,世所罕见,怎么也值大几千万。不过呢,如果没有柜扇上的两块瘿子木,价值就得减半。”
    老所长微微点头,“嗯,不错,你小子确实是人才,不如做我徒弟吧。”说这话时老头子脸上带着傲然,好像做他徒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似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作为故宫博物院的所长,地位何其超然,说拜师的人能踢破门槛一点都不过分。
    不过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真的是被古玩弄怕了。“老所长,您千万别再说拜师的事儿,不然我的头又要疼了。”说着话捂着头又要蹲下。
    老所长一把抓住我的肩头,不让我蹲下去。“行啦,我不提了就是。”
    我这才缓过来,继续欣赏黄花梨立柜。欣赏完两个雕工精美的柜扇,眼神不禁往斜上方瞧去。这件立柜高五尺九寸,取“九五之尊”之意。我一米七七的身高,看立柜顶的话需要微微仰头。
    但凡精研古玩的人,眼光都非常毒,几尺几寸把握的非常准,丈数以内的偏差不会超过一寸。立柜的顶沿雕刻着云纹,线条相对粗放,跟柜扇的精细相比别有风趣。
    突然柜顶上的一只假猫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只猫标本做工太精细了,连猫耳朵里的绒毛都清晰可辨。嘴巴上的胡须一根一根或上或下,充满灵动。
    我把手电筒的光束放在标本猫身上再也不肯移开,太精美了,太逼真了!“巧夺天工”四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这就是出自宫廷造办处的匠人之手吗?不,应该是西式的玩意儿,西洋人搞这种精细活儿最在行,应该是送给太后或者皇帝玩赏的。
    我扭头征求老所长的意见,能不能上手摸一摸。扭头一瞧,老所长不见了,刚才还站在靠窗的位置,怎么说没就没了?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突然发现外面的窗台上有一团黑影,借助手电筒发散的余光,黑影里赫然嵌着一对宝石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都说夜里的故宫不太平,真被我遇到了!慈宁宫的门窗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玻璃,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握着手电筒的手都是汗,没有一点勇气敢把光束打过去。
    宝石似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还眨了一下,你奶的真是活物!我彻底失去侥幸心理,下意识后退几步。王册和小季还在后面清点文物呢,我们人多势众,皮球那么大的一团黑影未必能把人怎么样。
    我再次后退两步,后脚跟碰着一件挺沉的东西,记忆中好像是一个供桌。我回头提醒王册和小季,工作先放下,咱们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扭回头才发现身后一片漆黑,哪有半个人影!
    人呢?!我差点崩溃,一屁股坐在供桌上。顺手抄起旁边一个铜镏金的烛台,真要是有谁敢威胁我,先给它一下子!不过很快我又把东西放下了,这可是故宫里的文物,损坏了我赔得起吗?就是把我来回卖十遍也不够啊。我又小心翼翼把烛台放回去。
    心里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紧张,既然我还能顾及烛台的价值和赔偿的问题,证明还没有被危险吓破胆。我努力稳定一下情绪,将手电筒的光束前移,再前移,一直移到窗台上。窗台上的黑影好像眨了一下眼睛,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速度很快,根本辨不清是啥东西。
    我长出一口气,抬屁股从供桌上起来。这时候外间屋有光线划过,是手电筒的光束。我不敢在里屋逗留,抬脚往外走。一条黑影从手电筒光照的范围一闪而末,跳入靠近南墙的文物堆里。
    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刚散下去的冷汗瞬间又冒出来。果然有问题,窗外的黑影竟然溜进了屋里,隔着一层玻璃,它是怎么做到的?我再也不能淡定,猛地转身大踏步逃向外间屋。
    外间屋也就是慈宁宫的外厅,光影闪烁,老所长和两个年轻人都在。见我狼狈不堪地跑出来,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儿看着我。
    王册最为不满,满怀怨气地说道:“你能不能消停点儿,打扰我们工作了!不发挥作用也就罢了,不能总添乱吧!”后面的话有针对老所长的意思,毕竟是老所长批准我留下来的。他是晚辈,自然不敢跟老所长发牢骚,把一肚子气撒在我身上。
    王册这家伙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敌意,现在才发牢骚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我没有睬他,放低声音对老所长说道:“老所长,里间屋有邪乎!”
    “哦。”老所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的反应。似乎对所谓的邪乎不是很在意。
    我急的直搓手,这老头儿的态度有问题啊,莫非他不怕邪乎事儿?还是说早就知道?我把身体贴近老所长,总感觉这老头儿有深度,跟他在一起没亏吃。
    有老所长在,我的心绪平静下来,好奇心驱使下又把手电筒的光束投到里屋。一团黑影从里屋嗖一声蹿出来,速度还是那么快,原地只留下一团暗影,穿过外屋直接融入院里的黑暗中。这一下我注意力很集中,总算捕捉到了些皮毛:那是一只黑色的,又有些白色斑点的奇怪生物,类似一只兔子,但是那么黑的兔子还从未见过。
    老所长看我吃惊的样子,嘿嘿一乐,道:“一只猫而已,至于吓成这德性?”
    猫?不会吧,故宫里会容忍这么肥的一只猫存在?我一百个不相信。“开什么玩笑,故宫里怎么会有野猫?”
    老所长用头发长见识短的眼神看着我,“你小子,亏得当导游这么长时间,白在故宫混了。”
    我用此话怎讲的眼神回了老所长一眼,说我白在故宫混了这么多年,作为一名导游,还有比这更能埋汰人的吗?
    老所长似乎是站累了,直接蹲在慈宁宫空旷的大殿里,他本来身材就矮,这么一蹲更像一个肉球。姿势怎么看都有点像在大便。
    为了说话方便,我也只能跟着蹲下。两人并排蹲着,很像两个人在一起大便。尤其是老所长还把双手并拢伸出身外,很像双手握着厕纸,一副美妙的老汉如厕图。
    在慈宁宫的大殿里摆出这姿势,是不是亵渎了这座古老的宫殿?其实外屋摆放着不少文物,其中不乏木制的桌椅,都是皇家精品,坐一坐不会损坏。老所长丝毫没有坐的意思,甚至连碰一下的心思也没有,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两人并排蹲下,继续“猫”的话题……
    “故宫自明永乐十八年建成,将近六百年的历史中从来没缺少猫的存在。木质的建筑最怕什么?第一是火灾,第二就是鼠害。正因为有猫的存在,故宫六百年中从来没有遭过鼠害。明代开始人们对鼠疫已有了初步了解,故宫里没有鼠害,自然也断绝了鼠疫的流行,对皇室成员的健康有极大好处。”老所长讲述着猫在故宫里的种种好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的话貌似有道理,但是有一件事讲不通。”
    “说。”老头子很干脆。
    “皇帝的妃嫔们如果怀孕了,还会允许猫的存在?那可是怀的龙种,万一被猫搅得堕胎了咋办?”
    老所长瞪了我一眼:“谁告诉你猫能使孕妇堕胎?”
    “还用谁告诉吗,古装电视剧里不是天天演吗。”我回应道。
    老所长直翻白眼:“宫斗剧你也信?那是导演吃饱了撑的瞎娘.的编排,没有科学依据!”
    那么一个儒雅的老教授,说这事儿时连脏话都带出来了,可见老头子对如今的古装剧有多么不感冒。在古装剧横行的今天,人们对历史的认知多被影视剧左右,很多历史真相反倒被视为异类。比如故宫的核心太和殿,影视剧里到处充斥着皇帝早朝大会文武百官的情形,实际上太和殿从未被当作上早朝的地点。真正的早朝叫“御门听政”,地点是乾清门,跟太和殿没半毛钱关系。
    老所长的话令人信服,因为他是所长,在故宫有绝对的权威。可是我看到的那团黑影明显比猫大出很多啊,那么肥的猫岂不成了妖精。
    老所长眯着眼盯着我,“莫非你小子走了狗屎运,见到了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猫王?”
    “猫王?”
    “对,猫王。故宫里的猫由一代又一代猫王统领。守卫着这块它们的同时也是人类的领地。”老所长说到这,双眼望向漆黑的院落,仿佛能看见那只猫王似的。
    “猫王……”我有点儿犯傻,故宫里还有猫王,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作为一名在故宫混饭吃的导游,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无疑是爆炸性的,运作好的话,指不定能换来多少生意。
    老所长看出了我眼神里流露出的贪婪,郑重其事地告诫我:这件事万万不可外传,否则可能会引发灾难性后果。说这话时老头子的脸色是郑重而严肃的,容不得别人有半点怀疑。
    我被老头子的神情吓到了,不得不做出保证:“好,我保证不外传出去。”
    老所长对我的保证嗤之以鼻,“你这种人能拿发誓当饭吃,我信不过。你得发毒誓。”说着话顺手掀开了靠墙盖着的一块黄布。
    一副大尺幅的帝王画像呈现在眼前。一张白白细细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下很显眼,惨白的脸色令人看着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丹凤眼,细长的眉毛,大耳垂肩,头上戴着清朝皇帝特有的茶壶盖一样的皇冠。不知道是同治帝还是光绪帝。
    画像的眼睛很特别,不知是出于什么高超的画匠之手。无论你站在什么位置,都感觉那双眼睛在盯着你。我被这双眼睛盯的很难受,三魂七魄都在骚动,几乎要破壳而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战栗,继而昏昏欲睡,仿佛有一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睛在盯着我的灵魂,洞察内心深处的每一个秘密。
    “我现在要求你对着光绪皇帝的遗像发誓,你敢吗?”老所长步步紧逼。
    “怎么不敢,我要是把猫王的事说出去,落得跟光绪皇帝一样的下场!”我很认真地说道。
    “好!人在做天在看,希望你不要违背誓言!”
