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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灵异悬疑爱情小说《沉睡二十九天》[第1页]

作者:宣娇2018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4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两年后再次发贴,这次写的是一本现代灵异悬爱小说,全书十五万字,纯属吃饱了太撑,闲得无聊时的异想天开之作,不求爆红,若能博各位过客会心一笑,就算没有辜负灯下披星戴月的辛苦。
    本书没有涉及任何真实的地名和人名,如果偶尔击中了某些生活中的现实,纯属巧合,如果与某位读位朋友的三观不符,请绕道本贴,勿喷。
    本人水平有限,欢迎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如果大家觉得勉强还看得入眼,麻烦随手顶个贴。
    一 醒来

    殷童醒来的时候,觉得灯光格外的刺眼,除了头顶一盏大功率的LED灯外,床头还有一架摇臂式的床头灯,离床不远的地方,一架发着蓝紫色幽光的紫外线灯发出嗞嗞的声音。

    四面八方的灯光,在房间内漫射,让每一处阴暗都无处遁形,所见之处,一片耀眼的雪白。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连略带发黄的天花板都成了一种暗沉的白色,让每一个沉淀在上面的污点格外清晰。

    殷童本能地产生一种想躲藏起来的念头,光照太过刺眼,让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灼痛的感觉。

    自己这是怎么了,殷童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那一刻她发现全身轻飘飘的,好象不需要使用任何肌肉的力量,或者更确切的说,直挺挺地就坐了起来。

    头很疼,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她环顾四周,很快发现这个地方的不同寻常,到处都是仪器,狭窄的单人床铺边,放置着呼吸机,监护仪和各种抢救设备,并且这些仪器不停地发出声响,

    嘀嘀——嗒嗒——嘟——

    时长时短,或高或低,声音单调而有节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让殷童感觉说不出的烦闷和焦躁。

    和这些仪器相连的是各种电线和导管,象弯弯曲曲的小蛇,相互缠绕着连接到床头的面板上,床边还有两个输液吊架,挂着几个吊瓶和盐水袋,有白的有黄的,连着粗细不一的管子,连接到床铺的另一头。

    殷童突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普通的房间,而是一间病房,一间重症ICU病房。

    可是她怎么会到病房里来了?
    她抬了抬手,手臂轻得象不属于自己,奇怪的是,她在自己的手上没有看到任何插管,那么,这些输液的管子是连接到哪里去的?

    殷童猛然站了起来,没有用任何力气,象弹簧一样,一下子就站到了床尾。

    她惊讶不已,她是怎么隔着一尺多高的床板就直接翻过去的?

    但是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更加诡异的事情。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苍白的脸色,黯淡干裂的嘴唇,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象是睡沉的婴儿。

    虽然头部包裹着严实的白色纱布,殷童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个丑陋无比、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的人,就是自己,就是自己这个姓殷名童,年龄二十九,再过一周就要踏入婚姻殿堂的女人。

    殷童一片茫然,如果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是殷童,那她是谁?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就象科幻小说中的,有很多人曾经自称有去过另一个时空的经历,实际上也许是因缘巧合,因为开启了某个时间黑洞而经历了一场平行世界的旅行。

    难道这么离奇的事情也会发生到她身上?

    她伸手去推床上的自己,可是她的手刚接触到被单,就消失不见了,就象一滴水融入海洋一样,没有引起被单的任何变化,连一个褶皱都没有产生。

    她又试着去触碰那个人的头部,她记得被纱布包裹的地方曾经长着浓密的秀发,她曾无数次把手穿透其中,感觉丝绸般的爽滑,可是这次她却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她的手,轻盈无质,象是风,又象是雾,明明是存在的,却不能再对现实物体产生任何的影响。

    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童想要敲打自己的脑袋,可是她同样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靠近床头的金属面板,想从那扭曲的镜像中,看一看自己的样子。

    依旧什么也没有。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女医生,她戴着宽大的口罩,眼睛中看不出任何神色,她拿着记录本,走到病床边,将监护仪上的数字记录下来。

    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发现除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外,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医生,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殷童向她询问。

    女医生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她迅速地往本子写着。

    这时她觉得耳朵边似乎吹过了一丝微风,耳朵有点发痒,她伸手揉了揉,把几缕头发捋到耳后。

    嗯,也许是房间里的层流净化设备出了些问题,这个地方不应该有风啊。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殷童又问了一遍。

    女医生充耳不闻,依旧十分专注地做着记录。
    殷童连喊了三遍后,终于放弃了,医院里的医生不可能是聋子,更不可能是瞎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

    殷童本能地想去摇晃她,可是她的手没有在医生的衣服上造成一丝的外力影响,和刚才一样,手指触碰的地方,荡起了一圈象涟漪一样的波纹,然后消失不见,象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过后再无波澜。

    她感受到了一丝恐惧,退回到病床边,试着去触碰别的东西,床单,围栏,甚至滴着点滴的导管,可是无一例外,她的手指都穿透了过去,根本握不住任何的东西。

    殷童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人,而是一个鬼魂?

    但是殷童很快又把这个想法否定掉了,因为连接着病床上的监护仪显示,心率为65,血压为92/58,以殷童略有的医学常识判断,虽然指数偏低,但绝不可能接近死亡。

    谁能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楼已 2020-05-24 08:36:47
    第一章节就让人有强烈追看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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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朋友支持!
    二 车祸

    病房内LED的灯光强烈而刺眼,殷童的头似乎要炸裂开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讨厌灯光,出于本能,她想要躲藏起来。

    终于,在病床底下,她找到了可以躲避强光的地方。

    阴暗给了她一丝平静。

    女医生抄好记录后,走出病房,没过多久带着两个护士进来,护士把病人身上的监护仪拔掉,仅保留部分导管和静滴,然后推着病床走出了ICU病房。

    跟着病床一起出来的还有藏身于床底的殷童,第一次,她以这种特殊的角度观察世界,滚轮碾压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护士的鞋底踩踏出微小的尘埃,地板上残留着拖把清洁过后的水渍。

    殷童并不觉得恐惧,只觉得好奇。

    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好象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又不是原来的样子,所有的画面似乎都被放大了,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晰地显示出来,空中的尘埃,地上的发丝,被单上的纹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象被放大的帧格,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
    ICU病房厚重的大门一打开,过道里的喧哗声几乎是扑面而来,是殷童最熟悉的母亲的声音,只是比以前多了些干哑,带着焦燥和不安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我的女儿没有生命危险吧?”这是殷父的声音。

    女医生放低声调,尽量用和缓镇定的语气说,“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虽然暂时还没有醒来,但已经脱离了危险,以后她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谢天谢地。”殷母抚着胸口,医生的话无异于宣判了两个人的重生。

    殷童从病床下钻出来,她没有听错,站在病床前的是她的父母,虽然距离殷童上一次看见他们时似乎苍老了十岁,但确实是他们。

    殷童象风一样的飞奔过去,她想拥抱住他们,现在的她太需要亲人的拥抱了。

    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可是她的身体什么也没有碰到,并且因为她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冲到了过道口。

    殷童的母亲无视女儿的存在,她拉着医生问,“还没有醒来是什么意思,医生,距离手术不是已经过去一周了吗?”

