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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新娘160岁》 长篇小说[第1页]

作者:易水霜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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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旷古未闻、错综复杂而又真挚热烈的爱情故事,牵出一段坎坷曲折、回肠荡气而又匪夷所思的历史传奇……


    上部

    第一章

    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意思是人间事物,就是一个福祸相生,互相依存、互为短长的过程,福可能是祸,祸也许就是福。于秋田对于这个理论更深刻的理解,是在认识了夏之蕙以后。
    那天他出门遭遇了车祸,乘坐的中巴车翻到了路边的河里。虽然侥幸没摔伤,但是却差点被上游来水给淹死。不过他没死,他还幸运地结识了同遭此祸的夏之蕙。被摔的七荤八素还在冷水里泡了半天是那个“祸”,遇见夏之蕙就是那个“福”,因为夏之蕙是个很特殊的大美女。
    于秋田今年45岁,在乐丘市市政管理局总务科当科长。总务科长官不大可是事儿不少,整天忙忙碌碌,还很难看出工作成绩来。这天好容易有了点空闲,又赶上是周五,他跟顶头上司何局长请了假,说是要去北岛市办点私事。
    北岛离乐丘有130多公里,公、铁交通都很方便。于秋田的总务科管油料,因此他跟局办要个车很容易。他以前去北岛都是坐小车,偶尔也坐火车。但是这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为党员干部,应该时时、事事讲“廉政”,不能占公家的便宜,于是便步出局机关大院,西行五分钟去了联运公司的汽车发车点。那儿去北岛的客车很多,发车间隔只有二十分钟,票价也不过二十来元。单纯从经济的角度上对比,用局里的车或者借个车,单是招待司机吃饭也要远远超过这个数。
    于秋田上的是一辆21座的中巴,上面稀稀拉拉坐了十来个人。于秋田坐下不到五分钟,司机就吆喝着说要开车。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就走,因为随即又上来一位女士。
    看来司机认识她,因为她上来冲司机笑了笑,司机也冲她笑了笑。两人还嘀咕了两句,然后那女士就往后面走来。
    司机很体贴,直到那女士找到位子坐下,他才让车子起步。
    于秋田正在翻看当天的《乐丘晚报》。不知什么原因,名为“晚报”,实际上这份报纸总是早上发行。他翻到社会版上,发现了一条“八卦”类的新闻,讲的却是“旧事”。说本省越安山区前些年发现了一个女寿星,她生于清朝光绪三年,也就是公元1877年,到发现她的2001年,应该是124岁。这个岁数完全能够申报吉尼斯记录,因为当时的世界记录是116岁。可惜,越安山的老百姓不知道有个“吉尼斯”,等知道的人知道了这事儿,赶去“求证”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在2002年秋天无疾而终了。
    于秋田有点不大相信。深山里的老太太,必定没文化;上了年纪脑子肯定糊涂。所以,实情是这老太自个儿也记不准到底生在哪一年,别人也就“以讹传讹”。于是于秋田就朝着报纸摇了摇头。可能是他的这个胡乱摇头的奇怪动作,引起了从前面走来的那个女士的注意,于是女士就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于秋田瞟了她一眼,就想继续看报纸,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因为这个女士长得特漂亮。
    之所以只能称“女士”,是因为于秋田实在说不清她到底有多大年纪。她的身材看上去十分匀称。皮肤很白,肤质细腻,长圆型的脸,尖下颌,两只黑亮的眸子在又细又长的眉毛下幽幽闪亮,别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风韵。如果不是她眼角边细密的皱纹和已显花白的鬓发,于秋田会认为她只有二十多岁。可是要单看她的头发,她就起码在四十以外了。
    她穿一件鹅黄色的短风衣,风衣没系扣子,露出了里面嫩绿色的羊绒衫。于秋田发现她的前胸十分饱满,而且形态极美。意会到此,他顿觉脸颊一阵发热,赶紧收回目光,同时在心里乱语以自我掩饰:唉,可惜这女的不会打扮,哪怕稍稍把头发一染,就能年轻十岁,要是能处理了皱纹更好,说她不到二十都会有人信。
    那女士不知道于秋田在想什么,她此时正侧目看那报纸上的“旧闻”。于秋田赶紧把报纸递给了她,趁机又扫了她一眼,没话找话地问:“你好。你也去北岛?”
    女士接过报纸笑了一下:“是啊。去看个朋友。你呢?”
    于秋田心里一哆嗦,暗叹道:“我的妈呀,古人说的一笑倾城,大约就是这种笑吧。”他赶紧回答:“我也是,我也有个朋友在那儿。天不大好。”说完他把头转向窗外,有点不大敢看那个女士了。
    外面的天空开始聚集起乌云,本来挺温暖的秋风也变凉了。
    “没事吧,这个季节下不了大雨。”那女士说着捅了于秋田一下,将报纸还给他,还问他:“哎你信吗这事儿?”她指的是那条“124岁”的旧闻。
    于秋田于是便名正言顺地把头转了回来,说:“反正史无前例。我记着咱们省长寿的最高记录是109,这个高出了15岁,有点玄乎。你说呢?”
    “我也觉得可信度不高。最关键的是,那老太太没有后代,所以传说的成分太大……”
    从聊老太太开始,于秋田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得知,这位女士叫夏之蕙,是个医生,不过不是大医院的,是本市牧园小区社区卫生室的医生。
    于秋田知道牧园小区,因为那地方离他家很近。牧园小区和它周围的几个小区,大都是市级或区级的机关宿舍区。
    能打听出这些,是由于于秋田先给人家交了自己的底儿。不过夏医生很够意思,当于秋田主动报出了姓名年龄住址单位职务经历等等几乎全部的个人信息之后,她也同样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于秋田。
    让于秋田惊喜的是,他没想到夏之蕙跟他一样是军旅出身,也跟他一样是十年前转业。转业前,夏之蕙是位于省城的964医院的军医。于秋田大概算了一下,假如她考入军医大时十七岁,那么她今年最少也有42岁了。
    嗯,这岁数正好。于秋田心里想。
    “正好”是什么意思,于秋田此刻自己也没搞明白。
    不管“正好”是啥意思,反正眼前是“太好”了。本来他还愁这两个小时的路程枯坐无聊呢,能遇上这么一个极性感、极高雅,极有风度,有着极相似的年龄,极相同的经历,还极能聊得来的大美女作伴,这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于是他一边跟夏之蕙幸福地聊天,一边暗自祈祷:老天爷啊菩萨上帝,你让这车子慢点跑啊,最好再出个事故半路抛锚,那我就能和美女多呆一会儿了……
    于秋田万没想到他的祈祷那么灵验。车倒是停下了,但绝对不是如同他想象的那样停下的。车停的原因是遭遇了车祸。车也不是正儿八经停下的,而是一个筋斗翻到路边的河里才停了下来。
    车祸是在北岛远郊区的清旺河边发生的。
    后来听人说,车祸的原因是对面一辆轿车强行占道超车,而于秋田乘坐的中巴避让时刹车不及,加上路面湿滑,导致了侧翻。
    事发突然,于秋田还没反应过来,那汽车就一下子歪倒了。他的脑袋重重地碰在了车的顶棚上,顿时眼前金花直冒,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一阵刺骨的寒冷让于秋田很快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汽车已经整个翻倒在河水中。浑浊的泥水迅速从破碎的车窗外涌入,已经深及腰部。车里的乘客正在呼朋唤友从车窗和摔断的车门处往外爬。这时于秋田想起了夏之蕙。他记得很清楚,就在汽车翻腾的一瞬间,他一把抱住了她的头部,他俩的身体是同时被甩到顶棚上去的。
    于秋田忍着脑袋一阵一阵的跳疼,在泥水中四下摸索。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惊叫,一个瘦高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探进脑袋,大声叫着于秋田:“哎那个哥们,上面下来大洪水了,赶紧跑啊!”叫完他就连滚带爬地朝岸上冲去。
    于秋田从撞碎玻璃的后车窗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远处的一股逐浪,像一道移动的矮墙,正疾速朝这边奔涌而下。
    于秋田咬咬牙,回身继续摸索,终于找到了匍匐在一排座椅下的夏之蕙。于秋田把她抱起来,也没顾上看她是否还活着,就连拖带拽,将她弄出窗户,然后抱着她便往河岸上跑。
    幸好,河里的水现在只漫到小腿,而且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还勇敢地再次下水接了他一下。他们刚爬上岸不过十几秒钟,上游来的大水蜂拥而至,土黄色的水流很快把汽车整个给淹没了。
    那不是洪水,应该是上游的水库在放水。于秋田惊叹,这水放的,太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了。要是这水早放二十分钟,客车再翻进河里,车里的乘客可能会被淹死很多。
    当岸上的人们后怕的时候,于秋田正忙着照顾夏之蕙。她已经醒来了,好像被脏水呛的,捂着嘴不住地咳嗽。于秋田跟别人要了些纸巾,帮助她擦拭满头满脸的泥水。擦着擦着,于秋田的手忽然不动了。
    擦净泥水后的夏之蕙,竟然象变了一个人一般。她的脸颊光洁无比,皮肤细嫩异常,眼角的皱纹一点也看不到了。她象是突然间年轻了二十岁。于秋田实在搞不清楚,难道女人的皱纹经水一泡就会自然消失?
    一个警察走过来,在呆愣着的于秋田肩上拍了一掌,问道:“哎,怎么样,你们两口子没事吧?没事你过来一下。”
    于秋田刚想说我跟她不是两口子,但是他看到夏之蕙忙着咳嗽,并不去更正,便也没吭声。他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夏之蕙,说,你把头发擦一下,净是些泥,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
    于秋田站起来,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来了两辆汽车,一辆是交通事故处理车,另外一辆是救护车。几个交警正在调查事故原因,查点中巴上的乘客。
    接下来的就是例行公事了。首先是人员救助。落水中巴上一共有十二名乘客。好在汽车翻下来的路段坡度不大,当时的河水也不深,十二名乘客全都获救。内中有三名乘客受伤,其中司机的伤情最严重,很快都被救护车拉走了。于秋田问夏之蕙要不要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夏之蕙说她没事,执意不去。警察找于秋田,是给他和其他乘客分发毛巾和军大衣。随后,警察联系的一辆大巴车赶到,把裹上军大衣的这些倒霉乘客送进了市里。
    让于秋田百思不解的事情是在上车以后发生的。夏之蕙一上车就远远躲开了于秋田。本来车的前面就有座位,可是两人坐下后,夏之蕙突然站起来说要坐到后面,见于秋田也要跟起来,她伸手压住他的肩膀,脸扭在一边,很坚决地说:“不用,我没事。我就想一个人静一下。”
    于秋田不知道她为啥一下变的这么冷漠。因为他自己的脑袋也不舒服,他也就没再坚持,随她一个人到车后面去了。车到站时他还在晕晕乎乎,下车时他找遍全车,也没有发现夏之蕙的身影。
    一段“艳遇”,就此结束?于秋田不知怎么感到有些失落。

