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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我跟父母一起守林场的日子,我妈突然疯了......[第1页]

作者:巴山牛_渝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虽然已是仲夏,微风轻拂,夜色凉如水,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炎热。

    我刚刚端上饭碗,娘的病又犯了,把老爸给她盛的一碗野菜稀饭掀翻在地,土陶粗碗摔碎后的"啪哒"声中,又狠狠甩了老爸一个连环大耳刮子,"叽叽嘎嘎"地怪笑着跑出了家门。

    老爸被抽得哭笑不得,尴尬地抚摸着脸上红肿的掌痕,没奈何趴在地上,就着豆大的灯火摸索被打掉的眼镜,还急三火四地冲我吼叫:

    "剑春!你是才从饿牢里放出来的呀?快满九岁的儿娃子了,只晓得喂脑壳,一点儿不懂事!还不快去把你娘拉回来......"

    一日两餐能照见人影的薄粥,撒上一撮盐,既当菜又当饭,饿得我肚囊皮贴脊梁骨,稍一动弹就冒虚汗。生活如此艰辛,磨骨头养肠子似的,爸妈并没亏待我,即便捉个虱子烤熟了吃,也要把两个腿腿掰下来给我塞牙缝。

    这当口,我犹如才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两豆塞耳不管不顾,赶紧又呼哧呼哧地吸了好几口,才放下筷子撵了出去。

    弯弯的月亮,貌似翘着嘲笑的嘴儿,满天的星星,仿佛在眨巴那戏谑的眼睛,小虫的浅吟低唱,听起来恰似在揶揄,这一切都让我心烦意乱。
    初起的薄雾随山风飘拂,宛若轻纱般地缠绕在房前屋后,娘早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从小在城里长大,随父母来到这不见人烟的大巴山深处,已经快满两年了。

    白天没一个小伙伴玩耍,性情日渐孤僻,胆量却不见长,我傻乎乎地站在屋前的地坝上,根本不敢挪动半步,更不敢吱声。

    倒不是厌烦娘亲,是怕那莫名其妙的"鬼"把我拖了去。

    老爸口中的"儿娃子",在巴渝的方言中是指有担当的男子汉,我要年底才满九岁,虽然也自诩为男子汉,不管怎么说,都是没胆量雄起的。

    当然了,这"雄起"也是方言,形容男子汉要有气魄。

    陡然间,屋后不远处的小山包响起一阵"叽叽嘎嘎"地怪笑,这声音虽然碜得我心慌,可那是我娘的声音呀!父母是小孩儿的靠山,娘在那里,我还怕个啥?当即沿着一条茅根小路,循声觅了过去。

    那个地方我经常去,馒头状的一座小山被密集的松林覆盖,郁郁葱葱,四季苍翠。更有一个两边排着石人石马的坝子,老爸说这些石人石马叫翁仲,但从没告诉我这是一座荒败的古墓。

    我经常到那里去,倒不是去欣赏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石雕,而是那里长满了野生的覆盆子。

    覆盆子又叫野草莓,甜丝丝的比苦叽叽的野菜稀饭好吃,夏天正是这种野果子成熟的季节。

    赶到那坝子上,娘的声音没了,我的胆也没了,缩头缩脑地颤抖着哭喊了几声"娘!您在哪里......"
    娘的怪笑又从小山包里传来,倏地,我胆肥了不少,拔腿向她发出声音的地方赶去。

    就着冰凉的月光,我发现这山包的前面不知何时已经坍塌,形成了一道数丈高的峭壁,露出一个被泥土和树枝掩盖的洞口。

    娘的声音,正是从那黑黢黢的洞穴里发出来的。

    尽管老爸说娘这几天似乎神经出了点问题,凡事要多个心眼,谨防她伤到自己,可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心疼我吗?

    不待走近洞口,一个不留神,被坍塌下来的树枝和泥土绊倒,摔得我"哎唷、哎唷"叫了几声,不提防伴随着一声怪笑,那洞里飞出一块石头来,险些砸到了我。

    情急中几个翻滚,我窜到了峭壁的左侧,又匍匐着来到洞边,生怕头脑不清醒的娘再砸我,索性倚靠着峭壁坐下,又期期艾艾地叫起娘来。

    真没想到呀!我每叫一声,她就从洞里用拳头大的石头砸我一次,我不吱声,她就不砸了。

    茅根小路上出现了一团火光,我知道那是摸到眼镜的老爸寻来了,因为家里早就没了电池,高度近视的他夜里出门,即便燃起火把,也得小心翼翼。

    我站起身来高声大叫:"娘在这里呢!"

    奇怪了,这大的声音,娘居然没砸我。许是洞中没石头了吧?我探出脑袋又朝洞里叫了声娘,幸亏躲得快,"飕"地一声,一块石头又擦着我的耳朵砸了过来。

    "娘!我是您的独生子春儿呀!干嘛要砸我这个孝顺的......"

    没想到石头又一个接一个的砸了出来,还引来她怪声怪气地笑声:"娘砸的就是你这个孝顺的儿子!啷个嘛,我是你娘,不砸你砸哪个?"

    爱砸不砸,我躲开就是,谁叫她是生病的娘呢?我干脆闭上鸟嘴,不再吭声了,等待正一步步走过来的老爸。

    老爸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近视眼,毕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曾任<南浦日报>的资深编辑,在我眼中,他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才子!

    我在灌木杂乱的土石堆中连滚带爬,在坝子边迎上了老爸,把娘砸我的事说了,扯着他从侧边靠近洞口,还不失时机地就着火光,把几颗红鲜鲜的野草莓塞进嘴里,当然了,也给老爸喂了一颗最大的。

    但他只咬了一个牙印,咂了丁点儿糖水后,又塞到我嘴里,诧愕地问道:"这山包早上还好好的,我和你娘巡山在外,你在家没听见垮塌的响声?"

    "我半晌午还来寻过野果子,那时还是好好的,没垮呢。下午饿得不行,后来睡着了......"

    时逢那场持续三个年头的灾荒年代,粮食定量供应,一年四季少见油荤,粮食本来就不够吃。爸妈又不懂农事,除了顺道采摘的一些野菜和蘑菇,根本没有菜蔬,家里一直只开两顿伙食,吊命一样养着一口气,我不困倦在床上,只怕要饿晕过去。

    老爸默默无言地摸了摸我的头顶,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牵着老爸来到洞侧,他举起火把四下里照了照,又用火把在洞口探了探,轻言细语地对里面的娘说道:"淑娴,这是阴气森森的墓室呢。小心戾气伤身呀,你快出来吧。"

    哈哈!娘不但没砸老爸,甚至于连声也懒得吭一下,仿佛她根本就不在洞里。

    老爸狐疑地看着我,我望着他用麻线系在耳朵上的黑框眼镜,无奈看不清厚墩墩的镜片下那询问的目光,只好委屈地又叫了一声娘。

    "飕"地一声,洞中又砸出来拳头大的一块石头,还刚好掉在我的脚边,老爸怕我被娘失手砸得头破血流,缺医少药的不是个事。把我扯到他身后,用火把凑到石头近前晃了晃,嘴里咦了一声,弯腰捡起那石头,又将火把和石头凑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我好奇的拿眼打量,瞧那灰不溜秋的石头两头翘起,中间还凸起一个小包,我觉得一点儿不好看,还不如河沟里的鹅卵石来得光鲜。

    觑见脚下还有一块先前砸出来的石头,只不过比老爸手上的那块小得多了,在火光映照下,正闪烁着黄澄澄的暗光。

    我把这块沉甸甸的石头拿在手中,感觉比家里的斧头还重,便用双手捧给老爸,说:"这里还有一块黄色的石头呢。"
    老爸偏过脸来一看,顿时惊呆了,把手上的石头揣进裤兜里,只略微看了一眼,又忙不迭塞进了荷包,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颤声叫道:

    "淑娴!淑娴!拜托你了,由着性子可劲的砸呀!把里面的石头全砸出来吧!"

    岂料我娘根本不搭理他,仿佛地遁了一样,老爸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好不容易才稍许平静了一下,咬着我耳朵蚁语:

    "剑春乖些哈!快!快!快!快点儿不住声的叫娘!老爸有钱了,不怕治不好你娘的疯病!"

    我一叠声叫起娘来,娘只砸了十五、六块石头,便没了动静,任我再怎么叫喊,加上老爸的助威,洞里也是寂然无声。

    这当口,一股恐慌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知怎么了,年幼的我以为娘殁了,哇哇大哭着不顾一切地爬进了洞口。

    殊不知刚一爬进去,就被娘一把搂在怀里,不但用舌头吻着我的眼泪,还把一个沉甸甸的小匣子塞在我的手里,慈爱地拍着我的后背,母爱十足地柔声说道:

    "娘的乖春儿莫哭了哈,莫哭了哈,娘好好的在这里呀。石头砸完了,不等于娘死了呀。娘不但活得好好的,心里那团乱麻也捋了个一干二净呢。咱母子俩还是快点儿出去,免得你爸着急不是......"

