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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天涯头条〗民国秘术:揭开一百年前的惊天秘密[第1页]

作者:罡风御九秋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7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一章

    1936年,中华民国二十五年,深秋,傍晚。
    胶东半岛,昆嵛山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着铺盖匆匆而行,他的目的地是昆嵛山中一座名叫清水观的道观。
    年轻人叫左登峰,今年二十四岁,是个知识分子,就职于文登县文化所,他到这里来并不是来出家的,而是被上头派来看道观的。
    按理说道观里都有道士,根本就不用县里派人看守,但是这处道观恰恰没有道士。按理说看道观这种事情不该左登峰来做,但是县里偏偏借口保护宗教文化把给他派来了。
    即便如此,当接到上头让他看守清水观的命令时左登峰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立刻收拾行李。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他非但不感觉沮丧还很是庆幸,踹了副县长还能保住饭碗就不错了,看道观就看道观吧,好孬每个月的四块大洋薪水少不了他的。
    前天恰逢月末,文化所的工作人员全体放假,左登峰也揣着工资回乡下看老妈,左登峰的家在海边的一个渔村,父亲早年出海遇到了海难,是他妈妈将他和两个姐姐抚养成人的,老人一直寡居,左登峰每次发了工资都会回去一趟,四块大洋分四份,左登峰自己和母亲以及两个嫁到本村的姐姐每人一块。虽然上头儿规定法币为正统货币,但是在民间大洋仍然是最硬的货币,可别小看这一块大洋,这个时候一块大洋可以买十几斤大米,也能买四五斤猪肉,对于连地瓜窝头都不够吃的农村人来说,那可是笔巨款。
    回去之后左登峰发现母亲病了,一直咳嗽,左登峰见母亲咳嗽的厉害便没有在家留宿,而是匆忙的返回了县城,想要为母亲买些西药。
    左登峰的老家位于县城东南,离县城有六十里,步行得走五六个小时,因而等到左登峰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时候药房已经关门了,左登峰便没有急于买药,因为就算现在买了也不可能再走回去了,于是左登峰便回到了文化所,想要从文化所的宿舍睡一夜,明早再买药回返。
    文化所位于城西,本来是个财主的房子,前几年财主得罪了县长,房子被充了公,后来组建了文化所,这处院子便成了文化所办公的地方。
    来到文化所,左登峰发现文化所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插上了。这让左登峰很是疑惑,文化所一到晚上就只有他自己在这里面睡,别的同事都回家了,今天是谁在里面插上了门?
    左登峰疑惑的凑近门缝,发现文化所的西厢还有灯光,那里是副所长胡茜的办公室,胡茜是县长王有才的小老婆,挂个副所长的名儿也就是白拿钱的,平时很少来,这么晚了,她的办公室怎么会亮灯?
    “有贼!”左登峰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念头,随后便抬手准备拍门。
    左登峰犹豫了片刻又没有拍门,而是挑开了门栓,轻手轻脚的走向了西厢。左登峰这么做是有私心的,吓跑了贼和抓住了贼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他想抓住小偷去邀功。
    走近了西厢,左登峰便听到了屋内有女人的声音,听声音是胡茜本人。胡茜此时正在呼救,虽然音调并不高,但左登峰却清楚的听清了她说的‘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行了。’
    胡茜的呼救声令左登峰热血上涌,看这情形是胡茜前来办公,被流氓给非礼了。左登峰立刻感觉到自己发达的机会来了,如果救下了县长的小妾,自己日后肯定会受到县长的重用。
    想及此处,左登峰二话不说就踹开房门冲了进去,房间里的办公桌前趴着一个光屁股女人,女人的后面站着一个男人,裤子也褪到了脚脖子。这一幕早在左登峰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并未有任何的迟疑,冲上前去冲着那男人耸动的屁股就是一脚。
    这一脚是卯足了劲儿的,一脚下去,后面的男人发出了痛嚎,前面的女人发出了惨叫,痛嚎和惨叫令左登峰猛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应该用手拽而不是用脚踹。
    那男人负痛之下转过了身,左登峰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嘴角上长着一颗黑痣,黑痣上还有几根黑毛,这人左登峰认识,是副县长孙爱国。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左登峰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滚出去!”左登峰发愣的空当儿,孙爱国冲他发出了怒吼。
    “哦。”左登峰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极力的想要迈步,奈何腿脚发抖不听使唤。
    “你还看。”胡茜终于提上了裤子。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左登峰听到胡茜的厉叫,终于勉强迈步退出了房间。
    夜晚的秋风吹来,左登峰很快便清醒了过来,拔腿跑出了文化所。在大街上游荡了半天,左登峰的情绪才平稳了下来,自己撞破了孙爱国和胡茜的奸情,还踹了孙爱国,这饭碗怕是保不住了。
    左登峰目前的这份工作还是王老爷子生前托人给谋来的,王老爷子是前清北洋水师某舰的帮带,帮带就是舰船指挥官管带的副手,在甲午海战末期左登峰的父亲意外的在海中救起了受伤的王老爷子,王老爷子感恩在前,在左登峰父亲死后便一直接济他们左家,还教左登峰识文断字,直至后来托人为他谋取了这个职位。可惜的是王老爷子在前几年已经过世了,而这个大好人在临终前还惦记着为左登峰物色媳妇儿。
    这要没了工作,自己以后可怎么办?左登峰开始犯愁了,虽然王老爷子生前经常接济他们,但是左家的生活并不好过,平日里地瓜面的窝头都不管够,挨饿是常有的事儿。没了工作就没了收入,自己倒好说,大不了种地出海,可是老娘怎么办,这么大岁数了总不能让她老人家再挨饿吧?
    在大街上游荡了许久,左登峰最终还是回到了文化所,客栈和旅店县城都有,但是那得花钱,他不舍得花那份儿钱。
    回到文化所,孙爱国和胡茜已经走了,左登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辗转了半夜,他最终下了狠心,如果孙爱国或者胡茜要撵走自己,自己就把他们的丑事公诸于众,大不了蛇吞王八全完蛋。
    次日,左登峰从药房买到了西药,回了一趟家,不过他并未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家人,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没必要让家人跟着担心。
    周一上班,左登峰一直忐忑不安,中午时分,所长找他谈话,婉转的告诉他工作有变动,让他去看守清水观,左登峰立刻同意了。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左登峰自然不能在文化所呆了,在他看来只要能保住每个月的那点工资,去哪儿都一样。退一步说即便他不同意也不行,因为现在的文化所不但管着教育和文化,连历史宗教也都在文化所的管辖范围之内,上头儿让他去看守道观也不算额外刁难。
    在进山之前,左登峰前往当地的保长家请求对方派个向导,结果保长只是将进山的路径指给了他,并没有派人带路,所以左登峰只能独自一人进山。
    左登峰沿着崎岖的山路渐渐的走进了深山,此时已然是深秋,山中杂草泛黄,树落枯叶,一片萧瑟。
    时至此刻,左登峰开始在心中暗骂倒霉了,先前还想着救了县长小妾能趁势发达,结果不但没发达反倒被发配了。
    此时左登峰脑子里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当时那一脚真踹对了,因为不管当时自己是踹还是拽,到最后自己的下场都一样,都得被发配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我操!”左登峰刚刚想到兔子,就被旁边草丛之中蹿出的一只野兔吓了个激灵。
    野兔很快跑远,左登峰一直注视着它消失在了远处的草丛,这才收回目光环视左右,突然出现的野兔令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此时已经远离县城,眼前是一处自己从未来过的深山,山中的某处有着一座自己从未去过的道观。
    左登峰是从海边长大的,从未到过深山,不过他虽然没有来过昆嵛山,他却知道这座位于县城西北八十里的昆嵛山中是有狼的,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了,他开始感觉到恐惧,倘若真遇到了恶狼,以自己一米七五的个头,一百二十斤的体重,还真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
    恐惧感一旦滋生,立刻就会急速蔓延,片刻之后左登峰就感觉头皮发麻,于是快速的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把菜刀,这是临走前去食堂领取文化所配给他的口粮时顺手牵羊从食堂拿来的,孤身进山总得防备着点儿。
    菜刀在手,立刻感觉踏实了点儿,不过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一把菜刀似乎也顶不了多大事儿,一头狼还好说,万一来一群可咋办?
    想及此处,左登峰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儿顺着山中小路望北急行。
    没跑多远左登峰就放慢了速度,肩头的铺盖和自己的杂物以及临走时领到的十五斤粮食压的他吃不消了,一下午走出了八十里他就没歇过脚,此时已经筋疲力尽。
    好在清水观离山外并不远,翻过两道山梁之后,左登峰终于看到了一座位于山半腰的残破道观,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夜幕笼罩下的清水观半隐半现,远远望去,死寂阴森。
    虽然夜色中的清水观令左登峰毛骨悚然,但他很快就看到了令他心安的东西,一道炊烟正从道观之中袅袅升起。
    这道炊烟令左登峰仿佛见到了亲人,迈开大步冲着道观跑去,可是没跑几步他就停住了,
    临走的时候所长分明告诉他清水观里已经没人了……
    第二章

    既然道观里没有人,那这道炊烟是怎么回事儿?
    左登峰疑惑的眺望着那道炊烟,与此同时在脑海之中做出了种种猜测,也许是附近的村民,也许是进山打猎的猎户,总之不可能是土匪,因为这附近没有土匪。
    想及此处,左登峰安心不少,放下行李将前几天发工资剩下的那块大洋从上衣口袋摸了出来塞进了鞋底,这才扛起行李冲道观走去。他这么做的目的还是防止道观里有坏人,他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给了母亲和两个姐姐,自己在县城也需要花销,因而这一块大洋是他仅有的钱财。
    下了第二道山梁,道路就分叉了,左边一条通向西侧的密林,道路相对较宽,想必是砍柴打猎的村民走的路。右边一条是通往清水观的上山路径,道路相当狭窄,左右两侧的灌木和杂草几乎将道路完全遮住,不过隐约的还是可以看出这条路有人走过。
    此时天色已近全黑,左登峰快速的拐上了右边的山路开始登山,清水观所在的山头海拔不会超过五百米,清水观就坐落在阳麓的半山腰,这座山头海拔虽然不高,但是斜度很大,足足二十多分钟左登峰才来到了清水观门外。
    到了近前,左登峰傻眼了,从远处看清水观还相对完整,走近了才发现简直是破烂不堪。清水观占地只有几百个平方,前面左侧的院墙已经坍塌了一半,灰色的砖石无章的散落在四处,门楼虽然还在,却已经摇摇欲坠,上面长满了茅草,道观的大门也只剩下了一扇,另一扇早已经不知所踪。
    透过坍塌的院墙,道观里的景象一览无遗,左右各自三间厢房还算完整,正中的大殿已经没了房门,黑洞洞的看不见里面的事物,院子正中此时正生着一堆并不旺盛的篝火,篝火旁坐着一个瘦弱的乞丐。
    眼前的这一幕令左登峰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座清水观会破成这个德行,都破成这样儿了,还用的着派人来保护吗?
    此时的左登峰在心里将孙爱国和胡茜骂了个狗血喷头,早知道是今天这种局面,当初就该放把火,让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光着屁股跑到大街上。
    傻站了片刻之后,左登峰将目光移到了东厢和西厢,这两处厢房还相对完整,门窗都在,不过门窗上的窗纸已经破损了,只剩下了木制窗棱,窗户上没了窗纸,晚上还不得冻死?
    就在左登峰在外面探头张望之际,火堆旁的乞丐猛然之间发现了他,匆忙的站起身,连连后退,神情惊恐。
    “你别害怕,我是好人。”左登峰急忙冲其挥了挥手,一挥手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抓着菜刀。
    挥手的时候手里还抓着菜刀,换成谁也不会认为这是在表达善意,那乞丐见状立刻转身想要逃跑,奈何门口被左登峰堵住了,情急之下转身跑进了北面的大殿。
    “我是好人,我不会伤害你的。”左登峰收起菜刀从院墙的塌陷处走了进去。门楼是不敢走的,风一吹直摇晃。
    进入道观之后,左登峰并没有急于进入北面的正殿,而是走近火堆放下了肩头的铺盖,一天之内走了八十里土路和十几里山路令左登峰极为疲倦。
    揉着酸痛的肩膀,左登峰发现篝火之中烘烤着两个红薯,想必是那乞丐的晚饭。
    “我是县里派来看守这座道观的人,这是我的行李和粮食。”左登峰冲那躲在大殿内的乞丐开口说道。先前左登峰已经发现那乞丐很瘦弱,身高不过一米六。这样的人对左登峰是构不成威胁的。
    那乞丐听到左登峰的话,怯怯的从大殿里走了出来,贴着墙角挪到了西厢门口,从那里打量着左登峰。
    乞丐打量着左登峰,左登峰也打量着那乞丐,左登峰在第一时间看出了这个乞丐是个女人,这一点倒不是根据她的容貌看出来的,因为她脸上脏兮兮的比锅底还黑,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不堪极为褴褛,但是一双小脚却暴露了她的性别,她穿的鞋子很破很小,尺寸不会超过二十三公分,如果是男人的话,哪怕是少年,脚也不应该这么小。
    “我是从县城来的,到这里看守这座道观的,我不是坏人。”左登峰冲那女乞丐开了口,与此同时挤出了一丝自以为真挚的笑容。
    那女乞丐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疑惑而警觉的盯着左登峰。
    “你住在这里吗?”左登峰环视左右,发现道观的院子里并无杂草,而且有着人为的打扫痕迹。
    女乞丐这次终于有了反应,轻轻的冲左登峰点了点头。
    左登峰见女乞丐点头立时放心不少,这表示这个女乞丐不是个疯子,只是个落难到此的女子。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还住在这里,我不撵你。”左登峰开口说道。左登峰极富同情心,对于弱者他从不欺凌。
    女乞丐再度点了点头,转而将目光移向了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
    “你平时住在哪个房间?”左登峰蹲下身用树枝将那两个快要烤糊的红薯从火堆中拨了出来。
    女乞丐闻言转身看向西厢,这表示她平时就住在那里。
    “我以后就住东面的房间。”左登峰待红薯微凉,这才拿起来递向那女乞丐。后者犹豫再三,最终怯怯的走上前一把夺过红薯,转而跑向西厢关门闭户。
    在女乞丐上前拿走红薯的这段时间,左登峰做出了另外一个判断,那就是这个女乞丐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做出这样的判断左登峰有三个根据,第一,女乞丐虽然脸上又黑又脏,但是面部皮肤却是紧致的。第二,女乞丐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丝毫没有浑浊的痕迹。最后一点就是女乞丐抓拿红薯的手很白,通过这一点左登峰不但可以判断出她年纪不大,还能判断出这个女人是故意弄脏面目的,目的自然是以此来保护自己。
    对于荒野的道观中出现一个年轻的女子左登峰虽然感觉意外,却也没有感觉奇怪,因为现在日本人已经开始侵略中国了,北方很多地方都在打仗,大批的流民灾民纷纷逃到还没有被战火蔓延到的山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灾民一般是成群结队的,这个年轻的女人怎么会没个伴儿?
    揣着满心的疑惑,左登峰提起铺盖推开了东厢的房门,借着洋火的光亮,左登峰大致看清了房间的摆设,令左登峰没有想到的是东厢虽然相对空旷却很是整洁,正屋正中摆着一张暗红色的虬纹八仙桌,前后左右四张雕花太师椅,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八仙桌上有着一铜质烛台,上面有着半根尚未燃尽的红烛,点燃蜡烛,左登峰率先推门走进了北屋。一进屋左登峰立时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北屋正中南北走向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岁月日久,棺盖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
    在陌生的环境下猛然之间发现棺材换成谁也会害怕,虽然左登峰是个知识分子,并不相信神鬼之说,但是这口摆放在屋子中央的棺材还是令得他冷汗直冒,慌乱之下匆忙的退了出来,反手拉上了房门。
    “什么鬼地方?”左登峰抬起袖子擦去了额头的冷汗暗自心惊。平心而论,左登峰在来清水观之前对这座道观并不了解,他不知道这座道观始建于何年何月,也不知道这座道观先前都住了些什么人,对于道观之中出现棺材的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住在西厢那个女人死去的亲属,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逃难的人不可能带着棺材,另外那具棺材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不像是近些年的东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先前道观里的道士为自己死后准备的,这种可能性大一点儿,至于是人压根儿没死,还是死后放进棺材没来得及安葬,他就无从知晓了,黑灯瞎火的他自然也不会掀开查看。
    许久过后,左登峰方才回过神来秉着烛台走向了南屋,在进入南屋之前左登峰已然做好了再看到棺材的准备,不过南屋并没有棺材,而是一铺由泥土盘成的土炕,炕上铺着一张老旧的草席。
    将铺盖行李放下之后,左登峰转身走出了屋子,这铺土炕的下面有烧炕的火口,左登峰想寻找柴火烧炕驱寒。
    出门之后左登峰发现院子里火堆旁还堆积着少量的树枝,但是这些是那女子拾捡的,他不想随便用,于是便走出道观从野外寻找,此时已然深秋,草木大多泛黄,生火之物并不难寻,片刻之后左登峰就抱着一捆茅草回到了房间。
    常年不见火的土炕一开始烧的时候总是冒烟的,好在此时山风不小,没过多久炕下的灶火就燃了起来,左登峰随后外出掰折了大量的树枝,树叶被灶火烘干之后火势更旺。
    借着炕下传出的火光,左登峰放下了铺盖,转而壮着胆子拿着先前捆背铺盖的绳子来到了北屋,将北屋的两扇木门捆了起来,他这么做倒并不是担心棺材里会爬出什么东西,而是纯粹的心理作用,这样做令他感觉安全一些。
    土炕的温度提起来之后,左登峰放好铺盖躺了下来,事实上眼前的这座道观已经很残破了,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看守的东西,左登峰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回不去了,孙爱国和胡茜不会让他回县里的,不过他们也不敢克扣自己就工资,不然就是逼着自己把他们的丑事抖出去。
    话又说回来了,其实从这里住着也挺好,文化所里全是些官家的亲戚,哪里有真正干工作的,自己从所里每天忙的要死,干的最多,工资最少,本来心理就不平衡,这下好了,自己跑这里躲清闲,让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忙活去吧。
    如此一想,左登峰心里舒服许多,暗暗打定主意,等到明天天亮把道观简单收拾一下,把坍塌的院墙重新砌起来,门楼加固加固,还有北屋那口棺材也得弄出去,放那儿怪瘆人的。
    背着铺盖粮食走了将近一百里,左登峰早已经疲惫不堪,炕下传来的暖意加重了他的困意,没过多久左登峰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左登峰被一阵沉闷的响声惊醒了。
    左登峰苏醒之后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先前的那声木板落地的闷响是从北屋传来的。就在他坐起的同时,北屋再次传来了声响,虽然中间隔着一间正屋,左登峰仍然听出了那是脚步声。
    由于刚刚惊醒,左登峰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并开始害怕,
    北屋是停放棺材的地方,那里怎么会有脚步声……
    第三章

    深更半夜,深山之中,残破的道观,存放棺材的房间发出了异样的声响,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令左登峰瞬时毛骨悚然,倒吸的那口凉气很快便从胸口蔓延到了全身,片刻之后只感觉浑身冰凉。
    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都会出现思维停滞的现象,左登峰目前就是这种情况,傻傻的坐着,抖如筛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先前保长死活不肯派人给他带路呢,原来这鸟地方闹鬼呀。
    良久过后,左登峰终于从惊恐之中恢复了思维,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退一步说即便有鬼,鬼也不需要走路,传说中它们都是飘着的。
    想及此处,左登峰心中的恐惧大减,不过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浮上了他的心头,北屋里唰唰的脚步声仍然在持续,这就表示里面的确有东西在走路,鬼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难道,难道,难道诈尸了?
    面对未知危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大部分人会选择惊慌逃离,这种逃跑的行为源自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而少部分人则选择面对克服,这一举动靠的不仅仅是勇气,还需要骨子里的倔强,左登峰就是个倔强的人。
    “老子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左登峰歇斯底里的高喊了一声,探手抓过身旁的菜刀就下了炕。
    下炕之后,左登峰摔倒了,摔倒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刚来这里,还不熟悉这铺土炕的高度,黑暗之中一脚踏空。另一个原因是他在极度恐惧之下浑身发抖,站立不稳,他虽然高喊着冲了下来,不表示他内心不害怕。
    摔倒之后左登峰快速的爬了起来跑进了正屋,一脚踹开了正屋的房门,房门踹开之后,些许月光照了进来,这让左登峰胆气稍壮,提着菜刀走到北屋门前,起脚就踹。
    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将门踹开,又起一脚,还是没能将门踹开,左登峰这才想起自己睡觉之前用绳子将两扇门捆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北屋里再次传来了声响,这次的声响比先前木头落地的声音要小很多,其中夹杂着排压空气而产生的空洞感,不问可知是合拢棺盖而产生的。
    “操你大爷,你别跑。”左登峰闻声胆气更壮,挥舞着菜刀将门上的绳索砍断,抬脚踹开了房门,进屋之后径直冲向了那口黑色棺材,挥舞着菜刀疯狂的砍剁着棺盖。
    “给老子出来!”左登峰怒极之下探手想要掀开棺盖,可是仍凭他如何用力,棺盖始终纹丝不动。
    “不是要吓唬我吗,跑什么?出来!”左登峰掀棺未果,重新拿起菜刀砍剁着棺盖泄愤。
    许久过后,左登峰终于耗尽了力气瘫坐在地,就在此时,他猛然发现这口黑色的棺材是直接安置在地面上的,这一情况令他心中疑云大起,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处棺材的下方是一处秘密通道,那个试图恐吓他的人就是通过地道进入房间的。
    想及此处,左登峰立刻提着菜刀站了起来,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子正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西厢紧闭的房门。
    这处道观只有他和那个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女人从密道之中进入了东厢的北屋故意发出声响来吓唬他,目的自然是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左登峰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入西厢是因为他的慈悲心理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一个年轻的女人独自住在深山之中,日子肯定过的非常清苦,不但要提防野兽还要提防坏人,左登峰能够想象到她所受的苦楚。还有一点就是左登峰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想害他,不然的话完全可以通过没有门闩的正屋进入他睡觉的地方,根本就没必要画蛇添足的装神弄鬼。
    院子正中的那堆灰烬令左登峰想起了那女人烘烤红薯的情景,瘦小孱弱,独居深山,形单影孤,食不果腹,这么可怜的一个女人,何必再为难她?