    我暗暗好笑,这也叫发誓吗?如果这也叫发誓,我能发一百遍一千遍。老所长有时候也有可爱的一面,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我沾沾自喜,自认为做了一件很划算的买卖。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誓言对我有多么重要,其中的玄机有多么深邃,如同一个邪恶的诅咒笼罩住我的后半生。
    说到猫的话题,我突然想起来里屋的立柜上还有一只标本猫,栩栩如生,简直跟活的一般不二。我对这只猫念念不忘,拉着老所长再进屋瞧瞧。
    老所长说别看了,它早跑了。我不信,一只标本猫还能动不成。两人进屋,手电筒往立柜顶上打。果然,上面空空如也,标本猫不见了!
    我差点叫出声来,今晚的事情件件邪门,莫非撞上鬼了!我后背直冒凉气,这才意识到慈宁宫依旧那么凉气袭人,或者叫阴森更确切一点。若非有老所长在,我真的一刻也不想逗留。好奇心害死猫,我可不想做那只傻乎乎的好奇猫。
    老所长拍拍我的肩头,一股正能量源源不断融进我的心田,心绪顿时稳定了不少。“怎么,怕了?”
    “是有点怕。”我实话实说,不想逞英雄。
    老所长抬起手腕看看表,“咱们休息一会儿,吃点夜宵。”
    四个人往慈宁宫大门外走。双脚刚迈出大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仿佛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
    王册重新把大门用锁链锁好,钥匙交给老所长。四个人顺着檐下的廊子往后走,进入后院。
    后院的格局有点类似于老北京的四合院,只是规模要大许多倍。正南是慈宁宫、正北是大佛堂、东西两厢都是长房。我们进去的地方就是大佛堂,从大佛堂直穿而过,进入一条小巷,沿着小巷北面并排三个门堂,就是传说中的西三所。
    其实正常情况下从大佛堂并不能直接进入西三所,因为两者的等级和档次相差太大,没有门相连通。由于大佛堂年久失修,塌掉了一段墙,这才形成了一处通往西三所的捷径。
    四个人进入西三所,屋里的陈设有了些现代化的气息,电话、电灯、探头等等都有。据说是分散在故宫里的办公区之一。进来之后才发现果然如此,一些修复文物的工具还摆在桌上或挂在墙上。老所长说这是故宫博物院文保部木器所的办公区。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慈宁宫那个大仓库里有很多木器文物,在这里修缮自然很方便。
    四个人坐在椅子上休息,王册拿出一些饼干,大家就着饼干喝凉水。故宫里不准用热水器,大半夜连热水都打不了,想泡方便面也不能,只能吃些饼干。
    我特意挑了些巧克力夹心饼干给小季,对女孩子献殷勤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王册一直拿眼睛瞪我,因为饼干是他带来的,我拿去讨女孩子欢心,严重触碰到他的底线。若非有老所长坐镇,这小子估计敢跟我单挑。
    故宫里并没有专门的冷宫,影视剧里演的皇帝把某某妃子打入冷宫,纯属是瞎扯。如果非要把一些地方跟所谓的冷宫扯上关系的话,西三所应该算是一个。西三所在清代是专门给年老的妃嫔们居住的。皇帝身边从不缺女人,对于年老色衰的妃嫔们自然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光顾这里。西三所便成了一处鲜有人理睬的地方,也就跟冷宫差不多了。
    从位置上讲,西三所前面是大佛堂和慈宁宫。慈宁宫自孝庄太后殡天之后就极少有人居住,多少年来一直空着,缺少人气,更显的西三所偏僻冷清了。
    问大家一个问题:故官题材是不是有违社会河蟹?算不算敏感话题?
    西三所一直没有对外开放,对于我来说极具吸引力。其他三个人都坐着,我一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隔着窗户向南望,隐约能看见大佛堂翘起的屋檐,夜色中黑乎乎一片。
    “小子,甭看了,天这么黑能看出什么。说说看,对慈宁宫了解多少。”老所长说话了。
    “很多。”我随口答道。
    “呦呵,一点也不谦虚啊,说来听听。”
    我不知道老所长是不是在考我,不过作为一名导游,对慈宁宫这么显赫的地方实在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说上一大段:“慈宁宫建于明嘉靖年间,专供已故皇帝的皇贵妃居住。万历年间慈圣李太后在此居住,开了太后居住慈宁宫的先例。清顺治朝,孝庄太后移居慈宁宫,一住就是几十年。孝庄太后死了以后,慈宁宫再无人居住。估计是因为孝庄太皇太后的功绩太大,前后辅佐了三位皇帝,后来的太后们自愧不如,不好意思再往慈宁宫居住了。自此慈宁宫渐渐空置,连晚清一手遮天的慈禧太后都不好意思居住。道光帝以后,国库空虚,连修缮的钱也拿不出来,慈宁宫渐渐落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不当库房使用了。”
    “不愧是做黑导游的,台词背的挺熟啊。”一直很少说话的小季发言了,不过语气怪怪的,不知道是冷嘲还是热讽。
    王册见小季有针对我的意思,顿时乐开了花。他也跟着打趣道:“你说的不太对吧,据我所知,在孝庄太皇太后之后,乾隆皇帝的生母崇庆皇太后也在慈宁宫居住过吧,从乾隆三十六年到乾隆四十二年,总共住了六年。慈禧太后也曾在慈宁宫小住,虽然时间不长,毕竟也是住过。”
    我一阵小尴尬,这次彻底被打脸了。
    王册见我不言语,愈发得意洋洋。客观的讲这小子有得意的资本,能进入故宫工作肯定都是高材生,指不定经历了多少层选拔、打败了多少路高手才得以留下。各个宫殿的历史传承对他来讲简直就是小儿科。
    我只能避其锋芒,出奇招制胜。“那你倒说说,慈禧老太后那么牛.逼的人物为啥也不长住慈宁宫?一辈子都蜗居在储秀宫不觉得憋屈吗?以慈禧的自大和自傲,不会认为自己不够格居住在慈宁宫吧。”
    “慈禧不住慈宁宫当然有原因,不过不告诉你。省得你到处卖弄、骗人钱财。”王册针锋相对,给了我一柄软刀子。
    行啊小子,敢跟我叫板儿。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此时老所长出面干预,横在我们两个人中间。“行啦,别斗嘴。都休息好了是不,继续干活儿。”
    我看看摆在桌子上的座钟,半夜一点。这个时间段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啊,难不成还要穿过寂静无声的小巷去其它什么宫?故宫里闹邪乎可不全是空穴来风,几十年来坊间都在流传。故宫建成六百年,几十座宫殿,哪一座宫里没有冤死的鬼?哪一座宫殿没死过人?
    嘉靖年间的“壬寅宫变”,上百宫女一日内全部惨死;光绪年间的“戊戌变法”,光绪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日之间消失了数十个;永乐年间的“二吕案”,受牵连致死的宫女近百人;李自成攻入紫禁城,宫女们为保清白之身,跳河自杀者更是不计其数……
    想到此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些枉死的宫女太监可都是一个个冤魂啊。生前含冤致死,死后阴魂不散可怎么办……
    对紫禁城了解越深,敬畏之心越重。凌晨一点,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独自行走在故宫的巷子里,我自认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窗外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又是猫吗,故宫里的猫可真多!
