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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回情煞(转载)[第1页]

作者:哥本哈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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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头

    六月的九峰山翠碧层叠,在蓝得发亮的天空下远远望着白云浮其上,颇有些神仙境地的意思。一般人会觉得那里清风习习,凉爽劲儿肯定令山下亦或是蜀国都城里的百姓们闭眼想像并神往着。
    可是,暴露在山顶的太阳光直射下,就没有那么美好,而且已经到午时,打坐了一个时辰的弟子们还没听到休息的话。不过,这些弟子们倒是心性沉稳,又都修行了不下七、八个年头,在烈日下烤得要化了一样,心里只是想着这大约就是吃得苦中苦,以后好升仙。
    越玖天心里可没有想着如何飞升上天,白裙在风里呼啦啦招展的仙子状。啊!该死的荀芳!把我安排在太阳正中射的好位置。别的弟子大都被排在树荫下,或者能感受到风吹枝摇的凉爽地儿。她这样安排肯定就是想让我跳出来发表不满!我若是真说出了心理话,倒是给了她反咬一口的话柄。照荀芳的心思,她定是在众人面前叫嚷我:侍宠撒泼,师父不在我就不听话,说什么别人都经得晒,就我特殊,怕晒就滚回家别在这里修炼......
    在太阳下一边瞎琢磨,一边闭着眼睛搞美其名曰打坐的修炼。越玖天昨夜睡得晚,本来就有些困倦,这会儿被太阳烤得大脑不听使唤,更加适于打瞌睡。
    可能是太阳怜惜越玖天,突然躲进不知哪冒出来的几片乌云里了?越玖天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儿的凉意。抬眼一看,咦?爹怎么来了?越玖天七岁时,被爹送给师父带上山来修炼,平时也就过个年什么的,爹才来看看这个女儿。怎么,因为蜀国都城太热,老爹上山避暑顺便瞧瞧女儿修成仙女了还是被晒成黑蛮人了?
    见了爹自然要施见面礼,越玖天觉得身体轻盈,几乎是飘一样到爹面前,才要叫爹,却见爹那张书生白的脸一副愁惨,原本俊朗的长挺眉毛,可能这些年和后娘斗气拌嘴变得转了方向,哀垂成倒八字,倒八字下的一双眼睛泪汪汪的,他并不搭理女儿,而是向后退却数步,几乎轻盈得比越玖天还像飘。
    越玖天奇怪爹的表情,家里爷爷奶奶亲外公外婆俱已死光,该不会是后娘死了?那不会,后娘死了按理说我爹该笑逐颜开吧。越玖天和后娘虽然见面不多,但也不该这么想。只好紧跟着爹。只是,爹才半年没见,练了什么功夫,倒着退的步法一流!越玖天打算叫停爹。一张嘴,却怎么也出不了声音。正张嘴龇牙,爹已经退到一片奇怪的黄雾之中,越玖天看到爹像被什么妖风怪力扯走一样,瞬间没在黄雾中没了影子!
    乍才见爹就欢喜变惊悚?越玖天想也没多想,奋力向前身子一纵,跳到浓如峰火的黄雾中去。
    这黄色浓雾之中却并不是黄色,而是黑漆漆不见五指,仿佛时间一下从午时到了子时。这是什么地方?越玖天使劲地回忆这道观从前山大门到大殿及左右厅廊,再往后到弟子们习读诗书数乐棋艺的学堂,再到所有人吃饭睡觉的后房大院,也没有什么地方越玖天没到过。就算是师父师叔两人各占一套带花园的小楼静居,越玖天也曾经伙同师兄弟们翻进去挖破窗户纸偷窥过。
    什么地方,如此黑,还有些泥土的腥臭味!地窖?我爹来看我,怎么把我往这种地方带?难道,他知道什么秘密?这道观下有什么皇帝王爷商贾巨富的墓?那挖了好!越玖天虽然这样畅想着,可是奇怪自己的飘步为什么就停不下来。
    这黑麻麻的地方似有六月山雨前的大狂风吹着,越玖天身不由已地飘啊飘,依稀看到一处微亮。比及到了,却觉得似月非月夜晚的昏黄,远远近近又似山非山的荒凉凄冷。
    管他什么地方, 找爹要紧。又要往前飘时,衣服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住拖着越玖天。耳边还有人说话:“喂!你是活的死的,前面不能去。”
    越玖天扭头看见肩头勾着一枯树枝,顺着树枝看见一位身材修长穿着白袍,束一条金光闪闪腰带的男子,手里捏着枯树枝勾住越玖天肩膀。男子长眉下的一双凤眼睁大,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瞅着越玖天,好像越玖天长得奇形怪状!越玖天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乍见美男,本来打算友好相待。却听他出言不逊问自己是死的还是活的,心里急着找爹,不由出口反击:“你这死鬼!让开!”
    没想到这小子长得人模人样,听了越玖天这话,他手里的枯树枝一甩,越玖天觉得自己一下子腾云驾雾般嗖地飞出老远!哎呀,爹!照这速度摔飞出去,再投胎准定长的面目全非。
    越玖天觉得身子歪斜几乎坠地,吓得猛地一回身,紧急睁眼!天好亮,太阳好晒!嗯?做梦?恶梦?春梦?不对,那臭小子用树枝把我甩飞,吓死我了。确定是恶梦。越玖天扭扭生疼的脖子,目光正好撞向荀芳。
    “越玖天!”
    荀芳没开口,倒是她身边的伴学丫头月娘一句山里吼,把正闭眼想着休息的弟子们全都吼叫的睁眼瞧着越玖天。
    月娘名字起得很对得起她那张满月般的大脸,不过色差太大,月娘的月亮脸像是乌云裹着的。
    越玖天颇有些不以为然地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她的人,嘴角挂着一丝不用开口,别人就能明白的无辜。
    月娘并不等越玖天开口,就像一只急不可奈的麻雀开始叽喳:“怎么了,说你你还不高兴是不是!别的弟子都在静心打坐,你在干什么!打瞌睡是不是!”
    越玖天左右看看,竟然笑起来,“我哪有打瞌睡!大家都是这样闭眼打坐,为什么你不说别人,光盯着我看。”
    “怎么了!你的意思是我胡说,我污蔑你了!是我错了是不是!你是不打瞌睡是干什么!别人都坐得端端正正!只有你摇来摇去,东倒西歪!”
    “摇来摇去,东倒西歪就是打瞌睡吗?我是头晕!我晒得头晕!我快要晕倒了,但是我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在一边冷静观战的荀芳鼻孔里呼出“哼”的气息倒是让越玖天觉得气温降了不少,“哟”荀芳长而尖细的声音慢幽幽像被粘进网里的知了,“越小姐身子骨当然格外弱一些,也不知道这么弱的小姐为什么要被爹甩出家门。”
    越玖天虽然在吵架,可是心里却在奇怪大白天梦见爹的奇怪样子,随口回道:“你爹不也把你送出家门了?”荀芳眉头微皱,“哼,我和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是凡人。荀小姐非我人类。”
    月娘听越玖天此言,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能因为师父平时对你格外照顾,你就这么跋扈,欺负人。”
    越玖天也皱眉了,这世间反咬一口栽赃胡说还真是本能!明明就是荀芳仗着她爹散骑常侍的官职,在这小小九云观里时时搞些官场风气。
    九云观的弟子并不算多,也就百人,倒有不少是些官宦人家子弟,因了近世朝代常更,越玖天算过自己在晋朝的天福三年出生,到今年十七岁是周朝显德二年,已经换了汉朝和周朝三个朝代。而蜀国现在是广政十八年。
    各位占了地盘的有兵权的人,不是反叛朝庭,就是经常打架。打输了老婆成别人的老婆倒是小事,常常闹个灭族,孩子们小命难保,爹娘们也是一片愁惨。最后,爹娘们发现把孩子们送上山修仙倒是个好主意,虽然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神仙,但比风云不测的夷族能多活几年是肯定的。
    这九云观据说是位很神秘的有钱人建的,除了教弟子们一些当神仙的法子外,最主要的还是教授这些弟子们诗书礼乐易射御剑琴棋之类。因此偷偷把子女送上山来的人,倒有多半不是蜀国的子民。
    荀芳的爹是蜀国的大官,她不需要藏着自己的身份,又有些主人的自我感觉,对师父一直把越玖天当成宝一样的态度,在心里难受已经不是一、两年!这两天师父师叔不在,教授读书棋艺的先生平时并不来看弟子们打坐炼神仙。所以就让大弟子班见管几天。
    班见辰时有事下山,正好非常关注九云观大事小情的荀芳堵着班见师兄,娇滴滴非要套出班见趁师父不在下山干嘛,班见只好让荀芳监督一下各师弟妹们打坐修行,荀芳高兴时,班见就一溜烟脱身走了。
    荀芳今天终于得空报仇,特别要让越玖天难受一番。
    荀芳今天安排弟子打坐前已经先暗地里让月娘告诉那些平素听自己话的弟子早早去了后面大院场,明面上却告诉大伙今天打坐迟半个时辰。
    这会儿月娘和越玖天吵起来,和越玖天一样晒了太阳的弟子中的玉籽儿听了月娘这句话,看了一眼皱眉发呆的越玖天,对着月娘说,“平素你哪只眼睛看见师父格外照顾天儿了?你这是对师父有意见吗?说到跋扈,你看你这样子,外人当你是天罗下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的!”
    月娘气得瞪眼,“你,关你什么事儿!”
    “我?我怎么了!你说师父的不是,弟子们都管得了!”
    月娘看了一眼小姐,荀芳似轻微点了点头,月娘立刻底气足了起来,“师父就是偏袒越玖天,咱们晚上都睡了,她偷偷溜出去,师父教她功夫。”
    二、
    这样啊!弟子们的声音一下子像成群结队进菜园子的蜜蜂一样嗡嗡地吵闹起来。原本打坐都已经累了,大热天看吵架,就当是午休听雀儿吱喳。再说,离成仙之路尚远,修养有限,听了这种师父给个别弟子吃偏碗的事,哪有不多想的。
    玉籽儿也不由望向越玖天,越玖天刚才还略带嘻笑,这会儿冷下脸,连语气也像进了数九寒天的风,“胡说,谁给你胆子造谣......”
    众位蜜蜂弟子也被越玖天的语气吓得一起静下来望着她,越玖天正好趁今天这时机,现在先骂月娘,然后跳起来揍她一顿,好好刹刹荀芳的威风......
    “你们在干什么!”大师兄班见还没等越玖天继续骂,已经进了院子,也不扫视别人,一边疾步进来一边说,“大中午不热吗?都回去!”
    “荀师姐安排我们打坐。”
    有被晒的弟子嘀咕着。
    “散了散了。”班见走到越玖天面前,“越师妹,你得下山,快。现在快去收拾。”
    越玖天一下子想起刚才的白日梦,心不免跳得突突的,脚步几乎有些不稳,紧随师兄小声问道,“怎么了?”一边想着,是后娘死了吧?
    “上个月雄武监军使不战而逃,他被斩了。”
    “我知道,可是,应该和我爹没关系吧。”越玖天还是有些不自信地问了句。
    “一开始可能没关系,但是你爹和那位赵季札是好友,又是和赵季札一起去的副都指挥使。况且,朝廷上的事,一会儿就是个变。”
    “那,我爹......”
    越玖天吓惨了,要是主上心情不好,北边战事不利,别说蜀主,和爹一起去打仗的人都有可能把爹宰了,以首降周什么的。
    班见头也没回,走得飞快,“你爹被贬为团练副使,徙黎州。”
    这真是飞流直下,掉得够快呀。越玖天没空唏嘘她爹的功名前途,命在就好。但瞬间又愁肠满腹,近世以来,虽说贬谪,多半还没到地方在路上就赐了酒或者白练或者被政敌请江湖刺客干掉了。
    班见停下步子,看着越师妹惨白的脸色和她咬紧牙,僵硬挺直的样子说,“你爹三天前从成都府出发,我带你现在尽快下山到邛州,应该赶得上见个面。”
    “你怎么知道。”
    “师父去成都府得知的。其他的以后再说,你快收拾去。后山门口见。”
    越玖天进得房间,一时间有些头晕心慌,抚着心口安慰自己,“就当是去打架。平时打架前总是谈笑风声的也不慌。对对对!不慌。”
    以前回家都是爹带了人来接,收拾东西的事没有亲自参预,当时爹也说过要给自己留个伴学丫头,越玖天不愿意像荀芳那样,坚持不要。
    冲到衣箱前扯出两件衣服,又扯出大块蜀锦裹衣服时,玉籽儿在门外喊了声就进来,“天天,你要下山。”
    “嗯。”
    玉籽儿长得眉长目秀,平时举止颇有些男儿样。她瞧了一眼越玖天,“你最好带上件大氅,这一来一回指不定就入秋了,早晚凉。再带上方便赶路的衣裳。”
    越玖天心里好受些,频频点头。玉籽儿拉着她手一起往后山门走,玉籽儿的伴学丫头已经收拾好了点心干粮让大师兄带上。
    越玖天和大师兄谢了玉籽儿,趁天色还早,赶紧走。
    没走多远,后面就听得人叫:“班师兄。”
    两人回头看,却是和越玖天吵架的月娘。月娘这会儿倒是笑嘻嘻的扭着疾步而来,一边说,“班师兄,我家小姐让你等等。”
    越玖天对师兄说,“你等吧,我先走。”
    班见说,“一起走,反正你在前面走还是要等我。万一咱们走岔了,还麻烦。就等一会儿吧。”
    月娘也说,“是啊,越小姐,我家小姐一会儿就来了。”
    可是,荀芳小姐的一会儿超过了一柱香时间。越玖天对班见说,“我实在心急如焚。其实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反而更快些。”
    说完转身就走。班见喂喂喂地越玖天身后一边叫,一边往荀芳要出现的方向瞅了一眼,师命不好违。赶紧追越玖天去。
    “班师兄,越小姐。”荀芳的声音远远飘来。
    越玖天只好停下疾走的步子,虽然恼恨,也不至于失礼!只是荀芳这出现的时间怎么专门像来拖我时辰似的。荀芳瞟了越玖天一眼,然后举止娴雅一步三摇地走到班见面前尺余步处停下,“班师兄,听说你要出远门呢。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越玖天只管抬头看着天,我的个爹哟,这位小姐让我们等来等去,香都烧完两柱了就为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废话!
    “班师兄,我自己走。你留步吧。”
    越玖天这会儿突然设想起做神仙的好处,想去什么地方只管御风而行,哪有这么些啰嗦的人情来束缚……
    “玖天,不知道你要急急下山,也没备下什么。”说着看月娘,月娘已经到越玖天面前,把手臂里挽着的包裹递过去。荀芳十分关切地啰嗦着,“略备了些水果糕点,别急着赶路,天黑了要住店,可千万不能在荒野外……”
    越玖天看着包裹并不留心听荀芳说些啥子,推开月娘手臂,“荀小姐真是细心可人。不过,我也要不了这么多……”
    班见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顺手从月娘手里扯过包袱,“谢谢荀师妹,不过,我们还是快走吧。”
    荀芳也说,“是哟,你们捎上我的口信,到了山下村里的张老爷家牵两匹马走。”
    越玖天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感激了,“那我回来一定重谢荀小姐了。”
    “哎呀,同门姐妹的,那么生分。”说着,也看天,“那你们快走哟。”
    越玖天向荀芳鞠躬谢了,转身就往山下奔。
    班见赶在后面,两人下得山,越玖天问,“哎呀,你晓得张老爷家的宅子吗?刚才咋忘了问。”
    班见说,“啥张老爷。师父让我到山下的望云山庄去牵马。”
    越玖天总算放心,到底还是师父安排的马放心。
    越玖天策马扬鞭踏飞尘地往前跑,开始还能听到后面班师兄大呼小叫 “你慢点……”“等等我……”之类的,后来班师兄恐怕是习惯了师妹飞马不要命,呼叫的声音绝与越小姐耳畔。越玖天飞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太阳就要西落,虽然夏日天黑得晚些,却还是要黑的。勒住也有些累了的马,回头只见山峦连绵,绿树苍青,偶有飞鸟惊掠而去之外,并没有班见的影子,班见成了班不见。
    从知道爹爹的消息,到收拾、送别、下山、去山庄牵马,看太阳,这会儿也约摸近戌时了。
    班师兄怎么?他的骑术并不输我多少。难道是上午偷下山吃多了肉?还是落在后面被女鬼扣留了?
    越玖天瞧左右并无村舍,就放了一颗烟弹,这烟雾远观似农人炊烟,但越玖天同门的人如果看见,就知道这是问消息。如果班见师兄离自己二里之内,没发生坠马什么的摔晕、昏倒,应该能回应。
    越玖天一边等,一边凝望师兄大概的方向。还好,远处天空中升腾起一条弯曲飘渺的紫烟。哟!师兄还活着呢。让我在前在等。师门中远距离传信,红烟是通知对方原地等,紫烟是在前方休息处等待。班见经常下山,对这一带很熟悉,想必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什么地方能休息。
    越玖天稍稍放下心来,策马转向扬鞭疾奔去。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晚风吹着空气散发出浓酽的香气,但是,越玖天此时却没心情。不过,师兄的意思,这附近是有地方可以停下等他的。越玖天稍稍放慢了马速又跑了半柱香的时辰,看见前面是个岔道!直行?向东?往西?
    原来班见是让我在岔道口等他。
    将马拴在路边小小歪脖树边,让疲惫的马儿也歇歇,啃些路边的草儿,这一路往后都得仰仗这位马“兄”呢。
    越玖天此时并不想吃东西,只是喝了几口水。然后就抬头看会儿天上的月亮移位,再望会儿班“不见”何时能重见。
    越玖天打坐静听各处的动静,班见过来的方向似乎有马蹄声。越玖天静坐不动,听那马蹄声不紧不慢,似乎马的主人并不急着赶路。不是班见?
    越玖天调匀气息,将剑放在腿下边。右手轻握剑柄,然后就像一尊泥像般一动不动了。没一会儿,一马从班“不见”的方向过来,但那马主人似乎并没有在意路边人,直接纵马而去。
    果然不是班见,应该也不是什么强贼。
    不过,那马主人行了三尺,似有所悟。勒马转身,远远看着月光下的越玖天,“是等人吗?”
    越玖天正犹豫这黑天瞎火的地方,再说世道不安,爹爹现在也不知道怎样……
    对方似乎对你到底是什么人儿也没有兴趣,抬高嗓门说,“天晚了,此处近山,恐怕不便久留。”
    越玖天开口问道,“驿站怎么走?”
    “直走,不到两里。路边西首处。”那人说完,一纵马,连谢字也不受就飞驰而去。
    马受伤了?他太胖把马压坏了?不会呀,师兄虽然身材高大,可是比他高大的武夫穿着沉重的铠甲也压不坏马的。师兄因为赶不上我,就拿马出气,虐马?
    越玖天没敢立刻跟上刚才的人去驿站,一边胡乱设想了几个师兄迟来的不充分理由,一边还是翘首期待了一会儿这位班“不见”。仔细听,风里并没有马蹄声音,倒是凉爽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猫头鹰叫。越玖天有些哆嗦,正要扬鞭策马,西向又传来马蹄声。越玖天退到路边,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拔出剑垂放着,看见一辆马车过来,拐到了刚才那位过路人所说的到驿站的路上。
    越玖天放下心来,手里的鞭子不由狠抽了马兄一下。马儿傻站着并不能同主人一起胡思乱想,只是正打瞌睡间,突然一鞭子抽上身,立刻甩开蹄子就跑。
    只是跑出了两里多地,并没见到房舍、烛光。


    三、
    晚风带了些许凉意,路边树叶沙沙地边响边摇摆,月光白亮白亮的,此地此景自带三分恐怖。越玖天勒马疾止,不对!按自己的速度,应该能追上刚才的马车!但是,并没有马车了。
    越玖天忙调转方向,突然听到空中疾响,似是有什么东西飞过来!越玖天立刻矮身伏在马背上,马却像被什么打到腿,一声长啸猛地四蹄齐跃,像抽疯般凌空扑腾一下,把主人扔到地下去了。
    越玖天就势滚到一边,还没跃起就听到耳边大片刀带着风声“呼”地砍来。
    越玖天手中剑迎着风声接住一刀,刀上用的力度可见是想一刀把所触之物断为两半。
    你爹!切瓜吗?
    越玖天另一手顺势抓了把连土带石子的往大刀贼眼睛上撒去。
    大刀贼抽刀侧身让时,越玖天已经横剑扫到大刀贼的腿上。大刀贼倒地时,越玖天已经跃起,正要挥剑点到大刀贼的脖颈,就听身后又一股强而有力的疾风,越玖天不敢硬接,听对方传过来的力道,想必是个汉子。女的和男的比力气可不是好主意。
    越玖天不待对方手中家伙挨到自己,顺手用自己手中剑尖点地跃到一边稍站定,一面挥剑反击,一面努力平静心绪,笑出声来,“嘿嘿,二位侠士大哥,咱们应该不认识吧。”
    后来的那位大锅也使一把剑,他闷闷地哼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身手如此不俗。”
    越玖天感觉这声音像听见过。
    那个使大刀的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一边挥刀过来,“别废话,杀完走。”
    什么呀!人命是时韭菜吗?让你随便割!越玖天真气得牙痒!只不过此时腾不出空骂人。
    越玖天一边挥剑应对两个人一刀一剑步步紧逼,一边问道,“嘿,两位!天黑!别认错人,杀错了可不好!”
    “错不了!”
    越玖天猛然想起,这不是那个告诉自己驿站位置的人吗!
    “你骗我!看来早有预谋!”越玖天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有些体力不济,却还是往剑上又运了力向那个使剑的人咽喉直击。
    只是使剑的人往后稍退了半步,似乎有些迟疑。越玖天纳闷,他会良心发现?不会!突然右肩头上噗地扎进了什么,一阵子巨痛!虽然从小练武,打架受伤也有过,但那都只是小摔小伤,同门中谁也不会真把对方往死里打啊!
    越玖天右手中的剑掉到地上,她还不及回身看,又一刀卷风携沙地在她背后砍了一下。
    越玖天一边倒地一边想着,爹的!我真的变成瓜了。剑在脚边,越玖天却动不了。月光下两个大汉蒙着面的大汉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越玖天。使剑的说,“你干嘛用暗器。”
    大刀贼说,“你打算和她打到天亮吗?”说着举起大刀就要切。使剑的忙用剑挡开刀,“算了!你的飞簇带毒。她活不久的。一个小姑娘,给她留个全尸吧。”
    “杀人得要带个证据回去。至少得切个手指头。”说着瞅越玖天的手。
    使剑的摆摆手,蹲下来扯过越玖天的包裹,在里面翻腾着,拿出越玖天的碟牌,在她血里沾了沾,然后起身说,“就这个吧。反正,咱们俩能相互证明。”
    大刀贼哼道,“你倒啰嗦。走。”
    越玖天疼得眼泪直流下来。这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刚才中了有毒暗器,看来我要死了。爹还没见到。越玖天可不想死。待那两人走了,越玖天想爬起来,却又听到声音。
    一个女子说,“哎,小姐!你说越玖天死了没?”
    怎么是月娘?难道是荀芳派江湖人杀我?我和她没有什么仇恨吧!因为她看不惯我,就找人杀我!真正是官场上近世风气!
    荀芳抑制不住地开心腔调说,“刚才那人不是说暗器带毒,她活不了吗?”
    说话间,月娘和荀芳已经摸到越玖天身边。主仆两个低头矮身凑近越玖天,在月光下看不真切。荀芳说,“你瞧瞧她还有气没?”
    月娘有些怕,但是主人有令,这会儿就算主人让自己吃狗屎也得吃啊。月娘手有些抖地往越玖天鼻子下碰碰就猛地缩回手,“没气了。”
    荀芳听罢,先是笑了阵子,“活该!早看她不顺眼!现在老天替我解决她。”转而又叹气,“不过,好没意思。还没同她斗几个回合呢。就死了?!”说着,抓起越玖天的剑,“你死、不死,本小姐都有些不痛快。不过,你最让我讨厌的,还是你的脸蛋!”
    月娘拍手夸小姐,“对对,看她平时得意的样子。自以为长了好相貌,就了不起。给她画个大花脸,让她下辈子投胎变丑女无盐。”
    荀芳挽个剑花,冷哼一声,将剑峰照着越玖天脑袋歪着地的半边脸蛋斜扫过去,可不知怎么滴,荀小姐的剑峰扯偏,刷地挑到越玖天肩膀。
    这一晚上像活靶子似的不是被大刀砍,就是被剑刺的越玖天,本来中毒昏迷,不想又着了一剑,突然腾地坐起来了。正此时,不远处似有一道白光乍亮,晚风更猛烈地扫动周围树枝齐狂摆,树叶沙沙沙地共发响,声音竟然如密密的疾雨。
    “诈尸!”
    “闹鬼!”
    荀芳和月娘被吓得“啊”“啊”尖叫,转身就跑。
    此时已经无意识的越玖天又倒了。
    越玖天感觉自己学道有成,脚不点地向着某个地方轻飘飘就去了。虽然说不出话,可是眼泪还会流。
    这世上有惨的,谁有我越玖天惨?没见到爹不说,还莫名其妙被两个不认识的大汉给当瓜切了,临了还要被同门师姐再额外赠送一剑。越玖天边流着眼泪边觉得太委屈!平常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没想到自己原来是这命!
    命?不行!我不服!我不认!我要找杀我的人!我要找荀芳!我要见了爹再死!不,我不死!
    越玖天一生气,居然飘得飞快。
    很快就到了一个昏暗幽深的地方,这地方说黑吧,却又能看到黑石嶙峋,怪崖狰狞。山间还有似雾如气的蒙蒙迷烟,远处依稀有哭声、嚎叫声……
    走错路了?越玖天身不由己继续往有声音的地方飘,好像自己突然爱管闲事似的,哪有热闹往哪凑。
    正飘着,前面过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长衫手持一把白团扇,另一个穿着黑色长衫,手里拎着一把黑色的竹萧。
    越玖天被毒麻的舌头突然间灵光了,她向二人略一施礼问道:“二位先生,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两个家伙先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又打量越玖天,白团扇脸色死白,翘着兰花指轻捏扇柄装模作样地摇摇,“地府,不知这位姑娘可听说过?”
    越玖天向来胆肥,“你怎么知道?”
    黑竹萧一听来了精神,把竹萧在手指间转了个圆,“当然知道,我们在这里任职千儿百年了。”
    “什么?我死了?”
    “嗯!”白团扇点头。
    “对!”黑竹萧点头。
    “你们俩个是谁?”
    “这还用问?”白团扇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有扇子指黑竹萧。
    黑竹萧说:“黑白二使。”
    越玖天见两个家伙并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模样,不禁摇头,“鬼不是都很难看吗?”
    白团扇轻摇小扇,“人哪有说真话的。”
    黑竹萧还是在手指间转着竹萧,“反正到了地府,你也算到家了,随便逛逛吧。”说着,对白团扇说,“走,开会去。”
    白团扇也点头,“我们去占个好位置。”
    黑白二使丢下越玖天正要走,越玖天眉头紧皱,眼睛一瞪,咬着牙怒道,“站住!带我去找你们地府里的大王!凭什么让我死!我不死!我要找爹!我要报仇!”
    白团扇轻轻一笑,用团扇半掩下巴,瞅着越玖天,“人刚死都是你那样子。一个个哭叫闹喊。过两天就好了。”
    黑竹萧用竹萧遥遥一指,“喏,那边!大白灯高高挂的地方哟。”
    越玖天也没空谢二位使者了,怒气冲冲直往灯笼高挂的地方跑。
    地府大王看来也是颇注意身份等级,门外十八级台阶,每级台阶左右各立一名护卫。护卫见越玖天目中无鬼地直闯而来,立刻横刀架斧子地吆喝着拦这个女鬼。
    越玖天夺了两把斧子,左右一顿乱劈,杀进大堂。
    大王正在看什么东西,听到外面打群架,头也不抬地问,“外面何事?”
    “为什么让我死!”
    大王抬眼看看越玖天,“什么什么为什么,到这来的没有为什么。你高兴不高兴都不管用。老老实实一边呆着去。”
    “呸!”的一声同时,“啪”一把斧子从越玖天手里甩脱,“我不管!把我送回去。等我该干的事干完了再说!”
    “该干的事干完了?可能吗?活到八十想九十岁的事,活到九十又想着上天了!人的欲望是无底洞!你一个小丫头也会蒙鬼!”说着拍案几高叫:“兵卫!兵卫!”
    门外的鬼兵早挤进来看热闹,这会儿得令都来抓越玖天。越玖天两步上了台阶,抓起大王案几上的蜡烛就点案几上的纸,然后把点着的纸四散乱抛。火纸触到帷幔立刻着起熊熊大火。
    鬼兵慌忙扑火。大王一边安排:“你们灭火,我去开会!开会!”一边抱着脑袋往外跑。越玖天一把扯住他大袖子,“说,怎么回去!”
    “回不去……”
    “嘿!鬼火烧到大王这啦。”
    哟,这会儿还有凑热闹说风凉话的!越玖天不由得看过。
    乱糟糟鬼兵窜来窜去灭火的大堂烟雾蒙蒙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个子高高的,一袭白衣,手里拎着一根小树枝左右拂着烟气儿。越玖天觉得这树枝依稀见过,再仔细看那人站的地方却一片亮堂!原来是他的金腰带!
    越玖天一怔的功夫,那个摇树枝的正好也看着越玖天,不由地说,“咦,你这大活人怎么老到地府来闹腾。”
    越玖天一听,我现在还是大活人?
    那人摇着小树枝两步走到越玖天面前仔细瞅了一下,突然叫:“哎呀!不好。”说着,扯起越玖天像腾云驾雾一样窜出大堂!
    地府大王在那人身后不由得叫道:“水公子!回来!回来,开……”
    四、越玖天使劲地往怀里扯自己被这位金腰带攥住的手,还一边往后挣着,“放开!我还没算完账……”
    金腰带一掌拍到越玖天脑袋上,“别叽喳了!”
    今天,水龙吟圆满完成第十个三十年的短命历程,只要开过会,把在阴阳两界自由穿梭,说是抓逃跑鬼其实纯属混日子的差使交接完毕,就可以回家继续悠哉游哉过自己龙宫少子的舒服日子了。
    在人间每活到三十岁就要死,说起来也挺容易的。特别是近世以来,有多种花样死法可供选择。首先就是当兵,战争连年,占据一个州的刺史都想着拥兵伺机抢夺天下。如果不当兵战死,也能在人间被饿死、冻死,就算混个官儿做做,也可以给昏君直谏被砍头死,或者随便得罪一位小人就死了,或者投胎成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亲戚,反正沾光的机率小,但是最后在被夷族的时候绝对落不下的。
    水龙吟在大唐永徽六年投胎凡间,到垂拱元年三十岁时,以路遇本名冯小宝后来改叫薛怀义的小流氓大混混鞭笞老者,旁观者当然不敢说话,但水龙吟正好寻死啊,就跳出来夺了这位流氓和尚的鞭子,然后呢,然后当然就是被流氓手下的小流氓群殴致死。
    接着投胎到员外家养成一个富二代,开元三年,因逛青楼抢花魁得罪一官员,晚上出门被黑拳打死。
    然后投胎当兵去了,这回是陪公主和亲,到天宝四年,安禄山为了邀功,制造自己保边有功的假象,侵掠契丹,惹得契丹变回狼心,把公主杀了,水龙吟保护公主,和契丹兵杀在一起,最后当然只能被杀掉。
    这样一来,水龙吟觉得还是当兵好,该死的时候打仗死也算体面。于是继续投胎当兵,到大历十年随西川节度使打土蕃战死。
    不过, 水龙吟的爹觉得孩子虽然要受点苦,但也不能总被杀得体无完肤吧,偶尔也行贿一下送胎的鬼,把水龙吟扔到学文的人家。这不,到了永贞元年,做读书人的水龙吟太过清高寡合,看朝廷不顺眼,犯了文人抑郁症,硬是把自己弄得像百年多病似的,真就风吹凉凉,一命呜呼了。
    接着世道越来越不太平,地府大王深感鬼多难管,而水龙吟没事儿就死了投胎,投胎了再死,把地府搅得不耐烦,大王认准了州衙门里捕盗抓匪这样的差事最适合水龙吟,白天在人间抓罪犯,晚上到地府抓逃鬼。
    不过,鬼也是晓行情懂时务的,原先都眷恋着人间热闹,活着有意思,后来世道乱了,做人艰难,吃不饱穿不暖税赋沉重,战争连年。倒是做鬼还清闲一些,也就没有那么多鬼愿意逃回人间,水龙吟也乐得清闲混到日子。
    水龙吟拖着这位女子,说是女子,可按她行事举动,和女鬼、夜叉什么的有一拼,不过就是样貌动人这点,淡化了别的鬼对她的野蛮映像。这个野蛮女鬼还不是鬼,要快点找到她的躯体把她按回去,要不然真成厉鬼,瞧她这做派,做鬼的头一件事准定是再烧地府。
    水龙吟记得刚才路过一片树林,想着自己终于死完了,心情大好,驭风带电地往地府去,白光闪处瞄了一眼,好像地上有那么一条人形是这个野蛮女鬼。
    水龙吟把这姑娘的魂送回她体内,仔细看着地上的人,肩头两端一处是剑伤,一处是刀伤,刀伤口往上两寸处还插着一支短箭头,箭头周围的肉已经发黑,她口角血迹也是黑色的。
    “乖乖,这个女的肯定是平常凶猛过头,得罪了王公大贵什么的,要不然,看样貌不过十五、六岁小女孩,哪用得着刀劈剑砍毒箭头一起上?”水龙吟一边瞅,一边自己嘀咕着,“还好只是平常毒药。”
    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粒冰蟾化毒丸给她塞进嘴巴里,又从她衣角扯下一布条,“哎呀,不好意思,不是我小气要扯你衣服。我的衣服是扯不断的。”一边按住伤口一边拔出短簇,给她止住血。
    只好先带回自己住处。
    水龙吟煎药给野蛮女子捏开嘴巴灌进去,她现在是半死半活的,就算撬掉她的牙,她也是没甚么知觉。不过,水龙吟当然不会那么无聊无德,趁人之危见利忘义这样近世凡人的习惯,水龙吟没有。
    把她的伤口都敷上药。
    忙活完了,坐在她身边瞧着,嗯,小姑娘闭着眼睛都这么好看,不禁伸出手指扒拉扒拉她的眼皮,嗯,确定死不了。
    “小爷。”
    水龙吟一回身,看见自己三百年前的小跟班。“伍仁?你怎么来了?”
    “小王爷,我也来了。”
    声音到处,门外进来一位姑娘,是自己的婢子平织烟。
    伍仁弯着腰在床边瞧了瞧这个小姑娘,“小爷,给您带个信儿。”
    “说信儿。”
    “你还得在人间多呆三十年。”
    “?!少胡说。”
    站在越玖天面前仔细看越玖天脸蛋的平织烟颇有些幽怨,“是的,小王爷,您刚才没在地府开会,是为了这个小姑娘吗?”
    “顺便做件好事,救个鬼。不是,救个人。”
    伍仁说,“您爹刚才去迎你,可是地府大王说,您没开会,擅离职守,天上又多安排您在人间混三十年。”
    “混个屁!不开会这算什么事儿?地府大王连这个也汇报。难怪要烧他!”
    “不是他汇报的,是天司按察指挥使去开会,他没见到你。”
    水龙吟一摆手,“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然后随手弹走一粒灰尘,灰尘笔直穿窗而出,化成一道细微的白光,倏忽消失。
    平织烟嘟着嘴巴,“小王爷,您很喜欢凡间似的。”
    水龙吟笑笑,“要不,你投个胎到凡间玩玩。”
    伍仁一听,“哈哈,小爷。你爹怕你又惹事还得多混几个三十年,特意安排我和平姐来看着你!”
    “随便,有什么好看的。是你想出来玩,想出这主意忽悠我爹的。”
    伍仁手指天:“绝对不是我!”
    水龙吟瞄了一眼平织烟,平织烟眼睛看向床,“这位姑娘,没事吧?”
    水龙吟指着床,“你们俩好好看着她,我还要去地府一趟。”
    也不等伍仁、平织烟应承,就闪了。
    越玖天受伤最初很痛,过了会儿,手脚麻木,痛感没有了。慢悠悠到地府时,感觉自己完全和平常人一样,不过到了平时到不了的地方。
    被一个好像见过的人扯走,还挨了他一掌。然后,然后就没有任何事记在脑子里。
    越玖天睁开眼睛,感觉肩头还有些痛。背上也有些痛。本来就是侧身躺着的。她看着房间,回想自己被剑刺刀劈,最后荀芳又给自己补了一剑的事。
    这房间不是山上九云观里自己的房间,也不是自己家中。难道?自己命大,被山村老叟或者老妪救下?不像,像被神医救了吧。虽然感觉伤口还有一点儿疼,但不是钻心刺痛了。要不是神医,哪能让自己这么快恢复?
    屋子里没有人。越玖天坐起来,头不晕,眼不花。好,看来身体结实,适合继续赶路去追爹。那位班“不见”师兄真是的!如果再回山上,先要扯住他挥拳上去才对!班不见会不会和两个刺客一伙?他经常下山鬼混,认识不少游侠儿!
    越玖天这么略想了想,没再深究。等见过爹以后,自己定会把这些事查清楚。
    越玖天在屋子里看看,并没有恩人的影子。我总得见见恩人的面啊,以后也好报答!可是,恩人是入深山继续救人去了,还是采药挖地瓜去了?
    万一这位恩人要是一出门就三五六八九天,我还追爹呢!一边等恩人,一边把桌子上的点心一块一块地抓着吃。吃饱喝茶,瞧着恩人桌子上的字画。
    案几上斜铺着一张纸,上书:龙吟曲
    江遥水寂千山冷,绝壁幽幽荒草。当年彩画,如今灰灭,四边哀角。歌舞铜台,几番易主,将军纷扰。戏马踏皇都,佳期似梦,风连雨,魂飘渺。
    空羡松梅鹤老。利难分,算得多少。宝座浮云影,韶华暗换,徒留笑。秦汉晋分,李杨春去,不知谁晓?念神仙眷侣,相携看月,弄清平调。
    越玖天看了好一会儿,世道纷乱都是私欲难足,百姓受苦。神仙眷侣相伴看月弄琴,真是羡煞人。这位恩人倒是淡泊。
    手边另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水阔天长,看来是刚写字就急着出去办事了。
    对啊,给恩人留下书信,等自己见了爹再来面谢恩人。或许爹也能陪自己一起来谢恩。对!研墨提笔在水阔天长后面接着写下去:


