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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下西洋系列之《瀚海帝踪》——古代版泰坦尼克号,中国版加勒比海盗[第1页]

作者:画楼西畔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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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京师陷落

    建文四年四月,朱棣大军在灵璧大败官军,官军大将平安被擒,主帅何福只身遁逃,灵璧城遂破。至此京师藩篱尽失,已无险可守。
    燕军乘胜追击,连战连捷,兵锋指处,所向披靡。至六月中旬,燕军前锋已抵达南京城外。
    朝廷精锐尽失,京城的守备已是十分空虚。朱允炆不甘失败,困兽犹斗,乃尽调京师禁卫军列阵于金川、神策、定淮三门,决意严防死守,作最后一搏。但面对气势如虹的燕军,朝廷上下无论谁都知道南京城是守不住的了,城破人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两天后,燕军主力悉数抵达,黑压压的大军将偌大的南京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当真是水泄不进,飞鸟难渡。当朱棣的黑色大纛出现在金川门外时,南京城内更是哀嚎连声,一片愁云惨雾,绝望的气氛达到顶点。

    夜色中的奉天殿巍然屹立,更显庄严肃穆。大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朱允炆木然瘫坐在龙椅上,两眼望天,面色惨然,已经很久未发一言。
    他几经无话可说!他还有什么可说呢,一手绝世好牌被他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成必输无赢、实死无生之局,再无丝毫翻盘的可能。
    作为手握至高无上权柄的大明天子,他曾有无数的机会战胜燕王朱棣,甚至数度可以夺其性命,将其挫骨扬灰,但这些大好机会全都不可思议地被他一一错过了,或者说是被他可耻地一一挥霍掉了!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时移势易,大厦将倾,他这个大明天子不但再也奈何不了朱棣,而且有可能反过来要成为朱棣的阶下囚了。
    一想到自己和无数忠良将士将会成为朱棣的阶下囚、刀下鬼,朱允炆就感到心在滴血。他恨自己软弱,恨自己好大喜功和优柔寡断,才造成了现在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他悔不当初,他觉得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万恶之源,万死难辞其咎。
    朱允炆就这样在自怨自艾、愧恨交织的情绪中木然呆坐,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
    昔日人声鼎沸的大殿内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寂寥,本该站满文武大臣的地方只孤伶伶地肃立着七人。这七个人的心情正如朱允炆一样,愧恨交织,悲观绝望。朱允炆木然瘫坐了大半天,他们也木然呆立了大半天,谁也不敢先动,谁也不愿先说话。
    这七个人正是朱元璋临死前设立的七星秘侍,分别是:教授杨应能,监察御史叶希贤,羽林卫指挥使狄熊飞,翰林院编修程济,翰林待诏郑洽,少监王钺,兵部侍郎廖平。
    原来朱元璋自知来日无多,担心自己一旦驾鹤西去,继位的皇太孙朱允炆会因年幼无依而撑不住场面,所以老谋深算的他便暗中设立了这个秘密组织,以策万全。
    七星秘侍以保卫朱允炆安全为己任,七人中有文有武,职位有高有低,或工于心计或精于武术,各有一身惊人的业艺。事实证明朱元璋此举是多么的英明和富有远见,因为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七个人不约而同地不宣而来,寸步不离朱允炆左右,成为朱允炆最为倚重和最可信赖之人。
    神秘无比的七星秘侍,是太祖皇帝留给朱允炆的一份厚礼,是朱允炆最后时刻才会动用的王牌,是朱允炆危难时刻保身立命的根本!可以说正是由于这七个人的存在,朱允炆才有在这金銮殿上苟延残喘的勇气,才不至于被燕军不可一世的兵势所吓倒。
    但这七个人纵然皆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傲人本领,事到如今又于事何补呢?他们真的能扭转乾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吗?
    就连疯子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朱允炆很清楚,这些秘侍所能做的,只是凭着一身惊人的业艺,拼死护驾出逃,让他朱允炆免遭刀兵之祸,胯下之辱而已,他的锦绣江山仍难免落入叛贼之手,他的家眷至亲仍难免遭受丧国失君之痛,他的万千臣民仍将在叛军的铁蹄下痛苦呻吟,绝望哀嚎。
    有道是走为上策,时局至此,逃跑不失为一种绝处求生的良策,可若是削发易服,只身以逃,他又有何面目去面对流离失所的万千臣民和长眠于九泉之下的太祖爷爷呢?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那简直比死更让他难以忍受。
    这个道理他朱允炆懂,秘侍们自然也懂,但除此以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城破,人必亡;出逃,又不甘心。那么是去是留?是玉石俱焚反戈一击,还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这对此刻的朱允炆和他的臣子来说,委实是一个难以决断的天大问题。
    夜色渐深,远处隐约传来“梆梆梆”的打更声,不觉间已是二更天了。秘侍们从午时至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早已饥渴难耐,困顿不堪,此刻闻到打更声,更觉更声催人,时不我待,深感此刻再不当机立断,只怕会殆误时机,遗患无穷矣。
    教授杨应能舔了舔发干的舌头,轻咳一声道:“皇上,叛军现已重兵压境,兵临城下,我军兵力薄弱,军心溃散,城破恐在旦夕之间,是走是留,还望皇上早作决断。”
    朱允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呆立良久,才道:“至亲谋反,叔侄阋墙;皇族相倾,宗室相残,实是伤人至深哪。朕心神已乱,精神恍惚,实乃无法准确作出决断。杨爱卿,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意下如何?”
    杨应能振作精神,大声道:“那臣就斗胆直言了,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恕罪。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叛军势盛,我军势危,所以臣认为皇上应当暂避敌芒,出城避上一避,徐图东山再起。”
    朱允炆道:“那你的意思是留不如走,走为上策了。”
    杨应能赧然低头道:“皇上圣明。”
    朱允炆道:“叶爱卿,你意下如何?”
    叶希贤走出队列,抱笏施礼道:“孔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京城危若累卵,随时有覆卵之虞,罪臣恳请皇上马上移驾城外,以保圣安。”
    朱允炆面无表情,又道:“程济,你最老成持重,你意下如何?”
    程济轻叹一声,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岂能以金瓯碰瓦罐,与叛臣贼子玉石俱焚?两害相权取其轻,老臣认为宜走不宜留,早走为好。”
    羽林卫指挥使狄熊飞大声道:“古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以三千甲兵灭吴复仇。皇上,现今大明国土尚余大半,勤王之师数不胜数,皇上若能效法越王勾践,暂时隐忍退避,他日定可卷土重来,重整河山。”
    朱允炆惨然道:“呵呵,隐忍退避?我朱允炆又该退往何处,忍到何时?”
    少监王钺道:“望皇上早作决断,我等定当誓死护驾,舍命相随。”
    众人上前两步,齐声道:“望皇上早作决断,我等定当誓死护驾,舍命相随。”
    朱允炆踉跄倒退几步,又一屁股瘫坐在龙椅上。完了完了,真的完了,连他最为倚重的七星秘侍都齐声催他尽快出逃,看来这江山是保不住的了,可是让他就此舍弃太祖爷爷辛苦创下的基业,舍弃到手不久的荣华富贵,星夜出逃亡命天涯,他又如何甘心?又如何能下得了决断?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思想和灵魂都已抽身远去,只剩下一具空虚麻木的躯壳。他软若无骨地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和力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名浑身是血的羽林卫千户飞身入殿,大声道:“禀报皇上,大事不好了,金川门失守了!”
    
    众人大惊失色。朱允炆浑身一震,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声道:“金川门有曹国公和谷王镇守,固若金汤,哪有这么容易失守呢。”
    羽林卫千户怒声道:“曹国公和谷王贪生怕死,已背叛皇上,正是由于他们与叛军里应外合,开门迎敌,金川门才告失守。皇上,现在叛军从金川门蜂拥而入,直奔皇城而来,请皇上速速回避。”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记从天而降的千钧重锤,一下子将朱允炆给打懵了。他呆立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李景隆,你是朕最信赖的将领,你屡战屡败,朕不但没治你的罪,反而将身家性命交给你,让你镇守金川门,你倒好,你竟然出卖朕,竟然开门迎敌,不战而降……”
    “谷王,你是朕十九叔,朕对你寄以厚望,委以重任,你竟然勾结四叔,反过来对付我……”
    朱允炆如同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绝望地在金銮殿上狂嘶疾呼,如癫似狂。
    杨应能眼见时局至此,已是不可救药,再不当机立断,众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向众人使了一下眼色,众人会意,忙撒腿奔上宝座台,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处于癫狂状态的朱允炆牢牢抓住,然后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往殿外急奔。
    朱允炆挣扎着大声喊道:“怎么,连你们也要谋反吗?你们要将朕带往何处?快放开朕,朕要与这奉天殿共存亡……”
    杨应能道:“皇上切莫意气用事。现在形势危急,臣等偕同皇上到鬼门避上一避。”
    “放开朕,朕不去什么鬼门,朕要留在奉天殿,朕要与奉天殿共存亡……”
    众人脚步不停,簇拥着朱允炆往殿外急行。杨应能道:“皇上若是不想这奉天殿落入叛贼之手,何不令人放火烧了它,也好一了百了。”
    “来人,放火!放大火!”朱允炆嘶声大喊,“给朕烧了奉天殿,烧它个一干二净,绝不能便宜了乱臣贼子!”
    几个老太监闻言匆匆跑了进来,拿起烛台四下放起火来。夜风急劲,风助火势,很快奉天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众人簇拥着朱允炆出了大殿,左行绕过华盖殿和文华殿,来到东边的文楼前。这文楼原是收藏皇家典藉的地方,后因在洪武年间遭受雷火之灾,有所损坏,便闭门封户,废置不用了。
    狄熊飞上前一把扭开锈迹斑斑的铜锁,再飞起一脚揣开已破败不堪的大门,举着火把率先入内。
    楼内尘灰遍地,蛛网四结。狄熊飞带领众人绕过几排空荡荡的木书架,来到一尊布满灰尘的铜像前。
    铜像坦胸露腹,凸额大耳,正是道家始祖老子的法像。狄熊飞更不打话,手指在铜像的肚脐眼轻轻一按,只听“轧轧轧”三声轻响,铜像缓缓往左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
    狄熊飞回首道:“皇上,洞内就是鬼门了,请皇上随我等入内暂避。”
    朱允炆道:“鬼门?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朕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叶希贤道:“这是太祖皇帝专为皇上而设的逃生秘道,除了太祖皇帝和刘基刘军师,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了。”
    朱允炆止步不前,道:“太祖皇帝为何要提前设下这条秘道?难道他老人家早就料到朕会有这一难?”
    叶希贤道:“可能只是预防万一而已。不过这也难说,刘军师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照理说不可能不预料到今日之事……”
    
    朱允炆停下脚步,抽泣道:“若是太祖皇帝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为何不趁早剪除燕王,替我扫清障碍?难道,难道他老人家也有私心……”一提到太祖爷爷,朱允炆不由悲从中来,又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不敢再搭话,忙随口安慰几句,便簇拥着朱允炆走进了鬼门内。
    鬼门内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甬道低矮潮湿,只能容一人低头行进。狄熊飞一马当先,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
    甬道曲折向下,越走越宽,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一条黑漆漆的水沟前。这是一条位于皇城地下的排水沟,宽达丈余,可行舟辑。沟水虽然发黑,却并不发臭;水流甚缓,也不知沟水来自何方,流向何处。
    狄熊飞嘬唇打了一声唿哨,很快水沟前方传了两声水鸟的“咕咕”声,不多时,便有一艘乌篷船从黑暗中缓缓地驶了出来,停在众人面前。
    
    撑船的船夫摘下头上的斗笠,冲岸上的朱允炆拱手道:“神乐观主持王升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知道这人定是七星秘侍事先安排在这里的接头人,也不多问,只抬了抬手道:“王道长不必多礼,有劳道长了。”
    王升道:“此地不宜久留,请皇上移驾船上,速离险地。依贫道看,皇上宜先到神乐观一避,再作他图为好。贫道早已于道观中备下酒食,为皇上接风洗尘。”
    王升不说还好,一说到“酒食”二字,众人皆感腹中饥渴难耐,忙七手八脚地把朱允炆搀扶到船上,急急撑船离去。
    小船载着众人,在黑暗的沟渠中左转右拐,缓慢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前方豁然开朗起来,显然小船已快行至沟渠的尽头。
    原来这条地下沟渠是与秦淮河连在一起的,沟渠尽头便是闻名遐迩的秦淮河。秦淮河自古以来便是南京城最著名的风月之地,沿河两岸青楼红馆遍布,勾栏赌坊座座,达官贵人和大商巨贾最爱流连其中,乐不思归。
    当然朱允炆和七星秘侍是没来过这些地方的,他们都是洁身自爱的正人君子,平日里都忙于为百姓分忧和忙于为百官作表率,是没有时间来这些地方消遣的。
    眼下正处非常时期,所以他们对这些地方就更没兴趣了,因而当乌篷船经过这些灯红酒绿的热闹所在时,君臣们全都躲在船舱中正襟危坐,来个眼不见为净。
    朱允炆眼见手下重臣如此识大体,一时忘记了饥饿,顿感忧戚稍减,朕心甚慰。
    
    王升在船头奋力撑着竹篙,小船在河水中轻快前行,不多时便将各种青楼红馆抛在身后,来到了人迹稀少的郊外。
    再过片刻,只听王升“吁”的一声,将小船在一处小码头停下。王升摘下斗笠,躬身道:“皇上,这里就是野鸡渡了。此地离神乐观已然不远,由此往西而行,道路虽稍为崎岖难走,却不失为一条捷径。”
    众人闻声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狄熊飞看了一眼长满荒草的渡口,道:“此地虽然荒芜,却也便于隐匿行踪,甚好甚好。”
    叶希贤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登岸,径往神乐观好了。”
    众人齐声称善,于是又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朱允炆搀扶上岸,簇拥着他拨草而行。
    行不多时,在前方开路的狄熊飞突然停下脚步,扬手往后一摆,沉声道:“不好,有杀气!”
    众人齐出兵刃,倏地移形换位,围绕着朱允炆摆出了最有效的防御态势。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草丛深处先是传来几声野鸡的“咕咕”声,跟着又传来几声低沉的蛙鸣声,叫声响过之后,周围很快又归于沉寂。
    狄熊飞冷笑一声,喝道:“藏头露尾算哪门子好汉,出来吧,别再装神弄鬼了。”
    
    话音刚落,前方草丛中忽然涌起一团浓雾,一个头戴高帽的白衣人在浓雾中来回飘动,若隐若现,依稀便是传说中的白无常的模样。只见白无常模样的人“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手中的梆子,尖声唱道:
    “二更过,正三更,野鸡渡口,龙困浅滩。
    想当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伸手天可攀。
    如今辞龙阙,别帝宫,仓惶荒草滩。
    夜风草径里,无力可凭栏。
    真个魂断天涯路,一步一悲叹!”
    白无常刚唱完,他身旁又倏地涌起一团浓雾,一个青黑色的身影隐现雾中,正是跟他形影不离的黑无常!
    黑无常也“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手中的梆子,尖声唱道:
    “三更至,人不寐,秦淮河畔,君臣同悲。
    君既非君,臣既非臣,大难临头,何不作劳燕飞?
    才出鬼门,又陷重围,今番怕是插翼难飞。
    落难凤凰不如鸡,可叹堕了天威。
    妄想逃难神乐观,真个想得美。嘿嘿,真个想得美……”
    歌声既尖且细,悲凄哀婉,在黑夜中听来,直如恶鬼催魂夺命之曲,教人悲从中来,凭空生出孤苦无依、生不如死之感。
    狄熊飞怒声喝道:“无知鼠辈,竟敢装神弄鬼!看招——”手一扬,一个明晃晃的火折子便倏地从他手中飞出,直袭黑无常门面。
    
    @画楼西畔A 6楼 2017-06-06 10:47:00

    话音刚落,前方草丛中忽然涌起一团浓雾,一个头戴高帽的白衣人在浓雾中来回飘动,若隐若现,依稀便是传说中的白无常的模样。只见白无常模样的人“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手中的梆子,尖声唱道:

    “二更过,正三更,野鸡渡口,龙困浅滩。

    想当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伸手天可攀。

    如今辞龙阙,别帝宫,仓惶荒草滩。

    夜风草径里,无力可凭栏。

    真个魂断天涯路,一步一悲叹!”

    白无常刚唱完,他身旁又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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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人留言了,兄弟是第一个。谢谢支持。
    
    火折子飞到黑无常面前,“砰”的一声爆开,迸发出万千火星,浓浓的白雾转瞬消散无踪,露出黑白无常的庐山真面目来。
    黑白无常皆身形瘦削,手长脚长。他们头戴高帽,面蒙黑巾,一个眼神凶狠似狼,一个目光狡猾如狐。
    这时只听一阵“啪啪啪”的掌声响起,从草丛深处又走出三个人来。三人皆面蒙黑巾,身穿黑色夜行衣,为首那人身形高大,目光凌厉,形如饿虎。只听那人冷声道:“羽林卫狄熊飞狄大人果然有两下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狄熊飞的目光从这三人的脸上逐一扫过,道:“三位虽黑巾蒙面,藏头露尾,但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狄熊飞。”
    为首那人眉毛一挑,道:“哦?你已知道我们的身份?”
    狄熊飞道:“童谣有云:燕郊庆寿寺,有僧夜杀人。你就是庆寿寺的杀人恶僧,法号道衍,俗名姚广孝。若无记错,多年前在燕王府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黑衣人仰天发出一阵长笑,道:“果然目光如炬,有过目不忘之能。好,很好!”
    狄熊飞又道:“站在你左侧那人是叛贼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此人心如蛇蝎,喜怒无常,手中灵蛇剑柔软若蛇,可杀人于无形间。”
    站在姚广孝左侧那人略一拱手,两眼看天道:“过奖过奖。”
    狄熊飞的目光看向姚广孝右侧那人,道:“
    你是叛贼朱棣的三儿子朱高燧,手中那杆霸王枪杀过不少人,还算有两下子。”
    那人恶狠狠地瞪着狄熊飞,大声道:“狄熊飞,等一会叫你知道我霸王枪的厉害,哼!”
    狄熊飞也哼了一声,道:“就凭你?”
    姚广孝道:“当初太祖皇帝命刘基修建鬼门秘道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我姚广孝也是明窥阴阳之人,他刘基玩的鬼把戏又如何瞒得了我?”
    狄熊飞道:“不遵为臣之道,暗窥大内机密,原来你早就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姚广孝道:“好说,好说。我也只是听从天命,顺天应人而已。有我坐镇于此,你们今番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狄熊飞“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流云刀,道:“老贼别太张狂,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狄熊飞话音未落,急不可耐的朱高燧已一跃而起,手中一丈二尺长的霸王枪凌空下击,直奔狄熊飞脸面。真是枪如其人,凶狠霸道。
    “来得好!”喝声中狄熊飞手中流云刀如匹练般劈出,竟然后发先至,一刀斜劈在霸王枪的枪尖上!“哐啷”一声,恰似击中毒蛇之七寸要害,凌厉的霸王枪一下便给震荡回去。
    狄熊飞得理不饶人,猱身而上,连环三刀劈出,将朱高隧逼得手忙脚乱,不住后退。
    黑无常眼见情势不妙,忙挥舞哭表棒加入战团,与朱高燧合战狄熊飞。
    兵部侍郎廖平大声道:“想以多打少吗?还要脸不要脸。”拔剑冲出,想对狄熊飞施以缓手,却被朱高煦截了下来。
    
    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身先士卒,摧锋陷阵,勇不可挡,所杀之人数不胜数。他所使软剑名唤灵蛇剑,由百炼精钢煅造,长四尺三寸,宽不逾二指,可柔可刚,伸缩自如。灵蛇剑配以一百零八式回风舞柳剑法,正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一剑刺出,恰如毒蛇吐信,柳随风动,杀人于无形间。
    廖平擅长奔雷剑法,剑招大开大合,势大力沉,迅若奔雷。但他的奔雷剑遇上灵蛇剑,却似遇上了克星,交锋未几,便觉招式呆滞,剑路不畅;攻守无门,处处受制。
    朱高煦轻舞灵蛇剑,以慢制快,以柔克刚,轻描淡写间便已将廖平逼得连连后退。
    廖平眼见不妙,忙招式一变,转攻为守。无奈奔雷剑法并不以防守见长,他纵然紧守门户,一味防守,仍不时有星星点点毒蛇般的剑光破障而入,刺得他伤痕累累,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少监王钺抖出腰间的软鞭,飞身上前,想要助廖平一臂之力,却被早已候在一旁的白无常拦下,二人以软鞭对哭丧棒,紧紧缠斗在一起。
    这时廖平在朱高煦的连环猛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王升长啸一声,摘下头上的斗笠扬手扔掉,挥舞拂尘加入战团,与廖平合战朱高煦。
    这时场上形成了王升和廖平合战朱高煦、黑无常和朱高燧合战狄熊飞、王钺独战白无常的局面,双方一时间斗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朱允炆这方还剩杨应能、叶希贤、程济和郑洽四名侍卫,这四人摆出四象阵,将朱允炆紧紧护在中间。敌方虽然只剩主帅姚广孝一人,但四人皆如临大敌,未敢稍有松懈,因为他们知道姚广孝身为朱棣麾下第一谋士,已然功参造化,明窥阴阳,功力深不可测,实乃生平未遇之大敌。
    四人皆知姚广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雷霆万钧。而己方匆忙摆下的四象阵,能否承受得了对方的雷霆一击?
    