    “我得罪了上司,所以他们把我派到这里看守道观,我如果离开这里,他们就会停发我的工资,我的家人就要挨饿。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但是我不能走。你以后别吓唬我了,我也不会欺负你。”犹豫了许久,左登峰最终没有冲进西厢,撂下一席话,转身回到了东厢。
    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左登峰久久无法再度入睡,辗转到凌晨时分,方才迷糊了过去。一觉醒来,艳阳高照,左登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然十一点了,这块王老爷子送给他的手表左登峰一直视若珍宝。
    下炕之后,左登峰摘下手表一边上弦一边推门走了出来,出门之后,左登峰发现在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个瓷碗,碗里是几枚熟透了的枣子。
    见到碗里的枣子,左登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西厢,只见西厢的房门有着一道小缝,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从门缝里盯着自己。
    见此情景,左登峰笑着收回了视线,坐到台阶上拿起了那只瓷碗,抓起一枚枣子咬了一口,被秋霜打过的枣子很甜。
    “出来吧。”左登峰冲着西厢开了口。这几枚枣子自然是那女人送来的,目的不言而喻,是对昨天晚上吓唬左登峰而道歉。左登峰肯吃她送来的枣子其实就表示他已经原谅了她。此外左登峰之所以要坐下,是因为坐着说话可以最大程度的消除对方的紧张心理。
    左登峰说完之后过了许久西厢的门才被推开了,那衣衫褴褛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坐到了西厢的台阶上盯着左登峰。
    此时临近正午,光线明亮,左登峰终于得以仔细的端详她,这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斜襟棉袄,这件棉袄很可能多年未曾洗过了,灰土和污垢附着其上已然遮住了棉袄的本色。下身穿着一件棉裤,情形和棉袄差不多,也很是污秽,上面还有多处剐蹭所致的口子,棉花已然外露,此外棉袄的袖口和棉裤的裤腿都有些短了,这就表明这套衣服很有可能是她少女时期的衣物。
    她的头发长而杂乱,由于多年未曾梳洗,头发已经打绺儿,上面还挂着不少的草屑。虽然此时光线很好,但是左登峰仍然看不清她的五官,她脸上的污垢是多年未曾洗脸而积累下的,并非刻意涂黑。
    “你是哪里人?”端详了片刻,左登峰出言问道。从昨晚到现在那女人一直没有开过口,所以左登峰无法通过她的口音来判断她是哪里人。
    那女人听到左登峰的问话缓缓的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你昨天晚上那么吓唬我,我如果是坏人的话早就冲进去揍你了,说吧。”左登峰微笑开口。
    那女人闻言微笑回应,一笑之间,贝齿尽显。这一幕被细心的左登峰看到了眼里,他感觉这个女人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以下,因为农村人没有刷牙的条件,年纪微大,牙齿就会泛黄。
    “你怎么不说话?”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女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转而摇了摇头。
    “哦。”左登峰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个哑巴。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左登峰好奇的问道。
    女人闻言面露难色,很显然她不知道怎样表达才更确切。
    左登峰见状无奈摇头,站起身走回了房间,从褡裢里取出了昨天没吃的那两个白馍放到了碗里,转而走出房间向那女人走去,那女人见状急忙站了起来。
    “这个给你。”左登峰将那瓷碗递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见到白馍,眼睛立时一亮,不过最终还是摇头没接左登峰手里的瓷碗。
    “你叫什么名字?”左登峰笑着将那瓷碗塞进了女人手里。这年头儿白馍是稀罕物,乡下人过年都不一定吃的上。
    这话一出口,左登峰立刻感觉自己又强人所难了,这个女人不能说话,怎么会说出自己的名字。
    令左登峰没有想到的是,女人闻言放下瓷碗,就近拾起一块石子儿在地面的灰砖上写下了三个字。
    “巫心语?”左登峰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在灰砖上书写的是篆字,字迹很是娟秀,这就说明她先前曾经接受过良好的非正统教育,之所以说是非正统教育是因为现在的学堂和私塾是不传授篆字的。若不是自己在文化所工作,还真不见得能认识这三个篆字。
    巫心语闻言立刻轻轻点头,示意左登峰读的没错。
    “谁教你认字的?”左登峰好奇的问道。
    “师傅。”巫心语再次书写。
    “你师傅是这里的道士?”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巫心语点了点头,不过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你师傅呢?”左登峰并不明白巫心语为什么点头又摇头。不过此刻他终于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外面逃难至此的,而是一直就住在这个道观里。
    “十年前离开了。”巫心语再次用石子书写,她的篆字很小巧,这些字都是写在同一块灰砖上的。
    “那时候你多大?”左登峰间接的询问她的年龄。
    巫心语这次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山里不害怕吗?”左登峰见她不愿透露年龄,便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左登峰的这个问题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巫心语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和神情立刻变的极为警惕,扔掉手中的石子儿站起身走进西厢并关上了房门,那盛有白馍的瓷碗也没有带走。
    先前一直交流的好好的,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左登峰愕然的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自己知道巫心语是女人,但是巫心语却以为自己并不知道,所以自己说破她性别之后,她才会突然警惕起来。
    “我不问了,馍留给你吃。”左登峰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站起身走向了北面的正殿。
    临近大殿,左登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左登峰转头回望,发现巫心语推开房门冲自己跑了过来。还没等左登峰反应过来,巫心语便冲到了大殿门外伸出双臂挡住了左登峰的去路。
    这一情形令左登峰大感疑惑,看了看眼前的巫心语,又抬头看了看前面已经没有了大门的道观正殿,巫心语的这个举动明显是要阻止他进入正殿,
    大殿里有什么,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
    第四章

    “我是县里派来看守道观的,道观已经破损的很严重了,我得进去检查修补一下。”左登峰虽然不明白巫心语这个举动的含义,却仍然耐着性子冲她解释。
    巫心语闻言犹豫了片刻,最终转身跑进正殿,片刻之后拿着两样东西跑了出来。
    此时日当正午,左登峰立刻看清了巫心语手中拿的是两块骨头。一根较长的应该是大腿骨,另外一个更容易辨认,是人类的骷髅头骨。
    巫心语拿着两块骨头冲左登峰摇了摇,转而随手将其扔到一旁,这才冲左登峰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入正殿。
    这时候左登峰已经明白了巫心语的用意,她是担心殿内的尸骨吓到自己,先行拿出两块尸骨是为了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你,我不害怕。”左登峰硬着头皮冲巫心语挤出了一丝笑容。事实上巫心语拿出的两块尸骨令左登峰很是恐惧,那骷髅头上还残存着少许风干的皮肉,空洞的眼眶和森白的牙齿令左登峰几乎不敢直视。
    巫心语听到左登峰的话后并未停留,转身走向西厢,到了门口,弯腰端起那盛有两个白馍的瓷碗,扭头看了左登峰一眼,这才进屋关门。
    这一幕令左登峰既感动又好笑还心酸,巫心语之所以要阻止他进入大殿,完全是出于好意,她是怕吓着自己,这一点令左登峰很感动。她之所以拿走白馍是因为她感觉她为左登峰做了一件好事,现在有资格吃他的东西了,这纯粹是孩子的心态,这让左登峰感觉好笑。更深一层的心酸是巫心语对食物的渴望,骨子里她是想吃馍的,她独身一人在这破败的道观里住了十年,肯定是饱受饥饿,不然的话她昨晚不会冒着风险从在她看来还是陌生人的左登峰手中拿走那两个红薯。
    虽然左登峰来到道观的时间并不长,与巫心语接触的也不多,但是左登峰已然对巫心语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巫心语虽然警惕心很重,但本性并不坏,再者由于常年独居深山,跟外界没有接触,她的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
    除此之外巫心语还有一个特点,她昨天晚上吓唬了自己,所以会给自己送枣子道歉。她刚才令自己免受惊吓,所以她拿走了那两个馍馍。这种公平交换的举动跟她的本性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更多的还应该来源于她早年接受的教育,她那个在十年前离开的师傅当年很可能给她灌输了这种不亏待别人,也别亏待自己的思想。
    片刻过后,左登峰收回思绪顺着台阶走进了正殿。
    迈进大殿,左登峰看到了大量的尸骨,有完整的骨架,也有散落的尸骸,幸亏巫心语事先拿出骨头令他有了心理准备,不然此刻定然会被吓的屁滚尿流。
    即便如此,左登峰还是没敢在大殿停留,简单的看了看大殿里的事物就慌忙退了出来。
    大殿的几间房是贯通的,中间偏右是一座香案,香案对面是一尊神像,由于隔的太远,左登峰并没有看清那座神像是泥塑还是木雕,只是大致看出了那是尊男神仙的神像。香案上的香炉等供奉器皿还在,已然落满了灰尘。香案的下方是两个草编的蒲团,神像上方飘荡着已经褪色泛白的旌条,大殿里还有一些缸坛等容器,应该是之前盛清水和香油的。除此之外左登峰还发现大殿的房门并没有缺失,而是被最大限度的推到了门后。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离开大殿之后左登峰立刻转头冲西厢开了口。
    巫心语听到左登峰的问话,推开门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吃着馍馍看着左登峰,事实上她一直从门缝偷看。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左登峰弯身拾起一块儿石子儿冲巫心语走了过去,等到了近前左登峰将那石子儿递给了巫心语。
    巫心语见状将啃吃了一半的馍馍交与左手,右手接过石子儿蹲下身写了一行字“都是饿死的,死后被我搬来的。”
    左登峰闻言长喘了一口粗气,巫心语的话是可信的,前些年山东一年之内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旱灾,蝗灾和水灾,饿死了很多人,也逼迫着无数的人北上闯关东,她将饿死的人带到道观来的目的应该是恐吓坏人,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吃人肉,不过这种念头在第一时间就被左登峰否定了,因为巫心语的双手还残留着水渍,这就说明她在抓拿了死人骨头之后是洗过手才去拿馍馍的,虽然巫心语衣服和面孔很污秽,实际上她这个人非常讲卫生,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吃死人的。
    “你没吃人肉吧?”即便如此,左登峰还是进行了确认,挨饿的滋味儿他深有体会,没东西吃的时候树皮都想啃上几口。
    这话一出口,巫心语立刻侧目皱眉露出了厌恶和恶心的神情。这一幕令左登峰放下心来,他可不想跟一个吃人肉的女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我要把那些骨头弄走。”左登峰冲巫心语笑了笑,巫心语先前皱眉侧目的表情很是调皮,虽然面目仍然那么污秽,左登峰却能肯定她的真面目不会难看。
    巫心语闻言连连摇头,急切的在地下写道“吓坏人。”
    “我以后就住在这里,我来保护你。”左登峰出言笑道。
    巫心语听到左登峰的话顿时流露出了警惕的神情,不过这次她没有跑回屋子。
    “我要是坏人早就欺负你了,还会等到现在?”左登峰见状微有不快,转身从院子里四处寻找可以挖土的工具。
    道观并不大,左右环绕一圈儿,左登峰也没有寻找到任何的工具,就在他想去西厢与院墙之间的地方寻找的时候巫心语跑过来挡住了他,左登峰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原因,那处砖墙后面应该是茅房。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别乱动我的东西,咱俩说好了,我不去你的房间,你也别去我的屋子。”左登峰冲巫心语说道。修葺院墙需要工具,这里没有。
    巫心语闻言连连点头答应,她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手里的那口馍馍上,左登峰很怀疑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左登峰看了一眼巫心语手中的馍馍,转身走出了道观,这座道观还没有锅灶,回头儿还得砌个灶台。
    走出道观,左登峰发现在道观的东南方向百步之外有一处挺大的水潭,水潭里泛起的涟漪说明那里有鱼。
    饿着肚子走山路感觉并不好,但是左登峰仍然走的飞快,他很担心巫心语会动他的东西,好不容易背来的那十斤玉米面和五斤大米可是他一个月的口粮。
    来到保长家的时候保长一家人正在吃午饭,桌上放着的玉米饼子令左登峰更感饥饿,但保长却并没有招呼他一起吃饭。对此左登峰并没有生气,现在粮食金贵,乡下人三尺肠子空着两尺半,谁也不舍得让别人打秋风。
    借到了工具左登峰便离开了,临走时保长问他道观里的情况,左登峰并未如实相告,相反的还大肆夸大了闹鬼的恐怖气氛,吓的保长脸都绿了,结结巴巴的夸左登峰有胆子。
    离开保长家,左登峰并没有立刻回道观,保长虽然没留他吃饭,却告诉他东面庄子今天是个集市,左登峰想赶在散集之前去采购些咸盐和日用杂物。
    赶到集市的时候很多摊子都开始收摊了,左登峰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回返,这时候大洋已经破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兜叮当作响的铜子,虽然此时纸币已然流通,但左登峰不信任纸币,在他看来那东西随时可能变的一文不值。
    左登峰此时有点像乌龟,因为他背后背着一口铁锅,上一顿饭还是昨天中午吃的,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临走的时候左登峰从集头儿买了几根油条,自己吃了一半,留下两根连带纸包塞进兜里留给巫心语。
    回程的路上,左登峰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日后如何跟巫心语相处,巫心语一直住在道观里,严格的说她才是道观的主人,左登峰肯定不能把她撵走,退一步说即便她不是道观的主人,左登峰也不忍心把她撵出道观,那样的话她肯定无处可去。可是如果让她住在道观里,自己吃饭的时候肯定不忍心自己吃,必然得分她一些,这十五斤粮食自己吃都不够,怎么还能分给她?
    想来想去,左登峰最终决定以后做饭多做点儿,毕竟自己每个月四块大洋的工资除去给母亲和姐姐的自己还能剩下一块,买粮食应该够了。
    想起母亲,左登峰不由得感觉到焦虑,清水观位于县城的西面,距离县城将近百里,而自己的家在县城东面六十里,这一百六十里的路程自己要想回去得走上一天一夜,再者孙爱国和胡茜他们肯定在盯着自己,如果派人来检查,发现自己不在道观,必然会借机找茬儿,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家了,也不知道母亲的咳嗽好点没有,好在自己的两个姐姐都嫁到了本村,有她们在,母亲想必不会无人照顾。
    就在左登峰胡思乱想之际,一只野兔再次从他身旁蹿过,这次左登峰没有被它吓到,相反的还很是高兴,有了肩上的这捆铁丝,这些野兔早晚得跑进自己的锅里。
    下午三点,左登峰终于回到了清水观所在的山峰,看到了清水观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巫心语,巫心语此时正在道观西侧的草丛中捕捉着蚂蚱,此时虽然已是深秋,但山中仍然可见一种名为“蹬倒山”的大蚂蚱,这种大蚂蚱个头很大,也很耐寒。
    左登峰感觉有趣,便快步向她走去,到了近前,发现巫心语左手捏着一根狗尾巴草,上面穿了一串的“蹬倒山”。
    就在左登峰想要开口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巫心语捉到了一只肥硕的蚂蚱,欢喜之下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这一幕令左登峰心中疑云大起,他是个知识分子,知道哑巴大部分是因为无法听到声音而无法说话的,巫心语的听力没有问题,在与他接触的过程中也从来没有发出哑巴特有‘啊’‘哈’之声,所以左登峰一直认为她的声带有问题。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她先前的笑声非常清脆,与常人无异,这就表明她的声带是正常的,声带正常,听觉正常,巫心语为什么不说话。
    她到底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嘿,过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左登峰收回思绪冲不远处的巫心语招了招手。二人接触的时间很短,巫心语在左登峰的眼里就是一个谜,解开谜底的唯一办法就是等二人熟络了之后巫心语主动“说”出来。
    巫心语闻声转头看向左登峰,转而抬头看向山下以及远处,她对左登峰的戒心已经很小了,但是还是有戒心,她怕左登峰带人回来。
    “你看这是什么?”左登峰放下扛着的䦆头和铁锹腾出手来掏出了兜里的纸包,打开之后露出了那两根油条。
    巫心语闻言提着那串蚂蚱走了过来,盯着左登峰手中的油条却并未伸手来接,她在犹豫该不该要左登峰的东西。
    “蚂蚱给我,咱俩换。”左登峰无奈的笑道。他知道巫心语不随便拿人东西,只能佯装交换。
    巫心语一听,立刻将那根串着蚂蚱的狗尾巴草递了过来,伸手捏起一根油条转身跑向了道观。这一情形令左登峰再度无奈摇头,巫心语并不是傻子,她知道油条比蚂蚱稀罕,所以只拿走了一根。
    摇头过后,左登峰将剩下的那根油条包好放进了衣兜,重新扛起了铁锹和䦆头回到了道观。
    回到清水观,左登峰立刻从东厢正屋开始盘砌锅灶,将墙壁打通之后将锅灶连上了火炕,砌好之后又将南屋的火口堵上了,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了,巫心语又在院子中央生火烘烤红薯,左登峰上前拿过红薯洗净之后放进锅里与大米同煮。
    被抢走了红薯的巫心语一直安静的站在东厢门口看着左登峰生火做饭,神情平静,若有所思。
    “你和你师傅平时不做饭吗?”左登峰蹲在灶下给锅灶添着火。整个清水观只有东厢是一铺土炕,这里虽然可以烧炕却没办法做饭,所以左登峰很奇怪她们师徒二人之前都吃什么。
    巫心语闻言缓缓摇头,示意她和她的师傅平时并不做饭。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巫心语仍然摇头,此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再用石子儿写字。
    左登峰见状便不再多问,添柴将米饭煮熟,盛出一碗递给了巫心语,巫心语看了左登峰一眼,并没有接那碗米饭,伸手示意左登峰将那两个红薯给她。
    左登峰几番递送,巫心语始终固执的要那两个红薯,到最后甚至扭头就走连红薯也不要了,左登峰无奈之下只好追了上去将那两个红薯递给了她。
    巫心语拿过红薯回到西厢,没有再出来。
    这一夜左登峰睡的很好,次日清晨,左登峰推门而出,一出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清水观的院子里全是干枯的松树,细的有手腕粗细,最粗的那棵粗若水桶,连枝带杈的全是整棵。
    “巫心语,这是你干的吗?”惊愕的站立了许久,左登峰终于反应过来,冲西厢喊道。喊过之后巫心语并没有推门出来,可能不在屋里。
    没有得到巫心语的回应,左登峰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松树上面,这些松树最轻的也有几十斤,最粗的那颗至少也在两百斤以上,这么重的重量巫心语一个女人是绝对拖不动的,不过倒塌的院墙处有着明显的拖拉痕迹,这就说明这些树都是从外面拖进来的,这里除了他就只有巫心语,不是巫心语又能是谁?
    怀揣着满心的疑惑,左登峰走出东厢来到了道观之外,一出门又被吓了一跳,他看到了巫心语正扛着一口水缸从道观东面的水塘向上走来,那口水缸昨天左登峰在正殿见过,足有一抱粗细,高能到腰,倘若装满水至少也能有三百多斤,此时左登峰身在高处,可以清楚的看到巫心语扛着的水缸是盛有清水的。巫心语的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也就七八十斤,她怎么能扛起超过自己体重三倍的东西,而且看她扛着水缸从坡下向上走也丝毫没有费力的迹象,怎么会这样?