    “车祸发生时病人撞击到了头部,引起了严重的颅内出血,我们对其进行了手术,手术是很成功的,但具体恢复情况还要看病人自身的状态,什么时候醒来现在还不好说。”

    医生的话相当委婉,保留了一切最好和最坏的可能。

    殷母还是不很明白,现在的她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答复,她追着问,“为什么不好说呢,一天两天还是一周,总得有个时间吧。”

    “先让病人休息一阵子吧,我们需要给病人检查过后才能下结论。”女医生在态度一直温婉着。

    殷父有点明白了,他问,“你的意思是,也有可能她永远都醒不过来?”

    那一刻,殷母差点要跌倒。

    女医生伸出手,搭出殷母的肩膀,温柔而有力的扶住,“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你们要对病人充满希望,她自己才能有希望。”
    谈话还在继续,殷童却听不下去了,她的头象要炸裂开一样——

    车祸,手术,她们的对话让她突然想起了一切。

    那一场车祸,是的,记不清是在几天以前,她驾驶着她的红车宝莱,象往常一样驶在23号公路。

    夜已深,路面上一如继往的空旷,只是那天的月色很是不分明,那盏本就暗淡的路灯在经过昨天的一场暴雨后变得不堪重负,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定,让路面显得更加阴沉晦暗。

    殷童在经过一个丁字路口时,突然毫无征兆的,迎面而来的汽车亮起一束光束,强烈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象把利剑一样直射进来,殷童觉得眼前一片迷茫,她本能地眯起眼睛,按响喇叭,光束很快变成一团明晃晃的光球,逼近了宝莱。

    她急踩刹车,同时向右猛打方向盘,接着她就感到车身剧烈震动起来,一切都失去了掌握,天地开始旋转、翻滚,再旋转,直到陷入一片彻底的混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暗淡下去——

    手术,重症监护室,昏迷——

    这么说她经历了一次车祸后,成了植物人,一具身体器官还在工作而大脑已经丧失意识的植物人?

    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

    一个问题还没有搞明白,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殷童大喊,“妈妈,爸爸——”

    可是她歇斯底里的呐喊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和她的身体一样,她的一切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无法获知的形态。

    殷父和殷母已经结束了与医生的交谈,女医生是个相当擅长沟通和处理医患关系的人,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她还是让一对老人对未来充满了不安的信心。

    在陪同病床上的女儿回普通病房的途中,一对老人互相搀扶着,努力跟上护士的脚步。殷童也茫然的跟在后面,除了跟着那具躯体,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护士推着病床进了一间单人病房,这是一间套间,除了有供病人专用的房间外,还有一个小客厅,冰箱、微波炉、沙发,基础的家具一应俱全。当然,住在这里的花费也是不菲。

    病房里有很多人,他们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此时呼啦啦全站了起来,清一色关切的表情。

    殷童认得他们,虽然她不能喊出所有人的名字,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姑姨婶姐,叔伯子侄,远的、近的,走动的、不走动的,今日齐刷刷的都到了。

    他们向医生询问着殷童的病情,同时流露出痛惜的表情。

    殷童并不喜欢这种环境,这些人的声音是这样的喧闹刺耳,乌泱泱的挤在一起,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相互混杂,有一种类似于腐肉的气息。

    她很奇怪,自己的嗅觉变得如此的敏锐而怪异,但现在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远离众人,她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蹲了下来。

    将病人安置好后,医生又将注意事项详细的交待了殷童的父母,医生一离开,病房里就开始议论起来。
    
    三 黑衣男

    一位厚嘴唇的女人看着床上沉睡的女孩,仅看着这些冰冷的仪器,就让人触目惊心,这还是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活泼可爱的殷童吗?

    她捂住嘴巴,才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童童她是不是变成了植物人?”

    她是殷童的婶母,接到消息后立刻通知了所有的亲戚,大家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对于这个意外,他们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感到的是痛心。

    在他们的心目中,殷童是一个抱着蜜罐出生,象小公主一样被亲朋好友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如果没有意外,一周后与相恋已久的高富帅结婚,然后相夫教子,静守岁月,在甜蜜幸福的轨道上慢慢走向岁月的尽头。

    谁会想到,意外会毫无征兆的来临。

    殷母在重症病房外等了三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殷童脱离生命危险,转入普通病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还没完全平静下来,就被厚嘴唇的话挑起她那脆弱的神经,特别是“植物人”三个字,令她非常反感。
    “她的昏迷只是暂时性的,这是头部手术过后的正常反应。”

    殷父也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医生现在也不好判断,童童才刚做过手术,要等她恢复一阵后才能知道。”

    厚嘴唇说,“这都已经一周了还没有醒过来,我听那医生说话含含糊糊的,也不说清楚清醒的机率究竟有多大,不就是变成植物人的意思吗?”

    有人表达了相同的疑问,大家七嘴八舌,殷母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庆幸很快消失殆尽,新的担忧随之而来。

    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用手背揉了揉,“我相信我家童童很快会醒来的。”

    众人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有人问,“听说童童是晚上开车回家的时候,被肇事车辆撞成这样的?”

    殷父向大家解释说,“没错,交警大队已经进行了现场勘查,具体的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听目击者说曾经在事故现场看见有一辆小汽车经过,他看见对方开着远方灯,初步判断有可能是对方车辆的灯光导致童童出了意外。”

    殷父又详细说明了情况,当时有一个居住在附近的村民,当天他送完货,开着电摩行驶在与附近的小路上,听见公路上传来巨大的声响,转头去看,发现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急驰而过,而距离几米远的地方,殷童的宝莱刚刚侧翻在路边的田地里。他赶紧追了上去,黑色轿车很快就消失了,他只看见那是一辆尼桑,没有看清楚车牌号。

    “那里没有摄像头吗?”

    “那里是一条新建的三级公路,还没装摄像头。”殷父摇着头叹息。

    “我家童童一向驾车很小心,那天她去参加同事的聚会,回来得晚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殷母插了一句,提及这场车祸,她就激动得双手直抖。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起来,“杀千刀的肇事车主,把人撞成这样就跑了,找到他以后真该抓起来判刑。”

    “对,先让他赔钱,再让他坐大牢。”

    “人抓到了又怎么样,可怜的还是我们童童,这样不死不活的,还不知道啥时候能醒过来。”

    厚嘴唇说,“可怜的娃啊,我们都等着一周后喝喜酒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说童童妈,是不是家里请个风水先生看看,有没有哪里撞了煞。”

    ……
    病房里一片嘈杂,七大姑八大姨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殷童的头剧烈的疼痛,浑身烦躁不安,这种烦躁不同于以往,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更加难以忍受,如果非要用一种感觉比喻的话,象是有无数的虫蚊渗入进皮肤,啃啮着骨头的感觉。

    如果不是无处可去,她真想立刻离开这个病房。

    她发现靠近门口地方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站在那里,不同于病房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始终背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低垂着头,没有说过一个字,也没有变动一下姿势,好象是从墙壁里长出来的。

    他的衣着也与其他人不同,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风衣,病房里没有风,风衣的一角却不时地被掀起。

    一顶异常宽大的帽兜,使他的整个脸都隐藏在帽兜的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脸庞。

    整个人好象与这黑色的风衣融为一体。

    殷童搜索记忆,找不到任何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他绝不是自己的亲戚和朋友。并且她有一个很强烈的直觉,他与那些人是不同的。

    或者说他和那些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就象自己一样。

    殷童看着他的时候,男人说话了,虽然房间内很吵闹,他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传了过来,带着一点飘忽,象是从空中飘过的一样,“想来你已经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了吧?”