    正自担心,姚广孝却已开始有所行动。只见他紧了紧手中黑黝黝的玄铁戒尺,脚步开始缓慢移动,一步一步地向四象阵逼近,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阴鸷如鹰。
    他早已将朝廷重臣的资料分门别类,记录在案,将他们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眼前这四个人皆文强武弱,武功平平,不擅搏杀。比如说杨应能和叶希贤分别精于计谋和易容,而程济和郑洽则分别擅于机甲和秘术,虽各有所能,却难堪大用,纵然这四人联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姚广孝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一击杀之。
    杀气扑面而来,姚广孝已悄然逼至十步之外。
    四人静气屏息,严阵以待。
    姚广孝暗运内息,将全身气劲汇聚于右手,手中玄铁戒尺在气劲催动之下泛出淡淡异彩,隐约发出“嗡嗡”之声。
    燕郊庆寿寺,有僧夜杀人。这个传说中的恶僧现在又要杀人了,而且要杀的人是当朝天子。
    朱允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姚广孝目光紧紧罩定朱允炆,眉毛一扬,就要下手。
    这时突听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出家之人,何苦犯那杀生之戒?天僖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姚广孝闻言如遭雷殛,浑身一震之下便僵在当场,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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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似蕴含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充满天地正气,沛然莫御,直指人心,有震聋发聩之效。众人闻声皆心神大震,纷纷收刀撤剑,暂罢干戈。
    众人循声望去,月光下只见一灰衣人自秦淮河下游凌波而来,夜风中吹拂之下,那人衣袂飘飘,须发飞舞,恍若仙人。
    灰衣人身形极快,宛如流星赶月,转眼便来到众人面前。只见这人童颜鹤发,道骨仙风,可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却破破烂烂,污脏不堪,显然是个游戏风尘的道人。
    这道人脸色红润,面目和蔼,乍看年龄不逾六旬,细看又觉其年龄应在百岁之外。
    老道人在姚广孝十步之外站定,道:“燕郊古寺,血染黄花;玄铁戒尺,一步三杀。天僖儿,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天僖儿!他居然称自己为天僖儿!姚广孝依稀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已经数十年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了,他甚至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不错,这是他的乳名,记忆中似乎只有家人和师父才会这么称呼自己。
    “邋遢道人?”姚广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你是武当张三丰张真人?”
    老道人道:“正是。有时也有人叫我张邋遢。”
    众人一下子惊呆了。在他们眼中,张三丰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百余年来,上至庙堂下至江湖都流传着他的各种各样的传说,堪称天下第一奇人。
    有人说他生于南宋淳祐年间,至今已有一百多岁。
    有人说他已证得大道,位列仙班。
    有人说他曾刺杀过元朝皇帝,还救过朱元璋的命。
    当然也有人说他武功高绝,天下无敌。
    那么,他的武功真的是天下无敌吗?
    姚广孝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双眼直视张三丰,将手中的戒尺握得更紧。
    张三丰道:“你的玄铁戒尺可一步三杀,却杀不了我,你信不信?”
    姚广孝身上的杀气霍然暴涨,道:“哦?”
    眼看功成在即,却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将水搅浑,这令他恼怒非常。他可不愿就此罢手,以致功败垂成。
    张三丰直视姚广孝的眼睛,道:“怎么,你想试试?”
    姚广孝不置可否,身上的杀意却更浓更烈。
    无论对手是谁,他都要拼上一拼。不战而逃不是他的风格,咬牙硬上才是他的作风,他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战封神!
    
    张三丰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跟你师父一样,顽固执拗,总爱一路走到黑。”
    姚广孝道:“你认识我师父?”
    张三丰道:“何止认识,我与你师父席应珍还交过手呢,一共交了三次手。”
    姚广孝道:“败负如何?”姚广孝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底气不足。
    张三丰道:“第一次交手我以太极拳对他的金刚掌,我赢了。”
    “第二次我以太极剑赢了他的玄铁戒尺。”
    姚广孝咬牙道:“第三次呢?”
    张三丰道:“第三次斗的是阵法,我以七星阵胜了他的天煞阵,他羞愤而去,不复涉足江湖矣。”
    姚广孝脸色时青时白,身上的杀气已然消散大半。他也曾听师父约略提过此事,结局与张三丰所说的大同小异,他师父三战三负,最终含恨隐退。
    张三丰道:“第三次交手时他已收你为徒,所以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你的乳名叫姚天僖,也就是天僖儿。”
    姚广孝气势大馁,杀意又消散了两成。
    张三丰道:“你体格特异,天资聪颖,早已青出于蓝,你若全力一击,说不定能击败我,替你师父报仇。”
    姚广孝身上的杀气霍然暴涨,却又快速消散。他眼失神采,脸色苍白,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知道,他师父赢不了张三丰,他也一样赢不了,若是贸然出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次行动已告失败,只能到此为止了。
    犹豫片刻,姚广孝猛一跺脚,恨声道:“罢了,罢了,我们走!”身形一闪,已然飞身遁去。他手下众人也连忙闪动身形,追踪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强敌既去,众人皆长出一口气,纷纷过来向张三丰施礼道谢。朱允炆道:“多谢张真人施以援手。若无真人相助,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张三丰道:“当年我与太祖皇帝联手抗元,也算是结下了一番情谊。今故人之孙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了。未知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朱允炆道:“我等计划先前往神乐观避上一避,嗣后再作打算。”
    张三丰道:“你们行踪已露,不宜再前往神乐观了,得另想办法才行。”
    朱允炆道:“我等已陷穷途末路,彷徨无策,还望真人指点迷津。”
    
    张三丰沉吟半晌,道:“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朱允炆道:“真人是要我弃绝红尘,置身方外?莫非真人要我出家避难?”
    张三丰道:“出家倒不必,但皇上若能效仿那越国范蠡,从此泛舟湖海,寄情山水,倒不失为明智之举。”
    朱允炆垂泪道:“亡国之君,能苟存于世,泛舟湖海,已属幸事。”
    张三丰道:“眼下叛军侦骑四出,神乐观已不可去,陆路也已不可走,所以只能走水路了。由此顺流而下,先入胭脂河,再入溧水,然后由溧水登岸南下,应能逃出生天。”
    朱允炆道:“全凭真人作主。”
    张三丰道:“我已在胭脂河口备有大船,船上酒食充足,足够食用。事不宜迟,走罢。”
    众人大喜,再次向张三丰施礼道谢。张三丰摆了摆手,转身疾行,带领众人重返乌篷船。王升重操旧业,拿起竹篙往河水中急撑几下,乌篷船便缓缓离岸,载着众人顺流而下。
    这时一声霹雳响彻夜空,瞬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未几,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噼噼啪啪”地打在乌篷船上。
    乌篷船在暴风雨中飘摇晃荡,艰难行进。
    天地混沌,风雨如磐!此刻之天地,岂非正如风雨飘摇的大明帝国?
    
    自顶一下,明天再发。
    
    第二章 东瀛水鬼

    岁月如流,滚滚向前,不舍昼夜。
    一晃眼六年光阴过去,眼下已是永乐五年。
    太仓刘家港内,巨舰如云,千帆待发。大明的无敌船队,将再次从这里扬帆出海,巡航世界。
    一个月多前,以郑和为正使的大明船队结束了两年多的行程,满载而归,朱棣龙颜大悦,乃亲率文武百官相迎于刘家港,以示褒奖,一时天下震动。
    由于首航获利颇丰,朱棣尝到甜头,深感兹事可为,于是立即下旨让郑和筹备第二次远航。重压之下,郑和无暇稍作歇息,又紧锣密鼓地做起筹备工作来。
    其实朱棣之所以急于命郑和再次出洋,除了首航获利丰厚外,还因为此时他收到了胡濙发回来的密函:废君已入瀚海,疑隐匿于西洋诸国中。
    废君朱允炆一直是朱棣的一块心病,朱允炆一日未死,他便一日不能安枕。他生怕朱允炆在海外坐大之后,也会以“清君侧”为名发起另一场靖难之役。作为靖难之役的胜利者,他可不愿朱允炆的命运落到自己身上。
    所以第二次远航势在必行,而这次远航的主事之人,自然也是非郑和莫属。
    刘家港内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只待吉时一到,便千帆竞发,浩荡入海。
    郑和挺立于“天元”号宝船的甲板上,静待吉时的到来。他身边依次站着副使王景弘、尉迟欢、冷锋等一批得力手下。
    
    这次远航的主要随行人员跟上次变动不大,只多了三个新面孔。这三个人都是武官,身手不凡。一个是锦衣卫千户,名叫尉迟欢,善使钢鞭;一个是羽林卫千户,名叫冷锋,擅剑术;一个是金吾卫千户,名叫叶定真,刀法精湛。
    其中叶定真是个女子,双十年华,容颜俏丽。别看她是女人,却十分精明能干,自加入金吾卫以来,巾帼不让须眉,屡建奇功,深得金吾卫指挥使金六奇器重。
    据说她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养女,从小在国公府长大,性格孤傲泼辣,一身武功师出名门。
    她主动请缨,要求随郑和出海,以建不世之功,朱棣素知其能,乃大笔一挥,准其所奏。
    尉迟欢对叶定真倾慕已久,见她得以出海,也上旨请缨,要随船远航,朱棣明察其意,体恤其情,也遂其所愿。
    至于羽林卫千户冷锋,因其出身于航海世家,与吏部官员渊源颇深,所以其无须主动请缨,自有朝廷重臣为其引荐。
    朝廷上下皆认为,有了这三个人的大力协助,这次出航必可万无一失,就算再次遇上陈祖义之类的凶悍海盗,也必是手到擒来的事。
    三声炮响过后,吉时已到。“呜——呜——”信号兵吹响螺号,各船水手闻声解缆升帆,列队出港。
    舰艇如云,帆影蔽日,大明的无敌船队,再次浩浩荡荡地踏上征程。
    次日清晨,船队抵达福建长乐县马江港,船队入港停靠,继续补充各种物资,伺风开洋。
    六天后东北季风如期而至,船队再次起航,顺风南下。
    
    一路顺风顺水,坦途无碍,船员们心情大好之下,思想便有些松懈大意起来。
    怪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看似风平浪静,平平淡淡的夜里。
    天还未大亮,”弼马”号的全体船员便被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惊醒,当众人闻声赶至底舱马厩时,只见饲养员老黄瘫坐在血泊中,脸色苍白,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
    地上满是鲜血,腥臭扑鼻,但那不是老黄的血,而是马儿的血。
    一匹白马倒毙在离老黄不远处,白马身首分离,膛破肚穿,各种内脏器官散落了一地。
    这匹马正是郑和最为喜爱之马,名唤“雪山狮子”,是真正的大宛良马。凶手首先拿这匹马开刀,其意不言自明。
    消息火速传达至金吾卫千户叶定真那里,叶定真和她的两个手下很快便赶到现场。
    叶定真的两个手下也是女人,一个名叫柳馨,一个名叫梅笙,俱是身手不凡、足智多谋之人。她们无惧腥臭,一到现场便仔细展开勘察工作,显得训练有素。面对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血腥场面,她们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显得见惯不怪,游刃有余。
    不多时,尉迟欢和冷锋也先后赶至,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马厩门口,冷冷的看着叶定真她们在里面忙个不停。
    他们身为船队武装护卫人员,虽官职相若,侧重点却有所不同。尉迟欢身为锦衣卫千户,主要职责是缉拿朝廷要犯,督察各级官员;冷锋的羽林卫主要是保卫船队重要官员的人身安全,并维持日常秩序;而叶定真的金吾卫所管辖的范围则要广泛一些,既要日夜巡逻大小船只,防火防盗,还要照料“弼马”号上的宝贵的战马,可谓诸事繁杂,头绪不少。
    再过片刻,叶定真勘察完毕,满手血污的走了出来。尉迟欢迎上前去,道:“定真,情况如何?”
    叶定真脚步不停,道:“情况不妙,我这就去向郑大人禀报案情。”
    尉迟欢道:“凶手是人是兽?有眉目了吗?”
    叶定真道:“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鬼。“
    尉迟欢跟上两步,道:“鬼?怎么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叶定真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尉迟欢一眼,道:“怎么没有,这世上的鬼可多了去了,特别是讨厌鬼,眼前就有一个。”说完再也不理尉迟欢,步履匆匆而去。
    “讨厌鬼?”尉迟欢扰头道,“谁是讨厌鬼,难道你在说我?喂,叶定真你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一旁的冷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尉迟大人,你又吃了她的亏了,她为什么总爱欺负你?”
    尉迟欢整了整衣襟,道:“没办法,老实人就是容易吃亏,尤其是像我这样又英俊又老实的人。”
    冷锋笑道:“你就算是鬼,也不是讨厌鬼,而是色鬼。”
    尉迟欢道:“冷大人,我有那么不堪吗?我平时只是喜欢多瞄大姑娘几眼而已,那像你,专瞄人家老尼姑。”
    “哎哟别生气啦老伙计。”冷锋道,“咱们话归正途,要不要我这个过来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小秘密?”尉迟欢没好气的道。
    “我夫人在嫁给我之前,也一直叫我讨厌鬼。”冷锋道,“但叫了之后没多久,就成了我的夫人了。”
    “那又如何?”
    冷锋道:“也不如何,只是说明了‘讨厌鬼’与‘夫人’之间只不过相差一线而已。当一个女人肯开口叫你讨厌鬼,那就说明她心中有了你,一般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你的夫人。”
    尉迟欢大喜,道:“真的?冷大哥你可莫要骗我才好。”
    “骗你是王八蛋。”冷锋道,“唉,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呢,兄弟们等你这杯喜酒喝可是等得脖子都长了。”
    尉迟欢眉开眼笑地道:“漫漫旅途,时间多着呢,不急不急。走吧,到郑大人那儿听听美人儿是怎么分析案情的。”
    二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往“天元”号走去。这时柳馨和梅笙刚好从马厩出来,远远看见这二人的猥琐模样,都不由秀眉微蹙,露出嫌弃之极的神色。
    
    “天元”号舵楼长官厅内,气氛凝重。郑和居中而坐,两旁依次站着王景弘、冷锋、尉迟欢和叶定真等人。
    郑和看了叶定真一眼,道:“叶千户,依你看来,屠马凶手究竟是人所为,还是怪物所为?”
    叶定真道:“马头被齐脖砍断,断口光滑平整,应是被利刃一刀劈断,从这点看来,凶手是人无疑;但马的肚子和内脏有咬啮撕扯的痕迹,从这一点看,凶手应该是嗜血怪物……”
    郑和道:“那凶手究竟是……”
    叶定真道:“不知郑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蔡彦文这个人。”
    郑和想了一下,道:“略有耳闻,据说这人是张士诚手下第一猛将,后被魏国公徐达所杀。”
    叶定真道:“传闻蔡彦文懂鸟兽之语,善驯猛兽凶禽,行军列阵时常以将士居中为正,以猛兽凶禽分列两翼为奇,奇正结合,人兽合击,厉害非常。”
    郑和道:“可惜这人还是败在了魏国公手下,魏国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火牛阵破了他的禽兽阵。”
    叶定真道:“但这人并没有死,据传他兵败之后远遁东瀛,并在东瀛训练出了一批可怕的怪物。”
    郑和道:“哦,难道咬死马儿的就是他训练出来的那种怪物?”
    叶定真点头道:“很有可能。那种怪物被人称为东瀛水鬼,乃采珠鲛人之近亲。鲛人之子从小便被蔡彦文派人偷掳而去,混在猛兽中一起驯养,长大后便成了半人半兽、性情凶残的水鬼。这些水鬼的水性比鲛人还好,能在水底潜伏好几个时辰。”
    众人听了叶定真之言,皆长吸了一口冷气,深感不可思议。冷锋道:“蔡彦文乃张士诚旧部,仇恨我大明皇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不到他的魔爪竟然伸得这样长,招惹上了我们的船队。”
    尉迟欢道:“叶千户为何如此肯定此案一定是东瀛水鬼所为,而不是其他怪物?如果凶手作案时戴上铁铸利爪,岂不是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叶定真横了尉迟欢一眼,道:“人没犬牙利齿,也不会如此嗜血,因为一个人就算再嗜血,也不会如此饥不择食,连臭气熏天的肠脏也不放过。”
    众人齐皆点头,觉得叶定真的分析很有道理。
    叶定真道:“船队在马江港停靠时,我曾上岸走访过不少老渔民,得知近几年来马江港一带发生过几起类似的案件。长乐县县志也记载过这种怪物,称其为蔡彦文所豢养之东瀛水鬼,模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端是奇形怪态,难以名状。”
    郑和道:“原来叶千户早已翻阅过长乐县县志,难怪分析起来头头是道。那叶千户可有应对之策?”
    叶定真道:“东瀛水鬼昼伏夜出,来去无踪,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只好守株待兔,等其入瓮了。”
    郑和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各位将士务必打醒精神,加强戒备,绝不能让敌人再有可乘之机。昨晚遭殃的是马儿,今晚遭殃的说不定就是人了。”
    郑和的话让众下属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几乎连汗毛儿都要竖起来。
    