    幸亏此时是白天,倘若换成晚上,左登峰早就吓的抱头鼠窜了。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幸亏前天晚上没冲进去揍巫心语。
    左登峰呆呆的站在道观门口看着巫心语一点点的走近,巫心语经过左登峰身旁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左登峰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巫心语见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转身从塌陷的缺口处走进了道观,左登峰愕然的跟了进去。
    巫心语走到东厢门口放下水缸,转身回到了西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左登峰走到巫心语旁边出言问道。
    巫心语闻言缓缓摇头,并没有通过任何方式来回答左登峰的问题。
    “天生的?”左登峰急切的追问。巫心语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左登峰心中的恐惧多过好奇。
    巫心语还是摇头。
    “你师傅教你的?”左登峰再度发问。有些道士是习练武术的,所以左登峰才有此一问。不过寻常的武术也只能强身健体,不可能做出这种超出人体极限的事情。
    令左登峰没有想到的是巫心语这次竟然点头默认。
    “这是武术吗?”一见她默认,左登峰立刻趁热打铁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巫心语闻言再度摇头,她今天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不舒服,眉头一直微皱。
    “那是什么?”左登峰再问。
    “道术。”巫心语拿起昨日用过的石子儿从灰砖上写道。
    左登峰看到这两个字立时大感惊愕,他当年跟王老爷子学了十几年文化,四书五经,天文地理,诗词历史,数学商贾全有涉猎,闲暇之余王老爷子甚至将他当年留洋的时候学到的日本话也教授了一些给他,但是所有的这些全是正统的文化知识,因此左登峰并不相信什么道术和法术,在他看来所谓的道术就是跳大神的巫婆和算命的神棍骗钱的伎俩,可是眼前活生生的事实又由不得他不信。
    “你力气这么大,为什么还弄那些死人过来吓唬人?”左登峰终于明白巫心语当年是如何搬动那些死尸的了。
    巫心语听到左登峰的话后直盯着左登峰,直到盯的左登峰发了毛才用石子儿写下了一行字,“师傅突然离去,道术没有学全,每月只有三天。”
    “哦!”左登峰恍然大悟,巫心语刚才一直盯着他看,就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巫心语敢跟他说实话表示已然相信他了。
    “我不舒服。”巫心语再度写下几个字,放下石子儿走进了西厢。
    左登峰疑惑的目送巫心语进屋,在巫心语起身的瞬间,有两个姐姐的左登峰就已经知道巫心语所谓的不舒服是指什么了。
    巫心语进屋之后左登峰并没有立时离去,而是站在原地整理思绪,一院子的松树和那口盛满清水的水缸说明巫心语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确会道术。但是由于十年前她师傅离开的太过匆忙令她只学了很少的一点皮毛,只有在她来月假的时候才能施展。此外东西两间厢房以及正殿内的两个蒲团说明当年这座道观里只有她和她师傅两个人,她的师傅到底去了哪里,当年为什么走的那么匆忙,还有就是为什么道观里没有厨房,这些问题都令左登峰感觉疑惑却又无从猜测。
    站立了许久,左登峰方才回过神来,他需要干的工作很多,当务之急是将正殿里的那些尸骨掩埋掉,想及此处,左登峰扛着䦆头和铁锹离开了道观,来到东侧的丛林里刨挖了一个偌大的土坑,随后回到道观将那些尸骨逐一的搬了出来。
    “左登峰,我的菜刀是不是你拿走了。”就在左登峰用大殿里的垂旌黄布包着一包骨头走出道观的时候,山下传来了喊叫声,左登峰抬头西望,发现文化所做饭的胖大海正从山下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左登峰驻足问道。胖大海真名叫庞大海,比左登峰大几岁,由于很是肥胖,大家都管他叫胖大海,他是左登峰介绍进文化所做饭的,所以平日里跟左登峰关系很是不错。
    “胡茜让我来看看你。”胖大海快步走了上来。
    “操,让你来看看我死没死吧?”左登峰忍不住发出了冷哼,清水观闹鬼的事情连外面的保长都知道了,孙爱国和胡茜不可能不知道,这对狗男女把自己弄这儿来压根儿就没安什么好心。
    “哎呀,累死我了。”胖大海走到左登峰跟前一屁股坐到了道观外的台阶上。
    “你怎么过来的?”左登峰出言问道。正常人的步行速度是每小时五公里到七公里,胖大海的步行速度没那个公字。
    “骑所长自行车来的,这些馒头给你。”胖大海将手里的小包袱递了过来。
    “谢了胖子,你赶快走吧,这地方闹鬼。”左登峰接过包袱出言说道。他并不想跟胖大海说实话,因为他嘴上没把门的,回去说漏了嘴,胡茜和孙爱国备不住又会想招儿折腾自己。
    “哎呀,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事儿呢,听所里人说这里不干净啊。”胖大海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残破的道观面露恐惧。
    “一到晚上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满地的死人骨头,你看。”左登峰说着将那包着尸骨的黄布递给了胖大海。
    胖大海顺手接过,一把抓出个骷髅头,哇的一声将那包骨头给扔了。
    “老左,实在不行咱别干了,别为了几块钱把命搭上了。”胖大海盯着那包散落的尸骨面无人色。
    “没钱我妈吃什么,还有我那俩姐,一人生了三四个,喝西北风啊。”左登峰摇头叹气。这里闹鬼是假,但是他需要钱是真。
    “这也不是个事儿啊,这破地方我看着头皮都发麻,到了晚上你还不得吓死啊。”胖大海一脸的关切。
    “你回去跟胡茜和所长说说吧,尽快把我弄回去,再从这儿呆下去我得疯掉。”左登峰以退为进,事实上他非常清楚胡茜巴不得他疯掉。
    “行,我先走了。”胖大海转身就走,他虽然人高马大,胆子却小。
    “你菜刀还在我这儿。”左登峰高声说道。
    “你留着防身吧,下次我给你带支土枪来。”胖大海头也不回。
    “太好了,千万别忘了。”山里兔子多,左登峰立刻想到了用土枪打兔子。
    “不行,土枪打鬼不好使,我还是想法子给你弄把桃木剑吧……”
    “还是带土枪吧。”左登峰闻言急忙出言高喊。
    也不知道胖大海是听到了没回答还是压根儿没听到,总之是没回头也没吭声。看着一溜小跑儿下山的胖大海,左登峰哭笑不得,这家伙很迷信,备不住真能给自己弄把桃木剑过来。
    一直看着胖大海跑到山脚下蹂躏着自行车逃走,左登峰才收回了视线,扭头回望,发现巫心语正站在西厢门口看着他。
    “你都听到了,我以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左登峰走到巫心语面前将那包白馍塞给了她。先前他与胖大海谈话的声音很大,巫心语从屋里肯定可以听到,二人的谈话间接的证明了左登峰到道观的原因以及不能离开的理由。
    巫心语通过包袱缝隙看到了这是一包白馍,急忙又递给了左登峰。
    “你不舒服,给你吃吧。”左登峰没接那包馍馍,转身走出了道观。事实上左登峰虽然在文化所工作,馍馍也不是管吃的,平时还是以玉米窝头为主,不然胖大海也不会特意给他带包馍馍来。但是左登峰却将它全部给了巫心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掩埋尸骨的时候左登峰也一直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而他想出的理由很简单,巫心语是女人,这几天还不舒服。
    掩埋掉正殿的尸骨,左登峰开始整理院子里的那些松树,冬天快来了,得准备过冬的柴草。
    在左登峰砍剁柴火的时候,巫心语一直坐在西厢门口看着他,由于松树很多,左登峰一直忙了一整天才码垛整齐,傍晚时分,左登峰生火做饭,巫心语走到门口将馍馍还回来一半,左登峰接了。
    往后几天更加忙碌,修补塌陷的院墙和摇摇欲坠的门楼,左登峰是农村孩子,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所以这些工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在修补院墙的时候,巫心语出来帮忙了,左登峰没有拒绝,因为他需要有人帮他从下面递送砖头。
    “你父母呢?”左登峰骑在墙头冲下方的巫心语问道。
    “我是师傅捡回来的。”巫心语从扔上的砖头上写道。
    “你师傅去了哪里?”左登峰看完砖头上的字迹,转而将其砌到了墙头。直到现在左登峰才知道巫心语是个孤儿。
    “不知道,一觉醒来,师傅便不在了。”巫心语又从下方扔来了砖头。
    “你师傅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书信?”左登峰出言问道。
    “没有。”巫心语再度扔上一块砖头,虽然脸上的污垢遮掩了大部分的表情,但左登峰还是能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和失落。
    “你师傅是男的还是女的?”左登峰再问。道士道姑跟和尚尼姑不一样,他们可以传授异性弟子。
    “女人。”巫心语现在对左登峰已然毫无戒心,左登峰问什么她就会回答什么。
    “你师傅叫什么?”左登峰好奇的问道。
    这次巫心语没有从灰砖上写字,扔上来的是无字砖头,左登峰这才想起自己的问题有点失礼。
    就在左登峰微感尴尬之际,巫心语又扔上了一块砖头,砖头上写的是“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不知道,可能得住很长一段时间。”左登峰如实回答。只要孙爱国和胡茜不倒霉垮台,他很难再回县城。
    巫心语闻言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左登峰见状也冲其微笑点头,独居深山有个伴儿总是个好事儿,不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着巫心语的帮忙,左登峰很快就将倒塌的院墙以及门楼修好,关上道观的大门,左登峰再也不用为夜半时分野狼的嚎叫提心吊胆了。
    随后左登峰又在东厢外为自己挖了个厕所,厢房的门窗也糊上了窗纸,不再透风,晚上还有热炕可睡,左登峰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巫心语仍然住在西厢,左登峰几次想要过去帮忙黏糊窗纸都被巫心语拒绝了,事实上西厢的窗户已经被巫心语用茅草堵住了,糊不糊窗纸也无所谓,左登峰之所以想进去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在巫心语不在的时候左登峰也想过偷偷进去一看究竟,不过想起当时跟巫心语‘你别去我屋子,我也不进房间’的约定,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左登峰与巫心语越发熟络,巫心语从西厢搬出了大量的粮食请左登峰帮忙蒸煮,红薯,山芋,豆子,花生应有尽有。
    在左登峰的追问之下,巫心语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红薯和山芋的确是从村民地里偷来的,但花生和豆子却是她从田鼠洞里掏出来的。左登峰不信,巫心语便带着他从已经收获的田间寻找田鼠洞,果然,一个田鼠洞里能掏出十几斤的花生和豆子。
    随后的一段时间,二人一直忙着准备过冬的口粮,主食差不多够了,左登峰从集市背回了一些蔬菜,道观东面的水塘里有鱼,由于道观一直“闹鬼”,无人敢到那处水塘捕鱼,多年下来水塘里的鱼很多,左登峰从渔村长大,自然不会浪费资源,每日上午垂钓,下午腌制晾晒,闲暇之余也会用铁丝编制套索试图捕捉野兔,可惜收获甚少,因此左登峰一直惦记着胖大海下次来的时候能给他带杆土枪。
    在此期间,左登峰也与巫心语进行了多次的交谈,巫心语告诉他有炕的东厢先前是她住的房间,师傅失踪之后她才搬到了西厢,东厢北屋里的那口棺材下面的确有地道可以通到西厢,但是地道是怎么来的她并不清楚。此外道观里先前就没有厨房,她在十三岁之前吃的东西都是没经烟火的。左登峰是个细心的人,由此判断出了她的年纪,巫心语比他小一岁,今年二十三。
    二十几天之后,左登峰再次发现巫心语开始皱眉,通过细心的观察,左登峰发现她在这几天不止是力气特别大,行动的速度也很快,偶尔的跳跃也远远高出常人。左登峰虽然对此很是好奇,却也没有问她学的是什么道术,更没有让她教给自己,这种女人来月假才能使用的道术他可不想学。确切的说,他不是不想学而是不敢学,因为他搞不懂月假和道术之间到底有没有必然联系,如果来月假才能使用道术大不了学不成,万一是一用道术就来月假,那就悲哀了。
    一个月过去了,胖大海终于来了,这次是在山脚下喊左登峰的,连山都不敢上了。
    “谢谢你哈。”左登峰摆弄着胖大海带来的土枪,有了土枪,别说兔子了,野鸡都跑不了。
    “别说那没用的,这地方还闹鬼不?”胖大海将铁沙袋,火药壶,底火硝子逐一递给了左登峰。
    “以前是天天闹,现在隔一天一闹。”左登峰并没有说实话。
    “我估计你也被吓习惯了。喏,你的工资。”胖大海从怀里摸出四块大洋递给了左登峰。
    “你去我家一趟,把这三块大洋给我妈,我妈要问我为什么不回去,你就说我工作忙,千万别说我被弄这儿来了。”左登峰留下一块大洋,将另外三块递给了胖大海。换作以往,左登峰回村都是一家送一块的,这次只能全给自己的母亲,母亲肯定会分给自己的两个姐姐。
    “行,我正好回去看看我爹。”胖大海接过大洋揣进了怀里,俩人的村子都在县东边,离的不到十里地。
    “给老头儿买两瓶酒带回去。”左登峰从兜里抓出一把铜子递给了胖大海。胖大海就是个厨子,他工资很少,每个月工资只有一块钱,跟左登峰不在一个档次。
    “那我就不客气了。”胖大海欢喜的接过那把铜子装进了口袋。
    “路上慢点儿。”左登峰摩挲着土枪跃跃欲试。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我听说日本人快打来了。”胖大海转过了自行车。
    “意料之中的事儿。”左登峰不以为然,此时的中国各大军阀割据,国民政府腐败无能,净出些孙爱国那样好色贪财的官儿,正经抗日的没几个,日本人打过来也不奇怪。
    “我听说日本人挺坏的。”胖大海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
    “我也没感觉现在这些当官儿的有多好。快走吧,这些事情跟咱没关系。”左登峰催促胖大海上路。
    胖大海闻言跨上自行车颠簸着去了。左登峰扛起土枪顺着山路回道观,胖子的那几句话并没有令他多想,对于日本人也没什么恐惧心理,在左登峰眼里日本人跟其他侵略者是一样的,到中国都是来抢东西的,害怕的应该是有钱人,跟他没什么关系。
    左登峰不但不紧张不害怕还有点幸灾乐祸,即便日本人打过来,遭殃的也是那些县城当官儿的,他躲在这山沟里安全着呢。
    回到清水观,巫心语迎了出来,好奇的打量着左登峰手中的土枪。
    “认识这是什么吗?”左登峰不无炫耀的扬了扬手中的土枪。
    “鸟铳。”巫心语现在时刻装着那颗小石子儿,以方便跟左登峰交流。
    “呀,有点见识,想不想吃野鸡白米饭?”左登峰先前用过这种土枪,打野鸡最好用。
    巫心语一听立刻欢喜雀跃,连连拍手,她现在和左登峰越来越亲近,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想吃野鸡没问题,想吃白米饭也没问题,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左登峰微笑的盯着巫心语。
    巫心语闻言面露疑惑,转而用石子儿写道“什么事情?”
    “很简单,你去洗洗脸……”

    巫心语听到左登峰的话,表情立刻变的很严肃,抬头冷冷的看着他。
    “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样子?”左登峰嘿嘿笑道。
    左登峰说完,巫心语仍然直视着他,眼睛圆睁,神情凝重。
    “不洗就不洗吧,走,我带你打猎去。”左登峰被她盯的有些发毛,扭头移开了视线,避免与她对视。
    “看了我的样子,你就得娶我。”巫心语说完,转身冲道观走去。
    左登峰闻言立刻愣住了,虽然他事先已经猜到巫心语并不是哑巴,但是却没想到她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开口,巫心语说的这句话并不是本地腔调,而是略带后婉音,虽不清脆却极为悦耳。此时左登峰率先想到的是她十年未曾开口,为何一开口便能说的这么流利,还有就是他感觉巫心语的声音很好听,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看似毫无特点却挑不出任何缺点。
    想完这些,左登峰才想起了巫心语说话的内容,这时候他才从愕然之中醒悟了过来,根据巫心语先前凝重的神情和严肃的语气来看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她如果是生气离开倒还好说,如果是进去洗脸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完了,完了,她都开口说话了,很可能是洗脸去了。”左登峰醒悟过来之后急忙扭头北望,这时候巫心语已经走进了道观。
    “喂,喂,巫心语,别着急洗脸,打到野鸡再洗也不晚。”左登峰急忙抓着土枪跑进了道观。进入道观之后发现巫心语已经走进了西厢。
    “我去打猎了,打到野鸡你再洗。”左登峰一见苗头不对,抓着土枪就往外跑。此时左登峰已然打定了主意,就算野鸡飞到他枪口上他也不开枪。
    “等我一会儿。”西厢传来了巫心语的声音。
    “完了,完了,真在洗脸。”左登峰抓着土枪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转着圈子。这一个月里他虽然一直照顾巫心语,却也只是出于对她的同情。他非常清楚巫心语虽然表面上看只比他小一岁,但是由于长期独居深山,思维并不成熟,心理年龄也就十六七岁,这个年纪考虑问题是不全面的,但是左登峰也知道巫心语非常的倔强而认真,她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的,这可怎么收场。
    “巫心语,你别着急洗脸,以后我可能得离开这里,你要洗了脸,别人就可能来欺负你。”左登峰冲西厢喊道。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巫心语的声音伴随着洗脸的水声从西厢传来。
    “我在的时候可以啊,我如果走了呢?”左登峰哭笑不得。
    “我为你开口说话了,你也看到了我的样子,我以后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巫心语郑重回应。
    “你这是什么理论哪?再说我还没看你的样子呢。”巫心语的话令左登峰寒毛直竖,看来这家伙是真想赖上自己。
    “你现在看到了。”左登峰话音刚落,西厢的房门就被拉开了,巫心语的脑袋探了出来,一闪而回,随之关门。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左登峰哭的心都有了,刚才巫心语探出了脑袋,左登峰只看到了一个大花脸,十年的污垢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洗干净的。
    “再等一会儿。”西厢传来了倒水的声音,不问可知是巫心语在换水。
    “我家里很穷的,以后不可能一直吃的这么好。”左登峰极力的想要令巫心语改变主意。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你!”巫心语的语气很是坚定。
    “啊?我要是不喜欢你呢?”左登峰连连苦笑。
    “你会喜欢我的。”巫心语说着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此时临近中午,光线充足,巫心语一出来,左登峰便感觉眼前陡然一亮,瞬时之间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巫心语会说出那么自信的话,她很漂亮,非常漂亮。
    巫心语是双眼皮,眼睛很大,清瘦脸盘,鼻子微挺,口形适中,她的五官倘若分开来看并没有特别漂亮的地方,但是组合到了一起就显得大气自然而无可挑剔了。左登峰先前所在的文化所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小老婆大小姐,也有在左登峰看来很漂亮的女孩,但是那些女人与巫心语相比就显得很俗气了,她们的漂亮是胭脂,水粉,眉毛剪,鼻毛夹修出来的,巫心语的漂亮是自然成就的,未经任何的修饰。
    “这个,走,上山找,咱打猎去。”左登峰语无伦次的冲巫心语开了口,转而扛着土枪冲外面走去。事实上左登峰在见到巫心语的真面目之后是异常震惊的,但是他竭尽全力没有令自己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他不想让巫心语认为他是以貌取人的男人。
    在见到巫心语真面目之前,左登峰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现在他相信了,刚才的那一瞬间巫心语令他心动了。这种心动的感觉令左登峰很高兴也很惭愧,他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巫心语很漂亮,他愿意娶她做妻子。之所以惭愧是因为他是在见到巫心语的真面目之后才喜欢上她的,这是标准的以貌取人,这让左登峰感觉自己很肤浅。
    “你喜欢我吗?”巫心语随后跟了上来。
    “还行吧。”左登峰并未回头,他不是不想回头,而是不敢回头,因为一回头巫心语就会发现他脸上不由自主的笑容和难以掩盖的震惊。
    “我以后就跟着你。”巫心语虽然较同龄人心理年龄要小,但是她并不傻,相反的她很敏感,她立时通过左登峰的话猜到了左登峰喜欢她。
    “好。”左登峰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此时巫心语想不跟着他他都不允许了,因为巫心语太漂亮了,这幅面孔绝对能让单独遇到她的好人变成坏人。
    “我知道哪里有野鸡,我带你去。”巫心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显得很是欢喜,蹦跳着向前跑去,左登峰茫然的跟在后面,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天上掉下个漂亮媳妇,忧的是这个媳妇没有接触外界社会,日后的生活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
    不过很快左登峰心中的担忧就被喜悦冲淡了,二十四岁的青年早就该结婚了,左登峰一直在城里工作,搞的高不成低不就,眼前这天仙一般的媳妇儿那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自己还有啥不知足的。
    虽然内心极为欢喜,左登峰仍然竭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令自己不至于表现的过分高兴,他怕巫心语看轻了他。
    巫心语在山里住了很久,对于山中的情况很了解,哪里有野鸡群,哪里有兔子窝她全知道,巫心语并不是那种慈悲之心泛滥的老好人,山中的禽兽在她看来就是食物,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是没心思发慈悲的,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的人才有心情去搞慈善。
    土枪的底部有装填火硝的地方,火药和铁砂则是从枪管灌入,野鸡体型笨重,飞起之后速度缓慢,土枪打的是铁砂,攻击面儿广,一枪过后,一只肥大的公野鸡掉进了草丛中,巫心语率先冲进了草丛,片刻过后倒提着野鸡欢喜的跑了出来。
    左登峰顺手接过掂量了一下,足有三斤多。
    有了收获,左登峰并没有贪多,而是立刻回返道观,回程的路上巫心语拿着两根长长的野鸡翎跑在前面,左登峰扛着猎枪提着野鸡跟在后面,此时左登峰想到的是有机会得回去感谢感谢胡茜和孙爱国,幸亏当初踹了他们那一脚,不然上哪儿找这么漂亮的老婆!
    回返清水观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左登峰开始收拾野鸡,巫心语终于进屋了,坐在灶下帮他烧火。
    “正好有热水,你洗洗澡吧。”左登峰拔着野鸡毛冲巫心语开了口,巫心语虽然洗了脸,但头发还是那么脏,身上也有异味。
    巫心语闻言点头同意,舀走锅里的热水前往西厢关上了房门。她之所以以蓬头垢面见人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实际上巫心语很爱干净,一天之内洗手的次数比左登峰都多。
    拔掉鸡毛,剔除枪沙,很快野鸡便下了锅,此时肉食得来不易,肠肚下水但凡能够食用,也一律洗净下锅,下炖野鸡,上蒸米饭。
    填上柴火,左登峰走出道观来到先前掩埋尸骨的地方,掘出了大量的尸骨扔撒到了上山的路上,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增加道观周边的恐怖气氛,他怕万一自己有事外出,会有人到这里来欺负巫心语。
    当左登峰做完这一切回返道观的时候,恰巧遇到巫心语端着盛有脏衣服的盆子走出道观,巫心语此时穿的是一件略显宽松的道袍,里面是洁白的对襟小衣,淡雅整洁。先前打绺的头发也已然洗净,披肩滴水。
    “这是我师傅的衣服,她比我高,我穿着有些大。”巫心语冲左登峰微微一笑,神情腼腆。
    “等等,我给你拿胰子。”左登峰闻言转身走进了道观,梳洗过后的巫心语更加光彩照人,令左登峰几乎不敢直视。
    “快点洗完,回来吃饭。”片刻之后左登峰拿着肥皂走了出来,递给了巫心语。
    巫心语探手接过,抬头冲左登峰一笑,转身冲水塘去了。
    左登峰一直站在门口盯着巫心语走远,一开始左登峰看的是巫心语的背影,但是不知不觉视线就向下转移了,虽然巫心语穿着的道袍很是宽松,但行走之间还是隐约可见弧形臀风。
    “左登峰,你还是不是人!”左登峰猛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脑子里旖旎的想法令他感觉到羞愧,换上单衣的巫心语更显瘦弱,在左登峰看来自己应该去保护她而不是去欺负她。
    “发乎情,止乎礼。”左登峰嘀咕着论语里的两句话转身回到了东厢,虽然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但是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做。
    只要是人,都会有阴暗的心理,好人并不是没有阴暗心理的人,而是有了阴暗心理可以加以约束和克制的人。
    左登峰做好晚饭,巫心语也洗完了衣服,二人在东厢一起吃饭,米饭和野鸡汤在此时是极为奢侈的饭菜。
    “巫心语,你真要嫁给我吗?”左登峰将一条鸡腿夹给了巫心语。
    “你是男人,你吃。”巫心语将鸡腿夹还给了左登峰,自己仍然吃那些下水。她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左登峰的问题。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咱们才认识一个月,你不了解我。”左登峰再次将那条鸡腿夹给了巫心语。
    “我了解你,你是正人君子。”巫心语感激的看了一眼左登峰,没有再坚持退还鸡腿。
    “我是君子?你怎么看出来的?”左登峰闻言大是汗颜,巫心语如果知道自己两个小时之前还从后面偷瞄她的屁股,她会作何感想。
    “你来的那天晚上我吓唬你,你发现了却没有打我,说明你大度。你粮食不多还一直给我吃的,说明你善良。我不舒服的时候你给我送过热水,说明你细心。我不在的时候你从不去我的屋子,说明你守诺。你现在还认为我不了解你吗?”巫心语微笑着逐一列举。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你的屋子?”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每次离开都会在门上夹一根头发。”巫心语露出了狡黠的眼神。
    “如果头发被大风刮走了怎么办?”左登峰没想到巫心语还有这个心眼儿。时至此刻左登峰不敢再小看巫心语的智商了。
    “那你只好背黑锅了。”巫心语出言笑道。
    二人说笑着吃完了晚饭,此时天还没有黑,左登峰便提出去西厢看一看。
    “走吧,我知道你早就想进去了。”巫心语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左登峰随后跟上。
    到了西厢门口,巫心语推开了房门,一股刺鼻的霉味儿迎面扑来,这是一种由尚未全干的植物发出的气息,正屋堆积着大量的柴草,这是巫心语为了预防阴雨天而储存的。南屋放着水缸水盆等杂物,也很是杂乱。进入北屋,仍然是一堆茅草,茅草中间被扒出了一个可容人躺卧的草窠,不问可知巫心语晚上就睡在这里。
    在进入房间之前,左登峰也猜测了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眼前的这种情况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只有这间房间很脏乱,贸然闯入的人才会选择东厢休息,由此巫心语才可以通过地道进入东厢北屋吓唬他们。
    “地道在哪里?”左登峰转头看着巫心语。巫心语身上的衣物并无发霉的草味,这就表明这些衣服先前并不是存放在这里的。
    “在草堆的下面。”巫心语伸手指着自己栖身的草窠。
    “我回去拿蜡烛。”左登峰转身就想离开。
    “下面有。”巫心语率先爬进草窠掀开了一处木板进入了地道,左登峰随后跟进。
    地道没有台阶,是斜着进入地下的,宽度也不宽,不会超过一米半,深度大约在两米左右,来到地下之后巫心语用火石引着绒草点燃了半截蜡烛,带着左登峰望东行进。地道很狭窄,开凿的也很粗糙,不过地道内很是干燥。
    “这处地道是你师傅挖出来的吗?”左登峰出言问道。地道内的空气不流通,左登峰感觉有些憋闷。
    “不是的,我师傅很爱干净,不会做这种事情,这个地道可能是以前的人留下的。”巫心语开口回应。
    左登峰闻言微微点头,清末民初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挖掘地窖躲避强盗和土匪,道观位于深山之中,没地道反而不正常了。
    地道之中并无杂物,只在东厢地下有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可供人休息,角落里是一个针线笸箩,旁边是一个小包袱,包袱已然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双鞋子,不问可知巫心语身上所穿的衣服就是从这里取走的,地道上面便是那口黑色的棺材,棺材底部是翻板,里面空无一物,棺盖与棺身之间是环扣结构,一人可以轻松开合。
    钻出地道夜幕已经降临,左登峰始终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沉吟良久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你师傅走后,这里被人打劫过吗?”左登峰冲正在遮掩洞口的巫心语开了口。
    “没有,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村民前来搬东西,不过都被我吓走了。”巫心语直腰站起摇头说道。
    “你们道观里的东西怎么这么少?”左登峰出言问道。这是他感觉最不正常的地方,这座道观没有厨房,生活器皿也很少,怎么看都感觉少了点活气儿。
    “不知道。”巫心语摇头回答。
    “你师傅的这个房间怎么空荡荡的,里面的东西呢?”左登峰追问。
    “这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巫心语再度摇头。
    “连床都没有?”左登峰环视左右,开始紧张了。
    “没有。”巫心语的回答令他更加紧张,巫心语先前曾经说过她的师傅不需要吃东西,不吃饭,不睡觉的人还是活人吗?