    这时候,老爸也探着火把爬了进来,奈何这墓室的拱券不高,他和娘亲坐在地上,脑袋瓜子几乎挨着青石条砌的拱券了。这墓室也不大,一家三口挤成了团,几乎塞了个满满登登。

    地上啥都没有了,空空荡荡一目了然,活人窝在这里不是个事儿,好在娘亲已经神清气爽了,吩咐老爸先爬出去,等我出来后,她才钻了出来。

    打着火把仔细地照了又照,搜了又搜,不多不少,银元宝二十四个,金元宝十二个,我手里还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玉匣子,不知里面装着啥宝贝。
    清捡完娘扔出来的元宝,爸妈远远地站在坝子边上,压抑不住激动万分的心情,对着月色下的大墓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个不休。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早就把玉雕的小匣子塞到老爸手中,拿过他掣着的火把,满草丛采摘起野草莓来。

    因为我半晌午来过一次,晓得哪里有刚刚成熟的野草莓,算得上轻车熟路,很快就到手七、八颗刚刚泛红的果子,自己吃得舔口咂嘴,还给爸妈各喂了一颗。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俩,满心期盼夸我几句后,又塞到我嘴里来。失望得很,爸妈不但没搭理我,还把甜滋滋的果子吃了,继续议论这匪夷所思的大墓______

    这大墓确实奇怪,从封土堆和三对石翁仲的规制来看,这里应该是葬有一位王公大臣。

    再观察守墓人的住所,也就是我家那不足十平方的简陋茅屋,活脱脱就是给一个土老财守墓的房子,与这种雍容肃穆,气度恢弘的墓园根本不搭界。

    更无法解释的是这墓一直没竖过墓碑,即便是后来被仇家砸了,总得留下或多或少的残片吧?不但连一丁点儿石渣都没有,而且压根儿就没有墓碑基座。

    从坍塌后的现状来看,这墓既没有墓道,也不算有正儿八经的墓室,就是在平地上用青石条砌了一个小小的拱券,小得连棺椁都无法放进去。寻常的衣冠冢或疑冢,按规矩也会是内棺外椁,像模像样地葬进去,不但竖碑,还垒有祭祀的石案。

    这座大墓,啥都没有。
    带着满腹的疑问,老爸脱下衣服当包袱,把价值不菲的元宝提溜回去。

    我是早就饿坏了,捧起饭碗呼呼哧哧填肚皮,老爸将包袱放在了床上,急不可待地又拿起元宝,看起上面铸的铭文来。

    我也捧着碗凑了过去,见那些银元宝全都是灰暗如砖色,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金元宝埋藏得久了,虽然不似银元宝灰蒙蒙难看,却不再金灿灿发光,暗淡得不让人眼馋。

    倒是那小小的玉匣子洁白如凝脂,老爸翻来覆去摆弄了好久,明明是几片羊脂玉镶嵌而成,也没有啥暗闩之类的机关,却总是打不开。

    娘亲伸手接了过去,摇一摇,里面沙沙地响,明显装有贵重的东西。左拨右弄,还是严丝合缝,搞不懂这匣子怎么打开。

    到了儿,他俩终于冷静下来了,因为按法律,这些财宝都应该无条件上缴给国家有关部门。

    那个年代,地方上还没有文物局,父母是有文化的林场职工,自然懂得上缴的程序,交给他们所在的单位,再由单位交给政府。

    虽然不能把这些阿堵物据为己有,却是功劳一件,安知不是调回原单位的一块敲门砖?

    这种事儿不能过夜,迟则容易惹祸上身,特别是我老爸这种戴着"右派帽子"被发配下来的人,更怕摊上大事儿。

    话说回来,那个年代既没有文物市场,也没有金银首饰店,私人的金银虽然可以拿到银行换钱,似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不但换不来钱,说不定警察还会赏你一对金属镯子,肯定划不来。
    场部离我家有二十余里,架有一根用铁丝牵的内部电话线,两头的电话机绑上一对特大号的电池,猛摇机子上的把手,对方就会响铃。

    父母的工作是巡山,防火防盗是重点,特别是一旦有火警,必须尽快电话报告场部组织施救,上面有事找,也会打电话来。

    按规定,父母要轮换着巡山,始终留一人在家守电话,可老爸是高度近视,娘又是弱女子,任谁都不胜任单独去巡山,经请示场长同意,我就成了义务守电话的人员。

    哦!忘了自报家门,我叫罗剑春,老爸叫罗昭,娘叫冉淑娴。他俩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从外地分配到<南浦日报>社当编辑。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老爸善意地对报社某位螃蟹作派的领导提了几句意见,不料正赶上那场反右运动,被冤枉成右派,双双被赶出这喉舌重地,降薪降职,发配到一个叫梆梆梁的国有林场,从干部身份,变成了林场工人。

    父母都是战争年代留下的孤儿,靠勤工俭学完成的学业,在南浦没有三亲六戚,只能带着我一起迁徙。其实我也是搭火烧了铺盖卷儿,品学兼优的小学一年级学生,只得辍学,随父母来到这大巴山腹地的九龙山捱苦。

    本以为就近上个乡镇小学,没料到林场领导也不待见这种敢于逆鳞的书呆子,工作岗位被分配到远离场部的崇山峻岭,四下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我不但没书读,连课本也无法备下。
    初来乍到,连住的地方也是一间破烂不堪的小茅屋,晓不得是哪个年代的守墓人留下来的。父母首先忙的是巡视偌大几个山岭的森林,哪里还顾得上我的学习,饿不死我就阿弥陀佛了。

    顺便说一下,南浦市在川江边,梆梆梁林场是南浦市管辖下的巴阳县国有林场,这里靠近秦岭,离开川江好几百里。

    两个大人又再一次抚摸着那些元宝,叹息说什么上面的铭文,啥唐、宋、元、明的都有,搞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何人留下来的。

    老爸按住床头的电话机正要摇动,我填饱了肚皮,瞧那玉匣子十分可爱,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了一下。

    呵呵!那盖子居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在灯火的照耀下,匣子里透出一道金灿灿的光来。

    被这道金光吸引,老爸不再忙着摇电话了,见娘正要伸手从玉匣子里掏东西,一把扯住娘的手,不准她贸然犯险。

    他端着煤油灯凑近匣子,肃着脸仔细看了一阵,又拿起桌上的筷子拨弄那发光的物件,确定没啥妨害后,才用筷子把匣子挑翻过来,小心翼翼提起匣子,让那金光闪闪的东西呈现在竹席上。

    我被老爸这副神态吓得不轻,早就把小脑袋埋在娘的怀里,却又犟不过好奇心,悄悄地用眼角余光去偷看,觑见老爸安然捧起了那团金光,才敢转过身去,探头探脑凑热闹。

    老爸捧起那巴掌大的一团金光,咂巴着嘴儿啧啧地说:"我还以为是个啥灵异的东西呢!原来只是本金帛书呀。"

    三个脑袋瓜子挨在一起,娘指着封面上那凹陷的划痕,欣然说道:"这不是'缘来'两个字嘛。老罗!你翻开来看一看,到底是些啥内容。"

    这是一本用薄薄的金片打造的小册子,由于密封在玉匣子中,不似那些金元宝暗淡,虽然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照样在灯光下闪闪烁烁,金星点点,一如既往的熠熠生辉。

    老爸笑呵呵地翻开封面,密密麻麻的凹痕呈竖行排列,虽然瞧见是字,可惜没标汉语拼音,我一个都不认得。本想央求父母读出声来,见他们冷若冰霜,眼里透出森森的光毫,给人一种远在寒山之外的感觉,我嚅嗫着小嘴儿,哪里敢叽咕出声。

    老爸匆匆翻完了小册子,我默记了一下,不多不少,三十六页。
    把书放回玉匣子中,合上盖板,用麻线捆好后,他俩都脸色凝重地抿着嘴,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吱声。

    我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瞧见他们的这副怪模样,不由得恐慌起来,扑到娘的怀里紧闭着眼儿,浑身哆嗦地抽泣起来。

    虽然只是个小娃儿,咱毕竟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不能哇哇大哭不是?

    娘紧紧搂抱着我,轻轻地拍打我的后背,却不似以往那样慈爱的安抚着我,而是小声问老爸:"这些东西你还上缴不?"

    半晌,老爸才横下一条心,斩钉截铁地发狠道:"缴什么缴?既然剑春是他的有缘人,春儿就是这些东西的主人!"

    良久,老爸又说:"大墓坍塌成这样了,不打电话报告也不行呀,咱总得先把墓室掩盖上吧?"

    老爸又用对男子汉的口吻告诫我,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要把今晚上的事泄漏半个字,否则会害死他和娘。

    我抹干脸上的泪花儿,起劲儿学那鸡啄米,小心眼里责怪老爸不理解我,暗自埋怨着:"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即便我想泄密,在这不见一根人毛的山旮旯里,跟哪个去嚼舌根子?再说了,有存心害死生养自己父母的儿娃子不?"