    第一晚相安无事,东瀛水鬼没有出现。
    第二晚海上刮起大风,弄得船上人仰马翻,鸡犬不宁,还好东瀛水鬼仍没有出现。
    第三晚海上生明月,一片风平浪静。但就在这样并非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寻常夜晚里,怪物却要出来杀人了。
    最早察觉到端倪的是柳馨。柳馨当时正埋伏在“弼马”号的桅杆底下,闲极无聊地数着星星。就在她快要数到一千颗时,她敏锐的眼光瞥见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悄然出现在船舷边上。
    由于相距甚远,柳馨看不清那东西的具体样貌,但习武之人特有的神奇本能却已告诉她,那正是她等候已久的嗜血怪物——东瀛水鬼。
    那怪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悄然翻上甲板,跟着身形一闪,如同一溜青烟般飘向船舱,身法奇快无比。
    柳馨暗暗咋舌,自叹不如。她从藏身之处闪身而出,悄然掩至船舱前,横刀堵住门口。
    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堵住舱门,切断东瀛水鬼的退路。
    
    船舱一共三层,马厩在船舱的最底层。东瀛水鬼如识途老马般顺梯而下,身形左闪右腾,转眼便已来到马厩门前。
    东瀛水鬼朝黑魆魆的马厩内看了一眼,又侧耳倾听了一会,觉得无甚危险,便不再犹疑,上前几下扭断门锁,轻轻推开马厩门,闪身入内。
    马厩内有十几匹战马,这些战马膘肥体壮,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马。东瀛水鬼似能在黑暗中视物,他的眼晴在马群中逡巡游走,最终锁定在一匹枣红马身上。
    东瀛水鬼似是知道这匹马是良种名马,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所以今日要拿牠开刀,用牠美味的血肉祭奠一下他的五脏庙。
    东瀛水鬼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慢慢抽出背后的分水刀,一刀就往枣红马的脖子劈去。
    但就这时,一件明晃晃的物事从黑暗中飞出,“哐”的一声打在分水刀上。东瀛水鬼手中的分水刀被震得歪到一边,劈了个空。
    东瀛水鬼见势不妙,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而出,意欲夺门而逃。
    他的应变能力和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有人比他更快。他的身形刚冲到马厩门口,已有一溜寒光自门外呼啸而入,向他迎头袭去。
    东瀛水鬼的武功也真了得,只见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折,手中分水刀顺势划出,一刀劈在那溜寒光上!
    “铛啷”一声脆响,兵刃相交,光芒四射,东瀛水鬼只觉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由刀达臂,循臂直入,莫可抵御。他的身形霎时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回去,又落在原地。
    
    这时人声鼎沸,灯火四起,马厩内外皆闪出几个黑衣人来,显然这里早已设下了伏兵。灯火照射之下,神秘的东瀛水鬼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火光下只见东瀛水鬼秃脑凸额,尖嘴利齿,身形甚是干枯瘦小。他身穿一件由鲨鱼皮制成的紧身潜水衣,佝偻着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糟老头子。
    这时人影晃动,脚步声响,自门外施施然地走进一个冷面美人来。只见这美人儿身穿黑衣劲装,手提柳叶刀,面笼寒霜威不露,目蕴精光气甚华。美人儿一扬手中的柳叶刀,冲着东瀛水鬼道:“你的刀法不错,可惜功力稍欠,还不是我叶定真的对手。你要不要再挡我一刀试试?”
    东瀛水鬼眼露凶光,赤脚一跺,身形如风车般旋转起来,手中分水刀借着旋转之势奋力挥出,声势很是骇人。
    叶定真面对急扫而来的刀光,神色不变,泰然自若。待到刀光袭至眼前,她才扬手出刀,自下向上一刀挥出。
    两刀相交,又是一声脆响,东瀛水鬼在响声中踉跄后退,手中百炼精钢煅造的分水刀竟然被从中劈断,仅剩半截在手里。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冷冷道:“你还要不要再试一试?再试的话断的可就不是你的刀,而是你的脑袋了。”
    “好刀法!”东瀛水鬼嘴里发出几个生硬的声音,其声如钝刀割肉,刺耳难听。
    叶定真道:“原来你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东瀛水鬼冷哼一声,道:“我乃鲛人之后,当然会说话了。”
    叶定真道:“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很清楚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东瀛水鬼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而已。”
    叶定真道:“你不怕死?”
    东瀛水鬼嘎声道:“我命本贱,死有何惧?只是你们的郑大人若是死了,那就有点意思了。”
    叶定真道:“郑大人?郑大人福大命大,又怎会死?”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死。现在他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悠然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有同伙?先由你故意将我们吸引到这里,然后再由你的同伙乘机去刺杀郑大人?”
    东瀛水鬼道:“你现在才知道岂非已经太迟了?”
    叶定真道:“你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玩得还真不错,但我们又不是傻瓜,岂会轻易上当?所以死的人绝不会是郑大人,而是你的同伙。现在你的同伙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可能——”东瀛水鬼暴怒起来。他呲牙磨齿,嘴里发出“嗬嗬”之声,状若困兽。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定真道,“护卫郑大人的人武功比我还高,心肠也比我狠,他向来出手必杀,绝不容情。”
    “不——”东瀛水鬼睚眦欲裂,绝望狂呼。
    “弃刀投降吧,你别无出路了。”
    “休想!我们鬼族之人宁死不屈,绝无贪生怕死之人!”东瀛水鬼说完手腕一翻,抬手便将断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断刀剜心,鲜血四溅。东瀛水鬼瘦小的身形逐渐干枯萎缩,随后“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的尸体,轻叹道:“虽为鬼族之身,倒也是血性之人,比某些人强多了。柳馨梅笙,我们走吧,去‘天元’号看看尉迟欢是怎么对付东瀛水鬼的。”
    一行人匆匆离开马厩,径往“天元”号而去。
    
    在“天元”号舵楼长官厅,尉迟欢和冷锋将另一个东瀛水鬼堵在了厅内。尉迟欢挥舞着水磨竹节钢鞭,一鞭重似一鞭地砸向东瀛水鬼。
    东瀛水鬼挥动分水刀勉力支撑,已无还手之力。
    竹节钢鞭势大力沉,绝不花哨取巧,正是分水刀这类利刃的克星。尉迟欢每砸一鞭,东瀛水鬼就退一步,不多时东瀛水鬼便已退至墙角,退无可退。
    尉迟欢停下手来,冷冷道:“弃械不杀,投降免死!”
    东瀛水鬼喘着粗气,嘎声道:“东瀛鬼族,宁死不降。”
    尉迟欢道:“谋刺天朝命官,已属死罪;负隅顽抗,罪加一等。你若能放下兵器,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休想!东瀛鬼族,宁死不降!”东瀛水鬼嘶叫着挥刀前冲,作垂死之搏。但尉迟欢手中钢鞭只轻轻一砸,就已砸碎了他的脑袋。
    东瀛水鬼一头栽倒在地,血污四溅。这时叶定真和她的两个手下刚好赶到,再次见到了这血腥的一幕。
    这两个瘦小丑陋的东瀛水鬼,虽出师未捷便命丧黄泉,但性格刚烈,宁死不屈,倒也算得上是血性汉子。他们对生命的漠视和对死亡的无惧令人印象深刻,一见难忘。在那遥远的东瀛诸岛,也不知还有多少像东瀛水鬼这类的恐怖怪物。
    
    第三章 盗踪再现

    东瀛水鬼既除,船队便解除了最高警戒,疾速南下。
    这一日船队到达九乳螺洲附近,由于遇上风暴,船队便驶进环礁的潟湖中暂避。
    这处群岛有几个大型潟湖,潟湖内风平浪静,水波不兴,是天然的避风良港。船队停泊在潟湖中,纵然风暴再大也可安然无恙。
    风暴肆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海面才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有眼尖的船员发现潟湖外面出现了一艘破破烂烂的货船。
    货船搁浅在一处浅滩上,显然是昨夜的风暴将它吹刮到这里来的。侦察分队立即过去查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连忙向上级官员汇报情况。
    原来这艘船上的人员已全部死亡,死者身上皆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而船上的货物也已被抢掠一空。
    郑和闻报大惊,忙率众人过去查看。王景弘一看现场,失声道:“郑大人,此事必是海盗所为,只有海盗才会这么丧心病狂。”
    郑和道:“海盗头子陈祖义刚刚伏诛,天下震动,群丑慑服,威压之下,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风作案?”
    王景弘道:“陈祖义虽死,但其在南洋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此事必是陈氏余孽作为。”
    郑和道:“陈祖义在旧港的老巢已被摧毁,余党四散,照理应该不会这么快重新组织起来,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王景弘道:“依郑大人看,此事难道是其他海盗组织所为?”
    郑和点头道:“很有可能。不过此时言之尚早,还需多方求证才能确定。”
    这时众人已将现场勘查完毕,叶定真上前禀报道:“回郑大人,船上共有十八具尸体,皆为利刃所伤。船上值钱的货物也已被抢掠一空,只剩下一些破盆烂碗。”
    郑和道:“叶千户,可曾看出死者为何方人氏?”
    叶定真道:“从死者的服饰和船舱的格局来看,这些人应是占城人氏。”
    “叶千户言之有理。”冷锋手持一面黑色旗帜走了过来,道,“这是在舱底发现的黑熊旗,而占城人以黑为尊,黑熊旗正是其船艇必挂之旗。此旗染满血迹,必是海盗行凶后用它来拭擦兵刃所致。”
    郑和道:“此地距占城已不远,正是占城船只经常出没之地,如此看来这些死者必是占城人无疑。”
    
    这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尉迟欢大呼小叫地从船舱中跑了出来。“郑大人,船上有猴子,是个金丝猴儿。”尉迟欢指着手中提着的竹笼子,欢天喜地地道,“瞧,我把牠逮住了。”
    冷锋道:“咦,想不到这船上竟然还有幸存者。尉迟欢,你是从哪里找到这猴儿的?”
    尉迟欢道:“在床底下。我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闻到这股味道,我就知道房间内一定藏着一只猴子。”
    冷锋道:“咦,为什么你会知道那是猴子的味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又不是耍猴的。”
    尉迟欢白了冷锋一眼道:“我虽不是耍猴的,但我是养猴的,我家里至少养了七八只猴子。”
    冷锋“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尉迟大人除了司职锦衣卫外,还兼职做起了养猴的猴倌。”
    尉迟欢懒得理会冷锋的冷嘲热讽,低头兴致勃勃地逗起猴儿来。但猴儿显然对他的好意并不领情,牠烦躁不安地在竹笼里走来走去,并呲牙咧嘴地对他作出各种凶神恶煞的表情。
    郑和道:“尉迟欢,这猴儿认生,你把牠交给叶千户,由她带到‘弼马'号上慢慢驯养吧。”
    尉迟欢急道:“其实由我来驯养也是一样的。说到驯猴,我有的是经验。”
    郑和道:“你乃堂堂锦衣卫千户,若是整日和一个猴儿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须知玩物最是丧志。”
    叶定真大喇喇地走到尉迟欢面前,玉手一伸,道:“郑大人的话你听见了吧。拿来——”
    尉迟欢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竹笼子交给叶定真,道:“定真,替我好好照料牠。”
    叶定真板着脸道:“此乃金吾卫职责所在,当然要好好照料牠了。”转身将竹笼子递给梅笙,又道:“不知这猴儿叫什么名字呢,梅笙,不如你替牠起个名字吧。”
    尉迟欢抢着道:“这是个金丝猴,毛色金黄,不如就叫金毛吧。”
    梅笙撇了撇嘴,皱眉道:“这名字好土。”低头想了一会,展眉道:“我看这样好了,这猴儿是尉迟欢大人抓到的,不如就叫牠欢儿好了,或者叫欢哥也行。”
    尉迟欢一听,忙不迭地摆手道:“万万不可。这猴儿虽然是在下偶然所得,在下却万万不敢居功。叫欢儿不好,叫欢哥也不行。依我看不如就叫猴儿好了,或者干脆叫猴哥也行。猴哥这名字简单易记,琅琅上口。”
    郑和闻言不由莞尔,道:“就依尉迟千户所言,叫猴哥好了。”
    郑大人一锤定音,尉迟欢终于松了口气;而这个历经劫难的猴儿,也终于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由于船队的下一站正好是占城,而此地距占城又只有不到一日的航程,郑和命水手将占城货船缚于粮船之后,拖拽而行。一声令下之后,螺号声响,船队依次驶出潟湖,浩浩荡荡地径往占城进发。
    船队于申时抵达占城。占城国王提前获得消息,早已率领一帮人马在港口码头恭候。
    两年前船队曾在占城停靠一日,补充淡水等物资,因而这次已是第二次拜访了。老熟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熟络,倍感亲切。郑和向占城国王说起海盗之事,占城国王大为震惊,当即表示确有一支船队于几日前失去行踪,原先还以为是毁于风暴了,想不到竟是为海盗所劫。郑和命水手将那艘破船拖曳进港,靠岸停泊。占城国几名士卒登船看到船上惨状,当即嚎陶大哭,大放悲声。原来这艘船确是占城商船,四天前满载香料于占城港出发,驶往爪哇岛,不料却遭此横祸。船队出发时共五艘船,现在却只剩一艘,想来另四艘船也必是为海盗所劫,凶多吉少了。
    占城国王乃历经劫难之人,心中虽也悲痛难忍,却没形于言表。他躬身向郑和致谢,道:“天不祐吾国,致使船民遭此横祸,幸得圣使相帮,得以全尸以还。本王替死者眷属谢过圣使。”
    郑和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王客气了。只是陈祖义伏诛未久,天朝威压未去,不知是何方海盗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藐视天威,顶风作恶。”
    国王切齿道:“此事必是海盗孙翼虎所为,这恶匪横行于暹罗、真腊一带海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船民们苦之久矣。”
    郑和道:“哦?竟还有这伙海盗?恕我孤陋寡闻了。”
    国王道:“圣使有所不知,这孙翼虎乃狡猾至极之人,此前因有陈祖义压在头上,他一直谨小慎微,低调行事,以致声名不著,现今陈祖义伏法身死,他没了对头,失去掣肘,行事便肆意妄为,无所顾忌了。”
    郑和怒道:“原来杀了陈祖义,却便宜了这恶贼。但朗朗乾坤之下,又岂容这厮胡作非为?我郑和若不诛杀此贼,誓不为人。”
    国王躬身称谢,道:“有圣使此言,我等就放心了。上苍有眼,也只有天朝圣使,才治得了那恶贼。”
    国王诚邀郑和一行至王宫暂歇,宴罢再行。但郑和获知孙翼虎之事后,顿觉去心似箭,时不我待,当下婉拒了国王的邀请,回归宝船,整装待发。
    半个时辰后,螺号声响,船队起锚升帆,在占城民众欢送中次第离港,继续南下。
    下一站,暹罗。
    
    暹罗是个佛国,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皆崇尚佛教,境内寺院众多,有千佛之国之美称。
    其中最大最负盛名的寺院当属玉佛寺。
    船队一靠岸,郑和便率领众人直奔玉佛寺,向寺院布施了金银、绸缎、挂毯、香器等物件,并焚香祷告,祈求船队能得到佛祖的庇佑,旅途畅顺,履险若安。
    暹罗国王亲自主持了布施仪式,仪式盛大而隆重,暹罗百姓闻讯蜂拥而至,观者如云。
    叶定真最怵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她没有参加布施仪式,而是单枪匹马直奔暹罗边境的灵岩寺。
    尉迟欢本想与她同行,却被她冷冰冰地婉拒了,无奈之下,尉迟欢只好独自一人去了摩天崖。
    灵岩寺建于暹罗和真腊边界的万丈绝壁之上,四面临渊,云雾缭绕,地势雄绝。
    寺院为吴哥王国君主耶索华曼一世所建,年代久远,高僧辈出,虽地处僻壤,香火却甚鼎盛。寺院地处边界,历来为暹罗、真腊两国所共有,广纳两国信徒香火,福泽八方之民。
    但最近由于小人作梗,以致两国渐生嫌隙,龃龉不断,灵岩寺虽为方外之地,却也受到波及,不再太平。近日来寺院附近冲突不断,甚至发生了几起伤及信徒的暴力事件,凡此种种,实有违佛祖戒嗔去妄、众生平等之宗旨。
    能平息纷争、化解冤仇的除了西天佛祖,目前看来便只有天朝的使者了。而此刻远道来访的上国钦差正使郑和,无疑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暹罗国王甫一见面,便向郑和提出请求,希望郑和能充当两国之间的调解人,从中斡旋,好让两国平息纷争,化干戈为玉帛。
    郑和一口应承下来。谁叫他是身负特殊使命的上国使者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而郑和麾下能力最大者为谁?当然是非叶定真莫属了。
    柳叶一出惊鬼神,千里诛凶诺定真!言出必行的叶定真,巾帼不让须眉的叶定真!
    所以郑和应承下来的事便理所当然的由她来完成了,对好强的叶定真来说,这几乎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当叶定真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到灵岩寺时,已是午夜时分。巍峨庄严的灵岩寺在夜色中看去,宛如巨鹰翔空,俯视众生。
    
    灵岩寺由巨石垒砌而成,因年代久远,已有破败之象。更因近日两国相争,波及寺院,致使香客大减,香火寥落,令古寺益显寂寥。
    山门紧闭,似是不知客临,无心迎客。叶定真高来高去惯了,又恰逢这月黑风高之夜,自然也懒得敲门知会了,她身形一闪便已跃过院墙,像一片枯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虽是初涉陌地,但叶定真却如老马识途般,七绕八拐地转了几下,便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禅房之外。
    禅房门窗洞开,屋内一灯如豆。叶定真刚刚站定,禅房内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贵客到访,贫僧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叶定真道:“深夜到访,扰了大师清修,还请大师恕罪。”
    屋内老僧道:“外面风大,贵客何不进屋一叙?老衲早已为贵客备了茶水。”
    叶定真道:“在下正感口渴,如此只好叨扰大师了。”举步入屋,见一灰衣老僧端坐于方桌旁,须发俱白,面目和蔼。
    叶定真合掌施礼,道:“大师想必就是宝树主持了,小女子见过大师。”
    老僧道:“阿尼陀佛,女施主眼光如炬,老衲正是宝树。”
    “大师早已料到今夜会有客来访?”
    宝树点头道:“灯花百结,紫气东来,正是贵客来访之象。”
    叶定真笑道:“这理由有点牵强,未能令人信服。”
    