    我又把眼神放到远处,大佛堂的暗影黑漆漆一片,遮住大半边天空。月亮露出眉毛似的一角,悬挂在天空的中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的天空已经很少能看到星星了,没有星光陪伴,弯月显得那么孤单。
    有了月色的夜空愈发朦胧神秘,大佛堂的山脊和翘檐清晰了不少,黄色的琉璃瓦在月下下闪着淡淡的光辉。一条黑影立在大佛堂的屋顶上,颇有几分人形的模样,时而弯腰时而来回踱着步子,不知在干什么。
    那一刻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惊恐,注意力完全被黑影的怪异举动吸引,倒要看看对方在干什么。屋顶上的黑影比之前见到的野猫影子大出许多倍,跟半成年人差不多。月色中能看清模糊的轮廓,竟然能用两条腿走路。
    我愈发的好奇,莫非是人?或者是……鬼?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黑影除了有两条腿之外,并没有胳膊,或者说只有两只短小的类似狗腿的前肢,弯曲着缩在胸前。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个儿!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一点都不怕,黑影仿佛有某种吸引力似的,使我的眼神一刻也不想移开,眼巴巴看着黑影在屋顶上乱动。不一会儿又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黑影,围着屋顶的一个地方上蹦下跳。时而蹲下,时而立起来乱转,显得急躁不安。一条黑影仰起头做仰天长啸状。
    嗷呜……一声极其微弱的吼声传进我的耳膜。声音太细了,我不敢保证别人也能听见,反正我真真切切的听到。
    我终于看出了些端倪,黑影要掀掉大佛堂屋顶的琉璃瓦,不知为何,每次努力都没有成功。它们要干嘛?进大佛堂吗?明明有门有窗户可以进入,为啥偏偏从屋顶钻?瓦片好像带电似的,黑影每一次触碰都会被弹回来。
    其中一条黑影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被弹出去好几个跟头,似乎要放弃,正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扫向我的位置。我看到了一张惨白的类似人脸的面皮,那么远的距离,那么黑的夜色,那张脸竟然那么清晰。有着人类的五官,但是鼻子和嘴巴又不一样,显得很尖,尖的令人头皮发麻。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能看见湛蓝的瞳孔。
    此时我才真正感觉到恐惧,身体剧烈颤抖,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但是眼睛却一直盯住湛蓝的瞳孔不放,仿佛有莫名的引力。我分明看到远处的瞳孔在闪烁,流露出万般的媚态,尖尖的嘴巴和鼻子也变得不再恐怖,反倒生出丝丝美感。
    我分明看到那张惨白的脸在对着我笑,我也不受控制地回了一个笑脸。
    啪,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什么呢,那么古怪。”是老所长的声音。
    我仿佛从梦境中走出来,再看那张脸的时候,哪还有半分的美感。尖尖的嘴巴和鼻子那么突兀,好像什么动物成了精!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一股倦意铺天盖地而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如一块肉一样摊在椅子上。
    “没……没……没……”我本来想说没什么,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气若游丝,仿佛奄奄一息的病人。
    “撞邪了。”王册说道,一边说话一边给我捶打身体,力道很大,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老所长的拇指摁在我的太阳穴上,用力揉了几下,一股正能量簌簌传进我的身体。很快恢复了些力气。
    “谢谢老所长,我刚才差点没命!”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是不受控制地看了一下屋顶,黑影消失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月色。
    “看见什么了?”老所长问道。
    “三条黑影,能两条腿走路,还有一张类似人形的脸……”我把刚才所见说了一遍。
    我是导游出身,语言组织能力在那摆着,不敢说是一流的演讲家也差不多了。我把看到的事情绘声绘色讲述一遍,还加上了一些适当的想象和适当的夸张。王册和小季都瞪着眼张着嘴,仿佛身临其境。唯独老所长没有表示,仿佛在听下属的流水账汇报,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这老头子,到底是不是人,怎么如此铁石心肠!我见老所长无动于衷,失去了讲故事的兴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失神,抓起几块饼干塞进嘴里,平复受伤的心灵。
    “四殿神,它们又出现了!”老所长喃喃道。
    “四殿神,什么是四殿神?”我脱口问道。
    王册先一步答话了:“所谓的‘四殿神’就是狐狸、长虫、刺猬、黄鼠狼。紫禁城里闹鬼不是现在才流传,早在明代中期就很广泛了。宫里的太监们人人都无比虔诚的供奉四殿神,祈求保护平安。四殿神是皇帝封的二品仙家,得罪不得,否则会有株连九族的祸事。”
    原来如此,我又长见识了。不过话是从王册嘴里说出来的,让我挺别扭,尤其是当着小季的面。这家伙又盖过我一头。
    “你应该是遇到四殿神之首的狐狸大仙了。”老所长笑吟吟地说道。
    看得出他的话明显有水分,似乎是在附和着王册刚才的话说下去的。不过我看到的那张脸真的很像狐狸脸。老所长的话令我一时琢磨不透,将信将疑。
    “老所长,你也信鬼神之说?您的无产阶级革命教育不大过关啊。”我略微的刺激老头子一下,试图能套出些实话。
    “你很好奇是吗?跟着我干,保证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甚至撑爆。”老所长用言语挑逗我。
    我一阵泄气,看来我失算了,不仅套不出一句实话,还差点把自己绕进去。老所长才是一只真正的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直到现在还在暗示我赶紧签合同。
    想到劳动合同,我又开始犯嘀咕,我何德何能值得故宫博物院的所长如此念念不忘?
    老所长没有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又开始分配任务:“王册,你跟我回慈宁宫,把剩下的活儿干完。小季,你领着张菩提去养心殿,把那件东西取回来。”
    王册见我跟小季分在一组有些不高兴,但又不敢说什么。我则是暗自兴奋,跟美女一起加班绝对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
    四个人从西三所出来,在门外的小巷里分开。老所长一组穿过大佛堂回慈宁宫,我和小季则顺着巷子往东走,赶奔养心殿。大家就此分开,由于老所长一组任务重,他们拿走两个手电筒,我和小季共用剩下的一个。
    看着老所长和王册走进大佛堂,我心里直犯嘀咕,他们会不会遇到狐仙?毕竟刚才有三只狐仙在那里出入。王册这个小白脸不会被迷惑住吧……
    小季见我心不在焉,重重咳嗽了一声。咳……声音在深邃的巷子里回荡,令人浑身发毛。我赶紧收回纷乱的思绪,专心赶路。
    西三所和养心殿紧挨着,中间只隔着一条巷子。不过这里并没有门,进养心殿的话只能沿着西三所门前的巷子往东走,走到西一长街往南拐,顺着西一长街走到月华门门口,跟月华门正对着有一个小门,进入小门就是养心殿的外院。
    养心殿如今对外开放了一部分,大概有整个建筑群的五分之一。我带游客的时候这是必游的一个景点,几乎每天都要走一遭。即便现在是晚上,走起来也是轻车熟路。我拿着手电筒在前,小季在我左侧方落后半个身位跟着。
    她见我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禁打趣道:“行啊,不愧是黑导游出身,晚上都不带迷路的。”
    我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导游就导游,别加一个‘黑’字好不好。我虽然没证书,但是有一颗善良和充满爱的心。”
    “呵。”小季轻笑了一声。夜色太浓,看不出是嘲笑还是被逗笑。
    虽然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半夜还是有点冷,再加上有风,冷意更甚。行走在深不见底的小巷里,心里总有些发虚。还好一路上都在跟小季闲聊,冲淡了心中的恐惧。从闲聊中得知小季的全名叫季天蓝,在故宫里工作了两年多。跟我一样,也是特招来的。
    说到特招,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像我这种没文凭、没证书的黑导游,凭什么会被故宫这么大的单位看中?上来就签正儿八经的劳动合同,老所长脑子进水了?还是其中有什么猫腻?我为人内向,越是内向的人自保之心越强,凡事总爱往坏处想。
    我跟小季谈她特招的经历,这丫头闭口不提。这令我更加犯嘀咕,老子我何德何能值得故宫特招呢……
    不知不觉到了养心殿的角门,跟对面宏伟大气的月华门比起来,这座角门显得微不足道。小季上前把角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处庭院。穿过坐北朝南的大门就是养心殿的正殿。清末有名的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就在这里,事实上从雍正皇帝开始,以后的皇帝们都住在养心殿,比如乾隆、嘉庆、道光、咸丰等等,集办公住宿于一体。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皇后个个住坤宁宫,皇帝个个住乾清宫。雍正以后的皇帝们真就住在养心殿,乾清宫成了搞一些庄重的仪式的场所。当然也有例外,戊戌年以后的光绪帝被慈禧太后囚禁在了西苑瀛台,再也没机会住养心殿了。
    养心殿呈工字形布局,分前朝和后寝两部分。前朝部分对外开放,后寝部分还保持着神秘色彩。前朝部分正中的明间设有皇帝的宝座,用以接见大臣,上面悬挂着雍正帝亲书的“中正仁和”牌匾。明间东面的房间叫东暖阁,就是慈安、慈禧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明间西面的房间叫西暖阁,为皇帝办公用。
    我们要去的地方既不是东暖阁也不是西暖阁,而是养心殿后面的耳房。东面的五间叫体顺堂,慈安太后曾居住;西面的五间叫燕禧堂,慈禧太后曾居住。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燕禧堂。
    双脚踏在并不清晰的方砖地上,总有种不真实感,这就是养心殿后院,就这么进来了?这里还没有对外开放,能进来的人屈指可数。
    我的小心脏咚咚直跳,今晚不虚此行啊!不仅有幸去了慈宁宫,还来了养心殿的后殿。这在外人眼里可都是禁区啊。
    燕禧堂大门紧闭,缠着粗重的铁链子,上着铜锁。月亮偏西,挂在养心殿西半边(也叫三希堂)的屋脊翘檐上。
    我现在对屋顶特别敏感,真怕再看见什么东西在屋顶上揭瓦。小季催促我快点儿,别磨磨蹭蹭。越是催促越快不起来,眼神止不住往房顶上瞄。

    “不要乱看好不好,专心赶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吓个半死,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小季有些不满地告诫道。语气跟老所长很像。
    我有些反感,又是不该看的东西,这不成心吓唬人吗!心里没鬼也得被吓出鬼来。这丫头,找机会得教训一下。
    我当时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小季径直来到燕禧堂的台阶前。顺着台阶走到燕禧堂的门口,门上照样上着铜锁。小季把铜锁打开,左手摁在屋门上,顿了好一会儿,就是不开门。其实只要她用力,轻轻一推就能把门推开。好熟悉的动作啊,跟老所长的举止如出一辙,哪学来的这么多讲究。
    其实故宫各大主要宫殿的殿门做工都非常精细,动不动就是黄花梨,最差也要是老酸枝,门轴非常好使,即便过去数百年仍然华润如初,基本上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老所长和小季偏偏要上一套讲究,令人啧啧称奇。
    吱,门开了,门轴的摩擦声很小,丝毫感觉不出是多年未动的老房子。冰凉的气息很浓,打在身上马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小季进屋之后就开始找,顺着外间屋的犄角旮旯找了一遍。弯弯的柳眉不禁锁在一起。看得出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我顺口问了一句,两双眼睛总比一双眼睛好使。
    “别插嘴,让我仔细想想。”小季拧着眉头陷入苦思,一边想一边拿着手电筒试着寻找。仍然没有收获。
    我不好再说什么,任由她围着房间转来转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从出西三所开始算,大概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小季愈发的着急,额头和鼻尖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面色潮红,这么阴凉的屋里还出那么大汗,看来真的急了。
    @轻启猪唇 2017-06-28 16:32:53
    今天只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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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家里没网今天
    我也急,可是帮不上一点忙,根本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你别傻愣着,帮着找啊。”小季用眼神剜了我一下。

    “找,当然找,你得告诉我找的是什么。”我很无辜地回应。
    “一个黑褐色的,圆片状的东西,掂在手里很轻,有这么大。”小季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看她比划的样子,应该跟一个薯片差不多大小,只是没那么圆。
    “好嘞,你歇着,看我的。”我把手电筒接过来,开始仔细寻找。其实该找的地方小季都找遍了,确实没有。我就奇了怪了,她为什么只找外间屋,里屋怎么不找?里屋和外屋没有门,以前应该有帘子,现在帘子早撤了,进出非常方便。
    我做了一个去里屋找找的手势。小季直接拒绝,就在外屋找。
    说实话我也没有多少信心,该找的地方小季都找了,没有。我又不比小季多一只眼睛,凭什么人家找不到的东西我能找到?屋里几乎没有陈设(或者说早先有,后来都搬走了),空当的房间一目了然,什么也没有。
    我就纳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得大半夜来找。白天找不行?白天光线充足,还不至于这么提心吊胆。老所长派我们深更半夜来找东西,肯定有见不得光的问题。
    “咱不如先回吧,白天再找。”我说道,有试探小季的成分。
    “白天?你以为那东西会等你到白天?”小季没好气地说道。
    我马上有了另外的猜测,莫非要找的东西是个活物?