    殷童注意到男人说话的时候嘴巴根本就没有动,他的声音象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听上去空洞清冷。

    她好象有点明白了。

    自己和他一样,都不是人。
    “你不是人。”殷童说。

    “你明白就好,除了我这种非人的存在,没有人能听得见你说话,看得见你的存在。”

    虽然殷童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但不管他究竟是什么,至少有一个人能看得见她,并且能和她对话,让她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孤立无助。

    她很想立刻跑过去抓住他,向他倾诉自己的遭遇,但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气场,让她不敢靠近。

    “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殷童问。

    “你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的魂魄。”黑衣男说话的时候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魂魄?”殷童理解不了,在她以前的认知里,人死了就是死了,物质灭了,能量就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这种非唯物主义的东西一向只存在于小说中。

    黑衣男解释道,“简单一点说吧,人有三魂六魄,正常人的肉体和魂魄本来是融合在一起的,他才能具有正常的思维和行动,因为车祸的缘故,你的魂魄被迫和你的皮囊分离了开来。”

    “也就是说我成了鬼?”殷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并不忌讳说出这个字。

    “魂魄和鬼魂是两种相似的物质,但并不完全一样。鬼魂的肉体已经彻底死亡,他们不再属于阳世,而是去往另外一个称之为阴世的世界,而你的肉身没有死亡,只是魂魄游离出来。”
    “因为我的魂魄离开了皮囊,所以我才会变成植物人?”殷童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她从来没想过生死这种问题,离她太过遥远的事情,她不愿意也没时间去想,可是现实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去相信。

    “看来你还不是太笨。”

    殷童无法想象魂魄是如何会脱离肉体单独存在的,但她现在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只关心如果才能重新回到过去正常的状态。

    “这么说只要我回到自己的皮囊,就能从植物人醒来?可是我怎么样才能和肉身重新合二为一呢?”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黑衣男平淡的语调中透着冷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解答你的疑问的,接下来的话对你很重要,所以你要听清楚了。”

    “作为一个魂魄,你处于一种很不稳定的状态,或者说作为一个魂魄单独在外游荡是不被允许的,阳世有阳世的法则,阴世有阴世的规矩——”

    “但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会有一些游离在规则之外的灰色地带,严格的讲,你这种情况并不归我管,我只负责引导鬼魂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地狱才是我工作的地方,但今天出现了一些意外,我原本是要带另一个人的鬼魂离开的,可是他并没有按时出现在这里,而是变成了你这个阳寿未尽的魂魄——”

    “你的意思是说我本就不该死,这个车祸完全是个意外?”虽然有点惧怕,殷童还是忍不住插嘴。

    “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你现在的状态是个没有归依的魂魄,但没有外力的作用,你不可能再和肉身合二为一,这里只是你暂时的栖身之地,你终究要去往真正的归属地,所以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跟我去阴界……”
    殷童根本不想考虑第一条路,她再一次打断他,“第二条路呢?”

    “因为你阳寿未尽,所以你还有一次回阳世的机会,回到你原来出车祸的地方,找到下一个事故受害者,用他的死换你的生,你就能重新醒过来。”

    “等等——”对方话中的信息太多,殷童根本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找到下一个事故受害者?”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殷童还是感受到男人从帽兜下的阴影里投来了鄙夷的一瞥,“你见过有谁教过婴儿怎么吃奶,或者小狗怎么吠叫吗?”

    在他看来,不管作为人,还是作为鬼魂,都有一种求生的欲望,这是任何动物的本能,即使是植物,也知道尽可能深的把根扎进泥土里,通过长得又高又大的方式,来挤压别的树种的生存空间,从而让自已更好的生长下去。

    “你自己体会吧。”黑衣男冷漠中透着不耐烦。

    “可是,不是说我不该死吗,为什么不能让我直接回到阳世呢?”殷童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为任何事情负责,一切都只能遵守宇宙的法则。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一样,世界的总物质是一样的,你要获取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一样东西,否则就是违反了物质定律,你要想回到原点,就必须找到一个替代品。”

    殷童还是不明白,她张大嘴巴,努力理解着黑衣人的话。
    “出于好心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并不具备很多鬼魂具有的能力,比如附身,匿形,造像,幻听等等,你的能力很有限,试一下就可以知道。同时受灵力的限制,你只有在凌晨2:00——3:00阳气最弱,阴气最盛的时候才能现出人形,也就是说,具备正常人的形象,所以好好珍惜并利用你的这个时间段。”

    “这不公平。”殷童几乎是喊了起来。

    黑衣男丝毫不理会,自顾自的说下去,“还有,你的时间是有限的,月亮经历一轮阴晴圆缺需要二十九天,你只有二十九天的时间完成这个任务,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你没能找到替代者,你会变成真正的植物人,你的魂魄就会消散。”

    “我不明白,”殷童嚷道,“我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要遵守这么不合理的规定,你又是谁,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不合理?”男人冷哼,“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人人皆平等的西方极乐世界?三界六道中,神仙也不敢说自己是绝对合理的,你一个小小的魂魄,和我来谈什么合理与公平?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反正我这里的掌控者,你早晚还是要来见我的。”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就会立刻跟我下到地狱。”

    殷童还想再问,黑衣男突然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堵白得刺眼的墙壁,好象他从来就不曾来过。
    病房内的亲戚们开始离去,离别前和一对老人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表示关切的话,走出病房,外面的阳光依旧,虽然心里还存有一丝忧伤,但也为悲剧没有发生在自己的子女身上而庆幸。

    殷母坐到病床边,抓起女儿那只裹缠着纱布和留有滞留针的手,手很凉,她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童童啊,你就快点醒来吧,虽然你平时爱使小性子,动不动就说要离家出走,可我知道,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气话,你就是为了吓唬吓唬我们的,我们老两口老了,经不起你开这种玩笑了。”

    “上次你说要吃用猪板油做的葱油饼,那几天不是我的风湿性关节炎又犯了吗,所以没来得及做,你要是醒了我立刻就给你做上。”

    ……

    殷母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相信女儿只是因为身体虚弱而睡得沉了点,殷父则坐在一头的椅子上低着头沉思。