    说动就动,他俩开始拾掇锄头和箕帚等工具,我从墙角拖曳出一捆敲破的竹竿来,这是平时早备好的火把,寻思自己没力气挖泥运土,打着火把照明还是奈得何的。
    岂料爸妈要我洗了脸脚上床睡觉,根本不准我去搀和。我扭捏身子撅着嘴儿,眨巴眼睛挤出来几滴泪花花,娘倒是不说啥了,老爸还是硬要我去舀水洗了上床。

    这下可急坏我了,啥男子汉呦,我就是个小娃儿!顾不得体统哇哇大哭着连声说怕,怕什么呢?毋庸讳言,怕鬼_____

    也不知是怎么了,前几年在南浦时,不论是娘到江边洗衣涤被,还是老爸去钓鱼,我总能看到江面上有成群结队的人在嬉闹,犹如在广场平坝上一样,还都是穿的长衫衫,梳的流云髻。

    说给父母听,他们起先都认为我在说谎,还虎着脸教训我要诚实,不要瞎三话四胡咧咧。

    一次到西郊的龙宝山春游,经过一座石雕精美古朴端庄的坟茔之地,我分明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虬须大汉腾云驾雾一样,从后面的悬崖峭壁上猛扑下来,掣着一柄大刀冲向我们一家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居然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吼叫着篼头朝他撒去。

    呵呵!那凶神恶煞一样的大汉冲到身前正要劈了我们,却被我一把泥土撒得不见了踪影。

    我这突兀的举动吓了爸妈一大跳,娘抱起我来东摸摸西捏捏,老爸也是左瞅瞅右瞧瞧,弄不明白我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
    相问得知刚才的蹊跷后,老爸咕噜一声"活见鬼了!"让我骑在他脖子上,领着娘循原路急匆匆打道回府,全没了踏青的雅兴。

    那几年还没开始大破"四旧",人们经常公开谈论鬼神和一些灵异事件。在当年,爸妈算是高级知识分子,本来不相信这些,正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他们开始在家中经常讨论起这方面的事来。

    从那天开始,我少了许多自由,除了在幼儿园和学校,其余时间里,轻易不允许我单独离开他们的视线。

    来到这里后,尽管条件艰苦,也要跟我约法三章,无论他们在不在家,我都不能到看不见这茅屋的地方去玩耍。

    老爸不但在门楣上挂了一面破镜子,还弄来一根黄荆条子挂在墙上,恶狠狠地说这是家法,我胆敢跑远,一定会打折我的腿!

    这当口,听到我哭叫着怕鬼,娘考虑到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黑咕隆咚的也不恰当,让我一块儿去也可以举着火把帮个忙,总比将火把插在地上来得活泛,就答应了我。

    老爸扛起锄头开路,我高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居中,娘提溜着箕帚押后,老爸的主意是刨一堆垮塌下来的泥土掩盖上墓室,伪装成这次坍塌没露出墓室的模样,人不知鬼不觉藏起捡到的这些财宝,再打电话报告这里的古墓坍塌了。

    岂料一到墓前的坝子上,看到的情景满不是那回事儿,惊得我们一家子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下来了!

    一切都像在梦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星空下,依稀看到那封土堆像小山包一样的古墓,草木葱茏,随风摇曳,好端端的一如往昔,哪像发生过坍塌的事啊!

    愣在那里好半晌,爸妈才将备用的竹竿又燃起两支熊熊的火把,拉开距离,一人一支火把,一步一省视地围了过去。

    墓前的坝子上全没了刚才的杂乱,仍然是青草遍地,野花芬芳,纺织娘的丝丝琴声和着蛐蛐儿的婉转吟唱,此起彼落,悦耳动听。

    爸妈笑了,笑得合不拢嘴儿,呵呵什么"打啥子电话报告噻,这注财富分明是老天馈赠给春儿的啊!"

    我见爸妈乐不可支,不失时机地问那金册子上写的什么?又为啥说我是有缘人?正要问这是谁人留下的东西,老爸倏换冷脸,沉声哼道:

    "小娃儿莫瞎打听哈!该告诉你的自然会说给你听,嘴岔岔的想遭打嘴儿呀?"

    这话说得冰冷,恰似一个个冰雹击打着我幼小的心灵,我仰起脑袋瓜子,拿眼去看娘亲,她抚摸着我的头顶,爱怜地看着我,弱弱地说:

    "娘的春儿要听你爸的话,忘了今儿个这事吧。是福是祸......"

    不待娘说完,老爸也许是做贼的心理在作怪吧?又轻哼一声,不让她再说下去,扛起锄头,领着娘和我回了家。
    喜欢问东问西,人类的天性而已。疼爱自己的骨肉,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我还小,小心眼儿里却是拿老爸当天,拿娘亲当地,他们的话就是圣旨,有爸妈在,我心里安稳。

    所谓祸福,我的感受就是吃得好不好,耍得安不安逸,尽管老爸用冷脸待我,小心眼里也明白,我是他又疼又爱的小宝贝。

    那天晚上,爸妈应该是一夜没睡,我几次起来小解,都看见他们并排坐在小饭桌前,凑近油灯观看那本金册子,神情凝重地叽里咕噜讨论着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娘从床上扯了起来,她拿着用冷水浸过的毛巾在我脸上擦抹,让我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瞧见老爸提着一只水桶站在门口,等我一起床,扭身跨出了门坎。

    我家门前的山脚下,有一条水量不大的小河,每当山洪暴发,那真叫一个浊浪汹涌,奔腾咆哮啊!直冲刷得河道宽阔,乱石林立,两岸的河滩上长满葱翠的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引得蝴蝶和野蜂穿梭飞舞,蜻蜓时不时也来凑趣儿。

    清澈的溪水在巨大的乱石中和数不清的大小水潭间跌宕流淌,布满五彩卵石的河道中,鱼虾戏水怡情悦性,刹风景的却是那些横行霸道的山蟹,高举着大螯纹丝不动,静候着戏水的小鱼细虾游到嘴边。

    虽然河里的鱼虾不少,大多是一种味苦难吃的麻花鱼,这种盈寸小鱼猫咪都不爱吃。小虾全是米虾,除了虾皮没啥肉,裹上面粉用菜油炸果子,我在南浦吃过,不太好吃。
    现在回忆那味道,却又成了美味佳肴,比苦叽叽的野菜稀饭梭肚多了,想起来都爽得冒口水,可家里没面粉和油呀。

    父母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忙于巡山,从没捕食过鱼虾,真个让管事的抓到不务正业,只怕是吃不完要兜着走了。

    啥都可亏欠,自己的肚皮不能亏欠呀!忙完工作,夜捕总可以吧?

    先抛开老爸是高度近视不说,捕捞鱼虾岂是他胜任的事,整日里与娘亲翻山越岭,已经累得够呛,就连垂钓的嗜好,也没时间,没精力,更没闲情逸致。

    奈何从这天开始,一到夜晚,河滩上总会响起奇怪的"嘭、嘭"声,这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叫声很响亮,因为不明所以,听起来十分恐怖。

    而且满河滩都是,闹得人浑身暴起鸡皮疙瘩,真个不敢去犯险。

    我们一家子鱼贯而行,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来到河边,老爸放下水桶,弯腰拨开草丛,上上下下来回跑了好几趟,终于发现了两个上下距离丈余的洞口。

    他用卵石和湿泥堵住下面那碗大的洞口,提了一桶水来到上面同样大的洞口,让娘用裤脚打了结的裤子充当口袋,把大大的裤腰罩在洞口上方,他猛地将水灌进了洞穴里。

    大人小孩儿都没吱声,一切都在悄然无声中进行,我蹲在不远处,好奇地盯着看爸妈忙活。

    俄而,仿佛一股鲜血从洞中喷溅而出,箭也似地钻进了裤裆里,我吓得一屁股蹲儿闹了个仰八叉,老爸一把抓过娘控制不住的裤子,把裤腰收拢死死捏紧。

    不知是什么动物钻进了裤裆里,不停地挣扎着,还发出凄厉地"嘭、嘭"大叫,老爸提起裹成一团的裤子,在那被擒的家伙大力撞击下,也闹了个仰面朝天,连眼镜也飞出去老远。

    回到家里后,老爸叫娘寻来一根纳鞋底的麻绳,隔着裤子摸索了一阵,把一条鲜红如血的肥腿揪了出来,娘抖抖簌簌地用麻绳系在那条肥腿的脚踝上,把绳子塞到老爸手里,赶紧退到床铺边,搂着我的头不让看。

    我本来用小手捂住眼睛,心里不敢看,却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隙里偷窥,感觉到娘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我犟不过好奇心,偏过脸来,用眼角的余光扫瞄着那怵目惊心的怪物。

    老爸提溜着麻绳,从裤子里扯出盈尺长的一只血蛙来,那血蛙张牙舞爪拼命扑腾,见得这怪物肥嘟嘟的像一只巨形的癞蛤蟆,但身上没有一个疙瘩,而是油光水滑通体血红,恰似蜕了皮的一样,却又不见一滴血流出来。

    老爸将麻绳系在房檩上,在它挣扎着发出"嘭、嘭"地叫声中,用一把折叠水果刀开始活剥那层血皮。

    真叫不可思议,这血蛙整张皮都剥下来了,居然不见一丝血。 剐皮后的血蛙白生生的鲜美肥嫩,我久不见荤腥,不但眼馋得紧,止不住清口水牵起线线流,喉咙里也恰似伸出爪子来。

    娘清空灶膛的灰烬,架上干柴,开始炖这巨蛙,满屋的氲氤中鲜香扑鼻,嗅到这香味,我肚子里"咕、咕"直叫,情不自禁地咂巴着嘴儿,真叫一个爽啊!