    第二章

    下车后,于秋田“打的”去了北洋路上的“东远海运代理有限公司”。
    这个东远公司是于秋田和他的铁哥们许远一起搞的。严格地说起来于秋田还算是“老大”,因为他在名义上是公司的“执行董事”。
    五年前,在乐丘市物价局工作的许远留职停薪,去北岛的朋友办的海运代理公司帮忙。半年后他便自立门户,并且要拉着于秋田一块儿“下海”,原因是于秋田有几个转业的战友在北岛,发展的都不错,遇事能帮上忙。那时于秋田正被家务所累,没时间也没心情。被许远逼的急了,只好答应“非正常”入伙。也就是说,这个叫“东远”的公司(“东”是于秋田,他小名叫“东东”,本来特俗,但加上徐远的“远”就好听多了)由两人合资,于秋田挂名“执行董事”,总经理和“法定代表人”都是许远。公司一般事务于秋田不过问,遇到难事了许远再找他。这次就是许远声称正在扩建的仓库遭遇“地痞流氓”捣乱,情况危急,他才“御驾亲征”的。
    东远公司现在有七十多人,一多半人在北海路的金融大厦里面,总经理许远带着少部分人留在公司开业时租的一个小院子里。许远本质上属于“土财主”一类,喜欢院子,不喜欢住高楼。
    其实那小院子的环境还真不错。从蜿蜒曲折的月山路拐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爬满藤萝的山墙。墙里一座原汁原味的德式小洋楼,设施不算豪华,住起来却非常舒适。
    许远比于秋田小两岁,他们的“哥们”历史有三十多年了。当年他们两家在济南住邻居,两人同校,于秋田高两个年级,上学时经常带着他。许远那时就胖得象个皮球,胆子又小,经常被一些高年纪的同学欺负着玩儿。于秋田总是挺身而出,把这个“皮球”从大孩子的脚下救出来。因此许远感恩戴德,从小就养成了听哥话的好习惯,一直保持到如今。他在小楼里听到了于秋田的动静,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一见“大哥”的狼狈样,他吃了一惊:
    “我天,哥你这是玩什么时髦呢?头发怎么还湿了,穿着军大衣游泳来着?”
    于秋田捅他一拳:“滚蛋,都是你的事,也不去个车接我。我坐的那大巴翻河里了,差点没了命。赶紧找衣服给我换,冻死我了,。”
    “啊?‘卖糕的’!”许远吃惊不小,“没磕着碰着吧?俺哥什么人哪,一定遇难呈祥的。快快,快进楼。”
    小楼的人赶紧出来慰问“于总”。先是公司办公室主任老李和财务部副经理小胡,然后是许远的秘书小袁,最后出来的两个人于秋田不认识,许远便做了介绍。前面那个女的叫娄小瑟,是公司业务部的客户经理;后面那个男的叫程信,刚调到港口营销部当副经理。
    娄小瑟很年轻也挺漂亮,所以人家不怕冷,已经是十月份的深秋季节了,她却只穿了一件无袖小衫,加又短又紧的蓝色薄裙。她攥住于秋田的手浅笑盈盈地连叫于总,又甜又腻的声音让于秋田直反胃。
    程信三十出头,广额宽面,长得很帅气。美中不足是眼睛小点,所以看人的时候他就使劲把眼睛瞪成一个葡萄状,显得挺好玩。不过于秋田仍然觉得他讨厌,但到底他哪个地方讨厌,于秋田说不出来,可能是他先厌烦了妖里妖气的娄小瑟,连带也就不喜欢程信。谁叫他跟在娄小瑟后面呢。
    “东远”公司的具体事务于秋田不大管,但是重要的人事安排、“干部”配备一类的“要务”,许远总要跟于秋田说一声。可这姓娄的进业务部、程信升副经理,许远却没讲过。于秋田以为他可能是忘了,因此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于秋田沐浴更衣之后,许远已经给他泡好了热茶,然后他关紧办公室的门,说要跟他哥汇报正事。
    先说第一件。许远很认真地说:那个娄小瑟还没男朋友,而且她老家就是乐丘的。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还挺乐意的。你看她怎么样,你要有意思,我来给你们牵线儿。
    于秋天张口就骂:许胖子,你他妈的睡糊涂了。我是她叔叔辈的人,再说你看她打扮的像个妖精似的。你开什么高级玩笑。
    “岁数差点怕什么,这年头有的是小姑娘喜欢大叔。她大学生,业务上挺有能力的,而且……”
    “得得得,你别给我瞎操心。赶紧说正事,那流氓捣乱是怎么回事?”
    许远盯着问:“那小娄你真的不考虑啊?”见于秋田直瞪眼,他赶紧说:“好好,此事哪说哪了,反正你别说我为你的事儿不尽心。我跟你说工地……”
    听许远一说,于秋田才闹明白,原来“闹事”的根本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就是工地附近的居民。
    “东远”公司在西港那里扩建仓库,占用了一条便道,影响了附近的居民出行。居民要求或者另外开条路,或者给他们“经济补偿”。工程队的包工头认为他们无理取闹,强行施工,双方发生冲突,把一个居民的脑袋打破了。派出所来人调查后,让他们立即停工等候处理。许远已经跑了好几遍,也答应赔付医疗费什么的,但是居民们借机要挟,派出所也拖着“不作为”,工地也就一直没法复工。徐远的意思,让于秋天跟他以前的战友,现在的西港区公安分局副局长老苏“交涉”一下,不然拖下去天气越来越冷,就没法按期竣工了。
    于秋田又骂许远:“你小子折腾我呀,这点事儿我在乐丘打个电话就是了,我还用跑北岛来?”
    许远只是嘻嘻哈哈:“你先打电话,还有个大事,你打完我再说。”
    在部队时,老苏跟于秋田属于“铁杆”战友的关系,所以于秋田打通电话,把事情一说,老苏当即答应过问一下,而且还明确表示,那便道如果确定是在施工图纸之内,就不能惯着闹事的“刁民”。但前提是,“砸脑袋”的问题一定要处理好。
    许远一边听于秋田打电话,一边“啧啧”有声:“看看,这就是我大哥。超级牛人,就跟自个家开着公安局似的。”
    于秋田放下电话教训他:“以后记住了,冲动不是魔鬼,冲动就是野狗。砸人家一棒子倒是痛快了,停工这些天损失多少?有长猪脑子的领导,就有满地的二傻子兵。”
    “是是,你老教训的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得得,只要派出所让开工,我保证把剩下的事儿处理好。下面我跟你说那件大事儿。”许远解释道,那件事才是他一定要于秋田亲自来一趟的原因。
    许远又在港口揽了几个大客户,其中有乐丘市“乐化”——乐丘海洋化工集团。双方的合作协议规定,“乐化”可以使用东远在北岛港的货场,同时“东远”也可以使用“乐化”在乐丘的铁路专用线。有了这个有利条件,许远就想在乐丘搞一个物流基地。因为除了“乐化”,东远公司在乐丘及附近还有别的客户。加上乐丘港万吨码头建成以后,海运业务量将成倍增长,设在乐丘的这个物流基地,可以就近承接乐丘和北岛之间的水路联运、公铁联运等业务,这对于东远公司的长远发展,意义相当重大。
    于秋田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不点了,改成了摇头。因为许远很快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还是想要于秋田尽早辞职“下海”,操作乐丘这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于秋田说:“跟你说了多少遍,我这人最怕操心,也最烦管人。我就愿意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瞎混。”
    许远早已料到于秋田不想干,他已经储备了说服他的理由。第一个理由就是于秋田的女儿于颖。
    许远说:你闺女不是要出国留学嘛,可是你拿不出那么多钱。你倒是有个富二姐,你不好意思让她赞助,对不对?所以说嘛,谁有也不如自己有。我可以跟你保证,乐丘这个基地搞起来,于颖出国的费用马上就有了。再干三五年,别说小颖去美国,去火星都不成问题。你说是不是?
    于秋田不吭声了。许远却还要再加一把柴火。
    “另外,这个项目现在是箭在弦上,怎么也得上。你硬要不干的话,我只能安排娄小瑟和程信去那儿当经理、副经理,我没别的人啊?你说呢?”
    于秋田先说了两个字“扯淡”,然后继续深思五分钟,慢慢点了点头。
    其实,于秋田原本就认为,要是论经商能力,他比许远强得多,他是不想干,也就是比较懒而已。现在第一为于颖着想,第二他又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所以他不能再懒下去了。
    不过他还有别的顾虑,他说,我们局“何老板”一直待我不薄,我怎么好意思提这事儿?
    许远说,你又不是伸手要官,怎么还不好说。也许你们老板夹袋里早就有了私人,想安插到那总务科呢。再说,一个小破科长你还舍不得?挣那一点工资,还得整天还要看上司的脸色,那怎么能跟当老总的威风比。将来咱公司发展的天下闻名了,出去一说“于老总”,哇呀,到处红花绿酒,到处美女如云……
    “去你的,”于秋田笑骂,“你以为我是你啊?我说你他妈的注意点,这个娄什么玩意儿你打哪儿弄来的,妖里妖气的。哎对了,这种人你可不能重用啊。”
    许远直皱眉:“你怎么以貌取人哪!小娄她正牌大学毕业,学国际贸易的,工作能力相当可以呢。你不信我派她到乐丘给你当秘书,你先试试再说。”
    “别别别,千万别。你留着自己用吧。”于秋田使劲摆手,避之不及的样子,然后他问:“那娄什么多大岁数?”
    “娄小瑟啊,二十六。怎么了?”
    “她已经二十六了?”于秋田有点惊讶。看起来,她似乎还不到二十岁,所以于秋田刚才对她的“大学毕业”有怀疑。由此他一下联想到了夏之蕙,忽然觉得女性的外观年龄与实际年龄之比较,是个挺值得深入研究的命题。
    徐远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说:“该下班了,咱回家。你弟妹今儿刚好休班,大半年没见你了,她可想你呢。”
    “他妈的,许胖子你嘴里就吐不出一颗象牙来!”
    第三章

    和许远一起将仓库工地的纠纷处理好了之后,已经是周日的下午。因为周一还要上班,因此于秋田不顾许远和他老婆文巧英的热情挽留,急急忙忙坐火车返回了乐丘。
    他之所以急着回来,也不光是赶着要上班,他还牵挂着那个夏之蕙。
    其实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两三个小时,但夏之蕙的影子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深深扎下了根,以至于晚上睡觉他都梦见了她好几次。让他遗憾的是,梦中相处的情节很朦胧,而且一醒来就基本上全忘了。他这两天一直在担心她:车祸没給她造成内伤吧?她会不会被冻感冒了?还有,她后来为什么执意要回避自己?是顾忌当时的狼狈形象,还是另有原因?当然,于秋田还有个更重要的疑问,她到底是什么年纪?
    这些思绪让他心情烦躁,坐立不安,魂不守舍还有点心猿意马。他有点恨自己,都这个岁数了,难道还在幻想着“一见钟情”的好事?恨归恨,他就是把握不住自己。周一上班后,他从查号台查到了牧园小区卫生室的电话号码,下午快下班时,便小心翼翼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于秋田拿着听筒,先听到的竟然是自己心脏砰砰乱跳的动静。
    “喂你好。牧园社区卫生室。”
    听出真是夏之蕙的声音,于秋田惊喜交加。也顾不上那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带着“抖音”就赶紧问:“哎是我。你回来了?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夏之蕙显然也听出了于秋田的声音,挺高兴地说:“没事儿。我中午刚回来,下午是我值班。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啊?”
    于秋田长出了一口气,为夏之蕙那颇为友好的声调,他的心脏随即也安稳下来。 他没回答夏之蕙,却急着问:“你几点下班?我找你看看病好不好啊。我的头那天被碰的好厉害,老是疼啊疼的,受不了了。”
    夏之蕙直笑:“得了吧你,真那么疼你还能拖到今天。有什么想法?直说!”
    于秋田也笑:“不好意思,是有点想法。今天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啊?”
    “今天?”
    “是啊,我今晚没地儿吃饭了,我估计你可能也得吃晚饭,捎带我一块呗。”
    “啊?你真是好意思,做了那么点好事就要回报?行,总不能让你活活饿死,半小时以后你过来吧。”
    放下电话于秋田原地蹦了三个高。
    牧园小区南门外的“顺和”酒店,门面不大,但却十分干净雅致。
    于秋田和夏之蕙相对而坐。这次于秋田看得比较真切了:虽然夏之蕙的眼角是有些皱纹,但她的皮肤依旧光鲜细嫩,体态轻盈婀娜,看上去绝对在30岁以内的样子,再怎么眼神不好的人,也不会相信她都四十多了。
    更主要的是她的神情,比在大巴上轻松多了。她举起半杯“张裕”红葡萄酒,倩笑盈盈地对着于秋田说:“这杯酒,感谢于科长的救命之恩。”
    于秋田赶紧把酒杯放下,倒出右手使劲摇晃:“不敢不敢夏大夫,你千万别这么讲,我可担待不起。”
    “真的。”夏之蕙认真地说,“我那会儿摔晕了。后来仔细一回想,假如不是你及时把我从泥水里拖出来,我一定会窒息而死的。”
    “绝对不可能。”于秋田说的很肯定,“那河水很浅,而且主要是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是他帮着我把你弄上岸的。那小伙子真不错,砸窗砸门往外拖了好几个人,我不在的话,他们也会过去救你的。”
    “我不管那些,反正我认准了就是你救的我。”夏之蕙带着一丝调皮紧盯着于秋田,“痛快点,就说这杯酒你喝不喝吧?”
    于秋田连连点头:“我喝我喝。恭敬不如从命,再说我已经谦虚过了。你想啊,如此光彩照人的夏大夫,非要认我当救命恩人,我求之不得呀。”他端起酒杯,跟夏之蕙相碰,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对夏之蕙说:“既然我救过你的命,那我以后有了病可就要找你看了,你一定得认真负责。”
    夏之蕙说:“当然。你还记得我们那天的汽车司机吗,他的疑难病就是我给看好的,从那才认识的他。不过我看你身体这么好,有病也就是什么伤风感冒,更没问题,我全承包了。”
    “那也没准,‘人有旦夕祸福’,万一临到了我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你放心,只要你相信的我的医术,我一定能让你起死回生。”
    他们是在开玩笑,谁也没有想到这玩笑竟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现实!