    这一次小季不置可否,看样子她真的不知道要找的东西是啥,只是听从老所长的安排半夜来找而已。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索性闭嘴,继续寻找所谓的黑色的圆片状的东西。
    找来找去依旧没有收获。其实房间就那么大,又没有什么陈设,真的是一目了然。
    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猫叫:喵喵……很真切,可以确认的确是猫。时间不长猫叫声陡然多了起来,喵喵,喵喵……叫声此起彼伏,至少有十来只。
    这么多野猫齐聚一堂,开会吗?至少我没见过。小季在故宫待了两年多,她见多识广或许见过。我把目光投向她。
    小季一改之前的焦急,面露喜色,“看来咱们找对地方了。”
    “此话怎讲?”我真的是越来越糊涂。
    小季看着屋外的夜色,似乎看到很多野猫趴在养心殿屋顶的各个角落乱叫。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老所长说了,找不到东西也不要紧,只要听到很多猫叫,就八九不离十了。”
    “故弄玄虚!”我暗道。心里挺憋屈,搞了大半夜,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连在找什么都不知道。
    小季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吧。”
    我被弄得很无趣,也早想回了。这一夜,折腾的够呛,连吓带累,估计得大病一场。突然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耗子?可是耗子不是黑褐色圆片状啊,即便是耗子,赤手空拳能逮住?
    我不再多想,陪着小季锁好燕禧堂的大门,绕到养心殿前院,走出东侧的角门。
    凌晨,一天中最冷的时间段。回西三所还要经过那条窄长的巷子。其实故宫里的巷子多数都有名字,比如宁寿宫与紫禁城的城墙之间有一段巷子叫“十三排”;乾清宫与东六宫之间的巷子叫“东一长街”、再往东的那一条叫东二长街;乾清宫与西六宫之间的巷子叫“西一长街”、再往西的那一条叫西二长街;故宫东西城墙底下的大宽街道叫外西路和外东路;另外还有东西筒子路、天街等等。
    我对这些纵横交错的巷子印象不是很深,也没有去深入研究,因为游客们只关注前三殿、后三宫和东西六宫这些经典的建筑,对于小巷子的名称没有人去在意。作为一名导游自然要抓重点,研究游客们感兴趣的东西,这样才能更好的为游客服务。你领着一波又一波游客只往巷子里转来转去,还会有生意?
    幽深的巷子,在夜色中更显深邃。没有声音,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类似猫叫的响声,很空灵,令人发悸。
    我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衣服,试图捂住瑟瑟发抖的身体。没用,衬衣实在太薄。
    回到西三所已过了凌晨四点。老所长和王册还没回来,我们只好等。靠墙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当然不是什么文物,是工作人员临时休息用的。我实在太困,索性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的很不好,或者说很累,一直在做噩梦。被人弄醒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老所长和王册像是刚回来,一脸疲态,那么一个精神健硕的老头儿此时也是一脸倦容。
    修理木器文物的桌子上多了一样东西,用红绸缎盖着,看不出是什么,从外观上看个头儿还不算小。应该是老所长和王册清点文物时弄出来的。
    “啥玩意儿,我能看看吗?”说着就要掀掉红段子。
    老所长一把拦住,“看自然可以,但不是现在,得太阳出来以后。”
    我只得把手缩回去。现在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索性还躺在床上睡觉。
    太阳终于爬上紫禁城的宫墙,黄色的琉璃瓦在朝阳的映射下金碧辉煌、磅礴大气,帝王之气尽显。
    在老所长的授意下,文物上盖着的红绸缎终于揭开。这是一件木器,准确的说是一件木雕的大壁虎。上面的灰尘还没有完全擦拭干净,显然已蒙尘很久,不过高贵、富贵之气仍遮掩不住。
    这是一只大壁虎,通体由檀香木雕成,透过斑斑灰尘,身上的鳞片隐约可见。大壁虎鼓着大肚子,好像憋足了气,头部翘起,嘴巴微张,一副对猎物虎视眈眈的架势。四条腿挺立,爪子死死的抓住地,更将捕食的那种姿态体现的淋漓尽致。尾巴紧紧的卷起来,形成一个“8”字,高度正好和前面的头处在同一高度。通体以浅浮雕为主,爪子、尾巴和头部辅以透雕,显得灵动而有力。
    “好漂亮的壁虎啊!”我不禁啧啧称奇。不说别的,单是这么大块的檀香木就很难得啊。壁虎脊背上有一个椭圆的口子,整个肚子都被掏空,这得损失多少上好的木料啊。口子上以前应该有盖子,不过现在没了。壁虎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光秃秃的,以前应该镶嵌着什么东西,比如宝石什么的,现在已经遗失。
    王册和小季也被深深地吸引,不断地弯腰或者俯身,从各个角度观察着活灵活现的大壁虎。
    木器的价值不仅取决于器型大小,也取决于木料和雕工。像这只壁虎,在木器当中器型不算太大,但是木料精贵,通体都是檀香木雕刻,弥足珍贵。至于雕工,也没的说,应出于宫廷造办处之手。那批匠人是皇家从全国各地笼络来的精英,技艺自然顶尖中的顶尖。
    “看出什么没?”老所长见我们三个年轻人围着木雕大壁虎不放,开口问道。
    我们三个都没有说话,谁都能看出这是木雕精品,通体檀香木雕刻,弥足珍贵。若是说用途和历史传承,就不好说了,需要仔细观察一翻。即便是老专家教授,碰到古怪的文物也需要好好研究,有时候需要一两天甚至几个月,就是研究几年也不是稀罕事。这么一会儿就说出底细,那得需要极其精到的眼力、极其丰富的阅历和极其深厚的知识积累,饶是如此也未必能一口说准。
    我们三个人非常默契,谁也没有开口,一直盯着木雕大壁虎看。王册在地上铺了一层地毯,干脆把大壁虎抱起来放在地上。这样更便于观察。
    看归看,谁也没有上手,即便戴着手套。征得老所长同意之后才敢略微的摸一摸表面。壁虎的背上有一个敞开的往外翻的椭圆形口子。壁虎的肚子是掏空的,不知道干什么用。
    我刚要探查究竟,王册抢先一步凑到口子跟前,脸贴紧口子往壁虎肚子里观察。毕竟人家是故宫里的正式工,我连临时工都不算,没资本跟人家争,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脑海里突然灵光闪现,想起一件事……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在上高中,曾经看过一本清宫内容的书,由于时间太长,内容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不过还有一些零星的印象,书上好像提到过一件器物,跟今天见到的东西怎么那么像……
    我不再关注大壁虎本身,开始冥想当年那本书……
    王册终于把脸从椭圆形的口子处移开,思索了片刻又探过去,提鼻子狠狠吸了几口气。“好香啊!”他喃喃地说道。
    小季也产生了兴趣,蹲下身问王册有什么发现。王册说他嗅到了一股香料的味道,尘封了那么长时间,香味还是那么清晰。
    经王册这么一说,小季顿时来了兴趣,也要贴上脸闻闻。我一把把她拉住,告诉她要慎重,不然一失足成千古恨。结果对方非但不领情,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个空当里,王册把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伸进了壁虎的肚子里。椭圆形的口子就开在大壁虎脊背的正上方,短处的直径也有二十厘米以上。王册的手臂伸进去一点也不费事儿。他的手在大壁虎的肚子里来回摸了摸,动作很轻,生怕把文物损坏。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手拿出来。
    王册的手很细腻,像一双女孩的手,小拇指的指甲很长,晶莹透亮,有那么几分好看。此时他的指甲上(准确地说是指甲缝里)积攒了一些粉末,是从大壁虎的肚子里带出来的。他把小拇指凑近鼻孔,仔细闻闻指甲缝里的粉末,而后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有重大发现。
    “大壁虎肚子里的香味儿就源自这些粉末。”王册做出自己的判断。
    老所长自始至终没有表态,不断观察着我和王册的表现。见老头子用怪怪的眼神看我,我心里一惊,莫非老头子看透了我的心事?管他呢,既然老头子不表态,就等于默许,看我好好羞辱王册这家伙。
    王册将指甲缝里的粉末嗑在一张白纸上,递给老所长,意思是让老所长也闻闻。
    老所长直接摆手回绝,开口道:“看出了些什么门道,都说说吧。”
    “我先说。”王册把放着粉末的白纸搁在桌上,带着略微兴奋的语调说道:“这只大壁虎肚子里有残存的香料,即便放置了很多年仍然香味犹存。可惜残存的量太小,不好分辨是哪种香料。我认为这只大壁虎啊……”王册说到这故意顿了顿,有意吊人胃口,其实主要是吊我和小季的胃口。
    小季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盯着王册,焦急地直眨眼,让他快点揭开谜底。
    我撇着嘴一脸的不屑,心说你就瞎掰吧,等一会儿叫你出丑!