    “你师傅要不要去厕所?”左登峰缓步走出了西厢。
    “没见过。”巫心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回答了左登峰这个有些无礼的问题。
    “咕咕,欧!咕咕,欧!”就在此时,道观外的大树上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猫头鹰的声音令左登峰瞬时感觉头皮发麻。
    “你想哪儿去了,我师傅可不是鬼,她在太阳下面是有影子的。”巫心语终于猜出了左登峰在担心什么。
    “这个房间太冷了,你到我屋睡吧。”左登峰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巫心语的棉衣下午洗了,没了棉衣御寒,到了晚上她会很冷。
    巫心语听到左登峰的话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直的盯着左登峰,片刻过后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我不会欺负……”左登峰见状急忙想要出言解释。
    他的话还没说完,巫心语就冲他伸出了手,左登峰见状缓缓的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进了东厢。东厢是温暖的,左登峰将炕头和铺盖给了巫心语,自己和衣躺在了南侧。
    躺下之后二人都没有说话,之前二人是朋友关系,但是从今天起二人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这种变化令二人都有些紧张。
    临近冬天,天黑的早,不到八点上炕,一直到十二点左登峰才昏昏睡去,这之间的四个小时左登峰和巫心语并无交谈。
    四更时分,左登峰感觉到有人在给他盖被子,这间屋子只有他和巫心语两个人,左登峰自然知道是巫心语在为他盖被。
    “我不冷,你盖着吧。”左登峰轻轻起身将被子盖到了巫心语的身上,他的铺盖是单人的,比较狭窄。
    “你在发抖。”巫心语轻声开口。
    “没事儿,躺下别动。”左登峰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掩盖自己发抖的原因,但是他却知道不能让巫心语冷到。
    巫心语见左登峰坚持,便不再试图将被子让给他,短暂的沉默之后巫心语再度开了口,虽然声音很小,但左登峰仍然清楚的听到她说的是‘你过来睡吧。’
    左登峰闻言犹豫了片刻,最终挪了过去,窗纸毕竟不能像县城的玻璃一样保温,到了下半夜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了,他实在是冷。
    挪进被窝之后,左登峰侧身抱住了巫心语,他这么做并没有别的想法,而是被子太窄,并排躺卧边角透风。
    左登峰抱住巫心语之后,巫心语也开始发抖了,她的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紧张。
    巫心语虽然紧张,却没有拒绝。左登峰也没有趁机轻薄,手臂避开了巫心语的胸乳部位放在了她的肋部。
    巫心语很瘦,左登峰的手臂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肋骨,这种感觉令左登峰心里很是酸楚,巫心语从十三岁开始就独自生活,十年来受尽了苦楚,甚至从田鼠窝中挖取粮食,左登峰暗下决心,日后定然要好好待她,绝不会再让她挨饿受苦。
    “我不会欺负你的,睡吧。”左登峰柔声安慰。
    巫心语闻言轻轻点头,点头过后又摇了摇头,随之又点了点头。
    她这看似矛盾的举动表明了她的心态,第一次点头是下意识的点头,随后的摇头说明她懂得一些男女之事,知道夫妻之间应该发生什么,最后的点头是因为紧张,说明她虽然知道该干什么却并没有准备好。
    对此,左登峰很是理解,这一刻他的心中有的只是保护和照顾,丝毫没有邪恶的念头。
    清晨早起,左登峰开始收拾着出门,今天恰逢集日,左登峰想去买些布料和棉花为巫心语做件新衣服。巫心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渴望的眼神说明她也想一起去。
    左登峰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她,于是便将自己的备用棉衣给她穿上,衣服很大,穿上之后显得臃肿而宽大,但是巫心语丽质天成,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左登峰见状又给她扣上了一顶帽子,这才领着她出了门。
    多年未曾出山,巫心语显得很兴奋,一路上蹦跳着走在前面。不过出山之后她就安静的跟在了左登峰身后。
    农村集市的人并不多,买卖的也大部分是些土产,左登峰买到棉花和布子之后又给巫心语买了一串糖葫芦,本想找裁缝为巫心语缝制棉袄,却被巫心语阻止了,她说她可以自己缝,左登峰之前也的确在地道之中见到针线笸箩,便遂了她的心。
    巫心语很瘦,左登峰的手臂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肋骨,这种感觉令左登峰心里很是酸楚,巫心语从十三岁开始就独自生活,十年来受尽了苦楚,甚至从田鼠窝中挖取粮食,左登峰暗下决心,日后定然要好好待她,绝不会再让她挨饿受苦。
    “我不会欺负你的,睡吧。”左登峰柔声安慰。
    巫心语闻言轻轻点头,点头过后又摇了摇头,随之又点了点头。
    她这看似矛盾的举动表明了她的心态,第一次点头是下意识的点头,随后的摇头说明她懂得一些男女之事,知道夫妻之间应该发生什么,最后的点头是因为紧张,说明她虽然知道该干什么却并没有准备好。
    对此,左登峰很是理解,这一刻他的心中有的只是保护和照顾,丝毫没有邪恶的念头。
    清晨早起,左登峰开始收拾着出门,今天恰逢集日,左登峰想去买些布料和棉花为巫心语做件新衣服。巫心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渴望的眼神说明她也想一起去。
    左登峰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她,于是便将自己的备用棉衣给她穿上,衣服很大,穿上之后显得臃肿而宽大,但是巫心语丽质天成,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左登峰见状又给她扣上了一顶帽子,这才领着她出了门。
    多年未曾出山,巫心语显得很兴奋,一路上蹦跳着走在前面。不过出山之后她就安静的跟在了左登峰身后。
    农村集市的人并不多,买卖的也大部分是些土产,左登峰买到棉花和布子之后又给巫心语买了一串糖葫芦,本想找裁缝为巫心语缝制棉袄,却被巫心语阻止了,她说她可以自己缝,左登峰之前也的确在地道之中见到针线笸箩,便遂了她的心。
    临近中午,二人开始回返,这时候左登峰的心情是很沉重的,因为他听到集市上有人在谈论日本人冲济南发兵的事情,这让左登峰心里很忐忑,看来战火真的要烧过来了。
    即将进山的时候,二人路过山下的庄子,发现庄子里的人正围聚在一处农舍前指指点点喧哗谈论,左登峰并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加上带着巫心语,所以并没有驻足观望,而是径直穿过村路向北行去。
    “左领导,等一下。”就在二人即将走出村子之际,身后传来了呼喊声。左登峰不用回头也知道喊他的是这里的保长。
    左登峰闻言转过头,果然发现是保长,皱眉等到保长走近,左登峰率先开了口,“崔保长,有事吗?”
    “左领导,你是县里来的,你来断断案子吧。”保长好奇的看了巫心语一眼。在农村人眼里,只要是县里的工作人员都是领导。
    “这是我妹妹,从老家来看我的。什么案子?”左登峰率先冲保长介绍了一下巫心语,这才问起正事儿。
    “今个早上俺村的崔寡妇在她鸡窝里发现了一只猫,隔壁的郑瘸子说那只猫也咬死了他的鸡,现在两家正在争那个猫呢。”保长一脸的无奈。
    “那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左登峰皱眉问道。农村的猫到处都是,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有必要去争吗。
    “那猫长的挺怪的,跟一般的猫不太一样。其实他两家也不是看上猫了,主要是那猫脖子上戴了个大金圈儿……”
    “那只猫可能是哪个有钱人家跑出来的,你是保长,你看着处理吧。”左登峰冲崔保长说道。他带着巫心语,并不想过去凑热闹。
    “左领导,你还是过去看看吧,那猫长的挺怪的,脖子上的金圈儿有这么大。”崔保长用双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圈儿。
    “走吧,过去看看。”左登峰沉吟片刻冲巫心语开了口。他之所以想过去一探究竟并不是因为猫脖子上的金项圈,而是好奇那只猫到底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以至于崔保长数次说它长的怪。
    巫心语自然不会违背左登峰的意思,抬手将帽子压低,随着左登峰向回走去。
    “这位是县里来的领导,大家听他的。”崔保长带着左登峰回到了村民聚集的地方冲众人介绍左登峰。
    围观的村民闻言顿时停止喧哗,盯着左登峰等他发话。
    “我先看看那只猫。”左登峰咳嗽了两声出言说道。事实上他并不是什么领导,崔保长纯粹是赶鸭子上架。
    众人一听立刻让出了道路,崔保长引着左登峰来到了一处农舍门口,农舍是土坯房,只有三间,院子外面用山石砌了一个鸡窝,鸡窝也就四五步见方,上面盖着茅草,后面靠着院墙,左右插上了荆棘,南面是喂食的地方,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村悍妇正抓着一把菜刀站在鸡窝外与一个拿着铁锹的老瘸子怒目对峙。
    “你俩都听见了,这是县里来的领导,他是来处理这件事儿的,他说咋办就咋办。”崔保长冲着鸡窝前的一男一女高声说道。
    二人此时都是一脸的怒容,听到崔保长的话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左登峰。
    左登峰面无表情的看了那瘸子一眼,转而冲手拿菜刀的女人走了过去。那女人见左登峰神情严肃,下意识的后退的几步。
    这一幕令左登峰暗感好笑,他虽然不是领导,却经常接触领导,他非常清楚那些板着脸的领导比随和的领导更令人敬畏。
    拿着菜刀的悍妇让开之后,左登峰将目光转向了鸡窝。一望之下,果然发现鸡窝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
    见到那只动物的瞬间左登峰就确定它是一只猫科动物,之所以说是猫科动物而没说它是猫是因为它虽然样子跟狸猫很相似,毛色也相同,但体积却比寻常的猫要大很多。
    左登峰又想到了猞猁,但是随之便被自己否定了,这只猫科动物虽然比家猫大很多,却比猞猁要小,猞猁的体重可以达到七八十斤,体长大多在一米以上,这只猫科动物虽然是蜷缩着的,但是左登峰判断它的体长不会超过八十公分,此外它的双耳之上也没有猞猁特有的黑色笔毛。
    还有就是这只猫科动物很瘦,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它最为恰当,腹部干瘪,瘦骨嶙峋,七八十公分的体长,体重绝不会超过十斤,左登峰从来没见过一只动物瘦弱到这种程度还能活着。
    左登峰仔细的观察了这只猫科动物之后才将目光移向了它颈部的项圈,那只项圈粗若笔杆,样式极为普通,通体浑圆,并无雕花,材质绝对是黄金,左登峰判定项圈为黄金是通过重量和光泽两个角度来分析的,那笔杆粗细的项圈压的那只瘦弱的猫科动物几乎无法抬头,这就说明它非常的沉重,常见的金,铅,锡等金属密度都很大,但是只有金子是黄色的。
    “你想杀谁?放下刀!”左登峰转头看向那手持菜刀的悍妇,左登峰非常讨厌女人撒泼,因而对那寡妇说话并不客气。
    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总是充满敬畏的,那寡妇先前听到保长说左登峰是县里的领导,但是她却并不知道左登峰这个领导有多大权力,此时见他发话,立刻扔掉了手里的菜刀。
    左登峰接着扭头看向那瘸子,瘸子见状也惊恐的扔掉了铁锹。
    “把那猫弄上来。”左登峰找到了当领导的感觉,转头冲崔保长开了口。
    崔保长见左登峰一上来就镇住了崔寡妇和郑瘸子,不由得对其大为敬佩,听到他的话后立刻招呼了几个年轻后生跳进鸡窝将那只大猫提了出来。
    “它咬死了你们的鸡?”左登峰转头看向瘸子和寡妇,那只大猫极其瘦弱,被众人弄出来之后连站都站不稳,左登峰很怀疑它能不能咬死这两人的鸡。
    “它钻进了我的鸡窝。”崔寡妇低头嘟囔。
    “我家的鸡死了一只。”郑瘸子小声嘀咕。
    “它钻进了你的鸡窝却没有咬死你的鸡,这属于犯罪未遂。你家的鸡死了,你不能证明就是它咬死的,这属于证据不足。所以这只猫不能归你们个人所有,得由村里处置。”左登峰环视二人正色开口。
    “领导就是领导……还是县里的人有见识……左领导说的对……我也觉得这样才公平……”众人一听立刻七嘴八舌的大表赞同,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能分到好处,傻瓜才不赞同。
    “崔保长,把猫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由村里统一分配吧,这两个人有功,到时候多分一份儿。”左登峰再度开口。
    “听左领导的。”崔保长强忍欢喜重重点头。本来敢怒不敢言的寡妇和瘸子听左登峰这么一说,也纷纷表示同意。这一幕令左登峰苦笑摇头,史记里的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真是千古不变之至理。
    “崔保长,我住那个道观好像不太干净,晚上老是有怪动静,你能不能招呼几个人轮流过去跟我做个伴儿?”左登峰转身看向崔保长。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崔保长立刻傻眼了,本来吵闹不已的村民也立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了,不过那道观里晚上总是刮阴风,刺骨的冷,我的被子很薄,你能送我一床吗?”左登峰见状急忙换了个条件,他先前的那句话是纯粹的吓唬人,他的目的不是要人作伴而是要被子,如果此时有一两个二愣子跳出来答应过去跟他作伴,哭的就是他左登峰了。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崔保长立刻招呼儿子回家抱被子,而他则留在原地,指挥后生从猫脖子上往下撸项圈儿。
    那几个后生得到了保长的指令,立刻摁住了那只瘦骨嶙峋的大猫开始折腾,几番尝试,拽的那大猫连声哀叫,土毛飞扬,项圈儿却并没有撸下来,究其根源是那大猫的头颅比项圈要大上许多。
    “等一等。”左登峰见到这一情景,急忙出言制止了那些后生的鲁莽行为。再这么折腾几下,那只奄奄一息的大猫非得让他们拽掉脑袋不可。
    “左领导,怎么拿不下来?”崔保长急切的问道。此时他比任何人都关心那只金项圈,这只项圈是纯金的,目前一两黄金大体上可以兑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能兑换一个大洋加二十几个铜子儿,这只项圈倘若兑换成大洋,整个村子的人每人都能分上不少,作为保长的他暗中贪污一部分也没谁会追究。
    “这只项圈是那只猫小时候套上去的,猫长大了,项圈就拿不下来了。”左登峰看着那只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的大猫,如果不是它腹部还有微弱的起伏,左登峰甚至怀疑它是不是已经死了。
    “栓柱,把它的头砍下来。”崔保长冲一个憨傻的后生喊道,后者闻言立刻上前拾起了崔寡妇先前扔掉的那把菜刀。
    就在崔保长说出要砍掉大猫脑袋的话之后,那只大猫艰难的抬起头看向站在它四周的众人,最后将视线移向左登峰,虽然它的眼睛已然了无神彩,但左登峰仍然从中看到了无奈和哀求。
    “别杀它,想个办法留它一条命。”左登峰急忙出言阻止。
    “我家有锉刀,我回去拿。”人群之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喊声过后一道人影绝尘而去,奔跑之快令左登峰暗暗吃惊,这速度能上山追兔子了。
    很快的,拿被子和拿锉刀的两个人都回来了,左登峰接过被子,发现抠门的连顿午饭都不舍得请自己吃的崔保长竟然让他儿子回家拿了床新被子给自己。
    黄金质地柔软,那只项圈很快便被锉刀锉断了,众人取下了那只项圈,欢呼雀跃,形同疯狂。
    “走吧。”左登峰冲等候在旁的巫心语开了口。众人此刻眼中只有黄金,他这个领导也当到头儿了。
    “带上它吧,给我做个伴儿。”巫心语伸手指着那只躺在地上出气儿多入气儿少的大猫。
    “拿什么喂它?”左登峰皱眉问道。他没让人砍了它的脑袋只是因为一时慈悲,可是如果带走它就得设法喂养它,这只猫肯定不会啃窝头吃地瓜。
    “水塘里有鱼。”巫心语说完上前抱起了那只濒死的大猫。
    左登峰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人群,巫心语抱着大猫跟随其后。没走几步,崔保长便再次喊住了他。
    “左领导,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字,我咋一个也不认识?”崔保长从人群中拱了出来,手里拿着那只从大猫脖子上取下的项圈。
    左登峰闻言接过项圈,发现项圈的内侧写着四个字,艰难的辨别完这几个字,左登峰愣住了。
    “左领导,这是谁家的猫?”崔保长从发愣的左登峰手中抢过了项圈。
    “没主儿的,放心吧。”左登峰反应了过来随口回答。
    崔保长一听,立刻放下心来,极力邀请左登峰和巫心语去他家做客,左登峰摇头拒绝了。
    谢绝了保长的邀请,左登峰将视线转移到了巫心语怀中的那只大猫的身上。
    “项圈上的字我为什么不认识?”巫心语出言问道,先前左登峰查看项圈的时间很长,巫心语也探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种介乎甲骨文和篆体之间的字体,在周朝末期使用,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就被篆体取代了。”左登峰皱眉回答。这只大猫脖子上的项圈是在它幼年时期套上去的,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后人在近几年将那项圈套在了它的脖子上,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即便是富贵之家也不会将那么多黄金套到猫脖子上招摇,此外这家伙也不像是家养的宠物。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它跟这个项圈是同一时期出现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它生存至今已经活了接近三千年,这已然超出了动物的寿命年限,彻底违背了自然法则。
    “那四个字是什么字?”巫心语的问题打断了左登峰的思绪。
    “我只能看出个大概,不太确定。”左登峰摇头开口。
    “你感觉是什么?”巫心语好奇的追问。
    “十三阴阳!”