    五、
    水阔天长何处燕,碧树花间莺鹊占。年年檐下寄为家。暮云晚,山色暗。巢破偏遭风雨卷。伤羽徘徊谁可唤?幸有东君纤手暖。不是别去太无情。寸心乱,双泪眼。他日报归桃李院。
    呃、呃!越玖天写完不由笑了,这倒是新风格。也算说事儿清楚吧。平日里看那些愁春感怀残红病酒相思没完,连用典带搬故旧的词,越玖天总是想不明白,那些胡子乱飘的老爷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小妇人情怀?好吧!我越派简洁平凡,适合将这些长短句子发扬到百姓家。
    看完,又觉得言辞毕竟太过轻飘,但是自己也没带啥值钱东西。抓耳挠腮之际,手触到脖颈上的丝带,对!有一块自己从小就戴着的玉。取下来用手抚摸一会儿,放在纸上。
    好了。快去赶路吧。这位恩人真是大好人,居然连自己的包裹一起救回来。
    正收拾散乱的包裹,听到有人进门。立刻回头看去,进来一位女子,淡绿色的裙衫,腰系碧绿丝带,粉脸月眉,长相秀美,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显得十分机灵。
    恩人原来是位女子。
    越玖天立刻拜下去,“小女子越玖天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似有些不好意思,要把越玖天扶起来,“你叫越玖天?”
    越玖天报恩心情,不好立刻起来,只能赖着继续跪,“不知恩人高姓大名,以便日后报答。”
    “我姓平,平织烟。”平织烟一边说一边把越玖天扶起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好名字。”越玖天赶紧抓住时机让恩人高兴一下。
    恩人只是淡淡一笑,“我看你在收拾包裹,要走了吗?”
    越玖天低下头,“对不起恩人。我本该留下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无奈家父有难,等我见了他以后,一定来好好报答您。”
    “不用谈什么报答。我也没做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还是要尽快走,你爹的事更重要。”
    说着,抓起包裹往越玖天怀里塞,“眼看申时,白天好赶路。”
    越玖天觉得恩人救自己可能真是顺手,瞧她不待见自己的样子,估计是自己压到她家种的地上,她为了庄稼收成才救我的吧。
    越玖天还是又拜了拜恩人。
    恩人问,“你要去哪里?”
    “黎州。”原来以为昨天赶到邛州能遇见爹,自己这么一伤一睡的,只能直接往黎州去了。

    “哦。”
    恩人淡淡地应了声。
    越玖天告辞上路。现在没有马,只能两只脚走,所带钱两不多,还得日夜兼程。
    越玖天一心扑在赶路上,把恩人对自己的冷淡早已抛开不想。
    走了一柱香时辰,隐约听得身后有人喊,“越姑娘。”
    越玖天想起两个刺客,没回头而且步子迈得更紧。身后马蹄声很快追上来。越玖天只好止步转身,手暗暗紧握成拳,准备随时攻防。
    一位不认识的青衫老者跃下马来。呵,动作倒是利落。不敢轻视,越玖天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将牵马的缰绳递向越玖天,“我家平姑娘看你着急赶路,吩咐我给您送匹马。”
    越玖天看着缰绳,“真是让恩人费心了。”
    老者说,“刚才马在后山放着。我才牵回来,平姑娘就让我赶紧给您送来。她让您一定原谅她照顾不周。”
    原来是这样。有马就行了。没马人家平姑娘也是大恩人,哪敢有怨言?
    越玖天双手抱拳,“谢了。日后一定报答大恩大德。”然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对老者点点头立刻扬鞭疾驰,马蹄踏起尘烟而去。
    平织烟目送越玖天飞速离开,不由嘴角带笑。小王没事儿救什么凡人女子?在凡间传奇话本看多了吗?而且,这个姿色有些太过耀眼。万一耽误小王爷回龙府,多不好。
    水龙吟昨夜误了大会,但还得亲自到地府去一趟。自己是又像往常一样继续投胎胡乱做人,还是难得在凡间活到花甲?还要不要半夜躲过凡人去抓逃跑鬼、做恶鬼什么的。还是不要抓鬼了,小王爷我在凡间做人,三百个春秋连媳妇也没混上过一回!这回,我得娶个媳妇儿。嗯嗯,我救的那个就很好。她怎么着也得报答我一下吧。以身相许我立刻答应。她要是订了亲?没关系,这年头看中别人家媳妇,随便诬陷男人谋反被砍头,媳妇自然就成别人的了。况且,这凡间当皇帝的,一听谋反二字就浑身打颤,不查就信。恐怕,要是告发一头猪谋反,皇帝也会信的。
    到地府听小黑、小白聊了聊大会内容,这“轮回盘”眼看就要换轮值司了。“轮回盘”由地府掌管五百年,再由天界掌管五百年。鬼众不愿轮回盘由天界掌管。天界掌管,那些神啊仙啊道士啊僧人啊就投得好胎。鬼等上千年也不见得能等到投胎机会。
    再剩余时辰,就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赌,赌上面的蜀、唐、吴越国能不能和周皇帝争天下,以后谁能当皇上。
    水龙吟说,“关你们什么事?”
    “嘿,世道好了,我们也上去混个大官当当。”
    “当鬼吧。鬼最好。”水龙吟说,“你俩没有排队的份。你俩跑了,谁当天引使者和夜引使者?”
    小白扯住水龙吟,“你当。你白白的,和我一样妖艳。最适合天引使者。”
    “去!你才妖艳。老子还回神尊府呢。”
    水龙吟一甩长袖,闪。
    身后小黑叫嚷,“哎!地头喊你抓鬼……”
    “没我事。”
    “有!”小黑长竹萧卷住水龙吟袖边,“友情一下呗。”
    “我才不多管闲事。”
    “哪有多管闲。”地府大王过来加入赌局,顺便告诉水龙吟,“投胎是不用再投了,恭喜你活到花甲。鬼还是要抓的。”
    “你们这是赖上我了。”
    “切!”
    “去~”
    “哪有。”
    “死了死了,懒得活到花甲,遇到你们这班赖皮鬼。”
    大王的掌书记急急奔到大王身边,附到大王鬼头边耳语几句,大王抓抓歪戴的帽子,“他先人的!”
    然后瞄水龙吟几眼。水龙吟立刻转身。
    大王疾上前追到水龙吟脚后跟,亦步亦趋:“水爷,公干。”
    “不干。你家黑白二使都在。”
    “哎呀。”大王突然小声像妇人撒娇一样,水龙吟吓一跳,偏头瞅着大王是不是被女鬼附体了。大王扯水龙吟到一边,“有鬼把生死薄偷走了。”
    啥?这玩意也有鬼偷的?改日期?嘿!凡人真够能造啊!改皇帝诏书改上瘾,这造假的毛病,变成鬼也改不了,鬼没有鬼嘱、鬼诏,打算改生死薄?帮活人改成老不死?死鬼和活人勾结?祸莫大焉!
    大王见水龙吟笑嘻嘻的,“快帮我追回来啊。这可不能让鬼知道,他们要是把生死薄抢走,地上地下都得乱套。”
    “一个大破本子,没你说的那么重要。”水龙吟边说边往大王公堂走。
    “重要。眼看要换轮回司值。”
    “天界不会用这法子吧。再说,每次换司值,都是按部就班的。”
    大王摇头,“这回有些乱。”

    往年的薄册都锁在后堂阁楼里,案几上放着往后年份的薄册。刚才掌书记整理公文发现少了一册,上下翻遍,都没找到。立刻连滚带爬来向大王汇报。因为上午闹了火,公堂进出的鬼多,水龙吟记得也就是平常守卫的那几个,就问大王:“来灭火的,可有不是守卫的?”
    “没有。”大王说。
    “确定?”
    “肯定。”
    “肯定?你当时抱头乱窜。把当值的守卫全叫来。”
    鬼哪有休息的?水龙吟让他们分别进来问话。值班队长说,确实只有值班守卫救火,因为他是队长,必须要指挥有序救火,不能出现趁火打劫的事。各位守卫的回忆也都差不多。
    水龙吟又找御殿护卫问话,他们负责来回巡逻。如果不是守卫趁火乱顺走,就是御殿护卫,或者有什么鬼勾结所为。
    如果谈到勾结,必须是头目,喽啰没有权利,想勾结谁,也没鬼搭理。
    护卫队长还没迈进大堂,一个鬼家伙抢在队长前面跑进来跪到大王面前报:“无信和诛真跑了。”
    大王一把扯下歪戴的帽子,鬼手擦擦额头,“他先人的!反了!”
    水龙吟正在看护卫队长,护卫队长微低着头,垂着眼皮。但,水龙吟还是清楚地看到队长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不由自主地略抬起眼皮往大王脸上扫了一眼,眼珠一转的功夫,正好和水龙吟目光相遇,马上收敛目光,并且右脚向后退了半步。
    水龙吟微笑了一下,问跪着的兵,
    “无信和诛真什么时候不见的。”

    六、
    “刚才换值的时候发现的。”
    “看他们的守卫呢?”
    “应该是喝了酒,现在还睡着。”
    水龙吟瞟了一眼队长,起身对大王说,“我去追了,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别指望我追回来。”
    话音未落,身形已闪出大堂。
    大王有些无言地抓抓鬼头,水龙吟家伙分明是借机逃跑。
    水龙吟先去问过看守喝酒的时辰,又到出口问情况。就算他们逃跑,白天也无处可去,只能躲到附近的山林中。
    水龙吟迈出地府隘口,往西北山里去了。趁天还没亮起来,动作快些,或可遇上两个老鬼。
    林中无月,绿火飘浮微闪,虽是秋七月热天,但此时风吹叶响扑簌声似乎将空气的热量吸干,只余下一阵阵阴冷气息包围过来,远处隐隐有妇人哭、猫头鹰叫……
    水龙吟一不是胆小鬼二不是凡人,对这般情景完全无感。只是自己身后也隐隐有细微声响。去!还有鬼跟我?
    水龙吟只管找高坡大歪脖槐树最适合上吊处坐下静听。过了不足一柱香的功夫,由西南处传来草被鬼步碰触而摆动的极轻微声音。
    “眼看到辰时,不能再走了。”一个声音有些哑。
    “怕什么,以我们的修行,白天也能走。”一个声音非常自信。
    突然“卡塔”极轻的声音在两个老鬼耳边一响,同时一团火光照亮两个老鬼周围连草带树一片红惨惨,映得两老鬼突然看见对方的脸,虽然久为鬼怪,也不免被吓得一跳,齐声颤抖叫起来,“谁!”
    “什么谁谁谁,我可没功夫和你们聊天探索鬼的情感世界。”水龙吟随手扯下树枝,手腕两抖,枝杈像变成绳索一般,直往两个老鬼身上缠去。
    两把剑也闪着白光一起向水龙吟刺去,一剑斜挑树枝,另一剑直攻水龙吟腕子。水龙吟手腕向下一压,手中小树枝像鞭子一样,鞭稍卷上剑尖,将剑峰带向另一个刺来的剑尖。
    两剑轻响错开,换了招式,像一轮白光罩住水龙吟,水龙吟不急,打一会儿天光大亮,着急的是两个老鬼。
    过了几招,水龙吟开口说,“聂大侠的剑术果然有些底气。”
    聂大侠当时刺韩相后,把自己脸划花,眼睛也挖了,肠子扯出来,真是惨烈无比。他那举止和样貌,鬼也不敢收。聂大侠到底是聂大侠,在地府外的无魂谷孤独躺了几百年。后来,有个叫无信的刺客被人杀了,特意找到聂大侠,请大侠魂魄寄居到自己完好的身体之中。并在聂大侠面前自碎魂魄。聂大侠就以无信的身体四处游走。那位无信生前臂力过人。聂政意外得剑术与力气并具,所到之处杀鬼无数。
    原本他不惹事,地府不管他。但是他寄在无信身体中,无信可是鬼籍,地府自然要管。这位聂无信不服管,杀得地府几乎无兵可用,还遇到诛真。两鬼威名赫赫。后来求助于上界,才把两个鬼关起来。当然,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水龙吟当时还小。
    无信不由得回道,“你夸得勉强。”
    水龙吟手中树枝好似生出无数枝杈,枝杈又像无数柔软小蛇往无信和诛真的身上缠去。
    诛真左手中大锤被树枝缠住,水龙吟顺手一甩,大锤脱出诛真的手腕,似乎颇欢快地呼呼呼嗖地不知飞去了何处。水龙吟说,“哎呀,可千万别砸到小动物。”
    诛真目光追寻心爱的兵器,分神时被水龙吟树枝缠住。
    无信一剑砍到水龙吟树枝上,“水公子原本神仙,为什么总管地府的事?”
    诛真哼笑一下,“水公子这上百年死了活活了死,就不知道小心哪天真的死了……”
    水龙吟听这两个老鬼话里有话,手上松了力道。可是诛真的话还汉说完,突然夜空乍亮,白光耀眼,似乎太阳骤升,万道光芒直刺水龙吟双眼。
    水龙吟急忙闭目,却并不松手,反而用力把诛真卷到自己身边。只听得四面空中有东西飞来,水龙吟一边扯住诛真,一边把树枝挽得像金罩子样挡住飞来的小兵器。这边无信突然大喊一声:“接住。”
    水龙吟听到有什么东西被哗啦地扔向右边空中,拎起诛真辨声一跃而上,将半空中的东西抓在手里,却感觉手里像着了火,又感觉周围白光已散,烫得急睁眼看手中抓住的生死簿着起来。扯着诛真的手腕此时不知中了什么,一阵刺痛,手上力道一松,诛真就挣脱了。这时,大风骤起,卷得树根都晃起来,一股浓烟瞬间漫天盖地不知从何方侵来,同时远处似有千军万马嘶喊冲向这边。水龙吟用小树枝扫几下,雾散去,而无信和诛真也不见了。
    呵!这就奇怪了!无信、诛真两个老鬼一向在地府行走,怎么会有这么排场的救兵?

    水龙吟将生死簿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地府不知用了什么防火材料,看着着起来的火并不能烧坏生死簿,边缘的小火星很快灭了。水龙吟蹲下捡起生死簿翻翻,后面有几张残页。看断裂处的纹路,不是我踩的,肯定也不是自己去抓住的时候扯掉的。水龙吟就在四周草间寻了一阵子。天色已亮,草间树下山坡边都没有纸张残页。或许是无信、诛真扯走了。
    水龙吟回去将生死簿扔到地府大王案几上,大王捧在手里一边高兴点头,一边谢水龙吟。一边翻一边嗅着,“先人的,什么火能烧到这玩意儿?”翻到后面,眉头皱起来,“这还真麻烦。真是!”
    “我可是额外替你找过,没找到。”
    大王意外惊喜变愁字压顶,摇头晃脑:“这可怎么办?”
    水龙吟说,“反正你自有鬼主意。我要回去歇着了。”
    地府大王没话,只是紧盯着水龙吟。
    水龙吟说,“你别看我。人的命我不关心。”

    回来并没见到那位姑娘,连平织烟、伍仁都不在。
    怎么?三个出去挖菜了?
    心中颇是失落。在桌边坐下,看到玉珮,羊脂白色,拿在手里似还有体温般暖人。这玉珮圆形镂空,如意祥云里托着平安两字,小巧精润。从五彩丝线的长度看,该是挂着的。
    水龙吟把丝线卷巴卷巴将玉珮放在怀中暗兜里,拿起玉珮刚才压住的信纸看起来。
    看来小姑娘家里变故,信尾属字:恭谢恩人叩别谨留九峰越玖天字。小姑娘叫越玖天?估计是长女,她爹娘在怀她时,满心以为是个男儿呢。正看书信乱想时,平织烟进来,“小王爷,您回来了。”
    平织烟一直忙活着对付越玖天,哪顾得上看水龙吟桌子上的书信。
    水龙吟放下信纸,“那位姑娘呢?”
    “她偏要走,我留不住。”平织烟不由叹口担心别人安危的老奶奶般的气息。
    “也不知道她伤好的如何了?”
    平织烟瞧着小王爷一副担心的样子,就笑着说,“我看她没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
    “哦。”水龙吟有些无奈地轻摇头,“也不知道她去哪儿啦?”
    “她说去成都府。”
    水龙吟点点头,“伍仁呢?”
    “不知道跑去哪啦。”
    水龙吟点点头,“我两天没睡了。”
    “您不是总要洗过才睡吗?我去给您准备。”说完立刻出去,一会儿端了汤来。水龙吟草草洗了,倒在床上呼噜大睡。
    睡到半夜三更,起来听动静。地下有呼噜声,应该是伍仁。水龙吟起来坐到伍仁旁边,推他一下,“起来。”
    伍仁爬起来,“搞啥子嘛?瞌睡也不睡不成。”
    “再睡让你投胎成猪,好好睡。”
    “行!大爷,小爷,王爷,我服你。说,半夜扯我起来干嘛。”
    “我救的那位姑娘怎么走了?”
    “哎呀!小王爷原来是做了春梦醒来的。半夜想美人。”
    “啪”一巴掌拍在伍仁后脑勺,“想你的头!那姑娘走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没有?”
    “不晓得。平姑娘让我去镇子上买些东西。我回来,你在睡觉。别的我就不晓得喽。”
    这样?
    “平织烟呢?”
    “在隔壁屋里歇着。”
    “我现在也不需你们俩个照顾。而且,我整天行踪不定。也见不到你们的面儿。你们还是回去我爹那里吧。”
    “我无所谓!不伺候你我还乐得每天吃睡。你得劝平姑娘,她向老王爷请示,要来伺候你。”伍仁说着又倒下。
    水龙吟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着轻轻两下敲门声,平织烟在门外问,“小王爷,您是要吃些点心吗?”
    水龙吟拉开门,“嗯。我要吃肉。”
    平织烟高兴地应着,“都在锅里给您热着呢。”
    水龙吟吃着饭,突然哎呀一声音。
    平织烟立刻更担心地问,“怎么啦?不好吃?”
    “不是不是。”水龙吟摆摆手,“想起一件事。一会儿得出去。”说着加速咀嚼两下,又停下来吩咐道,“你去把我衣服拿来。”
    平织烟扭两步又停下回头看柔和焟光下小王爷,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让人舒服。“您累了这几天,有什么事非要大晚上出门。”
    七、
    “嗯嗯,鬼事。鬼事都是半夜三更的。你们看好家,我忙完了就很快回来。”
    “那要多久啊?”
    “这个,说不准。有的鬼很难缠。反正忙完了就回家,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
    平织烟听了立刻去准备。
    出了院子,回头看平织烟和伍仁已经关了大门,水龙吟就往成都府去了。