    王册见小季用那种眼神看他,顿时神采飞扬,继续说道:“我认为这只大壁虎是盛放香料用的。用檀香木雕刻的物件盛放香料再合适不过。”说完话先看老所长,大概是想得到褒奖。
    老所长对王册的结论不置可否,扭头对我说道:“张菩提同志,你的意见呢?”
    我没有马上表态,先围着大壁虎转了两圈,咳咳,然后再清清嗓子。
    “你哪那么多毛病,有话快说,有什么快放!”小季没好脸色地催促我,别人不急,她先急了。
    “我认为,这是一件官房。”我的话轻飘飘,又带着不容置疑。
    王册当时脸色就变了,“张菩提,说话要有证据!”
    我一摊手,“我没证据,但是它确实是一件官房。慈禧老太后御用的官房。”
    王册一声冷笑,看得出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呵呵,没证据就胡乱下结论。张菩提,你的笑话闹大了!”他的情绪很激动,几乎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他比谁都清楚,如果真是一件官房,那么他的笑话可就闹大了。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刚才他可是把脸贴住大壁虎脊背上的口子又看又闻的,甚至还把手伸进去。
    所谓的“官房”是清代旗人对马桶的一种称呼,也可以理解为对马桶的一种雅称。宫廷里自然不会把马桶叫马桶,统一称之为官房。宫廷里的官房一般都是瓷器的,类似于瓷盆,可以说是现在冲水马桶的祖宗。但是我从宫廷回忆录的书上(具体书名忘了,姑且这么叫吧)看到过一则事实:慈禧老佛爷的官房是木制的,通体檀香木,外形就是一只大壁虎,跟现在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如何断定它是官房?”老所长发话了。
    “我没证据,证据只是我早前看的一本书。”我回应道。
    “说来听听。”老所长来了兴趣。
    我把那本书上关于慈禧太后御用官房的描写讲述一遍,由于时间太久,只能讲述个大概。慈禧太后用官房的时候,先由太监用头顶着来到储秀宫的外面,再由宫女抬进储秀宫的更衣室。在地上铺上油布,把大壁虎放在油布上面。老太后宽衣解带骑在大壁虎上行方便之事。大壁虎的肚子是空的,里面装着干燥蓬松的香木细末,大便落下去之后立即滚入香木细末里,把便物包裹的严严实实,不仅看不见,还没有异味。微张的壁虎嘴自然也有用,放厕纸用,用壁虎嘴衔着厕纸,人的双手还可以扶在壁虎的头上。
    这就是我对这件官房大概的印象,为了声情并茂便于理解,我还略微演示了老太后上官房的姿势。
    王册的脸色青中泛着白,白中透着绿,他知道我的话有多么重要。万一属实,他的脸面可丢大了。
    我偷眼看看小季,这丫头也是脸色煞白,白中还带着红。就在不久前,她还要把脸贴紧官房的口子呢,相当于把脸贴在马桶口上,还好我英雄救美及时制止。
    小季见我偷看她,脸色更红,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我。
    此时老所长成了焦点,他的意见将左右全局,或者说左右王册的生死。不过这老头儿仿佛不想马上摊牌似的,悠然地喝着白开水。
    “所长,张菩提说的对吗?”小季反倒先开口了,看来这丫头是个急性子。自始至终小季都没对大壁虎发表看法,哪怕只言片语也没有。这令我有些生疑,作为故宫特聘的人才,小季不会连一点文物鉴定的功力都没有吧?
    我的猜测绝非空穴来风,一整晚上小季都在干一些跑龙套的活儿。跟王册清点文物的时候她是陪衬,只管动动笔;跟我在一组的时候,只是干一件找东西的活儿,具体找什么东西她还不知道。而且从她的举止和眼神里能看出来,这丫头对文物并不怎么感兴趣。这么一个古怪的丫头,故宫怎么会特招她呢?
    “所长,你倒是说话呀。”小季再次催促,看得出她对老所长并不是那么惧怕,也不像王册那样毕恭毕敬。这一点或许是女孩子特有的优势。
    老所长重新把大壁虎放回桌子上,用红段子盖好。慢吞吞地说道:“王册呀,这次你输了,就当长个教训吧。凡事不要太想当然。看一件文物,不仅要看它的本身,比如质地、器形、纹路什么的,还要博览群书,寻找它的传承。你输了,不是输在专业知识上,而是输在眼界上,还是涉猎太少啊!”
    王册的脸彻底绿成了一只苦瓜。
    这次轮到我得意忘形了,一晚上都被他压制着,总算出了一口气。一个抱着马桶闻来闻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比。我向小季挤挤眼,提示她英雄救美的事可别忘了。
    小季冲我伸出大拇指,意思是好样的!同时又摆出一副崇拜的样子,眼神里都是赞许和佩服,是我让她长见识了。
    发了这么多,没有一个顶的吗
    我暗暗叹息一声,唉,这丫头太没立场了,刚才还跟王册一伙儿,一晚上没少欺负我,转眼之间就变了,完全不顾及王册的感受。
    老所长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到开馆的时间了。他让王册留下来办交接手续,领着我和小季回自己的办公室。这么安排也对,先让王册冷静冷静,省得看见我有心理阴影。
    回到老所长的办公室,我已是哈欠连天,一夜没睡,现在困到了极点,招揽生意是没戏了。总不能红着眼打着哈欠给游客解说吧。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只要签了劳动合同,加夜班的机会多着呢。”老所长再次征求我的意见。
    我把头摇的像不楞鼓,一口回绝:“不答应。我还想多活几年。”
    老所长好像早意料到我会有此表态,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好,咱们的谈判到此为止。你小子可别后悔。”
    我当然不会后悔,谁嫌自己命长?夜里的故宫真他.娘邪乎,再玩儿下去没准把命玩儿丢了。六百年的紫禁城冤死鬼还少啊,我可不想搀和进去。当然这是心里话,不能说出来。不过表情已经说明一切:那就是走人。
    老所长一声轻叹:“唉,好吧。人各有志,我就不送了。”说着话走进里屋睡觉去了。
    这老头儿,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好歹我也加了一宿班,怎么也得送几步吧。我也没太计较,迈步出了彩钢房。王册这小子还没回来,看来故宫里面的交接手续还挺繁琐,尤其是晚上还抱了那么一大壁虎出来。

    此时太阳已升起老高,故宫早已到了开放的时间。游客如织,沉静了一夜的故宫再次变得熙熙攘攘。刚出门没几步,迎面碰上几个人,都是故宫里开放管理处的人。押解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正好跟我碰个对面。被押的人我认识,王双,圈里人都叫他王狐狸,或者狐狸王。跟我一样,也是黑导游一枚。
    王双这家伙开局不利啊,故宫才开门就被保安逮住了,看样子今天的生意要泡汤。
    我不禁停住脚步,眼瞅着王双向这边走来。这家伙也看见了我,像见到亲人一样哇哇大叫:“张菩提,哥哥我遇难啦,赶紧想办法,不然就来不及啦!”喊着喊着眼圈竟然发红,看样子还要掉眼泪。
    我一阵狐疑,黑导游被保安抓住也是常有的事儿,至于这么紧张吗?王狐狸的名声在我们圈里可是响当当,人精明,胆子也大,走过京闯过卫,什么市面没见过。不至于被几个保安吓破胆吧。
    王双见我犹犹豫豫,愈发地歇斯底里起来,“别傻愣着,赶紧救人啊!哥哥我命在旦夕啊!”
    我赶紧尾随而去。一边走一边问王狐狸具体的情况:“王哥,逮住你的保安什么来头,是警卫队还是站殿的?”
    “我也不知道,人家也没说啊。”王狐狸使劲儿扭着头冲着我喊话。
    保安把王双带进了一间屋子,然后重重地关上门。我被拒之门外。这里的彩钢房挺长的一大溜,分割成很多间办公室。其中几间挂着“故宫开放管理处”的牌子。

    原来还是有人关注的,颇感欣慰。以后不再主动要“顶”了,太俗。关注的人越多,作者才越有写下去的动力。否则光跑单机,信心就没了。欢迎大家在闲暇的时候顶一顶。
    我顿时心里有了数,抓王狐狸的保安是站殿的。故宫开放管理处的员工俗称就叫“站殿的”,熟悉故宫的人都知道。我一阵狐疑,按理说站殿的只负责各个大殿内的治安,一般不会参与抓黑导游的任务,今儿怎么也管起外面的事了?