    “十三阴阳是什么意思?”巫心语追问。
    “十三是个数字,阴阳涵盖面就大了。”左登峰皱眉摇头。
    “会不会是它的名字?”巫心语低头看着怀里的那只大猫。
    “那谁知道。”左登峰夹着被子出言回答。
    “阴阳,阴阳。”巫心语终究是女孩儿心性,抱着大猫就开始喊。
    “太难听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喊钱呢。”左登峰忍不住发笑,这时候的大洋就叫银洋。
    “十三,十三。”巫心语闻言立刻换了一个名字。
    “十三是个数字啊,怎么能做名字?”左登峰再笑。
    “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巫心语见状撅起了嘴。
    “猫是你救回来的,你乐意喊什么就喊什么吧。”左登峰摇头笑道。在不知道这只猫科动物真正的身份之前,左登峰只能称之为猫。
    “就喊十三。”巫心语落锤定音。
    “行。”左登峰无奈摇头。
    巫心语抱着猫,左登峰拿着被子和从集市上采购来的东西很快就回到了道观。回来之后巫心语拿出二人吃剩下的野鸡喂那大猫,结果那只奄奄一息的大猫只是无力的抬头闻了闻,并未下口。巫心语见状急忙跑到正殿,拿来左登峰腌制的生鱼,这次那大猫终于颤悠着爬起来进食了。
    “它一定很久没吃东西了。”巫心语盯着那只缓慢进食的大猫。大猫咬嚼的很缓慢,吞咽也显得很是困难。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那些鱼我好不容易才腌好。”左登峰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真没同情心。”巫心语知道左登峰在跟她开玩笑,不但没生气还显得很高兴,高兴的原因是左登峰的话里有娘们二字。
    “昨天吃野鸡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同情心。”左登峰探手拿起一根树枝捅了捅那只大猫,大猫立刻停止进食,抬头看向左登峰和巫心语。
    “吃吧。”巫心语探手摸了摸大猫的脑袋,后者这才低头继续进食。
    “你不怕它咬你啊?”左登峰皱眉开口,这时候的猫狗大多是自己寻找食物的,由于食物得来不易,所以在进食的时候都会有护食行为,左登峰先前拿树枝捅它其实就是为了判断它有没有这种不令人喜欢的护食举动。
    “它很聪明,听的懂我们的话。”巫心语一脸的认真。
    “十三,别吃了,转头。”左登峰闻言笑瘧的冲那大猫开了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只正在进食的大猫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停止进食转过了头。
    “你看,我没说错吧。”巫心语得意的笑道。
    “趴下,打个滚儿。”左登峰进一步的进行验证。这次那大猫没有听他的。
    “咱烧水给十三洗澡吧。”巫心语见那大猫并没有听从左登峰的命令,急忙岔开了话题。
    “天太冷了,洗澡会冻坏它。”左登峰扔掉树枝伸手抚摸着那只大猫的皮毛,很快的他便发现了两个令他费解的现象,众所周知动物到了秋天都会从皮下生出绒毛抵御冬天的严寒,这只大猫身上只有粗毛而没有那层为过冬而生出的绒毛,这一情况表明它先前很可能并不是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另一个令左登峰感觉怪异的现象是这只大猫的皮毛内外有着大量细小的尘土粉末,猫是喜欢干净的动物,怎么会让自己身上沾染这么多的灰土。
    虽然大猫吃的很慢,但是个头很大,很快便吃完了那条腌鱼,巫心语再度从道观正殿拿出了几条腌鱼,接连吃了四条,大猫不再进食,喝水过后就地躺卧了下来。
    巫心语见大猫躺下,便从锅灶旁边铺设草窝,左登峰见状也没有阻止,提着鱼竿前往水塘垂钓,腌鱼是二人冬天的下饭菜,不能全喂了猫,再者腌鱼里含有大量的盐分,猫吃多了也不好。
    天气一冷,鱼儿便不太咬钩,等到左登峰提着钓来的几条鱼回到道观时日头已经偏西,巫心语正坐在炕上缝制衣服,她虽然不会做饭,却已然烧好了热水,这一刻左登峰有了回家的感觉,暗暗打定主意,过几天就带着巫心语回家,让母亲和两个姐姐见上一见。
    有了两床被子,晚上二人便一人一个被窝,免除了紧张和尴尬。夜半时分起风了,气温骤降,也幸亏白天跟保长要了一床被子,不然晚上就有罪受了。
    清晨起床,发现外面正在下雪,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冬天终于来了。
    打开门,十三颤悠着走了出去,便溺过后又颤悠了回来蜷缩在了草窝里。由于大雪还在下,左登峰简单的清扫了一下通往两个厕所的路便回到了屋里。
    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积雪达到了两尺多厚,真是一场罕见的大雪。
    大雪封门,二人只能躲在道观之中猫冬,在此之前二人已经准备好了过冬的柴米,日子过的并不艰难,左登峰经常会扛着猎枪蹒跚外出,打些野兔野鸡回来,他这么做也并不单纯为了自己和巫心语,十三不吃熟食,这一习性令左登峰频频外出打猎,吃尽了苦头。
    很快的又到了月初,胖大海没有来,对此左登峰并没有多想,因为大雪已经封住了进山的路径,胖大海进不来。
    这段时间左登峰一直翻看着自己带来的那几本书籍,到最后都能倒背如流了,寻常的道观寺院都应该有经文道藏,可惜清水观里连一本书都没有,闲暇之余左登峰试图逗十三玩耍,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三已经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可惜的是十三很懒惰,并不像别的猫那样喜欢与人嬉闹,大多数时间都躺在窝里闭目养神,只有左登峰和巫心语交谈的时候才会走入南屋侧耳倾听。
    百无聊赖之下左登峰便问起巫心语她所学习的道法是怎么回事儿,而巫心语的回答令他哭笑不得,她学的道法是她那个失踪的师傅口述的,而且她只学了三天,到现在口诀和修行法门都忘记了,只有在她月假的那几天气血才会自动加速运行。
    又等了一个月,胖大海还是没有来,这让左登峰开始焦急了,已经好久没有家人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母亲的咳嗽好点没有。
    “明天咱们出山吧。”巫心语见左登峰最近心神不宁,知道他挂念家人。
    “出山得走十几里,回县城有八十里,到我家还得六十里,一百五十多里地换做平时一天也走不完,雪这么大,咱怎么回去?”左登峰摇头叹气,这段时间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雪。
    “从县城住一晚,第二天再走。”巫心语出了个主意。
    左登峰闻言点头同意,他太想家了。
    “给,试试。”巫心语咬断线头,将她一直在缝制的那件衣服递给了左登峰。
    “我让你给自己缝衣服,你怎么给我做了?”左登峰接过衣服抖了抖,发现是件袍子,大小是根据他的身形缝制的,在此之前左登峰并没有注意巫心语在缝制什么样的衣服,最主要的是巫心语一直避免让他看见。
    “我穿你的就行,这件给你。”巫心语微笑回答。
    “我那件太大了,等去了县城我给你买一件好的。”左登峰端详着这件袍子,袍子是斜襟的,样式与道袍完全一样,内衬棉花,为了避免棉花造成的臃肿,巫心语每隔数寸就会以针线穿纳压平,这种繁琐的作法令整件袍子很是雅致,也由此耗去了她近两个月的时间。
    “不要给我买新衣服,我就穿这件。”巫心语摇头开口。
    “为什么?”左登峰打量着那件针脚极为细密的袍子,发现缝制袍子的丝线是由黑白红三种颜色的丝线搭配扭成的,并非单一颜色,这一细节令这件袍子在雅致的同时增加了几分庄严。
    “不要就是不要。”巫心语坚决的摇了摇头,转而催促左登峰快穿上那件袍子,让她看一看。
    左登峰遂了她的心意,换上了那件袍子,很合身很暖和,就是样式有点怪,这件袍子比普通的袍子要短上一些,而且是斜襟的,是标准的道袍,想必巫心语也只会缝制这一种款式。
    “好看,真好看。”巫心语一脸兴奋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不错,真不错。”左登峰随声附和,这件袍子虽然款式特殊了一点,但它饱含了巫心语的心血和她对自己的情意。
    “留着过年穿。”左登峰说着就想脱下那件道袍。
    “别脱,穿着吧。”巫心语见状急忙伸手阻止。
    “会弄脏的。”左登峰转头看着巫心语,这段时间巫心语得到了充足而良好的饮食,体重有所增加,气色也好了许多,皮肤日渐嫩白,容颜更加娇美。
    “脏了我给你洗。”巫心语柔声开口。
    左登峰见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随后扛着土枪外出打猎,巫心语在家收拾东西,准备明天随左登峰出山去见他的家人。
    午后出发,左登峰一直到傍晚才打到一直野兔,回返道观之后二人将野兔清理了,兔肉留着带给母亲,下水依旧给了十三。
    十三的饭量越来越大,一只野兔的下水已然喂不饱它了,吃完之后抬头直盯着灶台上那只洗剥好的野兔。
    “看什么看,想吃自己抓去。”左登峰将那只野兔用盆子扣了起来。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养,十三不再那么瘦弱,毛下也已经长出了御寒的绒毛,但是它非常的慵懒,除了便溺很少走出房间。
    十三闻言收回了垂涎的目光,一声不吭的向门口走去。十三有个特点,给多少吃多少,吃不饱也不缠人乞食。
    左登峰见状以为它要便溺,便没有在意,谁知等了片刻发现它没有回来,这才开始着急,急忙和巫心语外出寻找,走出道观发现雪地里有一趟猫的足迹向西方去了,左登峰快跑一阵,很快发现了在雪地里艰难移动的十三。山中的积雪很厚,十三每移动一步,积雪都会塌陷到它的腹部。
    “说你两句就想离家出走?”左登峰跑上前去扯着脖子把十三掕起了起来,由于能吃的东西并不多,十三的体重增长的并不多,还没有二十斤,根据左登峰的估计,如果它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体重至少也应该在五十斤以上。
    “不要再说它了,它好像听得懂我们的话。”随后跟上的巫心语从左登峰手中抱起了十三。
    “嗯。”左登峰点头答应,转身开始往回走。这只动物落难了,眼下冰天雪地的无处可去,再养它一阵子,等开春了再放它走,十三体型太大,明显不适合家养。
    回到道观,左登峰将兔子脑袋砍下来扔给了十三,十三看了看左登峰,转身走进了草窝,没有吃那兔子头……
    晚上起风了,清晨风停了,但是又下雪了。
    下雪了自然不能按照预定的那样回家,这令左登峰的心情很不好,躺在炕上没有起来,巫心语穿好衣服下去烧炕提温。
    “你想吃什么,我来做。”火炕热起来之后,巫心语走了进来。
    “你会吗?”左登峰并未起身。
    “我可以学。”巫心语知道左登峰心情不好,便放柔了声音。
    “算了吧,等会儿我起来做,那兔子头还在那儿吗?”左登峰没好气儿的问道。虽然下雪不是人力可以避免的事情,但他还是很生气,尽管他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十三已经吃了。”巫心语低声开口。
    “嗯,把兔子再剁一半给它。”左登峰转了个身。十三吃了兔子头,说明它很饿,这让左登峰动了怜悯之心,如果十三耍性子没吃那个兔子头,他说不定会从被窝跳出来扯着十三的脖子给它扔雪地去。计划好的行程被打乱了,令他的心情很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巫心语闻言,转身回到正屋,片刻之后传来了刀板接触的声音。
    “喂给它了,热水烧好了,起来洗脸吧。”巫心语再次推门走了进来。
    “我再躺会儿。”左登峰长长的叹了口气。
    巫心语见状坐到了炕边没有再吭声。
    “你在想什么?”许久过后,巫心语低声开口。
    “最近雪下的这么频繁,外面肯定成灾了,也不知道我妈在家怎么样了。”左登峰叹气开口。
    “两个姐姐不都嫁到了本村吗,她们会照顾母亲的。”巫心语出言安慰。
    左登峰闻言没有说话,长喘了一口粗气再度翻了个身。
    巫心语见他又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坐在炕边陪着他。其间巫心语回到正屋添了几次柴火,随后便会回到南屋。
    “是我不好,你起来吧。”一个多小时的沉默之后,巫心语率先开口。
    “我再躺会儿,你饿了就把昨晚的剩饭热热。”左登峰随口回答,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头瞌睡多,左登峰此时再度产生了困意。
    左登峰说完之后,巫心语没有答话,片刻过后左登峰的身后传来了巫心语下炕的声音,随后是关门上闩的声音。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起来吧。”巫心语的喘息之声很重。
    “你又没做错什么,关你什么事儿?”左登峰说着从被窝里翻了个身。翻过身之后,发现巫心语正在解腰间的腰带。
    “你这是干什么?”左登峰惊愕的坐了起来。
    巫心语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将棉裤,秋裤褪到了膝间,最后连自己缝制的齐边底裤也褪了下去,还没等左登峰反应过来,眼前已然是一片雪白了。
    左登峰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已经知道男女之事,与巫心语同床共枕的这段时间也不止一次的产生想法,但是最终都被他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巫心语早年凄苦,左登峰不想让她受委屈,一直想带着巫心语回家见过母亲确定了名分之后再行周公之礼。
    “你这是干什么?”左登峰竭力的想要移走自己的视线,但是仍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视线从那两片浑圆雪白之上挪开,与此同时脐下有了反应,燥热堵住了胸口,呼吸急促困难。
    “早该这样了,我一直难为情,你快下来吧。”巫心语并没有回头,而是缓缓的弯下了腰。
    弯腰之下,洁白的弧度更加明显,这种圆润的曲线令左登峰血脉愤张,抬手撩起被子翻身下炕。
    下炕之后,地面上的凉意从双脚传了上来,这些许的凉意令左登峰恢复了少许理智,上前伸手将巫心语的底裤提了上去,指尖传来的柔滑令左登峰刚欲消散的欲火再度燃起,勉力的将其底裤提了上去,便停了下来,猛然消失的雪白令他极为失落,内心甚至有了将刚提上的底裤再脱下来的想法。
    “我这样对不对?”就在左登峰理智崩溃的瞬间,巫心语低声开了口。
    “谁告诉你该这样的?”左登峰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探手将其外面的两条裤子提了上去并将她扳向了自己。
    “我看到外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巫心语的表情略微有些紧张,却没有太多的羞涩。
    “你从哪里看到的?”左登峰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心情,以免自己过分紧张造成颤音。
    “前几年我去山下的地里拿玉米,在玉米地里看到的。”巫心语伸手指向西南方向,这个动作令她身体微动,由此令得没有系上腰带的外裤再度滑了下来。
    “没事儿你看那些干什么?”左登峰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而伸手将巫心语的外裤提了上去并帮她系好了腰带。这一刻左登峰非常感动,巫心语做出这样的动作说明她很体谅自己,她有这个想法就足够了,她的朦胧令左登峰不忍心下“手”,尽管他很想。
    “我不是故意去看的,是碰上的。我们试试吧。”巫心语再度探手解开了腰带并转过了身。
    “这个姿势不对的。”左登峰既感动又想笑,巫心语常年住在深山,没有人给她启蒙,偶然间偷看到偷欢的野鸳鸯就认为那种姿势是正确的。
    “怎么不对?他们就是这样的。”巫心语再度伏低了腰。
    “也不能说不对,只是那种方式不适合咱们。”左登峰探手将巫心语抱了起来放到了炕上。
    巫心语上炕之后主动脱下了裤子,随后便盯着左登峰等他指示下一步该做什么。左登峰见状不再犹豫,褪净衣衫之后帮巫心语脱下了上衣。
    巫心语不谙人事,脱光褪净也没有扯被遮掩,左登峰得以正视细观,虽然近期巫心语饮食不缺,但她仍然很消瘦,双肩锁骨很是清晰,皮肤洁白,双乳不大,在此之前左登峰也曾见过农村妇女哺乳,在他印象当中那个部位都是下垂的,其上的黑紫色大若葡萄。巫心语与她们的迥然不同,精致傲挺,其上艳红如豆,很是娇小。虽然左登峰不知道这两者哪一种是正常的,但他还是感觉巫心语的更好看,或者说更精致。
    许久过后,左登峰扶着巫心语躺下了,双手抚向双峰,入手的感觉是细滑的,巫心语随之微微发抖,短暂的停留之后,左登峰的双手离开了那里,在他看来那是女人哺乳的地方,属于他日后的孩子而不属于他。
    “我该做什么?”巫心语的眼睛很是明亮,并未羞涩的闭上。
    “闭上眼睛。”左登峰低声开口。巫心语看着他令他非常紧张,隐约之中感到做梦时那种宣泄的感觉已然迫近。
    巫心语闻言立刻闭上了眼睛,此时左登峰的右手已然行至了她的腹部,巫心语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肢令他感觉巫心语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女人。
    巫心语先前曾经数度添柴烧炕,因此房间的温度很高,巫心语既然没有主动扯被掩盖,左登峰也就没有那么做,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将会陪他一生,他想好好看看她。
    右手再度下移,左登峰终于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和巫心语,巫心语虽然不害羞,但他害羞了,在他看来有些部位是不能看的,只能以触觉感受。
    行至重要部位,左登峰率先感受到了少许稀朗的柔顺,随后便是私密而精巧的分合,这一刻左登峰心中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完美而神秘的部位日后属于他了。
    时至此刻,左登峰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扬鞭策马,寻花觅径。
    古人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形容人心情之欢畅,可惜左登峰心情过分激动,还没见到花就摔下马来。
    “这是什么?”巫心语感受到了什么,睁开眼睛探手下摸。
    “别动,我帮你擦一擦。”左登峰尴尬的拿出自己的毛巾为巫心语擦拭。
    “不要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快去吧,我等你。”巫心语见左登峰表情尴尬,急忙出言安慰。
    “去哪儿?”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巫心语闻言伸手南指,东厢南侧是左登峰的厕所。
    “傻丫头,那不是……算了,不跟你说了,躺下吧。”左登峰放下毛巾抱着巫心语躺了下来,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忘了自然得补上,巫心语可能见过别人亲吻,因而并未感觉惊讶,但是她压根儿就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左登峰几番敲门,巫心语始终是牙关紧闭。即便如此,初吻的感觉还是令左登峰迷醉,原来这种感觉并不次于下身的接触。甜蜜的同时左登峰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巫心语刷牙,她的口气还能如此清新。
    再度敲门,巫心语终于明白过来启齿相迎,两者相遇,柔糯沁心,败军之将顷刻之间再度昂扬。
    战场打扫不干净也有一定的好处,此次将军得以顺利进城,当二人合二为一的时候,左登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束缚和温暖,与此同时巫心语也紧咬贝齿发出了轻哼,面上露出了些许的痛楚。巫心语的表情令他不忍有所动作,但本性却驱使他急切的想要动作。
    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本性占了上风,巫心语已然二十三岁了,虽不谙人事却足以承受风雨,但那份紧致的束缚感却仍然令左登峰很快缴枪投降。
    “疼不疼?”战场仍然由左登峰打扫,落红甚少,但左登峰并不起疑,他知道有很多事情可以导致女方不落红,但紧致的感觉足以说明一切。
    “不是很疼。”巫心语微露羞涩,她先前之所以放的开是因为她没有受到封建思想的影响,并不表示她没有羞耻之心。
    “我会娶你的。”左登峰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到最后傻乎乎的来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男人日了女人,就应该也必须负起责任。
    “我知道,心情好点没有。”巫心语微笑开口。
    “嘿嘿,很好。”左登峰嘿嘿笑道。巫山云雨令他先前憋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回想起来自己先前的情绪之所以不好可能也跟这一点有关,天天守着这么一个娇媚的女人却碍于礼数不能擅动,克制的了欲望却克制不了情绪。
    巫心语闻言嫣然一笑,一笑之下倍显娇媚,令左登峰再度有了想法,再次坏笑着爬向阵地。
    这一次时间很长,一开始巫心语仍然被动承受,到了后期不时的扭腰送臀加以迎合,左登峰见她如此懂事,不由得暗暗欢喜。
    就在左登峰暗自欢喜的时候,巫心语探手推开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探手扶墙,翘臀相迎,“咱们还是这样吧?”
    “你喜欢这样?”巫心语的举动令左登峰大感惊愕。
    “火烧的太多了,烫的躺不住啊。”巫心语的回答令左登峰苦笑不得。原来先前扭腰送臀并不是在迎合自己,而是被火炕烫的。不过这个近乎原始的姿势令左登峰倍感新奇,一经尝试,很是喜欢。
    三番过后,左登峰下炕做了午饭,二人吃过午饭无事可做,再度回去云雨,下午直至深夜左登峰已然记不住到底几番起落了。
    次日清晨,日出天晴,巫心语早早起床收拾好了回家的东西,转而催促左登峰起身。
    “今天不回去了。”左登峰躺在炕上有气无力。
    “怎么了?”巫心语倒很是精神。
    “我四肢乏力,头晕眼花……”

    巫心语闻言立刻明白了左登峰的言外之意,侧目窃笑,花容再绽。
    “别笑了,离我远点行不?”左登峰此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红颜祸水,也体会到了纵欲过度的副作用。
    “好,那就歇息一天吧。”巫心语闻言笑着走出了南屋,片刻之后又回来了,屋子太小,没办法保持距离。
    “算了,算了,走吧。”左登峰无奈的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巫心语见状急忙将他的衣服递给了他。
    左登峰穿内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兵器的外圈皮肤肿了,明晃晃的一圈儿大水泡。
    “你那里肿没肿?”左登峰皱眉看向巫心语。之前左登峰只听说女人会肿,未曾想男人也会。
    “你想看看?”巫心语微笑开口,言语之中不乏诱惑之意。昨天前几次是左登峰主动的,后期便是巫心语先挑事儿。
    “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把你扒光,这几个月白憋了。”左登峰冷哼一声开始穿衣服。男女之间一旦突破了那道防线,二人之间的距离立刻就会大幅拉近。
    巫心语闻言再度展颜微笑,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说明她的心情非常好。
    穿好衣服,吃过早饭,二人收拾着上路,路上有很深的积雪,二人便用绳子打好了绑腿,以免积雪灌进鞋子和裤腿儿。
    收拾妥当,给十三留下了半只野兔和几条咸鱼,二人带上干粮启程上路。
    最难走的就是山路,积雪最浅的地方也到膝盖,二人根据路旁的的灌木来判断大体的路径,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外蹚,十几里的山路,直至午后方才挪了出来。
    出山之后便好走了许多,村子里的积雪大部分被村民清扫过了,左登峰和巫心语刻意避开村里人快速的穿过了村庄,他们不想让村里的人看到他们。
    村外通往县城的路也相对好走,虽然没人清扫,却有前人蹚出的足印和车辙,二人顺着车辙一路东行。虽然昨天纵欲过度,体力有些跟不上,但二人此时的心情都是大好,说说笑笑也感觉很是欢乐。
    一路上鲜有碰见行人,走到半路,二人终于遇到了一个赶着马车进城的车夫,左登峰用五个铜子让自己和巫心语坐上了马车。
    路上通过跟车夫的闲聊,左登峰才得知日本人正在攻打济南,韩复榘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整个文登县的人都处在忐忑之中,也不知道日本人哪天就会打过来,家家屯粮,人人自危。
    “把咱妈接到山里住吧,安全些。”左登峰冲巫心语说道,他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对于战争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躲避。在他看来权力和义务是均等的,打仗是军人的事情,因为他们拿了军饷。
    “好。”巫心语微微一笑答应的很痛快。
    左登峰闻言抓住了巫心语的手冲她点了点头,感谢她的通情达理。
    夜幕降临的时候,二人终于进了城,左登峰找到了胖大海,胖大海此时借住在他的舅舅家。
    “下这么大雪,你咋出来了?”胖大海见到左登峰大感意外。
    “我不放心家里,想回去看看。”左登峰出言说道。
    “这位是?”胖大海疑惑的看着左登峰身后的巫心语。
    “我老婆,山下村里的。”左登峰半真半假的解释。
    “哎呀,真俊哪!快进来,快进来。”胖大海急忙将二人迎进家门,径直带着他们到了自己居住的西厢。
    “你出来的正好,你再不出来我就得去喊你了。”胖大海的房间里很乱。
    “怎么了?”左登峰皱眉问道。
    “文化所前天解散了。”胖大海拾掇了一下脏乱的床铺,抬手让二人坐下。
    “解散了?”左登峰一听大感惊愕。
    “是啊,日本人要来了,你看我的家伙都收拾回来了。”胖大海伸手指着角落里的菜墩和菜刀等物。
    “我的工资呢?”左登峰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这几个月的工资。
    “上两个月按时发了,你大姐夫和二姐夫一起过来把钱拿走了。所里的解散费是五块大洋,他们也没少你的,都在我这儿,连上两个月那两块一共是七块。”胖大海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大洋放到了桌上。
    “我姐夫来拿的?”左登峰抓过那把大洋数了数,是七块。
    “是啊,我第一趟去你家就没遇到婶子,恰好碰到你大姐出来拿柴火,我就问她婶子哪儿去了,她说在你二姐家。我就把钱给你大姐了,后面这两趟是你大姐夫和二姐夫来拿的。”胖大海拿起暖壶给二人倒了杯水。
    “她们没问我去哪儿了?”左登峰隐约感觉到自己母亲的病可能恶化了,不然不会搬到二姐家居住。
    “问了,我说让所里弄山里看道观去了,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胖大海出言回答。
    “所里现在还有人吗?”左登峰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几块大洋,文化所解散了,日后自己就没有收入了,生计会成问题的。
    “所长好像还在那儿看着呢,对了,他还让我去找你回来,这几天道儿不好,我就没去。”胖大海蹲在地上卷起了汗烟。
    “找我干什么?”左登峰皱眉问道。
    “他知道你会日本话,可能想让你给鬼子当个翻译啥的。这是我猜的,到底是不是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胖大海说的并不肯定。
    “滚他妈的吧,我可不当汉奸。”左登峰啐了一口唾沫,他虽然不会积极抗日,却也不会助纣为虐。