    在吃饭时的交谈中,于秋田进一步了解了夏之蕙的个人情况。
    夏之蕙是唐山大地震遗留的孤儿。她祖籍河北抚宁,父母都是唐南工业学院的教师。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震中就在工业学院一带。一夜之间,整个学院被夷为平地,夏之蕙家包括父母在内的七个亲人同时罹难,她也身负重伤。后来,她被送去孤儿学校,高中毕业后考入第四军医大学。
    夏之蕙在叙说自己经历的时候,有繁有简,因此于秋田在其中几个关键地方就颇有疑惑,但他不好意思深问。比如,军队医院是个好地方,军医待遇也很高,夏之蕙是因为什么主动申请转业的呢?再比如,夏之蕙学历不低,资格也有,为什么要屈居这小小的社区卫生室?还有更重要的,夏之蕙貌美如花,身材出众,她的经济条件也相当不错,她为什么至今独身?
    夏之蕙倒是讲了她一直未婚的原因。她说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男朋友,感情很好,就在她毕业后准备结婚的前几天,男友在一次军事演习当中因为意外事故牺牲。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没再谈过恋爱。
    别的可以不细问,但这件事于秋田憋不住。他正琢磨着如何措辞更合适的时候,夏之蕙却替他问了:“你是不是觉得这理由特牵强啊?”
    于秋田先是否认:“不是不是,一点不勉强。”然后又说:“不过,毕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每个人都可以创造新的生活,收获新的美好,这样社会才能发展嘛,对不对夏大夫?”
    夏之蕙笑着点头:“对呀,一点不错。那么请问于科长,您这单身生活也过了四五年了,您的理由呢?”
    “我?我的理由实实在在,没遇到合适的。”于秋田抬头看着夏之蕙。他估计夏之蕙肯定会说“我的理由是忘不了以前的感情”,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夏之蕙竟然接着他的话音斩钉截铁地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于秋田的心咚咚直跳,他暗叫道:“我的妈呀,不会吧,我于秋田何德何能,难道上帝突然开眼了……”他顾不上琢磨上帝眷顾他的原因,他得一秒不让地把握当前的天赐良机,于是他立即补充:“我说的是以前。”夏之蕙半秒钟都没迟疑,紧接道:“我说的也是以前。”
    于秋田赶紧闭上眼睛。他感到大脑在极度膨胀,五彩斑斓的礼花在里面四处炸响——他没听错,夏之蕙就是那么回答他的,一丁点的犹豫都没有。他赶紧警告自己,别膨胀,也别迷糊,这会儿就是有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考虑,要考虑的就是一件事:确认。
    他睁开眼睛,看到夏之蕙正开心地瞅着他。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夏之蕙把头一歪:“你说呢?”
    于秋田故作严肃:“我先问你的,我要你说。”
    夏之蕙再笑:“我要说的是,天不早了,你送我回家吧。”
    于秋田也笑了。此时此刻他只明白了一点:四十多年的人生,他遇到的这个夏之蕙,是天下的唯一。真的是唯一,他相信不会再有第二个。
    走到灯影斑驳的马路上,于秋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用右臂轻轻碰了夏之蕙一下,夏之蕙皮里阳秋地瞅他一眼,然后就特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臂,引导于秋田踱上了左侧的人行道。因为挨得很近,于秋田的胳膊会时不时地感觉到夏之蕙前胸那让人心醉的温热和柔软,这使得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粗重起来。夏之蕙调皮地轻声问:“去北岛累着了吧,你有点心率不齐,要不要吃点救心丸什么的?”
    于秋田脸一红,不过他估计天黑夏之蕙应该看不出来,就嘿嘿傻笑着说:“是是,我一累了吧,这心脏就好乱跳一气。”一边将身子朝外移了一下。不料夏之蕙却又将他拽了回来,让他的胳膊再次被猛烈地电击了一下。那种醉人的甜蜜差点让于秋田叫出声来。
    可惜的是,还没走多远呢,夏之蕙就放开了手,朝着路边一个小区的大门抬了抬下巴:“我到了。”
    “这不是芙蓉小区吗?你住这儿?”于秋田惊呆了,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于秋田的家就在芙蓉小区北面的蓝山小区,相距不足三百米,中间只有两条街!
    夏之蕙住这里应该没什么奇怪,因为这里离她上班的牧园社区卫生室,仅有步行五分钟的路程。让于秋田有点懵的原因是,夏之蕙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年,而于秋田搬到蓝山小区也有七八年之久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以前怎么就没碰到过她呢?
    夏之蕙却不知道于秋田为什么发愣,她故意笑着问他:“进去坐坐如何,我有好茶。”
    于秋田回过神来,忙说:“不了不了,会打扰你休息。改天吧,今儿你请我吃饭,改天我请你。”
    夏之蕙说:“好啊,反正都是你买单。不过这两天我可能没空……”见于秋田脸上顿现失望的表情,她似乎很不忍心,赶紧又说:“周四以后吧,哪天都行,好吗?”
    于秋田又一次大喜过望,连忙点头,怕夏之蕙再反悔什么的,说了一句“那你等我电话啊。外面凉,你赶紧进去吧。”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夏之蕙,她正冲他笑着。于秋田招招手,夏之蕙也招了一下,就迈着轻盈的脚步进院子里去了。
    这晚,于秋田半夜失眠。他想了无数的问题,就这些问题进行了大量的分析研判,之后,他发誓般地将此前已经下定了的决心,又坚定了好几遍:他的下半辈子要和夏之蕙在一起,荣辱与共,生死相依。不管前面有什么障碍,哪怕是枪林弹雨,哪怕是刀山火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神奇的是,决心既定,也不知道人家夏之蕙是不是同意,他反正是安然入睡了。

    第四章

    傍晚时分,赵莹从北岛中惠公司所在的航星大厦一出来,就看见她的男朋友张绍等在台阶下面。
    看到赵莹,张绍小跑着迎上来,笑嘻嘻招呼她:“莹莹,你怎么才下班,我等你半天了。”
    赵莹不理他,转身就到一边的车棚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张绍一把拉住她,依旧嬉皮笑脸:“还生我气呢,别这么小心眼好不好。那天算我错了,今儿我请你到‘米兰’餐厅吃西餐,就算给你赔礼还不行吗?快走,我的车放门口的路边了,那不让停车。”
    “不去!”赵莹使劲甩开了他的手。
    张绍又一次拦住她:“莹莹你不能这样,你静下心来听我解释不行吗?”
    “好,你说。”赵莹停下脚步盯着他,“重复那些没用的我不听。”
    张绍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我妈那天的表现是不怎么样,可是你也得体谅老人。我们老张家从我爸起就是一脉单传,到咱们这里又全是独生子女,我妈她做梦都想着抱孙子,所以……”
    “所以我让贤啊!我就是不能生孩子了,我没隐瞒啊。我没法让你们张家传宗接代,我成全你们,我主动退出,这还不行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行啊张绍!”赵莹喊了起来,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她那美丽的大眼睛中打转。
    张绍苦笑着直咧嘴,急急地说:“莹莹,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老人的工作咱们慢慢做,咱俩可以先结婚,以后时间长了,他们也就顺过劲来了。”
    “你妈这样的态度,她能同意你跟我结婚?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
    “咱们耐心说服他们嘛。还可以先争取我爸,他不会像我妈这么封建的,还非要传宗接代,其实以后抱养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看到张绍是真的着急,赵莹反而平静了下来。她认真地说:“张绍,我们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不是天真烂漫的小青年,不能生活在幻想里面。我都想明白了,你们家反对我们的婚事,我不能生育固然是个重要原因,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是我们门第不配。你父母都是干部,家境富裕,我没有母亲,父亲还有残疾。你妈看不上我……”
    “不不不!”张绍矢口否认,“这个问题绝对不存在,他们只是……”
    “好了好了,我只问你一句张绍:假如你做工作做不通,你父母就是不同意我们结婚,你怎么办?你也别说废话,你就说假如这样怎么办好了?”
    张绍支支吾吾:“不,不会的,我毕竟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早晚能同意的。”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的意见。”赵莹起身朝自己的自行车走去。
    张绍紧紧跟着她:“你说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莹打开车锁,转头望着张绍,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我的意见是,我不同意。”赵莹上车,又对张绍说,“而且咱们到此为止,我以后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看着赵莹骑车走远,张绍想追又不敢追,在那里呆愣了半天。
    赵莹回到宿舍,含着眼泪泡方便面的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她马上破涕为笑了。
    “夏姨,我刚回来,你吃饭了吗?”
    手机里的“夏姨”,就是夏之蕙。
    “赵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挺好,正吃饭呢。”
    “别骗我。你到底怎么了,快说实话,别让我着急。”
    仅仅凭声调就知道她有了“问题”,这是连赵莹的妈妈也做不到的。赵莹感动的心里一酸,说话也就带出了哭音。
    “没,没什么大事,夏姨,你……别操心。”
    “这傻孩子,我能不操心吗。今天周末了,你过来吧,七点二十还有一趟特快呢,我在火车站等你,就这样啊,你吃点东西快走!路上小心点。”说完,夏之蕙就把电话挂了。