    越玖天一路快马加鞭,沿路遇到乡村人家就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位相貌英俊留着胡子身形瘦长穿着青色长衫,带着一位仆役的男子。遇见驿栈就进去询问有没有个叫越山字德高的人住过。
    每次的失望让越玖天不由放慢速度,开始怀疑爹有没有出成都府。
    或者?自己在邛州时因为被两个砍错人的杀手砍伤而和爹错过了?他现在没什么急事儿,一个被贬的人又不赶时间,正好看看山川风光,该吟点酸诗填两首思妇词在驿馆的墙壁上才是。
    再赶快些到雅州,那里驻有永平军,爹倒是有几个朋友在军营里。他会去拜访他们吗?
    对,自己可以去找他们问个信。
    行至一条小溪处,人不歇,马也得歇呐。让马在一边吃草,自己喝些溪水,解开包袱拿出干粮吃,心里不静。才吃两口,听到有马蹄杂沓和人声喧哗。土匪?
    越玖天连忙裹了包袱,跃马执辔时,嚷嚷声已经逼近。
    “那边有人。”
    “拦下来。”
    “哟哟!是个小白脸。”
    几匹马已经围过来,一个方脸膛黑面剑眉的人手里马鞭一指,“什么人。”
    越玖天穿着男装,没法啊,下山时的衣服被刀砍剑剌的尽是破洞。恩人给自己换上这件衣服。奇怪的是恩人怎么会自己搞件男装穿上?不过,也挺好,正好扮男人。越玖天头发已经高挽成小道士的发髻。她在马上施了个礼,“各位军爷,有礼了。”
    那位扬鞭子的看来是个校尉或者队长,他收回鞭子,“从哪来的。”
    “邛州。”
    “到哪去?”
    “雅州。”
    “干什么去?”越玖天心想,你一个当兵的又不是三司的,问那么多干嘛?
    “不耽误军爷公干了。再会!”说着就要催马开溜。
    “站住。”
    干嘛?打架?越玖天见对方六人当中有两个人年轻些,脸色还不够黑,目光还算友善,可能是新兵;另两个看来风吹日晒入了,皮肤黄中带黑,目光凌厉,手按着自己的兵器,随时要出手的样子;还有一个脸上带疤,眼神看着就像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这个脸上带疤的对向越玖天问话的人说,“这人会不会是周朝的探子。最近边事吃紧。”
    越玖天说,“大周的间使怎么可能深入到蜀国腹地?”
    伤疤汉子跃马近前,“是不是间使,跟我们回去细说。”
    “不用了,军爷还能看不出谁是间使?”
    这位伤疤哼一声,“那我看你就像间使。”
    越玖天心里骂:你就是瞎子!一抱拳:“各位,叨扰了。还请军务为重。”
    伤疤抽出剑,“想跑。”拍马挥剑冲来。
    越玖天不由暗骂:没事找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脸都被人砍伤疤了,还不知悔改!策马偏身躲过。越玖天一向不和男人直接兵器相撞!女的和男的比力气,那真是吃得太多没事干。
    伤疤如此来回砍都没砍到,心里还颇有些惊奇。又跃马冲来,越玖天低头一躲时,挥手一剑点到马腿上,马吃痛不由长嘶乱跳。伤疤急忙控马时,越玖天催马近到他身边,未出鞘的长剑用力抽到他后背,伤疤滚下马来。
    刚才和伤疤周旋时,仿佛听到有更多的人马过来。这会儿,人马声更近了。
    其他的士兵一看,这还了得!何止像间使。简直就是大周那边能打好战的勇将。立刻围成一圈,张弓搭箭,向越玖天射去。
    打眼一扫,还真是分工明确。他们的方向有射脑袋的,有射身体的,有射腿的,有射马的!越玖天可不想被射成刺猬。哎哟爹!保命要紧呐!赶紧脚离马蹬,手按马背借力站起腾空一跃,后翻身时探手抓住两枝箭向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丢过去,落地后又一挥剑划起地下尘土向身边扬去。
    那几个人又张弓再射时,一人命令道:“住手!”
    越玖天用手挥散灰土一瞧,呵!人还真不少。中间一高头大黑马,大红璎珞。马上端坐着一位看起来比自个爹年纪还大些的男子,一脸威严。这大概就是什么刺史、指挥使之类的吧。越玖天再仔细瞅竟然还瞅出面熟的感觉。
    那人看着越玖天,“轻云点。不知少年郎是封宙什么人。”
    他还知道我师父这招空中乱翻叫轻云点?有点斤两。越玖天学的时候,师父是说了句什么轻云点。越玖天当时心想,和别家空中乱翻有什么区别?不过,没敢说出来。后来练熟了,才悟出区别。刚才着急保命,就乱翻腾了两下子。
    越玖天抱拳施礼,“座下弟子。”
    “不知贵姓?”
    “越。”
    “什么越?”
    越玖天心想,难怪刚才那几个当兵的死活问自己姓名,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头儿就是这毛病。
    但,这个面熟。就回道,“弟子越玖天。飞越之越。”
    “天儿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您是?”
    “我是陈彦镇。你十二、三岁时,你爹带你到我家里去玩过。”
    陈彦镇,马步军副都指挥使。越玖天想起来,是到他家住了几天,把他家少爷揍了三回。陈彦镇下马走到越玖天面前,威严换成凄惨,“你爹的事,我也很难过。他的后事这么快办完了吗?你这是去哪里?”
    越玖天眼睛直瞪着陈指挥,一时有些恍惚,好像被人用刀拍了脑袋。呆立了片刻,感觉陈指挥眼神无比奇怪地看着自己,越玖天突然声音很大地叫出两个字:“什么?”
    陈彦镇回头命令士兵后退五十步待命,两位贴身小校则在一丈之外,手按佩剑站定。陈彦镇转头看着越玖天,“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什么后事?我师父说我爹只是被贬黎州。只不过是去个山清水秀穷乡僻壤的地方养老戴月荷锄归,晚上不睡觉浪费几根蜡烛愤世嫉俗写歪诗讽刺影射一下贪官污吏侫臣小人……越玖天觉得脑子很胀,像灌进了大婶们粘鞋底布用的浆糊。可能刚才用剑扬灰没迷别人,迷到自己眼睛了。越玖天揉揉眼睛,声音发颤地问:“陈伯伯,您说……”
    陈指挥使目光从越玖天脸上移开,看向别处,“他在邛州驿馆自尽了。”
    越玖天边哭边絮叨,“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害死了我爹。我爹不可能不见我就自尽的。根本不可能!没人逼他他为什么要死……”
    陈指挥使看着坐在地上用衣袖擦着眼泪的小姑娘,“你现在快回去,把他的后事办了。都这么多天了。”
    越玖天边哭边点头,抓住缰绳,翻身而上,“陈伯伯,我走了。”
    “我派两个兵护送你吧。”
    “不了!我一个人要日夜兼程,不劳烦他们。”
    “好!你走官道。快马加鞭。我会派人传令,所到驿站你直接换快马走。”
    越玖天脸上挂着泪,对陈指挥使点头抱拳,转了马身扬鞭疾去。
    到邛州驿馆得到的消息是:已经有人把越山尸首带走了。
    什么?
    谁干的?这好事?!
    那人细说,应该是几位道士。
    师父?
    走出驿馆上马没跑出多远,对面正好也有人策马而来。
    “师妹!”
    越玖天回过神来一瞧,班见!
    越玖天勒马等师兄近前,突然从马上来个轻云点,一脚把班见踹下马在路上滚了两个骨碌。
    班见骨碌起来,“搞啥子哟!”
    “你这个班不见!要不是等你,我能错过见我爹最后一面?”
    “怪我啥子哟。我也着急的要死嘛!我那马不知咋滴被石头砸到。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就把马放在那里,走路赶你。我去喽,你跑喽!怨我啥子嘛!我也急得要死嘛……”
    越玖天已经上了自己的马,甩下你个该死班“不见”!到师父面前让他废了你!
    班见跑去扯住自己马缰绳,翻身上去,“师妹等等哈等等哈……”
    “天儿!”
    越玖天急忙勒马回头,师父着一袭白衫,虽然神情肃穆,但端坐马上的风姿依然非常出众。师叔穿着灰衫,斗笠上遮着黑面纱,上山这么些年,没谁见过师叔的真脸。有时候他经过,弟子们只感觉扫过阴风却从来听不到脚步声。大家背后叫他“鬼影师叔”。再后面还跟着几个弟子。
    越玖天打算下马,“不用,跟我来。”师父说了一句话,拨马就走。
    八、
    越玖天跟在师父、师叔后面。师父果然带越玖天到越山的坟前。
    等越玖天哭够勉强能说话,师父约略问了那天下山后越玖天遇到的事,不住点头,“应该是有人设计把你和班见隔开。”
    又疑惑地自问:“会是什么人?”
    越玖天不知道荀芳怎么追上自己的,但也没提荀芳给自己一剑的事。
    “你爹现在只能葬在这里,以后你想把他迁回祖籍,再说。”
    越玖天眼泪又一串串掉下来,摇头,“就在这里吧。我在山上,看他也方便。再说,我以后永远住在山里了。”
    师父重重叹口气,一边轻轻摇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
    说起女孩子,越玖天说,“师父,我有个妹妹。”
    “我知道。”
    “我想去接妹妹到山上来修炼。她很聪明的,而且性子静,能坐得住。比我适合修炼。”
    “你去接她来住一阵子也好。”
    “我想现在就去。”
    “可以。”
    班见说,“你不用上山休息些时日吗?”
    “不了。早去早好。”
    “那师父派个女弟子陪着越师妹吧。”
    “不了。我这人赶路不休息的。”
    师父并不是婆妈的人,让班见从包袱里拿出点心和水,还有些铜钱,“你带着。”
    “不要铜钱,太重了。”
    “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越玖天背着两个包袱,辞别师父、师叔和各师兄弟。
    快马加鞭还没跑出半里,突然空气有些阴冷,马长嘶不前。咋?又来认错人的杀手?
    越玖天勒马定睛一看,背光处一骑,黑马灰衫大斗笠黑面纱。师叔?你没声音也就罢了,咋搞滴马也没半点蹄子哒哒声?
    “元师叔?”师叔叫元弗礼。
    师叔随手朝越玖天脑袋上丢去一团东西。师叔想砸死我?越玖天“轻云点”弹开、跃起,抓住东西,翻回马上坐稳。感觉手里沉甸甸的。黄金?!
    “里面有些行走江湖的药,需要的时候就撒。还有一根银针,吃东西喝水要先探探。”
    然后拨马无声息眨眼不见。
    越玖天打个冷颤,师叔你是人是鬼啊?不过,鬼那玩意儿,凡人也见不到。看包裹是正事。
    银针拿起来瞧瞧,别在袖袋上。打开黄纸裹着的小包看,黄金没有!里面又是几个小黄纸包,上面都写着一个字:药。
    越玖天陡然有了闯天下的雄心。把小包的药分开别在腰带里,嗯!用起来顺手。
    抬头看天,太阳往西。想想自己每次都过了申时才赶路,这真是明摆着招贼惦记。
    在路口琢磨是北走还是从东走再往北过新津再到双流县呢?原来爹都是带自己从东往北走的。主意已定,拍马上路。
    行了十多里路,天已经擦黑,马也疲倦。记得过了前面这坐小山梁,有个村子。从前爹带自己路过,但因为以前有军队随行,走到哪停下随意安营扎寨而已。
    越玖天又想起爹,不免落泪伤心了一会儿,看马吃草,等再歇会儿就走。
    静坐间听得有脚步声。似是人走得乏了,有些沉重。空中还隐隐传来歌声。
    不到半柱香功夫,那人已经走近。黄昏光线下看他着蓝色衣衫,斜背着黑包袱,手里拄着一根木棍。那人呼哧喘着粗气,抬头看见有人,擦把汗向越玖天打起招呼:“这位兄弟,上面是不是落霞村?”
    越玖天穿着男装,脑袋上学师叔也顶着一个大斗笠,飘着黑面纱。很难不让人叫兄弟。越玖天学男人粗粗地“嗯”了声。
    “那就好,没走错。”
    说着竟然加快步子,走到越玖天身边径直坐下。越玖天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
    那人放下木棍,扯下包袱,一边打开包袱,一边说,“兄弟儿,到哪哈儿?”
    越玖天不想回答,多说话就装不成男人了。起身就走。
    那人正低头拿东西,见这陌生人似乎没人情味,叹息道:“一个哑巴。”但还是冲着越玖天嚷:“兄弟,吃个烧饼哈?”
    越玖天牵马缰绳时,突然警觉地四处看。现在休息的地方是个缓坡,缓坡西边有片桃林,缓坡阴面是越玖天和这位过路人走的山路。从桃林里传来密集而轻健的脚步声。
    越玖天上马定睛看着,已经跑出几个大汉,手持刀斧棍棒等一边吆喝:“站住!”
    “东西留下!”
    吆喝间,已经有几人分别围住那个过路的和越玖天。
    那个过路的和强盗讲条件:“大爷,好汉儿!我么得铜钱,么得财宝。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穷人,你放了我哈。咱们做个朋友……”
    一个强盗一木棍抽到他肩膀,“没财宝!把衣服脱了!”
    “这小子胡说!包袱里是啥!”
    两个强盗和过路人开始抢包袱拉锯战。
    另一个强盗举起大刀:“要钱还是要命。”
    过路的丢下包袱双手抱头:“要命……也要钱……”
    “啪”一棍子横扫去要打他脑袋,过路人竟然躲过,抓住棍子,“给你说,我么得钱。包袱里是我娘给我做哈得鞋子,她一针一线缝哈的。你们不能抢。你们晓得吧: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这边围越玖天的强盗有七、八个,他们瞪着眼,围着马转了几个圈,不好下手。
    为首的强盗说,“下来!”
    越玖天手指那位得吧的过路人:“把他放了。我给你们钱。”
    匪首哼了一声,“是个女的!”然后看看左右两人,那两人一个持斧,一个挥刀就去砍马腿。
    越玖天将马跃起,从马上轻云点弹开,落地间一剑挥掉两人的斧子和刀。又一旋身剑划过处,几人倒地。
    匪首吹了个尖利的哨声,然后命令手下,“抓住她。是个女的!连马带人都要!”
    那边得吧的人一听,连忙叫唤,“你们对付一个女子干啥子。你们放喽她,我跟你们走!”说着几拳打倒两个强盗,抓起自己的包袱,跑到马前,“哎哟,快跑。”
    越玖天已经将匪首一剑挥倒,其余的也趴在地上捂伤叫唤。
    “站住!”
    “两个都抓住!”
    ……
    呼啦之间,又围上几十号人来。
    刚才废话很多得吧得吧的家伙捡起棍子,呼啦划圆横扫如风拦住前排冲来的人,对越玖天喊:“你快跑哈!你可不能让强盗抓到去!”
    越玖天瞅着这个人竟然横拦住一伙人,看来臂力不小。强盗当然也都是些田里好劳力,个个有一把子蛮劲,几下围住那小子打起来。
    越玖天看了会,高声说:“你们放了他,这匹马归你们。”
    匪首命令手下住手,看着越玖天。
    越玖天扯住缰绳,“让他走。他走了你们来牵马。”说着,又扯下包袱,“我这里还有些珠宝。总之,不会让你们亏的。”
    那位得吧汉子慢慢走出圈外,“我没得事哈,你走。”
    越玖天说,“少啰嗦,你娘给你做鞋子,不是让你穿着打劫,是让你走正道!走。”
    得吧大步走向越玖天近前抱拳道:“恩人高姓大名。”
    “你废话好多。快走。”
    得吧站在越玖天身边,“看你一个人咋打这么多汉子!”
    匪首示意几个人来牵马。一个人接了马缰绳,另外的人就来扯越玖天,越玖天将包袱往空中一甩,铜钱和里面的东西乱飞落地,强盗赶紧去抢,离越玖天近的几个人又围过来,越玖天已经从腰包里摸出师叔给的药,对着几人扬手一撒,风将药粉面儿吹到几个人身上,他们立刻歪斜倒地痛苦叫喊。
    越玖天把马用剑尖挑了一下,马吃痛,四蹄乱点,冲入人群,强盗惊慌散开。
    越玖天一扯得吧汉子,“快跑。”
    两人往山坡上冲去,得吧汉子回身一棍子丢过去,风声呼响处把来追的两人打倒了。
    下面匪首喊:“别追了,这药粉很厉害。”
    跑了一阵子,确定没有人追来,两人停下。那得吧汉子说,“我叫法孝慈,你叫啥子咧。”
    “我还有急事,咱们就此别过吧。”越玖天边说边抬头看天上星,找了找方向,然后疾步没入夜色之中。
    走到实在腿太累,找棵粗壮大树上去,抱着树枝睡了。
    很早就被冷风吹醒,又走了两里路见到河水,洗洗脸把头发也洗了,再高挽成道士髻。然后打开包袱吃干粮,边吃边惆怅:无奈干粮太少,本来是按马程走的干粮,结果马没了,步行吃得就不够顿了。
    要么偷匹马?
    走了许久也没看到马,到是摘得些秋果吃。
    好歹走到双流县,已经饿得爹娘不认。
    装铜钱的包袱和马一起送强盗了。
    虽然边境有周朝战事,但是百姓还得生活啊。县城里倒也是人来人往,各谋活路。

    九
    已经过了午时,空气中不时飘过的饭菜味道,让越玖天小姐不由得驻足在一家酒楼门外。左思右想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吃上一餐饭。就那把爹爹给自己装饰过的剑值点价,但是怕自己抗着一把剑进不了县城,找个地方埋下。现在只想着只要能吃上一餐,就可以撑到成都府。
    “看相!看相!”
    “卖药!卖药!”
    “上好丝绢!”
    卖东西的吆喝着。
    越玖天寻思:要么我进去帮个工,挣顿饭吃?
    越玖天刚要迈步进大堂,就听有个人说话:“好像哦!是不是,就是?”
    越玖天听声音好像有些熟,不由一回头瞧,哟!好像是那个贼能得吧的法孝慈。
    “恩人!”法孝慈一指酒楼,“你进去吃饭喝酒!带上我哈!”
    “我没钱!想进去帮个工,挣餐饭吃。”
    法孝慈下下打量一番恩人,“你这个样子,进去把桌子一拍:老板儿,给个活儿干!你说老板会要你干活儿撒?”
    这个?越玖天没想过。况且,自己也不会干活。在山上连碗也没洗过,倒是为了练力气劈过柴。于是老实回答:“我能劈柴!”
    法孝慈问:“你要去哪儿嘞?”
    “成都府。”
    法孝慈抬头看看天,“我也去成都府。不如这样,我有烧饼,你吃两个。咱们搭个伴,走急些,赶到成都府去。”
    这样?越玖天寻思着也可以。两人走到路边找个地方坐下,法孝慈拿出烧饼给越玖天,越玖天吃了虽然不饱,但觉得能继续赶路撑到回家见妹妹,总可以吃碗饭了,还能睡自己的床,放下纱帘清清静静,案几上还有铜香炉里淡淡的熏香。越玖天想到这些,即刻来了精神,一下子站起来:“走!”
    法孝慈正东张西望,突然听到一个走字,再看这位姑娘已经走出数步。他即刻起身拍拍衣衫上的灰,“等等哈!两个烧饼吃了跑得这么快?”
    出了县城门,就有老汉吆喝坐马车去成都府,越玖天看天,按自己的脚程,就算快了,也有可能正好赶上城门关闭。无奈没钱,就瞧了法孝慈一眼。
    法孝慈抓抓脑壳,上前问过老者后,走到背人的地方撩开长衫,解开绑腿,摸出几个铜钱,走过去给越玖天,“我只有一个人坐车的钱,你坐车,我不赶时间,走到哪算哪。”
    越玖天有些不好意思。法孝慈指车,“再不上去,马车跑喽,你哭去撒?”
    越玖天笑笑,“我住青莲街越府,你去了,我还给你。”
    “啥子哟!照这样说法,我还得还命给你?快走撒。”
    越玖天在马车上一直犯困,原来摇晃着容易睡觉。难怪小婴儿在人怀里,都是被抱着摇晃的。
    这一路还算顺利,总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芙蓉城。天色已经昏黄,富裕之家已经上灯了。
    蜀国是个好地方,虽然蜀道难,却是这蜀道挡住了战争。蜀国子民久不征战,生活倒还安定。连皇帝的雄心壮志也被蜀道消磨,偏安一隅,安享富贵。
    最近虽然和大周在边境打仗,但那都是当兵们的事儿,老百姓还要吃饭不是吗?卖货的铺子这个时辰还开着,酒楼客栈门前也不时地有客人吆喝小二上茶、送汤的。
    越玖天肚子饿得脚步快不起来。
    走到街边一家关着门的青石台阶下坐下歇了会,肚子饿的直唱歌。揉揉肚子:别催我啊!给点力气,到家吃饭!
    起身抖掉衣裙上的灰尘,只是歇了会儿倒把脚歇懒了,再走起来只觉得又酸又痛。脚挨到地上仿佛心都疼。正缓慢移着,听身后有马蹄声,只好用力快走两步让到路边。
    “哎哟,我就说你没得马儿快。”
    越玖天听这声音,回头一看,嗯?法孝慈骑着一匹大黑马。这人?他是偷马的?他是骗子?他是……?
    法孝慈从马上下来,把缰绳递给越玖天,“快骑上,走了几天,累死人!”
    越玖天没动,看着这位奇怪的人。
    法孝慈把缰绳递到越玖天眼前,“我出门的时候,算过撒:最近几天,我有贵人相助。真没得错!你猜咋么啦?”越玖天摇头心想:我猜你到酒楼后面的马棚里偷了匹马。
    法孝慈并没有真让越玖天猜的意思,像讲书的一样继续自己得吧:
    “你才上了马车走没得一会儿,我就遇到我同乡,他带着兵,要去兴元府。他要我也当兵,我同意喽。这马是他借给我的。我明天就要同他走,所以,”
    法孝慈,停顿下来,把越玖天往马上扶。越玖天的他这么一说,也算情节合理,就上了马。法孝慈却不告辞,迁着马走起来。越玖天也不好意思赶他。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法孝慈又接着说,“所以,我想来和你说一声。”
    越玖天本想说,你回去吧,好好打仗,活着就行。马儿我明天派家人给你送去。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娘,是让你出来考功名的吧?”
    “我想,打仗比考功名来得快。只要杀敌勇敢,再有会些兵法,打下几个城,很快就能得到封赏。再说,现在皇帝都是打仗打出来的。”
    越玖天一撇嘴,打仗打出来的江山也要让他们的儿子、孙子断送了。只是略叹口气,“打仗是要命的事,比得是心狠手快。你行吗?”
    “我当然要比别人快。我还有老娘要养。所以,只要想到我娘,我就只能比别人快喽!”
    越玖天在夜色中摇头,终于到了家门前,越玖天却瞧见灯笼照亮的门上匾额大大的两个字:常宅!
    这不是我家吗?原本不是高挂越府牌匾的吗?
    法孝慈见越玖天神情惊愕,就看了看牌匾又看看越玖天,“怕是你家搬喽?”
    越玖天上前猛烈地扣着门环,门里传出回音,“谁啊!”
    这不就是家里越伯的声音吗?!
    门吱呀地打开,越玖天也一脚朝着门踹去!越伯看清是小姐,“你不能进!我得通报夫人!”
    越玖天不理他,穿过花厅往里走。
    越伯只好跑着叫着:“夫人!夫人!”
    从里面已经付出夫人怒斥的声音:“大晚上,叫什么魂!”
    说话间,一阵香风吹来,一位盛装打份的妇人在小丫鬟陪伴下走出来。她只是扫了一眼越玖天,突然尖叫:“鬼!”
    转身就往后面跑。
    越玖天一听,什么?后娘以为我死了?她为什么这么想?后娘跑了几步,突然又转身看着越玖天,又看着她身边跟着进来的法孝慈,对越玖天说,“出去!”
    法孝慈怕越玖天进了别人家有什么意外,就跟进来帮把手。
    越玖天说,“这是我家,是我爹家里!我不出去!”
    “哼!你爹谋反已经被杀了。你竟然还敢带着个野男人到别人家闹!真是不知廉耻。”
    越玖天听她这么一说,气得脸都红了,“我爹死了,家里为什么变成常宅!”
    “你爹死了,按理你也要死!”
    法孝慈没成想这样一位夫人居然出口无礼,走到越玖天前面问夫人:“带个兄弟咋了?他是我兄弟,我送他回家有什么不对!”
    夫人尖利的高音哼道:“兄弟!送他回家!说的好听!掩耳盗铃!谁知道你们这一路做了什么!”
    “你这位夫人,内心咋这么无耻!你要气死圣人!”法孝慈边说边挽起衣袖,“告诉你,我可是当兵的!对无耻的人,我男女不论,都打!”
    夫人对越伯喊:“去叫人来!快去找老爷来!”
    越玖天气道:“我爹死了,你立刻找了别人,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这时,一阵阴冷的风摇得院里树枝乱晃,几声“嘿、嘿嘿!”的笑在几人之间幽幽荡着。
    夫人抚着心口,吓得左右四看。
    越玖天乍一听,也有些吓人。这声音——分明就是爹的声音啊!
    “越夫人,如果越山论谋反罪诛死,不是你也该死吗?怎么,他一死,你就嫁给常明!是不是你和常明给越山定的谋反罪啊!”
    越玖天瞪着法孝慈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一位书生,他个子比法孝慈还高些,看年龄二十多岁,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浓眉长目,鼻若悬胆,齿白唇红,竟然是位美少年!怎么?为什么他声音和爹的一样!夫人吓得紧紧抓住丫鬟绣蓉的手,瞪眼瞅着这位少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倒是法孝慈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扯住这位美男子,“对喽!乔渊,你来做证!我们三个一路同行!我和乔渊一道走的!这位越兄弟救了我们,我送越兄弟,是感恩!是不是!乔渊!是不是?”

    十
    法孝慈一边说,一边用紧挨着那位乔渊胳膊的手,使劲掐了乔渊一把。
    乔渊说,“当然!”
    越玖天问:“我妹妹呢?”
    “选进宫了。”
    “什么!”越玖天叫起来!同时又瞧了一眼和自己一起惊呼的那位美男。心想,咋?我爹把我妹许配给你了?没听他提起过呀?
    越玖天原本就是来接妹妹的,妹妹进宫了?她性格乖巧讨好,事事顺着别人意思,才没被后娘折磨死,进了宫不被折磨死,迟早也得被欺负死,或者自己生闷气气死。越玖天不由落下泪来,“我是回来接妹妹的,既然妹妹不在!我也不会住在别人家里了!但是,从小到大穿的衣物首饰,都是我爹给我买的!我要拿走。”
    乔渊大声说:“对!当然要拿!”这句话,却又不像是爹的声音了。越玖天心里奇怪极了。
    法孝慈也说:“当然!你去拿!我们在这里等你!”
    家仆虽然被找来,可这会儿夫人并没让动手!而且,小姐功夫很厉害!年节回家,常常一个人两三招打一群汉子。家仆个个呆立不动!
    那位乔渊又笑起来,声音似乎满含悲愤和发泄!哈哈哈震得屋瓦几乎要掉下来。这笑声似乎又是越山的声音。听说越老爷被毒死了!
    不仅是夫人,连家仆都一个个吓得低头不敢动,似乎旧老爷会突然从黑麻麻的天上噗通掉进院子,而且鼻孔流着黑血,眼睛也流着血,随便抓住一个人就掐住咬脖子的!
    越玖天去自己房间收拾一些喜欢的衣物,发现首饰都找不见!肯定是被后娘拿走了。就跑出来数落后娘:“我小时候我娘留给我的玉镯子呢?我的绿纱裙子呢?我的东西都不见了!你还给我!”
    夫人翻了个白眼,“你妹妹进宫带走了!”
    “胡说!清音的东西平时都让你收走的!她进宫你会让她带走!拿出来!”
    去找常老爷的人还没回来,夫人此时势单力薄,她不由得瞅了一眼那位乔渊,他也正瞪着夫人,夫人吓得一激灵,全身起鸡皮疙瘩,“我不替你收着,丢了怎么办?”

    越玖天收拾个包袱和法孝慈、乔渊才出来,门就在他们身后狠狠地咣当关闭,好像急不可耐。
    法孝慈、乔渊陪越玖天找了家客栈住下,两人让越玖天好好休息就告辞离开。乔渊问法孝慈怎么认得越玖天,法孝慈眉飞色舞说得越玖天功夫了得,又讲义气。乔渊听了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法孝慈骑上马,“我说乔兄,你今天哪个哩好奇怪哟。你保重吧,我得回去还马儿了。”
    越玖天虽然又累又困,洗漱后并没有立刻就睡去,乔渊那和自己爹几乎一样的声音让越玖天很难受。还有他的眼神,像自责像无奈又包含着关切,那举手投足间,竟然颇有自己爹的影子。
    我是对爹思念太深,看到男的就想起爹?越玖天叹口气,怀着愁绪沉沉睡了。
    十一
    乔渊辞别那位自称法孝慈的人,回到住处。家仆因为主人对这位男子还不错,也就客客气气地招呼着:
    “乔公子。”
    “乔公子回来了。”
    家主是位很有钱的女子,三十多岁年纪,相貌清雅,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但乔渊却得知,她经营着倡楼。家仆称她为冷夫人。
    冷夫人还没睡,丫鬟陪着她才从客厅出来。看见乔公子,就问了句:“刚才吃饭时,本想请你和常大人见个面,可是仆人说你出去了。”
    乔渊在听到常大人三个字时,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换成较温和的表情,“让夫人操心了。”
    “哦。”夫人应着,“过几天,你去拜见他一次吧。我已经同他谈过。”
    乔渊似乎是在想什么事,好一会儿没声音。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猛醒一样地胡乱应承“嗯。”
    夫人点点头,“我让人把晚饭送到你房间去。”
    夫人身边的丫鬟沁涓看乔渊已经转出客厅,不由感叹:“夫人对乔公子倒是客气。”
    “算来,乔公子以前也相当于把钱都拱手给了咱们。”
    沁涓说,“可不是,随便各式珠宝赏院子里的红人儿们。”
    “你没觉得乔公子和以往不同吗?”
    沁涓点头,“他好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前几天夫人救了他,醒来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听管家说,他特意跑去问下人自己叫什么,从前是干嘛的,从哪来的,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到夫人家里来的。”
    冷夫人一边听一边想一边点头,然后又开始摇头。
    冷夫人对从前的乔公子并无任何好感。这位乔渊字见深的乔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家里不知祖坟冒得什么土豪黄金烟,三代做生意,一代更比一代强。几乎富到可以把整个蜀国买下来。商贾巨富的遗憾一般就是恨家族未出大文豪。到乔渊的爹有了乔见深,办满月的时候,偏这位乔公子抓周就抓了支笔在手里,把乔老爷乐坏了。
    待乔公子长大,模样更是万里挑一。有些个所谓相士,就跑去对老爷说:不得了,公子非常人。前途不可限量!
    相士这玩意儿,到后世是没人信了。但在乔公子那个时候,贵人都是相士相出来的。连史书都把相士的胡话记载下来。
    乔老爷当然也信。
    不过,乔见深从五、六岁起读书,并没读出什么成果。当然,老爷并不急,汉帝乃至当今马上抢天下的皇帝,年轻时都是混混,还不如我的宝贝儿子呢。
    乔公子家在眉州,今年说要离家游学,就游到富贵温柔乡芙蓉城。到了芙蓉城,就身陷女人堆。再加上乔公子比别的男人多一个资本——脸蛋好看。于是,献殷勤的女人排队可以排出锦官城好几里。特别是冷夫人家的美人们,弹琴下棋填词画画,都是行业里的翘楚。美人殷勤醉君怀,解尽珍珠难为报。当然,献殷勤的目的是求回报。
    乔公子把珍宝赠完,日子就不好过了。加上仆人连连告状信绑在鸽子腿上飞去给他爹,乔老爷气得口吐白沫,顺便想一把掐死相士。这边美人们又忙着排队给出得起钱的大爷献殷勤去了。
    乔公子身体经不起众多美人消耗,加上又气又愁。收拾简单行李回家,出城没几里就病了,半死在路边。
    冷夫人是出城办事,回来遇见乔公子,把他带回来的。一来,的确乔公子为冷夫人的财富积累贡献太大;二来,冷夫人当时懒懒得瞧了一眼苏醒的乔公子,却见他目光骄傲而且充满坚毅,还有些冷夫人当时根本读不懂的内容。这样的目光再配上他的外貌,特别不寻常!冷夫人有点震惊,几乎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乔公子。不由开口唤了声:“乔公子?”
    “走开!”
    这是乔公子从来没有过的语气:高傲!不容拒绝!
    “你不认识我了?”
    乔公子闭眼,根本不理她。
    冷夫人立刻决定,把乔公子带回来,让他在自己家里休养。
    乔渊回到夫人为自己准备的房间,翻着“自己”带来的书,又看看从前为倡女们填的词,随手就把它们扯得粉碎。
    什么玩意儿!相思泪银灯下恨春去残红伤这类填词人千篇一律的调调。不被大周打得溃不成军,只会投降才怪。
    几年不打仗就变得懒打仗,而且不会打仗。
    但是,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儿呢?蜀国的皇帝、蜀国的宠臣、蜀国的伊大人和手下的尖牙利爪,常大人之流,难道不该受被贬、被打,失去顶极特权之痛吗?
    我为什么要关心边事?为什么期待蜀国会打赢某一仗?!蜀国应该灭亡!
    乔渊走到铜镜前照了一下,就像见鬼一样从境子前快速闪开!这是什么容貌?这是什么长相?
    乔渊抱着头坐在桌前,真想撕下这张脸!
    我现在是乔渊?!
    十二
    越山离开成都府最先要去的地方当然是到九峰山看看女儿。
    皇帝心思是瞬息万变的,而且幸臣的花言巧语更让皇帝像被海浪抛起又扔下一样晕乎乎好歹不分。
    虽然也有被贬谪的官员半路又赐死的例子。但是,越山不信自己有这样的命。原本无罪,要不是自己和常明从前有不愉快,甚至连被贬这样的事都不会发生!而且,及有可能被授命为指挥使,驻兵边境抵抗周兵。
    要是我越山驻边,绝对能击退周兵。周兵虽然能征善打,但是他们不可能举全国之兵来战!我军只能在备战上做消极假象,趁他们远来疲惫,分精锐极简之师,采取切断后方供应,利用蜀国多山路崎的优势,将他们军队截断攻打。虽然不能全歼周兵,至少可以扬蜀国之威,绝周犯境之心。
    越山一路愁思,沿途停了两次,坐看下山景,补充点能量,到晚上在客栈歇下才一会儿,门外就有几人疾步而来的脚步声。
    接着是砸越山的门。
    越山的小仆童去开门。

    十多个人冲进来,为首的人越山认得,是常明亲吏。他手里捧着诏书,念给越山听。
    越山说,“我不信。我要面见皇上。”
    “信不信由不得你。见皇上不可能。这杯酒你喝了吧。”
    越山腾地站起来夺下一把剑,大不了杀掉这几个人我逃出蜀国。
    常明亲吏吓得退到一边,“你要想想你的女儿!如果你抗旨,你的两个女儿都要死。”
    越山当时就停手了,十几个大汉立刻一起用刀抵住他。越山看着酒杯,常明亲吏不耐烦等,端起杯子要往越山嘴里灌。越山皱眉:“不用。我自己来。”
    毒酒断人肝肠,那种痛十分难忍。越山痛苦完了,只觉得自己飘飘荡荡随风而走。死得心不甘情不愿,在魂归路上见众人都往一个方向走。越山仔细一想,不对!立刻反向而行。没跑出多远,后面就有声音叫唤:“站住!往这边来!”
    偏不!我越山行军打仗,号令的是他人!今天谁让我死我都不能死。刚才犹豫是为了女儿!想着自己躯体未冷,抓紧回去。
    后面两鬼兵甩出长索来套越山,越山躲过,直往客栈而去。穿进房间,却已经不见自己肉身!完了,这帮狗腿爪牙,难道把我这么快就埋了?
    后面鬼兵又追上来,越山急着出客栈往路边去寻自己。鬼索又飞出,马上缠到越山时,突然一阵风好似推了越山一下,他一下跌进路边蜷缩的一个人身体之中。
    看来路边也是个要死鬼,越山逃进他身体,只觉得自己比喝毒酒舒服不了几分,只有昏迷沉睡。
    再睁眼,听到有人叫自己乔公子。
    乔公子?是什么?
    越山又走到铜镜前,仔细看着境中人!夫人刚才说什么?让我去见常明!常明?好!很好!
    我就好好做一回乔公子。
    十三
    常明从冷夫人家出来,在半路上遇见孙氏派来的家仆。听闻越山的女儿回来,常明几乎从马上掉下去!什么?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有没有看错!哪有那么多越小姐?
    连忙跑去见孙氏。
    孙氏的脸在烛光照映下散发出黄白的颜色,两鬓原本贴齐整的散发乱翘起来,随着夜风摇摆。
    孙氏扑进常明怀里娇滴滴地连连惊叹:“吓死我了。”
    常明说,“找的剑客不是说,已经杀了越家大小姐吗?”
    孙氏也疑惑兼反问又像问自己,“是呀?”停顿了一小会儿,孙氏因为撑腰的回来了,变得胆气足起来,“可不是吗?他们用毒箭射中那丫头,当时她口鼻都流了黑血。”
    “那两人可靠吗?”
    “要是一个人,有可能骗我。不可能两人都骗我。”
    “为什么不能?”
    “两个人不是一伙。”
    因为常明和越山关系不好。常明不愿意明面上大杀大砍。做人,要做表面上的好人,人不知鬼不觉的干坏事。况且,皇帝并没有要抄斩越山家的意思,而且有可能哪天一高兴,又把他召回来。
    提醒常明越山有个女儿在九峰山,而且武功学得很好的是孙氏。孙氏还把她和越山的儿子认给了常明。常明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得到仇家的儿子,不禁一笑!这也好。把他养大,让他恨你越山恨到去挖你的坟!
    常明安慰孙氏,一个女孩儿家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信她一个人能打几百个!