    宝树道:“两国相争,致佛地蒙羞,可悲可叹。今适逢大明船队访问敝境,上国圣使若知此事,必不会坐视不管。而灵岩寺乃冲突之中心,故贫僧料圣使必会遣精干手下前来。”
    叶定真道:“大师料事如神,但大师肯定料不到访客会是个女子吧。”举起茶杯浅抿一口,又道:“好茶,滋味近似峨眉雪芽茶,却是较之略苦。”
    宝树道:“原来施主也是茶道高手。不错,此茶确是峨眉雪芽茶,当年有峨眉高僧乘真如之道南下,带来了茶树种子,播植于后山危石间,百年来已繁衍成林矣。”
    叶定真道:“原来如此。身处异乡,仍能品到颇具家乡风味的香茗,也算是人生之一大乐事了吧。”
    宝树道:“此茶风味独特,好者甚众,趋之若鹜者中,以真腊王子和孙翼虎为最。”
    “哦?孙翼虎?”叶定真道,“原来这海盗头子也是好茶之人。”
    宝树摇头道:“滥杀之人,岂懂品茶之道?他只是投真腊王子之好,附庸风雅罢了。”
    叶定真放下茶杯,肃然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孙翼虎就是那个挑拨离间、惑乱两国信徒的阴险小人。”
    宝树道:“施主目光如炬,一言中的。不错,孙翼虎正是两国交恶的始作俑者,其探知真腊王子酷喜茶道,乃以茶为媒,投其所好,竟大获真腊王子信任,进而引为知己。”
    叶定真道:“好糊涂的王子,与犲狼为伍而不自知。孙翼虎此举很明显,意在蚌鹬相争,渔翁得利。眼下劲敌陈祖义已死,若暹罗、真腊两国再启战端,他孙翼虎正好可以混水摸鱼,坐收渔利。”
    宝树点头道:“孙翼虎武功高强,野心勃勃,其志犹在陈祖义之上,是一匹不折不扣海上恶狼。”
    叶定真道:“我欲替天行道,除此恶贼,但不知此贼藏身何处,武功性格有何弱点,望大师明示。”
    宝树道:“此人巢穴众多,行踪飘忽,极难确定其居所。加之此人精擅易容之术,面目千变万化,想擒而诛之,难矣。”
    叶定真道:“巢穴虽多,必居一巢之床;面目千变,只有一个真身。任其奸猾似鬼,也定要其喝一喝姑奶奶的洗脚水。”
    宝树道:“阿弥陀佛,施主决心之大,令老衲汗颜。施主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孙翼虎伏法之日可期矣。”
    叶定真起身道:“叨扰大师半宿,深感歉意,小女子就此告辞。”
    宝树也起身相送,道:“施主客气了,请施主慢行。”
    宝树送叶定真走出禅房,忽然道:“传闻孙翼虎口味刁钻,不喜大鱼大肉,却极爱吃一种叫‘鱁鮧’的美食,每日可食数升,施主不妨从这方面下手调查。”
    叶定真停下脚步,道:“鱁鮧?好古怪的名字,这是种什么美食?”
    宝树摇头道:“老纳也不知这是种什么美食,惭愧惭愧。而且老衲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知是真是假,信与不信,还望施主自决。”
    叶定真合掌道:“大师所言,小女子姑妄信之。告辞了。”说完脚尖轻跺,身形已越墙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宝树仰望夜空,喃喃道:“孙翼虎啊孙翼虎,惹上了这个女罗刹,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第四章 麒麟赌坊

    在真腊国近海有一座鳌鲨岛,岛上有一巨崖,名为摩天岩。摩天崖壁立千仞,上探白云,下入深海,险峻非常。崖壁上洞穴遍布,状如蜂房。密密麻麻的洞穴幽深曲折,相连互通,自成一方天地。
    在众多洞穴中,较大的洞穴有三十六个,皆为盗贼所踞,盗贼头子自称洞主,是为三十六洞主。
    三十六洞主皆为孙翼虎所节制,以孙翼虎马首是瞻。孙翼虎在摩天崖一带势力强大,地位超然,故自称虎王。
    故而童谣有云:摩天崖上风云聚,虎王一出谁争锋。
    尉迟欢孤身一人,自然也不敢与孙翼虎争锋,所以当他乘船抵达摩天崖附近时,便踯躅不前,只远远地看着摩天崖上雾岚聚散,风云变幻,未敢轻举妄动。
    绕行良久,却不得其门而入。正彷徨无计,忽见一艘大船远远驶来,船上风帆鼓涨,骷髅旗迎风招展,一看便知是一艘掳掠归巢的海盗船。
    看见海盗船,尉迟欢只觉眼前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形成了。
    他先藏身于一块大礁石上,待见大船驶近,便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游鱼般朝大船潜游过去。
    很多人都以为尉迟欢是个旱鸭子,认为他像大多数北方人一样,陆上英雄,水下狗熊,却不知他的水下功夫丝毫不比陆上差。尉迟欢潜游到船底下,如八爪鱼般将全身紧贴于船板上,任凭大船带着他疾速行进。
    大船很快驶进港口,停靠在摩天崖下。摩天崖临海面处有一巨大洞窟,正好形成一个优良的天然码头。船一靠岸,海盗便大呼小叫地忙着将货物搬运下船,直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显然这一趟的收获还真不少。尉迟欢如同缩头乌龟般偷偷将头探出水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悄悄缩回水中,静待黑夜的到来。
    尉迟欢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东瀛水鬼,白天潜伏于海底,夜里才偷偷冒头办事。所不同的是东瀛水鬼行的多为杀戮之事,而他尉迟欢行的则是替天行道之事,二者行藏虽同样鬼祟,却不可相提并论。
    尉迟欢没有东瀛水鬼那样精湛的闭气功夫,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冒头换气,顺便观察一下周遭的环境。那样子,活像一只机警有余而胆气不足的乌龟。
    幸好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在尉迟欢第五次将头探出水面时,海面已是漆黑一团,只从摩天崖上传来零星火光。尉迟欢长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不用再做那藏身水底的缩头乌龟了。
    有人喜欢白天,有人酷爱黑夜,尉迟欢无疑属于后者。江湖中人都说,白天是属于叶定真的,黑夜侧是属于尉迟欢的。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夜幕一降临,天地间仿佛便成了尉迟欢一个人的舞台,他在黑夜中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也曾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
    
    尉迟欢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大船,将留守船舱的一个小海盗击昏,剥下他的外衣后,再一脚将他踢入床底。
    世人只知海盗头子孙翼虎是个易容高手,却不知道尉迟欢也是此道高手,只见他换上小喽啰的衣服后,再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很快便从一个英俊威武的朝廷命官变成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小喽啰。
    尉迟欢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装扮,连自己都有七八分满意,当然这鬼模样要是让叶定真看见了,估计会笑死。
    这世上,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圣人这句话说得真好,也不知圣人上辈子碰到了几个像叶定真这样的女人,才悟出这至理之言。
    尉迟欢大摇大摆地走下大船,直接进入那巨大的洞窟中。洞窟很大,里面洞穴众多,路径四通八达。尉迟欢性喜热闹,哪里人多便爱往哪里凑,他看见一条曲折向上的路径火光最亮,行人也最多,便随大流拾级而上,怀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往上走去。
    可能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所以这里的守备并不严密,众人来来往往,各忙各的事,丝毫不知道已有不速之客混身其中。
    尉迟欢顺着小路东绕西拐地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一个偌大的大厅前。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厅门口的牌匾上,歪歪斜斜地写着“麒麟赌坊”四个大字。原来这是海盗们聚赌的地方,难怪这么多人往这儿跑。
    这个赌坊其实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宽敞平整,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张巨形桌子,无数赌徒围着桌子,疯狂地嘶叫着鼓噪着,赌得不亦乐乎。
    山中无历日,瀚海岁月长。枯燥乏味的海上生活若无刺激的活动来调节,可谓生不如死。而除了杀人放火,赌博无疑是最惊险最刺激的活动了,因而每个海盗都酷爱赌博,都是不折不扣的赌徒,他们宁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一定要赌个痛快,否则便如万蚁噬心,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所以说海盗不一定好色,但一定好赌。
    尉迟欢虽不好赌,但若是说他是一个不会赌博的好男人,估计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不好此道不等于不精擅此道,他虽不是老赌徒,但他对于自己的赌技,还是相当满意的。
    他最擅长的赌术是推牌九和掷骰子,而在当时的赌场,这两种赌博方式也正是最流行的。
    尉迟欢游走于各色赌徒中,时不时押上几注,总是包赢不赔,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像他这种小打小闹的小角色,在赌场
    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在赌场中游荡了两圈,尉迟欢发现,在这些疯狂的赌徒中,除了衣衫不整的海盗外,居然还有一些衣冠楚楚的商贾乡绅。
    由此看来海盗们并不是孤军作战,他们早已和当地的一些不法乡绅勾结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股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黑暗势力。
    这时一个鹰鼻独目的人引起了尉迟欢的注意,因为这人并不赌钱,而是横躺在角落的一张太师椅上,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冷眼扫视全场。那气势,就像一头狮子正在巡视牠的地盘一样。
    难道此人就是海盗头子孙翼虎?尉迟欢心中不由格登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断,因为凭直觉,他觉得这人不可能是孙翼虎,而只是孙翼虎手下的一个小头目。
    尉迟欢瞅了个机会,塞了一锭银子给一个刚输光了钱的小喽啰,小声道:“兄弟问你个话,莫怪莫怪。”小喽啰两眼放光地看着手中的银子,欣喜若狂道:“好说好说,但问无妨。”
    尉迟欢道:“请问兄台,那边那个独眼的汉子应该就是这赌坊的老板了吧。”
    小喽啰一脸惊讶地看着尉迟欢,颇为不屑地道:“当然了,除了麒麟洞洞主,谁人有这么神气?你是新来的吧?”
    尉迟欢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小弟我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
    小喽啰将银锭在手中抛了几下,道:“他名叫司空麒,绰号独眼麒麟。你小心点儿,可别招惹了他。”说完不再理会尉迟欢,又急匆匆地赶往赌台押注去了,对于输红了眼的赌徒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翻本”更重要呢。
    得知独眼龙便是麒麟洞洞主司空麒后,尉迟欢顿时有了计较,他慢悠悠地在赌场中游来荡去,眼睛却密切留意着司空麒的一举一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半个时辰后,机会终于来了。可能是由于喝酒喝多了,司空麒坐不住了,他终于要上茅厕将五脏庙内多余的水份排出来了。
    人有三急,那事最急。尉迟欢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司空麒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一扇镂花小门,推门入内。尉迟欢装作若无其事地踅近小门,见四围无人留意自己,便轻轻推开小门,闪身入内。
    门内空间不大,装璜却极为豪华,说是茅厕,陈设却如豪宅,连地下都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尉迟欢从没见过如此豪华的茅厕,以致他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直到听到一扇小门内传出几声相当奇怪的声音,他才确信来对了地方。
    
    这应该是司空麒一人专用的茅厕,想不到这个独眼洞主还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尉迟欢蹲守在门旁,随时准备给“净身”后的司空麒来个致命一击。可惜司空麒腹中积食太多,迟迟未能理清头绪,所以尉迟欢便只能捏着鼻子在茅厕外耐心守候。豪华的茅厕对于使用者来说是一种享受,但对于守候在外面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尉迟欢捏着鼻子掩着耳朵,却仍听到茅厕内不时有黄白之物喷薄而出的声音,这恶心的声音响过不久,又传来一连串“咚咚咚”的击水声,想来是那黄白之物以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飘摇而下,落入海水中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如此密集和响亮,想来一定会吸引来不少虾兵蟹将吧。
    一刻钟后司空麒终于揪着裤子走了出来,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尉迟欢迎头一记老拳砸倒在地上。
    尉迟欢反手拔出一把匕首抵在司空麒的咽喉上,厉声道:“想要活命就乖乘的听话,我问,你答,如有半句虚言,大爷我就取了你的狗命。”
    司空麒眼露恐惧之色,点头道:“侠士但问无妨,小的知无不言。”
    尉迟欢道:“看你样子应是中土人氏,你藉贯何处?”
    司空麒道:“小人乃海南儋州人士。”
    尉迟欢目光闪动,道:“孙翼虎与你同乡?”
    司空麒道:“是的,在这一带混的兄弟大多是海南儋州人。”
    尉迟欢道:“孙翼虎现在何处?”
    司空麒道:“不知道。他一向行踪隐秘,居无定所。”
    尉迟欢眼内寒光一闪,道:“你说谎。”
    司空麒道:“小的所说句句属实,请侠士明察。”
    尉迟欢匕首一挥,将司空麒的左手食指削去一大截!司空麒惨叫一声,大声道:“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尉迟欢铁面无情,手中匕首又是一挥,将司空麒的左手小指整个削去,道:“现在你该知道了吧。”
    司空麒倒也硬气,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尉迟欢道:“孙翼虎与你平素是怎样联系的?”
    司空麒道:“孙翼虎平素与各洞洞主联系,都是先派特使来知会一声,定好时间、地点,再聚头议事。”
    “你们多久聚会一次,地点是否时常变动?”
    “一般一个多月聚会一次,地点每次都不同。”
    尉迟欢道:“孙翼虎身高几许?年龄几何?相貌如何?”
    司空麒道:“中等身材,至于年龄和相貌,说来惭愧,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尉迟欢变色道:“你和孙翼虎是同乡,居然不清楚他的年龄和相貌?想糊弄我是吧,你是不是想找死?”
    司空麒道:“说来侠士也不信,那孙翼虎生性狡猾多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次聚会都戴着一副青铜面具,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果然狠似狼,狡如孤。”尉迟欢恨声道,“长了羽翼的老虎就是不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上次你们聚会是在什么时候?”
    司空麒道:“大概十天前,那次聚会的地点是鬼哭礁。”
    尉迟欢闻言大失所望,道:“这么说你们大概还要过一个月才再次聚会了。”
    司空麒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子。”
    尉迟欢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强迫司空麒吞下,道:“这是‘三尸噬心丸’,一个月内若无解药可服,必肠穿肚烂而亡。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好自为之。”
    司空麒脸如死灰,道:“侠士放心,小人一旦有孙翼虎的消息,必火速报予侠士知晓。小人小命捏在侠士手里,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还算你识事务。”尉迟欢收起匕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若你还能走路的话,那就烦请你亲自送我一程吧。出来大半天,我也该回去了。”
    
    当尉迟欢在司空麒的“护送”下回到暹罗时,天已大亮。舵楼长官厅内,郑和与叶定真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看到失踪了一整夜的尉迟欢平安归来,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冷锋道:“兄弟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尉迟欢轻描淡写地道:“去一趟海盗窝而已,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会回不来呢。”
    冷锋道:“就怕你狂妄轻敌,以致马失前蹄。”
    尉迟欢道:“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见我哪次马失前蹄了?”
    冷锋低头想了一会,挠头道:“确实没有,你小子的运气好像一直不错。”
    郑和抬手阻止二人继续抬杠下去,道:“尉迟欢,你这次摩天崖之行,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禀大人,属下此行是有所发现,但收获不大。”尉迟欢当下将摩天崖之行所见所闻向郑和详述一番,末了喟然道:“这个孙翼虎居无定所,行踪隐秘,想将他一举擒获,难矣。”
    冷锋道:“都说狡兔三窟,这孙翼虎巢穴众多,连十窟都不止。”
    郑和道:“那个司空麒说他们一个多月才聚会一次,而上一次聚会是在十天之前,这么说现在离他们下次聚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左右。”
    尉迟欢道:“确实如此。”
    郑和道:“可是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了。三天后我们就要离开暹罗,所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找到孙翼虎,并将他绳之以法,以绝后患。”
    尉迟欢和冷锋皆面露难色,冷锋道:“郑大人,想要在三天内擒获孙翼虎,恐怕不太现实吧。”
    郑和沉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算没有办法,你们也要给我想出办法来。”
    众人不敢再吭声,愁眉苦脸地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言。
    郑和环视众人一眼,轻咳一声道:“定真,你可有良策?说说你的想法吧。”
    叶定真道:“属下从宝树禅师口中得知,孙翼虎无别的奇癖怪好,独爱一种叫‘鱁鮧’的美食,每日可食数升,我们不妨从这方面下手调查。”
    “鱁鮧?”郑和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可是闻所未闻。”
    叶定真道:“据北魏古书《齐民要术》记载,当年汉武帝逐夷于海滨,闻有异香而不见物,乃令人搜寻。后来发现原来是渔民将鱼肠埋于土坑中,覆以海盐泥土,鱼肠香气破土上逸,乃致异香扑鼻。汉武帝品尝之下,觉得十分美味,便为这种美食取了个名字,叫鱁鮧,意为逐夷。”
    郑和道:“哦?这么说鱁鮧就是腌鱼肠了。”
    叶定真道:“除了鱼肠,还有其他鱼内脏。据古书记载,渔人在腌制鱁鮧时,先在背阴之处挖一大炕,以柴火烧之三天三夜,直到炕壁呈砖色,才将新鲜的鱼内脏投于炕内,一层内脏撒一层海盐,直至炕满。末了覆以干草,干草之上覆以泥土,泥土之上还要盖上一层厚厚的鸟粪。百日后鱁鮧成熟,便有异香自土中传出。”
    郑和道:“原来鱁鮧的腌制之法还如此讲究,真是前所未闻。孙翼虎如此喜食此物,除了贪其美味外,恐怕还有以物明志之意。”
    叶定真道:“以明其逐夷四海、雄霸天下之志?”
    郑和点头道:“孙翼虎处心积虑,所谋者大,比之陈祖义还要可怕十倍,若不擒而除之,南海诸国将永无宁日矣。”
    叶定真道:“大人放心,有我等天朝良将在此,孙翼虎不日必将授首伏诛。我等誓死追随郑大人左右,杀敌除凶,万死不辞。”
    众人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郑大人左右,杀敌除凶,万死不辞。”一时群情激昂,士气高涨,大有不翦除孙翼虎誓不罢休之势。
    