    故宫的安保力量很多,有故宫保卫处下属的故宫警卫队,下辖一百多人;还有故宫开放管理处,也有一百多人。这两拨人我们习惯上统称为故宫保安。实际上两者是有区别的,故宫警卫队主要负责开馆前的治安,正式开馆以后就由开放管理处管了,闭馆之后的大清场和晚间的巡视又归警卫队管。另外还有驻院派出所(我们习惯称为故宫派出所)和武警支队、消防支队,各种力量构筑成了故宫严格的安保体系。我们导游圈子里还是习惯于把故宫维持治安的人员统称为保安。
    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故宫开放管理处的一个办公点,这里距离老所长的办公室不远,我寻思着是不是请老所长出面,毕竟除了他我实在跟任何人搭不上关系。以老头子的身份,出面估计能轻松摆平。我拿定主意,转身去找老所长。
    老所长正在床上补觉,见我进来,以为我改变了主意,主动坐起来迎接。反倒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吞吞吐吐说明来意。老所长朦胧的眼神顿时冒出精光,满怀微笑的看着我,“有困难是吧,好说,好说。”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老所长这眼神太不怀好意了,一副吃定我的架势。弄不好真要栽在这老头子手里。
    老所长出面,事情自然水到渠成。我得以跟王狐狸单独说几句话。有些事我必须搞清楚,王狐狸这家伙到底被人家抓住了什么把柄,如果只是一些小毛病,我实在不想欠老所长的人情。
    “你也有被抓的时候?”我说正事之前先嘲笑王双一句。说实话,我们的关系虽说不上特别铁,也算是圈子里比较好的朋友之一了。夏天在一起撸串儿,冬天在一起吃火锅,心情爽或不爽的时候一起K歌。也算是很要好的酒肉朋友了,只是推心置腹的正经事没有来往过。记得去年冬天,王双还给我介绍过一单生意,也算是有些人情。
    王双苦着脸,平时一双贼光闪现的狐眼变得暗淡无光。这小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天这神态很不对,估计是遇上了大麻烦。
    “兄弟,哥哥我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就是黑导游被抓了现行吗,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一天不做生意。”
    王双直摇脑袋,“如果只是被抓现行,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别的事。”
    “说。”我不想跟他废话,留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
    “我身上带的假导游证被人家搜到了。”
    “靠。”我重重地骂了一句,这事儿确实很棘手。不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假证的问题可大可小,只要不报警,问题还不算严重。
    “这些都是小事儿,我还有别的把柄在人家身上。”王双情绪低落地说道。
    “靠,还有什么事?”我当即就站了起来。
    “我把保安给打了。他们抓我,我拒捕,就打了起来,把其中一个保安打得流鼻血。”王双说道。
    我点点头,冲王双伸出大拇指:“王狐狸,你真是条汉子!不过……打人的时候就没想想,后面一个月你怎么活?窝头咸菜有你吃的!”
    王双黑着脸:“窝头咸菜我认了,我怕不是吃一个月那么简单。前面的都算小事,还有比这更大的。”
    “你还做下了什么孽?”我咬牙切齿,恨不能扇王狐狸几个耳光。这小子难道把天捅破了!
    王双哭丧着脸,眼泪几乎快掉下来,看样子他自己也很后悔。就差拿脑袋撞地骂自己八辈祖宗了。
    我心头一凉。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狐狸后悔成这样,得捅了多大的娄子!
    我心头一凉。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狐狸后悔成这样,得捅了多大的娄子!
    “跟保安打架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保和殿的汉白玉栏杆碰掉了一块。”王狐狸透了实底。
    “你他.娘.的!”我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在破坏文物,知道吗。行啦,你就在号子里蹲着吧,十年八年别想出来!”我的心哇凉哇凉,就算请老所长出面估计也难摆平。
    “兄弟,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哥哥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蹲号子啊!”王狐狸带着哭腔哀求。此时这家伙已经乱了方寸,把我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其实我的底细他不是不知道,属于标准的草根,祖宗十八代都是农民,到了我这一代勉强上了一个三流的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浪迹天涯,连吃饭都成问题,还提什么帮朋友平事。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老所长身上,那一刻也不知哪来的同情心,抱定了救人的决心,就是把自己的后半生卖给老所长也得救人。我让王狐狸先冷静冷静,自己转身出了房门。如今只有请老所长帮忙了,能少判几年是几年。
    老所长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坐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是吃定我了。
    “要我出面尽管说。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和你的朋友。”老所长开门见山。
    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问老所长能帮到什么程度,最好少判几年,越少越好。
    老所长说这个好办,只要我把合同签了,所有的事他摆平,保证把王双平安送出故宫,一天刑期也不会有。
    我为之一振,即便我抱有很大期望,也没想到结局会这么好。没什么好说的,救人……
    当王双走出故宫的那一刻,几乎要跪在我的面前。看得出这家伙动了真感情,我绝对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一刻我觉得天很蓝、树木很绿,自己做出再大的牺牲也值了。
    “兄弟,我真服你了。真是深藏不露啊,哪来的这么大能量。算哥哥我瞎了狗眼。”王双一个劲儿奉承我,似乎只有贬低自己抬高我才能报答救命之恩。
    那一刻我是高高在上的。“我是故宫里的正式工作人员,这点小事还不好摆平。”我很轻描淡写地说道。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王双露出无比羡慕的眼神,“兄弟,你是土鸡变凤凰啦。啥时候的事儿?今晚得召集弟兄们庆祝庆祝,哥哥我请客!”
    我让他赶紧走,省得夜长梦多。眼见王双消失在长安街的人流中,自己才缓缓的回到故宫。一切都显得不真实,王狐狸捅那么大娄子,这么简单就摆平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可是事实明明摆在眼前。
    这一次没什么可说的,我乖乖签下合同。老所长让小季把合同收起来,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按理说微笑的应该是我,毕竟故宫的合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签下,很多精英分子削尖了脑袋往里挤都未必成功。作为草根范儿十足的我,何德何能令老所长如此器重。
    “所长,既然咱们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希望你老人家能如实回答。”我开始向老头子摊牌。
    老所长一直咧着嘴笑,看样子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仿佛多了一条左膀右臂。
    我暗自惭愧,老头子这次真看走眼了,他要是知道了我真正的斤两,还会笑得出来?
    “问吧,都是自家人了,师父我知无不言。不过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涉及到故宫的机密我是不会说的。”老头子向我敞开了一扇心灵的窗户。
    师父?我啥时候说拜师了?先不计较这个。既然老头子表态知无不言,我就不客气了!我摆开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第一个问题,你姓什么叫什么?”
    老头子刚喝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好吧,我告诉你,老朽姓胡,单名一个舟字。”
    胡舟,胡所长,这名字好啊!我差点拍手叫好,心说胡舟是不是等于胡诌。上帝造物怎么就那么讲究缘分呢,胡所长配上这个名字真的是恰如其分!胡舟,这个名字我记下了,到死忘不了。
    “第二个问题,是不是真如小季所说,你是故宫的一个所长?”
    胡所长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胡所长的名字在故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然啦,你们这些小混混是不知道啦。不到了一定的层次,你永远不知道胡所长有多厉害。”老头子开始自夸。
    我不跟他计较,继续发问:“你是故宫博物院哪一个所的所长?”
    老头子终于收起脸上的微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故宫里有好几个研究所,但是有一个你绝对没听说过。”
    “哪一个?”我一边问一边思索,木器、瓷器、玉器、杂项、书画、青铜器……除了这些还能有啥?
    “故宫第三研究所,你听说过吗?”胡所长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我无语。
    “没听说过吧,告诉你,这是刚成立的一个机构,目前只有三个成员,你是第四个。老朽我就是第三研究所所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所谓的第三研究所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研究的是紫禁城的灵异事件。”胡所长说到这又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神态。表情变化之快令人佩服,堪称百变星君。
    “研究灵异事件?这么说咱们得一直加夜班了?”我想到昨晚的事情就头皮发麻,上哪个所不行,偏偏来什么灵异研究所。挨千刀的王狐狸,这次把我害惨了。
    “也不全是,反正加夜班的时候会多一些。事情都得一分为二来看,夜里的故宫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这一点你比别人幸运。”老头子的话近乎是在狡辩。
    我懒得跟他计较,继续发问:“下一个问题,昨晚你派我和小季去养心殿后面的燕禧堂找东西,黑色的,圆状的,到底是什么?”
    “好吧,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能没完没了的一直问,一些事情不用我说,你慢慢会自己明白。你们晚上找的东西,其实是猫王的一件遗物。”胡所长说到猫王的时候突然变得很神秘,看他的表情,这事儿涉及到了故宫的机密。不知道是不是在胡诌。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季听到野猫叫以后很兴奋,东西虽然没找到,但至少可以确定地点是对的。对于猫王,我也是昨晚才听说。按胡所长的话讲,六百年故宫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猫王,直至现在仍有猫王的传承存在。如今的紫禁城,白天是人的世界,晚上是猫的世界。
    “猫王是我们第三研究所研究的课题之一,以后你会了解的更多。另外还有故宫四殿神和各种灵异事件的研究,一些文物的通灵传说也在研究之列。绝对的精彩!”胡所长声情并茂介绍着第三研究所的种种好处,为了使我尽快产生兴趣也是拼了。
    我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打个哈欠说道:“老头子,不,胡所长。既然咱签了合同,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咱爷俩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今天能不能到此为止,先让我睡一觉?”