    “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家种地去,要不你买个舢板子咱俩出海打鱼也行。”胖大海盯着左登峰手里的那几块大洋。
    “等我想好了再说吧,这块大洋给你,那杆土枪让我弄坏了,算赔给你的。”左登峰犹豫再三终于拿出一块大洋递给了胖大海。其实土枪根本没坏,左登峰想留下防身,一块大洋可以打造好几把土枪,这样也不算亏了朋友。
    “坏了就坏了呗,咱俩你客气啥。”胖大海站起来推辞道。
    “拿着,今天晚上我俩就住这儿了,你去跟你表弟挤挤去。”左登峰将那块大洋扔给了胖大海,其实胖大海是想要的,不然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站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俩弄饭去。”胖大海接过那枚大洋出言说道。
    “吃过了,我们走了一天的道儿,想早点儿睡。”左登峰出言说道。
    “那行,你俩早点睡吧,我找我弟弟喝酒去。”胖大海说着向外走去。
    “明天我们两个起早走,就不喊你了。”左登峰站起身跟到了门口。
    “行,回去跟婶子带个好儿。”胖大海转身走了出去。
    闩上房门,左登峰从背包里拿出干粮递给了巫心语,随后将胖大海倒的那杯热水推到了巫心语面前。
    “你先吃。”巫心语将玉米窝头递给了左登峰。
    “我不饿,你吃吧。”左登峰摇头开口,他此刻脑海里想着两件事情,一是失业了之后怎么生活,二是母亲到底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以后我们可以自己种粮食,不会饿到的。”巫心语猜到了左登峰在想什么。
    “嗯,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伊人的宽慰令左登峰心中的忧愁消减了不少。
    “日本人很可怕吗?”巫心语吃着窝头出言问道,她听过胖大海的言谈知道左登峰没了工作是因为日本人快来了。
    “我虽然没正面接触过他们,但是侵略者肯定不会是好人。”左登峰实话实说。他对于日本人的了解仅限于报纸和街头谣传,这两种东西可信度都不是很高,所以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左登峰并不十分了解。
    “你会说他们的话?”巫心语好奇的追问。
    “我的老师曾经在一艘战舰上担任帮带,他跟日本人打过交道,他会说日本话,也教了我一些。”左登峰抬手看了看表,这块表就是王老爷子生前送给他的。
    “战舰是什么?帮带又是什么?”巫心语并不了解这些。
    “战舰就是打仗的大船,清朝的时候船长叫管带,船长的副手就叫帮带。”左登峰出言解释。
    “哦。”巫心语恍然大悟。
    “快吃吧,吃完早点睡。”左登峰弯下腰帮巫心语解着绑腿。巫心语见状急忙放下窝头想要自己动手,被左登峰制止了。
    解下二人的绑腿,左登峰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二人和衣躺在胖大海的床上相拥而眠,巫心语终究是女人,走了一天的路很快就睡去了,左登峰则一直没有入睡,他在想清水观距离外面有十几里的山路,而且在外人眼里还是个闹鬼的所在,日本人如果真的来了可能也不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或许清水观真的能成为乱世之中的一处桃源也说不定。退一步说即便日本人真的去了那里,清水观还有一处地道可以藏身,保命想必没有问题。
    左登峰胡思乱想的睡了过去,由于有心事,睡的并不踏实,清晨早早就醒了,睁开眼睛之后发现巫心语已经先他苏醒,此刻正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早点上路吧,接了咱妈尽快回去。”左登峰翻身坐起开始穿衣。
    片刻过后,二人穿着妥当,拿着行李悄然出门,城中有雇车的骡马市,左登峰花钱雇了一辆骡车回返老家。
    骡子力气大,耐力好,雇骡车比雇马车要多花三个铜子,换做平时左登峰肯定不会花这份冤枉钱,但此时他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迫切的想要将自己的母亲带到安全的地方。
    中午时分,左登峰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村子,巫心语对于即将见到自己的婆婆有些紧张,左登峰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很和蔼很随和,巫心语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天气很是寒冷,街上并没有村民和邻居,左登峰让车夫直接将骡车赶到了自己二姐的家门口。
    推开院门,发现二姐一家人正在正屋吃午饭,院子里的狗认识左登峰,吠叫了几声就摇起了尾巴。
    “二姐,咱妈呢?”左登峰领着巫心语推门进屋,二姐已经从正屋迎了出来。
    “小峰回来啦。”二姐见到左登峰很是意外,表情极不自然。
    “嗯,回来了。吃着呢,二姐夫,咱妈呢?”左登峰走进正屋,扫了一眼饭桌,发现桌上是地瓜面儿窝头,几个外甥和外甥女手里拿着的窝头是玉米面儿的,很小,不会比鸡蛋大多少,一钵子蒸白菜放在桌子中央。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二姐和二姐夫的脸色变的很是难看,几个孩子也抓着没吃完的窝头惊怯的看着自己的舅舅。
    “怎么了这是?”左登峰干笑开口,之前他每次过来众人都会热烈的欢迎他,几个外甥还会缠着自己要糖果零食,今天的气氛怎么这么怪。
    “大宝,去把你大姨和姨夫喊过来,就说你舅回来了。”二姐夫放下手里的地瓜窝头冲坐在炕边的大儿子说道,后者闻言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孩他妈,把桌子拾掇下去吧。”二姐夫又冲左登峰的二姐开了口。
    “二姐夫,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等你大姐他们来了再说吧。来,上炕吧。”二姐夫伸手试图拉左登峰上炕。
    “二姐,咱妈呢?”二姐夫的神情令左登峰感到了强烈的不祥,探手拉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二姐。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儿去。”二姐并没有回答左登峰的话,神情紧张,眼神飘忽。
    “咱妈呢?!”左登峰拉过转身欲走的二姐并抬高了声调儿。
    “咱妈走了。”二姐哆嗦着垂泪开口。
    二姐的话犹如一记闷棍敲的左登峰天旋地转,巨大刺激令他眼前猛然发黑,立时便站立不稳,旁边的巫心语见状急忙扶住了他。
    “什么时候的事儿?”左登峰无力的问道。自己上次回来母亲还给自己做过饭,那时候她也只是轻微的咳嗽,怎么会说走就走。
    “登峰,上炕躺会儿。”二姐夫也过来搀扶左登峰。
    “我妈什么时候走的?”左登峰转头怒视着他的二姐和姐夫。
    “你上次走了没几天,妈就得了急病。”二姐闻言顿时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没通知我?”左登峰怒吼着甩开了二姐夫搀扶着他的手。他上次回来是三个多月以前,也就是说他被发配到清水观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三个月了,大姐和二姐竟然没通知他。
    “小峰,二姐对不起你啊。”二姐闻言痛哭着跪了下来,三个孩子见此情景立时哭喊着过来拉扯自己的母亲。
    就在此时大宝带着左登峰的大姐和大姐夫进了门,大姐见此情景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姐夫黑着个脸站在了一旁。
    地下跪倒了一片,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了一片,左登峰没有动,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姐夫和二姐夫会亲自去县城从胖大海手里拿那三块大洋了。
    “就算妈走了,该给你们的钱我还会给你们,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能瞒着我?”左登峰强忍着内心的悲伤开了口。他已然猜到了两家人隐瞒母亲的死讯是为了每个月的那几块钱。
    左登峰这话一出口,他的大姐和二姐哭的越发大声,与此同时愤恨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农村,妇女是没什么地位的,母亲死后,众人之所以不去清水观报丧,路途遥远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两个姐夫不想让他知道,他们担心左登峰的母亲死后,左登峰不再往家里送钱了。
    “我早晚要回来的,你们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左登峰竭力支撑着使自己不至于晕倒,母亲的死讯已然令他无法接受,两家人的作法更是令他无法理解,母亲死了竟然不通知儿子,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兄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二姐夫见状试图解释。
    “我不是你兄弟。”左登峰嘶吼着打断了二姐夫的话。这个左登峰曾经喊姐夫的男人此刻在他眼里无比的丑恶。
    “我就说我小弟不是那样的人,都是你这个死不要脸的,你这个死不要脸的……”二姐站起身哭喊着抓挠自己的男人。
    “大姐,二姐,你们让我这当弟弟的说你什么好?”左登峰一直在落泪。
    二姐闻言哭喊的越发厉害,大姐比较内向,羞愧之下竟然撞向了外间的灶台,幸亏大姐夫反应过来伸手拖住了她。左登峰这才发现大姐的肚子又隆起了,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怀孕了。
    “我去看看妈。”左登峰硬撑着从众人身旁走了出去。众人见状急忙一股脑的跟了出来。
    “我自己去。”左登峰并未回头,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衣冠冢在什么地方,母亲死后自然也会埋在那里。
    走出大门,赶车的车夫正一脸疑惑的向院里张望。
    “你到村头等我。”左登峰抬手擦去眼泪冲车夫挥了挥手,本来雇车回来是要接走母亲的,现在竟然成了这种局面,想及此处,左登峰再度落泪发晕,此时巫心语已然跟了出来并再度搀住了他。
    左登峰带着巫心语,巫心语搀着左登峰,二人缓步离开了二姐的家。
    走了没多远,大姐和二姐从后面跟了上来,手里拿着几刀烧纸,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由烧纸想到了过年,由过年想到了母亲包的饺子,想到母亲此时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下,左登峰抽泣的更厉害了。
    走出村子,左登峰放慢了速度,等着身后的两个姐姐跟上来。
    “咱妈是怎么死的?”左登峰看向自己的大姐。
    “吃晌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过晌睡着了就没起来,急病儿,没遭罪。”大姐抬起棉袄的袖子擦泪。
    “用什么葬的?”左登峰垂泪点头再度发问。
    “咱妈走的时候还留下两块大洋,现买的棺材,好木头。”二姐接口回答。
    “小弟,你别生姐的气,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你姐夫不让,为这事儿都动手了,那次胖子来送钱我本想让他给你捎信,你姐夫在旁边瞅着,我也没敢说。你二姐也想去找你,可是一打听你那地儿离咱这儿一百多里,我们女人家也走不了那么远哪。”大姐泣不成声。
    “大姐别哭了,我不怪你们。”左登峰闻言擦泪长叹,大姐说的是实话,农村人没文化,也不尊重妇女,打老婆的事儿时有发生,再者自己离家一百五十里地,姐姐也走不了那么远,这件事情不能怪自己的姐姐,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那两个无良的姐夫。
    “这几年咱村哪一年不饿死几个人,就咱家没有,我和你大姐生的娃还都活了下来,这都幸亏了你。那两个没良心的死汉子还不领你的好儿。”二姐哭着搀住了有孕在身的大姐。
    “二姐,别说这些了。”左登峰伤心过度,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的白光令他很是头晕。
    “你这些年的工钱要是不救济我们,你早在县城买下房子讨上媳妇儿了,何至于这么大岁数了还打着光棍。”二姐哭的越发伤心了。
    “这是我媳妇儿。”左登峰无力的冲两个姐姐介绍巫心语。
    巫心语闻言急忙冲两个大姑姐问好。
    “多好的媳妇儿啊,可惜咱妈看不到了。”两个姐姐再度哭了起来。
    左登峰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抽泣变成了哽咽,片刻之后见到了母亲的坟,哽咽变成了嚎啕。
    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拉扯大了两个姐姐和自己,遭了多少罪只有她老人家自己清楚,世间最大的恩情莫过于养育之恩,母亲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临终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没能守在她的身旁……
    无尽的遗憾和极度的哀伤令左登峰几度哭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左登峰和巫心语一起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既是祭拜,也算拜堂。
    “日本人快要打过来了,文化所解散了,以后我不能再接济你们了,这两块大洋你们收好,不要告诉他们,你们留着保命用。”回村的途中左登峰从怀里拿出了四块大洋分送给了自己的两个姐姐,虽然有着他的接济,两个姐姐过的还是很艰难,因为人口太多,都得张嘴吃饭。
    两个姐姐虽然面带羞愧,却仍然接过了那两块大洋。
    左登峰没有再说什么,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姐姐就是别人的女人,在她们心中自己的男人才是第一位的,尽管他们时常会打她。
    回村之后左登峰并未停留,和巫心语走到村头坐上骡车回返,来时是回家的欢喜,走时是满腔的悲伤,巨大的落差令左登峰欲哭无泪。
    一路颠簸,晚上八点二人来到了山外,夜半时分才回到了清水观。
    巫心语将左登峰扶上了炕,转而开始生火烧炕,房间的温度很快就升了上来,与此同时巫心语也为他端来了热水。
    “母亲去世了,工作也没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左登峰起身接过热水放到了一旁,探手抱住了自己的女人。
    “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文化所的那份工作一直以来都令左登峰引以为傲,母亲也一直是他最大的牵挂,丢掉了工作,失去了母亲,这双重打击令左登峰痛苦而失落,加上往返途中受了风寒,回来之后左登峰就病倒了,病的很重,接连几天都没下炕。
    在此期间巫心语一直在细心的照顾他,虽然巫心语经常将米饭做成稀饭,将玉米饼子烙的半熟,左登峰仍然感受到了她那份贴心的关怀。男人在伤病期间总是很失落,谁在这段时间照顾了他会令他感念至深,因此等到左登峰三天之后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对巫心语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这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平和而厚重。
    下炕之后左登峰发现巫心语正坐着蒲团在灶下烧水,锅灶旁的地上放着一只母野鸡。
    “起来啦?”巫心语抬头微笑。
    巫心语甜美的笑容令左登峰心神一荡,这几天的卧床休息令左登峰休养了过来,再次有了亲近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一经浮现便被心中的丧母之痛压制住了,虽然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但他是近日才得知的,按理应该守上三七以尽孝道。所以左登峰打定主意,三七之内不会碰巫心语,不然会在自己心中留下无名的阴影。
    “哪儿来的?”左登峰抬脚踢了踢那只野鸡,发现野鸡还没有完全僵硬,这说明它死去的时间并不长。
    “十三叼回来的,它会打猎了。”巫心语伸手指着猫窝里的十三。
    左登峰转头看向十三,发现十三正安静的趴在窝里看着巫心语,十三感受到左登峰的眼神,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又移向了巫心语。
    左登峰疑惑的盯着十三,十三的体型很大,这种体型完全可以捕杀野兔甚至是狍子,可是野鸡是会飞的,十三是如何逮到它的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左登峰拿过那只野鸡,检查过后发现野鸡的颈部一直到下腹有着几道深深的伤口,这一发现令左登峰很是吃惊,野鸡致命的伤口在下腹就说明十三并不是趁野鸡没起飞时捕捉的,而是在野鸡起飞之后自下而上发起攻击的,母野鸡体重较轻,飞行速度和飞行高度都优于公野鸡,十三能捕捉到它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十三反应速度很快,在野鸡没有飞高之前将其抓了下来。另一种可能就是野鸡是在飞行的过程中被十三抓下来的,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野鸡的飞行高度大约在三到四米,十三体重不轻,应该蹿不了那么高。
    这个问题令左登峰很感疑惑,不过随之又有一个新的疑惑泛上了他的心头,那就是一般的动物在抓到猎物之后都会当场进食,十三怎么会将猎物带回来?
    “十三,这是你抓的吗?”左登峰拿着野鸡冲十三开了口。
    十三闻言抬头看了看左登峰,随即将视线移开了。十三跟寻常的猫很不一样,它很安静,很少发出喵喵的叫声,它从不乞食,也不愿运动,沉默而安静。
    “它又不会说话,你让它怎么回答?”巫心语舀出热水从左登峰手中拿走了野鸡。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左登峰疑惑的盯着十三,十三并未与之对视,而是安静的盯着巫心语手里的野鸡。
    “你看你,一只猫能有什么来头。”巫心语摇头微笑。
    左登峰闻言不再说什么,撸起袖子接替了巫心语的工作。在热水之中将野鸡羽毛扒光之后,左登峰发现野鸡腹下的骨头已经断了,断裂的位置恰好在那几道伤口的内侧。本来将野鸡剖腹需要用刀的,此刻直接用手就能撑开胸腔。
    “你来收拾,我看看十三的爪子。”左登峰将那只还没有处理完的野鸡递给巫心语,转而走向猫窝抬起了十三的前爪,十三见状微微用力想要收回前爪,左登峰强行抓住了没让它缩回去,十三抬头看了左登峰一眼不再试图挣脱,任凭左登峰仔细端详它的爪子。
    十三的爪子也有爪鞘,这是猫科动物的特征,但是十三的爪鞘和缩于爪鞘里的爪子都是红色的,这与寻常家猫的灰白色迥然不同。左登峰以拇指和食指捏出了十三爪鞘里的爪子,发现它的爪子弯曲的幅度比家猫要小,但长度要长很多。此外,爪子的色泽很娇艳,这说明这些爪子是近期才长出来的。
    “它以前的爪子被磨光了,这些是近期才长出来的。”左登峰放下了十三的前爪。
    “十三的爪子这么硬,怎么会磨光呢?”巫心语掏出了野鸡的下水放在十三的食盘里,十三见状离开猫窝过去进食。
    左登峰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海里整理先前的一些细节和今天的发现。刚开始发现十三的时候,它身上附着了厚厚的灰土,这说明它先前在某个密闭的环境中呆了很久。那时候它的身上还没有御寒的绒毛,通过这一点可以得知它所处的那个环境相对温暖。还有就是发现它的时候它极其瘦弱,这就说明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进食。此外它脖子上的项圈上刻着的十三阴阳四个字,阴阳一般与玄学挂钩,有生死之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十三本身,左登峰从未见过它这样的动物,这就说明十三这个物种在现代已经灭绝了,综合所有线索,左登峰得出了一个令他寒毛直竖的结论。
    “十三是从一座古代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左登峰冲着巫心语正色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巫心语闻言大感意外。
    “它在坟里待了很久,所以身上才会有大量的灰土。坟墓里温度较高,所以它的身上才没有过冬的绒毛。咱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很虚弱,那时候它应该刚从坟墓里钻出来。它红色的爪子异常锋利,甚至能抓断坚硬的野鸡骨头,这么锋利坚硬的爪子都被磨光了,说明它先前挖掘了很长时间的硬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它挖洞离开古墓的时候磨光的。”左登峰出言解释
    “十三好可怜。”巫心语女孩儿心性,听完左登峰的解释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同情。
    “我先前说过埋怨它的话,它立刻就离开了,咱们把它找回来之后我喂它兔子头它都没吃,这说明它生气了。咱们一直照顾它,它感激咱们,所以在我生病的时候才会外出抓捕猎物。这些都说明十三很聪明。”左登峰虽然在跟巫心语说话,但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正在进食的十三。且不管十三是从哪里来的,单凭它带回野鸡这件事情,左登峰就能判断出它本性不坏,因为它懂得报恩。
    “你看你,说的它都不吃了,快吃吧。”巫心语抚摸着十三的脑袋。
    “十三,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如果说对了,你就冲我点点头。”左登峰看着十三正色开口。
    左登峰说完之后,十三并没有反应,而是低头缓慢进食。
    “你说了那么多,它怎么能全听得懂啊。”巫心语接口说道。
    “它脖子上的项圈至少也有三千年的历史,这说明十三至少也活了三千年,活了这么久,肯定非常聪明。它刚从古墓里逃出来的时候可能听不懂咱们的话,因为古代的语言跟现在有很大区别,所以咱们之前说话的时候它才会过去听,它听的目的就是熟悉并了解咱们的语言。现在咱们说话的时候,它已经不过去听了,这就说明它学会了。”左登峰分析着说道。
    左登峰说完这番话,十三停止了进食,转身抬头直盯着左登峰,眼神之中透着强烈的不安。
    “十三,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听得懂就点点头。”巫心语探手抚摸着十三的脑袋。
    十三并未抗拒巫心语的抚摸,目光也没有从左登峰的脸上移开。
    “我们是好人,我们不会害你的,也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人,你如果愿意可以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如果不愿意可以等到天气暖和了之后离开这里。”左登峰冲十三开了口。
    “十三,你如果听得懂我们的话,你就点点头吧。”巫心语随之开口。
    左登峰和巫心语说完之后,十三一直没有动作,眼神之中流露出了犹豫和疑惑,许久过后眼神逐渐变为信任和柔和,随后竟然真的冲二人点了点头。
    尽管二人先前早已经猜到十三听得懂人话,但是见它真的点头了,还是大感惊讶。
    “你真的是从古代的坟里逃出来的吗?”巫心语率先反应了过来。
    十三闻言再度点了点头,这次没有犹豫,这表示它对左登峰与巫心语已然有着绝对的信任,这份信任并不盲目,而是经过了它数个月的观察才做出的决定。
    “你是猫吗?”巫心语好奇的抚摸着十三的脊背。在巫心语眼里十三就是一只猫,她也不希望它是别的动物。
    十三听到巫心语的话后犹豫了片刻,随之摇头发声“喵。”
    “十三到底是不是猫?”巫心语疑惑的看向左登峰,十三摇头表示它不是猫,但是发出的却是猫的叫声,这把巫心语搞糊涂了。
    “我哪知道,你就当它是猫吧……”
    “十三真乖,快吃吧。”巫心语没有从左登峰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也并不在意,拿过食盘开始给十三喂食。
    左登峰见状摇头苦笑,他可不像巫心语那样认为十三很乖巧,相反的他感觉十三很诡异,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从坟里出来的,看着十三嘴角残留的鸡血,左登峰甚至有点怕它。
    “十三,你原来的名字就叫十三吗?”等到十三吃完食物准备进窝的时候,左登峰喊住了它。
    十三闻言摇了摇头,示意十三并不是它原来的名字。
    “那座坟墓离这里远不远?”左登峰问道。
    十三闻言再度摇头,示意它逃出的那座古墓离道观不远。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左登峰好奇的问道。
    这话一出口,十三立刻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脑袋摇晃的犹如拨浪鼓。看得出来,它对于困住它多年的古墓是心存恐惧的。
    “坟墓里还有你的伙伴吗?”由于十三只能摇头或者点头,所以左登峰问的都是容易回答的问题。
    十三闻言摇了摇头。
    “坟墓里有吃的东西吗?”左登峰出言问道。他对于十三为什么能存活这么多年很是好奇。
    十三闻言再度摇头。
    “这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左登峰再问。
    问完之后等了许久十三也没动,左登峰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能以摇头或点头来回答。
    接下来左登峰又问了很多问题,由于十三只能以点头摇头来回答是不是,对不对,有没有这类简单的问题,所以左登峰只得到了很少的一点信息,那就是十三是作为陪葬品被埋进坟墓里的,这些年一直都是清醒的,并没有陷入沉睡,也没有获得食物。
    至于它的主人是谁,项圈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在它身上都发生了什么,这些相对复杂的事情它都没办法表述。
    经过了长时间的盘问,左登峰得出了三个结论,
    第一,十三虽然很聪明,却也没有超出动物的智商范畴,它只能理解一些简单的事情,太过复杂的事情它还是理解不了,回答问题也只会最简单的点头摇头,根本就不会使用其他的肢体语言,这一点说明十三虽然很聪明,也还是一只猫。猫的思维模式跟人类不同,所以二者无法类比,如果非要强行换算成人类的智商,十三的智商也就跟六七岁的孩童相仿。
    第二,十三不难相处,它的个性并不强,巫心语将鸡头扔给它,它立刻撇下正在问它问题的左登峰过去吃东西,这就说明它还是动物的本性。先前左登峰扔给它兔子脑袋,它当时赌气没吃,后期还是忍不住吃了,也能说明这一点。
    第三,十三会耍赖,左登峰问了它很多问题,到最后它明显不耐烦了,几次想要进窝,被左登峰阻止了之后它竟然做出了便溺的动作,左登峰急忙开门放它出去,结果它根本就没便溺,而是顺着门柱爬上了门楼,怎么叫都不回来,后来还是巫心语拿出一只鸡翅膀才把它从门楼上引了下来。
    “你看,它都怕你了,别再问了。”巫心语指着猫窝里的十三冲左登峰说道。
    “基本上也问完了,没什么可问的了。”左登峰看着十三忍俊不止,十三进窝之后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将脑袋伸在外面,而是露了个猫屁股在外头,这就说明它烦了。
    被十三闹腾了这么一阵儿,左登峰的心情好了很多,淘米洗菜开始做饭。
    饭后,左登峰扛上土枪出了门,他病倒的这几天天气很好,山中的积雪融化了不少,左登峰想出去打猎。本想叫上十三的,结果不论他怎么叫,十三就是不出窝。