    第五章 鱁鮧之味

    很快,在暹罗、真腊一带的滩涂和岛屿,出现了一些神秘的身影,这些人长时间流连于荒滩野岛,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看上去既像是相物取宝的憋宝人,又像是寻龙觅穴的风水师。
    这些人正是郑和派出去寻找鱁鮧的人士,其中就包括叶定真、尉迟欢和冷锋这三大高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有人都必须乔装打扮,并且需隐秘行事,低调出行。
    当然,就算心思再细密之人,应该也不会想到他们寻找的竟然是一种叫“鱁鮧”的美食,在这个海产丰富、海鲜垂手可得的海滨地区,谁想到竟会有那么一部分人对深埋地下的腌鱼肠趋之若鹜呢?
    一小部分人在滩涂上搜索,更多的人乘船出海,到岛屿上寻找,因据古书记载,鱁鮧以近海之地所产为佳,其中又以海岛上出产的为上品。
    口味刁钻的孙翼虎,自然会选取海岛上出产的鱁鮧作为盆中餐了。
    叶定真和尉迟欢作为出海“寻宝”的一员,他们是共乘一条小船出发的。尽管尉迟欢对通过鱁鮧找寻孙翼虎的方法很不以为然,甚至颇为微词,但由于这个方法是叶定真提出来的,所以他心中的不满也不敢表露得过于明显。而且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当叶定真要乘船出海找寻鱁鮧时,他不但不反对,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全力协助,然后就屁颠屁颠地紧跟在叶定真身后,就像一只甩不掉的癞皮狗。
    对于尉迟欢的花花肠子,叶定真又如何不知晓?她只是不想当众谢绝他而已,在郑和及众同僚面前,她还是要给尉迟欢几分薄面的。再说,这番与尉迟欢同行,无异于多了一个苦力和出气筒,又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乘小船往东而行,一路上倒也见到不少小岛礁,但叶定真全都视而不见,丝毫没有登岛查看的意思。尉迟欢不解,道:“定真,为什么不上岛礁搜寻一番呢,你就这么肯定这些小岛礁上没有鱁鮧吗?”
    叶定真道:“腌制鱁鮧需挖土坑,这些小岛礁全是石头,哪里挖得了坑?即使挖得了坑,也是石坑,腌制不出风味绝佳的鱁鮧来。”
    尉迟欢“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这一带海域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岛屿啊,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得找到那传说中的鱁鮧哩。”
    叶定真瞪了尉迟欢一眼,道:“你没有信心?”
    尉迟欢忙道:“怎么没有?当然有了,王八蛋才没有。”
    叶定真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此事不太上心,心底下很不以为然,认为我在胡闹,对不对?”
    尉迟欢矢口否认,道:“怎么会呢?没有的事。”
    叶定真道:“我也知道这个方法不太靠谱,但是舍此之外,又有什么其他好的方法?”
    尉迟欢只有承认,道:“确实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方法了。那个该死麒麟洞主,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难道就不怕我不给他‘三尸噬脑丸’的解药了?”
    叶定真笑道:“麒麟洞主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你还是快点划船吧,前面不远就是泽天岛了,那岛上一定埋有鱁鮧,不信等着瞧。”
    在叶定真的催促和指挥下,尉迟欢干劲十足地划动双桨,将船儿划得飞快。不多时,前方海面果然出现了一座挺大的岛屿,应该就是泽天岛了。
    二人登岛搜寻一番,果然有所发现。叶定真指着一处铺满了鸟粪的地方道:“这里应该埋了一窝鱁鮧,挖开看看。”
    尉迟欢奇道:“是吗?你怎么知道。”
    叶定真道:“这还用说吗,有香气啊。”
    尉迟欢耸了耸鼻子,道:“没有啊。不是说有异香扑鼻的吗?”
    叶定真道:“满百日之期才有异香,这窝鱁鮧才腌制不久,时日未足,香气当然不明显了,这需要有心人才能闻到。”
    尉迟欢道:“原来如此。这地下到底有没有鱁鮧,一挖便知。”说完拔出背后的钢鞭,撸起袖子挖了起来。
    挖去最上层的鸟粪和泥土,露出一层厚厚的干草来。尉迟欢再轻轻拨开这层干草,一堆冒着水泡的鱼肠子便呈现在二人面前。
    尉迟欢喜不自胜,道:“定真,原来这里真的有鱁鮧,你说对了。”
    叶定真秀眉轻颦,掩鼻道:“说你还不信,我什么时候错过了?快点埋上吧,那边还有一窝鱁鮧呢。”
    当尉迟欢手忙脚乱地用泥土和鸟粪将鱁鮧埋好,叶定真早已走到另一个地方站定,纤手往地上一指,道:“这里也有一窝鱁鮧,挖开看看。”
    尉迟欢道:“定真,隔这么远你都能闻到鱁鮧的香气啊,我怎么就闻不到?”
    
    叶定真道:“我闻不到,但我看得到。”
    见尉迟欢一脸茫然的样子,叶定真解释道:“鱁鮧自腌制之日起,一月冒泡,三月冒烟,百日成熟。这处鱁鮧直冒白烟,应该已腌制了三个月了。”
    尉迟欢心悦诚服,道:“连这你都知道,真有你的。”挥动钢鞭,几下便将鸟粪和泥土刨去,露出一窝热气腾腾的鱁鮧来。
    叶定真挥手道:“埋上,继续找。”
    二人在岛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共发现鱁鮧二十余处,这些鱁鮧皆腌制未久,尚未成熟。叶定真低头思索了一会,道:“走罢,我们去北门岛。”
    北门岛离泽天岛并不远,尉迟欢抖擞精神,奋力划桨,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北门岛已然在望。
    北门岛比泽天岛略大。二人登岛一番搜寻,所获甚丰。这里的鱁鮧比泽天岛更多,共有四十余处,其中有十余处已成熟。除了鱁鮧,还发现了几处鲸鮓,鲸鮓乃是以鲸鱼肉混杂大米和酒曲埋于土炕,生酿而成,其发酵程度大于鱁鮧,是鱁鮧之外又一令人垂涎的美味。
    叶定真看着异香扑鼻的鲸鮓和鱁鮧,面露喜色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谢天谢地,终于给我们找到这地方了。现在,我们离孙翼虎又近了一步了。”
    尉迟欢道:“定真,你是说孙翼虎一定会派人到这里来挖取鱁鮧?”
    叶定真点了点头,道:“鱁鮧以大的岛屿所产为上品,而这一带最大的岛屿便是泽天岛和这个北门岛了。泽天岛的鱁鮧尚未成熟,而这里的鱁鮧已有十几处成熟了。”
    尉迟欢道:“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两个土炕虽然空了,但余香犹在,显然是坑内的鱁鮧刚被人挖取不久。”
    叶定真道:“孙翼虎食量惊人,这两天一定还会派人过来挖取鱁鮧,我们只要在此埋下伏兵,就一定能将他派来的人抓获。”
    尉迟欢道:“此计甚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隐藏起来,来个守株待兔,专抓活的,死的不要。”
    叶定真横了尉迟欢一眼,道:“挖取鱁鮧的最佳时间是上午,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有谁来挖鱁鮧呢。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蹲点就行。”
    尉迟欢悻悻然地“哦”了一声,偕同叶定真回到船上,重操艄公之业,拿起双桨奋力划动起来。
    
    第六章 十字坡前蒙汗药

    翌日,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准备继续搜寻鱁鮧并蹲点守候,但就在这时,麒麟洞主司空麒飘然而至,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孙翼虎召集各洞主于当日午时三刻相聚,聚会地点是摩天涯燕子洞!
    众人闻讯大喜,一时情绪高涨,斗志昂扬,纷纷踊跃请战。
    情况有变,时间紧迫。郑和一番权衡之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由叶定真率领,依原计划到岛屿蹲点守候;而另一路人马则由尉迟欢率领,想办法混入摩天崖燕子洞中,伺机行事。
    由于叶定真已将目标锁定在北门岛,所以她所带的人不多,她将手下众人遣散到各个可疑的地点后,遂带着梅笙登上北门岛,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埋藏起来,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尉迟欢带领的人也不多,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冷锋和柳馨二人。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想深入虎穴突袭敌人,人太多反而不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叶定真和梅笙登上北门岛,藏身于危岩乱石间。不多时,便见远方海面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的便能看清那是一条小船,小船上站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
    那两个人青衣布帽,衣冠倒也整洁,不像一般海盗那样肮脏邋遢。一人在船后奋力划桨,另一人则站在船头,摇头晃脑地吟唱起来:“大王叫我来巡山,巡完南山巡北山。南山鲸鮓烟未生,北山鱁鮧已飘香。”
    梅笙皱眉道:“这是什么破诗,难听死了。”
    这时只听划桨那人道:“好诗!好诗!哥哥吟得一手好诗,小弟佩服之至。”
    船头那人哈哈一笑,道:“还行还行。弟弟,轮到你了。”
    划桨那人略一沉吟,也大声吟唱起来:“远看龙山乌濛濛,远近高低各不同。若将龙山倒过来,风光自是大不同。”
    “好诗好诗!弟弟进步神速,哥哥自愧不如。”船头那人居然抚掌称善,大加赞叹。
    梅笙忍不住“啐”了一口,道:“附庸风雅,不懂装懂,也不知害臊。哎哟不好,叶大人,我要吐了。”
    
    幸好这时船已靠岸,那两个人忙着停船登岛,停止了吟唱。梅笙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此时由于相距不远,已可看清那两人的相貌,只听方才站在船头那人獐头鼠目,身形瘦削;另一人相貌与其相差不大,只是身形稍胖,手脚略短,显然这两个人是一对孪生兄弟。
    瘦者脚步轻快,径直走到一处飘着异香的地方,手指往地上一指,道:“这一窝鱁鮧熟了,今日就挖这一窝罢。”
    胖者抱着一个巨大的陶瓮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道:“哥哥,今日就只挖鱁鮧吗?要不要挖点鲸鮓?”
    瘦者道:“鲸鮓还未熟呢,挖鱁鮧就行。快点动手吧,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了。”
    胖者答应一声,跪在地上用石块将最上层的鸟粪刨去,抬头笑道:“哥哥,美食在前,你不打算吟诗庆贺一下吗?”
    瘦者挠了挠头,低头思索了一下,道:“吟就吟,哥哥还怕你不成。”
    叶定真和梅笙暗叫不好,正要掩耳拒听,瘦者却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吟唱起来:“乌龙山上乌濛濛,山上有个母大虫。不吃禽来不吃兽,只吃鱁鮧力无穷。”
    胖者拍掌赞道:“好诗好诗!哥哥以诗明志,讽古讥今,意趣高雅,小弟佩服佩服。”
    瘦者得意一笑,道:“谬赞谬赞。弟弟,轮到你了。”
    胖者一边以石块刨土,一边高声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鱁鮧熟后百花杀。异香引来山中虎,日啖一斗不思发。”
    瘦者大笑道:“好诗好诗!弟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才犹在李杜之上也。”
    胖者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在哥哥面前,小弟何足道哉。”两手不停,不多时便将地上的鸟粪和泥土悉数刨去,露出一窝香喷喷的鱁鮧来。
    瘦者也蹲下身来帮忙,二人同时动手,将土坑中的鱁鮧用手掏出,塞进陶瓮中。很快坑中的鱁鮧便被掏空,而陶瓮也刚好被鱁鮧塞满。瘦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大功告成,我们走罢。”
    叶定真眼看时机已到,冲梅笙使了个眼色。忍耐已久的二人闪电般自藏身之处冲出,鬼魅般出现在孪生兄弟面前,各自出手,瞬间封住了他们的穴道。
    
    兄弟二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惊惧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瘦者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梅笙在他腰间狠狠踹了一脚,道:“最烦你这个死瘦鬼了,乱吟什么歪诗,简直狗屁不通,也不知害臊。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瘦者道:“我姓陆,叫陆游来。他是我弟弟,叫陆游去。”
    梅笙笑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一对活宝,人长得不乍的,名字还怪。我问你,你家主人是不是叫孙翼虎?”
    “孙翼虎?”陆游来道,“你是说海盗之王?不,我家主人叫龙三娘子,不叫孙翼虎。”
    梅笙闻言大失所望,正要再踹一脚,叶定真抬手制止了她。叶定真向陆游来问道:“你家主人与孙翼虎是否相识?”
    陆游来道:“绝不相识。主人一直幽居乌龙阁,多年来未曾下山一步,怎会识得孙翼孙那恶人呢。”
    叶定真皱眉道:“乌龙阁?乌龙阁在哪里?”
    陆游来道:“在乌龙山上。乌龙山是真腊海边的一座大山。”
    叶定真眼睛一亮,道:“龙三娘子和真腊王子是否相识?”
    陆游来嗫嚅道:“应该不相识罢,——不过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小人地位低微,所知有限。”
    这时陆游去接口道:“小人记得上个月好像有真腊王宫的人来过乌龙山,似乎是送什么东西给主人了。”
    陆游来“哦”了一声,道:“我也想起来了,上个月真腊王宫确实派人来过,好像是给主人送茶叶来了。”
    叶定真道:“原来你们主人不但喜欢吃鱁鮧,还喜欢喝茶。如果我猜得没错,那茶叶一定是产于灵岩寺的峨眉雪芽茶。”
    陆游来怯生生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叶定真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一是带我们去见龙三娘子,你们选择哪个?”
    陆游来鼠目一转,道:“我不想死。”
    陆游去道:“我也不想。”
    叶定真道:“既然都不想死,那就乖乖带我们去见龙三娘子吧。”
    陆游来道:“恭敬不如从命,悉听尊便。”
    陆游去道:“去乌龙山的路径我最熟,由我来带路最适合不过了。”
    叶定真挥手将他们被封的穴道解开,兄弟二人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道:“谢侠士不杀之恩。我们这就给侠士带路。”二人协力将装满鱁鮧的陶瓮抬上小船,手忙脚乱地解缆起桨。叶定真和梅笙闪动身形,先后跃上小船。
    
    陆氏兄弟邀功心切,同时奋力划桨,将船划得飞快。
    真腊临海之处有一个镇,名叫乌龙镇。镇上的居民除了一小部分土生土长的土著人外,大部分都是中土广东一带到这里避乱的渔民,因此镇上的风物与中土毫无二致,人游走其中,恍若置身中土汉地。
    小船在乌龙镇停下靠岸。陆氏兄弟拿了根麻绳套在陶瓮颈部,再把扁担往麻绳上一串,摇摇晃晃地抬着陶瓮上了岸。
    叶定真和梅笙跟着陆氏兄弟穿街过巷,一路向西而行。陆氏兄弟倒也老实,一路也没偷奸耍滑,只顾抬着陶瓮埋头赶路。
    四人步履匆匆,很快便走出小镇,踏上了坑洼不平的荒郊小路。这时烈日高悬,蝉声四起,陆氏兄弟抬着沉重的陶瓮,早已有些乏了。
    梅笙这时也觉得有些口渴,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这鬼天气,热死人了。早知道刚才在镇上买点水喝就好了,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叶定真道:“别急,你看前面郁郁葱葱的全是杨梅树,等一下我们摘点梅子解渴。”
    梅笙嘟起嘴道:“大人,你又来‘望梅止渴’这一套了,现在是什么时节了,还会有杨梅吗?”
    叶定真笑道:“鬼丫头还算机灵,糊弄你不到哩。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不远处就有茶水店呢。”
    陆游来向来耳尖,闻言忙道:“侠士有先见之明,真乃神人也。”
    梅笙瞪了陆游来一眼,道:“少拍马屁。——此话怎讲?”
    陆游来道:“三里之外有一处十字坡,坡上有一间老字号凉茶店,叫老王凉茶店。此店的凉茶消困解渴,远近闻名。”
    梅笙道:“原来如此,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大人,现在我们不必望梅止渴了。”
    叶定真道:“丫头你别高兴得太早,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定今日店主关门歇业,不卖凉茶了呢。”
    梅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不会那么巧吧。哼,叶大人,你又吓唬我。”
    叶定真笑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梅笙恨声道:“如果店主今日胆敢关门歇业,我就砸了他的店,然后再把老王凉茶店改名为王老五凉茶店。”
    
    向来少话的陆游去这时“咦”了一声,道:“老王凉茶店原本就叫王老五凉茶店啊,两年前老王借钱娶了媳妇儿,才改了店名。哎哟侠士,你连这都知道啊,了不起,真了不起。”
    梅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气得脸颊儿都红透了;而叶定真则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合,差点儿笑岔了气。
    十字坡位于乌龙山脚下,坡上有一间竹木搭成的茶水店,店门斜挑一幅破破烂烂的杏黄旗,旗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老王凉茶店。
    老王其实并不老,只是由于生活艰辛,岁月过早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皱纹满面,鬓发染霜,鸡胸驼背,行动迟缓,看上去像是一个已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但他的眼睛还是年轻的,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憧憬和渴望,每当看见有年青的女主顾光临,他总是目光灼灼,面泛神采,忙里忙外的招呼得格外殷勤。
    一行人上得坡来,陆游来隔着老远就大声道:“老王,来一碗菊花茶,要凉的,越凉越好。”
    陆游去也大声道:“我要喝鱼腥草茶,也是越凉越好。”
    老王笑吟吟地道:“要的要的,老头子早已替两位贵客用井水冰镇了两壶凉茶。我这就倒给两位。”
    陆游来转头看着叶定真和梅笙,道:“不知两位侠士想喝哪种凉茶?”
    叶定真道:“夏桑菊加金银花,一样一半。”
    梅笙道:“我也是夏桑菊加金银花,一样一半。”
    老王轻快地应诺一声,拿不同的铜壶分别斟了四碗凉茶,用手依次指着道:“菊花茶、鱼腥草、夏桑菊加金银花,客官请慢用。”
    陆游来兄弟分别捧起各自所点的凉茶,咕噜噜地鲸吞牛饮起来。叶定真和梅笙捧着茶碗,看着脏兮兮的碗沿,不由眉头大皱,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喝了几口。
    陆游来喝完凉茶,用衣袖一抹嘴角,道:“好茶!”鼠眼骨碌碌一转,又道:“哎,老王,老板娘呢,好像很久没见过老板娘了。”
    老王叹了口气道:“王婆回娘家去了。只不过吵了一架而已,就闹要寻死觅活,九头牛也拉不回,唉,真没见过这么犟的婆娘。”
    陆游来笑道:“你只会煲凉茶,却不懂疼女人。照这样下去,你这间凉茶店早晚要将店名改回叫王老五凉茶店。”
    老王愁眉苦脸地道:“那又有什么办法?都做了几十年的王老五了,习惯了,改就改呗。”
    陆游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那婆娘又老又丑,走了就算了,重新找一个就行。”
    老王道:“客官你倒说得轻巧,你看我守着这个破凉茶店,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哪个姑娘会看得上我这个又老又穷的老头子呢。”
    陆游来嘿嘿奸笑道:“既然找不到,那就强抢呗,这年头做老实人只有死路一条,做强盗才吃香。”
    陆游去接口道:“这年头你若不做一回强盗,你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梅笙见这两兄弟越说越离谱,简直是离经叛道,恬不知耻,正要发作,却见陆游来笑嘿嘿地屈指而数:“一、二、三……”
    “六、七、八……”当陆游来数至“十”时,老王也一改愁眉苦脸的神态,笑嘿嘿地轻摇食指道:“夫人赠我蒙汗药,杀人越货不用刀。倒也!倒也!”
    叶定真和梅笙暗叫不好,正要出手,却骤觉脑袋一阵昏眩,跟着浑身发麻,腿脚发软,二人扶持着踉跄几步,同时跌倒在地。
    陆氏兄弟仰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陆游来道:“任你这两个娃儿奸滑似鬼,到头来还是着了我们的道儿。”
    陆游去诗兴大发,忍不住又吟起诗来:“荆珂不必赴秦宫,豫让何须毁面容。十字坡前蒙汗药,杀人尽在笑谈中。”
    “好诗!好诗!”三人一齐抚掌大笑,乐极忘形。
    