    “好,休息去吧。明天一早来报道。”胡所长显然也困了,简单交代一句就回里屋睡觉了。反正合同已经签完,不怕我跑了。
    我回家的路很漫长,出了故宫还要挤地铁,出了地铁站还要挤公交,换一次车再步行二里地才算到家。一路上没有座位,只能站着打盹儿。一年多来每天都要来回颠簸一趟,其中的冷暖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其实完全可以租一间近一点的房子,可是房租超乎寻常的贵,为了省下几百块钱的租金,只能选择没有最远只有更远的出租屋。
    在公交车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我是故宫里的正式员工了,是不是可以搬过去住?这样每月还能省下一千多块钱,也算是我被迫签下卖身契的一种补偿。
    回到牢笼似的小出租屋,我直接躺在床上。电扇嗡嗡地转着,屋里不通风,空气浑浊。电扇卷起的气流也是热的。黑心的房东为了多赚钱,把房间隔的无限小,放上一张床之后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多余的地方。这就是我生活了将近两年的家。
    我从不埋怨什么,作为一个草根,我没有理由去埋怨谁。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这座城市其实是公平的,努力才能换来更好的生活,不努力永远只能原地踏步。很多北漂都在像我一样生活着,他们为了各自的梦想而奔波,京城这个地方不相信眼泪,再多的苦难也得自己默默承受,用努力去换取成功。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做了很多噩梦,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买好早点挤公交,在公交上吃早饭,换乘另一辆公交之后再转乘地铁,出了地铁站再去故宫。从早上六点算,即便一切顺利,不堵车、不候车,也要两个小时。
    我到达故宫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午门口早已挤满买票的游客。另有大批的游客开始往午门里面倾泻,浩浩荡荡的人流如潮水一样迅速淹没中轴线上一片又一片广场、一座又一座宫殿……
    作为正式员工,从此进出故宫可以不再买票,直接从东华门进。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优越感,跟同行们比,我也算是一飞冲天了。
    胡所长办公室。老胡还没来,小季却早已在此等候。她领着我办理各种手续,部门跑了好几个,总算把各种档案备齐,故宫博物院通行证也办理下来。
    手握通行证,从此可以大摇大摆自由出入故宫。作为一个偷偷摸摸惯了的黑导游,这项特权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同行们见我进出故宫如履平地,指不定得多羡慕。经过东华门北面的南三所的时候,我不禁驻足观望了片刻。南三所的屋顶是绿色的琉璃瓦,跟故宫里大片的黄琉璃瓦比起来,这里显得那么另类和显眼。南三所没有对外开放,在外人眼里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听说瓷器鉴定泰斗耿宝昌老先生就在这里办公,是不是真的?”我问小季。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就算是吧。不过耿老先生可是国宝,你别想见到。”小季的话倒也坦荡。
    原来传言是真!我不禁多看了南三所几眼,如果能拜在耿老门下,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我突然想到了胡所长,这家伙可是一直想收我为徒。老头子究竟看中了我哪一点?在古董圈子里拜师其实是一门学问,拜师等于有了靠山,说话办事都有底气。拜师也等于加入了某一流派,等同于绑在了一辆战车上,只能共进退,难免会得罪其它流派的一些人。有利也有弊。拜师就跟站队一样,万一站错了,后果严重。
    这就是我不想立马拜师的原因之一。况且胡所长只是灵异研究所的所长,不属于古玩的传统流派,对我吸引力不大。况且在经历了一场古玩骗局之后,我的身心受到极大打击,为此大病一场险些死掉,对于古玩真的是既爱又恨,不敢再轻易涉足。
    再次走进胡所长的办公室,老胡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茶。茶几上放着乱七八糟的照片。
    “老胡,不,胡所长,我向你来报道啦。”我说道。
    胡所长什么也没说,让我先坐下,示意看看茶几上的照片。
    照片很凌乱,有黑白的、有彩色的,胡乱堆在一起。我随便抓起一把漫无目的地翻看,都是故宫的老照片。其中一张特别熟悉,我一眼就认出来,这张照片我见过:斑驳的宫墙,几个宫女在墙边走着。由于是黑白照片,看着有几分神秘。
    此照片据说拍摄于1992年,一个雷雨天气里。一些故宫的游客看到了诡异的画面:几个清宫服饰的宫女在宫墙下缓缓地走着,情形诡异。于是有人拿相机抓拍下来,并很快流传于社会。故宫闹鬼的话题再次在坊间传暴,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关注。
    我手里的照片就是当时情形的再现。它成了故宫闹鬼的直接证据,并掀起了一场探索故宫谜案的热潮。只可惜由于种种限制,后来不了了之。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据说当时传的很猛,故宫的神秘色彩由此愈发浓重。直至现在还不时有人拿这张照片说事儿。以至后来故宫的专家不得不出来澄清:红色的宫墙含有四氧化三铁(F3O4),而这种物质在雷电的天气下会形成录影带一样的特性,恰好把一些情形录了下来。等再有雷电天气的话,机缘巧合,当时的情形就会被释放出来,于是就出现了照片中诡异的一幕。
    作为故宫的一名导游,自然对此事再熟悉不过,这是我们忽悠游客的噱头之一。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胡所长发话了。
    我自然有看法,这件事流传那么广,我在没事的时候也做过假设和推断。只是没跟外人提过罢了。以我的草根身份,说什么也等于放屁。如今正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这件事是真是假、发没发生过,不好说,凭一张照片看不出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所谓专家的解释有些不靠谱,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哦?说说看。”胡所长来了兴趣,放下茶壶盯着我。
    “首先,从照片上看,宫女们都没打着伞,根本不像是下雨天。按专家的解释,只有雷雨天气里四氧化三铁才有可能发挥录像功能,可宫女们为什么在雷雨天气里不打伞呢?其二,虽然照片很模糊,还是能看出宫女们的大概脸庞,从脸庞上看怎么也有三四十岁吧。实际上按清宫的规矩,宫女最高二十五岁就得出宫嫁人。二十五岁是个极限,得是特别出众的宫女才能留到这个年纪,大多数二十岁左右就到头了,出宫没商量。好几个大龄宫女齐刷刷出现在镜头前,是不是很可疑?”我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观点。
    胡所长不断地点头,“好小子,有见地。我没看错人,你小子就是干侦查的料儿。”
    王册和小季一直在旁边陪着,这二位看来是专门为胡所长服务的,所长去哪他们去哪。
    王册见我受到夸奖,很不服气,开口辩驳道:“你的判断未免太武断了吧。照片上的宫女年纪大是不假,但是别忘了那段特殊的历史:1912年宣统皇帝被迫退位,作为交换,民国政府也做出妥协,宣统皇帝照样可以住在紫禁城,里面的所有制式和人员不变,皇帝照样可以在紫禁城里当皇帝,民国还要每年拨付四百万大洋给溥仪,以维持紫禁城的运转。另外还规定太监和宫女不准再招入,这样一来,没有新的小宫女进宫,旧的大龄宫女也就很难再出宫了。否则老的都走了,新的又招不进来,谁来伺候皇帝?对于溥仪来讲,就是用重金留,也得把老宫女留住。这种现状维持了12年,直到1924年冯玉祥进京,才把满清这位最后的皇帝从紫禁城撵出去。12年,一个小宫女足以长成老宫女了吧。照片上出现大龄宫女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一次真把我问住了。王册这家伙讲的确实是实情,我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这小子,真把我当成敌人了。昨天“官房”那件事儿的确把这小子整惨了,如今借机报复也情有可原。
    王册见我无言以对,愈发的得理不饶人,尤其是当着小季的面,更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你还说宫女没带雨伞,拜托,看清楚了再下结论好不好。你看看,这不是雨伞是什么?”他把照片举到我的跟前,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子。
    这次看清楚了,还真有一把雨伞!刚才怎么没看见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明显的一把雨伞,我竟然生生给漏过去。怎么个情况,难道自己眼花了?这张照片可不是第一次见,几年前就在网上疯传过,没注意有雨伞啊。
    我向王册伸出大拇指,“你赢了,你是人生的大赢家!”
    谁都能听出我的话带着嘲弄的成分,王册却偏偏挺高兴,好像只要能把我打败,他就能赢得一切似的。我暗暗摇头,把我当成人生的头号对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出息……
    我以认输的方式摆脱了王册的纠缠,心里还在想着照片上的画面,那么明显的一把雨伞怎么就没看见呢?说实话,王册刚才的辩解有些道理,不过并非主流,属于剑走偏锋。他说的那段历史确实存在,不过仅仅12年而已,而满清入关有300年,谁敢保证照片上的画面一定是溥仪时代的情景再现?况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细节,从照片上能模糊的看到地上有人的影子,有影子证明有太阳,丝毫跟雷电天气不沾边啊。种种迹象表明当时确实不是雷电天气,既然没有雷电,宫墙上的四氧化三铁又怎么发挥录影带的功能?专家的解释站不住脚。
    我之所以不跟王册争论,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我是第一天上班,不能太张扬。
    这时候桌上的另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兴趣:地上白雪皑皑,远处的黄色琉璃瓦隐约可见,红色的宫墙斑斑驳驳,应该是在故宫拍摄的。时间是大雪后的早晨,地点大概是某个未曾对外开放的宫院。
    这些大背景都不是主要的,最吸引人的是地面上的一串串脚印,有大有小,从照片的近端延伸向远端。
    这些脚印引起了我的注意,从足迹上看,至少有三种动物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因为足迹的大小很分明,步子的频率也不一样。直到现在我才看出蹊跷,禁不住冒出一头冷汗。
    “怎么,光看照片就吓成这样?”小季见我脸色蜡黄,打趣道。
    我没心情理她,完全被照片上的足迹吸引。那串最小的脚印应该是野猫留下的,四只爪子的频率两两一致,延伸向雪地深处。另外还有一串略大的脚印,足迹忽深忽浅、频率忽快忽慢,应该是在雪地里轻盈奔跑留下的,是黄鼠狼的可能性大。还有一串更大的脚印,大小跟十几岁的孩子差不多,步态平稳,每一个脚印都保持着几乎相同的距离,诡异的是竟然是用两只脚走路,除了人,真想不起还有什么东西用两只脚走路。这就是我心惊的原因。
    我又在照片堆里乱翻,又找到了几张“雪地足迹照”。应该是拍摄于同一地点,只是这一次全都是特写,把各种足迹放大了。大脚印看得很清楚,的确很像半成年孩子的脚印,脚印的前端有五个脚趾的轮廓,显然是光着脚的。
    大雪纷纷、北风呜咽,谁会在寂静无声的故宫里走夜路?谁会光着脚走夜路?而且步子还那么的四平八稳,好像在自家院子里散步。谁能做到?没有谁能做到!