    殷童还在思索着黑衣人的话。

    门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殷童本能的飞扑上去,可惜她没能象往常一样勾住他的脖子,他也没能象往常一样托住她小蛮腰。

    男子径直走到病房边。
    以后将不定期在贴子里发红包,请朋友们多顶帖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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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写的明明是小说,非要说是真实经历,很多小说明明取自现实,因为隐射了太多痛点,为了避讳,不得不说纯属巧合!
    “爸,妈,对不起,我来晚了。”来的是殷童的未婚夫,于洋。

    “你来了,今天童童终于脱离了危险,从重症病房搬到普通病房了,咱们也可以松一口气了。”于洋的出现,让殷母有了些许的精神,她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

    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她女婿的人,她是打心底里喜欢的。

    按照计划,于洋和殷童将在一个星期后结婚,结婚证都已经领了,就差一个体面的酒席,结婚的请贴也已经发了出去,一切都安排就绪。

    可上天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那太好了。”于洋舒一口气,自从殷童出事以来,他也是日日提心吊胆的。

    “童童她——”于洋一转头,在看到殷童的一瞬间,彻底震惊了。

    这是自己的未婚妻吗,那个娇小可爱,青春靓丽的姑娘?

    他看见的是一个插满管子、连男女都分不清的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生命体,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和意识,只有身体器官还在工作的话,那只能称之为生命体吧?
    殷母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这个叫于洋的人在殷母心中的重要性已经根深蒂固,虽然只差了个结婚仪式,可她早把他当成了自已的家人。

    对于殷童来说,于洋是她的全部,将女儿视为生命的殷母对待于洋也是情真意切。
    殷母向他介绍了殷童的情况和医生的嘱咐,对于殷母来说,女儿能平安地从重症病房出来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至于以后的事,一切都是可以慢慢来的。

    “医生说童童什么时候能醒来?”于洋的声音有点发抖。

    殷父接过话头把医生的话详细说了,于洋把头转了过来,平复了一下悸动的心跳。

    “这么说医生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小于啊,婚礼的事只能尽量往后挪,恐怕要委屈你一阵了。”殷父说。

    “不要这么说,童童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但我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她一天不醒来,我等她一天,她一辈子不醒来,哦,当然,那不可能——”于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

    “我们和你一样对她有信心。”殷父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眉头还是紧拧着。

    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殷童还是把自己蜷缩在未婚夫的怀里,她真想倒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象往常一样,把自己的委屈向他全部倾诉。

    于洋肯定会揽住她,低声细语的安慰着,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烈焰灼心,他似乎有包容一切的能力。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他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大的委屈,那是她生命中无法承受的,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象现在一样的需要他。

    如果他能和自己心有灵犀该多好,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感应。

    可是于洋只是看着雪白的床铺发呆。
    他几乎都不敢再往床头上看,每看一眼,他的心头就突地一跳。

    那个美丽的未婚妻,已经不再美丽,只剩下一具没有生气的皮囊,如果不是床头的仪器发出不间断的提示音,几乎是生是死都难以分辨。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殷母和殷父好象在自己耳边说了不少的话,期间还有医护进来做过检查,但他都没有留意,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殷童以往灿烂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声,开始一点点的模糊,消散,褪去——

    于洋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直到殷母问他,是不是要吃过晚饭才走,他才回过神来。

    在殷母的坚持下,把他送出了病房,一直看他进了电梯才回来。

    看着他的背景依依不舍的还有殷童,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如果不是通道里的灯光太强烈,人流太过密集,到处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她真想一直跟着他走。

    她是多想亲口告诉他,她还活着啊!
    入夜了,病房内渐渐安静下来,已经在重症病房外苦苦守候了几天的殷父和殷母终于睡到了固定的床铺,安下心来的他们这晚他们睡得特别沉,殷父不时的打着呼噜,呼吸中带着些许的痰喘,殷母也许梦到了什么,发出含糊的呓语。

    卫生间的水笼头阀门大概生锈了,间隔一段时间就落下一颗水珠,打在洗手池内壁,发出轻微的嘀答声。

    墙上的挂钟太过老旧,生锈的齿轮互相摩擦,发出钝耳的咔咔声。

    关着病房门,殷童甚至可以听见十几米远的护士台里,两个护士正在抱怨着上夜班太累,严重扰乱了她的大姨妈日期。

    病房里很昏暗,殷母睡觉前只留了一盏应急灯,在床头发出萤萤的微光,但殷童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一只小黑虫,停在窗玻璃上,也许是外面太过寒冷,它急欲想寻找一个避寒的地方,于是上上下下搜寻着,想找到一条缝隙钻进来。

    白天不知哪个亲戚临走时落下了一根头发,尘起尘落,几经辗转落到了殷母的枕头上,殷母一个翻身,头发又飘到了地上。

    这些平时微不足道的声音和事物现在都被无限放大了。每一个细节都能被殷童清晰的捕捉到。

    虽然她没有眼睛和耳朵,可是她的视觉和听觉都增强了。

    也许这就是作为魂魄的超能力吧。
    夜色越来越浓,月亮升了上来,投下一抹淡淡的辉光,殷童觉得所有白天的不适都消失了,站在窗前,她觉得自己象一个初生的婴儿,象渴望母亲的拥抱一样,热切的渴望着拥抱黑夜。

    殷童站在漆黑的窗户前,透过远远近近的灯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没有完全密封的窗户透进丝丝缕缕的冷风。

    如果白天的日光让她承受了刀割一样的痛疼,夜晚则给了她一种舒适安详的感觉,月光照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象是被雨露滋润的小草,身体的每一个分子都充满了活力,轻快的好象要飞起来一样。

    她试着跳跃了两下,几乎感受不到重力的影响,她象风一样的轻盈,看着窗外浩瀚无垠的空间,她有一种飞跃而出的冲动。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属于夜晚的,象猫头鹰一样,广袤而空旷的黑夜才是她的归所。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她终于忍不住这么做了。

    窗户的缝隙很小,她试着象那只小虫子一样把自己挤了出去,先是头,然后是肩膀,上身,她觉得自己柔软得象水一样,只要存在任何一个空隙,她就能无孔不入。

    她成功了,站在12层高的窗台上,感受到的是风的力量和黑夜对这个世界的掌控,但她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无拘无束的感觉,她张开双臂,象只鸟儿一样轻轻一跃。

    今晚的风很大,风托着她轻飘飘的身体,不断向前俯冲,她想象着从腋下长出了一对翅膀,只需要轻轻挥动,顺着风向就能象鸟儿一样飞翔。

    不知道滑翔了多久,风停了,殷童缓缓的落地,除了地上的尘土被卷起,形成了一阵小小的旋涡,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她完全不需要腿这种工具,她的手和脚以及身体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她只需要轻轻地用力,就能迅速的向前行进。

    不留一丝痕迹。

    她回头看了看,医院病房大楼早已消失不见,城市里那些明明暗暗的灯光也远远抛在了身后,四周是一条静谧的公路,连着一大片空旷的田地。

    刚才那一阵随风滑翔,她飘了有几十公里之远。

    这难道就是魂魄的超能力?也许不能算是超能力,只是作为一个魂魄正常具有的能力,只不过对于人类来说,超出了他们该有的认知。
    根据那个黑衣男的描述,鬼魂拥有的超能力应该更多更加强大,自己不过是最弱小的存在。即不能存活在人世,也入不了鬼道,是真正的超脱三界外的孤魂。

    只不过那个男人又是谁,难道是专门引渡鬼魂的黑白无常?殷童从刚才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从他冷酷无情的表现和说的话来看,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惜他消失得太快,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

    这是什么地方?