    越玖天一大早起来梳洗妥帖,草草吃过早餐就往皇宫那边去了。
    虽然知道皇宫在哪儿,但从没有进去过。
    越玖天绕着皇宫外圈溜达着。看边门处有宫女进出。她看有出来的宫女模样女孩子就迎上前去打听有没有新进去叫越清音的。小宫女摇头,“你得知道她在哪个局,或者在哪位妃嫔那里。”
    这个?孙氏恐怕也不知道。
    越玖天看小宫女走远,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出宫办事?又想起刚才小宫女说过在哪个妃子那里的话,心里就有些疙瘩。妹妹就是位小姐,还要去伺候别的女人?况且,后宫多出些妒妇毒女疯婆子,清音自幼乖巧胆小,要是被那些蛇蝎女人折磨死了怎么办啊?
    这样一想,恨不得陡然长出一双翅膀冲进宫里,背起妹妹就跑。
    对呀!把玉镯子卖了,到皇宫这边租间房子住下!晚上……
    嘻嘻!越玖天记得前面有几家当铺。得慢慢逛,多问几家,看谁家给的价高。
    走到一家挂着张记字号的当铺,柜台后一位男子正在写什么。听到声音,抬头看走进来的越玖天,上下打量她一番,挺客气地开口招呼:“来了?”
    越玖天一边进一边四下瞧瞧,“现在给的是什么钱?”掌柜的说:“铜钱。”
    “开元吗?”
    “元年的铜钱。你要开元的?也有。”
    越玖天琢磨着铜钱有些重。换成绢又不好带。总不能自己背些大米去租房子吧。
    犹豫间掌柜说:“你当大货还是小货?”
    越玖天将玉镯子褪下来,举着在掌柜面前晃了晃。掌柜原本半眯着的小眼睛一时间放了光彩,伸手道:“能否让我近处瞧瞧。”
    越玖天看着掌柜的手,掌柜笑笑,拿出一块绢铺在手掌中向越玖天伸来。
    掌柜用绢垫着仔细看着,“五千。”
    越玖天见那玉镯子盈绿光洁,散发着丝丝幽冷,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和神秘,不由想起娘。爹死了自己没见到最后一面,还把娘留给自己的东西卖了。不由心里一酸,从掌柜手里拿走镯子,“你也真会哄人。”说完,转身就走。
    十四
    掌柜在她身后大声说,“你去看看,这条街上就我给的最贵了。”
    越玖天心想,十万差不多。可是,十万我也不想当了。
    但是,妹妹又怎么办?
    边走边戴好镯子还一边欣赏,看着自己白玉般的手腕配着碧绿晶莹的镯子,到是分外好看。从前在山上没戴过,现在只能戴一会儿。唉!摇头叹气间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什么好像有点软又不软的东西,同时自己脑袋撞到一片什么有些硬,却又不硬的地方?
    啊!越玖天先低头看自己踩了什么?一双脚!穿着白羊皮的靴子!人?!
    越玖天顺着脚往上看,白袍子!金腰带!金腰带?!在哪儿见过?
    猛抬头!
    潘安?卫玠?结果自己却脱口而出:“咦?死鬼!”
    水龙吟呃、呃、呃惊叹,不过,怎么她称呼我死鬼,我倒觉得挺好听的。
    “呀!有这么对恩人的吗?”
    越玖天闪到一边,“什么恩人!”丢下水龙吟往前走,边走边看哪家挂着当字。
    水龙吟跟在她身后,“嘿!越玖天,伤完全好了?”
    越玖天立刻站住:“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水龙吟正好手心里攥着越玖天的平安玉挂件,将玉件在她面前晃晃,“你留给我的感谢费啊。”
    越玖天伸手去抢,“胡说!平织烟怎么了?”
    水龙吟手一抬,越玖天竟然没抢到。水龙吟收好玉件,眉头有些微皱,“你怎么认识平织烟?”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说的?”
    “当然。”
    越玖天看着这位潘安卫玠样人物的表情,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起来。平织烟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关切之情,而且好像希望自己快走。连一顶点儿对被救人的问候都没有。而且,屋子里没有一件女孩儿的物件,案几稿纸上的字运笔看起来很有力,有种飞龙腾空的气势……还有,当时自己还被换上男装……
    越玖天的脸腾地一片绯红。突然抽出袖间小匕首直刺水龙吟,“真是你救我?”
    “怎么,我救你你还要杀我?”
    “衣服……”越玖天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只是换了招式去刺水龙吟。
    “什么衣服?”
    “我醒来为什么穿着男装?!”越玖天手腕被水龙吟紧紧攥住,动弹不得。只好闭着眼睛红着脸硬着头皮很快地问了一句。
    十五
    这个?当然是我换的。但是!凡间的女人奇怪的很,一嫁二嫁三四五六嫁的不哭不闹,但要是被陌生男人拉了手都有可能把自己手切断!况且,还被一个男人给她换了衣服?!
    “啊!这个么……我让丫鬟给你换的。”
    “真的?”
    当然是假的。水龙吟嘿嘿嘿,“……真的。”
    周围路人、小贩及两边铺子里的见有人当街打架,都跑出来看热闹。
    越玖天连忙说:“放手!”心里奇怪自己功夫怎么到他这里就没用了?
    “这位公子干什么呢?”
    “调戏女子。”
    “快报官!”
    ……
    路人七嘴八舌的。水龙吟拉着越玖天:“我抓逃跑的奴婢!”拖着越玖天走了。
    越玖天挣扎着:“放手!放手!你这死鬼!”
    “我叫水龙吟。不过,你叫我死鬼,我倒是觉得蛮好听的。”
    “放手!小心我报官!”
    “你为什么找当铺?没钱花了?”
    “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事!我少个丫鬟!你给我做饭洒扫,我给你工钱。”
    “不干!”
    “不干?!为什么不干!你缺钱,我给你提供挣钱机会你不要。难道你想打劫挣钱啊?”水龙吟拖着越玖天飞快地来到离当铺不远的龙居巷一处小院门前,推开门把越玖天带进来才松手。
    越玖天想想也对哦。主要是这里离皇宫很近呐!这样即保住了我娘的玉镯子,又有地方住了,晚上可以夜探皇宫。嘿嘿,省多少铜钱儿哩!
    越玖天打眼扫视小院里干净得很,地上铺着鹅卵石,院子中间是一小片荷花池;西首高低层叠种着些芙蓉、海棠、蔷薇、花椒等;东南面是一口井,离井不远处北面种着几株竹子,竹旁是石桌石凳。
    越玖天走到石桌边坐下,“月钱是多少?”
    “你要多少?”
    还有这样顾佣的?我要多少?当然是多多益善喽!
    “我都干些什么呀?干活多自然就得多给些吧!水——公——子!”
    “先看你能做什么!我很饿!这会儿快去做饭!而且,我每餐必须吃肉!”
    做饭?!
    我的爹哟!这才不啻当头一棒!
    在越玖天瞠目结舌之际,水公子已经进屋。
    十六
    越玖天追进去一望,公子竟然在睡房里倒着睡觉了。
    越玖天在门外叫:“水公子!”
    不理。
    呸!“死鬼!”
    越玖天进厨房瞧去。
    揭锅盖、掀笼屉、翻抽屉、掏米缸、刨菜蓝子地胡乱倒腾一会儿,抓了把生花生米儿,一粒粒嚼着,一边看着灶台上的两口黑铁锅。
    应该是一边煮饭,一边炒菜吧!
    他还要吃肉!
    淘米添水扔进锅里,点上火。拉风箱鼓捣起大火,煮吧。然后丢下米饭不管。菜蓝子里有豆腐、青菜、猪肉。都洗好放一边!切肉。肉是切片呢还是切块呢还是切丝呢还是……
    拿着大菜刀对着猪肉比划时,觉得鼻子闻到一种味道,像是饭烧糊了。越玖天想,这是隔壁家媳妇把饭煮糊了吗?还不管,难道打孩子去了。
    对!切块!省事儿。
    刚切两刀肉时,糊味已经很浓,眼前似乎有烟雾般的东西在飘。越玖天突然丢下菜刀,“啊”地一声,奔向锅台。掀起锅盖一看!
    米饭的表层有若干深黄色小孔,而且,明显是水添多了,米汤在饭上冒着泡泡。米饭边缘的焦色清晰可见!
    糊了!
    怎么办?刚才挖米缸时因为米不多,就被越玖天全部洗掉,一锅煮了!
    难道?我现在去买米?这来回走多少路?
    算了,越玖天举起锅铲把米饭胡搅了一翻,其实,也是可以吃的嘛!瞧瞧!有些地方还是没糊的呀!大不了,再添些水煮成粥。
    哼!把肉做好,让他吃肉吧。
    大刀将肉切成大块,扔进锅里,风箱鼓起旺火。再起身看,锅冒烟了!赶紧把肉往锅里丢。听得锅里滋滋滋响,连忙用锅铲去翻肉,翻动了几下,想起要放姜。手忙脚乱切姜片,用刀托住姜片,手往锅里推姜片,啪!刀丢进锅里去了不说,刀还拍翻了搭在锅边的锅铲,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越玖天连忙捡起锅铲打算把刀刨出来。
    “这个,炒肉还是炒刀?还是刀炒肉?”越玖天冷不丁又“啊”地一声一抖,连锅铲一起扔进锅里,回头看着静悄悄出现的公子。
    十七
    水龙吟揭开米饭锅盖,“嗯!谁家一顿吃这么多?糊——米——饭!”
    然后走到越玖天前面,拿起锅台边一块粗布裹住手,从锅里捞出菜刀、锅铲,偏头看看越玖天,“去院子里喝茶。”
    什么意思?喝茶是聊天?不吃饭了?聊天谈谈我不会做饭扣工钱还是赶滚蛋?
    于是看着水公子。
    水龙吟笑了,“你去坐坐,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越玖天出了厨房,身体疲惫。到石桌边坐下,不一会儿打起瞌睡。
    “吃饭了。”
    越玖天睁眼一看,饭菜已经摆在面前。
    水龙吟在越玖天对面坐下,“快,尝尝我的神仙手艺。”
    肉切成两寸见方小块,带着酱过的红颜色,看着就有食欲,闻着香喷喷的;青菜绿的像还没入锅前一样水灵新鲜;豆腐切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块,表面金黄,上面有些淡绿的葱末和红色的辣椒圈,静卧在白底蓝花的瓷盘上煞是好看。
    越玖天咽下口水,夹起一块豆腐,真的好吃呢!水龙吟夹起一块肉放在越玖天碗里,“吃点肉。”
    “不是没米了吗?怎么又做出一锅米饭?”
    “出门向西走到尽头有米铺。”
    水龙吟还给越玖天盛了碗米汤。“哇,这米汤最好喝了。哪来的?”
    “小姐!煮米饭煮出来的呀。”
    原来,米煮开了要捞出米沥掉汤,把米再放回锅里用小火烤。这样即有美味的米汤,又有一层干脆好吃的锅巴。
    看越玖天不断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水龙吟说:“你刚才做糊了一大锅米,算来米倒不值几钱,但是盘中餐可是粒粒皆辛苦的。而且,你把我家祖传的铜锅铲砸坏了,那可要五千钱。你就乖乖在我这里干活,把锅铲钱给我赔上。”
    “哼!真是奸商!你家还用铜锅铲?你怎么不用你的金腰带做把金锅铲?”
    金腰带?她怎么看得见?我这金腰带,凡人哪里看得出。她?不是凡人?不是凡人好啊!娶个凡人回家,要是我娘不同意哭哭啼啼上吊绝食自残仙体什么的也挺闹心。
    越玖天抬眼正好瞧见他笑眯眯瞧着自己,脸一红低下头,“笑什么?”
    十八
    水龙吟伸出手指弹走她发稍上粘着的姜丝,“见过女孩子头上戴花的,没见过你这种戴姜丝的。”
    说完起身进屋去了。转而又出来,手里捏着一只蓝色小瓷盒子。
    什么?越玖天琢磨着,他这是给我送香膏?
    “手伸过来。”
    越玖天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翻动手掌看着,咋?很白嫩啊!水龙吟一把拉住,翻过手背:“别动。”然后打开瓷瓶盖子,用小手指指甲挑出些药膏。越玖天说,“好香。”
    水龙吟将药抹在越玖天刚才炒菜时被油珠子溅到烫伤的手背和额头,“不敷点儿药,以后变成黑的就不好了。”
    越玖天偷眼瞧着水龙吟,他浓黑的长眉微斜入鬓,凤眼低垂,长睫毛遮住眼睛,小心仔细地给自己敷药;直挺的高鼻梁显得很有男儿气概;嘴角含着笑意紧抿着,不知他想什么高兴事呢。
    越玖天越看越欢喜,看来我虽然爹娘运薄了些,难道老天给我安排了好姻缘?不由托腮浅笑起来。
    水龙吟敷完药,抬眼看见她出神的样子,“啪”在她耳边打了个榧子,“笑什么?”
    “啊?”
    “你来成都府多久了?”
    “昨天才到。”
    “你离开我家后不是就说要到成都府吗?怎么走了这么些许日子?”
    “有吗?我对平姑娘说要去雅州的。”
    水龙吟听越玖天说了找爹的曲曲折折,原来她这么可怜却又勇敢可爱。
    不过,平织烟竟然骗我!
    十九
    越玖天见他突然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公子啊,我得去把我的包袱拿来。”
    “好啊。早点回来给我做晚饭。”
    这个?那我还是混过晚饭时辰再回来。主意打定,一路连逛带歇地去客栈了。

    水龙吟几天前就到了成都府,四处闲逛并没有遇见越玖天。原本想制造些巧遇的情节,一路上陪佳人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可是好事儿成了空想。她一个凡间小姑娘,难道比我神仙还见首不见尾?
    入夜无事,一个神孤伶伶上房顶坐着,数了会儿星星就打瞌睡。突然一声萧音凄厉划破静夜,水龙吟懒懒地思付着:嘿,跑了什么奇特的魂,还是迎哪个有后台的鬼?怎么夜引使者亲上凡间了。站起来下房顶,打算回屋按凡人时辰睡个觉。
    空中一阵阴风掠过,飘来一黑一白两个影子。
    “小王爷好舒服,怎么想隐居凡间?”天引使者落在院子里,拦在水龙吟面前四下瞅着,捏兰花指摇扇子颇有些羡慕地说。
    夜引使者用萧逗着荷花池里的鱼,“小鱼,来,叫一声黑大爷,下辈子我让你投个好胎。”
    水龙吟捡一粒石子弹开夜引的萧,“少拿我的小鱼儿开心。你们俩个跑来做什么?”
    天引在石桌面边坐下,像个妇人似的轻摇小扇,“当然是有好玩的才找你。”
    “不去。睡觉。”
    夜引将他那把黑竹萧在手指间转成圆,“你没意思,都不问下是什么好玩事儿,委屈我俩的好意。”
    水龙吟心想,好意?难事来找我差不多。开口笑道,“鬼的好意。”
    夜引坐到水龙吟进门的台阶上,“这两天轮回盘该换司职使了。”
    水龙吟点头,“从前怎么换的?”
    天引低头把玩着扇子,“这次不知道鬼众的意见咋那么大。昨天围在大王府前嚎叫哭诉。”
    “你想说啥?鬼胆儿大了?”水龙吟就是不往正题走。
    “小王爷现在也学会逗鬼了,”天引站起来,白衣服带着小阴风在院子里鬼荡起来,边走边说,“鬼众不满天神管轮回。”
    水龙吟也知道大部分鬼众对轮回的事意见很大。地府掌轮回时,鬼众还有个盼头。每次天界掌轮回,鬼众等千儿百年的都不能轮回。倒是该由不神不鬼的掌管这个玩意儿。这世间,不神不鬼的不是妖就是凡人。妖界地位低下,法力不足以执掌轮回盘,凡人更是管不得轮回。
    算来还有魔界,只是魔界名声不好,常年和天界对着干,天神也有意孤立魔界。但是魔界力量强大,世间小妖小精什么的,无不依附魔界而求个活路。况且还有些神仙半路改弦易志,投到魔家。
    小龙吟说,“只是没有除地府和天界外的法力能掌控轮回。这样,即公正,又不用因为更换轮回使而出意外。”
    天引和夜引都点点头,夜引使者的黑竹萧依旧在手指间转成圆圏,他看着天空说,“但奇怪的是,诛真被杀了。”
    绕了半天,这才说到好玩儿的地方。水龙吟也分外奇怪地叹道:“他?怎么会?”
    二十
    “这有什么不会?”凭空里突然多出一个声音。一神二鬼往声音处看去,一团黑云倒更像魔鬼出场似的散开,一男子身穿白道袍,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向上微抬,双眼视物的角度显得有些睥睨傲物。
    原来是司命使者无命。
    司命使者并不搭理天引和夜引两位使者,看着水龙吟说,“据说,小龙王曾经和诛真有过交集。”
    “交集?过了几招倒是真的。至于别的,恐怕还是司命使知道更多。”
    司命使者因为要做出公正的样子,所以久而久之他的面部表情练就了不动声色。到千年后,人们把他那种表情叫“面瘫”。他目光直盯着水龙吟,“听说,你追回的生死薄少了几页。”
    “您的意思是,好事做不得?” 水龙吟突然想起诛真说过:你这生了死死了生,万一哪天真死了……
    现在,无命却明显直白的有栽赃的意思。这么说,丢生死薄或许是预谋?我不该帮地府去追原本就破了的薄子?
    无命没表情的脸上原本视院内一切为无物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水龙吟,“小王爷神功及法力可在那二位之上。”
    “那我也不能把原来就残破的簿子变回原样吧。再说,我可不知道缺的是什么。”
    无命说,“那只有你找回无信、诛真,让他们俩说喽。”
    “你觉得他们会说真话吗?”
    天引使者摇着小扇子站在水龙吟身旁轻咳一下,“怎么我觉得,有些个妖神鬼怪想找水公子点什么麻烦呢?”
    夜引用黑竹萧钓小鱼儿,然后把小鱼儿重重甩回水里,重重地说了句:“栽赃陷害!这种白痴才玩的把戏,真是骗鬼来了。”那些水珠子像寒冬雪粒般飞溅空中,无命飘到半空,斜目瞟了夜引使者一眼,“地府今年不交轮回盘司职权,你们俩个就不检讨一下吗?”
    天引将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哼哼哼尖声笑着,“我们大王可没说。”
    夜引从荷花池子边走过来,“倒是司命使者胸襟宽广,上怀天,下怀鬼。”
    无命向水龙吟拱拱手,“我只是路过,你还是小心为好。”然后转身飞跑了。
    二十一
    天引嘿嘿嘿,声音尖利地说,“打一巴掌再给吃点甜的。”
    夜引说,“软硬兼施。”
    两鬼说完齐齐瞧着水龙吟。水龙吟笑眯眯的说,“这还真挺好玩的。”
    夜引说,“你心大。”
    天引摇着扇子,扇着小阴风,“你说这位司命使者知道不知道些什么?”
    夜引撇嘴摇头耸耸肩膀,“走。公干去。”
    水龙吟睡意被好玩儿的事搅没了。
    司命使者按理和自己没有什么恩怨,况且他是天界出了名的无情脸。他司命,要做到公正自然不喜欢随意言笑,说起来也正常。如果他真知道些什么,或许该闭嘴装傻做个好神仙。
    水龙吟回想烧生死薄的火,倒不是幽冥鬼火,和红莲业火。因为地府首先预防的当然是地府会闹出的火来,所以选了对抗这些阴火的材料。
    而那晚的火灼热泛红光,肯定也不是至阴至柔白光惨惨的太阴真火。再按颜色来分,不是纯白色的南明离火,有点像紫薇星火,在星空下力量增强?或许还是三昧真火。
    嘿嘿,那可不好说了。练三昧真火的神仙多了去了。
    也许暗地里还有不少妖魔练什么绝密怪火,准备搞点大事呢。
    诛真所说:“死了活活了死,就不知道小心哪天真的死了……”的话,又跳进水龙吟的脑子里。
    这凡人都不认得我,再说他们活着忙乱,谁有空和我过不去?神神鬼鬼的谁想让我死?
    水龙吟倒真的不知自己神仙生涯中为何横生枝节,多出到凡间轮回三百年的闹心事,还一不小心和地府纠缠到一起。
    还真得回趟家。
    二十二
    水龙吟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大哥很小的时候因为身体孱弱,很早就仙逝了。现在的哥哥是老二,叫召烜。按惯例定为神尊继承。两位姐姐分别是家里的老三、老四。水龙吟是小五。
    三姐姁缈醉心与清修练功,常年居住在东海仙岛,除了爹娘派信使喊她回来,要不然她才不露面呢。
    四姐苾弦喜欢到处玩耍,有时候恋上某处风景,定要在那里住上个百儿八十年的。故而,爹娘也常见不到她。
    神尊宫殿远望琉璃瓦,碧玉墙,黄金柱,连绵巍峨,色彩富贵鲜艳,宫殿气派尊贵。凡人若是见了,只有连连赞叹,词到用时恨不足吧。
    已经过了议事时辰,父亲在阅海阁看文书。听门外报水龙吟来见,当爹的放下手中玉管,起身迎上水龙吟,拉住他的手,“怎么想着回来看爹了。”
    水龙吟知道自己的老爹对自己是格外好的。别的孩子来看他,他基本上就是坐在书案前一边问话,一边看文书。从没起身迎接过,更别提拉手话家常了。
    “爹一向可好。”
    “好好。你最近在做什么?”
    父子两个坐定聊起来。
    水龙吟想着自己经历的事,老爹估计都知道。水龙吟提起为什么自己要在凡间死了活活了死的折腾三百年。
    “这个……”
    老爹有些一言难尽地挼着几缕飘然小胡须中的几根,瞧他低头好像回忆,又像正酝酿着一番从前的从前的从前的长篇大论的样子。水龙吟也不由得疑惑自己少年莽撞能做出什么令神仙都脑袋疼炸的事?
    “五弟!你回来了。”
    伴随着充满关怀和热情的声音,水龙吟看见二哥步子像踩着风一样迅疾而入。他先是对爹施了礼,挼胡子的爹点了点头,二哥已经来拖五弟的小白爪,“太好了,回来是常住下吗?”
    二十三
    虽然两位男神小时候经常打架,但成为青年才俊神后,神前神后的都处处客套。特别是这位二哥,感觉他也像爹一样,要特别疼受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



    “略坐一会儿就走了。”
    “为什么?”召烜像凡间小女子一样惊呼起来,“怎么这么急?一家子都想你呢。”
    “啊,我闲不住。正好还有事要办。”
    二哥说:“母后要见你呢。”
    老爹已经传谕,到后宫紫珊苑去用膳。
    见过母亲,她当然是高兴的。听小儿子说吃过饭就走,她倒也没有哭天抹泪地求儿子留下来,只是说,“孩子大,不由娘。有空想着回来看看爹娘就好。”
    水龙吟鉴于刚才爹那番犹豫难言,就没在饭桌上提及此事,不过谈谈三姐、四姐而已。
    母后突然兴致大发,“烜儿,我知道苾弦最近到三儿那去了。三儿离咱这不远,你亲自去把两位妹妹叫回来,我可好久没见她俩了。”
    “我派位信使去吧,毕竟我和五弟也好久没见了。”
    “你知道三儿最不爱见外人。别耽误,你弟弟不是还急着走吗?”
    召烜看水龙吟,“这会儿不走吧?”
    “那就等见过两位姐姐吧。”
    召烜点头,“好咧。”
    母后又支使身边的仆妇去拿些她需要的东西,然后才拉着水龙吟,“你应该是有事才回来的吧。”
    水龙吟看爹,他不好说的,不知道娘方不方便说。只是浅笑一下,“娘,真是回来看您的。”
    “那好。为娘的高兴。随我来。我这里有些珠宝玉器,你拿些去,遇见喜欢的女仙儿小神妹,就送……”
    说着,手上施法力拖走儿子。
    进了她住的清园,放开手,“说吧!”
    二十四
    水龙吟一笑,真是好娘。听了水龙吟的问题,娘也是叹口气,“我也觉得蹊跷。你爹当时拼了神尊的老脸,才让你这和死去活来整几次,算是受了罚。”
    “怎么?我到天界捣了什么乱?”
    “没捣乱。是他们小题大做。”母后回想起当年,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不过,还是很快回答问题,“你救了一个魔女。”
    魔女?魔女可都是六界出名的美女哟。想不到我小时候就这么会怜香惜玉哦!不由乐了。
    母后玉指点下儿子额头,“你还笑得出。”
    也是!凡人都晓当神仙好,其实在天界任职当个神仙,可真是小心谨慎,失手犯个小错打碎神皇仙后的什么小东西,都有可能被扔到凡间当猪做狗的。自己救了天界大敌,没被判个魂飞魄散,已经真算是神尊老脸值钱呐!
    “什么魔女?我为什么会不记得?”
    母后又来气,“我看就是他们故意。他们说你虽然罪不至死,但是犯了大错,与这件事有关的记忆就要被消除,经历生死后,忘掉过去,好好做神。”
    母后说当时,水龙吟在外游玩,正遇魔女擅上天界被追,水龙吟见一个女子慌慌张张问路,一脸可怜无助,就帮她渡过隔天河。况且,那女子脸上又没写着魔女二字。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却不知被什么鬼瞧见,告到神皇那里说是水龙吟勾结魔界。水龙吟当时虽然年少,却也知道打死不认账,反正没有面对面抓现形,只说是栽赃。
    水龙吟拍拍额头,“啊!真有些凡间传奇话本的味道呢。那魔女是谁?”
    母后摇头,“不知道。后来没再听说过。”
    水龙吟正努力回忆往事,母后突然一拉小儿子的手,“走吧,召烜快回来了。”
    “二哥对娘可好?”
    “还好。不过,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和你爹喜欢你多过喜欢他们。再说,神尊之位按惯例给了召烜。我不希望他有凡人那样的想法。”
    母子俩坐定,神尊看看母子俩,并没有多问话。水龙吟重新端起酒杯时,召烜进来,“母后,两位妹妹头天出去玩,没回来。”
    二十五
    “谁说的?”
    “四妹的婢子彩烟和三妹的婢子凌烟看家。她俩说的。”
    母后笑,“四儿也能,竟然能说动足不出户的三儿出去玩。”
    召烜说,“我给彩烟说了,让两位妹妹回来,即刻回家见五弟。”
    “不了。等我空时自己去看望两位姐姐吧。这会儿我就走了。”
    母后叹气道:“真是。长大会玩啦,一个个都不要娘了。”
    水龙吟说,“还有二哥陪着你们呢。”
    当爹的一般不多话,这时才说,“行了,小五要是还有事儿,就去忙吧。烜儿也去忙。”
    召烜又来拉弟弟小白爪子,“我送送你。”
    水龙吟笑笑,“哥不用这么客气。”
    神尊也点头,“召烜你也挺多事情要处理。”
    水龙吟出了神尊宫地界回望,感觉娘亲的小心谨慎倒像是提防二哥。但愿只是娘一直行事的习惯吧。

    水龙吟重回成都府,盘算如果这两天再遇不到越玖天,可能就是她没来成都府,自己就去九峰山瞧瞧。没成想才在街上转悠,她就一下撞到自己。真是,说巧也巧。


    二十六
    越玖天提着小包袱往水龙吟的小院来,眼看天色也有些晚了,回去要给他做晚饭。这事还有些难。让我替他打几架倒还简单些。想着自己原来在家里,晚上一般会吃些粥和清淡小菜。不过,自己清淡小菜也不拿手。
    索性自己买些点心吃,混到过了晚饭时辰再回去,就说走错路。哈哈,好主意。反正以前没有丫鬟给他做饭吃,他自己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身体看上去魁伟耐摔打的样子。
    越玖天买了桂花糕到路边坐下解开纸封拿出一块闻闻,好香哟!正要往嘴里送,突然那块桂花糕像被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凭空夺去。越玖天根本没反映过来!她一愣的同时脱口而出,“我的糕!”
    面前一人,抬头一看!水龙吟把那块糕正送进嘴里嚼着,边吃边说,“这么晚还不回去给我做饭。”
    啊?这个!“你跟着我?”
    “那倒没有。只是在门口等你,边走边等,就走到这里了!”
    “哈哈哈,真巧。”越玖天收好点心,以防被水龙吟吃光自己晚上宵夜没了。然后站起来,“呃,我走错了。又累又饿。只好先吃点东西,才能走回去的。”
    水龙吟接过她包袱,打开拿出那包点心继续吃,“我也饿。”
    越玖天说,“公子,这包点心你得给我加在工钱里。”
    “不加。你不按时回来做饭,还得扣你工钱。”
    嘿!你是水公子还是铁公鸡?!水公子铁公鸡公子公鸡,越玖天突然给水龙吟起个新名:水公鸡!
    二十七
    越玖天虽然心疼自己的宵夜,但给水龙吟新起了水公鸡这样的名字,就乐呵呵跟在他身后走着。没几步路过一家酒楼,水龙吟回头说,“进来吃饭。”
    两人上二楼雅间,水龙吟点了牛肉、烧鸡、炒肉、素菜、花生米、米粥和素馅包子。
    越玖天一看,反正你说扣我工钱,我就吃回来。
    水龙吟倒是没怎么吃,一边给越玖天夹菜,一边说,“今天这餐饭,不扣你工钱,但是你得给我多干两年活还上。”
    越玖天吃得香,点头,“好!”心说,呸!等我找到妹妹,带她一跑,管你扣谁工钱去。脸上露出坏笑。
    水龙吟问,“你这是什么笑?”