    老爸也没闲着,他在屋中间用三块石头架起一个小砂盆,把洗干净的蛙皮放在盆中,又丢进去一块松脂,燃起柴禾,开始熬皮胶。

    说来也怪,血红的蛙皮熬出来的胶全然不带一丝血,黏糊糊的透明清亮。老爸取出玉匣子,用毛笔沾上胶水涂在匣口,又把金册子封在了里面。

    老爸捧起玉匣子来到床前,吩咐我摸一摸匣子,我却再也摸不开盖子了。
    自此以后,爸妈不再提起这件事,把东西锁得严严的。直到金册子和三十六个元宝成了两位老人的遗物,我才晓得册页上的内容。

    明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怎么说呢?酸甜苦辣倏涌心头,止不住热泪盈眶,号啕大哭......

    这种每天清晨捕一只血蛙杀来吃的日子,一共继续了十八天,每次都是我吃两个肥腿外加一碗白如牛奶的鲜汤,剩下的由爸妈相让着一扫而光。

    我只在第一次随爸妈到过河边看他们捕蛙,后来都是炖好了才叫醒我。他们都是天蒙蒙亮就下到河里去捕蛙,从没耽误正常的巡山护林。

    自从吃了血蛙,我整天都是劲塞塞的充满了力量,这样说吧,以前撒尿没精打采,现在能尿三尺高,你说厉害不?

    貌似脑袋瓜子也醒豁了许多,不但能把差不多忘了的汉语拼音倒背如流,还能猜到爸妈去捕食血蛙,肯定是从那金册页上看来的。

    在第十八天晚上,老爸接了一个场部打来的电话,喜忧参半地与娘面面相觑,嘟囔着说咋个会是这样呢?

    我洗澡时,老爸和娘不住眼地瞅着我腰下看,两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议论我啥玩意儿长大了,剩下的一个疗程没条件继续,应该不要紧吧?

    我晓得爸妈在议论我身上的啥玩意儿,用手指头刮着小脸儿,说他们没羞,逗得爸妈瞧着我的小模样哈哈大笑。我不明白啥叫"剩下的疗程没条件继续,"想必是不愿意再给我捕血蛙吃了吧?
    缠着娘翘起小嘴儿撒娇,她笑吟吟地告诉我说,报社换了领导,经组织上重新甄别,老爸是错划的右派,已经摘去帽子平反了。

    报社上个月就给林场发来了恢复原工作的调动函,由于急切间没人接替这里的工作,暂时压了下来。

    听到又要回南浦生活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可以上学读书,而不是想到吃好耍好,算得上有长进吧?

    其实不然,爸妈都是大学毕业,原来从事的也是文案工作,我家应该算书香人家,打小耳濡目染,要超过父辈的心理在作怪罢了。

    因为明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接替,当天晚上,爸妈就开始收拾行李,除了被褥和装在一只皮箱里的换洗衣服,简陋的粗木家俱和锅碗瓢盆都是公家的。

    那些元宝有些重量,老爸放了一半在皮箱的衣服底下,剩下的包在被褥里,塞进了一只竹背篼。

    十多斤凭票供应的口粮必须带走,恰好与皮箱一担子挑了。

    玉匣子原本是放在皮箱里,又担心在路上被元宝挤撞碎了,老爸想思不定,又把它塞进粮食口袋里,掂了掂更觉不妥,这几百里路程山高坡陡,不但要在扁担上晃悠,还要乘车换船,几番倒腾,不甚保险。

    玉匣子薄薄的并不大,娘看到我那瘪瘪的小书包,便用旧报纸包扎了一下,塞在我少得可怜的启蒙课本中间。

    让我斜挎着试了试,到底生怕我一个扑趴摔倒,又把我的破衣烂裤塞在书包里,左试右试弄熨贴后,总算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还在吃饭,接替巡山的人就到了,不知场部的领导是怎么搞的,居然跟我家当初来这山旮旯一样,也没派个人陪着来办交接。

    看到也是南浦来的一家三口,爸妈心领神会,仿佛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趁娘与他们寒暄时,老爸仿照两年前的旧故事,摇通电话报告后,开始办理交接事宜。

    这家人看起来穿着时髦,男人相貌堂堂,孔武有力,女的宛若天仙一样,就连那应该还在上幼儿班的小女儿,也长得花骨朵似的。

    一大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长途跋涉,父母肩挑背扛,她只能自己走路,不但走得面红耳赤,浑身汗淋淋的,一双莲藕般的粉嫩腿儿,也明显的肿了起来。

    她楚楚可怜地叫了我一声"大哥哥",咧开小嘴儿想笑,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还扑到我怀里抓紧我的手,仰起水灵灵的泪眼眼泣不成声:

    "大哥哥就不可以留下来陪慧慧玩儿吗?"
    这话忒煞风景,不合时宜,但童言无忌呀!两位母亲也被小女孩慧慧说得伤心流泪,爸妈与这一家子似曾相识,办完交接后,并不急于起程,而是坐在一起摆龙门阵聊天,相互问一些小娃儿不感兴趣的事儿。

    娘叫我牵着慧慧妹妹的手去摘野草莓,就便领个路,让她以后有寻馋嘴儿的地方。

    也许是慧慧那声"大哥哥"起了作用吧?寻了近二十颗熟透了的果子,我一颗没吃,全放进她的小荷包里。即便她踮起脚儿硬往我嘴里喂,我也是摇着头不肯吃,悄悄地吞着口水,还一本正经地把这块宝地移交给她,教她如何采摘。

    后来,我才从娘的口中得知,小女孩名叫金慧慧,她老爸是地区川剧团的当家武生,娘亲姓刘,是这个剧团的头牌花旦。至于是什么原因被赶出剧团,被下放到这边远的深山林场来,娘从来都不说给我听,问急了还发狠。

    这家人干巡山护林,应该比我家好点儿,因为慧慧老爸可以单独去巡山,她娘亲在家守电话做家务,母女俩在一起,比我孤零零一个人守家幸福多了。

    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工作都是听组织安排,不服从分配,你就没有饭碗捧了,奈何?

    __________________
    星移斗转, 俱往矣。

    到了大革命如火如荼的1968年秋,大学暂停招生,我高中毕业后,因为是独子,按政策可以留在南浦城里分配进工厂当工人,所谓的"革命群众"却杜撰出一个"揭帽右派子女"的幌子,到处张贴大字报,把我划在了"可以改造好的子女"之列,面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的统一分配。

    为了不让爸妈被人戴上高帽子挨整,我咬着牙写了申请,自愿到巴阳县青龙镇西村插队落户(当年叫青龙人民公社西村生产大队,为了方便阅读,还是统一按现在的名称好记些)。

    西村在青龙山深处,远离场镇,是金氏家族聚集的村落,翻过一大片原始森林覆盖的九龙山,就是我童年记忆犹新的梆梆梁林场。

    我申请来这里插队落户,怀旧情结毋庸讳言,主要还是因为愿意到大巴山腹地来的知青少之又少,微乎其微,政府有锻炼两年选调回城工作、或由村民推荐上大学的承诺,少了竞争者,可以避免僧多粥少的尴尬局面。

    西村荒芜,不但民风淳朴,而且民风彪悍,盖因这里的山民世代靠农耕与狩猎讨生活。因为没有水田,不知大米的滋味,吃的是红苕、洋芋、包谷三大坨,却常有腌腊野味佐餐,小日子过得快快活活。

    这里有一条村街,那些古朴端庄的老房子,一眼望去全是粉墙黛瓦,防火的女儿墙头,少不了嵌有古色古香的琉璃禽兽,奈何我这个城里娃儿一个也不认得,只晓得养眼好看。
    这一路走来,全是破旧不堪的村落,就连深山大镇青龙场也多是污渍满壁的捆绑木板茅草屋,鹤立鸡群的西村让我十分好奇,免不得要打听一番。

    可不论问谁,都是闪烁其词,只说这条村街是清朝同光中兴年间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其他一概不言。

    尽管如此,山民们并不与我生分,视我这个知青是远来的贵客,家家户户排起列子轮流坐庄,无一例外,都是客堂中间的地火炉上架一只大鼎锅,炖上满满一大锅野味烩山菇,不把我胀成怀胎大肚似的,不准出门。

    这日子过得神仙一样,唯一不舒服的是每次都要灌酒,而且一视同仁,是个儿娃子都要雄起,谁也不许踩假水。

    我不惧酒,却厌烦这种世代沿习的饮酒方式_____

    一只粗陶大海碗,倾上红苕或包谷酿制的老白干,围坐在地火炉边的男人们,大块吃肉的同时,传递着大碗喝酒。貌似痛饮的当口,左右并肩的汉子都拿眼盯着你,别人喝了一大口,你咂一小口是要罚三大口的。