    陆游来道:“强扭的瓜不甜,强抢的媳妇贴心,老王,你现在还怕没媳妇吗?”
    老王道:“不怕了,不怕了。只要敢抢,就什么都有。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敢抢。”
    三人又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大笑声。陆游来道:“老王,这两个妞儿都不错,你选哪个?”
    老王道:“两个都很美,我两个都想要。”
    陆游来道:“想得美,休想。”
    老王指着叶定真道:“那我选她。”
    陆游去道:“不行,她是我的。”
    老王叹了口气,指着梅笙道:“那我选她好了。”
    那知陆游来却道:“休想,她是我的。”
    老王怔了一下,道:“原来你们是想耍我是吧,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陆游来道:“这是你的地盘不假,但你只有一人,势单力薄,独木难支。”
    老王道:“都说独食难肥,你们却想吃独食,也不怕报应。若给主人知道了,早晚会剥了你们的皮。”
    陆游来道:“我们早已受够了那母老虎的气了,现在机会来了,我们正好带着这两个美人儿远走高飞,脱离那母老虎的掣肘。”
    “背叛主人,人人得而诛之!”老王说话声中突然出手,尖利如钩的五指闪电般抓向陆游来的咽喉。谁也想不到一个鸡胸驼背的糟老头子出手竟如此迅猛。
    陆游来大声喝道:“好一招‘鹰击长空’,王老五的鹰爪功果然名不虚传。”扭脖避过老王的袭击,双手顺势一捞一扣,已紧紧扣住了老王的双手脉门。用的竟还是正宗的少林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法。
    
    老王大惊失色,正要抖腕挣脱钳制,这时窥伺在一旁的陆游去乘机突然出手,一拳砸在了老王的脑袋上。
    这一拳砸得真重!老王被砸得脸都塌了半边,身子如陀螺般转了两圈,一跤扑倒在地,两腿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陆游来吁了口气,道:“势如奔雷,一拳致命。弟弟的拳法又有进步了。”
    陆游去道:“哥哥的擒拿手也不赖啊,一招‘金钩挂玉’便令老王动弹不得,精妙得很呢。”
    陆游来大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我只要同心协力,共同进退,这江湖早晚会是我们的天下。”
    陆游去指了指地上的叶定真和梅笙,道:“哥哥,这两个美人儿,你选哪个?”
    陆游来鼠眼骨碌碌一转,道:“你先选。”
    陆游去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我两个都不要,全给了哥哥你。”
    陆游来道:“真的?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怕是穷大方吧?”
    陆游去道:“你也知道我练的是童子功,不能近女色,否则功破气散,便成废人一个。”
    
    陆游来道:“既然如此,哥哥就却之不恭了。哥哥只好勉为其难,笑纳了这两个美人,坐享齐人之福了。”
    陆游去道:“正应如此,正应如此。”
    陆游来鼠目一转,道:“都说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弟弟你这回这么大方,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陆游去道:“绝对没有,我可以发誓。——哥哥你这是哪里话?”
    陆游来道:“若我低头弯身去抱这两个美人,弟弟会不会在背后给我来一刀?”
    陆游去讪笑道:“那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我看非常有可能。”陆游来道,“小时候你为了独吞两个大桃子,就来过这么一手。”
    陆游去道:“小时候的事,哥哥提它作甚?我们都已长大成人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老来不提少时事……”
    陆游来道:“不提就不提,提了也白提。弟弟既然守身如玉,不愿委身于这两个美人,那就请弟弟辛苦一下,帮忙把老王的尸体埋了吧,莫让这死老鬼在这里煞了风景。”
    陆游去道:“没问题没问题,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埋尸体就要挖坑,要挖坑就要弯腰,哥哥若是趁我弯腰时给我来一刀,那我就亏大了。”
    陆游来长叹一声,道:“原来弟弟终究还是信不过哥哥,看来我这个哥哥做得也真是够失败的。这样吧,这两个美人我也不要了,全送给你好了。”
    陆游去眼睛一亮,道:“当真?——这怎么行呢,万万不行。我练的是童子功……”
    陆游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我不要了,全归你了……”
    “使不得啊……哥哥你这是要折杀小弟了……”
    二人虚情假意地你推我让,口蜜腹剑却言不由衷,勾心斗角致丑态百出,最终功力悉敌,平分秋色,堪堪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时突听凉茶店内传出一阵拍掌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精采!精采!古有孔融让梨,今有陆氏兄弟让美人,千古佳话啊,你们两兄弟必将千古流芳,名垂青史。”
    陆氏兄弟大惊失色,一齐大声喝道:“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滚就滚吧,”屋内那人道,“老身老了,腿脚不便了,也只有慢慢滚着出来了。
    只听“吱哑”一声轻响,屋子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老妪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道:“陆氏兄弟,你杀了老身的老伴,令老身成了寡妇,还不快快纳命来!”
    “王婆?”陆游来惊呼道,“你不是回娘家了吗?”
    王婆道:“老身娘家在中土福州,与此地相距千里,回个屁娘家。”
    陆游来道:“原来老王骗人。真想不到像老王这么老实的人也会骗人。”
    王婆道:“这有什么,老身都被她骗了几年了。老身想不到老实巴交的他也会饱暖思淫欲,竟然瞒着老身在外面找姘头,来了个金屋藏娇。”
    陆游来叹气道:“想不到老王竟是这样的人,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却不知珍惜,还要在外面沾花惹草,真该死。”
    王婆道:“确实该死。”
    “所以我们两兄弟才替你老人家杀了他。”
    “杀得好!多谢!”
    陆游来道:“大恩不言谢。我们要上山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王婆道:“我看是后会无期了,因为你们也该死。”
    陆游来道:“哦?你想杀了我们?”
    王婆道:“对背叛主人的人,我一向辣手无情,必杀之而后快。”
    陆游来嘿嘿一笑,扭头对陆游去道:“这老太婆要杀咱们哩,兄弟还等什么,拼肩子上啊。”
    说完十指箕张,如猎豹般扑向王婆,意欲以毒辣无比的分筋错骨手一击毙之。几乎与此同时,陆游去也已出手,一记势大力沉的炮拳朝王婆兜头砸去。
    王婆面对两个人的联手围攻,不慌也不乱,她嘴里“啧啧”几声,道:“哟,还有两下子的嘛。”身形轻晃,躲过二人的合力一击,手中龙头杖如毒蛇般轻灵一点,正中陆游来后心。陆游来厉呼一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颓然倒地。
    “哥哥!”陆游去大叫着挥拳上前,想替陆游来报仇。但王婆没有给他机会,手腕一震,龙头杖猛地横扫而出,一杖打在陆游去的脖子上!陆游去脖子一软,如醉酒般踉跄几步,一头扑倒在地上,就此不动。
    王婆嘿嘿一笑,道:“武功这么差,居然也胆敢背叛主人,当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活该,活该!”
    
    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缓缓朝叶定真和梅笙走去,口中喃喃道:“这两个女娃子定然是郑和的手下了,能找到这里来,还算有两下子的。”
    看着躺在地上的叶定真和梅笙,王婆又道:“这两个娃儿都是机灵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中了蒙汗药之毒。照理说蒙汗药乃老身亲自配制的,万无一失,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就怕这两个机灵鬼扮猪吃老虎,佯装中了毒……”
    “中土人的心眼多,花样也多,满肚子都是坏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她们杀了为好,因为死人才是最老实的人。”王婆说完,眼中凶光大盛,她将龙头杖高高举起,猛地朝叶定真心口插落。
    但龙头杖只插落了一半,就再也插不下去,因为龙头杖还没插到叶定真心口,就被叶定真伸手抓住了!
    死人不会伸手,活人才会!叶定真和梅笙果然满肚子坏水,居然佯装中了蒙汗药之毒,把人家骗得好苦。
    王婆情知中计,大惊之下,乃全力回夺拐杖,哪知龙头杖就像在叶定真手中生了根,任凭王婆拼尽全力,也没法扯动分毫。
    叶定真舒舒服服的躺在地上,仰望着脸色涨得通红的王婆,悠然道:“说人家陆氏兄弟武功低微,我看你的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自己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王婆大吼一声,猛然撤手弃杖,一招“细胸巧翻云”倒飞出去,双手在半空中一扬,便有点点寒星自她手中飞出,迅疾无比地袭向叶定真。
    
    “来得好!”叶定真娇叱一声,身形如春燕般自地上飞起,手中龙头杖一圈一划,便将袭来的暗器尽数击飞。
    叶定真学着王婆的样子,将龙头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道:“米粒之珠,也敢与白璧争辉。你还有多少暗器,一起发出来吧,我要一并领教。”
    王婆咬牙道:“暗器没有了,命倒还有一条。”伸手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剑,状若癫狂地冲向叶定真,竟要与叶定真拼命。
    梅笙道:“杀鸡焉用牛刀。大人,就让我来对付这疯婆子好了。”
    叶定真道:“也好。你就用她的龙头杖来对付她吧。”说完挥手将龙头杖抛向空中。
    梅笙腾身而起,在空中接过龙头杖,对着冲过来的王婆迎头击落。
    王婆在龙头杖上浸淫了几十年,一身功夫尽在其上,自信杖法无敌,没有谁的杖法会比她更精妙了。但梅笙杖法之妙,却远超她想像,随手几招便将她逼得手忙脚乱,不住后退以求自保。
    五招一过,梅笙娇叱一声,手腕倏然一震,龙头杖顿时穿越重重剑影,如毒蛇般在王婆后背轻灵一点。
    王婆如遭雷击,“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踉跄着倒退几步,缓缓栽倒在地。她的死法竟然跟陆游来一模一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定真道,“小梅你的武功又有进步了。”
    梅笙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这老太婆心狠手辣,动辄杀人,合该有此报应。这是她咎由自取的,怨不得别人。”
    叶定真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希望她下辈子能远离‘贪嗔痴’三毒,收得善果。走罢,我们上山去。”
    二人闪动身形,顶着烈日往山上疾奔而去。
    
    第七章 真假孙翼虎

    乌龙山上的建筑物不多,但都修筑得十分雅致。楼台亭榭依山而建,掩映在绿树红花间,江南风韵十足。
    龙三娘子身披一袭云雾轻纱,斜倚在凉亭的长竹椅上,痴痴地看着亭子外的绿树红花,时不时轻叹一声,也不知是在感叹红花之易落,还是在感叹青春之易逝。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从人人称羡的富家小姐到嫁为人妇,再从孙家媳妇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马三娘子,时光也只不过才过去八年而已。就在这短短的八年间,她已洗尽铅华,皈依盗门,完成了从千金小姐到汪洋大盗的完美蜕变,其间的甘甜苦楚,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龙三娘子又是喟叹一声,在竹椅上轻轻翻了个身,不经意间衣带松开,轻纱滑落,一时玉腿裸裎,香肩半露,春光乍泄之下,连满园的鲜花都失却了光彩。
    天生丽质难自弃,何曾吹落北风中。纵然皈依盗门,过的是刀口舐血的日子,但她依然青春不老,容颜未改,明艳动人的绝世芳华依然可以傲压群芳,藐视众生。
    只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美好韶华,尽付瀚海碧波,岂非有点可惜?
    叶定真和梅笙躲在隐蔽处,静静地看着凉亭里的龙三娘子。梅笙小声道:“大人,这个女人就是龙三娘子了吧,难道她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海盗王孙翼虎?”
    叶定真道:“极有可能。据说孙翼虎每次现身都戴着青铜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梅笙道:“难怪真腊王子会与孙翼虎沆瀣一气,原来孙翼虎是个大美人儿。真腊王子肯定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叶定真道:“她本来就美,加之媚术了得,极懂卖弄风情,世上又有哪个男人能抵御得了她的诱惑?”
    梅笙吐了一下舌头,道:“幸亏尉迟欢和冷锋没来,否则他们肯定也会被这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叶定真道:“他们来了才好呢,我倒想看看他们大出洋相的样子。”
    梅笙道:“这女人貌美如花,心如蛇蝎,武功一定也不错。”
    叶定真道:“陆游来曾作诗云:乌龙山上乌濛濛,山上有个母大虫。这女人既有母大虫之名,武功自然是不错的了。”
    梅笙道:“就算她武功再高,我们今日也要一举灭了她。若不趁机铲除这个妖孽,日后不知还有多少英雄好汉要坏在她手里呢。”
    
    燕子洞位于摩天崖顶部,是摩天崖最大的一处洞窟。此洞原为金丝燕的栖息地,后来被海盗小头目钟太岳鸠占鹊巢,强行霸占。在海盗们一番精心改造之后燕子洞变成海盗洞,而钟太岳也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燕子洞洞主。
    钟太岳和麒麟洞洞主司空麒是同乡兼死党,二人对独断专行的孙翼虎早有不满,在司空麒一番鼓动和尉迟欢的威迫利诱之下,钟太岳终于决定弃暗投明,与孙翼虎分道扬镳,划清界线。
    于是经过一番策划之下,尉迟欢、冷锋和柳馨分别化装成燕子洞的家丁和婢女,混迹于一群婢仆下人之间,静待孙翼虎的到来。
    还未到巳时,各洞主便已陆续到齐,众人聚集于燕子洞聚义厅,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显得心不在焉,各怀心事。显然大明船队的到来,给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巳午之交,孙翼虎如约而至。当他乘坐的大船出现在港湾下面时,海盗们一片欢腾,笼罩于洞窟上空的阴霾之气顿时一扫而消。看来在大明船队的威压之下,海盗新王孙翼虎成了海盗们的唯一依靠和精神支柱。
    孙翼虎一如既往的戴着青铜面具,隐藏着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在五个得力助手的簇拥下,气宇轩昂地离船登岸。燕子洞洞主钟太岳上前施了个礼,随口应酬几句,便领着一行人拾级而上,沿着登山秘道鱼贯上山。
    
    秘道陡峭狭窄,极为难走,很多地方仅容一人通过。就在孙翼虎侧着身子通过一处狭窄的弯道时,隐藏在弯道旁的尉迟欢突然出手,一掌斜劈在孙翼虎的脖子上,登时便将他劈得瘫倒在地。
    几乎与此同时,守候多时的冷锋和柳馨也已闪电出手,只听“砰砰嘭嘭”几声响过,跟在孙翼虎身后的五名侍卫尽皆中招倒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孙翼虎躺在地上,仰望着面无表情的钟太岳,嘶声道:“钟太岳,你竟然敢谋反?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钟太岳道:“我和司空麒早已弃暗投明,你现在才知道岂非已经太晚了?”
    孙翼虎还待张口斥骂,尉迟欢已一巴掌打在他的青铜面具上,道:“成天戴着这鬼面具,见不得人么。我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孙翼虎究竟长得怎样,看是个小白脸还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说着手指一翻,不由分说地扯下了孙翼虎脸上的青铜面具。
    面具揭去,露出一张长着络腮胡子的脸来。络腮男子瞪目怒视尉迟欢,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大声道:“大胆匹夫,竟然敢冒犯本座,本座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尉迟欢狠狠踢了络腮男子一脚,道:“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真是死了的鸭子——嘴硬。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孙翼虎?”
    络腮男子的嘴倒还真硬,他“哼”了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偏不告诉你。”
    这时钟太岳“咦”了一声,道:“哎哟,这个人不是孙翼虎的左护法刘逵吗?他怎么变成了孙翼虎了?”
    众人闻言大惊,尉迟欢急道:“钟洞主,你认识这人?”
    
    钟太岳点头道:“这人名叫刘逵,确确实实是孙翼虎身边的左护法,我们几年前就见过面了。”
    络腮男子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家大王早就料到你们会有这么一着,所以今日便故意让我代他巡游摩天崖,引你们上勾。哈哈,就凭你们几个傻子,也想打我家大王的主意,简直是做梦!”
    尉迟欢气极,又狠狠踢了络腮男子一脚,道:“姓刘的,你不想死的话就赶快告诉我,那孙翼虎现在在哪里?你要是胆敢不说,我就一拳打碎你的脑袋。”
    刘逵道:“我家大王待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在哪?嘿嘿,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尉迟欢气得七窍生烟,手起拳落,一拳就将刘逵砸得昏死过去。
    冷锋轻叹一声,道:“本以为一击必中,谁料却是误中副车,这个孙冀虎也真是够狡猾的。”
    尉迟欢恨声道:“挨千刀的孙翼虎,骗得我们好苦。”
    柳馨道:“既然这个孙翼虎是假的,那真正的孙翼虎一定还在巢穴中,叶大人和梅笙一定能找到他。”
    冷锋道:“对,叶千户和梅笙循着鱁鮧之味,一路顺藤摸瓜,必能找到孙翼虎的老巢。”
    不提“鱁鮧”二字还好,一提这两个字尉迟欢就气不打一处来。“原计划本是我和定真一起到北门岛蹲守的,谁料阴差阳错之下却来了这摩天崖。”尉迟欢恨恨道,“一念之差,功过迥异,这一下大功又让定真和梅笙给独占了。”
    柳馨冷笑道:“什么独占不独占的,说得那么难听,尉迟大人你的功利心也太强了吧。我辈同为朝廷命官,同为大明效力,尽职尽责无愧于心就行,岂能因一时之功过得失而生出愤懑之心?”
    冷锋道:“柳馨说得对,尉迟大人你是着了相了。再说叶定真立了大功,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你应该高兴都来不及呢。”
    “对对对,冷兄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尉迟欢转怒为喜,道,“定真立了功,自然也就等于我立了功了,我们向来共同进退,不分彼此。嘿嘿,不分彼此……”
    “脸皮真厚。”柳馨露出鄙夷之色,一跺脚,再也不管众人,率先往山下走去。
    既然无功可立,便只有无功而返了。冷锋和尉迟欢相视苦笑,各自喟叹一声后也只得跟随下山。
    
    巳午之交时,乌龙山上的积香厨准时升起阵阵炊烟,几个健壮的仆妇在宽敞的厨房中忙个不停,精心地为主人烹制膳食。
    灶台上的铁锅中传来阵阵异香,梅笙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哇,好香!这是姜葱爆鱁鮧的香味,绝对错不了。”
    叶定真道:“除了姜葱,好像还下了豆豉和绍兴黄酒,想不到这地方居然还有烹饪高手。”
    梅笙道:“美食当前却不能食用,真叫人扫兴。大人,我肚子都快要饿瘪了。”
    叶定真道:“先忍着吧,等擒下了龙三娘子,我们再开怀饱餐一顿。”
    梅笙道:“大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动手吧,要是等龙三娘子吃饭时再动手,我怕会糟蹋了那一桌好菜。”
    叶定真白了梅笙一眼,道:“伺机行事吧。总说饿饿饿,也没见饿死你这丫头。”
    梅笙脖子一缩,轻轻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不多时巧手厨娘已烹饪好几样精美小炒,仆妇们将烹饪好的饭菜端到厨房旁的御膳厅摆放停当后,便由一个年轻的婢女前往凉亭通知主人用膳。
    龙三娘子接到通报,仍慵懒地在竹椅上躺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在婢女的引领下前往御膳厅。
    龙三娘子在餐桌前坐下,拿筷子轻轻夹起一段鱼肠,放入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味,仿佛她品尝的不是鱼肠,而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气味香醇的鱁鮧,正如那令人难忘的初恋岁月,期间她所爱的人给予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她迷恋和难以忘怀。想当初,正是鱼肠为介,鱁鮧为媒,她们走到了一起,共同渡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过于短暂,她们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尝爱情的美好滋味,便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了。突遭变故,性情大变,从此她便义无反顾地投身盗门,陷于魔道,每日里劈波踏浪,刀头舐血,于天涯海角间撒播仇恨,广植恶果,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只有在午夜梦回或品尝鱁鮧时,她的内心才会因为得到些许慰藉而稍为平静,才不致于被仇恨昧心而走火入魔。对此有诗为证:
    碧海青天夜夜心,梦里泪湿枕头巾。
    珍馐美馔不知味,唯有鱁鮧可慰心。
    吃一口鱁鮧,心底便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与其说吃的是鱁鮧,还不如说吃的是一种回忆,一种念想。美好往昔不可追,岁月如刀催人老,但只要鱁鮧尚在,她心底的创伤便可慢慢癒合,她的青春便可永驻容颜便可不老。
    就在这个时候,叶定真和梅笙已悄然掩至御膳厅,从不同的方向悄然登堂入室。
    龙三娘子心有所感,她轻轻放下筷子,轻叹一声道:“该来的终归要来,想躲也躲不掉。”
    叶定真注视着龙三娘子,道:“你知道我们一定会来?”
    龙三娘子道:“大明船队既已抵达暹罗,又岂会坐视我这等妖孽继续兴风作浪呢。我只是料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而已。”
    叶定真道:“我们循着鱁鮧之味,闻香而来,所幸来得还不算太迟。”
    龙三娘子道:“万般皆下品,独爱鱁鮧香。想不到我最喜欢吃的鱁鮧,到头来却泄露了我的行踪。”
    叶定真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是选择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
    龙三娘子道:“你认为呢?你认为我会束手就擒吗?”
    