    饭后两人边走边逛,回到水龙吟小院,已经戌时。
    越玖天收拾洗漱后回到自己房间小憩,只等子时更响,就从院墙上翻出。白天出去时已经看过,专走各家房顶,非常方便。
    白天虽然走了不少路,但是心中有事,想着早些找到妹妹,故而愈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倒去,反正明天白天没事可以睡觉。要是那位水公鸡让我做饭,我假装买菜,找个地方先睡足再回去。
    子时更过,越玖天起来仔细听,除了窗下促织愁吟之外,并无其他声响。
    换上夜行装,从窗户爬出去,翻上院墙,跃上屋顶,晚风送凉,夜月清辉,人清醒路又清楚。真是天助我也。
    越玖天不敢放松,像小飞贼似的往皇宫方向连窜带跳地去了。
    二十八
    白天沿皇宫四周远看,虽然各角门都有禁卫严守,但角门之间距离很长,并没有禁卫。
    只要等每半个时辰一巡的禁兵过去,就可以到墙下往上攀。
    越玖天手上戴着装有铁钉的掌套,方便爬墙。只要爬到中间,甩出飞爪钩住院墙就能更快速地完成动作。
    越玖天并不贪心,想着今晚能摸出地形就算成功。混入宫里打探绝对不可能,每日在门外侯着真是守株待兔。
    虽然夜探禁宫可能会要命,但是真被逮住了,也只能以情动人。听闻皇帝也是性情中人。就怕被禁卫不分黑白挥刀劈了。
    越玖天攀上宫墙,小心趴着往里瞧。这一段不知是什么偏静小苑处,离墙不远的地方借月色看,形状是工匠造出的小巧假山。
    假山的高度比宫墙矮了一半,要是正好跃到假山上,那真是天意助我。但要是跳偏了可能摔到鼻青脸肿。
    在心里先呼了一遍上天大神轩辕尧舜又叫到爹保佑。看下面左右久无人来,正准备起身一跃,突然不知一股什么强大力量横压在腰部,越玖天扭了两下居然动弹不得。
    心呼:完了!蜀国皇宫竟然有如此高手,无影无声偷袭到我九峰山越玖天身后?越玖天挣扎扑腾之际,不由回头看!身边墙头坐着水公鸡,手按着自己的腰,身体微向前倾往院里瞧着。
    “?!”越玖天觉得头顶上冒着无数惊讶!“放手!”
    水公鸡说:“好。”一把将越玖天扔了出去。
    “啊!爹的!我还没准备!”
    二十九
    立刻凌空向上半挺,接着准备向下蜷曲落地一滚。才凌空向上时,腰已经被搂住,人像踩了浮云一样,恍惚一转之间,已经站在院中。
    越玖天手还环在水公鸡腰里发愣地瞧着他!水公鸡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你到这来干嘛?”
    越玖天松手摸摸头,“找人。”
    “找人?杀你们的皇帝?”
    “什么叫我们的皇帝?我有那闲功夫。”越玖天边说边往小圆门处走。
    “不杀皇帝,难道来会萧郎。”
    “萧个鬼!找我妹。”越玖天心想,目前自己还没有什么萧郎可会。
    九峰山的兄弟都觉得我越玖天只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已。越玖天也不喜欢班不见!从小认识陈彦镇的儿子陈文遇在自己映像里是个不知道心疼女子的欠打小爷。
    “你妹在哪个宫院?”
    “不知道!”
    越玖天说着,想推开那扇小门。
    “推不开!”
    越玖天看着神奇的水公鸡,“你来过?”
    水龙吟心想,有什么来过不来过,我在上面飞一圈就行了。于是点头,“常来。熟悉得很。”
    “你是谁?”总该不会是那个孟皇帝吧。他哪有这么年轻漂亮?皇帝要是这么漂亮,全国女人都打破头想进宫呢。
    “我?水龙吟啊。”
    “我是问你怎么熟悉宫里的?”
    “梦游啊。这个时辰不是做梦的时辰吗?”
    越玖天心里“呸”一下,不和他啰嗦,耽误事儿。
    说着,又打算攀墙。
    水龙吟按住她,“我带你去吧。”
    越玖天眼睛瞪得贼大,“你知道?我妹在哪儿?”
    “不知道。去掖庭局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完不等越玖天多问,拉着她跃上墙头行走如飞。越玖天虽然平日自以为武功了得,此刻却觉得心提到嗓子眼处,全部精力都放在行走于墙上七寸宽之地,只觉得耳边生风眼前景像俱是飞烟掠过。
    三十
    不足一柱香功夫停下,水龙吟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越清音。”
    水龙吟牵着越玖天的手,跃进院里。门前并无守卫,可能他们觉得这里没啥可守,趁空聚集掷色子去了。
    进得厅里,一个人正伏案睡觉。
    水龙吟直接上前推他,“醒醒。”
    越玖天忙扯住水公鸡,“嘘!你不要命了?”
    “没事。”继续摇那个人。
    那人揉着眼睛瞧瞧水龙吟,“啥子事嘛?”
    “有位叫越清音的女子在哪个宫里?”
    “啥子时候进来的哟?”
    水龙吟看越玖天,越玖天正惊奇地瞪眼张嘴瞧着这位宫女!乍一听妹妹啥时进宫的?自己也不知道。算来应该是爹出事,被后娘塞进来的。大约半个月功夫。
    “半个月吧。”
    “半个月?没得。最近就是两个月前进来五十个。我没记得有个越清音?啥子越?”
    “吴越的越。”
    “那更没得喽!”
    “你确定?有没有忘记?”越玖天满怀失望,却又不甘心!“你翻翻名册看嘛!”
    宫女起身走到一个大木柜前面,看了看小抽屉上的字,拉出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本册子翻着看,随后将册子放在案几上,“真没得。这几十个人我记得清楚。几千个人我都记得。莫说这才几十个人。”
    水龙吟拍拍那宫女肩膀,“你继续睡哈。”
    那宫女点点头,乖乖地又趴回案几上眼睛一闭,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有人进来的事。
    “你?”越玖天一晚上都像在做梦,“这人认识你?”
    “可能吧。”水龙吟拉走一脸复杂表情的越玖天,“你怎么知道你妹妹在宫里的?”
    “后娘说的。”水龙吟把越玖天带出宫外,听她讲了回家发生的那些事。
    “那还得再仔细问问你后娘。不过,现在可得先回去了。”
    越玖天担心妹妹,转而一想,在宫外反倒更好找到。反而是这位水公鸡,他是什么人?
    “你跟着我的?”
    “废话!我不跟着你,你早被皇宫内的高手砍成好几段了。”
    “为什么皇宫里的人都没发现我们?”
    “你想让他们发现吗?”
    越玖天嘿嘿摇头。
    “不想就对了。现在回去歇着。”
    越玖天回去后没法睡踏实,这个水公鸡太厉害了!
    最最主要是,妹妹没被送进宫里,又去了哪?要是她有什么危险、意外,我可对不起死去的爹娘了。听到鸡叫,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到街上买了碗馄饨给水公鸡端回来,算谢他昨夜相助之恩。
    见他房间门关着,估计还在睡觉。将馄饨放在热汤上温着,旁边留字:我去找后娘。

    三十一
    孙氏上无婆婆需要去早请示,又无丈夫需要伺候。虽然现在宅院成了常明的,孙氏也成了常明的小妾,但是常明家的正妻非常凶悍。
    常明不敢把孙氏的事儿泄露。孙氏反而因此成了这大宅院的主子,活得好不惬意。整天睡懒觉,吃好的喝好的,没事儿就买胭脂水粉描得妖艳万状,又时常裁新衣换新装。
    儿子被孙氏送给常明做假子,这样是为孩子好。常明倒是挺满意有这么个假子,每次来了都问孩子一些先生教学的经史内容。孙氏也满意这儿子到底是自己亲生,非常聪明,对常明爹啊爹的叫着,常明非常满意。孙氏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荣华富贵全都足了,以后母凭子贵福寿绵延啊!这不,做梦都笑着流口水。
    正咧着嘴巴做美梦,婢子绣蓉就在门口叫唤:“夫人夫人!”
    “吵什么?”
    “大小姐……”
    “闭嘴!家里现在没有大小姐!”孙氏喝住绣蓉,不耐烦地翻身想继续睡,突然坐起来,对啊!她没死,终究麻烦。
    门已经被推开,越家大小姐已经进门,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孙氏,“你把清音弄哪里去了?”
    “进宫了。”
    “胡说!”越玖天手里拎着把刀,“老实说话。”
    真的啊!孙氏又不能把越清音杀了。二小姐性子和气温柔,打自己进越家门,她就乖乖地叫自己娘,但凡做事说话必定先看自己脸色,平常也不敢多话。孙氏有时候发个火撒个气,寻衅骂二小姐几句,她也只是低头听着。就算满眼眶子的眼泪也不敢往下掉一滴。
    当时还是常明说不如把她送到宫里。二小姐平时写几笔字还是挺漂亮的,而且会填词画画,常明就把她收为养女,取了常婉的名字,打算送进宫里去。如果皇帝能宠爱她,常明自然少不了加官晋爵。
    孙氏抬手理了理头发,“小天,娘骗你干嘛?你爹犯了死罪,按埋该满门抄斩。我想尽办法保全你们。清音是个好孩子,我平日就喜欢她,托常大人把她送进宫,有朝一日发达了,也是她一辈子的着落。”
    “可是我托人打探,宫里并没有越清音。”
    “我是把清音托付给常大人的。”
    常大人?得,晚上又得夜探常府。哼!这个常大人,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孙氏气得白眼送走越家大小姐,立刻起床派家仆请老爷来商量大事。
    三十二
    常明的原配夫人今天带女儿常娆去烧香。常明早朝回来听说夫人不在,立刻去夫人房间。只有越清音在外间绣花。
    常明对孙氏说是把越清音送进宫,可是看见越清音后,常明就改变了主意。皇帝后宫已经有那么多美人!常明原本找了间客栈打算把越清音留几天。不知怎么滴,夫人知道了这事,亲自到客栈带走了越清音,并且把越清音当做梳头丫鬟使唤。
    常明只好告诉夫人,过几天要送越清音到宫里去。可是,这位越山家的二小姐身子骨弱,在夫人身边被无故打骂了两次,就高烧昏迷。夫人又将她扔在柴房不管。这位二小姐发烧两天,自己昏昏沉沉爬到外面舀水缸里的水喝,饿了吃些门边草,竟然又活过来。
    常明的夫人听说这死丫头没死,又唤去给她梳头。

    越清音手里拿着绣花绷子,绣了几针,就抬头看天。明媚的天蓝的像块净透的宝石,秋风抖落几片梧桐叶。秋叶半边青黄半边褐色,在空中慢慢飘落似愁肠百结。
    “几行愁雁送别离,叶落梧桐何处归?蟋蟀哀吟为我悲。恨无依,风妒琼荷遣雨欺。”
    吟出一阙忆王孙,心里不由更加凄苦。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什么样,不知道这个秋天过后,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年春天,能不能见到姐姐。现在姐姐是自己唯一亲人。
    多想那些有爹爹和姐姐在的日子啊。可是现在连家都没了。孙氏说要送自己进宫,却没想到自己一个千金小姐成了别人家的丫鬟,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比孙氏还凶恶。孙氏至少在爹回家的时候就收敛起来,装成贤妻良母。这位常夫人比她家老爷还厉害十倍。发起威来,连老爷都打。自己怎么没被打死呢?想起挨打的事顿时泪落如珠。
    “婉儿。”
    越清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常明像鬼魂似的突然出现在面前,慌忙擦泪起身。
    常明一把搂住越清音双肩,“你坐着坐着。”
    越清音哪还能坐,挣扎着想从常明双臂中脱出瘦弱身子。常明带胡子的嘴巴硬凑到越清音腮边。越清音急得惊呼起来。“啊!放手!”
    越清音一只手捂着自己脸,另一只手放在胸前边叫边瑟缩着用尽力气想冲出常明的怀抱。
    “别闹别闹。”常明老不要脸的哼唧着说。
    越清音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你为什么不打他?”她一惊一愣,常明已经将越清音抱在怀里。
    “啪!”一个耳光打到常明脸上。这一耳光特别重,常明发火了,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怎么有这么大手劲?他顺手一推!娘的!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老爷我就下狠手了!可是!小丫头居然没倒地,纹丝不动地站着。
    三十三
    越清音奇怪地瞧着自己的手!发呆地看着老爷。常明干脆过来想把小丫头抱进屋子里去。他挽起衣袖上前两步。“啪”又一个耳光打到常明脸上。他连躲得反映都没有。打耳光不说,常明还被一脚踹倒在地。
    常明爬起来正要发火,却看见从小丫头身后出来一个人身材魁伟美仪容的男子,身穿白色锦缎长袍,手里摇着一根小树枝。不等常明惊愕开口,男子先开口骂道:“你个老东西!能当人家爷爷了吧。”
    “你你你!你是谁!”
    “你你你个头。我是鬼你信不信!”
    常明气得老手指乱颤,指着越清音:“你,你敢私藏强盗!”说着,扯开喉咙就要喊仆人。
    男子一把拎住常明的脖颈,“你要是胡说,我扯断你的舌头。”
    接着“嗖”地将常明扔出院外。常明被扔出去时,正好仆倒一个人。那人叫唤着从常明肥壮身体下爬起来,定睛瞧着:“老爷?”
    “蠢才!扶我起来!”
    “老爷,有客人!”
    “快,找人去太太屋子里。有强盗。”
    下人忙乱一团,并没有见什么强盗。只有那位叫常婉的丫鬟神情错愕地看着一帮子家丁上窜下跳乱成一锅粥。
    夫人过了晌午回来,听下人说,老爷已经派人把那个叫常婉的丫鬟送到宫里去了。
    夫人哼哼挺得意地对常娆说,“再不送走,打死那丫头。”
    常娆轻轻摸着发髻,“不过,小丫头梳头倒真是好。”
    三十五
    越玖天觉得自己不能等到晚上去探常府!她打听到常府位置,走到晌午。反正赶回去给水公鸡做饭也是不可能了,顶多被他再扣工钱。越玖天在常府对面找了间商铺拐角不起眼的地方瞧着常府动静。如果能出来位女子,就好去打听事儿。
    等得肚子咕噜叫着饿的时候,一阵马嘶和车夫吆喝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越玖天探头看见一辆碧绿油毡的车子停在常府外。青绿色软帘挑开,车上下来一位公子。他看着常府大门,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越玖天纳闷,怎么有专门到别人家门外参观大门的吗?不过,越玖天感觉好像见过他。于是近前想看清楚。
    那人似乎想走,一转身正好看见越玖天。
    咦,这不是那个声音和爹很像的人吗?
    越玖天有些惊讶,“乔……”
    乔渊也是很惊讶,接着眉头微皱,目光变得很严厉,但瞬间收敛了所有凌厉,非常平和地说,“你到这做什么?”
    越玖天觉得这位乔公子很古怪,但是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越玖天有种在他面前讲话不如单刀直入,那些弯弯曲曲九折十八绕无异于画蛇添足。
    “听孙氏说,她把我妹妹交给常明,让常明送我妹妹进宫。但是,我打听过,我妹妹并没有进宫。”
    “你从哪打听到的?”
    “托朋友。”
    越玖天见乔渊用一种特别怀疑的目光审视自己。咋滴?我越玖天难道不能有可以视蜀国皇宫为无物的朋友!
    但乔渊已经转身再次看了看常府的门匾,又回头对越玖天像下命令一样说:“等着。”
    然后用一种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走过去递上贴子。
    越玖天见守门人请进乔渊。乔渊一直没回头看越玖天。
    三十六
    等着?要多久?水公鸡会不会来找我?水公鸡会去哪里吃饭?
    家仆说老爷请乔公子稍等片刻。然后派人上茶。乔渊见左右没有别人,就从袖袋里拿出些钱递给他:“常大人家里最近有没有从外面来的女子?”
    家仆接过钱:“有。”
    “住在哪间院子?”
    “晌午前老爷派人送走了。”
    “去哪了?”
    仆人摇头。
    “谁送的?”
    “家里马夫。”
    仆人说完立刻转身跑了。
    乔渊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并没有见常明。乔渊心想,怪你不来。
    穿过花厅往里面走。反正工匠打造的成都府中各家老爷的宅院构造都差不多。大门进来是画壁,绕过画壁是一间大院,院子中间青砖铺路,左右各植些高矮植物,左右墙各开有圆形小门,隔着偏厅和花厅。花厅一般是女眷会客之处。
    乔渊信步出了偏厅在小花园里看了眼水池里菡萏叶子半碧半黄,几尾红鲤闲着转圈游来游去。背手走到偏厅西侧回廊,回廊走到底又是一圆形小门。
    乔渊走过小门一看,应该是供客人赏游的花园。几步走上一座青竹小桥,小桥下是从东首处假山上淌下的细流,蜿蜒下到工匠挖出的小水沟,轻轻的流水声倒制造出些许清幽来。
    三十七
    乔渊抬眼看假山颇高,上有小亭。不如到小亭上去四望。
    才走两步,突然从假山后转出一个女子。一件桃粉色的锦缎长衫一条水红色的织锦罗裙。她听到声音抬眼一看乔渊,不禁有些回避不急地轻轻“啊”了一声。
    乔渊见她头上金凤钗,耳挂青玉坠子,颈上白玉珠子项链,模样说不上美若天仙,不过富贵人家小姐皮肤白嫩,样貌周正而已。听说常明有个女儿,会不会是这位?
    只好站定,略欠身,“对不起,不知小姐在这里,打扰了。”
    说完立刻转身就走。
    刚出了花园,就有家仆寻过来,“公子有请。我家老爷正等你呢。”
    常明早上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强盗用小树枝挂出脸上几条细细血口子,远看像是被家里悍妻挠的。
    常明本不想见人的,只是冷夫人已经说过两次,况且和这个乔渊不熟,管他什么看法呢。再说,这位乔渊已经派人抬进来绢、茶和上好的唐国造纸等见面礼。
    常明坐在太师椅上,“哎呀,乔公子。有失远迎。”
    乔渊施礼,但是并没有看常明的脸。
    “请坐。上茶。”
    乔渊在成都府为倡女大把花钱的传奇,常明还是听说了些的。但是,今天看这个小白脸并没有半点儿浮夸,也没有油腻气息。模样玉妆粉琢,态度不卑不亢,目光镇定沉稳,举止风度翩然。成都府一帮纨绔官家子中没有人能比他更出色。
    三十八
    常明揉着小短胡子,“令尊一向可好?”
    乔渊(心想:这个?不认识。)略欠身拱手道:“谢常大人记挂。家父远去吴越张罗生意。等他返回蜀国,定当亲自登门拜访大人。”(反正是胡编的,我猜你没这么无聊,总不会派人去瞧吧。)说完淡定垂眼看地板。
    常大人(心想:我只是随便问问,他爱去哪去哪。)哎呀,那太好了。(毕竟乔老爷那么富,他来了,我家少不了绢多茶多珍宝多。)哈哈哈……
    乔渊:“定向家父转告大人美意。”(说实话,我可不晓得他住哪。)
    常明圆滚滚的肉指头捋着胡子,一边点头一边眯眼笑:“可惜秋闱已过。不知公子有什么打算?”
    乔渊(心说,老子现在一剑杀了你。不过,现在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真是太没意思了。)常大人德声威名盛于蜀国。家父希望我能师从大人,觉得些为臣事君之道。
    常明开怀大笑(心说:这世道,凡是会阿谀奉承的,才是可造之才),一边干咳着表示自己谦虚:“公子认为什么是为君之道?”
    乔渊(心说,古人云: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老子打江山,儿孙败江山,皇帝打天下,你们这班奸侫亡天下):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垂拱而治,民乐其业。今蜀国盛平时久,真百姓福祇。(孟昶你个草包糊涂蛋,现在肚子和脑子反着长。肚子越胖脑子越瘦!不由瞥一眼常明的胖肚子。)
    常明脑袋微向斜上方偏着,半闭眼听乔渊拍马屁,点头道:“不知公子可有听说过什么对我为官的意见?”
    乔渊(心说,百姓想把你一身肥肉红烧,人人啖而食之!)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做凶。大人一向随和开明,得自然之道法自然之道。若能从大人处觉得些皮毛,幸甚。
    (呸!回家洗嘴。)
    常明(不错!说鹿是马以后就有人站我这队了。)好!过几日,我带你去拜访伊大人。我会让管家捎信给你的。
    乔渊告辞,常明送出小厅门外。乔渊立刻劝他止步,“大人事务繁忙。留步。”
    三十九
    常明喊管家来送乔渊。到画壁处,乔渊见左右无人,袖出一块银元宝塞给管家,“以后还多有叨扰。”
    管家连忙笑着收了,“好说。公子客气。”
    乔渊问越清音的事,管家说,家里是来了位姑娘,原来是越家的小姐,老爷给改了名字叫常婉,晌午时分送进宫去了。
    乔渊点头,“我受人之托,常大人公务忙,这些小事就不要让他听闻操心了。”
    管家怀揣银元宝,自然心里有数。客客气气将公子送到门外。
    乔渊左右看时,常府门外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就跑过来越玖天,目光期待地瞧着乔渊。
    乔渊心里叹道:真是好姐姐,这孩子。意志坚定。都近一个时辰了,她还在这里等着。
    乔渊说:“你妹妹今天晌午确实被送进宫了。”
    越玖天亮晶晶的双眸顿时像蒙上秋霜。
    乔渊说:“不许你做那种夜探皇宫的事。”然后也不等越玖天有什么反映,转身上了马车,“走。”
    越玖天瞅着小白脸的马车扬长而去。你管得着吗!如果不是你目光举止透着潇洒利落和钢强坚毅,我打肿你那张假女人的脸。不过,总感觉他像我爹。
    转念想到与妹妹从此相隔宫墙,相见无日。气得眼泪差点当街掉下来。原本计划带着妹妹回九峰山,至少那里就像是自己第二个家。
    现在呢?我要走了吗?
    成都府,芙蓉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四十
    失魂落魄往水公鸡住处走去。越想越气!都是孙氏和常明这对狗男女!不行!我晚上得去给常明家放把火什么的。
    气乎乎回到水公鸡家,公鸡居然不在。虽然不用给他做饭,但顿时又失落起来。
    这该死的水公鸡,跑哪里去了。
    水龙吟早上起床,看到越玖天留下的字条。摸摸馄饨碗温度挺好,洗漱后吃着馄饨,一边暗笑越玖天的可爱。
    饭后拿本凡人的书翻看一会儿,心里总琢磨着诛真的事,放下书出小院到街巷间闲走。救下位姑娘离开那户人家。水龙吟想起不如去找三姐、四姐问问自己的事。
    上次听说四姐在三姐那里,于是驾云往东海玉缈仙岛而去。
    玉缈仙岛环海之中,远离凡间,况且海上风云不定,凡人泛舟向不能及。偶有远远见者,似晶莹碧玉为白云浮绕,以为海市蜃楼,民间传为玉缈仙岛。姁缈因此地常见天净蓝如碧,且岛字中一缈字与自己名字相同,心中生喜,故而久居。
    彩烟和凌烟两位仙婢在岛上看海浪,忽觉神风微起,抬头望一片异云缓缓而下,走出小王爷。
    两位仙婢立刻迎上前来施礼,“恭迎小王爷尊驾。”
    “两位仙子客气了。”
    彩烟平素和苾弦常到凡间游走,随和爱笑,接话道:“小王爷想必是来看姐姐的吧。”
    水龙吟抿嘴一笑,“她们回来了吗?”
    “没有。”凌烟说。
    “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必这两天吧。小王爷既然来了,就稍坐片刻也好。”
    凌烟也诚恳地说,“是啊,姁缈公主在岛上种了紫晶枣,现在正是果实最好的时候。”
    彩烟在前引路说,“两位公主也说她俩回来,要专门请小王爷来此品尝呢。”
    水龙吟略坐后吃了些紫晶枣,果然皮脆果肉酥甜连果籽都清脆芳香。想起越玖天肯定没吃过,“好吃。我要带些。”
    两位小仙子将紫晶枣装在碧绿的小竹盒里,水龙吟举着盒子告辞。正要回成都府,转而想此处离家甚近,想必二哥总该知道自己的事。于是转往神尊府第。
    四十一
    行过自己旧宅,心想,以后自己终会带着越玖天回来此处居住的,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先种上一棵紫晶枣,等越玖天来住时,紫晶枣已经可以吃了。
    远远看着大门紧闭,门外气象萧条,好像百年无仙打理。怎么?水龙吟有些不高兴。虽然自己三百年没回来住,但是现在总会常来的!越过宫墙,在院中站定一瞧:门已经破坏,廊柱彩色脱落,院子里原来所植仙树神草一棵不见。
    水龙吟真正来不及有什么别的高雅情绪,瞬间大吃一惊,往厅堂中走去,书案几凳看来是被打砸抢过一样东倒一个西歪半个……
    水龙吟正要继续往里走去看自己书房和卧室,突然听得大门响动。他立刻一闪身,跃上颓朽的房梁。
    “你说小王爷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吧。”
    “你看他的宅子都被砸成这样。肯定是不想让他回来。”
    “是谁干的啊?”
    “当然是召烜皇子。”
    “可是,神尊还在,他总会让小王爷回来吧。”
    “不知道。”
    “龙后知道小王爷的宅子吗?”
    “谁知道。自小王爷被罚,她就不出宫了。”
    ……
    两个小仙童在门槛上坐着吃了会儿瓜果,丢下果皮起身道,“快走吧。一会儿他们找咱们就麻烦了。”
    “走走。这里不让进的。”
    “幸好我还留着一把钥匙。”