    夏之蕙从乐丘火车站接上赵莹来到她的住处,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
    赵莹到了夏之蕙的家就像是到了自己家,抱着茶几上的果盘就不住嘴地吃了起来,一边咕咕哝哝地回答着夏之蕙的问话。
    “就为这点事啊,值得吗?”夏之蕙不以为然地直摇头,“我给你说啊莹莹,我觉得真这样你还应该庆幸呢,你懂不懂啊?”
    赵莹回头看她,然后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夏姨你可真是搞错了哦,我被人甩了,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我还庆幸?”
    “当然该庆幸。”夏之蕙坐她身边,抚摸着她那漆黑油亮的长发:“这说明了很多问题。其一,张绍不够成熟,缺乏主见;其二,张绍对你的感情,远远没有到爱的死去活来的程度;其三,张绍其实也很在意你能不能生育。假如你们勉强结合了,这个问题就像一颗地雷,老是拦在你们的生活道路上。与其让它将来爆炸,把你们的婚姻炸成一塌糊涂,还不如现在就把它彻底清除掉。我说的对不对?”
    赵莹象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却又撅着嘴说:“我发现男人实在不是东西。张绍追我的时候,那些山盟海誓一列火车都拉不了。结果遇到实际问题呢?他就成了这个赖样。我不能生育,是有病造成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够倒霉的了,他还这样对我。简直是东郭狼!”
    “那是中山狼,什么叫‘东郭狼’啊,再说张绍长得那么玉树临风的,比狼好看多了。”
    “他还不如狼呢,我看人家那小说上写的,狼可有情义了。”
    “好了好了,咱不管他是什么狼了。其实男的也不都是这样,有情有义对爱情生死不渝的人也是很多的。我们莹莹这么优秀,将来的选择余地大得很。我们一定能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到时候气死张绍。”
    夏之蕙一边说,一边嘻嘻地笑着,还带着摇头晃脑。
    赵莹不吃了。她转过头细看夏之蕙,还嫌不够,又用两手把夏之蕙的脸捧住,直凑到她眼前全神贯注地看着。
    “傻丫头,”夏之蕙亲昵地在她背上打了一掌,“你看嘛呢,给我相面啊?”
    “哎,就是。我还真看出来了。”赵莹跳起来,笑着手指夏之蕙:“夏姨你坦白,你是不是在恋爱啊,快说!我看你今天的神情不对!”
    “净瞎说,我上哪恋去啊,你给我找一个?好了好了,大小姐,你看都几点了,你也吃饱了吧,快洗洗睡觉。明天你在家给我做饭,我值班。周一呢你替我出差去办件事,中惠公司那里,我给你请假。”
    赵莹经常给夏之蕙“办事”,对此习以为常也不多问,她关心的是“夏姨”恋爱的问题。因此她不住夏之蕙专给她留的那间卧室,非要跟夏之蕙睡一起。躺到床上之后,她搂着夏之蕙的脖子悄声问:“夏姨,你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了?咱俩什么关系啊,情同母女,你有秘密不告诉我告诉谁啊?”
    夏之蕙笑笑:“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我怎么还会……”
    赵莹打断她:“不就你那个因为出事故牺牲的同学吗?都多少年的事了,再说你们又没正式谈恋爱。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夏姨你的观念不会那么古老吧?其实我不是瞎猜的,我这次回来感觉到你有了好大的变化,你情绪那么好,眼光那么有神采,你绝对是在恋爱了,也许你没感觉出来呢。你给我说说嘛!”
    夏之蕙刮她的鼻子:“我说什么?你就是瞎猜,哪有的事啊?”
    赵莹忽然把手一拍,吓了夏之蕙一跳:“我想起来了。你上次去北岛的时候,不是遇到了车祸吗?一个男的救了你,他是乐丘的对不对?是不是他,是不是啊?”
    夏之蕙没承认也没否认,却问赵莹:“你怎么会联想到他?”
    “我真笨。我那时叫张绍闹的迷迷糊糊,你跟我说的时候我没在意,我现在想起来了。夏姨你当时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你的眼神好温柔好神秘。天啊,没错了,一定是他!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他长什么样子啊,求你了夏姨,快告诉我啊?”
    “真疯了你啊,”夏之蕙笑骂,“没影的事呢。睡觉睡觉。”她闭上眼睛不理赵莹了。
    “不说拉倒。”赵莹皱皱鼻子,“乐丘多大个地方啊,我这里有的是哥们儿。不出三天,我非打听明白不可!”
    第五章

    于秋田正领着包工头老唐在看机关后院的围墙,那围墙昨天被一辆垃圾车给撞倒了一段。许远忽然打来手机,说他已经到了于秋田的办公室,问他跑哪儿去了。于秋田有些奇怪,说你不是明天来嘛,怎么这个点儿到了?
    许远说,我明天还有别的事儿,临时决定过来的。你赶紧来“接驾”,啰嗦个屁。
    于秋田三言两语给老唐做了如何修复围墙的指示,转身就往办公楼里走,迎面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局办干事时晓妍,被她一把拽住。
    “ 嗨!哪里跑!晚上有任务啊,六点,我叫着你咱一块走。”
    “任务”是他们局的“黑话”,翻译成俗话就是“酒局”。
    二十八岁的时晓妍是市政工程局的“菊(局)花”,她开朗大方,且能歌善舞,但身上却有一股源自天成的隐性高傲。之所以称为“隐性”,就是表面上看,她为人随和,人缘不错,实际上满机关的人没几个她能看在眼里,说那些男的不是“粗俗”就是“猥琐”,年轻点的几个,除了馋鬼色鬼就是懒蛋笨猪,唯一的例外就是于秋田。因此按照通俗说法,只有于秋田是她在局机关的“哥们”。
    不过最近她发现这“哥们”有点要变心的意思,不光不跟她玩儿了,甚至都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见了她话都不想多说。
    比方现在,时晓妍不顾凛冽的小北风,依旧穿着初秋的时装:上身是极薄的鹅黄色低开领紧身羊绒衫,下身是一条蓝色的牛仔布短裙,勾勒出凹凸分明的美妙身段,遇上谁,都会多瞅几眼。搁平常,于秋田早就带着恭维耍贫嘴了,可刚才他竟然目无所见似的仅仅朝自己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时晓妍拉住,他肯定就会不住脚的跑掉了。
    于秋田接下来的表现更让时晓妍失望。人家时晓妍都“屈尊”要和他一起赴宴,他却丝毫不领情。他说:“我的朋友从北岛过来有急事,我就不参加了。”不光不带“时妹子”这个亲昵的称呼,而且连“对不起”三字都懒得说。
    时晓妍有点生气,因此她继续抓紧于秋田的胳膊,并开始威胁他:“我告你啊,这酒局是‘老头子’亲自安排的,请审计局的那帮人,关系重大,你非参加不可!”
    “老头子”就是何局长。他并不老,才五十出头。局里年轻人多,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这么大岁数了”云云,所以人送外号“老头子”。他知道以后不但不反感还很得意,说人家蒋介石的部下也管蒋介石叫“老头子”。
    时晓妍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搬出“老头子”来吓人已经不管用了。
    就在昨天晚上,于秋田带着两瓶好酒去了何局长家,跟“老头子”说,他想办个停薪留职,帮着朋友做生意,请局长大人恩准。局长挽留一番无效就说也好,我看你小子对于“进步”也没什么兴趣,趁着现在年富力强,干点自己喜欢的也不错。不过你先不用“停薪留职”,市里马上就要搞“干部轮岗”的试点了,百分之十五的比例,一年期限,下个月开始办理。你干脆就先“轮”了吧,工资照拿,不用上班,就是腾个位子。一年以后咱们再说,好不好?
    局长想的这么周到,让于秋田感激不尽,他说,局长你真是最英明的领导,我好舍不得你,以后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一定再回来为你效犬马之劳。局长说别扯淡,走以前这半个月你还得给我好好干,把“后事”给我安排好。另外你以后混成了大企业家,别忘了给咱们市政捐点款。
    这件事局长保密保的很好,局里没人知道。于秋田本来想干脆对时晓妍说:我真的去不了,局长那儿我跟他解释。再一想觉得不妥,继而发现刚才对时晓妍的态度也很不妥。
    的确,在跟夏之蕙交往之后,于秋田已经把除她之外的所有美女都当成了豆腐渣。不过人家“时妹子”不一样,因为在认识夏之蕙以前,于秋田与时晓妍“纯洁而真诚”的(这是于秋田此刻做出的“性质认定”)哥们友谊,曾经滋养过他那干涸的心田,因此“过河拆桥”是不道德的。
    于是于秋田堆起笑脸,给时晓妍认真解释:“我说妹子,我晚上真有事。我那北岛来的哥们,这会儿就在我办公室等着呢。再说了,审计那块儿有财务上去人,再加上我这风华绝代的时妹子,什么事情搞不定啊。我就算了,你跟老头子说一下,我这里先表示衷心感谢还不行嘛,”
    于秋田这么说,时晓妍又高兴了,她赶紧盯着问:“那好吧,可你怎么感谢我呢?”
    “你家水管子再漏水的时候还找我。”
    “去你的。这样,周末的时候,我们去北山度假村骑马玩儿,怎么样?”
    “没问题,骑老虎都行。不过这周我得去我妈家,以后吧,我记着呢。”说着于秋田就要走。
    时晓妍还有点不甘心:“今晚你真不去啊,那我去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去了我。”
    于秋田说:“别呀,还指着你呢。你这乐丘第一美人儿一出场,审计局的老爷们拜倒一片,咱何老头子什么事儿办不成。”
    “讨厌吧你,坏死了。”时晓妍娇嗔地朝于秋田的肩膀上打了一拳。
    许远正在于秋田的办公室里转磨,见了他就叫:“我说于科长,你又让哪个小蜜给绊住了。知不知道啊,我的时间就等同于黄金美元人民币,这会儿功夫我损失了多少。”
    于秋田说:“那你还胡啰嗦个屁。看那个留守处不是,赶紧走。忙完了我还有别的事儿。哎对了,你还住‘银海’吧,我先跟前台说一声。”
    “乐丘这破地方我不稀得住,我吃完饭就赶回去。”
    于秋田拉着许远出来,上了“于总“那辆二手的“皇冠”,然后指挥司机绕过半个乐丘城,转到城北的“荒郊野外”,在一条铁路专用线的尽头,找到了藏在旮旯里的“铁工局留守处”。
    既然决心要“下海”,于秋田就很动了一番脑筋。除了考察“乐化”提供的货场之外,他又給那个还在娘肚子里的“东远乐丘分公司”找了个“家”,外带一条铁路线。
    眼前的这一个院子,和院里的两幢小破楼,属于铁路工程局的留守处。留守处只有十来个人,他们嫌这里偏远,去市里找了一处地方,这儿只留了个看门的。那条专用线和附属的两万多平米露天货位也不用了,就那么一直闲置着。于秋田已经通过铁路上的“关系”,跟留守处达成协议,把这院子加专用线加货位一起租用,准备先签三年的合同。
    许远跟着于秋田在院里院外转了一圈,听着于秋田的规划,一个劲点头,他说:“于秋田你还真是我哥呢,规划的比我都周全。说吧,需要多少租金?”
    于秋田伸出五个手指头。许远问:“五十万?行啊,包括线路和货位是吧。”于秋田摇头。
    许远瞪眼:“不会是五百万吧?那那,那太多了,不行不行,你还没签字吧?”
    于秋田还是伸着手,继续摇头。
    “于秋田你耍我啊?到底多少,不可能才五万吧?”
    “胖子你就笨死算了。我要五千块,招待帮忙的人吃个饭,再买点烟酒。你的明白?看把你吓的。”
    许远不敢相信。于秋田解释说:“事情很简单,我跟他们谈的是合作经营。有了利润之后,分他们一部分劳务费就可以。具体数额也谈妥了,在完成预期效益的前提下,每月每人两千,他正式的职工就8个人,一年总共给他20万。注意我的前提,是在咱们完成效益的前提下,也就是说,咱们实现年创利400万以上,给他们20万。”
    许远问:“他们每月每人就要2千?为什么不多要?”
    于秋田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嗜钱如命。告诉你吧,他们是国营企业,他们现在的平均月工资只有2500元,加2000元的劳务费就不少了,再多了他们根本不敢要。”
    许远伸出了两手的大拇指:“还是俺大哥厉害,小弟五体投地。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多看了,需要我办什么事儿,大哥您讲。”
    于秋田说:“有三件事你负责办好:第一,从你那儿安排几个人过来,我得搭个班子,主要是财务上的小胡和储运部的马文升,其他你看着安排。第二,公司的注册手续你派人过来办,关系我负责疏通;第三,你给我调辆汽车来。哦还有,分公司的副经理我准备让小胡干,你看怎么样?”
    许远说:“小胡管财务是长项,业务上他不如马文升。反正人给你了,你看着办。我跟你说啊,伟人教导我们:‘干部是决定的因素’,你一定要用好人,重要的事情亲力亲为。因为我知道你这个家伙,又懒又馋,二流子作风,以后你可不能当甩手掌柜。”
    于秋田大笑,拍着许远的肩膀说:“胖子,你还别说,下海就是锻炼人,许总现在说的话,越来越象‘最高指示’了。”
    许远拨拉他的手,“闲话少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肚子饿了,你赶紧找个好地方给我举行‘国宴’。吃完我回北岛。”
    上车之后,于秋田做出非常遗憾的样子说:“哎呀许总,实在对不起,我还有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就不能陪你了。河西广场南门的美佳肥牛府不错,你俩在那儿凑合一顿,顺路把我放到春雨路路口就行。”
    许远拍拍司机的肩膀让他开车,一边冲于秋田叫唤:“哎你这什么态度,我大老远跑一趟,你连一顿饭都不肯请我。不行你得说你有什么事儿,你要是跟女的约会,我不拦你,否则……”
    于秋田说:“猜对了,今晚我女朋友请我吃饭,而且是她亲手做的饭,我能不去吗?别说你来了,我妈来了我都不带陪她的。”
    “废话,你妈来了你就领她一块去了。哎你说的真事啊,什么时候谈上的,女的是哪的?干什么的?长的漂亮吗?”
    “她这会儿就在我家做饭呢。要不,一起去看看?”
    “别别别。我哪能那么不识高低。不过咱说好,下次我来的时候,一定专门拜访我嫂子,今儿就算了。咱这样,我也不在这儿吃了,直接把车开到火车站,我跟小李坐火车回北岛,车就给你留下了,你不要个车嘛。”
    于秋田很高兴地直拍许远的肩膀:“还是我老弟够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六章