    看了看四周,似乎很陌生,又不完全陌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指引着她来到这里。

    对了,她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出车祸的地方,虽然她并不记得四周的景象,但这种感觉不会错。

    从医院到她出事的那个地点约有八十公里,路上要经过很多的岔道,平时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楚,没有导航就开不了车的殷童,今天竟然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出事的地点。

    也许是车祸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一想起这件事,她的心中就升起一股强烈的怨念,这股怨念吸引着她前往,她根本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认路,只需要跟着心中执念,不停的前行。

    至于其他的地方,现在的殷童毫无印象,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家的门牌号。
    这是一条刚刚才建成的三级公路,因为地处远郊,车辆往来稀少,一直没有命名,后来以23号竣工验收这一天的日期为公路定了名字。

    公路两边是成片的荒地,因为地处低洼地带,水量充足,杂草长得分外茂盛,高的能没过一个人。

    其实这里也曾经是一片肥沃的稻田,当初被一个港商看中,把地皮买了下来,准备在上面建造厂房,可是刚挖地基时就有工人出意外死亡。港商觉得不吉利,就请来了风水先生,风水先生拿罗盘勘验了一番,说此地同时犯了几大煞气,建楼楼坍,建厂厂倒,除了能长出最好的庄稼外,任何破土性的工程都不适宜。

    港商听了连夜就把工人撤走了,后来风声流传开去,人人知道此地不宜动土,就一直荒废着,只有附近的村民在土里种些庄稼。

    公路还连通着不少通往附近村庄的小路,有些小路是村民自己集资修建的,在地图上连名字也查不到。有些道路连标识都没有,虽然一些交叉路口装着交通灯,却从来没有投入使用,更别提安装摄像头了。
    冬季,凌晨时分的风有着刺骨的寒凉,殷童没有体温,她感觉不到寒冷,相比于病房里污浊的空气,她更喜欢现在的环境,天很高,地很广,潮湿的泥土带着腐草的味道让她感觉神情气爽。

    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从运行的轨迹来看,现在应该正是2:00到3:00之间。

    记得黑无常说过,自己只有在阴气最强的2点至3点才能现出人形,这大概是无常送给自己的礼物吧,做为自己本不应该死的补偿。

    她试了一下,把体内的灵力遍布到身体表面,慢慢的,她感觉到身体变得沉重,肌肤一寸一寸的显现出来。

    摊开手掌,掌心的纹路象麦子抽穗一样的显现出来;一阵风吹过,头发缠绕着她的脖颈,在风中飘逸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虽然感觉不到温度,但是能感受到真实的触感。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只是一层皮囊而已。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一个小时能用来做什么?

    用来制造一场车祸?

    这个念头只她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就被她否决了,以前的她是一个纯真开朗,无所忧愁的人,这种事情她根本就不敢想。
    她试了试,在公路上跑动,在农田里跳跃,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盈的象一只蝴蝶,也可以迅捷的象一头猎食的豹子。

    可是除此之外好象就没有别的了,她努力的握紧拳头,尽力向外释放自己体内的能量,却什么效果也没有。

    她完全没有书中所描述的鬼魂的可怖力量。

    但即使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她现在是自由的,从身体到灵魂的解放。

    兴奋过后,殷童平静下来,她沿着寂静的公路慢慢走,留在她记忆中的往事很少,很多事都想不起来,脑中却不断冒出一些幼年时期象蒙太奇一样的片段。

    小时候她听奶奶讲故事,那时候她特别喜欢听鬼故事,同时又害怕着,总是躲在奶奶的怀里,还要拉着妈妈也一起来听。
    奶奶有一次讲了个鬼故事,说凡是在河里淹死的人,他们的鬼魂是无法投胎的,只有找到下一个溺死的人,才能得到解脱,于是这些鬼魂就成天在河边晃荡,一有机会就把人往河里拉,那些受到鬼魂迷惑的人就会莫名其妙的沉入河中。

    每次听到这里殷童都吓得胆颤心惊的,现在想来,这个故事或许是真的。

    她甚至有一种感同身受,她现在和那些鬼魂没有什么区别。

    殷童叹了一口气,在她短暂的29年的生命中,她一直是个骄傲而幸福的公主,她几乎不需要去刻意追求什么,生活已经以最好的方式为她安排好了。

    她不能想象现在要以一种掳夺的方式去获得生存下来的权利。

    也许她可以慢慢地等,她有二十九天的时间,交通事故虽然并不会经常发生,但也绝不会是偶然事件,尤其是在这种荒僻的公路。

    如果她运气足够好的话,也许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她就会找到一个替代者。

    她在黑暗中独行,曾经的她是很惧怕黑暗的,任何她看不见、不了解的东西似乎都含有一定的危险性,所幸的是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光明的,小的时候她有父母扛着,长大了她有于洋扛着,她从来不需要去适应陌生的环境。

    可是现在的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殷童,走在这黑暗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她竟然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反而有一种很清静的感觉,好象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专属于魂魄的世界。
    路边有一盏路灯,不知道是电压不稳,还是线路老化的问题,一直明明暗暗的闪个不停,殷童跳了上去,从更高的地方,她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这个丁字路口她并不陌生,在她出事故之前,她也曾经开车走过这条路,但仅限于白天。

    这条路的视野并不理想,不远处有一个很急的弯道,道旁种着一片浓密的桑树林,让本来就不开阔的视野更加狭窄,一条小路沿着桑树林而建,在道路尽头与公路交汇。

    靠近弯道的地方还有一片凸起的高地,那里曾经是一片垃圾焚烧场,焚烧场虽然后来搬迁了,还是经常有人把建筑垃圾偷倒在那里,日积月累,形成了一块高地。

    殷童一遍遍地回想当时车祸发生的情形,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始终只有那么几个瞬间,远光灯,撞击,旋转,别的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甚至连对方的车是什么颜色的都回忆不出。

    她只记得她好象之前去参加了一个同事的聚会,聚会上有很多人,很多的音乐,很多的冷餐和鲜花……

    因为回来得晚了,她就抄了这条近路。
    她就在这样的回想中等待着,看月亮一点点的西沉,公路上自始至终都是静悄悄的。
    这也难怪,白天就十分静僻的公路,这个点根本不会有人踏足。