    梅笙缓步向龙三娘子逼近,冷冷道:“你已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龙三娘子道:“有几次濒临绝境时,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机会逃脱了,但最后我不仅都全身而退了,且毫发无损。”
    梅笙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我们。”
    龙三娘子瞥了梅笙一眼,道:“都说初生之犊不畏虎,果然是后生可畏。”
    叶定真道:“八年前,你在海南儋州虐杀赵家满门二十八人,那时你就该伏法受死了,可惜苍天无眼让你逃出生天,致使你逍遥法外这么多年,为祸一方。”
    龙三娘子咬牙切齿道:“赵氏一家本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们勾结官府,害得我夫君死不瞑目,我没将他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已是便宜他们了。”
    叶定真道:“冤有头债有主,是赵家主人害死了你丈夫孙翼虎,你杀了赵家主人也就算了,可你竟然丧心病狂滥杀无辜,连孕妇和儿童都不放过。”
    龙三娘子凄厉一笑,道:“赵家之人都该死,何来无辜之人?我杀那孕妇和儿童,正是斩草除根之举,以免谬种流传,遗害千年。”
    叶定真叹道:“你已陷于魔道,人性尽失,无法回头矣。今日若不将你绳之于法,以后还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会死在你的手下。”
    龙三娘子道:“那你们还等什么,并肩子上啊。”
    叶定真向梅笙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闪动身形,一左一右朝龙三娘子扑去。
    龙三娘子诡异一笑,口中喃喃念道:“天护身,地护身,十二元神护我身。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遁!”伸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只听“轰”的一声,地面顿时裂开一个大洞,龙三娘子连人带椅瞬间坠入洞中,消失不见。
    叶定真暗呼不妙,极速飞身上前,也不管洞内有没有危险,纵身一跃,奋不顾身地跳入洞中。梅笙无暇思索,也纵身一跃,跟随入洞。
    洞穴不深,叶定真和梅笙身陷丈余,便已脚踏实地。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窟,洞窟四壁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通往远处,也不知龙三娘子往哪条甬道逃走了。
    叶定真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右边的甬道追踪而去,因为她闻到了残留在这条甬道上的鱁鮧的香气。
    
    二人循着甬道紧追不舍,约摸追出二三里路,但觉眼前一亮,地势豁然开朗起来。
    甬道尽头是一处悬崖,悬崖壁立千仞,陡峭无比,下面便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当叶定真和梅笙追至悬崖边上时,早已不见了龙三娘子的影子,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鱁鮧气味证明她确实到过这里。
    海风拂面,浪涛阵阵,龙三娘子却已凭空消失,芳踪杳杳。龙三娘子呢?她去了哪里?难道她为了免遭被擒之辱,竟然跳海自尽了?这怎么可能,龙三娘子虽然性格刚烈,桀骜不驯,但也绝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突然梅笙指着悬崖底下,大声道:“大人,你看。”
    叶定真定睛看去,却见马三娘子的身形忽然出现在崖底,快捷无比地在礁石间飞掠着。很快她的身形降落在礁石间的一条小船上,急匆匆地解缆起锚。
    “不好,龙三娘子要乘船逃跑。”梅笙道,“她是怎么下去的?”
    叶定真探头左右一看,发现洞口右侧还有一个隐蔽的小洞口,显然龙三娘子正是从这个小洞口逃往崖底的,忙道:“这边还有一个洞,快随我来。”闪身进入右侧洞口,梅笙如影相随。
    那小洞内果然有一条曲折向下的甬道,二人顺着甬道快速来到崖底,飞身掠上那片礁石,却发现龙三娘子早已划着小船,走得远了。
    梅笙一跺脚,恨声道:“竟然让这狐狸精跑了,真是气死人了。”
    叶定真道:“能在我叶定真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逃,她还是第一人。这个龙三娘子还是有些道行的,尤其是逃跑的本领,少有人及,我们太大意了。”
    这时龙三娘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有劳两位大人相送了,龙三娘子在此谢过。后会有期——”
    叶定真和梅笙气得七窍生烟,只是苦于没有舟楫,所以只有望洋兴叹,眼睁睁地看着龙三娘子逐波远去。
    二人回到乌龙山上,将龙三娘子手下的妇仆婢女尽数驱赶下山,然后一把火将山上的建筑物烧了个干干净净,也算是出了胸间的一口恶气。
    望着浓烟滚滚的乌龙山顶,梅笙道:“乌龙山上乌濛濛,山上有个母大虫。现在这乌龙山真正是乌濛濛一片了,却已没有了母大虫的踪迹。但愿那害人的母大虫就此消踪匿迹,还乌龙山一片清净。”
    叶定真道:“大好名山,却无端成了藏污纳垢之所,殊为可惜。希望这一把大火,会令乌龙山涤尽污浊之气,重现名山风采。”
    这时在离此不远的海面上,大明船队的五艘大船在尉迟欢的指挥下悄然将摩天崖包围起来。尉迟欢一声令下,五艘大船巨炮齐发,将摩天崖炸成一片火海。作恶多端的海盗们在火海中鬼哭狼嚎,争奔逃命。待到王师上岸,幸存的海盗们早已精神崩溃而放弃抵抗,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至此,令人谈虎色变的贼巢摩天崖终于土崩瓦解,化为废墟。继陈祖义之后,又一个强悍的海盗集团在大明船队的打击下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没什么人看啊,那就积多一点存稿再发吧。
    
    第八章 密宗杀手

    剿灭孙翼虎海盗集团后,大明船队驶离暹罗,继续南下。
    虽然龙三娘子的逃脱令人稍感遗憾,但世间事又岂能尽善尽美呢,郑和在惋惜之余却也不忍苛责属下,一番委婉的说教之下便下令开筵设宴,以示嘉奖。
    恩威并施,御人之道也。作为船队的最高行政长官,郑和自然深谙此道。
    船队一路劈波斩浪,迅疾行进,五天后安然抵达旧港。
    旧港位于苏门答腊岛东南部,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港口城市。旧港原是三佛齐王国都城,三佛齐王国灭亡后,当地一批华夏移民乘势而起,尽据王国故地并管而辖之。在华人首领施进卿的统领下,旧港很快就重焕生机,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施进卿祖籍广东,幼年即随父辈远赴南洋谋生,因其人机敏多智,宽厚爱人,遂被拥戴为华人首领,成为旧港的实际统治者。
    靖难之役时,施进卿押宝朱棣,倾其所有,为燕军提供了大批金钱财物,为朱棣最终登上九五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三个月前,大明船队首巡西洋返航,在旧港停靠时遭到海盗头子陈祖义的袭击,施进卿又挺身而出,率众协助郑和尽歼来犯之敌,再次为朝廷立下大功。
    朱棣感其忠诚,念其功高,乃下旨设立旧港宣慰司,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统辖三佛齐王国故地。
    郑和此番率船队前往旧港,一为补充物资,暂歇休整,二为宣旨册封,为旧港宣慰司的设立打下第一块基石。
    当大明船队浩浩荡荡地驶进港口,整个旧港完全沸腾了,市民们呼朋引伴,奔走相告,很快整个港口码头便被蜂涌而至的市民挤满了。
    施进卿早已率领一干得力手下恭候于码头上,船队一进港口,他便下令击鼓奏乐,大放鞭炮,欢迎来自家乡的尊贵客人。
    船舰如云,旌旗蔽日,船队在旧港民众的欢呼声中次第进港。船舰虽大虽多,但运行起来却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尽显强国风范。
    船队停靠妥当,一切准备就绪,只听三声炮响,郑和率领众人在炮声中离船登岸,踏上了另一方热土。
    郑和首先向施进卿宣读了圣旨,宣告了设立旧港宣慰司一事,然后依次向其授予纽符、印章、朱抄等信物。施进卿收下信物,率领手下众人匍匐跪拜,山呼万岁,叩谢皇恩。
    至此,大明帝国最南端的宣慰司正式宣告成立,旧港一带从此纳入了帝国的版图。流落于此地的万千华夏子女也从此摆脱了尴尬的流民身份,正式认祖归宗,成为中华大家庭中的一员。
    晚上,施进卿在府第大摆宴筵,宴请郑和一行。觥觚交错间,众人开怀畅饮,直至漏尽更深,才尽兴而散。
    
    四更天,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在这个黑暗而静谧的时刻,一条瘦长的黑影轻盈地翻墙越檐而来,悄无声息地潜入施府,并轻车熟路地掩至“静月斋”前。
    “静月斋”正是郑和的居所,是郑和酒后酣眠的地方。
    夜行人选择在这个时刻掩至郑和的居所,其意不言自明。
    夜行人身穿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野兽般的凌厉的眼睛。他熟识路径,身法又极为快捷,身形连闪之下已越过几座假山亭榭,置身“静月斋”窗户之下。躬身静待了片刻,夜行人慢慢站直身子,伸出长长的指甲在窗纸上轻轻一划,将窗纸划了个小小的口子。
    黑衣人轻轻狞笑一声,右手屈指连弹,便有几缕白色的烟雾自他指甲缝中冒出,笔直地穿过窗纸上的小孔,往屋内飘散。
    黑衣人又轻轻狞笑一声,身形一缩,再次潜伏于窗户之下,与黑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就在黑衣人正自鸣得意时,他身后不远处的假山上突然闪出一道雄健的身影,宛如苍鹰般直扑下来,人还未至,一股凛烈的劲道已自他双掌发出,直袭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闻风知警,身形如巨蟒疾转,同时双掌一左一右向前平推而出,用的竟是失传已久的密宗大手印功夫。
    “砰”的一声巨响,二人四掌相碰,身形各自一晃,后退四五步。
    黑衣人大惊之下,定睛看去,却见对方身形雄健,气度沉稳,一身暗红色的飞鱼服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煞是威风。
    原来这人正是羽林卫千户冷锋。
    冷锋见黑衣人功力非凡,也是暗自心惊。他沉声响道:“阁下功夫不错,再接我一掌试试。”猱身上前,双掌一招“中流击水”击出,势大力沉,锐不可挡。正是正宗的少林大力金刚掌法。
    黑衣人识得厉害,忙双掌一合,两食指竖合前指,结成密宗“独钴印”,跟着右脚一旋,身形疾转一圈,“独钴印”乘着旋转之势急刺而出。
    这“独钴印”锋锐如芒,正是各类掌法的克星。西藏民间自古便有“独钴印一出,破尽天下掌法”之说。
    冷锋心中一凛,忙辙步收掌,身形一晃,闪至夜行人左侧,化掌为拳,一拳击出。
    冷锋所使的正是少林派最为刚猛的罗汉神拳。作为少林派近十年来最出色的俗家弟子,冷锋的拳脚功夫堪称一流,几至登峰造极之境。
    黑衣人性情极为凶悍,他不闪不避,双手十指快速交织叠合,结成密宗“外缚印”,迎着来拳全力击出。
    这一下针尖对麦芒,所较量的已不是招式和技巧,而是二人数十年武功修为的大比拼,一经相较,便见真章,绝无投机取巧的可能。
    “砰”的一声巨响,震起漫天尘土。飞沙走石中,冷锋被震得倒退七八步,才沉桩站定。而黑衣人则被震得倒飞出去,身形瘦削的他借着这一震之力,像纸片人一样在夜空中飘摇而去,转眼便已翻越了两重屋檐。
    原来黑衣人见行刺失败,早已无心恋战,于是便乘着与冷锋对掌之机,借力遁逃。看来这个黑衣人不但性情凶悍,而且十分狡猾善变。
    这时打斗声早已惊动了施府的家丁护院,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家丁见黑衣人要越梁逃
    跑,也跟着跃上屋顶,意图拦阻。但黑衣人双手结起“施无畏印”随手一扫,便已将那几个家丁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黑衣人在夜风中飘摇而去,冷锋纵有神功在身,奈何轻功有所不及,只得望而兴叹,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从容遁去。
    
    黑衣人一路疾驰,很快便远离施府,蹿入郊外的一片黑树林中。黑衣人眼见四围无人,料定已到了安全区域,于是“嘿嘿”一笑,抬手摘去头巾,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来。黑衣人伸手抹了抹脑袋上汗水,又一把扯去面罩和身上的黑衣,露出一身杏黄色的僧衣来。原来这个企图刺杀郑和的黑衣人竟然是个僧人。
    僧人将脱下来的衣物塞进一个隐蔽的树洞中,同时从树洞中掏出一件深红色的袈裟披在身上。
    月光下只见这个僧人年约六旬,方头大耳,勾鼻深目,一双半眯半睁的眼睛散发出怪异的天蓝色,显然这是个来自西域的喇嘛,而且从他身上所披的袈裟看来,这个老喇嘛在密宗的地位显然不低。
    老喇嘛披好袈裟后,用干草将树洞堵上,然后施施然地走出树林,踏上了一条长满荒草的崎岖小路。
    刚刚杀完人的凶徒摇身一变,眨眼间便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得道高僧,真是眼晴一眨,母鸡变鸭,这一惊人变化令暗中尾随在后的叶定真和尉迟欢震惊不已,挢舌难下。
    原来冷锋和黑衣刺客激烈的交锋早已惊动了叶定真和尉迟欢,只是由于二人住得较远,故未能及时赶到现场。当二人赶至现场外围,刚好遥遥看见刺客逍遥遁逃,二人轻功卓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了,于是一路追随而去。待到追至黑树林,正好将刺客更衣易容这一幕尽收眼底,瞧了个真真切切。
    看到这离奇的一幕,二人震惊之余,更是下定决心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因而二人并不急于打草惊蛇,而只是远远地跟缀在老喇嘛身后,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老喇嘛疾步而行,在翻越了两座小山冈,又绕过一个巨大的水塘后,来到一座规模宏大的喇嘛寺前。
    寺门虚掩,老喇嘛转身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确定无人跟踪,才快步走上台阶,推门入内。
    尉迟欢轻声对叶定真道:“这喇嘛寺应该就是这妖僧的巢穴了。”
    叶定真点头道:“必是其中之一巢。不过郑大人与密宗素无过节,这妖僧怎么打起郑大人的主意了?”
    
    尉迟欢道:“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想我大明船队舰艇如云,兵威盛极;郑大人身边更是藏龙卧虎,猛将众多,这妖僧竟敢单枪匹马擅闯禁地,意图行刺郑大人,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这妖僧究竟是何方神圣。”
    叶定真道:“管他是何方神圣,只要他胆敢藐视天威,打郑大人的主意,我保证会让他死得很难看,陈祖义的下场将会是他们的下场。”
    尉迟欢道:“既然这寺庙便是妖僧的巢穴,我们不如进去大闹一番算了,能活捉那妖僧最好,捉不了也要卸了他一条臂膀,让他出出血。”
    叶定真道:“正有此意。”正欲和尉迟欢从藏身之处走出去,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蹲伏于地,食指竖于嘴前作出噤声的动作。“且慢,树上有人。”
    尉迟欢一惊之下望向寺庙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柏树,却见那柏树的枝叶猛然一动,一道黑影如鹰隼般从树顶飞跃而出,直扑喇嘛寺。黑影在屋顶稍作停留,又猛一跺脚,飞矢般径向寺院内扑下。
    很快寺院内便传出激烈的打斗声,跟着便是器皿破碎之声和阵阵呼喝怒骂之声,很明显,刚进入寺院中的神秘人和寺内的人打起来了。
    真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叶定真和尉迟欢面面相觑,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弄不清这个神秘人的来头。
    “过去看看。”叶定真说着率先闪身冲向喇嘛寺。尉迟欢紧随其后。
    二人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往下观看。月光下只见两个人你来我往,紧紧缠斗在一起。一人脑瓜油光闪亮,正是那个西域老喇嘛;另一人黑衣黑裤,是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
    显然这个年轻人就是藏身柏树上的那个神秘人了。年轻人似乎与老喇嘛有着深仇大恨,手中长剑招招毒辣迅疾,剑剑不离老喇嘛周身要穴。老喇嘛武功虽高,但一时间也被年轻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手忙脚乱,不住后退。
    看得片刻,叶定真忽然“咦”了一声,道:“这少年使的居然是武当剑法!”
    尉迟欢这时也看出来了,道:“确实是武当剑法。这少年看样子应是异族人士,也不知他这剑法是从哪儿学来的。”
    说话间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大群喇嘛抄着家伙,大呼小叫地朝院子中赶了过来。而这时老喇嘛也已稳住阵脚,开始转守为攻,双手接连使出了刚猛无比的大手印功夫,将年轻人急刺而来的剑招尽数化解。
    这一下攻守易势,年轻人的形势霎时急转直下,很快便左支右绌,迭遇险情。
    年轻人见事已难为,有心撤退,无奈却被老喇嘛死死缠住,欲退无路。
    老喇嘛见时机已至,眼内凶光大盛,左掌一记“与愿印”将年轻人的长剑震歪,右掌则结起“施无畏印”猛击年轻人心口。
    