    夏之蕙把最后一道菜摆到桌子上,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差六分钟六点。于秋田快回来了,他这人一般情况下是很守时的。
    昨天晚上他俩在夏之蕙家吃的饭,然后于秋田说下回你该去我家了,后天好不好,后天是周末,你尝尝我的手艺。
    夏之蕙直接说,不好,就明天吧。明天下午我没班儿,我去你家给你做饭,顺便瞅瞅你过得怎么样。
    于秋田嘻嘻笑着说:那太好了。我现在就给你一把钥匙。
    夏之蕙歪头看着他:还有二十个小时,够你把猪窝收拾好了吧?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玩意,也都提前清理出去。
    于秋田把钥匙递给夏之蕙,然后举起右臂,肃容以对:之蕙你听好,从现在起到你进我家门,我不会收拾也不会清理任何东西,哪怕再不能见人的玩意儿。我一定给你展现一个真实的于秋田,我发誓。
    到了于秋田的家里之后,夏之蕙才发觉自己以前对单身男人的生活有着片面的印象,如同 不少影视或文学作品所描写的那样:书桌上是堆满烟蒂的烟灰缸, 锅里 是没有刷洗的碗筷,床底下扔着好几双臭袜子......但于秋田家却截然相反。他家这三室一厅的房子收拾的极为整洁干净。双层的铝合金玻璃窗通明透亮, 打着腊的长条木地板光可鉴人。书橱、写字台、 组合柜上面的物品摆 放的整整齐齐。就连卫生间里的毛巾都是一折两半,搭的方方正正。这已经够让夏之蕙惊叹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于秋田还真的把一些属于少儿不宜的书刊光盘放在了录像机的上面,以便进行“真实的展示”。夏之蕙翻翻那些东西,哼了一声,说了句“傻孩子”,又说一句:“好可怜”。
    门锁在响,夏之蕙赶紧迎过去。一见于秋田进来,她就递上拖鞋,拿过皮包,然后双手在小腹前交叉,深深一躬,嘴里念念有词:“您回来了,您辛苦了……”然后抬头问于秋田:“对不对呀,是先鞠躬还是先递鞋拿外衣?”
    于秋田使劲摇头:“不对不对,你程序上根本就错了。我们小日本不是那个样子,知道按规距你该先干什么吗?”
    夏之蕙傻大姐似的摇头。于秋田凑上来小声说:“你该先脱衣服。”
    “你个死于秋田!”夏之蕙狠砸了他一拳头,没等第二拳落下来,于秋田就一把抱住她,使劲吻了起来。
    吃过饭之后,两人在一起腻到九点多,夏之蕙要回去,于秋田不干了。他说:外面马上要下雨,要不你晚点走吧,别淋着。夏之蕙问:那晚到什么时候呢?于秋田说,估计明早五点以前都会下雨,五点以后吧,反正你不是八点值班嘛。夏之蕙说,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跟你说,你以后要学好,要走正道,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赶紧都给我烧了。你这还科长呢,还党员呢,满脑子不干净的坏思想。
    于秋田嬉皮笑脸,说,那我听你的,我明天就烧,但是今晚你别走了。咱俩一人一间屋子,我保证我不惹你,还不行吗?
    夏之蕙说:不行,我才不信你呢。说着她就站起身来。于秋田到处找他的车钥匙。夏之蕙说:两步路,开什么车啊,我走回去。
    于秋田替她拿着包,要去送她。已经走到门口了,夏之蕙忽然停下脚步问他:“你刚才是真要让我留下来吗?”
    于秋田嘻嘻傻笑,说:“不是不是,咱还没结婚,我可不敢真那么要求你。”
    夏之蕙也笑:“那要烧了那些坏东西,以后会不会把你憋出毛病来?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呀。”
    于秋田涎着脸说:“没事,我有你的照片,可管用了。”
    “你个坏孩子!”夏之蕙揪住了于秋田的耳朵:“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流氓。”
    于秋田紧着喊饶命。夏之蕙松开手,却又走了回来。她看着于秋田,却不做声,脸上莫名地升起了一片红晕
    “怎么了之蕙?”于秋田好奇怪地望着她。
    夏之蕙轻咬着下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就说:“那如果,我听你的,我晚会儿走,然后你想干什么都可以,行吗?“
    于秋田呆住了,他仔细看看夏之蕙,她是非常认真的神色,只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于秋田感动极了。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夏之蕙,两人长时间的热吻,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夏之蕙的上衣就掉下来了。
    这时于秋田忽然拦住了她:“别别,之蕙,你,你别考验我了。我肯定不行。我我,我们还是等到结婚的时候吧。”
    夏之蕙含羞带笑地问:“你确定,你能坚持到那时候吗?”
    于秋田连连点头,点完了却问:“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夏之蕙笑颜如花,轻吻着于秋田的脑门,温顺地小声说:“我听你的。”
    于秋田又一次紧紧抱住了夏之蕙。
    财务科科长小胡去了一趟北岛,回来后给于秋田送来总公司上月的财务报表。跟他说,咱们和总公司分账的事情,许总同意,让我拟定具体办法,给你看看就行。于秋田说,你还是跟他商量吧,按他的意见办,咱们毕竟是分公司,这个位置得摆正。
    小胡笑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转身要走。
    “哎你等等。”于秋田叫住了他:“怎么了,我说的是真的。还照以前的办法,这一类的事儿,让许胖子说了算。”
    小胡说:“不是那事儿。我这次去北岛,听到了关于许总一些闲言碎语。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于秋田说:“他跟小袁的事儿吧,我也听到风声了,哪天我还得敲打敲打他,别真应了那句话,男人有钱就变坏。”
    小胡说:“不是小袁,是小娄……”
    小娄就是娄小瑟。徐远把她从港口调到了办公室,而且将小洋楼的人事部迁走,把倒出来的房子给了她一间。徐远自己经常借口加班,晚上就住在小楼里面。这样的“瓜田李下”不知避嫌,自然招来别人“瞎猜”。
    小胡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于秋田意会,亲自起来将办公室的门关紧,于是小胡就说出了更让他意外的“新闻”。
    这传闻有鼻子有眼,说不怪许总“不检点”,实际上,是徐总的老婆文巧英先出轨,勾搭上了她的一个大学同学,许总有“惧内”的毛病,不敢拿他老婆怎么样,就偷着找个“小三”以示报复。不过这些都只是在极少数人之间私下传的,没法证实。小胡说,以他的估计,说文巧英先“出轨”,十有八九是许远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实在蹩脚。
    于秋田越听那眉头皱的越紧。以他对徐远两口子的了解,这可能不是谣传。
    于秋田在许胖子刚谈恋爱的时候就认识文巧英。文巧英长得不算漂亮,但个头高,皮肤白,性格开朗能歌善舞,配那个圆滚滚的徐远绰绰有余。她原本是仪器厂的质检员,后来当上了厂供销科副科长。企业改制后又成了公司供销部的副经理。她长于应酬,外面的朋友特多,许胖子很反感,两人便经常闹矛盾。不过两人再怎么闹都不要紧,要许胖子真的用个“小三”来报复文巧英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会起变化,就会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于秋田生气地用拳头敲桌子。他说:“无风不起浪,十有八九是真的。晓东你说这什么事儿啊。那死胖子我提醒他不知多少回,尤其是这个娄小瑟,他就是不听,他原来不这个样儿!”
    小胡悄声说:“说实话,他单纯找个小三,那属于他私人道德问题,我是怕他因小失大,用错了人决错了策,毁了公司的发展大局。”
    于秋田想了想,嘱咐他:“分账的事情抓紧进行,固定资产的核定你好好琢磨一下,北岛以外的,尽量划到咱们公司来,然后我去给胖子解释。”
    小胡走后,于秋田又一个人思量了半天。下班时间过了,他才下楼开着那辆旧“皇冠”回家。不料刚出“东远乐丘分公司”的大门,就被一位迎面而来的女士拦住了去路。
    那人戴副大墨镜,短衣短裙,亭亭玉立。看到于秋田从驾驶室伸出头,满脸疑惑地望她,她微微一笑:“怎么?当了老板就不认识哥们了?”
    说着她摘下了墨镜,原来是时晓妍。
    于秋田走下车,歪头看着她开玩笑:“原来是时美人,怎么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时晓妍讽刺道:“你还认得我啊。这些日子干吗老躲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这从何说起,我怎么会躲美女呢。你看……”于秋田回头朝院子里示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忙着开公司,搞物流基地。你不说来帮帮我,还给我施加心理压力,这什么哥们啊。”
    时晓妍扭身走到车门一侧,回头招呼于秋田:“别在这挡路,上车,我给你谈个重要问题。”
    于秋田只好上去,把车开到街边的空地上停下,然后直抱歉:“晓妍,实在对不起,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咱们是不是改天再聊,改天我请你吃海鲜。”
    时晓妍轻咬丹唇,突然问:“昨天在牧园小区门口那个女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于秋田楞了一下,想了想说:“晚上是吧,你也在那儿?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没顾上给你汇报,我们谈了快半年了。”
    “你们确定了吗?”时晓妍追问。
    于秋田故意开玩笑:“‘开心词典’啊,‘确定吗?’‘改不改’?”
    “严肃点,跟你说正事呢。”时晓妍一点不笑。
    于秋田也认真地回答:“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于秋田其实早有感觉,就是时晓妍挺喜欢他。但是她们家给她找了一个“乘龙快婿”,是驻军某部最年轻的副团职军官,小伙子一表人才,据说前程无限。于秋田的条件跟人家没法比,所以时晓妍一直在犹豫。于秋田从觉察到这种犹豫开始,就决心只把时晓妍当“哥们”了。结果直到最近,时晓妍才发现那军官竟然也有个“备胎”,人家俩儿还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时晓妍逼那个军官赶紧“确定”,见他粘粘乎乎哪个也割舍不下,就愤然与他“绝交”,回头再想找于秋田,方知道自己已经晚了好几步!
    看到时晓妍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很快他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没法解释,也无须解释。
    “那挺好,祝福你们。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时晓妍说着把脸转到一边,并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于秋田喊了她两声,她没有回头,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于秋田忽然感到一种由衷的庆幸。说实在的,他也曾对时晓妍动过心,假如一年前时晓妍让他“确定”的话,也许此时他俩已经结婚了。现在来看,幸亏那个黏黏糊糊的军官,不然于秋田肯定会后悔的要上吊。除了比夏之蕙年轻这一条,时晓妍在其他任何方面,与夏之蕙相比都是天壤之别。别说她了,在于秋田眼睛里,全乐丘的美女都加起来,也赶不上他那个夏之蕙的十分之一。
    在有的时候,有的情况下,不做选择,也许就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于秋田苦笑着摇摇头,发动汽车,朝牧园社区的卫生室开去。