    坐了一会儿,她又无聊起来,沿着公路晃荡着,出于活泼好动的性格,偶尔她还会跳上路旁的电线,晃悠着腿在上面坐一会儿,或者蜷缩在草丛里,看昼伏夜出的动物们在忙碌些什么。

    黑夜一点都没有影响她的视线,相反能让她看见比阳光下更多的东西。

    草从里有一只田鼠,在洞口探头探脑的,外面很冷,虽然他不想出去,但饥饿使他不得不放弃温暖的洞穴出去觅食。

    终于他敏锐地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他花了很长时间,四肢并用,刨到了一窝肥美的蚂蚁,虽然这并不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但在这样的季节能补充到蛋白质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可惜美食的快感没有持续多久,他就被一只潜伏已久的黄鼠狼迅速的扑倒并咬住,在无力的抽搐一阵后,成为了它的点心。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光亮,象是天空中的一颗启明星,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殷童精神一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向光亮靠近。

    原来是一座私营的加油站,建在公路的一处弯道旁边,背后倚着几树大柳树,简陋的罩棚和灯箱,上面用红漆刷着“23号加油站”,其中两个字已经被雨水浸蚀得褪了色。

    加油岛上只有两台加油机,后面是几间站房,其中一间是便利店,还亮着灯。
    殷童走近便利店,透过窗户往里看,屋子不大,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后面摆放着货品,前面做就餐用,因为空间狭小,只放得下一张方形餐桌,三张长条椅。靠近收银机的地方还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堆着被褥、书本和一些杂物。

    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但殷童看得很清楚,一个年轻男子正低着头,翻看一本厚厚的相册。

    天很冷,即使穿着棉衣,他还是感到午夜的寒气逼人,瑟缩着身子,不时地往手上呵口气,搓下手,再把相册往后翻页。

    虽然旁边就有一架电暖器,却没有开。

    殷童对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她曾经来过这个加油站,记不清是两次还是三次,每次来加油她都没有下过汽车,对方给他加好油,她付了钱就开车走人,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她之所以会记得他,是因为他的笑容很灿烂,虽然想不起来他当时说了些什么,但他对自己微笑的时候好象牙齿很白。
    坐得久了,年轻人站起来,敲了敲肩膀,走到窗边。

    今晚的月色不错,他把窗户推开,探头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多干净的月色,不是满月,依然很美,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可惜,不知道相机什么时候能修好。”

    朝空气中呼了一口气,年轻人轻叹一声,又关上窗户,坐了回去。

    一团白雾在殷童的面前袅袅升起,散开。

    他的牙齿还是那么整齐。

    刚才他距离自己近在咫尺,殷童几乎可以看见他的每一个毛孔,这种全新的视觉角度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换了一种角度,看到的世界和以前完全不同,一切都变得那么有趣。

    年轻人翻了许久的照片,今晚的生意太清淡了,一个加油的都没有。他觉得有点累了,拿了条被子盖在身上,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随着月亮渐渐下沉,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刻也过去了,气温以一种常人感觉不到的速度回升,殷童觉得身体开始沉重起来,该返回医院了,在阴气还没完全消褪之前。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的光线太过明亮,还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过于刺鼻,或是陌生人的气味太过浓烈,殷童觉得一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夜晚那种轻盈的感觉。

    她几次想躺在病床上,把自己融入那具纹丝不动的躯体,可是那具躯体却一直向外排斥她,象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她往外推,试了几次以后,殷童放弃了,看来确实如无常说的,没有外力的作用,她不可能再融入那具躯体。

    殷童只能依旧躲藏在阴暗的床底,虽然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早上的阳光照射进病房,在床头投下的光斑让殷童簌簌发抖,但她并不想离开。

    距离自己的皮囊更近一点,才能让她感到安全。

    今天照旧是繁忙的一天,医生来病房探视了几次,又针对殷母絮絮叨叨的盘问不厌其烦的解释了很长时间,护士也频繁的进出,为病人做按摩和针刺治疗,并交待家人护理注意事项等。

    上午走了一拨亲戚,下午来了一拨朋友,殷父和殷母把殷童出车祸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重复的时候殷母都要红一次眼睛。

    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大家摇头叹息,伤感各有不同,却都是束手无策。
    殷童有一个名叫殷杰的弟弟,小殷童八岁,老两口中年才得了这个儿子,尤其是殷父,对这个小儿子很是疼爱。

    殷杰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提出想去国外念书深造,拼着还算厚实的家底,殷父和殷母竭尽财力,满足了儿子的愿望。

    如今殷杰已经在澳洲读书两年,还有一年也要回国了。

    殷童的车祸无疑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殷父说,“杰儿那边暂时先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学习分心,等童童醒了再说不迟。”

    殷母微微点头。昨天休息了一晚上,殷母的精神比前几天好多了,至少女儿的性命是无虞了,虽然暂时还在昏迷中,但她无比坚定的相信,殷童只是睡着了,并且这一次睡的时间长了些。

    她的女儿以往可是一刻也闲不住的喜鹊儿呢。

    记得女儿放寒假从大学回来时,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不睡到中午起不来床,殷童从来都不用家人来掀被子,往往是殷父殷母才打着呵欠起床,她已经到外面晨练了一圈,顺便把街上刚刚出笼的包子也带了回来,放在餐桌上,等大家开饭。

    毕业了之后,殷童也从来没在家里闲过,殷父曾经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份科研所的工作,收入不错,空闲时间也多,可殷童做了一段时间,闲得脚趾头都要打架了,没经过家人的同意,就把工作辞了。后来又干过好几份工作,但都觉得和自己的理想相差甚远,也不和父母商量,说辞就辞了。

    最后她去了一家刚上市的外贸公司,虽然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但她留了下来,凭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劲儿,没两年就当上了部门主管。

    殷父虽然很是不满意女儿的做法,抱怨了几次,但女儿坚持不肯让步,后来见她干得不错,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一次殷童正是去参加同事的聚会,才会那么晚回来,又那么不巧的在那条公路上出了车祸,把殷父的不满又勾了起来。

    他埋怨殷母道,“要不是你当初支持她换工作的决定,还会有现在的事情吗?”

    “这都两年前的事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你从小就溺爱着她,她才会这么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换工作,她买车我同意了吗?”