    水龙吟听到大门被锁上的声音,从房梁上下来,看着门槛边上的果皮!看来,有时候做事不能赶紧。幸好自己没有直接去找召烜。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回不来,断不会这么绝砸掉自己的宅子!知道我回不来!三百年前就砸我宅子?知道我回不来……
    水龙吟一下子觉得心里凉冰冰的!
    四十二
    举着竹子盒回到成都府已近子时,越玖天屋子里灯熄着。她该不会又去探皇宫了吧?
    水龙吟细听,床上有翻动和人呼吸的声音。
    水龙吟将竹盒放好,坐了会儿。不想睡,起来到院子上房顶坐着看天。秋风晚,竹叶喧动映着月影细碎。水龙吟不由随手弹出曲子。
    越玖天回来等到天黑不见水公鸡,心不定,不敢唐突去常府放火。等到亥时,只好回屋躺着,就算养精蓄锐明天去干点大事。
    似乎听到厅堂门响,一会儿门缝透过烛光。哼!还知道回来!也不吼叫丫鬟伺候宵夜吗?别想着让我主动起来,别以为本小姐夜不成寐等着你呢!
    哼完仔细想,好像是自己在苦等水公鸡回家哦。
    正烦恼自己时,房顶上响起乐声!太好了!出门相见的机会来了。
    爬上房顶骂道:“大晚上不睡!弹得什么招魂曲!想让邻居举扫帚来打架吗?!”
    水龙吟小白爪僵硬停在半空中,心说!我的神爹神娘哟!这个女子恐怕真不是人!我弹的“风弦幽”,凡人哪里听得到。要是听的到,他们老早跳起来骂街了。
    越玖天见他怪样子,怎么没见琴!难道我听错了?可是他鸡爪子半停在空中,不是拨弦是在干嘛?
    于是上前拍了水龙吟的手一下,“你个妖怪!弹的风吗?琴呢?”
    水龙吟收回龙爪,“呃,被你一吓,琴滚落下去了。”
    “我是妖怪?吓到你了!”
    “啊……你不是妖怪。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哼!越玖天小嘴巴一嘟,心里喜滋滋的。他夸得很认真,一点也不敷衍也不轻浮。站在房顶上就是看得远,又好像离天近些。背着手抬头四望,不由感叹:“呀!真好看。星星,你看星星。”
    水龙吟也看向天空,微笑问:“想上天看星星吗?”
    越玖天双手合什放在胸前,十分想往地说:“想。”
    水龙吟拍她脑袋一下,“去睡了。”
    说着自己已经飘然落地进屋去。
    越玖天摸着头顶,对水公鸡背影做个鬼脸,哼!
    进屋上床很快睡着。
    四十三
    水龙吟等了会儿,进屋拉起越玖天,轻飞而出,慢慢升空。越玖天惊喜连连,啊!飞了!我能飞了!水龙吟牵着她,像鸟儿一样,在星星如烛光点点闪动的夜空无拘无束地飞着。越玖天不由地说,“好想在天空跳舞。”
    水龙吟松开她的手:你跳吧。
    越玖天说,“好怕。不像在地上踩着,感觉踏实。”
    “不怕。你就想着是踩在地上。我不会扔下你的。不信,我先扔了你看。”
    说着,一松手。越玖天惊叫时,却落进水龙吟怀里。
    又连忙推开他。
    水龙吟说,“看!你站在空中呢。”
    越玖天不信,低头一看,果然在空中凌风而立。于是伸脚用力踩踩,感觉踏踏实实,不由转了几圈,跳起舞来。
    “水龙吟,你在干嘛?”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越玖天停下来再看,水公鸡身边已经多了位女子,她身着淡紫长衫,粉色长裙,腰系一条紫色绸带,肩上一条淡粉长绢纱披帛,婷婷玉立在夜空中,衣带随风轻动,仙姿飘飘。发髻高挽,斜插两枝碧玉如意钗,一张粉脸,双眉如淡淡远山,明眸轻转,红红的樱桃小嘴微向下撇,显得不是很高兴地瞧着越玖天,看向水龙吟:“她是谁?”
    “娇媱?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位娇媱上下打量一番越玖天,目光停在她脸上,“你久不回家,就是在凡间玩得高兴了?”
    水龙吟到越玖天身边拉着她,“我还有事。你忙你的吧。”说完,扯着越玖天转身跑了。
    越玖天昨晚睡得格外好,到晌午才起床。梦里和水公鸡到天上飞舞,居然还有仙女认识水龙吟。不过,仙女好像不喜欢我。
    管她呢,一个梦而已。不过,和水公鸡一起飞上天空真好呢。
    坐在床上傻笑片刻,窗外天光大亮的情形让越玖天立刻跳下床来!糟糕!还没给水公鸡做饭。虽然做的不好,但他还是要吃的。
    穿好衣服悄悄出来,穿过厅堂往水公鸡房间张望,门开着。再凑近偷偷向里望……纱帘分开两边,床上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立刻出门看,院子里也没有……
    他出去了?
    也不给我说。
    到厅堂桌边坐下,心中不由地转忧为喜。桌子中间摆着两只碟子一个碗,碟子和碗上为了保温,都扣着一只碗。
    一一翻开扣着的碗,两个包子,一盘碎酱拌花生米,一碗白米粥。端起碗喝了口粥。确定水公鸡出门不足一盏茶功夫,这粥的温度太合适了。她哪里知道水龙吟想让食物的温度怎样就怎样。
    还有一个晶莹碧绿的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上书:仙果,吃光。
    打开盒子瞧瞧,果子蓝紫色晶莹剔透,能看见果肉里的碧绿籽儿,有如玉工精细琢磨出的玉件,光颜色就已经分外好看。捡起一颗放在嘴里,果皮甜脆果肉酥而微酸香甜,嗯嗯好吃!水公鸡还真厉害,从哪买来的果子。我以前都没看见过。看着他大书的仙果二字,诙谐得很。一边吃果子一边吃饭一边想:我这是什么丫鬟?
    四十四
    吃过饭还是决定到皇宫附近去守着,遇见从宫里出来的人,好打探些有关妹妹的事。反正水公鸡向来都是天黑了才回。不用做晌午饭。
    收拾过碗碟准备去换衣服时,有人敲院子大门。
    “谁?”
    “我,平织烟。”
    她?
    迎进平织烟,看她表情依旧是客气却并不带情感的微笑,“伤好了吗?”
    “非常好,真是感谢恩人妙手回春。”
    越玖天说着,准备拜她一下。平织烟连忙阻止,“不要客气。”
    请平织烟进厅堂坐下喝茶,平姑娘说,“不用。我不过是帮我家公子来带句话的。”
    她家公子,水公鸡有什么事让她转告我?“水公子告诉你,我在这里?”
    “是啊。我家公子的爹爹带他回家了。”
    “为什么?”
    “公子年少贪玩,荒废课业。公子的爹爹带他回去成亲。男儿丈夫该早成家立业。”平织烟突然换成当娘的态度,并且以一种凌驾与越玖天之上的语气,颇有些厌恶地瞟了她一眼。成亲?平织烟这种态度,越玖天并不喜欢,也不用心听她说什么。只有成亲二字像小刀一下子剜到越玖天心头。
    “可是,早上院子里并没有吵闹声。”
    “我家公子的爹爹是何等尊贵,他怎么会随便到别人家去呢?”说着,又瞟了越玖天一眼,然后四下打量着小院,继续说,“他当然是派家仆请我家公子的。这院子,一会儿房东就来收了。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看别落下什么。”
    越玖天无言,看着荷花池里风起秋波,不免一阵凄凉。
    默默进屋拿了自己的衣服,出来再拜平织烟,“今日乍逢恩人,又要离开。还请多保重。”
    平织烟神色变得和气多了,似乎还要挤出几滴眼泪,“我也不忍心就让你这样走,不过我一个婢子,听命于人。你也一定要多保重啊。”
    越玖天转身离开,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四十五
    见越玖天出了门,平织烟不由解气地笑起来。
    小王爷那晚离开久去不回,平织烟不免心中生疑。越玖天往黎州去了,我对公子说她去了成都府,不会他真去成都府了?
    平织烟到成都府住了两日,昨天竟然真看到越玖天!奇怪,这丫头怎么这么快来了成都府?跟着她,居然看到小王爷。
    平织烟气得恨不能回宫去告诉神尊和神后。转念一想,两个老的对小王爷除了爱护就是认定他做什么都对!恨不能亲自变成神尊把越玖天扔下地府的平织烟在海边惆怅时,遇见来探望神尊、神后的娇媱公主。娇媱最爱管的事就是水龙吟的事儿啦
    越玖天走出巷子,抬头看天,把几乎要留出来的眼泪倒回去,结果眼泪却从眼角往下流。她狠狠地擦了两把!呸,哭什么。老天爷反正不晓得我是哪个,他不会因为两滴眼泪就关照我。
    这会儿,还是先去皇宫附近,若是有看上去和气的宫女儿出来,我跟她搭个话,求她带个信给妹妹也好。然后,我可以找些差使,挣口饭吃,混个地方住哈。对,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我女扮男装去打仗。
    出了巷子正往皇宫走,迎面看见两位道服打扮的人走来。越玖天紧走两步,对面的道士似乎也想看清越玖天,同时加快步子上前。待双方走近,对面的两位已经先施礼:
    “真是越师姐!”
    “越师姐好!”
    越玖天一看,原来是九云观同门师弟十和十弟。越玖天太高兴了!
    “两位师弟怎么会在这里?”
    十弟皮肤有些黑,总是笑嘻嘻的,“我们打算买些糕点。”
    “怎么?没吃饭?”
    “不是,带着路上吃。”小六比较持重老实一些,问他话,他都清清楚楚讲出因为所以结果是怎么怎么滴。
    “你们俩是要回山?”
    “不,师父带我们去华山拜访陈抟仙师。”十弟特别高兴,“这是师父第一次带我出远门。”
    “师父在哪里?”
    越玖天一听师父出山,当然得去看望他。
    四十六
    “云福客栈。”
    越玖天给两位师弟指点了买糕点的铺子后,立刻去见师父。
    师父没在,师叔也没在。倒是班见师兄在。
    越玖天听班见说了几位师父带的弟子名字,就问:“荀芳不是很敬仰我们的师父吗?恨不得师父走到哪,她走到哪。怎么这次没来?”
    “她出嫁了。”
    “出……嫁?!”
    “咋?”班见奇怪地说,“看你像噎住花生米米儿一样!女子出嫁不是很平常的事儿?”
    “太快了。没听说呀。”
    “快啥子嘛。她都十八岁喽,再不嫁都老了”
    越玖天哼,“你都二十几喽!老大爷!”
    “我一心向道!”
    “向道?!幸好荀芳嫁了。你要是再跟她混,迟早当不成道士。”
    “啥子嘛。因为我是大师兄,她才对我客气。就是想跟我打听些师父说了些她不知道的事儿。平常也没得啥子哈!”
    “哼哼,解释得越多越有问题。”
    班见挠头,“有啥子问题嘛……”
    “天儿,你怎么来了。”
    班见吓一跳,回头看见师叔戴着蒙面纱的大斗笠像个黑GUI影子似的站在自己身后。
    越玖天甚至能感觉到师叔进门是踩着妖风的,一股子阴冷煞气。不过,师叔出现,后面必定是师父。
    果然,师父穿着一身白色道衣,远远地招呼着:“天儿,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没了爹,乍见师父,倒是让越玖天感觉想哭。毕竟师父一直待自己很好。
    叙了些别后遭遇,又得知越清音被送进宫里。师父不由微微叹气,“既然她进了宫,总比在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家里好些。况且,如你所言,你妹妹乖巧懂事,想必大家会好好待她。”
    越玖天一脸愁苦的想像着妹妹在宫里小心做人是何等辛苦。师父说,“那你如何打算?”
    四十七
    越玖天不免想起水公鸡,开始还自以为上天给赏了个好姻缘,原来却像那晚看星星的梦。水公鸡!水公鸡!走了,连个面也没见上。说好的我要给他当丫鬟还饭钱的!心里好一场呜呜呜……
    见了温和淡定的师父和几个叽喳的师兄弟,想想,上天待我也不算薄了,没让我今晚睡在别人房檐下。也好,这和师父一走,就不回来了。
    -------------------------
    水龙吟待越玖天睡下,回房间坐了会儿,想着还是要去地府地看看。正要出门,想着万一自己不能凌晨回来,这位小姐岂不是要吃糊饭?
    干脆做好早餐给她热着,大门上封了咒,让她好好睡。这才放心离开。
    出成都府行至郊外松林,四处高矮坟头在月光下显得一片静寂惨然。秋虫也似被这成片冷清震慑而不敢愁吟。只有不服管束的风在树枝间徘徊穿梭讪笑,像嘲弄生物虽然有模有样,却倏忽消失与天地间,风无形却自由自在永存不灭。
    水龙吟觉得这番清静有些怪异,鬼都清修去了?随手向风中拨弄几弦,一串悠扬乐声仿佛从天携仙泉琤琮流下,凄惨情境霎那间荡然无存。而水龙吟已翩然飞去。
    正行间,眼前几条黑影四散窜开。水龙吟打眼瞧着不是坟地野狗,倒是几个人。再肯定些说,不是正常人。水龙吟虽翩然云行,但凡人哪里看得见?而这几个人却看见,还四散奔逃,是个啥情况?既然你们看见,又不是人,水龙吟只好放出亮光去瞧。
    四十八
    其中一人回头手一扬,一道白光如剑锋朝着水龙吟直直的劈面而来。
    嘿!无信!正找你。
    抬手拂开白光,“无信,诛真是怎么回事?”
    无信后退,“生生死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什么叫怎么回事。”
    哟,几世做鬼琢磨出鬼道了。水龙吟微微一笑,手里折来的小树枝已经长如蛇身向无信卷去。
    无信继续向后退时,无数白光如交错闪电向水龙吟周围劈下。水龙吟旋身而上手中树枝一扫,白光顿散。却突然狂风大作,送来飞沙走石,月光被黑云笼罩,气温骤降,兵马声隆隆而来。水龙吟放出亮光再看,无数骷髅人骑着骷髅马,手持不同兵器,如潮水般向水龙吟围来。
    水龙吟笑道,“无信,你也走歪门邪道,学起剪纸片儿打仗了。”
    无信哈哈大笑,“小王爷,不奉陪了,你慢慢打。”
    骷髅人马中突然多出一辆马车,黑马黑壁,黑帘挑开,车内抻出一只手迅速拉无信上车飞驰而去。
    水龙吟被骷髅人马层层围拢,烧掉一层又一层。水龙吟烧掉最近的一层飞身腾上空中,骷髅人骷髅马追不上,仰望水龙吟间,已经一片片化成飞灰,烟雾在空中扭曲蜿蜒,久久不散。

    四十九
    什么鬼?是来伏击我的?
    落地静立想了会儿。还是先去地府吧。
    突然听不远处有人骂道,“呸!这是什么妖魔鬼雾。”接着有人大踏步走惹得草丛呼啦呼啦乱响。水龙吟好奇又是个什么鬼时,一位身着深灰衣衫的年青人已经走过来。他肩头抗着一把刀,边走边看天还一边嘟囔。突然瞧见一身白衣站在面前的水龙吟,“呀呀!这大半夜的,我估摸着,是人的可能性很小吧。”
    水龙吟点头,“彼此彼此。”
    “彼此?不尽然吧。你是谁?”
    “你说我是鬼,我就是鬼。”水龙吟说完就走。
    青年人追着,“哎哎,不真诚。大晚上相遇,搭个伴。我叫过知道。”
    过知道?锅知道?碗知道?还是过去了才知道。“我叫水龙吟。”
    “一听就是文化人。水哥,你去哪?”
    “去地府,你去不?”水龙吟手里摇着小树枝笑着问。
    “兄台,大晚上的咱不开这种玩笑。”
    “那你想去哪?”
    “就想找个地方睡觉。”
    水龙吟四下瞅瞅,在过知道脑袋上一拍,“你就睡这儿,这挺好。”
    过知道软绵绵倒下,呼呼扯起鼾来。
    五十
    水龙吟到地府地隘口,进外围,往内城走去,只见鬼众密密麻麻挤着,鬼声如发了洪水般咆哮,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嚷什么。
    水龙吟从鬼众顶上越过,到了地府办事大堂前,却是神态威严,手持各自法器的神兵守着。
    水龙吟近前,神兵让水龙吟进去。
    大堂案几后高坐地府大王,帽子歪戴着。平时不生气都看着让人害怕的圆眼睛这会儿半闭着。两只手扶着案几,左右判官今天统统到齐。天引使者的白团扇上的绢破成了几缕儿在阴风中飘啊飘。夜引使者盘腿席地坐着,看样子应该是被打翻在地后爬起来坐着装淡定潇洒。无命在地府大王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左右两边列着神兵……
    水龙吟恍然,原来鬼都到这儿了。
    可是,自己这进来的时辰不大对。
    索性习惯地到平日里大王给自己备下的位置去坐。
    无命哼一声,“小王爷这会儿来了就到地府大王身边坐着,你们可真是一家亲啊。”
    水龙吟听了,“平常议事,就这样坐的。天命按擦指挥使今天特有所指。我不明白。”
    地府大王睁开眼睛,“按擦使,如果没有约妥,恕我们交不出轮回盘。”
    “约什么?往回都交了,现在你带头造反是不是。”
    “往回交,是我们给你机会,希望你能奉公忠职,不以受香火和私财多少而枉判轮回业数。”
    “胡说!让你交是客气。”无命说着起身,“走,我们去拿。”
    拿字才出口,一条白影飞掠至无命面前,一柄破团扇挡住无命,“神鬼殊途,你瞧不起我们,我们也不是生来受你们欺负的。”说着白袖舞如白浪卷向无命,夜引也到天引身边助战,阴风乍变狂风,议事大堂顿时桌椅晃动,门外鬼众颠簸。
    无命两边神兵将天引围住打得如白雾裹住白浪,分不清彼此。
    无命袖中抖出“穿魂刺”,直射天引双眼。天引忙着对付一班神兵,不提防这细针小刺,啊地惨叫着几乎跌倒,夜引横萧挡住一道剑光,大叫:白弟!
    五十一
    水龙吟连忙跃进圈里,用小树枝拨开神兵,“既然商讨,不许出手。” 再看天引,双眼流出血泪,衬着他惨白的脸,十分恐怖。
    夜引突然用指甲很长的食指和中指猛抠进自己双眼,用力一扯,“你瞎了,我陪你!”
    水龙吟忙用小树枝去卷夜引的手腕用力扯住,“疯了,快带天引去救治。”
    门外又是一阵混乱。
    接着却是香风阵阵,一缕红烟化成粉色,粉色又杂着紫色、蓝色缈缈在空中柔婉飘浮,随后,一条黑影飞快直进落在地府大王前面。连神带鬼都恍然如梦间,黑影子发出了柔和的女声:“你们神神鬼鬼的都管不好轮回盘,不如给我们魔家来主持公道。”
    无命看着黑影,“轮不到你们。”
    黑影一阵娇笑,“司命按擦使不是号称公正吗?不知怎么体现公正?”
    “魔是祸害,对你们谈什么公正。”
    “你给魔扣上祸害的名号,请问魔的祸害在哪里?你在这里大开杀戒,算什么?你任职不公允,凭人鬼给你供奉多少定轮回业数,算什么?就算是魔家中任何一个,也不会如你这般不耻。”
    无命送上两字,“胡说!”同时又抖出“穿魂刺。”
    黑影笑着收了穿魂刺,回头看夜引,“带上他跟我来。”说着倏忽闪出。来去之迅疾,连神兵也猝不及防。


    五十二
    夜引抱着天引追黑影而去。水龙吟用树枝抵住无信、神兵,以防他们拖住夜引。
    大堂外挤进一个鬼兵扑进来跪下,“大王,魔尊把轮回盘带走了。”
    “啊?!”大王拍着额头,“好疼!好疼!”
    无命瞪着眼,平时努力保持公正的脸此时有些变形。
    鬼众一听,都往轮回司跑。轮回盘丢了,轮回道此时就是不受管控的状态,刚好都想着投胎做霸主、皇帝、公主、千金、贵夫人……
    大王也带着判官、书记,大小鬼兵连滚带爬往轮回司去。

    水龙吟无奈地摇摇头,刚才战火销烟的厅堂突然空荡荡十分寂静,却从大王案几下传出窸窣的声音。怎么?鬼偷?这里有什么好偷的?
    水龙吟到案几边撩开围帘一瞧,原来是掌书记的文书。
    文书吓一跳,定睛看是水龙吟,就爬出来回身从案几下往外拖册子。
    水龙吟说,“你真是勤勉。”
    “没办法。得交差。”
    “交什么差?”
    “昨天,一位自称西海娇媱公主的女仙来查一位叫越玖天的人。我查过了,凡人册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她不信,说我查得不细。让我今天必须查出结果!”
    呃!!!越玖天真不是人?!可是,娇媱她……“西海娇媱让你查什么?”
    “当然是生死时辰了,还有轮回业数。”
    “你这会儿还在查,西海娇媱没来吗?”
    “快了吧。她说这时辰来的。最好别来。”鬼文书有些厌烦地说。“什么生死薄保密。和大王有关系的,或者天上位高权重的神仙来了,大王哪管得了?”
    既然娇媱一会儿会来,水龙吟就立刻告辞离开。披件黑袍收敛白光,小心回到居处。
    五十三
    越玖天窗户没有映出烛光,睡了?还是跑出去未归?进屋里一瞧,越玖天房间门开着,里面没人。水龙吟挥袖燃了蜡烛四看,她也没藏在哪里玩闹。
    水龙吟折回院子,来到荷花池边,唤起“回旋境”,看到平织烟进来说了些什么,一会儿越玖天背着包袱走掉……
    这个傻娃娃。
    水龙吟往巷子口商铺张老板家去,在院子里听了听,径到他睡房拍拍正打呼噜的张老板,“有没有看到我的丫鬟往哪里去了。”
    “我看她背着包裹到大街口朝北向去了。”
    水龙吟转身离开。张老板抹一把口水翻个身,继续扯鼾。
    水龙吟上街拦住几个夜游鬼,映出越玖天画像,“帮我找找这位女子在哪。”
    几鬼叩首领命。
    水龙吟留下一个老鬼,“要有消息,报到长者处。”
    水龙吟又继续沿路询问客栈。
    “小五哥哥。”
    这?称呼有点熟啊。水龙吟回头一看,果然是西海娇媱公主,大半夜在凡间出现也不知道穿的节俭些,身着鹅黄色绢纱裙衫,腰束淡红丝绦还结着翡翠环珮。梳着高高的发髻,左插一枝金凤钗,右扎一枝碧玉簪,耳朵上挂着两颗蓝宝石闪闪发光!
    一派富贵华丽!
    这位仙女是不知凡间疾苦,也不知道凡间还有种人专干抢劫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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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
    “娇媱。你怎么在这里?”
    娇媱红红的小嘴巴撒娇地嘟起来,“怎么?许你在这里,不许我来?”
    “那不敢。”
    “你在找人?”
    “你怎么知道。”
    “一来,我是仙女。二来,我刚才在你身后,听你问那个店小二啊。”
    水龙吟点头,“是。我的朋友突然不辞而别,她又没带盘缠。我担心她。”
    “她随她师父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
    “今天来蓉城,刚好看见他们。”
    水龙吟心想,如果真能遇见她师父,回九峰山也好。正沉思时,娇媱问他,“小五哥哥,你知道你那朋友是什么人吗,就对她那么好。”
    “不知道。”
    西海娇媱一听,双眼放光,“告诉你啊,小五哥哥。她不是人!”

    “呃……”
    虽然水龙吟知道越玖天不是人。但这句话被娇媱特别高兴地脱口而出后,就不那么好听了。你要是当着凡人的面来一句:你不是人!你看他揍你不。水龙吟转而想,不知道在越玖天面前讲一句:你不是人!她怎么回答对方。不由笑了。
    娇媱不知道水龙吟这沉默和突然莫名其妙一笑是个啥态度。就拉着水龙吟衣袖晃了几下,“真的真的!我去地府查过。他们根本找不到她。”
    “那也不能证明她不是人。生死薄不是缺了几页吗?”
    “缺的是几页赵姓,越姓是全的。但就是没有你那位朋友。”
    水龙吟摇着小树枝,“你怎么知道越玖天的,还这么关心她。”
    “我听平织烟说的。”
    “她不是人,也可能是仙子女神什么的。”
    娇媱听了颇不高兴,“不可能!”
    两位许久没见的神仙因为一个凡人是不是人的问题而导致气氛颇不友好。

    五十五
    “娇媱!媱媱!”
    水龙吟向着这么亲切称呼娇媱的声音看去,召烜大惊小怪地更大声音叫起来,“五弟!你也在这里!”
    召烜招呼完弟弟后,目光又转向娇媱,“谁气我们的娇媱大公主啦!”
    娇媱想着水龙吟说越玖天是神仙的话,立刻要回去打听仙籍里有没有越玖天。对召烜视而不见,给水龙吟丢下一句,“我去打听打听!”拨开召烜找无人处飞了。
    召烜哈哈哈地笑了几声,“媱媱就是这样天真烂漫。”
    “二哥很少到凡间,今天有什么事吗?”
    “没事。近来公务较闲,想着上次没和你畅聊,你就急着走了。今天来看看你。”
    那我今天还要急着走。
    “看来今天也不巧,还是改天我去看二哥吧。”
    “哦!这样。那不如你快回咱们宫里住下吧。”
    “不行。说来,我在凡间还有三十年。不便回去。”说着看召烜。
    召烜点点头,“你尽量抽空回来咱们聚聚。”
    水龙吟应着和二哥道别,召烜又说,“你要是回去,就直接到我住处吧。你的宅子,想必那些小僮疏于洒扫,不合你的干净性子。”
    “也好。”
    五十六
    召烜看弟弟匆忙走掉,站在原地背着手像老人家一样呆立片刻。正要离开,却听得墙角传来像咳嗽又像笑的声音,接着叹息道,“自古以来,立了太子,皇帝却又喜欢少子,实在是与国无益啊!”
    召烜往声音方向仔细看去,一个人穿着灰色的衣服,衣服上除了大片污渍,就是破洞和补丁。那人手撑着头面向墙壁蜷曲侧卧,头发没束起来,乱糟糟披在肩头。
    召烜哼了一声,挥手用一道气卷在那人脖子上,“信口雌黄一知半解妖言邀宠!该死!”
    那人声音丝毫没受召烜这道仙气的影响,哈哈大笑起来,“凡人愚蠢讳疾忌医,所谓神仙不过尔尔。”
    召烜松手,那人没让召烜感到神威潇洒,而是身体在半空中随风一旋后,竟向北方飘去。
    召烜命令身后亲随,“跟去!带回来。”
    五十七
    水龙吟见时辰不早,想着那位老者在原地替自己等消息,也甚是辛苦,就急着去见长者。
    等了一盏茶功夫,奇怪这会儿连个过路小鬼也不见。正欲离开,听得身后有动静,侧开让过,一个人噗通趴倒在地然后哎哟哎哟着,“喂喂,我说你这水龙,我就想拍你肩膀跟你开个玩笑。你躲什么。”
    这不是那个什么过去了才知道!
    “过知道。”
    “承蒙公子记得我大名啊。”过知道拍拍衣服抬头看水龙吟,“等人?”
    啊,等鬼。水龙吟点头,“等消息。”
    过知道抬起手半眯着眼睛,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其他手指关节间连点带掐地晃得脑袋,突然眼睛睁得贼圆贼大,“你信我的法术不?”
    水龙吟见他这套江湖术士手段,就微笑不语。
    过知道放下手,“他被杀了,是女子杀的。”
    水龙吟仔细看过知道,他浓眉深目相貌堂堂,眼神挺和善,单从外表看不出坏人的特质。
    过知道双手叉腰认真地盯着水龙吟,好像非得把水龙吟看到相信自己为止。这时,远处传来似风似语又似哭的呜呜声,在深夜空荡荡街头,让声音让凡人乍听不免汗毛倒立。
    五十八
    一会儿,声音便由远及近。水龙吟见一群鬼过来,就瞧过知道。过知道还是像木桩般站着,水龙吟感觉,过知道可能真知道。
    群鬼见了水龙吟立刻跪下,其中一个说,“小王爷,那个长者被杀了。”
    鬼中所言被杀,就是魂魄碎了。
    “怎么回事?”
    鬼中两位把前排一鬼推到前面,“他说。”
    水龙吟见他二十来岁,身材结实,穿着铠甲,想必是战死,不由怜惜,“站起来说。大家都站起来。”
    这小校并不知道长者在此做什么。当时路过,见一个小鬼对长者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有位女子过去和长者交谈。不知怎么地,女子伸手掐住长者摇了两下,长者顿时魂飞魄散。那女子左右瞧瞧,立刻飞身而去。
    小校说,“我看那女子是会法术的,怕她见到我杀了灭口,就立刻藏了。”
    水龙吟问,“你们当中有认识这位长者的,可知道他平日有仇家吗?”
    “没有。”
    “没听说。”
    “王长者从前卖菜卖瓜,并无什么仇家。”
    众鬼七嘴八舌纷纷摇头。
    “那女子长什么,你还记得?”水龙吟看小校,问道。
    “记得。我目力当时可算无人能敌。她穿着淡绿的上衣,深绿的裙子,系着粉腰带。”
    怎么像平织烟的打扮?
    “你确定?”
    “月光下看得清。”
    五十九
    她为什么杀长者?按小校所述,当时她和长者有过交谈,然后才动手。长者无非是得到越玖天的消息,平织烟一再骗越玖天离开。
    水龙吟映出平织烟相貌让小校仔细看,“就是她。”
    “你带大家找地府巡检使去拿她吧。”
    水龙吟看过知道双手抱臂一副旁观看热闹的样子,“我想你大概不是算出有谁杀了长者,而是也刚好看到。”
    过知道眉毛眼睛挤在一起笑起来,“玩个小把戏。不过,不是我不救。我看见时,长者已去。”
    水龙吟问,“我想,你应该去追她,并知道她去了哪里。”
    过知道对众鬼说,“我追那女子,她到了龙居巷陈记铺子东首那家院子。”
    众鬼群情激愤,伙在一处挤挤嚷嚷去抓平织烟。

    平织烟正在屋里坐着等小王爷回来。突然听到院子里呜哩呜啦一片吵闹。接着就是敲门声。平织烟不应。敲门声大起来好像再不开门,门板就要被推倒,“平织烟平织烟”
    怕什么!平织烟开了门,见一院子鬼。突然想起凡人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吵什么!”
    鬼在六界中地位卑微,向来是些个没有权利富贵的百姓生老病死后化成,平日里连凡人都得躲着,此时被一仙子怒吼一声,顿时一院寂静。
    倒是那小校出生入死浑身伤,不怕事。他进前一步,“你杀了一位长者。我们带你去地府问话。”
    “胡说!”
    地府派出的巡逻小校上前一步,“请跟我走。”
    “你们栽赃陷害。”
    众鬼见小校说话,胆子稍大起来,
    “我们看到的。”
    “就是你!”
    “你滥杀长者!”
    平织烟返回屋里,举出两把火,“再闹,烧死你们这些讨厌鬼!”
    鬼吓得往暗处退,有些个胆小鬼已经窜出院门。
    六十
    巡逻小校经常举鬼火四处巡走,不怕这柴木烛火,“如果不是你,你就不要躲。”说着亮出长索,“走了!”接着向平织烟甩去。
    平织烟甩出火把,但鬼索没有烧断,平织烟怒道,“我是神尊宫中小王爷属下。你们在此胡闹,小心神尊宫夷平地府!”
    “小王爷让我们捉拿杀手的!”
    “还胡说!鬼话!”平织烟将火把散做朵朵火花向鬼群撒去。
    突然一道白光像从天而降的流瀑隔住火团,白光一抽将朵朵火团一齐斩灭。
    平织烟定睛一看,一男子肩上抗着一把大刀站在院中,“是我看见你做恶的。你别再闹腾了。”
    “你是谁?”
    “我?我?我是天管不着地管不着神管不着鬼管不着专捉神魔仙人鬼妖之不法者。”
    “呸!没听说过。少管闲。”
    平织烟见众鬼都看她身后,不由回头一看,原来是水龙吟。
    平织烟立刻跪下泪水洗脸,“小王……”
    水龙吟说,“他们看到的。你为什么要杀一位长者呢?”
    “我……呜呜,我只是问他话,他胡言乱语羞辱我。我生气,手上力气大了些……我不是有意的不是的不是的……”
    平织烟抱着小王爷脚,哭得气息都微弱了。
    “你先和他们去吧。听地府和仙司巡检使问过话,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会禀公处理的。”
    平织烟只好由地府巡逻小校及鬼众一起走了。
    六十一
    过知道没走,在小院里走几圈,“你怎么不回你家大宅子里住。”
    “我在凡间公务未完。”
    “你是不想回去,还是回不去。”
    水龙吟笑了一下,“刚才你那响亮的名头,是你现想的?”
    过知道也笑笑,“万一真是呢?”
    水龙吟拱手拜了拜,“佩服!天地你最大!”
    过知道连忙谦让,“不敢。对他们开玩笑,对你讲真话!我来自归澜山庄。我师父是归澜主人。别的,我不好多说。”
    水龙吟拍他肩膀一下,“进来吧,管闲少年。”
    过知道说自己不想住客栈,就在此蹭住一宿。
    水龙吟不让过知道住越玖天住过的房间,让他上二楼去睡。
    水龙吟见天也将亮,心里念着,不知越玖天此时到了哪里。
    ……
    六弟和小十很少下山,此番到了这么远的繁华成都府,只有睁大眼睛到处惊呼的份了,买些糕点买到申时已过。班见说要去寻两位师弟,师父说,随他们吧。这里好玩,路又复杂,走错了也及可能。人找人才急人。让大家各自安排,第二天早上辰时再行。
    越玖天说有东西落下,骑师父的马回到龙居巷,但见那小院门口停着马车,有仆役来回搬东西,不由躲到墙角哭了一阵子。
    哭到心里平静些,想着一双眼睛红肿,又不能即刻回客栈见师父们。牵着马不由走到皇宫附近,那小角门并出进出宫女。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想着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万万不能做出些给师父添麻烦的事。街上逐渐寂静,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偶有飞鸟掠起,鸣叫声似乎能传到城外去了。
    越玖天不由心里一动,从腰间摸出随身短笛吹了起来。
    六十二
    这曲调有些凄凄切切,在秋风里听着,不免让人顿生悲意。按越玖天的性子,平时不太吹。但是爹爹以前常吹的,越玖天听多也就会了,妹妹前两年还填首词给这曲子,曾经唱给越玖天听过。
    正吹着,秋风里依稀传来歌声,越玖天恍惚听到越清音的声音,不由降了调侧耳细听:
    小园青草逗闲光,避人知了藏。凤仙芍药浅匀香,引得蝴蝶忙。扑锦扇,碧纱扬。蝶惊落粉妆。马嘶人远泪成行,又隔秋恨长。
    这是两年前夏天,师父下山顺便带越玖天,让她回家玩两天,妹妹和自己在园子里扑蝴蝶后妹妹写的,她让越玖天吹爹爹的曲子,就唱这个。
    越玖天说,咱们高高兴兴扑蝴蝶玩,和爹爹的曲子也不搭调啊。
    当时清音说,高兴的时光越高兴,以后想起来就越悲伤。姐姐这一走,咱们又不知道何时再见,家里没姐姐,清音日子可难过了。所以,我想起这些短暂的乐趣,就悲伤的不得了。
    越玖天想起清音说过的话,此时细品,确实更加悲伤。真的是妹妹吗?
    越玖天朝着那段宫墙跑去,对!就是这里。就是那晚水龙吟和自己进去的地方。
    越玖天不禁向着里面大喊,“妹妹!”
    宫墙里歌声一下子停了,整个成都府此时都特别安静。越玖天也哭了,她又对着宫墙叫了声,“清音!”
    宫墙里突然传出大哭的声音,却突然停止,接着似是嘤嘤低泣的声音传进越玖天耳中。
    “什么人!”
    “抓住他。”
    “拿刺客。”
    ……
    不远处马蹄声和整齐的跑步声传来,很快,一队人围住了越玖。手中长刀长枪直抵越玖天咽喉、脖颈、腰部。
    六十三
    越玖天手持短笛,大方静立。
    为首白马上禁卫当值的队长见眼前女子苗条修长,一袭白衣,腰系蓝色丝带,道姑发髻用一枝玉簪挽着。玉面不施粉黛,高高的鼻梁,小嘴巴微抿着,小白牙还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这是她思考的习惯动作。特别是一双眼睛,用漂亮妩媚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似乎也不是特别贴切,但就是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漂亮和慧黠。
    越玖天瞧着这位马上男子,白银铠甲,俊眉秀目,面相颇为和善。
    “什么事!”马上男子声音郑重,却并不是很严厉地问。
    一小校说,“这女子在这里大声喧哗。”
    男子看向越玖天,越玖天盈盈施礼,未语先泪,“我将要远行,但是有位妹妹在宫中,也不知何年再见。心中十分牵挂她。即不能见面又不能传信,只能凭此笛声互诉别情。肯请将军见谅!”说着眼泪珠子不觉滚滚而落。
    “你叫什么名字?”
    “越玖天。”说着,越玖天跪下,双手将短笛呈上。男子立刻下马,“快请起。”
    越玖天一边哭一边说,“肯请将军代我把此笛交给我妹妹,让她在宫中一定好好的活着。一定要——坚强!”
    将军不免心里难过,接过笛子,“不知是哪位宫女?”
    越玖天知道妹妹从常家进宫,如果说她叫越清音,想必不好。
    “她叫音儿。认得此笛的便是我妹妹。”
    将军说,“不如你再吹一遍我听。”
    越玖天用极低的声音吹了,将短笛交给他,“不知将军高姓大名。小女子此生不忘大德。”
    “我叫玄征。你快走吧。别在皇宫附近停留。”