    第七章

    于秋田进到诊室的时候,看到夏之蕙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看病。
    护士小李认识于秋田,见他进来正要招呼夏之蕙,于秋田赶紧摇手,然后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
    夏之蕙正跟那老太太说,你的尿糖增高,主要还是饮食控制的问题。你在家又没事,完全可以粗粮细作,自己好好调节。千万要控制高糖食品。
    老太太直点头,然后诉说自己的无奈。说是跟着儿子住,媳妇做饭,就这样还嫌自己毛病多呢。
    夏之蕙劝慰了她几句,给她开了药。老太太拿药走后,于秋田见没病人了,就过去站到了夏之蕙的身边。
    “请坐。”夏之蕙以为是看病的,一抬头才发现是一脸坏笑的于秋田。
    “哎,你怎么有空跑来了,刚才是你一直在那儿站着?有凳子你怎么不坐啊?”
    “你这里净病号坐过的椅子,我一坐下细菌爬我身上怎么办。”于秋田说的跟真事一样。
    夏之蕙一笑:“无菌观念比我还强。那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有重要的原则问题要跟你谈。你这早过了下班点了,咱先下班吧。”
    夏之蕙看看确实没病号了,就换下隔离服跟着于秋田出了门。她问于秋田:“到底啥事你神神道道的?”
    于秋田不吭声,先拉开车门礼让夏之蕙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上去,见周围没人,搂住夏之蕙的脖子就吻了她一口。
    夏之蕙笑骂:“讨厌啊你。疯了?在大街上。”
    于秋田又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束玫瑰:“献给白衣天使夏小姐。”
    夏之蕙一手接过花,一手摸摸于秋田的脑门:“不热啊,”,又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在于秋田眼前晃,“这是几?”
    于秋田很认真地说:“是三。”
    夏之蕙举手就打:“真有点神经不正常了。”
    于秋田抓住她的手,趁机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才笑嘻嘻地说了一句:“你才糊涂了呢。今儿是什么日子?”
    夏之蕙有点糊涂:“什么日子,4月24号,怎么了?”
    于秋田长叹:“天使当到这份上,我为你一叹。傻丫头,今天是你的生日!”
    夏之蕙恍然大悟。她从来没有认真去记这个日子,更没有过过这个“生日”。感动之余,她问于秋田:“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秋田一边开车一边说:“那天我看到你的身份证了。”
    于秋田把车停在了自己家楼下,望着夏之蕙很有些神秘地说:“之蕙,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夏之蕙直点头:“喜欢喜欢。你无论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在往楼上走的时候,夏之蕙还在猜那礼物会是什么。不过她就是有再大的想象力,也没想到于秋田送给她的,竟然是那样一个让她惊喜万分的“礼物”!
    开门之前,于秋田要夏之蕙闭上眼睛,说因为那“礼物”这会儿就呆在客厅里呢。夏之蕙听话地把眼一闭,她很有些激动,因此也就没注意于秋田说到礼物时的用词:那礼物不是“放”在客厅,而是“呆”在客厅。
    于秋田把紧闭眼睛的夏之蕙领进门,然后放开手说:“好了,你自己看吧。”
    夏之蕙赶紧睁开眼睛,却一下子楞住了。
    一个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姑娘,头上戴一个精美的花环,双手捧着一盒插着蜡烛的大蛋糕,款步上前,盈盈浅笑,恭敬地对她说:“夏阿姨,生日快乐!”
    夏之蕙稍稍迟疑,猛然间就明白了一切。她接过蛋糕,颤声连说:“谢谢,谢谢。于颖是吧?太谢谢你了”放下蛋糕,她就热情地拥抱了姑娘。
    夏之蕙感动极了。这个于秋田,真难为了他待她的这一片苦心。
    跟夏之蕙恋爱后,于秋田最担心的就是女儿是否“认可”。假如这个小东西“闹事”,就会给他平添很多麻烦。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儿很开通,对于他的再婚没有提出丝毫的异议。但她的说辞却让于秋田哭笑不得。女儿说,她以后反正是要出国深造的,也许能带回来一个“黑白不定”的男朋友。现在她同意于秋田给她找后妈,作为交换,将来也不希望于秋田干涉她的爱情选择。
    其实于秋田真的很不愿意女儿嫁给外国人,不过那只是个虚无缥缈的“预期”,现在担忧为时太早,况且真要有那一天,他反对也没用。因此他马上答应了女儿的“条件”,然后又拐着弯跟她商量,能不能跟辅导员请一两天假,回來见见未来的“后妈”,顺便给她过个生日。于颖很痛快就答应了。
    以前听她爸说,那夏阿姨只比她爸小三岁,可今天一见,于颖被“夏阿姨”的青春靓丽给“雷倒”了。她爸去做饭的时候,她就缠着夏之蕙,探问她的养颜秘方,两人聊得兴高采烈,于秋田在厨房里听着,心里高兴极了。
    这之后,他们在一起吃饭、品茶、看电视、聊天,很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气氛。
    于颖在家住了两天,回北京的时候,于秋田和夏之蕙去火车站送她。在回来的路上,夏之蕙忽然说,想去于秋田正在忙活的北郊物流基地看一看。
    于秋田有点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夏之蕙对经商不大感兴趣,她也从来没问起那个“东远”分公司的情况。
    自从铁工局的专用线重新投入使用后,“东远”发展的很快。“乐北物流基地”异常红火,运销两旺。接着于秋田的副手马文成又以联营加租赁的形式搞起了运输车队,使东远的员工增加到了一百多人,经营规模直逼北岛的“总公司”。
    于秋田领着夏之蕙在那“基地”里面转了一个圈,夏之蕙仔细地看了留守处院内新建改建的仓库,停了很多货车的铁路专用线,扩建后达到五万平米的散堆装货位,以及租用的装卸机械,在建的集装箱场地等,不由连连赞叹,说没想到半年的功夫你能搞出这样的规模来,你是商业奇才呀。
    于秋田却苦笑着说:你这讽刺我呢吧。我不跟你说了嘛,这里面几乎所有的场地设备都不是我的,有租用的,有跟人联营的。除了专用线效益比较好,其他的项目又操心,又费事,还没多少利润,就是白忙活——哦,多少也有点意义,起码还能养活了那些员工,上百号的人呢。
    夏之蕙点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白忙活。你是先把架子撑起来,然后再想办法引进资金啊,或者银行贷款呀,在这个基础上搞“实业”,逐渐培育你自己的产业。问题是,这个时间可能挺长,也挺辛苦,我怎么老觉得,这不像你这个懒蛋加傻瓜干的活呀!
    于秋田双手一拍,呼道:天哪,知我者,夫人也!你真说到我心眼里去了。走走走,上车上车,跟你说,我一来这里我就头疼。
    回家的路上,于秋田又抱怨道:“跟你讲心里话,这公司我真不想管了。我天生就不愿意操心。以前操心是没办法,现在有了条件,我就想过悠游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这点要求不算奢望吧。”
    夏之蕙直摇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都当老板了,有自己的产业了,你知道你这日子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啊。”
    于秋田也摇头:“我不觉得这就是幸福。我有我自己的‘幸福’定义,你想知道吗?”
    夏之蕙笑嘻嘻地说:“洗耳恭听。”
    于秋田伸出右手放在夏之蕙的膝盖上,一边瞎摸,一边特憧憬地说:“就一点,我觉得能够爱自己所爱的人,简简单单不受约束没有烦恼的生活着,这就是幸福。”
    “你这叫简单?你这种简单简直就是高不可攀!”
    “我的要求高吗?”于秋田的手又摸到了夏之蕙的大腿上。
    “当然高了。人又不是神仙,人的一生怎么能做到简简单单没有烦恼呢?”
    “对呀,所以我只能幻想。我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向往着当神仙,谁也管不着,还能到处游逛,多好啊。长大了我还这么想,我讨厌去管理别人,也讨厌别人来管理我。我讨厌经商,也讨厌做官,就希望过一种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在部队原来当作战参谋,人都说在司令部有前途,我就没兴趣。我自己要求调到后勤处去当军务助理。为的就是后勤懒散,而且自由。在市政局,好几次要提拔我,去年还要我当纪委书记,我都不肯干,我就觉得当总务科长挺舒服。你看我这人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啊。”
    夏之蕙将他的那只贼手放到方向盘上,顺势拍拍他的脸说:“可不是,男人哪有你这样的。不过咱俩还就挺像,我在空军医院那会儿,好几次能当科主任,我都不干。转业了能进大医院,我也不愿意去。你知道吗,我那卫生室是市级机关医院的下属单位,去看病的几乎全是拿药的慢性病号。多舒服啊,简直一点责任都没有。”
    “哈哈,太好了,”于秋田欣喜若狂,“我说咱俩就是有缘嘛。可惜啊”他叹了一口气。“说是那么说,可公司的活还得干。忙活上七八年,挣够了于颖留学的钱,再挣够了乐丘的一套大别墅的钱,我立马不干了。然后天天陪着你,怎么舒服咱怎么过,好不好啊?”
    “还要七八年啊,那我可等不及。我有个简单办法,你要不要听?”
    于秋田忙问是什么好办法。夏之蕙说,她有个表舅是加拿大富商,而且不是一般的富,是特有钱特有钱的那种富。钱多的在加拿大根本花不了,就跑回北岛来投资,弄了一家主营建材兼营房地产的公司。夏之蕙说的“简单办法”,就是想法让她表舅以“参资入股”的形式来资助“东远公司”,让东远公司尽快发展起来。
    夏之蕙还没说完于秋田就连连摇头。夏之蕙不说了,推他一把道:“干嘛呢你。怎么了,也不白用他的钱,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嘛。”
    于秋田很坚决地说:“现在合作只有风险,没有利益。不行不行,他如果真的有钱花不了,让他等两年,等我的公司效益好了之后再说。”
    见夏之蕙还想说服他,于秋田嘻嘻笑着说:“先不说你表舅,先说我妈。老太太催了我几十遍了。怎么样,马上五一长假了,咱去济南吧,在那儿住几天。”
    夏之蕙装出胆怯的样子:“我我,我有点害怕。你妈厉害不厉害啊?”
    “当然厉害了,没见我这么缺心眼,都是小时候叫我妈打傻了。可问题是你害怕你也得去,丑媳妇总得要见婆婆吧?”
    夏之蕙赶紧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是,我虽然丑但我比较温柔,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听我的,你老实坐着,不准动啊。”于秋田随即将车停到了马路边的草地上,搂住夏之蕙一阵狂吻,逮着哪儿就吻哪儿,夏之蕙真就“老老实实”坐着,很温柔地笑着,任他为所欲为。
    沉醉在幸福中的于秋田,完全忘掉了那个“祸福相依”的铁的定律!
    第八章