    左登峰之所以着急打猎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为自己和巫心语糊口,左登峰现在只剩下了三块大洋,日后也不会有进项了,这些钱不但要买粮食,还要买明年的种子,得算计着用了。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感谢十三,上午的时候十三的肚皮是瘪的,这就说明它只抓到了一只野鸡,它个头那么大,吃点下水肯定不饱。
    走出道观的大门,左登峰看到了两串猫的足迹,不问可知是十三留下的。根据足迹判断,十三去的是东南方向,而且去和回来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左登峰便沿着右侧的足迹往东南方向走去,他想看看十三都去了哪里。
    根据十三的足迹来看它先前走的并不是直线,也没有明确的目的,遇到草窠和灌木它都会过去查看一番,左登峰装填好火硝火药和铁砂,扛着土枪在林间穿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打到一只兔子,有了收获左登峰也并没有着急回去,依然跟随着十三的足迹向前行进。
    日落时分,左登峰终于找到了十三捕获野鸡的地方,那是位于两座山岚之间的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到了这里,雪地上的足迹间隙开始拉大,这表明十三在这里加快了速度,两处足迹的间隙由一米扩大到了三米,由三米延长到了五米,十三最后的一处足迹距离洒有鸡血的位置竟然长达二十几米,左登峰经过仔细搜索,在两者之间的一处硬石上发现了爪印,也就是说十三当时是从这处石头上借力起跳攻击空中的野鸡的,而这处硬石距离血迹的距离足有十五米之遥。这就表明十三的暴袭可以跳出十五米远,高度至少可达四米。
    这一发现令左登峰极为惊愕,没想到平时安静慵懒的十三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能力。以它捕获野鸡时展现出的力量和速度,就算遇到体型比它大数倍的动物,十三也可以轻松的杀死对方。
    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左登峰开始顺着十三回程的路径回返,十三先前并未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叼着野鸡走了另外一条路。
    十三很厉害,也很危险,但左登峰并不担心养虎为患,它既然可以捕捉猎物,就表示它已经可以独立生存,在这种情况下它还将猎物带了回去,就表明它对自己和巫心语是有感情的,二人曾经在它虚弱的时候救过它的命,左登峰相信十三绝不会恩将仇报。
    冬天太阳落的早,夜色很快降临,左登峰逐渐看不清十三先前留下的足迹了,转悠到晚上八点多,左登峰确定自己迷路了。
    迷路之后方向感随之发生了错乱,左登峰一直感觉自己是在向回走,但是走来走去却怎么也看不见清水观的影子。
    天黑了自己还没回去,巫心语肯定会担心,想及此处,左登峰越发着急,加快了速度在山中行进,可是不管他怎么走,始终见不到他熟悉的景物,身边的山峦草夼都是陌生的。
    又走了片刻,左登峰停了下来,右侧的这处山峦他先前曾经走过,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这棵歪脖子槐树下休息过。低头细看,雪地之中果然有一串足迹,这证明自己先前曾经来过这里,也就是说这一个小时自己都是在兜圈子。
    漆黑的夜晚,身处荒野深山,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左登峰不由得害怕了,加快速度朝着他认为的西方走去。
    许久过后,左登峰竟然又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槐树,这让他立刻感觉头皮发麻,先前自己是改变了方向的,并没有顺着先前的足迹走,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鬼打墙!”左登峰的脑海之中猛然浮现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他虽然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是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曾经就有人在夜晚的山中迷失了方向,走了一夜,等到天亮才发现一直是围着坟头儿在走。
    这个念头一浮现,左登峰瞬时感到浑身起了鸡皮,后背飕飕的发凉,仿佛有人在他身后吹着凉风。
    过度的紧张令左登峰不由得开始颤栗,紧张之下手指扣动了肩头土枪的扳机,脑后的轰然巨响令他大喊一声扔掉了土枪,与此同时枪口传来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景物,左登峰这才发现在那棵歪脖子槐树不远处有着一个凸起的土包,土包前残破的墓碑隐然可见。
    枪口的火光一闪而灭,周围再度陷入黑暗,与黑暗同时降临的还有极度的恐惧,左登峰惊恐之下弯腰摸索到了土枪,颤抖着双手装填火药和火硝。
    就在左登峰装填火药的时候,借着雪地反射出的微弱光亮,他发现远处的雪地之中出现了一道黑影,那道黑影此刻正快速的向自己移动。
    “完了,完了,后有鬼前有狼,真是祸不单行。”左登峰暗暗叫苦,以此同时加快了装填弹药的速度。虽然他看不清远处快速奔跑的动物到底是什么,但是却可以确定那只动物是四肢行进的,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那是一只狼。
    远处那只动物行进的速度极快,还未等左登峰装填好火药铁砂便蹿到了他三米之外,随之发出了一声左登峰听来犹如天籁的声音,“喵~”
    “十三,是你吗?”左登峰语带颤音。
    “喵~”十三闻言再度发出了叫声,通过叫声左登峰确定了它就是十三,虽然十三只是一只猫,但是左登峰此刻就像见到了救星。
    “十三,咱们快回去吧。”左登峰扛起土枪准备迈步。
    就在此时,十三的叫声陡然变的尖利,与此同时缓缓的向前走来,这一刻左登峰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身体再度开始发抖。
    令他害怕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十三的眼睛先前在夜色之中发出的是浅蓝色的光芒,但此刻右眼正逐渐变成黄色。
    二来左登峰根据十三眼神的注视方向判断出十三此时并不是盯着他的,而是盯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十三的叫声高亢尖利,这是猫科动物遇到敌人才会发出的示威声。十三的叫声和它眼神注视的方向都表明了在左登峰的背后有着对左登峰不利的东西。
    就在左登峰惊恐万分大汗淋漓之际,十三猛然向前方窜了过去,左登峰急忙转头,夜色之中辨物不清,他只能看到十三在那坟包前的雪地里翻滚抓咬。
    这一幕令左登峰惊悚到了极点,因为他只看到了十三,并未看到十三在跟什么东西争斗。
    左登峰惊恐之下便想转身逃跑,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被他克制住了,十三明显是在保护自己,舍弃十三自己逃走太不仗义。
    就在左登峰犹豫彷徨之际,十三停止了厉叫,与此同时左登峰感觉脑海之中的朦胧感一扫而空,这种感觉就像猛然之间摘走了头上的紧箍,顷刻之间脑海一片清明,丢失了许久的方向感也随之而回。
    头脑清醒之后,左登峰发现十三正将一只雪白的动物向自己拖来,根据十三的动作来看,那只动物的体型并不小。
    左登峰划着了火柴,发现十三拖来的这只动物有点像狼,但是比狼要小一些,通体雪白,脖颈处正汩汩的向外淌着鲜血。
    这种动物左登峰虽然没见过,但他听老辈儿的人说起过,所以他认识这种动物,这是一只皮子,皮子是一种神秘的犬科动物,跟狗和狼很相似,狼和狗体型差不多,皮子比它们略小一些,尾巴也要短一些,狗尾巴是翘着的,狼尾巴是拖着的,而皮子的尾巴则是垂着的,尾巴粗而蓬松,就像一把扫帚。
    皮子是一种很神秘的动物,在不同的季节皮毛呈现不同的颜色,据说它会寐人,也就是控制人的心智,左登峰的堂哥儿时就曾经被皮子寐过,被它带到了山里,家里几番寻找终于在山中的一个坡道上发现了他,他告诉家人是一个老太太把他带到这里的,还给他面条吃,他爬不上坡儿那老太太还在后面推他。后来他的家人找到了老太太喂他面条的地方,发现瓦片上堆着很多死蚯蚓。而他那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屁股上都是爪子的抓痕。
    “十三,咱回去。”左登峰扔掉即将燃尽的火柴站起了身,虽然十三已经杀死了这只皮子,左登峰仍然感觉很是恐怖。
    令左登峰感到意外的是,十三闻言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跑向了那个坟包。左登峰再次划着火柴,发现十三跳上了那座残破的墓碑,在墓碑上撒了一泡尿,这才跑了回来。在它向回跑的时候,右眼的黄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左眼相同的浅蓝。
    “幸亏了你。”左登峰探手摸了摸十三的脑袋。
    十三闻言平静的叫了一声,转身向前跑去,左登峰扛起土枪跟着它。
    二人回到清水观,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清水观大门紧闭,十三径直跳上院墙进了道观,左登峰上前敲门,刚敲两下,大门便被巫心语拉开了,这说明她一直就站在门后。
    “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巫心语关切的打量着左登峰。
    “没事儿,你做的很好,以后我回来晚了,你就在家等着,千万别出去找我。”左登峰将兔子递给了巫心语。他对于巫心语的表现非常赞赏,巫心语没有外出寻找是最明智的作法,万一走丢了就麻烦了。她关上大门也是正确的,这表示她懂得保护自己。她站在门口等着左登峰表示她非常关心他。以上这些既证明了巫心语对他的关切,又证明了巫心语聪明,懂得自我保护。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进了屋子,巫心语开始从锅里向外端饭菜。
    “遇见个皮子,被它寐了,多亏了十三。”左登峰长喘了一口粗气。
    “皮子是黄鼠狼吗?”巫心语疑惑的问道。
    “不是。”左登峰摇头说道。皮子就是皮子,黄鼠狼叫黄皮子,这是山东的土叫法儿,东北人喊黄鼠狼为黄皮子也是山东人闯关东带过去的说法儿。
    “你的病才好,别着急出去了。”巫心语柔声说道。
    左登峰闻言点头答应,人在时运不济或者大病初愈的时候格外容易被那些动物寐着。
    巫心语也没吃饭,二人简单的交谈便开始吃饭,饭后左登峰将那只野兔剖腹整治,为了感谢十三的英勇相救,左登峰不但将野兔的下水都给了它还给了它半只野兔,但是与兔肉相比,十三对野兔的内脏更感兴趣,这是动物的本能。
    吃完饭,二人收拾着上了炕,巫心语再度问起先前的经过,左登峰含糊其辞没有详说,他不想吓到巫心语。
    躺在炕上,左登峰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思考着两个问题,一是今天晚上十三的右眼为什么会变成黄色,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十三为什么临走时在那残破的墓碑上撒尿。
    这两个问题左登峰一直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原因,最终昏昏睡去。由于先前受到了惊吓,左登峰睡的并不好,清晨时分被噩梦惊醒了,巫心语见状拥抱慰藉,柔软与滑腻令左登峰旖念顿生,但是想及母亲的死,左登峰只能遏制住自己的欲望,服丧期间行房乃不孝之举。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冬雪融去,迎春盛开。
    春天到了,左登峰开始开荒种地,山中不缺土地,左登峰便大肆播种玉米,玉米种是山外的村民们送给他的,十三脖子上的项圈被保长托人变卖了,每家每户都分了十几块大洋,这些村民有了钱之后并没有腐败花销,而是全买了地。他们知道,能分到钱全亏了“左领导”,所以在村里遇到左登峰得知他要前往集市采购种子的时候纷纷从自家的缸里挖出玉米种送给他。
    左登峰顺便问了问外面的情况,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各自听来的传闻和谣言,这些道听途说根本就没有根据,有的说日本人就要打来了,有的说日本人被赶跑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到最后左登峰也懒得听了,听了也只能被误导。
    平静的生活安静祥和,春天耕种劳作种下口粮,夏天钓鱼采菇腌制晾晒,左登峰和巫心语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秋天来到之后,二人收获了耕种的玉米,山中的土地非常肥沃,玉米产量很高。此时的人很少有种植小麦的,玉米和红薯是主食。
    开春之后,十三便不着家了,天一黑就出去捕猎,天亮才回来睡觉,经过了将近一年的休养,十三彻底腐败了,体重接近一百斤,浑身上下肉鼓鼓的,连腮帮子都肥的起了褶子。即便如此肥胖,十三还是身轻如燕,两米多高的院墙一跃而过。
    有尽人意的地方就必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巫心语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对此左登峰也并不在意,时间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幸福的生活终究有被打破的一天,秋日的一个午后,左登峰正和巫心语在屋里合计将玉米背出去研磨,道观外传来了敲门声。
    寻常人家串门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这处道观是在深山中的,平时根本就没有人来,所以这阵敲门声便显得很是突兀。
    就在左登峰和巫心语停止交谈面露疑惑之际,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左领导在家吗?”
    “你不要出门,我去看看。”左登峰下炕蹬鞋。保长的突然造访令他很意外。
    巫心语点头答应,左登峰开门而出,随手掩上了房门。
    打开道观的大门,发现门外站着保长和两个他并不认识的人,两人的年纪都在三十五六岁,个子都不高,一个偏瘦的穿着大褂儿,面带微笑。另一个稍微胖点的手里拿着马鞭,看穿戴应该是马夫。
    “崔保长,有什么事儿吗?”左登峰并没有邀请三人进来。
    “左领导,这位是省城来的高掌柜。”崔保长出言介绍。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左登峰礼节性的冲那身穿大褂的人点了点头。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请左先生笑纳。”高掌柜抬手送上了两包大果子和两瓶白酒。
    “崔保长,这是什么意思?”左登峰疑惑的看了看高掌柜,转而冲崔保长问道。这两包以皮纸包裹的点心是由面粉和食油烘烤的,在此时是高档的礼品,瓶装白酒更是稀罕物,当年王老爷子为左登峰谋差事的时候就是给县长给了两瓶白酒。这些礼物在左登峰看来太重了,这让他很是惊愕。
    “左领导,是这样的,高掌柜就是买下咱村金圈儿的那个人,他听说那金圈儿是从猫脖子上弄下来的,举得很有意思,就想来看看那个猫。”崔保长出言解释。
    “哎呀,哎呀。”左登峰经过短暂的愕然之后开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面露遗憾和惋惜。
    “怎么了?”崔保长见状面露疑惑。
    “那只猫我弄来的第二天就死了,可惜了,可惜了。”左登峰刻意装出垂涎的神情盯着高掌柜手里的礼物。他之所以要装出这幅神情目的有两个,一是不想让众人进屋,众人一进屋就会看到巫心语,届时清水观的恐怖气氛就被消散,外人就可能到周围来打扰。第二个目的是不想让众人见到十三,他已经知道十三的来历,这个高掌柜很可能也是通过项圈感觉到十三的蹊跷,所以才来看的,左登峰可不相信他只是单纯的看看。
    左登峰话一出口,门外的三人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左登峰见状再度将那副垂涎的嘴脸加重,直盯着高掌柜手里的礼物。
    “这份薄礼就送给先生了,我们远道而来,口渴的很。”高掌柜说着将那份礼物递给了左登峰。
    左登峰抱着果子和白酒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高掌柜会这么厉害,他送左登峰礼物是假,想借口讨水进去看看是真。
    “你们等一会儿。”左登峰将那包礼物还给了高掌柜,转身关上大门,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端了过来。
    高掌柜接过那瓢清水一饮而尽,左登峰见状倍感疑惑,看他喝水的样子,他好像是真渴了。
    “谢谢先生,小小礼物,收下吧,再见。”高掌柜喝完水,将水瓢和那份礼物一起递给了左登峰,转而和身旁的那个人转身离去
    “左领导,那猫真的死了吗?”二人转身离开之后,崔保长再度探头向内张望。
    左登峰刚想出言回答,那已经走出老远的高掌柜和身旁马夫的低声交谈让他大惊失色。
    “左领导,你怎么了?”崔保长见左登峰的脸色在瞬间变的极为难看,疑惑的出言问道。
    “走吧。”左登峰愤然的将那包礼物塞给了保长,转而关上了大门。
    左登峰之所以愤怒是因为那个高掌柜根本就不是什么掌柜,马夫也不是什么马夫,他们离开之后是用日语小声交谈的,二人各自说了一句话,
    ‘藤崎大佐,现在怎么办?’
    ‘立刻包围这里!’
    关上大门,左登峰立刻回到了房间。
    “怎么了?”巫心语见左登峰神情紧张,急忙出言发问。
    “刚才保长带来了两个人,要看十三,我告诉他们十三已经死了,他们不相信。”左登峰焦躁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管他们信不信,十三是咱们的,让不让看咱说了算。”巫心语神情坚定,这一年多来二人与十三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十三不止是他们养的宠物,更是他们的朋友。
    “那两个人是日本人,他们临走的时候说的是日本话,有一个叫藤崎大佐,藤崎是日本人的姓氏,大佐是部队的官衔。”左登峰焦急的说道。他与巫心语久居山野,最后一次出山还是半年之前出去买玉米种,这半年之内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日本人打过来了?”巫心语一脸的愕然。
    “不知道,看保长的样子,好像不是被他们逼着来的。”左登峰摇头开口。根据崔保长的神情来判断他极有可能是被哄骗的,如果是被胁迫的,早就发抖了。
    “他们看十三干什么?”巫心语疑惑的问道。
    “有两种可能,一是想通过十三找到十三之前被困的古墓,这种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想研究十三。”左登峰皱眉开口。
    “为什么要研究十三?”巫心语侧目追问。
    “十三从墓里不吃不喝的活了三千年,你难道不感觉奇怪。”左登峰快速的开始整理铺盖。
    “他们又没见过十三,他们怎么知道这些的?”巫心语心中还有问号。
    “崔保长他们在卖项圈儿的时候不可能不说项圈的来历,应该是项圈惹祸了。快别说了,收拾东西出去躲躲,他们马上就要包围这里。”左登峰急切的冲巫心语说道。
    巫心语闻言立刻接手开始收拾,而左登峰则离开屋子跑到了西厢与正殿交界处的单墙内踩着倒扣的水缸探头向外观望。
    左登峰探头之际恰好看到那两个日本人在下山的小路上将保长抬进路旁的草丛。在此之前左登峰并未听到枪响,不问可知他们是用冷兵器将保长杀死或是打晕的。
    “保长很可能被他们杀掉了。”左登峰心中大为惊恐,转而再度翘首张望,那两个日本人将保长扔进草丛之后,其中一个立刻打了一声呼哨,片刻之后山下出现了十几个身穿农民服饰的人快速向二人所在的位置靠拢。
    虽然这些人并没有穿军装,但左登峰还是在顷刻之间确定他们都是当兵的,一来他们都拿着短枪,二来他们到了那个扮作高掌柜的藤崎大佐面前都行了军礼。
    见此情形,左登峰仓皇的跑进东厢,拉起巫心语就向外跑,什么东西也没拿,保命要紧。
    到了门前,左登峰将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向外一看,亡魂大冒,这些人行动的速度很快,片刻之间已然到了清水观的外围,自己和巫心语此时如果冲出去,立刻就会被他们发现,人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快过枪子儿。
    “快进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来。”左登峰关上大门将巫心语拉到西厢推了进去。
    “咱都躲起来。”巫心语此也极为紧张。
    “不行,如果咱们都躲起来,他们一定会四处翻找,那口棺材瞒不住人的。”左登峰正色开口。
    “那你怎么办?”巫心语紧张之下开始发抖。
    “我没事儿,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日本鬼子喜欢糟蹋女人,你如果出来了,我就死在你眼前。”左登峰咬牙开口。
    “你如果出了事,我也不活了。”巫心语的眼神之中透着无比的坚毅。
    “我不会逞英雄的,快进去。”左登峰焦急的催促。
    “不要把十三交给他们。”巫心语盯着站在东厢门口瞪眼张望的十三。
    “放心吧!快进去。”左登峰急切的拉上了房门。十三是他们的朋友,他左登峰绝对不会出卖朋友,即便十三只是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拉上西厢的房门之后,大门处传来了敲门声。敲门声很平稳,但左登峰非常清楚,门外站的是一群狼。
    “谁呀?”左登峰快速的走到东厢门口开口拖延时间。
    “左先生,请开门。”门外的再度响起了藤崎大佐的声音。
    “十三,他们要来抓你,你快从西墙逃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左登峰压低声音冲十三快速的交代了一声,随后抬高声调冲门口喊道“等一会儿。”
    说完之后左登峰快速的走进屋子将铺盖弄乱,消除二人居住的痕迹,随后又将猫窝搞乱,做完这些发现十三还站在门口侧目看着他,左登峰急切之下揪着它的脖子将它拖到了自己先前站立的单墙处,冲着猫屁股就是一脚,十三这才蹿上院墙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墙外传来了KO,KO的叫喊声,左登峰闻言大为沮丧,这个发音的意思是“这里,这里”,不问可知藤崎带来的人已经包围了道观,而且他们也发现了越墙而出的十三。
    藤崎此刻正站在门口,闻言立刻大喊着命令部下抓住十三,而且还加重语气强调了一句‘不要取走它的生命。’左登峰跟随王老爷子学习了多年日文,对他们的语言很是熟悉,日本话和中文的发音方式很不相同,男子说话时吐气比较重,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此外两者互换时也有些许歧意,需要根据场合灵活理解。
    墙外的日本军人听到了藤崎的命令,立刻前往追赶十三,在追赶的过程中并没有大呼小叫,只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西北方向的密林跑去,很显然,十三是冲着森林逃跑的。
    就在此时,道观的大门被人踹开了,左登峰惊恐的回望,发现藤崎已然迈步而入,腰杆笔直,步伐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几乎相等,这种只有军人才有的气质令左登峰感觉到眼前这个日本人的坚毅和阴冷。
    “左先生,把那只猫召唤回来,我们不会伤害你。”藤崎走到左登峰面前站住了,面带微笑的冲左登峰开了口。
    “你们想干什么?”左登峰强自镇定的开了口,藤崎手里虽然没有枪,但身后两个手下却都拿着手枪,这让左登峰非常紧张。
    “那只猫跟我们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们要带走它。”藤崎上前一步,微笑开口。
    “它已经跑掉了,怕是不会回来了。”左登峰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个藤崎虽然一直在笑,但左登峰却感觉这个人很可怕。

    “左先生今年多大了?”藤崎闻言并没有恼火,面上依然挂着微笑。
    “二十五。”左登峰如实回答,十三已经逃掉了,他并不想激怒这个藤崎。
    藤崎听到了左登峰的回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正殿,那两名手下并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了左登峰的周围,手中的手枪也没有对着左登峰,而是自然下垂。
    藤崎走进大殿观察了片刻,转而离开大殿进入了西厢,这时候左登峰开始紧张了,好在藤崎并没有从西厢多做停留,随后便离开西厢走向了巫心语的厕所,这一刻左登峰知道糟了,清水观是有两个厕所的,傻子也知道清水观里住了两个人。
    果不其然,藤崎从西侧的厕所出来之后又前往了东边的厕所,然后进了东厢,从东厢停留了许久,最后回到了左登峰的面前。
    “左先生,我们只想要那只猫,并不想伤害你和你的家人,只要你把那只猫召唤回来,这些全是你的。”藤崎从部下的挎包里掏出两封大洋塞进了左登峰的手里。
    “高掌柜,那只猫野性很大,我真的叫不回来。”一封大洋一百枚,一枚大洋二十六克,两封大洋也就十斤多点,左登峰此刻感觉这两封大洋不是十斤,而是一百斤一千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片刻之后那些追赶十三的日本军人回到了院子,自动列队并汇报情况,他们没有追上十三。
    “左先生,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我们已经将你们的省府和人民从灾难中解救了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我听说您是知识分子,我们非常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帮助我们处理日常事务。”藤崎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和颜悦色的盯着左登峰。
    “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想安静的生活。”左登峰将那两封大洋还给了藤崎。藤崎的话说明了他们这次是偷着过来的,日军虽然攻占了济南,却还没有攻占威海卫。
    “左先生,我一定要得到那只猫,您说出您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您。”藤崎随手将那两封大洋递给了手下。
    “我没有什么要求,我会配合你们,你们可以从这里等着,那只猫每隔几天就会回来一趟。”左登峰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他先前是叮嘱过十三不要再回来的,而且这些人去追撵十三的时候十三也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没有自己或者巫心语的呼唤,十三绝对不会回来。
    “左先生,我们今天晚上就要离开这里,没有办法等待。我一直对您以礼相待,希望您不要逼我对您无礼。”藤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很想帮忙,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左登峰出言说道,藤崎这番话说明他要动粗了。
    “您太谦虚了,您能让那只猫逃走,就一定能让那只猫回来。”藤崎挑眉开口。
    这一刻左登峰开始暗暗叫苦,之前一些报纸都把日本人说的很愚蠢很猥琐,可是事实上他们并不笨,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都很强,而且还很懂礼貌,至少表面上装的很懂礼貌。
    “左先生,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藤崎见左登峰久不开口,再度抬高了声调。