    越清音才哭起来,立刻捂住嘴巴,却又不能马上停止哭泣。果然是姐姐在宫外,一墙阻隔不能相见。哭着没再听到墙外动静,也不知道禁军侍卫会不会拿了她?姐姐一向好打架的。不敢一人在此久留,抹着眼泪回去。
    六十四
    越清音进宫并没有见到皇帝的面儿,只是因为常大人的女儿,所以先封了美人的名号。
    常美人虽然以常明女儿的名头进宫,但是常明并没有用钱财为这个女儿打点。
    安排衣食住行的宫女们眼色就不怎么好看。
    越清音听说拜见太后之后,最要紧的是见徐慧妃。听闻慧妃通经史擅文墨,想必心底慈善,进了宫,总比在家受孙氏打骂强。
    越清音大早起来,就去排队见徐慧妃。徐慧妃起得晚不说,先见了那些封号在前的妃嫔,到越清音这些人时,她已经不耐烦,让都一起进去了。
    徐慧妃打眼瞧了一班美人、婕妤、昭仪、昭容之后,眼珠儿停在越清音身上打量一番。常美人一袭月白色布衣,外面罩着件银灰色披纱,腰系桃粉丝带,面不施粉,月眉似蹙,一双修长媚眼,流盼间娇怯无限,别有一番清远韵致,在一班红红绿绿急着得宠的女子间显得格外不同。
    徐慧妃对那些女子和和气气,问长问短,单对越清音视而不见。
    六十五
    那些婕妤、昭仪、昭容争着夸慧妃美貌才德,纷纷拿出事先备下的金银玉器珍珠宝物。
    越清音这下难堪了。眼见只有自己枯坐在下首处,只好忍心悄悄褪下腕子上爹爹过年时给自己买的一只翡翠镯子,这镯子孙氏没敢抢走,是因为有一次爹回来见清音腕子上没东西,就说,“那镯子要是不好看,爹重新给你买一件。”孙氏只好把镯子还给她了。
    常美人递上镯子时,满屋子顿时静悄悄的。徐慧妃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这些姐妹平时玩闹惯了。你快收回去。”
    越清音平素话少胆小,声音低低的,“我,来得急。还请慧妃笑纳。”
    慧妃看了一眼贴身的宫女香枝,“那,就收着吧。”说完,向香枝使了个眼色。香枝上前随手一碰,啪,翡翠镯子掉在地上跌成两段。
    乍静的屋子突然又嗡嗡的,像无数苍蝇马蜂飞了进来。越清音当时脑袋里也觉得嗡一下子,仿佛自己的爹当面被人斩成两段。
    香枝笑盈盈地惊叫起来,“哎呀!奴婢该死!”
    徐慧妃怒道,“香枝。”香枝立刻跪了。
    六十六
    一位在坐的昭仪说,“怪不得香枝呀!”
    又一位美人说,“就是!常美人手短,人家还没接住,你就松开了。”
    “真是!”
    徐慧妃说,“来人,把香枝带出去。”
    香枝哭叫饶命。
    越清音立刻跪下,“不怪她,是我。我没弄好。”
    徐慧妃挥手,“算了算了。都下去吧。”
    一班美人、婕妤、昭容三三两两走了,越清音让过她们走在后面。却清清楚楚听身后徐慧妃说,“真扫兴!快拿出去丢掉。”
    越清音身体一抖,心都抖掉了一般,假装没听见,低头快走开。
    又担心着爹爹给的东西,泪眼朦胧回头看时,香枝正看着常美人,见她回头,故意把两半镯子往草里一抛,扭身进屋了。
    越清音不敢去捡,一路哭着回自己屋里。才进门,又有宫女来告诉她,这屋子要搬进别的美人来,让她搬到更远的小院里去。
    原本给的使唤宫女小花也留下伺候新美人,跟着越清音的是一位才十三、四的小宫女可儿。
    越清音换房间,误了晌午,到晚上才吃到些清淡粥菜。可儿都睡着了,越清音还没睡。
    她悄悄出屋,在院里站了会儿,这里怕是皇宫最偏远的地方,寂静的似乎在深山。月光如冰冷的水一样泼下透凉的光,照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清晰。
    这小院旁边还有一扇门,越清音走过去推几下,还真推开了。
    六十七
    先望了一望,可能是废弃的花园吧。院子里不知什么花开着,有极淡的香味。
    越清音从前在家也喜欢晚上到院子里看天看星星,白天孙氏见了,总是要找话骂的。所以,越清音非常喜欢晚上。
    她吸着芳香的空气,心情好多了。轻轻在园里走着,耳边却似乎有姐姐吹的曲子声。真的吗?是不是我做梦了?
    可是笛声清脆似乎就在墙那边。
    越清音呆立片刻,不由慢慢唱起来:小园青草逗闲光……泪水中真想此时回到家里,回到爹和姐姐都在的时光里。
    “妹妹!清音。”
    越清音真希望此时宫墙突然倒掉。
    越清音才放声哭,又想起宫里规矩多。似乎还听到人马的声音。暗暗哭到四处重回寂静,才悄悄回到房间。可儿还在梦里。
    常美人成了后宫里的笑话。这笑话飞出了宫墙。连冷夫人家的姑娘们都知道了。
    于是乔渊公子也知道了。
    六十八
    他没有任何反映。
    乔渊今天约好去城外方医生那里。乔渊要改掉越山的声音。越山和常明、伊大人从前经常一同殿前议事,偶遇时还常相互讥讽。所以,乔渊一定要让越山的声音痕迹一丝儿不留。
    方神医家的院子里都是花草,越山虽然生在吴越,随父亲长在大梁,后来到蜀国。南来北往东征西打去过不少地方,自以为见过不少珍玩,但是,方神医家种的花草,越山有至少十种不认得。
    越山前几日已经送过珍银玉器给方神医,方神医虽然平时一张泥像脸,但有财宝开了通天路,方神医摆出对神佛的笑容迎接这位蜀国大财主的儿子。
    当然,大财主的儿子也不多话。这很对神医的胃口。神医有技术,要活命,还要活得好,他们认为持技术自傲和尊重财富不冲突。
    所以,神医都是比较有脾气的。
    客套完了,赶紧进入正题。神医不能只挣一个财主儿子的钱。
    神医看着大财主的儿子喝下一盏茶,然后带着他上到二楼,进了一间帘幕重重的房里,满屋草药味。房顶屋梁上高挂着六盏灯笼,窗户下案几上还悬着宫灯。案几旁边一个小碳炉,炉上架着一个铜壶,烧开的水汽随着风在壶口处轻转旋着扭着,似乎无聊寂寞渴望离开。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摆着竹枕。
    神医说,“躺下。”
    越山真有些想睡。
    然后,越山再睁开眼时,方神医对他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式,“别说话。在我这里住一宿。明天此时,我听过声音你再走。”
    这一天对于越山来说,难得清静,连话都不用说。讲真心,说话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一件事。笨的人听不懂你的话,奸诈的人歪曲你的话,固执的人不听你的话,别有用心的人想套你的话……
    六十九
    方神医来探望蜀国第一大财主的儿子,并告诉他:今天只能喝温水、喝药和一点儿米糊之类。
    财主的儿子点点头,拿起书到后花园看了一整天。神医心想,谁说人家是纨绔子儿?明明就是勤奋少年!街谈巷议纯属胡扯!
    方神医到自己认为乔公子可以说话的时候,到后花园去,方神医奇怪公子的表情,难道他不是该高兴自己的声音如此好听吗?瞧他什么表情?不过,乔公子作揖行礼道谢的礼数是非常真诚的。
    也许,他就是那么个人儿。
    越山离开方神医家,一路缓缓而行!现在连声音都变掉。我真不是越山了!不是!我是越山,我不是别人。越山现在不再照镜子,这会儿他摸着脖子,陡然生出一种厌烦,从此连话都不想说。
    怎么还没走到冷夫人家?信马由缰的结果是到了一条偏街僻巷?
    提缰绳欲转出去,马儿突然长嘶止步,越山看时,眼前已经掠过一条黑影,越山听得刀剑挟风卷沙斜劈而下,立刻向后一仰,掉下马去。看对方黑衣蒙面,是盗贼?
    那黑衣人似有些迟疑了。越山装做不知道,只管爬起来跑。那黑人见他跑,似乎又来了精神,提剑又直刺越山后心。“住手!”
    专心抢劫的盗贼和认真逃跑的财主儿子在黑夜里只管各行其事,还未及交流些诸如:留下买路财!大爷饶命!之类的行业术语。
    七十
    所以打劫的和被抢的未免有些安静了。
    这一句“住手!”让打劫的一愣。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一下,一个什么东西击中了蒙面盗贼手中的剑,盗贼往后才退出半步,一个人从天而降,手里也举着一把剑,直挑蒙面人的脸。蒙面人手中剑运得及快,手腕一旋,划出半个剑弧,将来人的剑推开。
    越山见来人剑使的不错,而这蒙面盗贼的剑术竟然也不是一般水平。打了一会儿,蒙面人向来人扔出烟雾弹逃了。
    那个人提剑就追,越山说,“别追了。”
    “他扔烟雾只是制造障眼法,但人跑不了多远的。”
    “我看他不像盗贼,要是你追去,反而对你不利。”越山说。
    “不像盗贼?此话怎讲?”
    “刚才,我落下马,他没有趁机上前砍我,而是犹豫,这不像盗贼。再者,盗贼有如此精妙剑术,我还真没见过。”
    来人点头,“这位公子贵姓。”
    “乔——渊。”
    “在下玄征。”
    越山懒得说话。两人一前一后骑行,玄征因为这个同行人似乎特别不爱说话而觉得颇无聊,不由吹起了曲儿。
    还没吹完,突然感觉有剑风扫来。回头一看,沉默的乔公子不知从哪搞来一把剑,对着自己就挥过来。
    玄征连忙向旁边躲过。越山又一剑送过来。玄征被逼下马,这位乔公子也下马。玄征只有接招的功夫,边退边想,刚才遇盗贼他怎么不还手?还没等玄征想清楚,剑尖已经抵在脖颈上,“你怎么会吹这支曲子?”
    曲子?会曲子就得死?这乔公子也特变态吧!难怪他不爱说话!不爱说话的人都有病。
    玄征想想,对啊,怎么要吹这曲子?
    “我听别人吹过的。”
    “谁?!”这一声更严厉更变态。
    咋滴?吹曲子人的杀你爹了还是杀你娘了?
    “一位女子。”
    “?!!!在哪儿?”
    “前几天,晚上我巡城。听到的。”
    “那女子呢?”
    “我让她走了。”
    乔渊举着剑听玄征讲了那晚的事,然后垂下举剑的手,对玄征拱手郑重道歉,“对不起。”
    啊?这位乔公子真难捉摸。我还是赶紧和他分开走吧。
    玄征说,“我得回家向爹娘报平安。后会有期。”
    七十一
    玄征方才应常大人之邀去他府上。玄征有些惴惴然,和常大人虽然也常见,但是没有过多交集。他请我?难道是让为他做点啥?
    和常大人最近的一次相遇是在街上,大人陪家眷外出同归。当时,玄征闲着和人比剑。
    玄征带着常大人可能要让自己帮忙干坏事的心理进了常府,东拉西扯说到玄征的终身大事,玄征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玄征不想高攀常大人。没有原因,道不同不相为谋。

    玄征第二天进宫应差,想着短笛还没送到那位音儿手中。点了卯无事,就往皇宫深处去。听年长些的兄弟讲过,那里曾经有位疯了的妃子掉进井里淹死,后来每到晚上,总有宫女说,井里有人唱歌。
    于是那院子就荒废了下来。
    那晚,有人在那个地方唱歌?玄征虽然身材魁伟,但想起这些传闻,不免咧嘴笑着自嘲。
    原本封闭的院门,因为时间久了,挂锁的栓子朽坏,所以很容易被推开。院里荒草凄凄,蟋蟀放肆地唱着,一株老槐树枝杆扭曲向四周恣肆张开,仿佛无数鬼魂从地底愤怒伸出摇动叫屈的胳膊。玄征虽是男儿,也不禁感觉凄寒。
    突然从草里窜出一只野兔,呆立着的玄征被吓得一抖。偏偏此时,假山后传来歌声:小园青草逗闲光。避人知了藏……
    玄征没敢立刻拔腿逃跑,听了一会儿,这不是那位越玖天吹的调调吗?
    不会是井里的妃子吧?肯定不会!大白天的!玄征的好奇和勇武驱动他轻轻迈步,走着,突然和着歌声吹起了曲子!
    歌声瞬间停止!
    玄征也吓得立刻闭嘴。
    七十二
    假山后转出一个人,她约摸十六、七岁年纪,一袭白衣,罩着一件灰色绢纱的披帛,腰系灰色丝带,长发未挽,像黑色的绸缎一样披散着,一张苍白的瓜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弯月眉轻蹙,一双长眼此时受惊吓般地睁大。
    玄征见多了宫中那些浓妆艳抹的妃嫔,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位受惊的谪仙子。
    女子见玄征看她,脸颊顿时飞上一片桃粉。此时,她的美瞬间被这一抹飞霞点亮。
    玄征从腰里抽出别着的短笛,“你,是,音儿?”
    女子的目光落在短笛上,玄征走近些把笛子递过去,女子接住短笛看了看,忍不住哭了。
    玄征说,“你姐姐让我对你说,她希望你高兴,希望你坚强……”
    女子抽泣着低头跑掉了。
    玄征打听到住在这里的是常美人,常明大人的女儿。而让自己转送笛子的姐姐却叫越玖天。

    七十三
    师父、师叔带几个弟子走绵州、过剑州到利州,秋气清爽,山道多树,一路风景秀丽,大家也就走走停停,好不惬意。
    只是越玖天情绪不高,这与往常十分不同。
    师兄弟几个以为她伤心她爹和她妹的事。
    小十从远处摘得些蜜桔给师父、师叔后,立刻捡了两个大的跑着递过来,“师姐,你尝,特别甜。”
    “你吃,我不想吃。”
    小十剖开皮儿,露出瓤,伸到师姐面前,“吃嘛吃嘛,别不开心了。等我们回来,让师父带些东西,就说是陈老祖献给皇帝的,然后让师父带你去。你就能见你妹妹了。”
    师父坐在一丈外的树下石头上,听得清楚,点头说,“小十说得不错。就这样。”
    越玖天接过蜜桔,小六折了树枝和一些香草夹在一起编成环,“师姐,你戴着,这种草的香味儿会让人高兴咧。”
    一向不多话的师叔竟然笑着说,“小玖儿有这么些兄弟哄,该开心了。我们这些老头儿是没人理的。”
    班见说,“师叔,我给你捶捶肩膀哈。”
    “去!站前面把最近习的剑术给师弟、妹们演一遍。”
    “是!”
    班见从旁边树上折了树枝,摆好姿势,前刺左划斜挑地耍起来。
    班见练完,师父点头说,“我们今晚在利州城里歇息,明天早起往兴元府去,然后走傥骆道。路会越来越难走。不过,也是检验你们几个功夫的时候。特别是你们仨小子,爬山过岭的再加上背包袱。可否?”
    “没问题!”小十笑眯眯拍胸脯。
    “好咧!”
    “要得!”
    师父看蔫哒哒的女徒弟,“天儿,到时候累了,师父请抬轿子的载你。”
    越玖天不由撒娇一笑,“师父……”
    “好!走吧。”
    连人事马都歇得有了精神,向利州城飞驰而去。
    七十四
    申时进得利州,虽是小城,却因南来北往运货贩物,商贾走卒流转歇脚者不断,繁华处客栈人声喧闹。师父已经传信让朋友订下了福荟客栈。
    正要上楼,越玖天抬头一看,一位公子哥儿样装扮的人正下楼,手里拎着一节小树枝摇着。
    ???!!!
    越玖天觉得自己眼花!赶路累着了?
    “越玖天!”三个字把越玖天叫得身体一抖,元神归位!
    “水水水……”
    水龙吟拦着她,“水什么水!你为什么跑?”
    班见几个师兄弟立刻围过来,“干啥子!”
    水龙吟拱手施礼,“各位是师兄弟吧。”
    师父看了一眼此时脸蛋粉红,低头忸怩的女弟子,莞尔一笑,“公子贵姓。”
    “我叫水龙吟。这位神采不凡,想必是师父。”说着又拱手施礼,“我先到,各位请稍事休息。一会儿在这里为师父、师叔和各位师兄弟接风洗尘。”
    师父应了,对越玖天说,“你和朋友叙叙吧。”
    越玖天见师父几个上楼了,一低头,也往楼上走。
    水龙吟拦住,“你不回答我,为什么不道别就跑?良心呢?”
    越玖天眼圈一红,“你才没良心!让你丫鬟赶我走。”
    “你傻!上次她骗你说是救了你。这次你还信她。”
    “没有。我后来又去了一次,看那院子有人搬东西进出,我才……”哼,说完,又要去客房。
    “肯定是平织烟的障眼法。好啦好啦,别生气嘛。”
    越玖天见水公鸡竟然这样委屈着讨好自己,不免转愠为欢,“我回客房去换衣服。”
    七十五
    小六、小十和班见在客房里八卦情绪高涨。
    小十说,“这位水公子是好人吗?会不会是登徒子!”
    班见说,“晚上吃罢饭问师父哈。他最会相人喽。”
    小六说,“你们瞎吵个啥子嘛,人家就是认识而已。”
    “你嫉妒!”
    “哎呀,跟你们讲话累死人喽!”小六说,“歪曲人意妄加揣测!”
    小十推班见,“大师兄,走!我们先去会会这个公子哥儿。”
    班见问,“会啥子嘛。一会儿吃饭,让他喝醉。”
    小六说,“对对。晚上大师兄再扮成强盗,去揍他一顿。”
    “打他干啥子?”小十把擦脸巾扔到六师兄脸上问。
    “试试他功夫要得吧。看他是不是酒囊饭袋花花儿枕头撒!”班见说着,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兄弟三个一起哈哈哈哈……
    越玖天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门口,“你们仨个来拆人家店的吗?”
    小十跑到门口,“越师姐,你穿得好像要见媒人哈!”
    越玖天瞪眼骂,“哈啊哈啊,小心师父一会儿收拾你们。”转身娉娉袅袅走了。
    留下师兄弟们在后面偷笑着挤眉弄眼,小十还师姐走路。越玖天感觉他们在做怪,猛然转身站定!吓得师兄弟几个立刻散开。
    菜点以素食居多,也有肉、鸡。
    水龙吟对师父解释,“师父和师兄弟们平日修行,但这两天应该不辟谷吧。再者,明日往兴元府去,接下来要走的傥骆道崎岖难行。翻山越岭着实耗费精力。师父和师兄弟们,还有天儿,都要多补补身体才是。”
    越玖天不提防水公鸡突然在众人面前称自己天儿,不由害羞的脸立刻红了。
    师父点头,“当然好。”
    水龙吟又让店家送酒来,“喝些晚上睡得好。”
    小六、小十和班见相视挤眼,摩拳擦掌的想着干点坏事。但是,师父没让他们多喝。准备灌醉水公子的计划泡汤了。
    虽然喝得不多,但是师兄弟三个回屋就犯困,很快都睡着,扮强盗揍水公子的雄心壮志也忘了。
    七十六
    越玖天回房间照着铜镜,喜不自胜。早早洗漱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番很快就睡着。
    水龙吟对师叔很是好奇,吃饭时他没到场。封宙师父说是去会朋友。
    过了子时,水龙吟探头看窗外月光皎洁,照得人间夜色亮而莹白。好月!水龙吟越窗而出,一片云雾遮蔽,往北而去。最近周皇帝想问候蜀国,前阵子双方小战,蜀兵不利。
    越玖天和师父此时往华山去,天气尚好,但时事不佳。

    行过秦岭,远望几处军营,正要降下云团慢行。前方风急云暗树叶乱摇,看阵仗仿佛山雨将袭。
    仔细看,却是无信和两鬼疾行。
    呵!多日不见,还有亲兵相随了。
    他的方向,怎滴?也是到军营?

    水龙吟缓缓跟着,无信将两亲随小鬼留在外面,自己进了军营。
    帐外有亲兵小校,通报后让无信进去。水龙吟立在帐后,刺开一个小洞,瞧见里面上首坐着一武将,相貌不俗。右手下方坐着一人,背对着水龙吟。
    无信把手中所持之物拱手递上,“因近来上下多事,前日行程未及。还请赵将军见谅。”
    水龙吟见这位赵将军立刻起身,引无信就坐。随手看了看手中物件。
    那不是生死簿的残缺部分吗?
    七十七
    赵将军看来对自己寿数颇满意,随口说道,“不知皇上春秋。”
    无信说,“当时我特别看过,皇上有六十四年寿数。”
    这位赵将军“嗯”着点了点头,水龙吟瞧这位赵将军表情,似乎不高兴皇上活过花甲。
    近几十年来,皇上换得频繁。呵呵!
    赵将军又和无信低语时,帐外巡逻小校经过。水龙吟只好离开。没一会儿,赵将军右首处坐着的人送无信到营外,那人回来时,水龙吟瞧他和赵将军长得眉眼有些像,但此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水龙吟暗想:怎么?对寿数不满意?
    见无信带着两个小鬼行远,水龙吟连忙跟上。离这军营再远些动手。生死簿岂能用来做交易?
    “水龙吟!”大晚上这么大声音唤我?不是神就是鬼!水友吟回身一瞧!哟!这做甚!“司命使大半夜带着这么多神兵仙将的,今天过节吗?”
    无命没表情的脸闪过无奈,这位水龙吟闲散惯了。
    “啊!过去了,也许就是个节!”
    水龙吟严肃地看着这位平时天上地下最摆谱的小神,在心里重新认识了他一下!今天这什么意思?竟然会诙谐了?还是有哲理的诙谐。不好!这世间一切事物,突然出现相反的症状,那准定有事!大事!
    “司命使话里有话,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没修行好。”
    “走吧!这事儿,肯定不能少了你。”无信在前面飞得风驰电掣!水龙吟云腾得霹雳追风!后面神兵如天浪滚滚!
    “打架?”
    “对!”
    “打谁?”
    “鬼!”
    “为啥?”
    “反了!”
    反了?又是为轮回盘?
    七十八
    轮回盘被魔家劫去,鬼众都涌往轮回关口,以为不用管就可以任意选择自己要新生的人家。但轮回关口没有机枢了,则如同灭鬼洞,不能投生反而跌入极暗世界,永远不能再投生。
    地府无奈,只能报上天关。又请来魔家,让他们归还轮回盘。
    圣尊派司命使督三百神兵,前来取轮回盘钥匙。
    无命对神兵说,见鬼即杀!
    水龙吟说,“不行!如果他们没有做干预和侵扰凡人的事,不能杀!”
    神兵滔天,才至鬼门关口,就停下了。
    魔家至少十万之众已经排好阵势。
    队列前面第三排正中间一辆黑车,红绵缎盖得严实。四周各有一个魔家护卫使。第二排正中间有八位力士抬着一金盘,上面端坐一个从头到脚裹在黑绢纱衣服中的魔家头领。看架势像是个极有地位的。
    这魔家头领前有四位护圣使。
    无命指着魔家怒道,“反了吗!这么多妖魔鬼怪,照样不堪一击!”
    魔家护圣使中一女子身着淡粉衣裙,淡蓝色绣花腰封,披着淡蓝色薄纱长披帛,弯眉大眼,粉面含娇。她笑盈盈出列,指着无命,“凡人把叫得声音大的称做叫狗不咬!说得和你很像呢!”
    无命小神气得泥菩萨脸红黄青蓝绿地变了一通颜色,“我不和你这没名号的东西斗嘴!”
    “什么叫没名号,小女子芳名温温!不知阁下是什么东西!”
    无命又气得脸色像彩虹一样。
    “无礼!我是司命使无命。”
    温温笑得眉眼弯弯,“无命是谁,我也没听说过。”说完回头问魔家兄弟,“你们听说过无命吗?”
    魔家众位齐声如雷地说:“没有!”然后一起笑起来,声音如洪钟般响得几乎传到天庭。
    无命说,“乌合之众!”
    七十九
    温温身后一人出列,他穿着黑色铠甲,戴着黑色面具,手指无命,“胡说!魔家向来多英雄豪杰。神仙有做腻歪的,却没见谁到了咱魔家有想离开的!”
    无命身后三百天兵指挥使怒道,“魔家胡说!你们修行道行不够,成不了神仙,还口出狂言!”
    温温笑说,“诸位天兵哥哥,不要把话说得太早。等哪天神仙做不去了,到魔家来!我们置酒相待。”
    说着看回无命,“特别是你!看你脸色不佳,肯定是常年心情不好!要是在天上混不下去了,来找我!”
    无命手中捏紧他的“穿魂针”,“少废话。轮回盘呢?”
    温温妖娆阿娜地走到不言不语的水龙吟面前看着他,“看你面带微笑,似是与我心有戚戚焉。不如这样,你和我打。”
    水龙吟摇头,“我打败你,你面子不好看。”
    温温笑,“胜败兵家常事。再说,你这样丰姿俊美的小男神,我要是败了,愿意给你当小妾!”
    水龙吟说,“你的意思是,我千万别和你打。”
    “妖女无礼!”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处,一道彩影向温温飘去,出手就打。温温随手接了一招。
    水龙吟一看,怎么娇媱也来了?
    魔女和仙女打起来,无命一挥手,三百天兵和魔家混战。一时间地动山摇!鬼门关仿佛倾刻间就要被碎成齑粉。
    无命冲向红锦缎盖着的黑马车,八位力士抬着的金盘上端坐的那位突然跃起,挟着一股飘渺黑烟,拦住无命,同时挥袖一掌打向无命心口。
    无命跌落时还不忘飞出几支“穿魂针”。黑烟里的那位挥袖统统收下,随后“嗖”“嗖”全都还给无命。
    无命噗通滚落在那盖着红绵缎的黑车里,心中暗乐: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车里摸了好一会儿,怎地?没有啊!
    八十
    咣当!劈里啪啦!一魔家抱着一天兵,两个壮实身材凑在一起的分量把木车子砸了个四分五裂。
    “住手”
    “住手”
    “住手”
    三声同时发出。
    无命此时管不着谁和自己一起喊的,手里“穿魂针”瞬间幻成一道雨帘隔向魔家和天兵。此时一道白光如河奔突而来也隔向两边。同时,水龙吟的小树枝如丈许长的千首小蛇般缠住打在一起的魔家和天兵手腕、兵器……
    混斗如雷劈般的声响刹那归寂。
    除无命和水龙吟外,那道光河却是不认识的什么神仙鬼怪搞出来的。
    那位见大家都瞧着他,刀一抽,白光河消失。他呵呵咳咳地清清嗓子,“各位!我叫过知道。不是锅碗知道,是过去的知道。你们叫我过去知道知道过去都行……”
    无命收了“穿魂针”直冲到魔家那位黑影子面前,“卑鄙!你们根本就没带来轮回盘!”
    黑影子笑起来,声音娇媚得很,“凡人兵法常讲:兵不厌诈!我有让你相信我吗?”
    无命举针就要射,水龙吟小树枝已经卷飞他手中的穿魂针。
    过知道提刀冲到无命和魔家黑影子之间,“不要打!坐下商量!所有的战争受伤害的都是无辜百姓。”
    无命被水龙吟树枝扯住手腕,他叫:“放开!”
    “你冷静我就放。”
    无命盘腿坐下,运气调息。
    水龙吟松了小树枝。
    魔家黑影子在水龙吟面前飘了一圈,“你叫水龙吟?”
    “是。”怎么?水龙吟心想,你见过我?
    地府大王也被过知道扯来,魔家、司命使、地府大王,三方会谈。
    八十一
    越玖天和师父一行人早起,店家告诉师父,水公子让备好早饭和路上干粮,只是水公子有急事办,让你们先走,他随后赶去。
    越玖天原本想着两人一起正好游山玩水,他又跑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免有些气闷。
    师父说,“水公子品貌不凡,不同寻常。男子丈夫自然有许多事要做,哪能整天和女子卿卿我我。”
    越玖天说,“师父,他去哪和我又没关系。”
    小六说,“看你的样子就有关系。”
    越玖天正好打师弟转移情绪去了。
    收拾好出发,没行多远天空就变得阴沉晦暗,师父说快走,雨来了山道难行。
    班见在前面飞马开道,越玖天和师父居中,小六和小十在最后面跟着。
    没骑出一个时辰,突然风作雨骤。急行到山洞口避雨,等雨小了又行。
    赶到兴元府已经快关城门。
    好在第二日天气很好,秋风飒飒天碧云高,只是气温低了许多。
    纵马赶到洋州往华阳镇走,山越来越高,马行不快,经常要下马牵着。山中树叶半红半黄半翠成片,如画手打翻了彩墨。山溪水流有的宽丈许,飞下瀑布如烟;有的地方水流低缓,可以停歇饮水。
    来往商贾倒也不少,经常在有山水小溪的地方见到饮水吃干粮的客商。
    越玖天不时回望,心想,水公鸡你就是骗子!
    怎么还没追上来!这山路九曲十八弯的,你知道我怎么走的吗?
    八十二
    没赶到驿栈,连个山洞都没找到,只能露宿山头树下。捡柴点了火,师父和师弟都让出自己的大氅给越玖天。
    越玖天说自己睡不着。师叔说,“行了!知道你睡不着。走,练功去!你这一阵子没在山上,新的招式都没学到。”
    说完,师叔就站起来走了。越玖天和师叔到地势平缓的地方,师叔往石头上一坐,“坐!”
    坐?这练什么功?
    见师叔已经闭眼不搭理自己,越玖天就在师叔对面坐下。
    “今天教你一个逃生、活路、保命诀。”
    越玖天忍住笑,师叔平日像鬼似的飘来飘去,偶尔教越玖天几次,总是些怪东西,诸如跳楼轻飘法、爬墙无声法、挥袖如烟法、眨眼杀人法之类。
    上次还教自己扔毒药!但是师叔教的本事,从来没派上用场,只有扔毒药还好使些。
    师叔闭着眼睛说,“调息!静心!运气!听我念诀!我只念一遍。以后要是掉下山想不起我的诀,怪你自己。”
    呸!什么师叔!咒我!
    每次说是念一遍,最后不还是唠叨好几次!边敲脑壳边念……
    越玖天把口诀熟记于心,并背给师叔听。
    要不是师父中途起来让越玖天休息,师叔大有揪住她拖到山边丢下去逼她急中念诀的意思。
    越玖天翻腾了一会儿,约摸卯时三刻左右,因为天气凉得很,大家都起来了。寻到山涧溪水处洗漱,吃过干粮继续翻山。
    到巳时,太阳高挂于天,众人攀爬行走,又颇觉烦热。
    “天儿!”
    咦?水公鸡的声音。
    回头没见人鬼影子。
    八十三
    莫不是我走累眼花,昨晚又没怎么睡!这是想睡了?越玖天猛地摇摇头。
    “师父、师叔!各位师兄弟,辛苦了。”
    越玖天回头往上看,水公鸡!他打完招呼就笑着看越玖天:她小道士鬏儿已经松散,脸上满是灰土之色,果然是风尘仆仆。但那股子机灵洒脱反倒让她这疲惫的状态多了些赖皮可爱的样子。
    果然,越玖天假装没看见水公鸡,傲气地抬头瞧着路边松柏。
    水龙吟走到她身边,“怎么?你是松鼠儿,想吃松籽?”
    越玖天不理他。
    师父一行都很快走到前面去。水龙吟小声说,“我这是很快赶来的!把别的事儿都抛下了。”
    “你赶来做什么?”
    “看着你呀!怕你没还我饭钱就跑了!”
    越玖天扑哧乐了,“水公鸡!”
    水龙吟敲她脑壳,“小丫头!”拉着越玖天快速赶上师父一行,“前面有个驿站,我让人备了些饭菜。”
    师父点头微笑,“水公子身手不一般,这样来回却丝毫不见疲惫之色。”
    “嗯,从小我爹打着我满山跑。练出来的。”随即一笑。
    师叔问,“你怎么跑到前面去,又知道我们还在后面。”
    “我晚上少睡,又不知道你们在哪休息。到前面打听,没见你们。估计你们没到,就回来找找看,没想到能遇见。想来和各位也是有缘份得很。”
    班见和小六、小十没睡好,也没吃好,只管加快步子到前面先吃了饭,睡上一觉再讲别的。
    不知怎么得,几个人是不是因为有水龙吟相伴,走起来不仅快而且没那么累了,一路上说说笑笑,酉时已经到骆口。
    八十四
    天已经全黑,到附近农舍求住。
    水龙吟拿出两个银锭给主人。山里人淳朴,主人见公子给了许多银钱,立刻去睡房让躲陌生人的妻子去烧火做饭。妻子说米不够了,主人忙着跑到邻居家借米,又向人家讨了菜、并向村头猎户家借到一条烟熏火燎过黑乎乎的肉。
    师父很不好意思,“不要客气了,随意煮些白粥就好。”
    “道长不要客气。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不到一个时辰吃上饭,黑肉和豆腐烧在一起,一股烟火的味道,但是众人饿了,觉得味道很好。想必这就是后世人们所称道的农家菜和土味菜吧。
    亥时大家准备休息。主人和妻子到柴房去睡,睡房让给小姐,其余男子挤在另一房间里。水龙吟说自己晚上要练功,就给大家看院子。
    班见差点没说:你是狗儿嘛!因师父在上,只好忍住笑,出去小解。小六和小十跟出来问他挤眉弄眼干啥子!听班见说水公子晚上给大家当小狗看院子!小六也笑,小十说,“你俩个好不厚道哟!水公子待我们好好哟!”
    小六说,“他是讨越师姐欢心。这种公子哥儿最不可靠。”
    话音未落,突然“啪”一棍子砸到班见头上!班见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不由惊呼:“谁!”
    三人左右看,并无他人!听风声呼啸,原来是院子里树上枯枝折断掉下来!
    “进去!”
    “冷!”
    师兄弟三才要进屋,小六不知怎么地踩到了什么,趔趄着左右扭着硬是没稳住,噗通趴在地上,班见正好在他身后又被绊倒。小十离两人稍远些,想了想说道:“这是现报吧。”
    堂屋门正好打开,师父看着地下趴的徒弟,“你们俩打架吗?”
    三人进屋不由看看水公子,他正气定神闲地端着一盏茶在笑眯眯地喝着。
    八十五
    子时过了,水龙吟开门进院子正要驾云,“水公子为什么喜欢晚上出去?”
    水龙吟回头一看,真想问:你为什么整天戴着大斗笠黑面纱?
    “师叔!怎么睡不着吗?”
    “练功。”
    “师叔也喜欢晚上练功。”
    “今晚刚好你陪我练练。”师叔说着就伸手出拳,水龙吟让过,暗想:我还有事。如果和他慢打,不知耗到何时。如果把他打晕,以后见面不好意思。
    这时,有敲门声。师叔收拳,水龙吟看看师叔。在别人家里,也不好擅自去开门啊!要等主人才行。
    水龙吟和师叔就退回堂屋。主人在柴房哪里睡得着,一直侧耳倾听。闻声到院子里冲着门外吼了声:“哪个!”
    “开门!”
    “你是哪个嘛!”
    一女子的声音,“我找水龙吟!”
    水龙吟一听,不得了!娇媱!只好到院子对主人讲,“我去吧。”
    水龙吟开门闪到外面,随手关了主人家的门,“你怎么找到这里?”
    娇媱心说:跟踪你的!
    昨夜娇媱跟着水龙吟到了地府,听温温挑逗水龙吟,十分不开心!好好教训一下女妖!没想到和温温打得你死我活时,突然发现水龙吟不知何时已经跑了!
    追上他才看见,水龙吟竟然和那个看星星的女子在一起,一路乐得不知年月!
    娇媱气得在山上树林里调息平复心情。
    到晚上,竟然不见水龙吟出来,干脆也不到树上去调息了,直接来砸门!
    砸门声和主人家的吼叫,让屋子里的人都起来。班见听到女子在门外叫水龙吟,立刻翻身起来推窗户,“哎呀妈儿呀!女鬼追到来喽!”
    小六半梦半醒,摸着班见的脚顺手往上抱着他大腿靠到班见腰上,“抓鬼……”
    班见推倒小六披衣出去看热闹,正好看见女鬼一把拽走水公子!
    师叔伸手扭住班见脖子:“回去睡了!”