    殷母抓起女儿的手,轻轻做着按摩,“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殷父还想说,看看殷母疲惫的脸色,把话吞了下去。

    “今天我留下来陪护就可以,这几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家歇着吧。”殷母知道他心情不好,发几句牢骚也是难免的。

    “我去童童的保险公司打听一下车险理赔的事情。”殷父站起身来,这里的空气太沉闷,他确实想出去走走。

    “童童以后要靠胃管进食,你买一个破壁机回来,我可以把食物搅碎了喂给她。”

    殷童的意识始终处在一片模糊中,她无法进行过多的思考,唯一的希望就是夜晚能早一点来临。
    中午到下午两点的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空气中漂浮着的象是一团团棉絮,要让人窒息,刺眼的光线照在白色的墙壁上,又四处反射开去,象利刃一样切割着殷童的身体,她看不到伤口,也没有血,却感觉到身体被撕裂,气力一点点的流失,她无法动弹也无处躲避,只能把自己蜷缩再蜷缩。

    如果说她现在还有什么所念所想的话,也许只有于洋了。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没有了具体的肉体,似乎也失去了对七情六欲的渴望,以前的喜怒哀乐都黯淡下来,任何事情都引不起她强烈的感官反应。

    她感受不到殷母那憔悴的面容下的忧伤,也感觉不到殷父看着床上的女儿时那种焦虑的眼神,只有想起于洋的时候,她才会有一种类似于激动的感觉。

    脑海中也只有和于洋有关的记忆,才被清晰的保留下来。

    可是今天他怎么还没来呢?
    虽然意识模糊,她还是留意着四周的声音,好几次她把医生的脚步声当成于洋的,她一次次冒着灼伤的危险,探出头来,但都失望了。

    这种窒息的感觉随着天色暗下来,医院内的人渐渐散去而有所缓解,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云层遮住,殷童舒了一口气,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最近的于洋总是特别忙碌,不久前刚刚被提拔为项目经理,正是年青有为,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

    殷童没有出车祸之前,两人临近婚期,购买婚嫁用品,联系酒店等事宜也大都是殷童在张罗。

    也许他正在忙工作吧。

    记得他总是对殷童说,他希望能在结婚前多挣一些钱,好让他的小公主有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婚礼。

    殷母的电话响了,正是于洋那十分干净的声音,“妈,今天上级领导来突击检查,单位要开会,我就不过来了,童童她没什么事吧?”

    虽然两人的酒席还没有办,于洋早就亲切的称呼殷母为妈,让殷母心里暖暖的,她说,“你忙你的,这里有我看着呢,放心吧。”
    一般来说,有的小说是为了探究人性,有的小说是为了释放内心的欲望,有的则是单纯的为了讲叙事实,这本书更加偏向于第一种。
    得知于洋今天不能来,殷童有些惆怅。

    但也仅仅是惆怅,她感觉不到太多的喜怒哀乐。

    殷母刚把手机挂断,又有一个电话进来,“阿姨,我是裴裴,能来看看殷童吗?”

    裴裴是殷童的闺蜜,两人的友谊从中学时代就开始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已经亲密得象手心和手背,殷童所有秘密在她那里都不是秘密。

    学生时代,两人分享着男生送来的情书,和大姨妈来时的紧张感觉,长大了以后殷童和她诉说对爱情的憧憬,和于洋的甜蜜约会,甚至于洋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都毫不避讳地和裴裴分享。

    同样,殷童也总是能从裴裴那里得到及时的回馈,只要殷童一开口,不管是对是错,都能得到裴裴坚定有力的支持。

    殷童有时候觉得人生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男友,一个无话不说的闺蜜,还有一对永远容忍自己娇纵的父母,人生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做为这样的铁杆闺蜜,裴裴到现在才打电话过来,殷童是有些不满的。
    半个小时后,病房门推开了一道缝,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往里探着头,殷母赶忙将她拉了进来,“是裴裴啊,快进来坐。”

    裴裴拉着殷母的一只手,才敢走进来,却始终低着头,不敢往病床上看,她从小就对血和所有象血一样的东西有一种恐惧感。

    医院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恐怖的存在。

    “殷童她,现在不流血了吧?”

    殷母拉着她的手,“放心好了,手术很成功,伤口早就缝合住了。”

    裴裴大着胆子,往病床上飞快的瞄了一眼,看见自己曾经的好友头上缠满了绷带,从上至下都绕满了管子,比木乃伊也好不了多少。

    裴裴双手捂住脸,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殷母哄都哄不住,外面的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跑进病房来查看。

    在众人的安慰下,裴裴才止住了哭,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才几天没见,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殷童她真是太可怜了。”

    “医生说她慢慢会好的。”殷母劝慰着。

    “殷童可是马上就要做新娘的人了,本来说好了我和她一起去挑伴娘礼服的。”

    谈及往事,殷母沉默了。
    裴裴突然抓住护士,“她不会一直醒不过来吧?”

    “这个要问医生。”护士拉开被她紧拉着的衣袖。

    “我听说颅脑损伤的人,如果一个月之内醒不过来就一直不会醒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裴裴说着又要哭了。

    殷母本来心里有些不安,被她这么一说,又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出了这种事,家属本来就有思想负担,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想办法多安慰一下才是。”护士见裴裴一惊一乍的,净给病房添乱,没好气的说。

    “对不起,阿姨,我不该这么说的。”裴裴看了一眼殷母,道歉说,“殷童的样子太可怕了。”

    “没事儿,你和她是好朋友,出了事自然着急过了头。”殷母反过来安慰裴裴,心中觉得说不出的疲惫。

    护士过来要检查病人的气管,刚掀起衣物,裴裴就啊得一声,遮住了眼睛。

    “无关的人到外面去。”护士对她下逐客令。

    裴裴对殷母说,“阿姨,我下次再来,如果童童醒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看着裴裴逃也似的离开病房,殷童真想现在就从床底下爬出来,捶她一拳,这个家伙平时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关键时候,一点小事就把她吓成那样。
    天逐渐暗下来,黑夜开始掌控一切。

    在病房的一天让殷童感觉筋疲力尽,她迫切地想出去透透气,既然于洋不来了,她也不用再等了,殷母一入睡,她就从窗户里挤了出去。

    以前的她很少敢走夜路,晚上一个人也不敢出门,偶尔的几次出门也必须置身于汽车的铜墙铁皮,才能给她安全感。

    出事那天,如果不是去同事家聚会,为了尽早回家,抄了一条近路,她根本就不会独自在夜晚开车。

    她发现夜晚其实是很美好的,深吸一口气,风清清凉凉的,远离了城市,空气中充满了泥土和植物的气味,让她觉得浑身又恢复了活力。

    车祸留下了她的皮囊,换来了一个自由的灵魂。

    看看月亮的轨道,距离凌晨2点还早,殷童在荒芜的田间游荡了一会,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跳舞的精灵,在草尖上蹦来跳去。

    她发现这些杂草其实也很美,虽然叶子因缺少水份而略显干枯,但它们野蛮伸展的样子展现出了生命的独特张力,那是一种可以被忽视却不能被否定的生命力。

    肃杀的北风和寒霜并没有使它们枯萎,他们只是暂时的潜伏起来,等待下一次的重新焕发。
    远远的,加油站的灯光又透了过来,象是具有某种魔力一般,殷童不由自主的向灯光走过去。

    和昨天一样,加油站内冷冷清清的,殷童趴着窗户往里看,便利店里的电暖气还是没开,唯一的一盏电灯有些昏暗。那个牙齿很整齐的年轻人正坐在收银机前按着计算器,一通计算下来,他喃喃自语,“照这个速度,去除水电和租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债还清了。”