    我仰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故宫那么神秘,凭我,确切的说是凭我和胡所长、小季、王册四个人,能解开她的神秘面纱吗?
    小季和王册以为我被吓破胆了,不再理会我,各自整理自己的东西。
    胡所长又从照片堆里挑出一张给我,我接过来一瞧,还是流传最广的那张灵异照片。刚才都看过一遍了,跟王册还起了争论。不过当我仔细看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发毛,这张照片跟刚才那一张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照片上没有雨伞。
    这是怎么回事?同样的画面,一张有雨伞一张没有。照片的背面有圆珠笔的标记,一张写着1992,另一张赫然写着2001。也就是说两张照片不是同一时间拍摄的。但是却拍到了几乎相同的画面……
    胡所长拿出这张照片让我看,是在回应我先前的质疑。跟王册的肤浅比起来,胡所长这家伙心机深重的很,令人探不到底。他对我的怀疑态度是赞同的,只是没有明言。
    很多照片都是在晚上拍的,大多在十多年以前,有的甚至还是六七十年代拍的,由于当时条件所限,照片质量不是很好,很多画面都模糊不清。基本能看出多是怪影的存在,模模糊糊,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漆黑。看来故宫的灵异传说由来已久,早在六七十年代就引起了相关人士的注意。
    我挑拣出相对清晰的两张。第一张是一个小太监蹲在一口井旁边,身子往下探,好像在看井里的东西。第二张是由下往上举拍的,黄色琉璃瓦的屋顶在月色下还算清晰,屋顶上赫然站着一只动物,仰首向着圆盘似的月亮嚎叫,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出是狐狸还是黄鼠狼。
    “都是在故宫里拍的?”我明知故问,尽管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还是想听到胡所长的回答。
    “当然是。”胡所长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怎么拍到的?”我又问。
    “你以为我是神仙吗?什么都知道。我在美国定居了30年,几年前才回国,我怎么知道照片的由来。”胡所长说道。
    关于胡所长的身份,我也是在日后的相处中一点一点知道的。老胡早年参过军,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土夫子”的行当,在阴阳界里摸爬滚打数载,总算捡了条命。因此还交了一个美籍华人的女朋友,后来跟随对方定居美国,一去就是三十年。曾经的老胡变成了胡老先生。
    直到前几年,老胡回国游览,在游故宫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传言,很邪乎,这激发了老胡的兴趣。于是留下来搞私人研究,凭借其对文物深入骨髓的研究,老胡真搞出了一些成果。这引起了故宫博物院高层的注意,于是聘请他当了所长。一个崭新的部门:第三研究所,就此成立。曾经的老胡摇身一变成了胡所长。当然了第三研究所只是对外的称号,真正研究的主要还是灵异事件。
    知道老胡的身世之后,我对这个圆滑而又深不可测的老头子多了几分敬畏。对他的排斥心理逐渐淡化,慢慢竟有了死心塌地的念头。这个老家伙,就像有魔性一样,令人欲罢不能死心塌地跟着他走。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我完全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故宫的神秘我是早有耳闻的,但是真正接触到那层面纱时,又是别样一翻心境。就跟足球比赛一样,看电视直播跟自己在球场上踢,心境怎能相同。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面纱逐一揭开?”我指着照片对胡所长说道。
    胡所长摇头,“当然不是,有些面纱就让它存在下去吧,没必要人为去干扰。大自然一直在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人类有什么资格去打破?我们掌握的所谓高科技,有时候在大自然面前还很孱弱,不堪一击。不要用所谓的高科技去挑战大自然的权威,那样我们人类会败得很惨。”
    胡所长的话很深奥,已超出了文物本身的范畴,有一种超脱在上之感。我摇头表示不懂,“既然要保持平衡,又何必成立什么研究所?”
    胡所长继续解释:“保护和修复文物是故宫各研究所的第一要务,我们也不例外。一切以保护文物为中心。我们所做的工作,本质上也是在保护文物。”
    原来如此。我如释重负,不主动去招惹一些灵异的存在,绝对是明智的选择。胡所长虽然老了,却并不糊涂,所谓的“胡诌”所长也有靠谱的一面。
    “那我们现阶段的任务是?”我继续发问。
    “现阶段当然有任务,王册,讲给他听。”胡所长把解说的事交给了王册。
    王册说话之前先扔给我一个笔记本。上面都是些文物名字和编号,有几页是前天晚上才书写上去的,当时我也在场,地点是慈宁宫。
    笔记本上记录的很清楚,哪年哪月哪日几时几分进入的什么库房,盘点的什么文物,以及文物的具体名称和大概特征都有详细介绍。另外还记录着在场人员的名字。厚厚的一摞纸,都是最近一个月的记录。
    问题就出在最近十来天,当他们清点慈宁宫里的文物时(此时的慈宁宫被当成仓库用),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白天清点的数目跟晚上清点的数目不一致,白天总是比晚上多一件。
    当时王册他们还以为是粗心大意数错了,于是重新数了一遍。结果还是对不上。一连核对了两遍,仍然对不上,白天总是比晚上多一件。这不得不引起胡所长的注意,于是发生了前天晚上的一幕,胡所长带队,带领着我们三个人夜入慈宁宫,再次核对数目。如今结果又出来了,数目还是对不上。
    有这么邪门的事儿?我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那一刻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把谜底揭开的欲望。
    胡所长见我兴奋过头,讲了一个“鬼借宝”的传说,让我冷却一下思维。
    所谓的鬼借宝,就是一些文物在经历了上千年之后,不断吸收日月精华,慢慢的有了灵性,愈发的招人喜欢。人喜欢,鬼也喜欢。于是就有了非常诡异的一幕:同一件宝贝,白天人把玩,晚上鬼借去把玩。
    我吓的直吐舌头,莫非真遇上了“鬼借宝”?故宫里这么多宝贝,难说哪一件被鬼看中,夜里借去把玩,白天再送回来。两个不同的时间段去清点数目,自然对不上。我暗暗琢磨,即便是鬼借宝,只要认真核对记录,总会找出那件东西,把白天的记录和晚上的记录逐一对应,不怕核对不出来。至于找到之后如何处置就看胡所长的了。问题的关键还在笔记本上。
    我拿着笔记本问王册:“多了哪一件,核对出来没有?”其实笔记本现在在我手里,如果逐一核对记录的话能核对出来,但是本子那么厚,一条一条核对得消耗多少精力。我懒,从小就喜欢吃现成的。
    王册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笔记本在你手上,自己看。”
    我的火气腾一下顶到了脑门,还真让我自己看啊!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我张菩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说小王,你是不是闻官房闻多了,臭了自己也就算了,还想臭别人?”
    王册的脸色陡然变绿,官房的事成了他心灵上的一道伤疤。我的话等于毫不客气地在他还未愈合的伤疤上撒了一把盐。“你……”他用手指着我,要说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季不敢再看热闹,因为事情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张菩提,你错怪王册啦,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件文物上,刚刚核对了一半,还没发现问题。”小季急着向我解释。
    原来如此,我还真错怪王册这小子了。道歉自然不可能,我撇开旁人的目光,开始耐心地翻看笔记本。
    本子上面有标记,小季他们核对到了468号,我按着他们的轨迹继续往下核对。568、668、768……一直核对到800号没有发现问题。后面还有300多件没有核对。我暗暗心惊,慈宁宫真是一个大仓库啊,仅仅两间屋子就储存了这么多珍贵文物,算上隔壁的几间房子,得有多少珍贵文物啊!那里的文物我前天晚上见过,件件都是精品,随便拿出一件都能震惊拍卖行。故宫真的是国宝的聚集地啊!动辄上百万件的文物,想想就令人震撼。
    所谓的核对,就是把白天的统计记录和晚上的记录逐一对照。比如第100号白天记录的是青花天球瓶,晚上记录的也是青花天球瓶,那么就证明这一件文物没有问题。再比如第101号白天记录的是紫檀木雕笔筒,而晚上记录的是一方澄泥砚,则说明有问题,需要仔细查证。
    这是一个枯燥的过程。王册在跟我怄气,自然不会帮忙。小季似乎对文物有种天然的排斥,只要胡所长不发话,她是不会去接触那些在她看来很枯燥单调的词汇的。
    当我核对到第997件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问题,晚上记录的997号是“深浮雕一支双开牡丹花”,白天记录的997号则是“木雕彩漆面具”。我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一支双开牡丹花”和“彩漆面具”对不上号,问题肯定出在这里。
    我继续往下看,木雕面具后面的998号文物依然是木雕面具,也就是说两件木雕面具编号是挨着的,所不同的是前者比后者直径大二厘米,记录上都有注明。我耐心继续往下看,晚上的998号和白天的999号同为宣德炉,对得上号。一直看到最后的1266号都对得上。我心里一阵小激动,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事到如今,我感觉越来越接近真相。恨不能现在就飞到慈宁宫的大殿,亲眼见识一下木雕“一支双开牡丹花”和两个木雕彩漆面具。
    “老胡,不,胡所长,我找到问题啦,出在这里。”我拿着笔记本给胡所长看。
    胡所长低头看了两眼,点点头,“干得不错,如果记录没有差错的话,症结就在这里。”
    “那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验证?”我问道。
    胡所长一瞪眼,“你以为慈宁宫是你们家的,想去就去?”
    我这才意识到慈宁宫还没对外开放,而且还是一处大库房,保存着数以千计的珍贵文物,不是谁想去就能去,即便身份如胡所长也不行。
    胡所长让王册去办理进入慈宁宫库房的手续。一套手续下来估计得半天。要去的话也得是下午。我干等着很无聊,索性去太和殿广场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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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5 19:19:23  更:2021-09-25 19:2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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