    传不到一轮,碗底少不了留下一层食物的残渣,这种喝酒方式虽然恶心,却透着亲切,说明没拿你当外人。

    我在好多家轮到过清碗,只得像别人一样,假装豪爽一口干,连同那些残渣一起灌进嘴里,腹中翻江倒海一样作呕,皱起眉头咧着嘴,"嘘、嘘"地哈着酒气,难受得不行。
    好在待客之餐,女人只能在一边的灶头前站着吃,每到这个时候,她们总会笑呵呵地舀一勺酸辣汤到你的饭碗里,给你醒酒养胃。

    这种酒席不醉不休,清了酒碗还会再满上,是个汉子谁也不愿认熊,酒量大小不是个事儿,你真不能喝了可以下席,大可站在灶头前与女人们海吃,没人嘲笑你。

    他们允许你到茅房呕了再来拼酒,如果装醉下席,就是偷奸耍滑。从此往后,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认为你枉自夹着个那啥,比蹲着屙尿的还不如。

    我从踏上西村吃的第一顿晚饭开始,一连三个月的晚饭都是如此。自诩是不输血性的男子汉,其实是硬撑到散席。

    酒醉后沐浴着银色的月光,踏着青石板铺就的村街,犹如踩着棉花一样,踉踉跄跄回到村尾孤零零的知青屋倒头就睡。

    真个叫奇了怪了,搞不醒豁为了个啥,我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也成了一位老猎人,而且每当梦醒时分,都是鸡鸣天亮,起床做早饭的时辰。

    我那梦境很奇怪,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梦寐还是梦魇......
    没来由呀!梦境中的地方全然陌生,我竟然成了一个叫马老疤子的猎户,守着一位长年瘫痪在床的老娘,三十大几了,还是一条光棍。

    这是大巴山区葛城县的一个普通小山村,因为山上有一座名叫鸡鸣寺的古庙,这村庄就被叫作鸡鸣村。当然了,这山也叫鸡鸣山。

    村子不是很大,百十来户人家,村子里的山民都是清朝年间的打扮,女人挽着各式各样的发髻,男人无一例外,都在脖颈儿上盘着一条大辫子。

    站在山顶俯瞰那些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的吊脚楼,听着那村街传来的鸡鸣狗叫,让人依稀觉得有些古老与神秘,恍惚来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村子前头是一条河,奇怪的是,这河不叫鸡鸣河,而是叫啥汤泉河。河有十多丈宽,这在山区里已经算是一条大河了。河水从远处的深山里蜿蜒流出,流经这里打了个弯后,流向葛城方向。

    河床虽宽,水却很浅,因为不适合架桥,戳了一排石桩子当跳磴交通两岸。

    高山冬来早,刚刚入秋,河面上的晨雾就轻纱般弥漫开来,随山风飘拂飞扬,妆点得这方山水宛若仙境一样美轮美奂。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全都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哪里去找悠哉游哉的神仙呀!
    @zgsxsltsj 2018-07-08 16:5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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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给娘治病,弄得家贫如洗,别人都置办了猎枪豢养了狩猎犬,我却还是背起祖传的硬弓,扛着猎叉上山。

    我吃得苦,把住一身牛力气不作数,背起脚板多翻几道山梁,远离放出猎犬撵山、端起猎枪搜寻猎物的同行。

    好在林子里野物不少,我的箭法和叉招也不赖,古老的狩猎静悄悄进行,不似枪响会惊走飞禽走兽,打到的猎物并不比别人少。

    用猎枪狩猎,除了猎猛兽用独头弹,一般都是填一包铁沙,用这种霰弹虽然是枪枪不落空,猎到的野物却不太好侍弄,因为密密麻麻的铁沙子,即便用吸铁石也整不干净,自家吃硌牙,不但不好卖,也卖不了好价钱。

    鸡鸣村离葛城二十余里,我往往是打一天猎,第二天蒙蒙亮就挑着猎物进城,我的猎物不愁卖,多是固定的酒楼饭馆按市价收了,也有几家青楼是我的顾主。

    虽然每次都能卖一捧铜钱,却没攒下几枚,回家时除了买一些娘爱吃的食物,剩下的几乎全都用于买粮和花在给娘治病。

    梦中的事儿时快时慢,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恍恍惚惚中,身不由己,被莫名的主宰。

    我瘫痪在床的老娘病恹恹茶水不进,忙前忙后了近半月,一副薄棺葬了我唯一的亲人,才重新持弓掣叉,打理起狩猎营生。

    猎到一些野物后,我起了个大早,挑着赶往葛城换钱。一路上寻思如何省吃减用,攒下几个银锞子娶个媳妇儿,即便有个歪瓜裂枣般的黄脸孀妇肯嫁给我,只要能下崽,咽气后有人披麻戴孝给我端灵牌子,也是烧了高香呀。

    咱山里人虽然穷,却讲究个秉性忠厚。说句老实话,我三十大几的人了,还根本没尝过女人的味道。

    想不想呢?很想,奈何只是想想罢了。
    怡春阁是一家青楼,因为是我固定的主顾,我每次进城,都要去兜售猎物,那楼里有一位自幼被人拐卖的雏儿,花名叫香雪,悲哀的是,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连她自个儿也不晓得。

    她年未及笄不能为老鸨挣钱,好吃好喝白养着,出落成天仙一般,调教得诸事玲珑,十分可人。每当我来到这里时,她都要笑吟吟地捧给我一碗茶水。

    这次来却不见她的踪影,问正在挑选野兔的老鸨,才晓得十天前是香雪开苞接客的日子,却在破瓜的前夜昏厥不醒,赓即又浑身长满了烂疮,成了一副臭烘烘的骨架子,奄奄一息中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过来。

    我寻常日子也叹过这妹儿命苦,仙女一样的人儿,被迫栖身在烟花柳巷,这才晓得顾影自怜的小仙女只剩下了一口气,感叹她那碗茶水,我止不住泪水洗脸,拱手揖求,要到她房里去探她一眼。

    老鸨儿眼里只有银子,见多日不见的我来了,窃笑中起了把快死的妹儿换点银子的心事。她欺负我老实,游说我买下妹儿,医治好了为妻。
    看到已经脱了人形的妹儿后,我椎心泣血,悲从中来。老鸨钻着门缝儿,寻思我狩猎多年,应该有一些积蓄,开出了三两银子的身价。

    我其实一文钱都莫得,给老娘治病发丧,从牙缝里刮下的微薄积蓄用了个罄尽。为了把病妹儿买回家,咬牙把唯一的财产两间茅屋连同宅基地,卖了二两多银子,又四处告借,把病妹儿捧了回来。

    没了茅屋,我寻了一个山洞为家,这妹儿幼年被拐,不知姓甚名谁,便随口唤她王家妹儿,大概是在期期艾艾中,存了王者之家不缺钱,有钱便能延医治病的盼望吧。

    守着这妹儿二十多年,挣来的钱全花在她身上,烂疮治好了,人也丰润了,她却一直在沉睡,没换来一句话,更没睁开眼看我一下。妹儿死了后,我用一副薄板,把她葬在了娘的坟茔旁。

    已经五十多岁的我,又活了十一年,过路的乡亲在我死了几天后才发现,因为我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刨开病妹儿的坟,撬开薄棺,把我葬在了她的身旁。

    诡诞不经的是,我的阴魂一直不散,飘荡在她的坟茔左右,薄板掀开的瞬间,亲眼看到她栩栩如生,貌似比活着时还要娇媚,我忘记自己已经死了,猛扑过去要一亲芳泽,听到她轻笑一声,还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不待我反应过来,棺盖就被人"咣啷"一声合上了,黑咕隆咚中,我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每次醒来,我的眼角都挂着泪花,枕头也是湿漉漉的,仔细回忆梦中的情节,那马老疤子分明是个憨厚的人,正因为太爱香雪妹子,生怕埋汰了佳人,在她没有苏醒过来亲口答应嫁给他之前,竟然不欺暗室,没亵玩过一次这昏迷中的媚媚。

    那花名叫香雪的雏儿,虽然命途多舛在销金窝里长大,却是在破瓜前夜病得人事不醒,这对苦命鸳鸯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到头来这样度过了一生,在阎王殿前免不过那三百大棍,少不了被打得皮开肉绽。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真搞不懂这对夫妻是怎么修到一个枕头上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大概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我正在青春旺盛之年,本有使不完的劲头儿,却被这连日来一模一样的梦魇折腾得不轻,整日里蔫头耷脑,没精打采,浑浑噩噩中散了骨架子一样。

    我的知青屋在村街的尽头,一间新砌的土坯青瓦房,简陋得与西村的民居有天渊之别,却比对门的竹篱茅舍强了不少。

    那是一间随时都可能被一阵风刮散架的破旧茅屋,饱经沧桑的茅草顶盖和竹篱墙千疮百孔,灰蒙蒙与黑黢黢的污渍交织纵横,其丑陋模样与西村鳞次栉比的粉墙黛瓦格格不入。

    它孤零零的趴在一棵高大的黄桷树下,八根高矮不一的柏木桩子插在茅草屋四周,不晓得是干啥用的。
    那破草房的烂木门上挂着一把古旧的老式大铜锁,从没见到开锁的时候,用脚底皮也能猜到,这是没有人居住的老房子。

    柏木桩子上镌刻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符号,看着也有些年代了,因为都是用桐油浸泡透了的,光滑锃亮,没一丁点儿腐蚀的痕迹。

    我进村的当天,家住我隔壁的老队长金念柏就神情庄重地告诉我,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走进柏木桩内,否则后果严重!