    济南五佛山的北麓有个新近落成的“含月”小区。于秋田的母亲蔡文秀,就住在其中8号楼的第九层上。
    老太太今年七十八,退休以前是个小学教师。她一个人住着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平日里显得冷冷清清,不过“五一”这天却是热闹非凡。于秋田的大姐于秋玉两口子和二姐于秋玲一家三口都从外地赶来了,加上于秋田和夏之蕙,把三十多平米的客厅塞的满满当当。蔡文秀高兴的合不拢嘴,拉着夏之蕙的手一个劲地说:“这都是因为你来了,不然啊,我这两闺女经常过年都不回来的。”
    于秋田这两个姐姐,于秋玉从政,现任正县级的文化局局长;于秋玲经商,据说家资已有千万,老太太住的房子就是她给买的。因为事业有成,两个女人平时都自视甚高、傲气十足。两人还互不服气,秋玲说她姐姐一身官场习气,一张嘴就是套话空话;秋玉说她妹妹为富不仁,为了挣钱不择手段。不过她俩儿瞅着别人不入眼,却都很佩服“不成才”的小弟于秋田,认为“东东”比她俩都聪明,而且兼具从政经商的双份才能,人家就是懒的干,人家就愿意悠哉游哉当神仙,这才是真正的高境界呢!
    爱屋及乌,姐俩自然也就不敢怠慢夏之蕙。于秋田一说“五一”到济南老妈家“开会”,她俩就什么繁重公务也扔了,难得商机也不要了,争先恐后赶到了济南。因为有个极大的好奇诱惑着她俩,那就是,她们要看看这个准弟媳与原来那个不靠谱的杨秀月有什么不同。
    杨秀月是于秋田的前妻。他俩结婚时,于秋田还在部队。当年,杨秀月是乐丘工学院的讲师,看上去秀气端庄,安娴沉稳,给人的第一印象挺不错的。可结婚以后于秋田才知道,他娶的是个女中奇葩。后来他估算了一下,按照数学概率,像这样的奇葩,百万人口的乐丘市顶多能有一个,这个人生大彩,就落在他于秋田头上了。
    杨秀月后来当到了乐丘市生物化学研究所的副所长,职称是副教授。在她的专业领域,她是个成功者。不过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甚至是作为女儿来说,她都是绝对的不及格。她是个工作狂,除了搞科研,她的生活中再没有其他内容。说的 夸张点,于颖能被“创造”出来,都是她人生的一个奇迹。尤其是最后那几年,杨秀月更是到了“以所为家”的地步,家人经常十天半月见不到她一面,所有的大小事务,包括丈母娘家的事务,她都甩给了于秋田(不然于秋田也不会锻炼出那么强大的家务工作能力)。甚至于颖生病,她父母住院,杨秀月也最多打个电话问两句;而于秋田有一次患重感冒,打了五天吊针,别说陪床了,她甚至都不肯回来探望一下。
    于秋田也知道,杨秀月多年来忙着一个重要的科研课题。那个项目的成败,与她的名誉、地位、职称、职务,以至于出国搞研究,都有很大的关系。但无情的现实是,就在她的项目临近最后完成的前夕,她在去北京出差的途中遭遇车祸,当场遇难。临死她都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个装有科研资料的皮包。
    办理丧事的时候,于秋田和女儿于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就像死的那个不是他们的至亲,顶多算一个相识多年但不常见面的邻居,而且还是那种脾气很不好的邻居。
    正因如此,于家人非常重视于秋田现在的这个未婚妻。不过,一见之下,于秋田的两个姐姐都被深深地折服了。
    怪不得目空一切的弟弟把夏之蕙奉若神明,见过大世面的秋玉和秋玲,都不能不承认这位准弟媳是个万里挑一的奇女子。她的那种雍容华贵的风度和清秀典雅的气质,那恰到好处的含蓄和大家闺秀的仪态,让两个姐姐叹为观止,钦佩不已,自然而然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因此,“五一”的这场家庭聚会,也就充满了欢乐美妙的温馨气息。
    夏之蕙很高兴。于家的热情接纳,让她真心感动,尤其是准婆婆蔡文秀,对她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和疼爱,让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夏之蕙从心底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经历了无数坎坷、无数磨难,无数艰险、无数期盼之后,她自认为已经迎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惜,她的美梦仅仅维持了两天,就彻底地破灭了。

    这一切,都源于那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
    那是五月三号的下午,于秋田的两个姐姐都走了,老太太也去了邻居家串门,这个时候夏之蕙无意中说了一句话,拉开了整个悲剧的序幕。
    夏之蕙一边削苹果,一边开玩笑一样地问:“东东,我看你妈气质特好,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吧?”
    于秋田得意地摇头晃脑:“那当然。哎,我找找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给你看啊。”
    于秋田说着便开始翻箱倒柜。夏之蕙就说:哎呀这么费事,不用找了,光看你这么英俊潇洒就能知道了。
    假如于秋田听了夏之蕙的话,住下手不再寻找,那么以后的事态发展也许就是另外的样子。可是于秋田当时就跟上满弦的闹钟似的停不下来了,经过将近十分钟的努力,他总算从大衣柜下面的一个小抽屉里,翻出了一本老式相册。
    夏之蕙拿着苹果凑过来,跟于秋田一人一口吃着,于秋田就揭开那本相册,咕咕哝哝介绍了起来。
    “这是我爸我妈,1956年照的,那时还没我呢。你看,我爸是不是挺帅?倒是我妈看着一般,主要是穿的太土气……这是更早的,是1953年好像,你看我妈梳的头,一点不好看,那个时候就兴这式样……”
    “这人是谁?”夏之蕙一下抓住了那本相册,她的动作很猛,连于秋田刚拿到手的苹果都碰到地上了。于秋田想伏下身子去捡那个苹果,可夏之蕙又抓住了他的胳膊。
    于秋田看看那照片,“这是我爷爷,我没见过他,他大概是55年死的。”
    “你爷爷?他叫什么?他是哪儿的人?”夏之蕙急问。
    于秋田很有些疑惑,他看着夏之蕙,想了想说:“我爷爷是山西人啊。原籍可能不是山西,好像是陕西吧,我也搞不大清楚。怎么了?你问的好奇怪。”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挺面熟似的。”
    于秋田大笑:“夏小姐,我可真服了你了,我爷爷嘛,当然我象他了。”
    夏之蕙赶紧点点头,其实她看得很明白,于秋田象他父亲,却一点不象他爷爷。
    “你们家是山西的,怎么后来跑到山东了呢?”
    “其实我们家原来是在河北。我父亲解放前参加革命,随土改团到的河北山南县,就在那里工作。我妈当时也在那里,他们就结了婚。后来我父亲去世,我妈带着几个孩子生活很困难,就要求调回济南了。她老家就是济南的。”
    夏之蕙沉吟了一会,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哎,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啊?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岁数?”
    “他死的时候,好像是60 岁吧,是心脏病突发,没抢救过来。他叫于奉东。我爸出来的时候,他还在老家,后来我爸想把他接到山南,他怎么也不去……,哎之蕙,你怎么了?”
    于秋田说着说着一抬头,发现夏之蕙脸色苍白,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不住地抖动。他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住她。
    “哦,没事,没事。我有个低血糖的毛病,你,给我倒杯糖水。”
    “低血糖?要紧不要紧啊,要不我们上医院吧?”于秋田很紧张,胡乱伸手去摸夏之蕙的额头。
    “真没事的,你忘了我是医生?喝点糖水就好。”
    于秋田赶紧去倒水,夏之蕙拿过那相册,死死地盯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喝了一杯糖水之后,夏之蕙的神色果然恢复了正常,于秋田这才舒了一口气。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闲聊的时候,夏之蕙很自然地又把话题引到了于家的历史上。蔡文秀知道的自然比于秋田多的多,她毫无保留地把那些往事都告诉了夏之蕙。
    据蔡文秀讲,于家的祖籍是陕西与四川交界的古熙山区。于奉东的父亲是个进士,在河北(当时叫直隶)做官,后来闹八国联军的时候跟鬼子打仗战死了。于奉东的母亲就带着他改嫁到了山西。改嫁的那人家姓顾,于奉东就随继父改了姓名,继父死了以后才又改回来。于秋田的父亲于仁和是于奉东的独子。因为于奉东一直不愿意离开老家,所以蔡文秀跟他接触不多,老家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不知道夏之蕙听了做何感想,反正在于秋田听来,自己的父母跟爷爷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亲密。

    第九章

    从济南回到乐丘的第二天,夏之蕙给于秋田打了手机,说有个在上海的同学生了重病,她已经去上海看望,因为走的太急,没来得及说,请于秋田原谅。
    夏之蕙的不告而别,让于秋田十分疑惑。他们住的很近,就是走的再急,也不会连告诉于秋田一声的空闲也没有,就算真没有时间,那走之前打个电话总可以吧。于秋田感到这里有点问题,或者,不是“有点”,是发生了很大的问题。
    那会是什么问题呢?于秋田将此次的济南之行反复回顾了好几遍,最后认定,夏之蕙的情绪变化,是她的“低血糖”发作之后的事情。他立即想到,会不会是夏之蕙突然发现自己得了什么大毛病?
    这个可能性相当大。因为从那之后,夏之蕙就变得少言寡语,神情黯然。她的解释是,“低血糖”发作导致身体不舒服,休息三五天就好了。可现实是,她并没有休息,她又跑到上海去了。
    于秋田无心去他的公司,他先收拾好了行李箱,然后就开始不停地给夏之蕙打手机。如果夏之蕙不是去看同学,而是去看病了,那他马上就会飞过去陪着她。
    开始手机打不通,后来夏之蕙给他发了信息,说她朋友情况不好,她正忙着,让于秋田先不要给她打电话,有事她会联系他。另外她的“低血糖”早就好了,让于秋田放心。
    就这样,于秋田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难熬的一个星期。这天上午,于秋田正在公司主持开会,忽然夏之蕙打手机说她回来了。这时,会议刚刚开始,于秋田当即宣布散会,说他有急事要办。然后不顾那些下属们错愕的表情,起身冲出会议室,开着汽车就直奔夏之蕙的家。
    当于秋田急不可待推开房门看到他朝思暮想的爱人时,却吃了一惊。几天不见,夏之蕙明显地消瘦了,而且她看到于秋田以后的笑容也挺勉强。
    夏之蕙跟他解释说,得了重病的那个同学,跟她是“铁姐们”,现在她的生死未卜,所以夏之蕙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糟糕,请于秋田谅解。
    于秋田有些半信半疑。可是看到夏之蕙虽然神情疲惫,但兴致还不错,也说也笑,完全不像刚从济南回来时那么闷闷不乐,所以于秋田悬了好久的那颗心也就落了下来。
    后来吃饭的时候,于秋田还是忍不住地问她,那次的“低血糖”是怎么回事?夏之蕙解释说,她在唐山大地震的时候受过重伤,后来虽然恢复的不错,但是现在上了点年纪,受后遗症影响,内分泌系统不太正常,其中的一个表现,就是血糖不稳定。不过这不是什么病,慢慢也会好的。还说,跟你讲不要你担心嘛,我是医生啊,我自己有数的。
    吃过午饭,他俩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看电视。电视在播一个风光片,屏幕上出现了波涛浩淼的大海,紧接着是高大的椰树和一望无际的沙滩。于秋田忽然想起了他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好像超越时空,来到了二十年之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可是夏之蕙却仍然是现在的样子。他们牵手漫步在一个南方的小岛上,周围的环境非常美丽,有苍翠的青山,有高大的椰树,有成片的香蕉园;那里的人说的全都是粤语,一句也听不懂。于秋天跟夏之蕙说:“你看怪吧,我最南边只到过武汉、南京,可我那梦里的热带风光活灵活现的……”
    夏之蕙说:“做梦嘛,有什么怪的。还有呢?”
    于秋田说以后就没了,夏之蕙不信,于秋田只好接着说:“以后就有点怪。咱们不知怎么又上了一条海上的木船。这时候天变了,又是风又是雨,更可怕的是这船还是破的,海水一个劲往里灌,把我急的呀,拼命划船想靠岸,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那船就是不动弹,……我一急,就醒了。”
    于秋田没敢说实话,实话是那船很快就沉没了,茫茫大海上,只有于秋田一个人抱着船板在漂浮。
    夏之蕙说:做梦都是做反梦,那预兆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还能去海南岛发展呢。对了,我看你那公司搞的还不错,过几天你帮我安排个人好不好啊?
    于秋田说,好啊,我那里真的缺人,尤其是懂英语的、学财会的。
    夏之蕙说,是我朋友的亲戚,英语还不错,你看着安排吧,别太累的活儿就行。
    于秋田连忙答应着。看到夏之蕙的情绪不错,于秋田就抱住她要跟她亲热,夏之蕙很温顺也很配合,但是当于秋田要脱她衣裙的时候,夏之蕙笑着抓住他的手摇头。还嗔怪他说:你不是把上午的会改到下午了吗,你早点到公司去吧。当领导的要以身作则,尽量别迟到。于秋田就乖乖地放了手,嘟囔着说:开会烦死了,谁要能替我去开的话,我每次给他五百块钱。
    出门坐到汽车里,想想刚才一时兴起就要给夏之蕙脱衣服,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猥琐,还有点很不成熟的——小孩子气,脸上便有些发热。因为当时那感觉,就象是一个过于顽皮的孩子,被慈爱的母亲轻轻拍了一巴掌,而且还跟了一句:“别淘气!”