    八十六
    早上果然又没见水龙吟,师父说,“我起得早,水公子对我说,他有事,还是办完事儿来追我们。”
    其余的几个都看越玖天,越玖天没事儿人一样,去帮主妇烧火做饭,还问如何做烧饼。
    过了骆口已经很好走,疾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进盩厔县了,再歇歇,就可直奔华山。
    到县城外,城门使看过师父呈上的陈道长手书并观内各人身份牒牌。又看回众人,还特别留意地看越玖天。师父就站到越玖天面前去了。
    城门使者突然说,“来人!抓住这几个蜀国间使!”
    师父伸手一拦,“这位军爷还请细看,我们只是应陈道长之邀。”
    十多个周兵已经围住他们。
    班见和小六、小十立刻到师父和越玖天前面护住他俩。
    师叔不在,反正他总是在有事的时候不见,没事儿的时候出来吓个人什么的,大家都习惯有难无师叔。
    城门使见三小子这样,喝道:“还敢反抗。不是间使才怪!抓起来!”
    越玖天见不过十多个周兵,以这边五人,绝对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但是师父示意弟子冷静,“烦请军爷带个话给陈道长。”
    城门使说,“都带走!”
    越玖天和师父、师兄弟被分开关起来。
    八十七
    估摸都戌时了,还是没有人来理越玖天。反正她这些日子都没睡好,就倒在烂草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不时地被草的臭味熏醒。
    “你还睡得着!”
    我好困为什么睡不着?
    越玖天睁眼去瞧说这无聊话的人:一位上身穿水红色宽袖衫子,下穿淡黄色裙子,披着一条大红披帛的女子站在面前。她发髻上左一个金钗右一枝翡翠步摇,还有珠簪居中,耳上明珠坠,颈上宝璎项圈。这一派富贵奢华装扮的人腮边桃花粉,双眼流星盼,小嘴樱桃红……
    这不是那个那个……
    越玖天那个想不起来。
    “知道我是谁吗?”
    摇头。
    “我见过你。那天晚上,我小五哥带你看星星。”
    越玖天想起来那个梦里的仙女,你凭什么把水龙吟叫小五哥?越玖天靠着墙继续闭眼睡:我又做梦了。还梦到以前梦里的东西,不,是人;不是,鬼,也不大像……
    “那你知道我小五哥是谁吗?”
    他是?是水公鸡。
    越玖天懒得理她。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我告诉你,你不是人!”
    “不是人怎么啦!”越玖天不耐烦,看着她,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县府关押人的地方,你才不是人!
    八十八
    越玖天坐直了说:“是不是人怎样?荷花不是人,品性高洁,人向它学习!松柏不是人,但坚强刚直,人不如松柏!秦二世是人,却愚蠢到犬彘不如,致使江山倾倒,百姓罹难!赵高是人,却做着狐徒鼠辈的构当,残害忠信之士!近世这些把江山当玩物争来抢去的人,他们以一己私利,祸害的是百姓!他们又算得了人吗?不是!是嗜血野兽!我做事问心无愧,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又何妨!我不是人,你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你又是什么!”
    “哼!少拿一番假清高的话来做文章!告诉你!我是神仙,小五哥也是神仙!你和他不配!”
    “你觉得你这样做,像神仙吗?你就不怕下凡做坏事受罚!”
    “呵呵!你不是神仙,还真不了解神仙。少拿道听途说当回事!神仙犯错要看是谁了!想不受罚,方法多的事!你以为神仙是来救世的!错!修了神仙就是为了享受高高在上的地位!”
    “你也不怕下地狱!”
    “不会!我家世代神仙。天界每个地方都能安排进我家的势力,以保神祇万代千年呢!”
    “你少胡说八道。”
    “哼!反正你也活不长。等你死了,我去看你!还可以让你世世代代轮回到种种凄惨活法。除非,你现在跪着求我,拜我!让我原谅你!”
    这哪是神仙,这分明是个疯婆子。越玖天背过身子,不再理她。
    约摸一盏茶功夫,越玖天听到锁响门开,睁眼看到烛光照着昏暗房间。翻身坐起来,看见一牢头模样的男子,手里端个小破碗,他举高烛灯凑近越玖天。越玖天看他短短扫帚眉,小绿豆眼眨着,薄薄的嘴上蓄着短髭须,嘴角向上的笑意并不善良……
    “渴了吧!喝水。”那男的把破碗递给越玖天。
    八十九
    确实挺渴的!最重要的是饿啊!越玖天接过碗心想,为什么不给饭吃?就算难吃,也得给吃啊。
    “为什么没有饭?”
    “你先喝点水吧。”那男的一副催促的声调。
    越玖天把碗已经凑到嘴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没听说过不给送饭给送水喝的。而且,还不是女人来送。
    越玖天抬眼正瞧见男子要凑过来。她想放下碗站起来,那男的已经扑地来。
    越玖天“啪”把破碗往那男人头上一砸,滚到旁边站起来。男的又扑过来,越玖天闪过一边抬脚把他踹倒,然后捡起破碗摔掉的一块,回身一脚踏住那男的脑袋,破陶瓷片往他脖子上一划,“自做孽!”
    那男人脑袋一歪,不动了。
    越玖天抽出他的佩刀,找找其他房间。并没有见到被关着的师父和师兄弟。
    才出门,就有当兵的大叫着冲过来,越玖天一咬牙,既然你们对我不仁,我也做不得软柿子了!所遇之人,挥刀就砍!
    “住手!”
    越玖天才不停!当我是傻子!
    “住手!要不然你师父和师兄弟就死在你手上。”
    越玖天停下,看见一位和自己爹差不多年纪的武将,相貌中并没有十分凶恶和狡滑。
    他打量一番越玖天,斥退围住越玖天的兵士。“你我无怨,我只是传达命令,带你去打蜀军,放你师父等人,如果你不答应,他们就死在你面前。”
    越玖天厉声说,“无耻!少威胁我!如果他们因我而死,我救不了他们,又不能对不起他们,只能先他们而死。至于我死后,他们的死活,我就管不着了!”
    说罢,举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架就用力运刀打算自刎。
    九十
    “啪”一道长鞭扫过越玖天手腕,越玖天吃痛,刀咣当掉落。
    武将正色道:“越小姐举止非凡,何苦自轻生命。你随我去攻打蜀军,未见得就死。”
    “你当着我的面放了我师父和师兄弟!”
    师父和师兄弟见了越玖天,悲喜交集,但是那武将说越玖天不能走。
    几个男子悲愤难当!班见和小六、小十说,愿以命换越玖天。
    武将说,“与你们无关了。若不快走,再有事,自取灭亡。”
    越玖天给师父跪下,“师父,我不会给您丢脸的。只是,希望您回去后,求皇上放归我妹妹。你送她回祖籍。”
    师父流泪说,“你自己送她罢。”
    越玖天被赶上马,小十冲过去抓住她的脚腕,“师姐!”一小校挥马鞭抽过去,“滚开!”
    越玖天泪眼朦胧回头看,师父给自己跪着……
    刚行出不远,就有一周兵拦马,“是你哟!真的是你哟!咋了嘛!”
    越玖天一看:法孝慈!
    “你怎么了?穿着周兵衣服。”
    武将马鞭指法孝慈,“拉开!”
    法孝慈跪下说,“王将军,你是个好人!这女子是我救命恩人!让我和她讲几句!”
    法孝慈和同乡到兴元府后,被派去前线,和周兵小战被擒。法孝慈和几百俘兵被迫换上周兵衣服,一起操练。一天,法孝慈遇见和自己阵前相杀的兵士,拉住对方就打!偏将听闻两兵斗殴,一鞭子就抽到法孝慈身上,法孝慈抓住鞭子,“我告诉你!我被抓住的不甘心!当时,我看这个人年纪大又瘦弱,想着他有娘要养,又想起没有儿子养老的娘很可怜,就放过他。他却一刀子拍倒我!我就被抓了。”
    “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妇人之仁,贻误军机!有什么好讲!”偏将喝道。
    “我没啥子不对!不对的是战争!没得战争,我们都是兄弟!我在战场上让他活,我是仁!现在遇到他,我再打他,是因为知道现在打,我们俩个不会相互打死。我打得没错!现在打,我证明我被你们抓来不是我功夫不好!”
    偏将是武夫,虽然觉得法孝慈啰嗦,却说得也对,“行!你们俩个打!”说着指法孝慈,“你要是输了,抽你一百鞭。”
    “不用,我要是输了。你给我一刀子!往这扎。”说着指自己大腿!
    王将军刚好路过,听了法孝慈的话,不禁点头。
    九十一
    待法孝慈打赢对方,王将军招过法孝慈,“你心眼仁慈,不能在战场上去,不如做点文职。”
    听法孝慈遭遇,越玖天替他高兴。
    法孝慈说越玖天是大好人,求王将军好好待她。
    王将军一路上并没有为难越玖天。周军快马到营,与蜀军一战。两军相对,各列阵势。周兵裨将张将军受命,马旁由一小校牵着手缚铁镣的越玖天立与阵前。
    蜀军一人出列跃马报名:偏将陈文遇。
    陈文遇看着越玖天,她长发披散,原本精致瓷白的小脸蛋上尽是灰和眼泪鼻涕混合后用衣袖胡乱擦过的痕迹。白衣服皱巴巴的又特别单薄,光着双脚立于寒风!“小天!这是怎么回事?!”

    越玖天笑笑,“文遇哥?真巧。”
    “你投周兵?”
    越玖天举起手上铁镣,“像吗?”
    陈文遇手中长剑一指,“无道周兵!有本事来战,奈何用一女子要挟蜀军!无耻之极!”
    张将军手中马鞭一扬指向陈文遇,“如今海内分崩,再死一千个一万个女人若能止干戈,也算功德!蜀主荒淫无道,尔等苟延残喘,不如早降!”
    陈文遇长剑指着张将军骂道,“汝主若为明君,当不战而屈人之兵!奈何东奔西突,疲惫中原!使天下残破,百姓倒悬!”
    越玖天向陈文遇马前近几步,“文遇哥,莫管我!你活着替我收尸就好!我死,就不用当棋子了。”
    张将军身边副将马鞭一挥,抽到越玖天肩膀:“动手!”
    陈文遇叫,“小天小天!你动手啊!来打我!像小时候一样,你一天打我三次的!”
    越玖天不动,马鞭又挥到她肩膀!陈文遇冲马挥剑砍向副将,一边喊,“不要打这女子。”
    两军混战,越玖天举着铁镣挥开流矢飞石。
    蜀兵久不习战,且战且退。陈文遇杀出空当,拨马到越玖天面前,“小天,快上来!”
    乱箭嗖嗖飞来,越玖天举铁镣替陈文遇挡着箭,“你快走快走。”说着举铁镣甩到马腿,马前蹄跃起,嘶叫着飞驰而去。
    九十二
    主将下令“退”的时候,蜀兵已经溃不成军。
    周兵士气高涨,趁勇追赶。
    天将暮,突然乌云翻滚。前面是一片树林,阵阵风摇得树枝颤动,似乎要将每棵树摇断。
    周兵有些犹豫时,树林里已经无声无息出现一支军队,他们穿着黑色铠甲,但是,每个士兵的脑袋都只余骷髅,他们双眼黑而空洞,就像能把一个人吸进去。
    这群骷髅兵缓缓地整整齐齐地却又没有一点儿声音地向周兵移近。
    周兵愣着,一步步后退。主将命令:放箭!周兵未及抽箭,阵阵黑雾悄悄弥漫围笼过来,好一会儿才散。那队“鬼军”已经不见。

    周兵驱越玖天又战!
    越玖天指着张将军,“放了我!你们只说让我一战!”
    “我做不了主!这是上面的命令!”
    “找王景来!他不讲信用!”
    张将军没表情地说,“要走,除非你死!”
    越玖天举起铁镣砸过去,“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狼狈为奸!”
    张将军一剑挥开铁镣,“我只是执行命令!谁要你死,你去找谁!”
    天儿,不要怕!去战!
    越玖天突然听到水公鸡的声音!莫名其妙!一到关键时候就想他!呸!该死的东西!我该忘了他的!
    九十三
    那天半夜有人敲门来找水龙吟,越玖天怎么能听不到?睡在别人家里本就不习惯,越玖天只是躺着,听到院子里动静,她也挑窗去看,白亮月光下,有个女人的声音直呼水龙吟……
    第二天早,师兄弟们的眼神和师父的谎话让越玖天的心像扎了刺。她只能高高兴兴的。
    从到了盩厔自己受委屈的那一刻到战场上差点死掉,他都没有出现……
    我还想他?我有病!我不是人!嗯?他才不是人……
    气冲冲瞪着张将军。张将军还是没表情地命令小校牵马来让越玖天骑着,又奔凤州。
    才行一里,前锋小校回报,有一个人在路中拦住大军。
    张将军哼了一声,“杀!”
    小校报,“杀不了。”
    张将军说,“滚。”然后带军快马前行。
    路中一位俊美公子,一袭白锦缎袍子,足蹬白色羊皮皂底靴,一手摇着小树枝,一手叉腰。大队人军近前,他只是看着越玖天,突然长眉倒竖,“谁让你们欺负这女子!”
    啪,张将军脸上挨了一巴掌不由坠下马去,一条白影已经飞身到越玖天马上,马蹄腾空飞似的向前奔去。
    “追!”
    “放箭!”
    越玖天手上的铁镣铐像一条大铁蛇,在空中横着向追兵飞来,飞旋抽着追上来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张将军重新上马,“追!”
    上有军令,此女必须死与战场。张将军不知道这样一位美貌女子得罪了哪个王公大贵。如果自己位及节度使,或可替她讨个公道。但是,现在众多士兵在前,她的命只能看天了。
    九十四
    马到了陡坡却仍不减速,一脚踏空,马和马上两人像纸片儿一样往山下落。
    水龙吟只能让马往高处跑,必须诈死,越玖天才能逃过此劫。
    水龙吟拉着越玖天往下落,“害怕吗?”
    越玖天笑了一下,“你不是人!”
    水龙吟笑着,“这话仔细品,也不算骂人!”
    突然,水龙吟眉头一紧,接着,啊地一声松了手,往下直落而去。
    越玖天也觉得手好疼,还不及细想师叔前些日子教的摔不死诀,突然脑袋上挨了像大石头般的一击,眼前一黑,就重重地落了下去。
    张将军让人向山下放箭,扔石头,然后整顿兵马继续前行。只要对上面有交待就行了,这么高的山,落下去不死,恐怕不是常人吧。

    成州、阶州降周。消息传到成都府,蜀人震惊!是真的震惊。搞啥子嘛!年头年尾地上税供养些老爷,当兵的打仗打仗不行,当官是抢钱的,皇上是打球的,妃子是梳头的……
    乔渊一点也不震惊。
    九十五
    皇上当年也曾经有所作为,所以蜀国百姓能安居乐业。但是,皇上面对迷惑的定力没有多少。他只是个运气好的凡夫俗子,有着凡人一旦安逸就放纵到大脑迟钝的天性。
    这世上,做人不是享受而是终生要做到一日三省这样自觉的时时刻刻的修炼,才能称之为人。但是,大部人都做不到。凡人在出生时走在做人的路上,大部分人走到一半,就偏离了做人的轨道。
    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不受生活的苦,他们就会无聊到不知所措,变成奸FUYIN妇;给他们权利让他们享受做为人的尊严,他们就会变得无端骄傲,相互看不顺眼;给他们众生平等的机会,他们最后偏要划分出等级阶层。
    古往今来的教训不过是几本废纸!始皇画一天下,二世荒诞信奸滥杀又致天下分崩;汉高祖收拾山河,文景盛世武帝盛威传播四海,到成帝败坏汉室。前朝大唐,高开低走,唱歌跳舞玩女人败落皇朝!
    为什么人都容易被这些事情迷惑?因为读书费脑子,喝歌跳舞吃吃喝喝简单,越是愚蠢就越容易被迷惑。
    特别是做为上传下达的中间官员们,十年寒窗他们的志向是什么?是捞够!或者根本捞不够!心中没有百姓。终日拉帮结派勾结成奸,打击正义。大汉之初的皇朝令人心潮澎湃,令人向往!因为皇上是明君,臣子是忠正仁义尽职尽责的好官。
    蜀国的皇帝,一个越来越糊涂,分不清好歹的皇帝。灭亡就是他的出路。
    做为越山的自己,曾经满怀激情劝谏!曾经怒火中烧地廷争!曾经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地想着如何练出保家卫国的神勇之军!
    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勾结朋比叫识实务!在蜀国这样混浊的空气中,呼吸困难。
    九十六
    越山真的死了!我现在是乔渊。我要做一个与越山完全不同的人。每个人都在做加速灭亡,而却浑然不觉的事!我也要顺应潮流!给你们的灭亡推波助澜。
    窗外月明,乔渊睡不着。花园湖心亭此时最适合赏月。乔渊拎着一壶酒往后花园走。心想,哼!经营倡楼倒是比百姓年年辛勤劳苦种地砍柴纺织绩麻舒服几万倍。
    乔渊动作轻飘,若惊动到仆人叽喳拥出来伺候,反而影响自己孤独赏月的情调。
    夫人院门外有轻而细疾的脚步声。
    细听这步伐主人的功夫相当不弱。
    乔渊想起那晚劫住自己要杀要砍的剑客。
    他也运起真气,提步往声音方向追去。跟到后花园,乔渊躲在门口偷瞧,一黑影翻墙而出。乔渊立刻飞奔至墙边爬上墙头偷看,黑影是一个着剑客装的人,他也在谨慎探视。乔渊见对面有人家窗户开着,就随手将自己手中酒壶往那黑衣人身上甩去。

    黑衣人虽然躲过酒壶砸中脑袋的不幸,衣服上却洒的全是酒液。乔渊静静在暗处看着黑衣人拿着酒壶望了一眼头顶的窗户,随后把酒壶轻轻放在地下,轻捷疾步而去。
    乔渊越过墙头,顺风闻着酒味追至冷夫人家倡楼后边小门处,那黑衣一闪而进。
    九十七
    乔渊正思付要不要整理衣衫,大摇大摆进去时,那黑衣人已经出门,往乔渊这边疾步而来。
    看来这要原路返回。
    好!等你!
    乔渊立刻折回冷夫人家后花园静坐着。黑衣人越进墙,就听到“嗖”的有暗器飞来,立刻就地一滚躲过,还没站起来,耳边似风响,“呼”地一声。黑衣人又几滚,还没爬起来,脑袋就被人踩住。黑衣人发出疼痛的低吟,原来是个女子。
    乔渊脚下不留情,“交出来!”
    黑衣人不理。
    乔渊大叫:“来人!抓盗贼!”
    黑衣人从腰间抽出软剑向乔渊咽喉直刺,并厉声低喝,“你到底是谁?”
    乔渊身体让过,抬脚踢中对方手腕,夺过剑,抵住她脖颈,另一手抓住她肩膀往冷夫人住的院子里推,被吵起来的仆人见乔公子抓住了盗贼,就跟着看热闹。
    夫人没睡,她并没看黑衣人,而是让仆人都散了。
    乔渊用剑挑掉黑衣人的蒙面布,对方吓得立刻用手捂脸。
    夫人果然姓冷,此刻声音如同从三九千尺冰里破出来的,“算了!”
    冷夫人的侍婢沁涓垂手怒视乔渊。乔渊把剑往地下一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站住!”夫人对乔渊的背影说,“你不是只想到此为止吧!”
    乔渊没理她。继续走!
    冷夫人对着乔渊的背影又喊了句:“你到底是谁?”
    乔渊还是没理她,走出院外。
    上次夫人让沁涓去试乔渊,他没有出手。但是继续跟踪乔渊的另一个人看到乔渊和玄征过招。
    玄征算侍卫亲军中剑术高超的年轻一辈,但是面对乔渊的迅疾精准狠辣招式,玄征根本没有反攻机会。
    这个乔渊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怎么能有二、三十年剑龄般的精湛剑术呢?从前他万花丛里的放荡,难道只是掩饰他的真实身份?
    这么一个高手!冷夫人岂能让他成别人家的剑客!但是,他不需要杀人挣钱啊?
    乔渊已经驰马飞出冷夫人家往倡楼去了。
    九十八
    逐个问过每个房间的客人姓名,只有那间离后门最近的大豪华房间不知道是谁。
    乔渊想往后门走,却被拦住了。
    他立刻出大门,到暗处脱掉外面锦缎袍子,爬上墙头,小心轻捷地在房顶上走到那间大客房窗户位置。
    此刻天清气爽,后院本就安静,特别容易听清各种声音,房间里一个男人问,“赵将军,该歇了吧。”
    赵将军?
    乔渊感觉房间窗户是开着的,他慢慢将身体移到屋檐边,趴着往窗户里探着瞧,房间离窗户不远处有张桌子,一个穿锦袍的年轻男子偏头瞧了一眼窗户。身边的男子就走到窗户这边来了。
    乔渊立刻抬头往后退,此时有一片屋瓦掉了下去。
    乔渊想都没多想,在房顶上站起来就往扔衣服的墙边跑去。
    不用说,后面院子里已经有几个高手从院子到院外包括房顶上四处搜寻开了。
    乔渊逃跑的优势就是利用了他们行动的时差,乔渊可以凭借路熟,跑到前院,看你们能奈何?
    赵将军!原来是赵匡义。
    好你个冷夫人。
    乔渊假装镇定地走到前门,看到夫人的头牌澧柔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乔渊正好走到一个仆人身边,“夫人把澧柔放了吗?”
    “没有。她出趟远门。”
    澧柔车座下藏着珠宝,她想,要是自己带着这些珠宝逃了会怎样?夫人会不会派剑客找到自己杀掉?不会!天下这么大!去中原!去吴越国?去兴王府?但这只是她打瞌睡时内心无比激动的空想而已。因为,马车夫就是位高手!而前面还有两辆车上有自己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他们去得更远。
    澧柔在马车的颠簸下摇摇晃晃往阶州去了。
    九十九
    乔渊听到成州、阶州相继降周的消息,一点也不惊讶。但是,另一个疯传的故事,让他心痛不已。一位叫越玖天的女子,被周兵拖到阵前打战,掉到山下摔死了。
    乔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往终南山赶去。
    原本冷静到以为自己从此没人性的乔公子面对山谷时却展开了无数自己找到越玖天的情景:她在山谷采药;她在山谷里抓了条大蛇正准备剥皮烧烤;山谷里有个前朝避难人聚集的小村落;她根本没掉下去,该死的当兵的胡说……
    山谷里有许多骨头,不知道哪一副是越玖天的。或者说,没有越玖天的,因为至少没有发现她的白道服和鞋子。
    乔渊哭了!面对残破散乱的骨架,放声大哭!
    “思思!思思!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天儿!”
    越玖天的娘亲芳名梵素思,她生下越玖天一年后就无影无踪了。 不过,越山没告诉越玖天。天儿以为娘死了,爹心情不好吧,也就不在爹面前提起娘亲。

    连水龙吟都没有找到越玖天。
    那晚水龙吟被娇媱扯走。水龙吟说太晚了,明天自己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忙?陪那个还不知道是鬼是妖的东西?”
    “?”水龙吟有些生气,转身往小院外走,“看来你真是没事。”
    “谁说没事!轮回盘的事还没结果,你怎么就走开了!”
    “那,现在是什么结果。”
    “等你去说句话呢。”
    “我?开什么玩笑!他们个个都上有指使。我管不着。”
    “至少地府大王最信你的建议。那个魔家看来对你也颇有好感。”
    “什么好感。不过是转移话题嫁接对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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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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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4 01:23:28  更:2021-08-13 17: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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