    什么意思?我问了几次,他都没说。在后来的半月里,我时不时留意了一下,发现山民们每当路过这里,全都是低首下心放轻脚步,恭恭敬敬地收敛得不能再收敛了。

    这种唯恐冒犯了谁的神态,也只有他们经过村街的坝子时才能见到,因为那里是金氏宗族的祠堂,里面祭祀着他们的列祖列宗。

    金念柏是一位花甲老人,明面上是西村的队长,暗地里还是金氏宗族的族长。为什么是暗地里的呢?因为在那个"大破四旧"的年代,是不允许有族长存在的。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老队长金念柏的老爸和爷爷生前也叫金念柏,而且西村金氏近百年来的族长都叫金念柏。

    后来才弄明白,老队长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儿,被推举为族长后,才承袭了这个名儿。在西村这个金氏聚居的地方,但凡谁当了族长,都得改称这个名儿。

    由此可知,他家是三代的族长了。

    至于我门对面的竹篱茅舍属于谁的,不管问哪个,即或是在酒席上问酩酊大醉的汉子,也是三缄其口,先把酒碗塞到我手中,呵呵大笑地盯着我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是好几条汉子争抢着给我奉菜,赓即转移话题,嘻嘻哈哈不了了之。

    顺便说一句,有史以来,我是这西村唯一的外姓。即便如此,他们貌似并不拿我当外人看待,对我好得很。

    寻根究底是动物与生俱来的天性,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有好奇害死猫的事儿发生呢?
    这天鸡鸣时分,我又从梦中醒来,由于天降大雨,今天显然是不能到坡上干活了,惯常在这个时候升起的袅袅炊烟,以及"吱吱呀呀"地开门声全然不见,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守门的土狗也蜷缩在门洞里闭目养神,不再满街巷相互打斗和撵鸡赶鸭了。

    我愣头愣脑地坐在床上半晌,品味着那马老疤子的坎坷一生,为古人很是掬了一把辛酸泪。

    我至今搞不清楚是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冥冥之中被鬼神驱使的吧!

    忽然间,没来由冒起到对门的竹篱茅舍看个究竟的强烈念头,趿上鞋子开门打量了一下四周,密刷刷的大雨正滂沱而下,晨曦中一线天光初现,雾霭蒙蒙里不见一个人影儿。

    自恃年少气盛,我索性赤膊上阵,把裤子卷到大腿上,带上斗笠,光着脚丫子,朝着咫尺之遥的茅屋冲了过去。

    一身水淋淋地来到破木门前,看着那把奇长的老式铜锁,发现这锁根本没钥匙孔,揣度来揣度去,并不敢贸然砸开它,甚至于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只是好奇罢了。还暗自琢磨这日晒雨淋的铜家伙,成年累月挂在这里,咋个就不生丁点儿铜霉呢?
    我寻思不定,又弯腰哈背凑上眼去,就着门上的破洞向屋里偷窥,由于光线太暗,黑咕隆咚中啥都看不见。

    冷不丁一道闪电划过雨幕,转瞬即逝的强光从竹篱墙的无数缝隙透入屋内,尽管只是瞥了一眼,我还是清楚地看见了神龛上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

    随之而来的一声惊雷炸响,我吓得一个仰八叉翻滚到屋檐外,斗笠也横飞出老远,看似被雷声吓倒了,我自己心里明白,其实是被屋里那人吓了一大跳!

    那神龛就设在正墙下,坐在上面的那个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因为打了个照面,虽然只瞅了一眼,可还是一目了然,看清楚了是谁坐在那里。

    那人不是别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我!
    虽然小时候能看到一些古灵精怪的东西,又有过独自一个人守在家里的经历,胆量比同龄人肥了不少,可那毕竟是儿时的往事。从梆梆梁林场回到南浦后,我再也没看见过所谓的"鬼"了。

    我吓得不轻,主要还是被茅草屋里的那个人吓坏了,我明明在门外的屋檐下偷窥,没料到看见我自己坐在屋里向外面的我微笑,不吓得魂飞魄散才怪!

    我一个翻身跃起,顾不得抹去迷糊了眼的雨水,连滚带爬地朝我的知青屋奔去,岂料一头撞到厚实的木桩上,额头上倏起一个大青包,痛得我呲牙咧嘴"唉哟"直叫,一屁股蹲儿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定睛看去,更是吓得只差尿裤裆了!

    原本近在咫尺的知青屋早就看不见了,我正坐在一个偌大的坝子上,许多粗大的巨木竖在我身前身后,天幕更像被戳了个大窟窿,水桶粗的雨柱密密层层,瀑布似地飞流直下,地上早成了湍滩一样。

    这样说吧,我如同一只逃命的兔儿爷,发疯地乱跳,在巨木之间蹦来蹿去,惊恐万状中,踉踉跄跄背起脚板跑,愈跑愈急,愈急愈慌,跌倒了爬起来再跑,跑不了几步又跌倒,可总也逃不出这吊诡的地方。

    雨幕中雾气腾腾,我东碰西撞早已迷失了方向,非但漆黑一片不辨东西,而且满耳风涛澎湃之声,恰似一个身子飘浮在汪洋大海当中,只得放慢脚步,胡乱摸索着搜寻路径。
    说来也怪,置身在这种恐怖的场景中,我居然没昏厥过去,反倒是逐渐平静下来,惊魂甫定后,索性不再逃了。不知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祛除心头的憋屈,我仰天长啸,来了一声狮子吼,随即牙疼似地哼起儿时娘亲教的童谣______

    黄桷树,黄桷丫,

    黄桷树下我的家。

    我家住在南浦城,
    ......

    呵呵!仿佛有如神助,不但晨光微曦重现,而且搞不清楚是我变大了,还是那八根高矮不一的柏木桩变小了,我还是我,它还是它,一切都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我站在密刷刷的大雨中,摸了摸脑壳上大大小小的青包,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而且摸一个消散一个,惊喜交集中便来了个双手捧头,一遍罗圈旋转狂摸下来,啥青包都没了。

    横飞的斗笠俯身可拾,我捡起来正要戴在头上,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老队长家宽大的屋檐下,不知何时挤满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全都表情古怪地瞅着我目瞪口呆。

    陡然想起自己刚才狼狈万状的窘态,我胀红着脸忙不迭扣上斗笠遮羞,赶紧一步三跳,冲进了我的知青屋,还"哐啷"一声踢上了门,插上了闩。

    初到西村,老队长曾经慎重其事地告诫过我,切不可轻易走进茅草屋前的木桩内。那竹篱茅舍显然是西村的圣地,我的冲动之举,明显犯了禁忌。

    我被大雨淋得浑身哆嗦,暂且顾不了那么多,赶紧舀水架柴,烧了一大锅热水,好不容易才把冻得满是鸡皮疙瘩的身子洗浴得暖和,穿好衣服收拾周正后,我拉开门闩,趁着倒水的当口,拿眼朝隔壁窥去,早就不见一个人影了。
    雨一直在下,我熬了一锅包谷面稀饭,"呼哧、呼哧"地把脑壳喂了后,觉得早上的糗事太丢人了,不惟犯了禁忌,那狼狈逃命的丑态全被人装进了眼里,哪里找胆去山民家串门子摆龙门阵聊天,只好躺在床上养神。

    为什么我会看到我自己坐在屋里的神龛上?肯定不会看走了眼,因为我信得过自己的眼睛!须臾,我又联想到我这远道而来的外姓小子,平白无故受到贵客似的礼遇,莫不是我的长像与茅草屋里的那人一样?

    转念细思,活人怎么可能坐在神龛上呢?但凡被供在神龛上的,只能是神一样的塑像!可怜那些年不像这些年,我们连<西游记>和<聊斋>这样的书都看不到,哪里晓得啥神不神、鬼不鬼的呀!

    暂且放下这个怪异,那八根长长短短的柏木桩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要知道我的神经如同牛筋一样皮实,真要是换了一个人,遇到刚才的吊诡,不被吓死也会吓得屎喷尿溅当场瘫倒,根本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自我陶醉之际,免不得怀疑是不是身在一场噩梦中,手随心动,狠狠地用指甲掐了大腿一下,痛得我钻心。

    百思不得其解,奈何?去找老队长或其他山民问个所以然?还是莫奈何,我没犯禁忌都不给我解惑,贸然闯入他们的圣地偷窥,吓死活该!捡回来一条小命,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浑浑噩噩中,我又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一阵猛烈地拍打门板声把我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发现牛肋巴小窗外的雨停了,夜幕已经罩了下来,显然睡了一整天。

    拍门声不断,却听不见吆喝,我不明所以,小声问道:"是哪个找我?"