    他对一切都很满意的样子,放下计算器,从柜台上拿出那本相册,仔细的翻看起来。

    他的神情很专注,嘴角不时会微微勾起,好象他看的不是一本相册,而是一本情节丰富,紧扣心弦的小说。

    殷童突然生产一种好奇的感觉,她很想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照片让他如此着迷。
    但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外面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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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搓着手的男人,留着青黑的胡茬,一头粘腻的头发,外面一件老式的棉大衣,敞着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保安服。

    年轻人认识他,男子姓屠,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是村里纠察队的队员,今年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常在晚上巡逻的时候来买烟酒,有时候两人也会一起喝上几杯。

    “这么晚了还过来。”年轻人和他打着招呼。

    “想你小老弟了,横竖咱们都是一个人,过来和你凑个对儿。”

    “你惦记的是你那些弟兄们吧。”年轻人朝烟酒柜台上努一努嘴。

    老屠嘿嘿两声,算是默认了,其实他就是想来买包烟,买瓶酒,顺便蹭点暖气,没想到屋里冷得跟冰窖似的,跟屋外也差不了多少。

    他呵着气,揉搓着干裂的手,“我说杨凡,这么冷的天怎么连个暖气也不开。”

    殷童想,原来年轻人叫杨凡。

    “我年纪轻,自带热量,还是能持续发电的那种,不用电暖器也行。”杨凡说。

    “不是靠发抖持续发电吧?”老屠朝他身上披着的棉被瞄了一眼,“这下半夜是最难熬的,冷气能侵到骨子里去,可别冻出毛病来,以后娶媳妇还要用呢。”

    “说得好象你多懂似的,到现在不还是老光棍一个。”杨凡也和他开玩笑。

    玩笑归玩笑,老屠是知道杨凡的,他是为了多省一点电费,才不愿意开电暖器。

    两年前这个加油站刚开出来时,生意着实红火了一阵,可是没过多久,身为合伙人之一的秦川因为迷上了赌博,欠下巨额赌债后,趁杨凡不在的时候,卷了加油站的资金跑了,留下了大量的债务。

    这些债务有很大一部分是向附近的村民借的,一时间村民们人心惶惶,唯恐加油站出什么岔子,杨凡向村民们承诺一定会把钱还给他们。他也确实做到了,两年的辛苦经营,他还清了大部分的欠款,这期间他开源节流,削减开支,辞退了多余的员工,只留下他和一个名叫王强的员工在这里,两人轮流工作,一个上白班,一个上晚班。

    日子虽然很清苦,却过得十分安心。

    老屠叹口气,“咱们两个光棍就不要互掐了,还是来瓶酒暖暖身子吧。”

    “今天喝什么?”杨凡问。

    “老规矩,红星二锅头。”

    杨凡把酒瓶打开,老屠拿过来,喝了一口,问,“警察找到秦川了吗?”

    “还没有。”杨凡的眼神有点黩淡。

    “你放心,就算他变成鸟也有飞不过去的海,变成兔子也总有碰上猎狗的一日,我就不信他拿着那么多昧心钱能跑过天去。”老屠颇为杨凡感到愤愤不平。
    “希望如此吧。”秦川曾经是杨凡的同学兼铁杆,那么志同道合的两个人,一起排除万难,开了这家加油站,却在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秦川迷恋上了赌博,从此两人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再无交集的可能。

    秦川带走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杨凡对他的热情和信任。如今的他不愿意再想起这段往事。

    老屠问,“你现在还有多少钱没还上?”

    “村民们的钱还得差不多了,还有小贷公司的几万元没还上。”

    “我听说那个小贷公司的老板姓宋,是个面善心狠的人,有村民借了他的钱,借了一万元钱,实际到手才八千,还要打张收款五万的借条,几个月过去,宋老板按照借条数目逼他还款,还扬言如果不还就灭他全家,你可要当心了。”

    老屠说得很认真,但杨凡一直在出神,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老屠最后拍着他的肩,“我相信你小子有生意头脑,又有人缘,很快就能把钱赚回来的。”

    杨凡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接过二锅头,喝了一口。

    “再给我来两包红梅。”老屠一喝酒,烟瘾儿就上来了。

    杨凡说,“你身体不好,还是少抽香烟吧。”

    “香烟就着二锅头,才能品出最好的滋味,你还年轻,不懂这个。”

    杨凡看了看他发黄的手指甲,几乎要赶上他那口黑黄的糟牙了,“忘了医生和你说的话了,上次拍的胸片医生说你什么来着。”

    “你小子怎么那么啰嗦,还怕我给不起钱?”有时候杨凡会象个老妈子一样对他管手管脚的,老屠虽然不自在,却又不由自主听他的。

    “香烟就不要买了,这瓶二锅头算我送你的。”

    老屠笑了,咧着干涸的嘴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老屠揣着二锅头走了,杨凡在帐本上又加了一笔,算上送出去的二锅头,今天的盈利就更少了。
    殷童趴在窗台上看得久了,觉得有些无聊。

    别人的生活再难熬,那也是别人的,和自己无关。

    何况她自己也有很多的烦恼。

    看看时辰快到两点了,她慢悠悠的往公路上来。

    如果这时候来一辆汽车该多好。

    可公路上静得连鬼影也没有一个,殷童跳上路边的一盏路灯,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她发现看星星其实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以前的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天空,她总是忙于大小事情,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偶尔在夜晚抬头,也只能看到几颗很少的星星。

    以她敏锐的视觉,她发现,冬天的天空其实是一幅壮观的图画,那是一幅不断变幻的宇宙宏图,数以千计的星星,明亮的或黯淡的,带着紫色或带蓝色的星云,闪闪烁烁,似乎在用一种只有它们自己才看得懂的频繁互相诉说着。

    那些弥漫在星星四周的不规则的气体云,象是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勾勒出唯美的天空画面。

    如果风是他们说话的声音,殷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窃听者。
    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束光,接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殷童的聆听,一辆渣土车开了过来,经过之处,扬起漫天的尘土。

    因为要在工期内赶项目,司机已经连着几天工作到凌晨三点了,他眯缝着眼睛,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把着方向盘,经过丁字路口时,下意识的往路口看了一眼。

    听说不久前这里出了一桩交通事故,一辆小汽车翻到了路旁的农田里,车主生死不明,他并不在意,哪条路上没有发生过交通事故呢!

    出于对安全的警惕性,他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一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路口,灯光晦暗,把路边的柏树影子拉得老长,横生的树枝投影在地上,象张牙舞爪的魔鬼。

    路灯突然闪了起来,忽明忽暗的,司机有点紧张,睁大了睡眼惺松的眼睛,坐直身子,把车子开了过去。

    看着渣土车扬起的尘土,殷童从路灯上跳了下来,附近什么地方应该还在施工吧,这个点还在工作的也只有那些建筑工人了。

    如果他们出了意外,只怕工程也继续不下去了吧。

    即使出车祸,也不应该发生在他们身上吧。

    眼看月亮又快沉下去了,殷童回到医院。
    六一快乐,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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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30:03  更:2021-06-27 21: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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