    “我知道你会折磨我,我也知道就算我把那只猫叫了回来,你也不会让我活着,所以我不会叫它回来的,你一枪打死我吧。”左登峰笑了。中国有句话叫无欲则刚,左登峰之前一直很胆小,之所以胆小是因为他想活命,只有活着才能跟巫心语长相厮守。但是此刻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活着了,这些日本人是偷着过来的,目的就是抓走十三,目的达到之后必然杀人灭口。
    “你很聪明,但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除非你将那只猫叫回来。”藤崎贴近了左登峰的面孔,神情阴鸷。
    “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矮吗?因为你们血统不好,近亲繁殖。”左登峰狂笑出声,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想让藤崎尽快杀了自己,以免受折磨。
    “巴嘎!”左登峰的话令藤崎大为震怒,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左登峰的额头。
    左登峰见状不但没有闭眼,反而瞪大了眼睛,这时候他骨子里的倔强被彻底激发了,活了二十多年了,他一直背负着责任,有责任命就不是自己的,有责任就要忍辱负重的承担责任,而今他的责任已经尽完了,母亲已死,亲情已绝,没有子嗣,没有了这些拖累,他无需忍辱负重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巫心语,他了解巫心语的脾气,自己一死,巫心语绝对不会苟活,自己临死也没有出卖十三,自己死的像个爷们儿,巫心语会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令左登峰没有想到的是,本来极为愤怒的藤崎竟然大笑着收回了手枪,随后冲身边的下属以日语下达了命令,
    “这里还有一个女人,把她找出来……”
    藤崎的话令左登峰心脏狂跳,藤崎先前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知道了巫心语的存在,他要找出巫心语来威胁自己。
    那十几个化妆成农夫的日本兵听到藤崎的命令立刻开始四处寻找。清水观的地道并不十分隐秘,那些日本兵很快的便发现了西厢的入口。
    两个日本人随后进入了地道,片刻之后,左登峰听到了东厢北屋传来了棺盖落地的声响,不问可知巫心语被他们逼了出来。
    果不其然,很快的巫心语便从东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左登峰见状立刻上前抱住了她,藤崎等人并未阻止,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巫心语和左登峰二人。
    “放她走,我带你们去找那只猫。”左登峰转头看向藤崎。
    “左先生,尊夫人留在这里,你去将那只猫带回来,只要你带回了那只猫,我就放你们离开。”藤崎侧目打量着巫心语。巫心语非常漂亮,藤崎没有想到荒野之中会有如此美貌的女人。不过他的眼神之中只有惊讶而没有垂涎,这说明他并没有起色心。
    “不行,绝对不行。”左登峰连连摇头。藤崎虽然没有露出好色的神情,但他的那些部下却已经看直了眼。
    “我这个人是很讲道理的,这样吧,你留下,尊夫人去找那只猫。为表诚意,我可以让她自己去。”藤崎出言笑道。
    “她如果找回了那只猫,你能不杀我们?”左登峰开始演戏。
    “可以。”藤崎闻言连连点头。
    “你发誓!”左登峰佯装郑重的盯着藤崎,事实上他非常清楚就算找回十三,藤崎也不会遵守诺言放过他们。
    “只要尊夫人将那只猫带回来交给我,我绝不会杀你们,也不会伤害你们。”藤崎重重点头。
    “快去把十三找回来。” 左登峰闻言扭头冲巫心语使了个眼色。
    巫心语虽然领会了左登峰的眼色却没有离开,而是坚毅的摇了摇头,表示她绝不会撇下左登峰独自离开。
    “快去,你想为了一只猫害我送命吗?”左登峰见状愤然抬手给了巫心语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是用了全力的,这些日本人都是恶狼,巫心语如果留下,后果不堪设想。
    巫心语没想到左登峰会打她,而且会打的这么重,一时之间愣住了,愕然的盯着左登峰。左登峰见状再度抬手又是一巴掌,“十三去了西北方向的树林,快去把它喊回来。”
    这两巴掌虽然打在巫心语的脸上,但是疼的却是他自己,他不舍得打巫心语,但是他也知道绝对不能让巫心语留在这里。
    巫心语哭了,她哭不是因为左登峰打了她,而是她从左登峰的眼神之中读懂了左登峰的心意,也明白左登峰是要她往西北方向的树林逃生。
    “哭什么,快去。”左登峰此刻有着千言万语要对巫心语说,但是他不能随意开口,藤崎非常聪明,倘若起了疑心,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巫心语抬头看着左登峰,眼神之中饱含感动与深情,她非常清楚如果自己一去不回,左登峰必然惨遭毒手。左登峰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在生死关头将生存的希望留给了她。
    良久过后,巫心语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感动之中多出了一丝决然,随后冲左登峰重重的点了点头,“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之后,巫心语转身向外走去,众多日本兵见状转头看向藤崎,后者微微抬手,示意放巫心语出去。
    “藤崎大佐,我认为这个支那人只想救他的妻子,并不想交出那只猫。”先前装扮成马夫的日本人以日语冲藤崎开了口。
    “我知道,但是那个女人一定不会逃走的。”藤崎的脸上一直挂着自信的笑容。
    “如果那个支那女人带回了那只猫,咱们真要放走他们吗?”这个日本人可能也是军官,也懂得一些汉语,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个住在深山道观里的人也同样懂得他们的语言。
    “我们这次行动未经军部批准,事后必须消除一切痕迹。”藤崎说话之间看了看左登峰。左登峰早就料到日本人不会守信用,闻言也并没有感到奇怪,他现在想的是巫心语临走时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希望她领会了自己的用意,如果真的把十三带回来,那可真完了。
    “哈依。”那日本人点头答应。
    接下来众人都没有说话,众人都在等,藤崎在等巫心语带回十三,而左登峰则在等死,他非常清楚不管巫心语回不回来,他都死定了。
    人对于死亡都有着强烈的恐惧,左登峰也不例外,但是他此刻心里却有着一丝庆幸,因为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巫心语没有受到这些日本人的伤害。不过左登峰又有着另外的担心,那就是万一自己真的死了,巫心语殉情怎么办,这种可能性极大,想及此处,左登峰再度开始焦虑。
    “左先生,你好像很紧张。”藤崎转身冲左登峰走了过来。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左登峰转头开口,此时巫心语还未走远,他还需要拖延时间。
    “放心吧,我会的。”藤崎点头笑道。
    左登峰闻言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这个藤崎大佐长的并不凶煞,言语也不粗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这种貌似儒雅的人远比那些咋咋呼呼的肤浅之人要恐怖的多,他一个日本人能将中文说的如此流利,也可见其毅力之强,心思之专。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藤崎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双白色手套戴在了手上,转而走到那名携有挎包的部下面前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左先生,尊夫人怎么还没回来?”藤崎端详着匕首走近了左登峰。
    “她不会回来了。”左登峰出言笑道,半个小时过去了,巫心语必然已经找到了藏身之处。
    “不不不,她会回来的。”藤崎说话的时候神情并没有变化,但是就在其说完话的一刹那,左手的匕首极快的插上了左登峰右侧大腿外侧。
    “我**妈。”左登峰强忍剧痛冲着眼前这个微笑的恶魔扑了过去,左右的日本兵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摁在了地上。
    “声音太小,尊夫人听不到,再大声点儿。”藤崎蹲下身握住了插在左登峰腿上的匕首,猛然旋转。
    “啊!”剧烈的疼痛令左登峰发出了惨叫,这纯粹是生理反应,非主观可以控制。但是左登峰只喊了一半便闭上了嘴,他知道藤崎是想让他发出惨叫,引出藏在暗处的巫心语。
    藤崎见状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凑近了左登峰的脸。左登峰此刻已然疼出一身冷汗,浑身都在发抖。他强忍疼痛怒视着藤崎,他不明白这个恶魔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左先生,快吐口水,你们支那人不是最喜欢吐口水的吗?”藤崎移走了遮掩面孔的双手,随即再度遮上,他在逗左登峰玩,标准的猫耍耗子心态。
    左登峰咬紧牙关转头不再看藤崎,事实上藤崎说的没错,他此刻的确有吐藤崎一脸唾沫的冲动。
    “这个位置痛觉神经非常密集,你忍不住的。”藤崎见状再度伸手握住了左登峰大腿外侧的匕首左右转动。
    事实正如藤崎所言,此时左登峰只感觉疼痛难当,这种剧烈的疼痛令左登峰感觉心脏在快速的抽搐,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但是四肢已然被几个日本兵摁住了,根本就无法蜷缩。即便如此,左登峰仍然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惨叫会造成什么后果。
    强烈的疼痛会导致胃部痉挛而造成呕吐,到最后左登峰终于吐了。
    “咦~,你们支那人太不讲卫生了。”藤崎皱着鼻翼站起了身,一脸的鄙夷。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左登峰龇牙开口。他知道自己绝无生理,所以此刻最大的愿望就是世间真有鬼魂存在。
    “这话我听过好多次……”藤崎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目光移到了大门处。
    左登峰见状急忙扭头,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巫心语带着十三站在了门口。
    “快跑,快跑。”左登峰情急之下绝望的高喊,巫心语带回了十三,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巫心语看到了左登峰,也听到了他的话,但是她没有跑。
    “很好,很好,进来,进来。”藤崎见巫心语带回了十三,顿时面露喜色,急忙招手让巫心语带着十三进入道观。
    “不要进来,快跑。”左登峰见状再度大喊。他已经发现藤崎的那些部下拿出了铁链和套索。
    巫心语闻言并未开口,也没有移动,而是深情的盯着左登峰,与此同时探手解开了棉袄的扣子。
    “你这个傻子,你这样救不了我的,我会恨你一辈……”左登峰的话喊了一半就停住了,不是他不想喊完,而是摁着他的日本兵一拳打的他下颚错位。
    左登峰此刻无比的愤怒,但是他最恨的不是这些日本人,而是巫心语,巫心语的这个举动在他看来是极度愚蠢的,这些日本人就算是抓到了十三,日了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巫心语这个愚蠢的举动令左登峰感觉丧失了男人的尊严。即便巫心语真的能够以这种方式救下他,他也会杀掉巫心语,然后自杀。
    藤崎此刻的目光并不在巫心语的身上,他看的是十三,眼神之中透着狂热。除他之外的那些人看的都是巫心语,当巫心语脱掉棉袄只剩单衣的时候,左登峰甚至看到了几个日本兵胯下的变化。
    保护自己的女人免受伤害是男人的天性,当这种天性无法付诸实施的时候,男人的尊严就会彻底破碎,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肝肠寸断万念俱灰之下左登峰开始猛烈的挺头去撞击地面的青砖,以求速死。
    这时旁边的一名日本兵薅住了左登峰的头发,在没抓到十三之前,他们是不会让左登峰死的。
    被薅住头发之后,左登峰的目光逐一的扫向眼前的这些日本兵,连藤崎在内,他们一共有十四个人,左登峰要记住他们的样子,变鬼也不能放过他们。
    在看向最后一个日本兵的面孔时,他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浓重的疑惑和些许的惊恐。
    左登峰见状急忙扭头看向巫心语,只发现巫心语在脱掉棉袄之后并没有脱掉单衣,而是挽起了两只袖子,此刻已然使用剪刀将自己的双臂各自划出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急速涌出。
    这些日本人自然不明白巫心语这个举动的用意,但是左登峰明白,巫心语这么做是为了激出体内潜藏的少许道术。她这几天不是经期无法使用道术,事实上巫心语使用道术跟经期并没有关系,她道术没有学全,必须流血才能激发。
    巫心语的举动令左登峰先前的羞怒绝望在瞬间消弭,深情决然的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弓背露齿的它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就在左登峰感动的热泪盈眶之时,巫心语冲十三厉声开口,
    “跟他们拼了,死也要死在一起……”
    巫心语倒下了,倒的很突然,倒的很平静,她是向后倒下的,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了左登峰。
    左登峰艰难的转头看向巫心语,巫心语侧目回望,左登峰此时已然无力开口,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巫心语并不是累了,她感觉累是因为她大量失血。
    “等着我。”左登峰竭力开口,与微弱的声音同时出来的还有大量的血沫。
    “活下去。”巫心语冲左登峰微笑开口。她的面色极度苍白,颈部的血管已经没有鲜血流出。
    巫心语曾经无数次的冲左登峰柔声说话,这次是她最温柔的一次,也是声音最小的一次。
    左登峰没有再说话,他同样处在生死的边缘,身体已经冰凉麻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力的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为他流干了鲜血的女人,他希望巫心语还能对他说些什么,但是巫心语却没有再开口,片刻过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左登峰知道巫心语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再睁开了,这一刻他没有悲伤,相反的却感觉到了轻松和解脱,他早就想闭上眼睛了,之所以一直没有闭眼是因为巫心语还在看着他,而今爱人已经在他深情的凝望之中离去了,他终于坚持到了最后,可以安心上路了。
    人在临死之前总有一份令他抛舍不下的牵挂,一旦没了这份牵挂,人很快就会死去,巫心语闭上眼睛之后,左登峰也随之闭上了眼睛,他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不知道十三怎么样了,他对于这个世界最后的感觉是安静,周围好安静。
    人生在世,承受的痛苦远远多于享受的快乐,左登峰的运气并不算太坏,虽然周围的人都令他心凉,但他遇到了一个爱他的女人,并且与之共同生活了一年之久,虽然二人最终没能白头偕老,但他毕竟曾经拥有过。曾经拥有虽然比不上天长地久,却也好过从未拥有。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爱人已经远去了,而自己没能离开。
    当左登峰从寒冷之中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着两只淡蓝色的眼睛。
    “喵~”
    这是十三的声音,左登峰在第一时间听出了十三的声音,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的眼睛就在自己的面前,而声音却是那么遥远而飘渺。
    “看来十三也被他们杀死了。”左登峰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但是当他逐渐适应黑暗并看到十三身影的同时,他看到了笼罩在夜色之中的树影,也感受到了蒙蒙的细雨。
    “我还活着?”左登峰猛然恢复了意识,与此同时后背和双腿传来了剧痛,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还活着。
    求生的欲望每个人都有,但是左登峰没有,他无法面对爱人死了自己还活着的现实,他急忙闭上眼睛想要抓住死亡的尾巴,但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和十三悲哀的叫声却将他逐渐拖回了阳世。
    片刻过后,左登峰开始发抖,疼痛和寒冷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感受到了巫心语的身体也同样的冰凉,虽然黑暗之中看不到巫心语的样子,但那无边的冷意却清楚的提醒他,巫心语就死在他的身旁。
    这一刻左登峰明白了有一种痛苦叫撕心裂肺,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与巫心语一年里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里逐一闪过,每一个片段都令他心如刀绞,记忆还在,人已经不在了。
    就在左登峰悲痛欲绝之时,他看到了光亮,与十三幽兰的眼睛不同,远处传来的是火光。片刻过后,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十几个手举火把的村民从远处走了过来。
    倘若换成别人,见到这些人无疑见到了希望,但左登峰却并不想见到他们,因为他并不想获救,他不想让巫心语一个人走,他想陪着她。
    “这儿有人。”村民很快便凭借火光发现了左登峰和巫心语。
    “不好,还有一只狼。”村民也发现了二人身旁的十三。
    “喵~”十三闻言急忙发出了柔和的叫声,它很聪明,懂得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住在道观里的那个人,那个是他的猫。”终于有人认出了左登峰和十三。
    “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大个儿?”众多村民见状立时一拥而上,看着躺在地上的左登峰和巫心语,二人身上血迹斑斑,僵直躺卧不辨死活,众村民只敢围观,并不敢上前查看。
    随后从队伍后面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个人查看二人的伤情。这个人左登峰认识,是当年与崔寡妇争十三的郑瘸子,他是村里的大夫。
    “他们还活着吗?”人群之中有人问道。
    “你瞎呀,没见他睁着眼吗?”郑瘸子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转而伸手探了探巫心语的鼻息,“这个女的死了。”
    虽然左登峰早已经知道巫心语已经离去,但是听到郑瘸子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左领导,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人群中走出一个妇女冲左登峰问道,这个妇女左登峰也认识,是崔保长的老婆。
    左登峰听到了她的问话,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那妇人又问了几遍,左登峰仍然没有开口。
    “瘸子,他为啥不说话?”对方疑惑的看向郑瘸子。
    “他的牙帮让人卸了。”郑瘸子闻言举着火把凑近了左登峰,转而将火把递给旁边的人,双手抓着左登峰的下颚,猛然上抬将其复位。
    “左领导,看见我家汉子了吗?”那妇女焦急的问道。
    “在三岔道北面的沟里,可能已经被日本人杀了。”左登峰强忍剧痛出言说道。
    “你说啥?日本鬼子?咱这儿咋会有鬼子?”那妇女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神情惊恐。
    “是那个金项圈把日本人引来的,快去找吧,或许没死。”左登峰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这些村民的到来令他感觉很是喧闹。巫心语活着的时候左登峰一直竭力避免村民来打扰他们,这种心理并没有因为巫心语的死而有所改变。
    “三嫂,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他中的是枪伤。”郑瘸子检查着左登峰的伤势。
    郑瘸子的话一出口,众村民立刻呆住了,鸦雀无声。在老百姓的眼里,日本鬼子跟要人命的阎王爷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怕日本人。
    “还愣着干啥,快去找我家汉子。”那妇女率先反应了过来冲众人高喊。众人闻言立刻抓着火把转身离去。
    “三嫂,这个人还有救,留下几个人把他抬回去吧。”郑瘸子站起身冲那妇女说道。
    “他得罪了鬼子,不能救他。”那妇女闻言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
    “对,要把他弄村里,万一鬼子来找他,咱都得跟着遭殃……”
    “就是他把鬼子引来的……”
    “瘸子,你可别给村里招灾……”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着那妇女的话,这个妇女是保长的老婆,此时的人奴性很重,畏惧保长的同时连她也畏惧上了。
    众人说完便举着火把转身离去了。
    “小兄弟,你两条腿的骨头没断。背后的那一枪也要不了命,这是两包止血粉,你自己保重吧。”郑瘸子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纸包放到了左登峰的手里。
    “我还得给保长留一包。”郑瘸子想了想又拿走一包,转身跟上了队伍。
    十三见众人没有搭救左登峰,急忙跑了过去,跟在队伍的后面连声哀叫,但是它的喵喵之声并没有令众人有所停留,众人走远之后,十三沮丧的跑了回来。
    “十三,咱不求他们。”左登峰摇头开口,虽然他并不想被救,但众人的做法还是令他心凉,事实上所有人做出的事情都令他心凉,只有巫心语才是真心对他,而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女人此刻就躺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喵~”十三走近左登峰抬头看着他。
    左登峰看着十三,心里五味陈杂,自己和巫心语遭到今天的无妄之灾全因十三而起,如果二人当日没有救下十三,巫心语就不会死。可是十三是无辜的,它只是一只猫,它也不知道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况且当日还是巫心语非要救下它的,自己不能因为巫心语的死而迁怒它。况且先前它明知道有危险,还跟巫心语一起回来救自己,这个举动已经违背了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它做的已经够好的了。
    想起十三跟在众人身后哀叫着乞求众人搭救自己,左登峰再度流泪,反观安静的躺在旁边的巫心语,左登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伤心之下,左登峰再度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怀里传来了温暖,这些许温暖令左登峰产生了一丝希望,急忙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巫心语仍然安静的躺在旁边,趴在他怀里为他取暖的是十三。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左登峰再度看清了巫心语的样子,巫心语的遗容极为安静,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是她在说那句‘活下去’的时候的表情,这个表情凝固在了她的脸上,也铭刻在了他的心里。
    不管世人遭受了多大的磨难,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初升的太阳虽然没有唤醒左登峰求生的欲望,却燃起了他复仇的怒火,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活下来,杀了藤崎。”
    平心而论,左登峰在潜意识里更想陪着巫心语死去,但是他怕到了九泉之下巫心语会怪他懦弱,不杀了藤崎,他感觉自己连下去陪伴巫心语的资格都没有。
    “十三,我渴,你去帮我弄点水来。”左登峰冲十三低声开口,他失血过多,又冷又渴。
    十三听到左登峰的话立刻冲远处跑去,左登峰颤抖着双手打开郑瘸子留给他的药包,将那些被研磨成粉末的草药敷上了腿部的伤口,后背无法敷药,只能作罢。
    但凡杀菌止血的药物都会令人产生疼痛,但左登峰此刻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这倒不是因为他丧失了知觉,而是他已经尝到了世间最大的痛苦,整个人都变的麻木了。
    胡乱而艰难的敷完药,左登峰挣扎着转身抱住了巫心语,轻轻的摇晃着她,
    “醒醒,醒醒,你醒醒啊……”
    巫心语自然不会醒来,左登峰也没有过分失望,他只是想最后再试一次,希望可以出现奇迹,尽管他明知道奇迹不会出现。
    左登峰抱着巫心语,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前几天二人还商量着储存过冬的口粮,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巫心语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了,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他彻底失去她了。
    有个成语叫敝帚自珍,每个人都不愿失去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只破扫帚。失去令人失落不舍,巫心语是左登峰的挚爱也是他的唯一,巫心语的死令他感觉被人剜去了心脏,心里空空的。巫心语就像他心里的一盏灯,而今这盏灯已经灭了,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二人躺卧的地方离清水观并不很远,没过多久十三就回来了,叼着一只茶壶,壶里的水已经撒了大半,剩下的并不多。
    左登峰接过茶壶喝了一口水,水是凉的,左登峰落泪了,这壶水是巫心语生前烧的热水,现在它已经凉了。
    “你渴不渴?”左登峰将茶壶递到了巫心语的面前,巫心语没有动。
    许久过后,左登峰放下茶壶坐在她的旁边不再说话。十三慢慢的走过来趴在了他的身边。
    午后,十三离开了,回到清水观为他叼来了红薯,见到红薯,左登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巫心语时的情景,看了看手里的红薯,又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巫心语,左登峰再度嚎啕大哭。
    夜幕再度降临,左登峰感觉到了寒冷,十三回清水观拖来了被子,左登峰抱着巫心语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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