    不但没人答话,反而把门拍打得摇摇晃晃。我寻思这不大对劲,轻手轻脚地溜下床来,摸到灶台前抓起明晃晃的菜刀,屏气凝神躲在墙角,等那撞门的家伙闯进来。

    甚至希望他拍打的声音再大一些,把隔壁老队长一家子惊醒最好。

    山村的初夜万籁无声,最是寂静不过了,这大的声音只怕全村街都听得见。

    卧槽!还等别人来帮忙呀?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猪头三!
    光天化日下不敢乱来,趁着月黑风高夜,说不定还蒙着面,要悄不言声地收拾我?

    门儿都没有!如果心中的怨念可以杀人的话,我相信,拍打房门的人一定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由于门外的人一直不吱声,我多了个心眼,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拿眼凑在门缝上,依稀看到是老队长在拍打我的房门。他的身后,还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

    想必是兴师问罪呗!不过我有点儿糊涂了,既然是这西村的当家人来找我,大可以扯起喉咙吆喝,为什么抿着胡子麻扎的嘴儿学那哑巴呢?

    我是来接受再教育的知青,谁个愿意老死在这穷乡僻壤?我的前途在他手里捏着,要说不怵他,假话。

    咋办?开门呗。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真个失悔清晨的孟浪啊!

    悄然把菜刀放回原处,我脑袋瓜子里转了几圈,不但点亮了煤油灯,还将灯芯调得老高,把小小的知青屋照得亮堂堂的,趿着鞋去拉开了门闩。

    在开门的那一刻,我更是眯缝着眼帘,装出一副才睡醒的朦胧样儿,张开双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趁着背对光线的便利,拿眼扫瞄着门前的几个人。

    老队长手里提着一只装满了东西的竹篮,他身后的五个人虽然空着手,却是西村金氏五大房的主事人,这六个老家伙非有宗族大事,是不会聚在一起的。
    见他们的脸色都很严肃,我心知拐了!赶紧咧嘴一笑,自己也晓得这笑脸比哭脸难看,可还得躬身请他们进屋来坐呀。

    没办法是不?该赔礼咱赔礼,该道歉咱道歉噻。

    岂料这几个老家伙根本不进来,盯着看我的脸,那看不够的眼神,仿佛我不是来了月余的小知青罗剑春,而是刚刚刨出来的老古董。

    我在惴惴不安中正要开口,老队长把手指头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下,指着对门的竹篱茅舍,示意我到那里去。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六个人一边三个侧门而立,貌似让出了一条路来。

    看到他们摆出了这副阵仗,我只得转身到床头边去拿手电筒,老队长又摇起手来,根本不准我带手电筒。

    心里憋屈啊!我就是那么走到对面的破门前瞅了一眼,而且碰都没碰那茅草屋一下,不但差一点点被吓死,还险些回不来。

    即便我不听招呼擅闯禁地,可这也不是啥军事重地和保密单位,有什么大不了的噻。

    前面说过,西村的山民不但民风淳朴,而且民风彪悍,寻常人是惹不起他们的。可怜我这仪表堂堂的七尺男儿,虽然身在屋檐下,如果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要强按下我的头,那肯定是不得行的!

    因为我的户口落在这里,也算是西村的人了。
    我不怕这西村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咱是知书达理的年青人,还怕找不到说理的地方?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先试着豁出去,静候他们出招儿,咱见招拆招呗,不信敢把我一个大活人嚼来吃了!

    即使是垫床脚的癞蛤蟆,也要硬撑足一口气不是?

    废话少说,心里搜刮着说词,故作镇定的昂首挺胸负着双手,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当我走进那几根柏木桩的当口,乜斜着眼睛扫了一眼身后的一溜老家伙,亦步亦趋的几个人居然停顿了一下,听到我轻轻地嗤笑出声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几步来到屋檐下,就着暗淡的星光,我指着那把黄灿灿的大铜锁,气哼哼地要他们瞧个仔细,我并不是小偷,没有溜门撬锁。

    我侧退两步,那六个脑袋瓜子马上挤着凑了上来,片刻功夫又悄无声息地散开,我暗中窃笑,黑灯瞎火能看清个啥嘛,装模作样罢了。

    老队长示意我开锁,我耸了耸肩膀撇嘴摊手,我不但没钥匙,再说这锁也没钥匙孔,怎么开?

    可他还是做出礼请开锁的姿势。万般无奈下,我只好伸出手去摆弄那锁,岂料手掌刚放上,"叭嗒"一声轻响,那锁居然开了。

    我诧为奇事,把锁捧在眼前仔细端详,老队长不错时机地推开了门,我陡然想起屋里的那个人来,禁不住毛骨悚然,下意识中又退到了门侧。

    猛省身边还有几个西村的头面人物,我怕个什么呢?正要拿眼去瞅时,却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了,仿佛地遁了一般!

    我脑袋里嗡嗡直叫,心惊胆战之际,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咚、咚、咚"地声音,垂眼疾看,原来这六个老家伙已经膝行进屋,正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冲着屋里的神龛磕头呢。

    我没进去磕头,并非不懂礼仪,盖因不明所以,我一个外姓人贸然去凑热闹,说不定会磕出个臭虫来,不妥。

    他们磕完头后,屋里亮起了火光,那是老队长从竹篮里取出两只大红烛燃起的光亮。在摇曳的烛火中,我终于看清那当门而坐的人了。

    那是一位大辫子缠在脖颈儿上,猎户打扮的年青人塑像,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靠墙的一条板凳上,身前放着一张香案,我早晨只是那么一瞥,慌乱中错当成坐在神龛上了。

    这塑像真人大小,仿佛就是与我一个模子拍出来的!

    说他是神,横瞧竖看都不像,既然这西村的族长和五房的长者都趴在地上给他磕头,想必是金氏宗族的某位老祖宗。

    问题来了,西村有一座金氏宗祠,里面非但供奉有历代祖先的牌位,也挂有他们的画像。前几天曾有幸随老队长进过祠堂,画像上全是清一色的长髯老者,没见过这号年青人的画像。

    而且,这年青人能独享塑像,可见不是一般的老祖宗啊!

    可以肯定的是,西村的山民待我如贵宾,与这个人不无关系!

    这竹篱茅舍成年累月锁着,谁也不敢靠近,他们拿啥与我对比?

    我无解,看来只有鬼才晓得了。

    几个老家伙就着明晃晃的烛火点燃三柱香,捧着香火磕了三个响头,把香插在了香炉里,恭敬地肃立两旁,老队长见我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示意我进屋拈香。

    我虽然心中忐忑,惧怕却少了许多,特别是瞧清楚我的模样酷似这塑像后,更不担心他们会惩罚我。

    但还尚存一丝疑虑,为什么不允许吱声呢?

    我故作镇静地走到香案前,把沉甸甸的大铜锁放在香案上,对它为啥不生铜霉我已经晓得了,因为这锁含金。我有过捡金元宝的经历,相信自己的判断。

    铜锁刚一放上去,老队长就把它捧到了竹篮里,就手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黄缎包袱来,双手捧给我,示意我将它打开。

    接过包袱后,见黄缎上用青色丝线绣有一条五爪青龙,这个时候不可能仔细端详,小心翼翼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墨玉匣子,大小形状与被爸妈藏起来的玉匣子一样。

    因为都是玉嘛,一样的温润,只不过我家那个白生生似凝脂,捧着的这个黑黝黝如墨盒罢了。

    古墓的事我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老爸曾警告过我,如果泄漏一丝半点儿,会害死他和娘。那是我家的秘密,不可以放在嘴上瞎咧的!
    我有过抹开玉匣子的经历,算得上轻车熟路,依照旧有故事,正要抹开盖子时,老队长却让我把玉匣子放在香案上。

    在他的示意下,我拈起三柱香来,正要跪拜下去,他又摇头制止,不准我跪倒在地,径直把香插在香炉里就行了。

    我明白搞完这些东东,接下来就要打开匣子了。果不其然,他捧起匣子交给长房老者,那老家伙捧起来摇得"沙沙"直响,却怎么也打不开。

    其他几个莫不是如此,等玉匣子又回到我手上后,轻轻一抹,开了。

    原以为会有一道耀眼的金光透出来,没料到是一道银光,倒还是闪闪烁烁,熠熠生辉。

    在打开墨玉匣子的瞬间,他们惊喜若狂,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老队长拖过一条板凳安放在香案前,几个老头儿搀扶着我坐在板凳上,随即又撅起屁股,冲着我一连叩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欣喜若狂地叫道:

    "天神真个开眼嘞!恭喜老祖宗转世,咱金家合族有救了!"