    年轻人识得厉害,侧身竭力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只听“砰”的一声,左肩膀已被对方掌风扫中,整条臂膊顿时耷拉下来,再也使不上劲。
    老喇嘛得理不饶人,口中狞笑一声,猱身上前,双掌一合结成“外狮子印”,疾取年轻人三阳魁首。
    叶定真道:“要出人命了,动手罢。”拔刀纵身跃下,人还在空中,手中柳叶刀已如匹练般朝老喇嘛兜头劈落。
    老喇嘛眼见刀光从天而降,心头大震之下,为求自保再也顾不得伤人,百忙中一个滑步倒退出十步之外,才堪堪避这霸道无比的一刀。
    叶定真大叱一声道:“贼秃驴,再接我一刀试试。”玉手一挥,柳叶刀自下向上奋力划出,遥斩老喇嘛腰身。
    老喇嘛见刀锋来势凌厉,不敢硬接,忙又一个滑步倒退出十余步,显得狼狈不堪。
    这时尉迟欢也已与众喇嘛交上了手。由于痛恨这些喇嘛胆大妄为,为非作歹,所以尉迟欢下手更不容情,挥起竹节钢鞭一顿乱劈狂砸,将那些喇嘛直砸得哭爹喊娘,狼奔豕突。
    叶定真唰唰几刀逼退几个围拢过来的喇嘛,转头对尉迟欢喊道:“又有高手来了,万不可恋战。你带那少年先走,我来断后。”
    尉迟欢抬头看去,见远处屋脊上有几条灰色的身影正朝这里疾奔而来,从那几个人的轻功身法来看,武功显然不在老喇嘛之下。
    尉迟欢不敢怠慢,忙一把抓过年轻人的手,拽着他往门外急奔。喇嘛们见他们要逃,那里肯依,乃发一声喊,一齐拔腿急追。叶定真见喇嘛们悍不畏死,不知进退,顿时杀机大起,一挥手发出几道凌厉的刀光,将领头的那几个人尽数劈翻在地。
    趁着喇嘛们一愣神的当儿,三人火速冲出大门,往树多草密的地方奔去。
    叶定真和尉迟欢都是追踪高手,自然也都是逃亡高手,他们带着年轻人在树林中左绕右拐,如狡兔般蜿蜒而行,很快便将追兵甩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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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一座山冈上停了下来。尉迟欢对年轻人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与那老喇嘛又有何过节?”
    年轻人向二人各施一礼,操着生硬的汉语道:“我叫尤加诺,与那老喇嘛有杀父之仇,此仇不共戴天。”
    尉迟欢道:“原来老喇嘛是杀害令尊的凶手,这妖孽果然穷凶极恶,恶行累累。”
    尤加诺道:“我父亲乃爪哇东伯夷国的国王,与西伯夷国国王恩米利素来不和。那个老喇嘛是西伯夷国的国师,叫鸠摩罗,虽是佛门中人,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敝国不少忠臣良将便是命丧于他的手上。”
    叶定真和尉迟欢闻言俱是一惊,尉迟欢道:“原来你是东伯夷国的王子。四年前
    ,东伯夷国国王被刺身亡,西伯夷国乘机起兵吞并了东伯夷国,这么说,你已在民间流落了整整四年。”
    尤加诺道:“四年前,西王大军杀入东王王宫,将东王王族屠戮一空,在下恰好外出拜师学艺,得以逃过一劫。这四年来,在下苦习武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雪恨,取那妖僧鸠摩罗的狗命。”
    叶定真道:“小兄弟,你的武功是不错,但与那妖僧还有一段距离。你若沉不住气,贸然行事,不但报不了仇,还要反为那妖僧所害,你知道吗?”
    尤加诺脸一红,道:“在下也自知本事低微,难以与鸠摩罗匹敌,但在下为报大仇已苦等四年,实在不想再苦等下去。”
    叶定真道:“你报仇心切,急于成事,这点可以理解,但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道理你也要明白。”
    尤加诺赧然道:“在下愚昧无知,恩人所言甚是。”
    叶定真道:“小兄弟,你刚才所使的剑法是武当剑法吧,很不错呢。”
    尤加诺道:“武当剑法?我也不知道我所学的是什么剑法,师父说剑法有没有名字不要紧,能克敌制胜就行。”
    叶定真心头一震,道:“你师父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尤加诺犹豫了一下,道:“我师父叫逍遥子,是个道士。师父是个与世无争之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白云观,很少出门。”
    “白云观?”这一下不但叶定真心头大震,连尉迟欢也已耸然动容。尉迟欢急道:“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道观。——白云观在哪里?”
    尤加诺又犹豫了一下,道:“白云观在旧港西南,离此地约有十几里路程。”
    尉迟欢道:“我们对道人向来敬崇,每遇道观必进观瞻仰一番。小兄弟,你能不能带我们到白云观去看看。”
    尤加诺道:“当然可以。虽然师父告诫我不要随便带陌生人去道观,但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算不得外人,想来师父应该不会因此而责罚我罢。”
    说完带着两位救命恩人走下山冈,径往白云观进发。
    

    第九章 白云道观

    白云观位于旧港西南的青牛山上,道观规模宏大,气势非凡。
    当叶定真一行三人到达白云观时,天色已亮,晨光穿过云层倾洒而下,给巍峨的道观镶上了一道美丽的金边。
    天已亮,但道观仍在沉睡,黑色的大门仍然关得紧紧的,丝毫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
    尤加诺看着紧闭的大门,“咦”了一声道:“平时这个时候道观早已开门迎客了,今天是怎么回事了?”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大门,大声道:“清风师兄,我是尤加诺,我回来了。”
    过了良久,门内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门栓脱落的声音响过,大门才“吱哑”一声打开一丝缝隙,露出一张胖乎乎的圆脸来。
    尤加诺道:“清风师兄,你可出来了。今天为什么不开门了呢,发生什么事了?”
    清风轻咳了一声,道:“师父吩咐从今天开始道观要闭门谢客,八十一天后方可开门迎客。”
    尤加诺奇道:“为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清风警惕地看了叶定真和尉迟欢一眼,道:“我也是今早才收到师父的吩咐的,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尤加诺道:“师父呢,我想见见师父,我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清风道:“师父今天一大早就动身去爪哇岛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尤加诺大失所望,道:“我这番出去迭遇凶险,幸得这两位侠士施以援手,才化险为夷,捡回一命。师兄能否让这两位侠士进观一坐,待我奉以香茗,以报救命之恩?”
    清风朝叶定真和尉迟欢微笑颔首,道:“多谢两位侠士救命之恩,贫道也想请两位进观一坐,略尽地主之谊,怎奈师命难违,望两位侠士见谅。”
    尉迟欢拱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叨扰了道兄清修,在下深感不安。”
    尤加诺急道:“师兄,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让两位侠士进观歇歇脚也好。”
    清风面露难色,摇头道:“师命难违,恕难从命。”
    叶定真见清风固执己见,绝难通融变通,若是贸然硬闯,必生祸端,乃向尉迟欢使了个眼色,尉迟欢会意,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便打扰了,来日待禁令解除,咱们再来瞻仰一番吧。”
    清风如释重负,稽首道:“如此甚好,难得两位侠士如此明白事理。贫道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送,两位请一路走好。”
    尤加诺见清风下了逐客令,自知多说无益,当下只得轻叹一声,尴尬地和两位救命恩人挥手道别。
    叶定真和尉迟欢下得青牛山,回首望去,见尤加诺犹自站在山梁高处,呆呆地往这边引颈张望。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全身上下镀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金光。
    
    深夜,白云观在夜色笼罩之下显得格外宁静,除了炼丹房发出灯光,其他地方一片黑灯瞎火。
    尤加诺满怀心事,横竖睡不着觉,于是干脆披衣起床,在道观内瞎逛。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经意间逛至炼丹房门前,却被清风和明月两位师兄挡住了去路。
    清风道:““师弟请止步,这炼丹房外人免进。”
    尤加诺道:“我也是白云观弟子,怎么能算外人了?”
    明月生硬地道:“你不是汉人,当然便是外人了。”
    尤加诺感受到了明月话中的歧视之意,有些生气地道:“不是汉人又怎么了,不是汉人就不是人了吗?”
    清风见尤加诺生了气,忙着打圆场道:“师弟莫要生气,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于你,而是师父临行前反复咛嘱:非七星道童不能进入炼丹房,违者必严惩。别说是你,就连我和明月都不能进入炼丹房。我们只能作为外围人员守护在炼丹房外,连给七星道童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
    尤加诺奇道:“竟然有这等事?七星道童炼的究竟是什么丹药,要这么讲究?”
    清风道:“炼丹之道,博大精深,玄奥莫测,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窥探万一。我等愚鲁之辈,就莫要去瞎操心了,只管照师父的吩咐去做就行。”
    尤加诺本欲再辩,但见清风将师父搬了出来,只得死了心,悻然而返。
    明月见尤加诺走远,轻哼一声道:“外族之人,莫非也想窥伺我道家炼丹秘术不成?简直痴心妄想。”
    清风道:“明月师弟,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呢,积点口德不行吗。别说是外族之人,就算是飞禽走兽,只要入了道门,便算是道家弟子,便可以与我们同列,共修道家术法,共研道家典籍。何况尤加诺乃东王王室之后,身份还非同一般呢。”
    明月道:“又来了。师兄你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跟师父有得一比。哼,什么王室之后?也就是个落难王子罢了,亏师父还这么看得起他,竟然亲自教他剑法。”
    清风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妒嫉心在作祟。身为三清弟子,修道之人,你是身在道门,心仍在凡尘。”
    明月道:“明月道行尚浅,未能超凡脱俗,望师兄见谅。不过话说回来,我就是看不惯他恃宠而娇的样子。而且据说不但师父亲自教过他剑法,就连祖师爷也亲自指点过他武功……”
    清风闻言面色大变,大声怒叱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师父三番四次严令不许再提祖师爷的名号,你竟敢违抗禁令,藐视师父训导?简直是大逆不道。”
    明月浑身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甩手打了自己两记耳光,颤声道:“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我收回我说的话,行了吧。师兄千万莫要将我刚才所说的话告知师父。”
    清风“哼”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以后若再胆大妄为,胡言乱语,必生出乱子,惹出祸端,你要好自为之。”
    明月又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嗫嚅道:“不敢了。师兄教训得是。”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黑影随风越过围墙,快捷无比地从清风和明月的头顶上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炼丹房的屋顶上。
    这两道黑影正是叶定真和尉迟欢,二人白天在白云观吃了闭门羹,难免心有不甘,于是便决定夜闯白云观,以解心中之惑。
    二人蹲在屋顶上观察了片刻,见无异常,便轻伏于瓦面上,各自动手轻轻移开面前的瓦片,凑眼往屋内窥看。
    
    炼丹房不大,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丹房正中是一座砖砌的火塘,火塘上摆放着一个偌大的青铜炉。青铜炉高逾成人,鼎足圆身,其表遍铸珍禽异兽,造型奇特。火塘内柴火很旺,青铜炉几乎被熊熊火焰所包围,炉内不住发出“滴滴咕咕”之声。
    一名道童蹲在灶口,不断地往火塘内添加木柴;另一名道童则站于其左,拿着蒲扇不停地住灶内扇风。二人皆灰头土脸,挥汗如雨。
    一名年纪略大的道童端坐于炉旁的莲花座上,左手捏起指诀,右手轻甩拂尘,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念的是《三十六路火丹法诀》,还是《炼气化神之众妙之门》。
    还有一名手持杏黄旗的道童绕炉而行,一面细心观察炉火的颜色,一面轻嗅丹炉内散发出的气味,每绕行三圈,必以双掌结成翻天印轻按灶壁,以表虔诚之意。
    在炼丹房一角,另有三名道童在捣鼓着那些瓶瓶罐罐。黑铅红汞白云母,绿矾朱砂紫石英,各种不同颜色的矿物被他们依次从瓦罐中取出,按一定比例混合成一堆堆五颜六色的粉状物。
    尉迟欢往屋内瞧了几眼,轻声道:“这几名道童加起来一共七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七星道童了。”
    
    叶定真道:“正是。这个炼丹炉造型奇特,样式古朴,难道就是武当山的八卦乾坤炉?”
    尉迟欢耸然一惊,道:“八卦乾坤炉?它不是武当山的镇山之宝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定真道:“四年前,八卦乾坤炉就从武当山消失了,与此炉一起消失的,还有武当派耆宿殷梨亭。”
    尉迟欢又是一惊,道:“殷梨亭?武当七侠之一的殷六侠?他不是几年前就死了吗?”
    叶定真道:“朝廷曾派人暗中调查后他的死因,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死。他的墓穴没有尸骸,是个衣冠冢。”
    尉迟欢道:“这么说是殷梨亭将八卦乾坤炉带到这里来了?哎,定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简直是无所不知啊。”
    叶定真道:“如果你也像我一样从小在曹国公的府第长大,你所知道的肯定不会比我少。”
    尉迟欢道:“是吗?那你还知道哪些重要的秘密?能不能都说给我听听?”
    叶定真撇了撇嘴,道:“我知道的秘密就多了,只是不想说给你听而已。难道连我见过天子之剑的事,都要告诉你不成?”
    “天子之剑?”尉迟欢耸然动容,道,“天下间真的有天子之剑?何谓天子之剑?”
    叶定真道:“天子之剑自然是安天下,平万民之剑了,此剑只有人间帝王能使,只有福厚之人可见,你冥顽不灵,灵智未开,跟你说也没用。走罢,先离开这里再说吧,七星道童嗅觉灵敏,武功高强,可别给他们缠上了。”说完身形一晃,已翻越围墙,置身于道观之外。尉迟欢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如影随形,晃身出了道观。
    

    施府“静月斋”大厅,诸多大明将士披铠带甲,共聚一堂。
    郑和端坐在大师椅上,面色凝重地看着麾下众将。
    郑和看了叶定真一眼,肃然道:“定真,你说武当山的八卦乾坤炉在白云观出现了,此事当真?”
    叶定真道:“千真万确。八卦乾坤炉造型独特,天下无双,属下是绝不会看走眼的。”
    郑和道:“我虽不是厂卫之人,但对殷梨亭诈死之事也有所耳闻。从时间上推断,殷梨亭与八卦乾坤炉失踪一事脱不了干系。”
    叶定真道:“属下大胆推测,当年正是殷梨亭将八卦乾坤炉偷运出武当山,然后再远涉重洋运送到这里来。”
    郑和道:“但是八卦乾坤炉乃武当派镇山之宝,殷梨亭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它带到这蛮僻之地?”
    叶定真沉吟片刻,道:“坊间传言,靖难之时,有神秘人物协助废君自鬼门遁逃,而那个神秘人物据传就是武当派祖师爷张三丰。”
    众人闻言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虽然他们对此事也早有耳闻,但此时听到叶定真之言,仍然大感震惊。废君朱允炆的生死和下落一直是天下人最为关心的问题,当然也是最为敏感的问题,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公然讨论这个问题,只因兹事体大,为君者违,稍一不慎便会大祸临头。
    郑和抬手止住众人私语,道:“自靖难之役后,武当派和朝廷的关系就十分微妙,这也从侧面上证实了坊间传言。若坊间传言属实,真的是张真人救走了废君,那么殷梨亭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就很可能与废君有关了。”
    叶定真道:“可能是废君受了内伤或患了重病,需要八卦乾坤炉炼取九转大还丹疗伤。”
    郑和道:“极有可能。据胡濙密报,废君已离陆出洋,秘密藏匿于南洋或西洋一带,由此看来,胡濙的情报还是很准确的。”
    叶定真道:“所以我们应加派人手,对南洋诸岛严加搜查,务必尽快找到废君及其党羽的下落。”
    郑和皱眉道:“南洋岛屿众多,山高林密,只怕不太易找。加之废君在这里经营数年,必然巢穴众多,藏匿极深。”
    叶定真道:“若诸法失败,我还有一法可找到废君。”
    郑和道:“哦?说来听听。”
    叶定真道:“当初我们通过追踪鱁鮧的去向找到龙三娘子,现在我们仍可效仿这一方法,通过追踪丹丸的去向来搜寻废君。”
    郑和眼睛一亮,道:“有道理,此法可行。只是九转大还丹需要九九八十一天才能炼成,时间上我们可能等不起。”
    叶定真笑道:“不放长线,如何钓得了大鱼?何况我们要钓的是龙,真龙!”
    
    第十章 大闹浮屠塔

    椰城,位于爪哇岛西北部,是满者伯夷国的都城。
    在椰城东南有一佛塔,该塔始建于信诃沙里王朝时期,后毁于战火。西王维克拉马统一爪哇后,乃大兴土木,重修佛塔,在原来的基础上修建起七层琉璃塔,是为七级浮屠。
    当叶定真、尉迟欢和尤加诺三人风尘仆仆地赶至浮屠塔时,正值晌午,新落成的浮屠塔在阳光的照射下巍然屹立,更显庄严肃穆。
    人群熙熙攘攘,善男信女多如过江之鲫,三人在人群中挤搡了很久,才靠近浮屠塔。
    此时三人都已换上了当地人的服饰,一番乔装打扮之下,样貌已与当地土人无异,即使是相熟之人,乍看之下也无法识破他们的真正身份。
    叶定真仰望着巍峨的浮屠塔,道:“尤加诺,你确定这里也是鸠摩罗的巢穴之一?”
    尤加诺点头道:“不错,我亲眼看见鸠摩罗从浮屠塔出入过几次。”
    叶定真道:“如此说来,这里也是藏污纳垢之所了,真是可惜了这佛门清净地。”
    尤加诺慑嚅道:“两位恩人,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话说有一次我追踪鸠摩罗来到这里,竟然正好看见师父从浮屠塔内走出来。”
    叶定真和尉迟欢闻言大惊,叶定真道:“竟有这等事?你师父乃道门中人,他到这浮屠塔来绝不是来上香拜佛的。”
    尤加诺道:“这我也知道。但师父既然不是来上香的,那他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但我却一直不敢当面问师父,求师父解惑。”
    叶定真道:“难道你师父与鸠摩罗相熟?他们可不要是同一伙人才好。”
    尤加诺脸一红,争辩道:“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可能跟鸠摩罗是一伙人呢?”
    叶定真从衣袖中掏出一卷画轴,展开了对尤加诺道:“你师父是不是这个样子?”
    画轴上画的是一个老道士,老道士精神矍铄,道骨仙风。尤加诺只看了一眼,就点头道:“是我师父无疑。怎么,你们认识我师父?你们怎么会有我师父的画像?”
    叶定真道:“你师父是名扬天下的武林耆宿,我们当然认识了。”
    尤加诺道:“哦?我师父名叫逍遥子,好像不太有名啊。”
    叶定真道:“逍遥子是你师父后来才取的道号,其实你师父的真名叫殷梨亭,是武当派的老前辈,武当七侠之一,因排行第六,所以江湖人称殷六侠。”
    尤加诺道:“武当七侠?这我知道。我从小就从父王口中听说过这几个人的事迹。还有张三丰,据说他们都是张三丰的徒弟。”
    叶定真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谁要是说殷六侠和鸠摩罗是一伙的话,我第一个不信。”
    尉迟欢道:“我也不信。你师父就算和鸠摩罗有所交往,也必是另有原因。”
    尤加诺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时突听一阵呼叱之声响起,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纷纷闪身避让。叶定真和尉迟欢略懂当地语言,他们从香客们的窃窃私语中猜测出应该是某个大人物到来了。
    尤加诺小声道:“是西王来了,真巧。太巧了。”
    叶定真暗吃一惊,道:“是西王维克拉马么?也好,我们正好可以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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