    这套礼仪是自打看清了塑像就料定了的,但年青人被老年人跪拜,我心里不安,奈何他们执意要拜,也只得受了,谁叫我是金氏的老祖宗转世呢。

    西村所在的巴阳县也是南浦的地界,但凡南浦人都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来世, 这是有来历的______

    据古籍<太平广记>卷三百八十七〈悟前生一 · 圆观〉记载:"师名圆泽,居慧林,与洛京守李源为友,约往蜀山峨嵋礼普贤大士。 师欲行斜谷道,源欲溯峡。师不可, 源强之,乃行。舟次南浦......"

    圆泽在南浦坐化转世,并与李源在杭州天竺寺隔世重逢,三生石由此被人们津津乐道。当年泊舟的江岸,在南浦城郊的川江边,三生石遗迹还在。

    按说转世后不应该还是旧模样呀,怎么原封不动的又来这里走一遭呢?这是我挠破脑袋瓜子也弄不明白的事。
    糊涂就让他糊涂吧!这些倒是其次,"金家合族有救了"什么意思?上千人的西村谁敢撩拨?真要是他们都奈何不了的,我有啥法救他们?

    扯淡不是,除非鸡屎搅烂头发管用!

    趁他们挤作一团就着烛光看那本银册子,我就便打量起我前世的府邸来,见这茅草屋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了。

    所谓香案,就是一张残沿缺角的破春凳,除了一张用树杈支起的竹竿床铺,就只有一只烂水桶和坐着破瓦罐的地火炉了!

    镰刀、锄头一应农具啥都莫得,狩猎的弓箭倒是还挂在竹壁上,一柄三股猎叉倚墙而立,被烛光辉映得明晃晃的。

    其实我早就从破旧不堪的草棚上有了明确的判断,我的前世出身贫穷,正所谓穷则思变,后来肯定干出了一番大事业,而且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不然这塑像不会这样年轻。

    这世界真个叫琢磨不透,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自有安排,鬼使神差似的,让我回到了前世的故乡。

    沾沾自喜中,心情又倏地黯淡下来,我前世既然被宗族的后辈奉为神灵一般的老祖宗,为啥不请进祠堂祭祀呢?莫非......

    我不敢往下想了,无精打采地踱到香案前,也想瞅一眼银册子上的内容,老队长抿嘴一笑,说:"小老儿不是不给你看,实在是你自己的前世在这书上写得明白,不能给今生的你晓得内容。还说啥......"他嚅嗫半晌,才说,"不可托大妄充金氏的祖宗......"

    末后,生怕逆拂了我似地笑道:"当然哈,该说给你听的,小老儿会不漏一个字,全说给你听哈。"

    我姓罗名剑春,小知青而已,从没有充当金姓祖宗的想法。这话貌似有几分道理,如果不是这样,世上岂不乱了套?

    联想到匣子未打开前,他们一直不吭气,干什么都是用手和眼睛示意,想必是没确认之前,不敢贸然相认,兼或也有不敢冒犯我前世虎威的意味吧?

    虽然还有许多的不解,我期待在随后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畅谈中,这一切都应该不是问题,包括我梦境中的马老疤子和香雪......
    重新锁上竹篱茅舍的门,几个老者在门前跪拜告退后,那座用柏木桩布下的八阵图,幸喜并没吊诡的幻异磨动,让我们安然离开了。

    老队长没邀请五房长者进他家,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了,却搂着我的肩膀到他家去吃晚饭,摆明了要单独聊些我不晓得的前尘旧事。

    我的知青屋虽然就在他家旁边,却是只在刚来的当天晚上,被他请到厨房的地火炉边灌了一肚子包谷酒,此后再没有进去过,只晓得他家很大,分前院和后院,有上十个房间。

    这次不同了,他领着我穿堂过户,径直到了后院的堂屋,这屋中间也有一个地火炉,坐在炉火上的大铜锅古色古香,翻天开的山珍野味"咕噜、咕噜"地直冒泡,馋得我口水嘀嗒,喉咙里差一点点伸出爪子来。

    他是三世同堂,老伴尚在,膝下二子,大儿子叫金钱豹,二儿子叫金花翎,听这名儿怪怪的,却也名副其实,都是孔武有力的壮年汉子,老大善叉,老二善弓,在方圆百十里大名鼎鼎,是一等一的好猎户。

    老队长算得上儿孙满堂了,一大家子十多口人都住在这里,哪像我这孤鸟一样远离父母的独生子,可怜兮兮呀!

    好在歪打正着,居然回到了生养我前世的西村。
    老队长把我按在板凳上后,提起酒壶就开始倒酒, 我见这后院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强吞下一大泡口水,请他把家人都叫来一齐动筷。

    他呵呵一笑,说这顿饭就我爷儿俩,家人都在前院的厨房吃。我一想也好,人少嘴少,不是担心美味不够吃,而是大酒碗底少了许多残渣。

    酒酣耳热中,老队长告诉我,他祖上曾随我的前世出生入死,打了许多恶仗,做过清朝正六品的武官。又说他原来叫金撵山,拜托祖上的武艺好,一代代传下来后,他也是一等一的好猎户。

    历代族长改称金念柏的原因,是怀念竹篱茅舍的主人,又说我的前世叫金寒柏。

    我眨巴着眼睛正要开口,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咧嘴一笑,问道:"你是想弄明白为啥不把他请进宗祠祭祀的原因吧?"见我连着点头学了鸡啄米,并不正面回答,又问,"你生在书香人家,又是南浦人,听说过清末那位渝东都督不?"

    这就难不住我了。威仪凛然的正三品渝东都督龚宁,坐镇南浦城数十年,上马统兵,下马主政,管辖南浦、枳城、巴南三道几十个县,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比巴渝境内的其他地方都好。

    他的故事,南浦人引以为豪,至今还在津津乐道,口口相传,因为他就是南浦凤仪山土生土长的人。

    此公百年后,葬在南浦西郊的龙宝山,他的坟茔庄严肃穆,荫蔽在苍松翠柏之中,也就是我小时候用一把泥土,击退了厉鬼的那座墓园。

    老队长说,金寒柏在十八岁那年,机缘巧合,入赘南浦凤仪山土家女土司龚家为婿,改名龚宁,因入赘少数民族又改了姓,这金氏宗祠自然祭祀不得他了。

    但是,这原本穷得舔灰的西村,正因为有了他,不但出了一任正四品道台,还出了有品级的统兵将佐十好几员。西村这条像模像样的村街,全是村里的汉子跟随他南征北战剿贼,一刀一枪凭战功搏来的。

    龚宁和西村是怎样咸鱼翻身,容后再穿插在故事中叙述,先说一说那柏木桩的厉害,因为那是龚宁亲手布下的,旨在故乡留个永久的记忆。
    那八根高矮不一的柏木桩,实是一座浸渍了巫门奇咒的八阵图,不但护得这摇摇欲倒的茅棚子完好如初,近百年来连猫狗都晓得回避,因为凡有生命的动物,如果不施以援手,进去就出不来了。

    真个叫不可思虑,要不是有切身体会,我根本不相信这些。

    老队长说,这事还得从两年前"大破四旧"时说起_____

    几个不懂事的学生娃儿,以为戴上一个红袖标就可以横行霸道,你要拆他的故居,砸他的神像,他不要你好看才怪!

    1966年初夏,也不知是怎么了,几个巴阳县中学来的高中学长到镇上搞串连,一番嘴皮子游说下来,青龙中学的一群初中学弟,犹如喝了神水,戴上一个红袖标,开始在场镇上胡作非为,但凡檐瓦铸有花鸟鱼虫图案的都冠以"四旧",勒令房屋主人用竹竿捅下来砸碎。

    不但不准妹儿穿裙子,即便是人们的衣服光鲜一点儿,也被叱为奇装异服,用剪刀给你划拉几个大口子,你还能穿?

    被这种堂而皇之的"革命行动"一番扫荡,本来就没几间古典房子的镇,半天不到就被"革命"了,闹得场镇鸡犬不宁,被"革命"了的人欲哭无泪。

    谁都知道,方园百十里的青龙山,唯有西村的"四旧"最多,在清朝同治、光绪年间,那里出了一窝子文吏武弁,是名副其实的"封建余孽"堡垒。

    在那场血与火的剿逆战争中,提起脑袋瓜子当球耍的西村汉子,发达后讨的婆娘全是美人儿,几代下来,西村的妹儿一个个都像花儿一样娇艳。

    西村是个美人窝,那是遗传基因好,这些全是祖上用命搏来的。南征北战荣归故里,有军功就有赏银,少不了携美同行。

    县里来的五个学长仿佛吃错了药,极力鼓动镇中的学弟到西村去破"四旧",就便享享眼福,奈何本地的学生畏畏缩缩,根本壮不起胆来。

    西村的汉子彪悍,不惟从古到今靠狩猎为生,自龚宁传授了用于实战的<龚家叉法十八式>后,西村的汉子历代相习,身手拳脚远近闻名,谁个敢到西村惹事?

    那五个巴阳城来的高中生,自诩为"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小将",脑袋瓜子进了水似的,根本不信邪,高呼着不可一世的口号,蛊惑一群青龙的初中生,杀气腾腾地翻山越岭,气势汹汹闯进了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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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2 13:11:26  更:2021-07-22 13:2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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