    于秋田离开夏之蕙家一个小时之后,赵莹开着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夏家的楼下。
    进门看到夏之蕙,赵莹很有些吃惊:“哎,夏姨,你怎么比上次瘦了好多,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夏之蕙给赵莹倒水,一边笑笑说:“哪儿的事。大概最近天气热的原因吧,你没注意吗,我每年夏天都要瘦一些。”
    赵莹说:“什么呀这才五月份,刚进夏天呢。你可别掉以轻心,是吃不好饭呢还是过于劳累?”
    “哎呀你别瞎猜了,真的没事。再说,我有什么劳累的?”
    “谈恋爱呀。对了夏姨,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那位大帅哥呀?就是市政工程局那个。”
    夏之蕙直摇头:“别开玩笑啊,没有的事儿。我俩就是一般的朋友,而且他有个女友,跟他一个单位,我还见过,长得确实漂亮,跟你不相上下。”
    见夏之蕙说的很认真,赵莹失望极了:“嘿,不是你男朋友啊,我本来以为……”
    夏之蕙打断了她:“不管他们了,咱说正事。我急着让你过来,是因为中惠公司最近要有个重大调整……”
    尽管夏之蕙事先提示了那是个“重大”的调整,但赵莹还是没想到这调整的幅度会那么大。简单点说,中惠的大老板王韶志要“出让”中惠在北岛地区的业务,抽出资金到海南岛建设一处医疗康复机构。换句话说,两三年之后,原来的“中惠地产”将变成“中惠健康中心”或“养老中心”或“康复医院”之类。
    这实实在在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中惠”的发展前景很不错,有什么必要去开发尚不能确定方向的项目呢?这种做法说好听点叫“没事瞎折腾”,说难听点就是“吃饱了撑的”。
    赵莹觉得不光是她,全中惠公司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员工都会这么认为。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是,中惠员工如果没有撇家舍业和大无畏(南方太热)的革命精神,那么不久之后就只能另谋高就,或者下岗失业了。
    对于赵莹措辞激烈的反对意见,夏之蕙说:我仅仅是个挂着名儿的董事,大老板决定了的事情,咱们都不同意也没用。不过对于公司员工的去处,老板还是考虑到了。愿意去南方的,还是中惠的人,先去搞新项目建设;不愿意去的,可以转到“安地”公司去,就是接手咱们业务的那一家。已经跟他们说定了,所有转过去的人,待遇都不会低于中惠公司。现在的问题是,你想去哪儿?
    赵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哪也不去,我跟着你。我是从牧园卫生室走的,我再回来就是。北岛那个破气候,我也呆不惯。”
    “别呀,人往高处走。你从卫生室上的大学,深造好几年怎么还能再回来。我已经给你找好地方了,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赵莹赶紧说:“别别别,我没意见,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娘俩,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赵莹目前在中惠的工作,本就是“夏姨”给安排的。不光是这个工作,她从在牧园小区卫生室当护士认识夏之蕙开始,到辞职复习考大学,选择学习专业,毕业后的工作取向等等,都是夏姨的“意见”。可以说,没有她“夏姨”,赵莹这会儿肯定还在当她的小护士呢。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她绝对相信“夏姨”,夏姨做出的任何安排,都是为了她好,都是为了她的将来。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夏姨想让她去乐丘的“东远”物流公司,说是专业对口。而那个公司的老板,竟然就是夏姨那个“非常好的朋友”于秋田!
    想想这倒也正常。因为有着这样的一层关系,她一去就会被重用的。
    果然,夏姨进一步解释后,她就更明白了夏姨的真实用意。
    夏姨说,于秋田这个人好是好,可他是个“懒掌柜”,而且“懒性”发作时,便是那种非常的、十分的、出奇的懒。当然,他这人在生活中倒是很勤快,家里干净的赛过五星级宾馆。可论起搞经营,他只愿意当个宏观的决策者,因为他最讨厌那些琐碎的具体事务。他特别需要一个可靠的助手替他去干,而夏姨认为她赵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夏之蕙跟她详细介绍了“东远”公司的现状。然后告诉赵莹,她最近要出国去一趟加拿大。因为她表舅,也就是“中惠”集团的大老板王韶志病了,且有不断加重的迹象,她不放心,要去照看一下。这段时间顾不到赵莹了,不过她会交代于秋田好好照应她,让她尽管放心。
    赵莹就笑,说夏姨你说什么呢,我都多大了呀我还要人照顾。倒是你尽管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朋友的。哎他到底啥样呀,好玩不好玩,我真的好期待呢。
    夏之蕙笑道:别急,你先把北岛那边的事务处理好,然后再过来拜见你的新领导。我告诉你,于秋田这人挺好玩的,而且傻乎乎的特别容易被骗,关键人家是公司老总啊,有钱又有权,没准以后你还能爱上他呢。
    赵莹哼了一声:才不会。我特讨厌有钱人,特讨厌那些腆着大肚子的老总,尤其讨厌那些四五十岁,成天装成熟,专门骗清纯小女孩的大叔们。
    夏之蕙点头:好吧,记着你现在说的话。
    第十章

    周六这天,东远公司的紫州联营货场开业。于秋田去参加了开业典礼,然后听联营货场经理老张汇报了货场的运作情况。之后老张说晚上有个宴会,于秋田说他还有急事要处理,不顾老张的挽留,自己开着车匆匆赶回了乐丘。
    因为早上他临走之前,夏之蕙给他打过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她到于秋田家里去等他,有事要跟他说。
    刚进家门,夏之蕙象小鸟一样扑上来。于秋田搂住她吻了半天,才问:急着让我回来,什么事啊。
    夏之蕙帮他拿包,伺候他换鞋,然后才说:“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
    “真的,”于秋田受宠若惊,拥着夏之蕙在沙发上坐下,先吻她一口,问:“是这儿想啊,”又按住她高耸的前胸,继续问,“还是这儿想?”
    夏之蕙娇羞地说:“都想。”
    这下于秋田更激动了,翻身将夏之蕙压倒,上下其手一阵忙活,直到夏之蕙连叫:“哎哎,咱先吃饭行不行啊,一会儿就凉了。吃饱了你再玩儿还有劲儿。”
    没想到夏之蕙今儿说话这么“善解人意”。虽然此时于秋田就全身是劲儿,但他还是以十二万分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勃发的欲望。不光是没吃饭,他也没洗澡,脏兮兮的再有劲也不该乱“玩儿”。
    于是于秋田先吃饭,然后又去卫生间洗澡。洗着洗着,那邪劲儿就上来了,他三两把擦干身体,穿上家居休闲的衣服就急不可待走了出来。可一看到夏之蕙的样子,他那勃发的兴致又很快消失了。
    夏之蕙仰在沙发靠背上,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她面前的茶几上,有两份厚厚的文件袋。
    “怎么了之蕙,出什么事儿了。都怨我,你说没事我就相信了。”于秋田过去,伸出右臂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夏之蕙勉强笑了笑,抚摸着于秋田的右手,说:“我早讲了,你就没心情吃饭了。是这样——”
    夏之蕙说,她几天前接到了表舅王韶志的私人秘书从加拿大温哥华打来的电话,说王董事长得了重病住进了医院。老人已经84岁,体质很弱,据医生讲情况不容乐观。所以夏之蕙要马上去一趟加拿大,与北岛中惠公司的总经理周长发一起。因为有些关于公司经营方面的事情,老人要向他俩交代。明天她就去北岛,后天与周长发同赴北京,从北京直飞温哥华。
    于秋田听完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好像不算什么很大的事情,因为尽管那王老头待夏之蕙不错,但毕竟他们只是远亲。他想了想,忽然就提议说:“对了之蕙,我陪你去吧,我还没见过咱表舅呢,我也没出过国,出去开开眼界。”
    夏之蕙摇摇头:“你什么都没办呢。护照、签证,尤其是签证,短期根本办不下来。而且我也等不及。下次吧,啊?下次咱俩蜜月旅行,咱就去加拿大。”
    “好吧。”于秋田无奈地叹口气,“还得等半年呢。”
    “很快的。你看,转眼咱俩认识都半年了。而且我在那边也呆不长,也就十天半个月 事儿。”
    于秋田咕哝着说:“反正你走了,没人给我做饭了,我就到处胡乱吃,饿瘦了我你负责。”
    “那可不行。要不要我找个保姆来照顾你?……哎对了,还有件正事差点忘了。”
    夏之蕙说的正事,就是安排赵莹那件事儿。她特别强调说,这个人啊,是我好朋友的侄女。原来在中惠公司就是部门经理,到你这儿来,你得让她留在公司,不能分她到下面去。夏之蕙还说,这个小姑娘吧,家里挺不幸的。她母亲去世早,父亲打工的时候又把腿摔断了,什么活也干不了。我那个朋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好好照顾她……
    于秋田还沉浸在夏之蕙要“远走高飞”,可能会十几天见不到她的伤感中,没心情听那什么小姑娘的事儿,就打断她说:“哎呀我那亲爱的,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你就说怎么安排合适。我已经跟你多次强调,你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最高指示。”
    夏之蕙说,“我看你那总经理办公室没个正经人,你就安排在那儿吧。这样你还可以随时照应,别让坏孩子欺负她。”
    于秋田有些哭笑不得。他在公司管理上是很认真的,亲自制定了重要岗位的人事规章制度。夏之蕙说这小姑娘她爹是“打工”的,那她就是个农村孩子。于秋田觉得让她去下面基地,做合适女性员工干的保管、统计、司磅、质检、报单一类的工作,就算很照顾她了,怎么能让她进总经理办公室呢?要是她不谙世事,无所顾忌,放在办公室岂不是要闹笑话?农村姑娘好多都五大三粗的,坏孩子不一定能欺负了她,她闹不好还要欺负别人呢!
    不过面对“最高指示”,于秋田不能讲价钱。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快九点的时候,夏之蕙就说她要回去。于秋田抱着她不让她走,夏之蕙怎么说他都不听,还发誓说,你只要住下,我保证不碰你,骗你我是小狗,这还不行嘛。
    夏之蕙沉默了。于秋田认为她是在犹豫,便直接把她往床上拥,却忽然看到她的眼角溢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于秋田吓坏了,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我不是……”
    夏之蕙抓住于秋田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别这么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秋田,来日方长,等到洞房花烛时,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现在,你原谅我好吗?”
    于秋田使劲点头,点了不知多少下。
    夏之蕙走后,于秋田一直枯坐到半夜。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夏之蕙回到家就开始流泪,越想越悲伤,终于忍耐不住,伏在床上放声痛哭了一场。
    第十一章

    夏之蕙走后的第三天,赵莹走进了于秋田的办公室。
    由于脑子里存有“农村姑娘”的印象,所以一看到眼前的赵莹,于秋田大感意外。
    赵莹是个相当标致的北岛美女。大约是那里湿润的空气和冬暖夏凉的地理环境,造就出了她苗条健美的身材和细如白瓷的肌肤。她的弯眉秀目、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线条分明的红唇,还有那乌黑油亮的长发,恰到好处的绝佳曲线,都散发着楚楚动人的风韵。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来自农村的姑娘。
    于秋田站起来迎接她,并伸手礼让,请她就座。简单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就谈到了她的工作安排。于秋田说:“公司成立时间不长,机构也不太健全。办公室呢现在五个人,主任由马副总兼任,另外……”另外那几个人什么情况赵莹都没听清楚,她正集中精力在研究于秋田呢。
    于秋田给她第一眼的印象,让她很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能被那么漂亮那么高雅的夏姨欣赏的男人,应该貌比潘安才对,没想到这“于总”长得并不是特英俊,还赶不上她那前男友张绍。他的脸型略显长方,也没有浓眉大眼,五官还算端正,却也没什么特色。总而言之,也就算比普通男人强个一星半点。
    不过,当于秋田微笑着招呼她,礼貌地让座,并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之后,赵莹的观感就被彻底颠覆了。
    她发现于秋田是个具有独特魅力的男人,怪不得夏姨会把他当成“好朋友”,他真的是不同寻常。
    当然,于秋田的帅气,不可以用什么“玉树临风”啊,“英俊潇洒”啊,“风流倜傥”啊等等的词汇来形容。因为那主要是形容外貌或者外观的。这样的帅哥中国并不少,哪怕按照“万分之一”的比例呢,中国也得有个十万八万,北岛的“青川”广场都盛不下。真正的帅哥,帅在内涵,按照赵莹的定位就是“超脱红尘”外加“俯视苍生”,也就是要带有天上的神仙那样的气质。当然,赵莹没见过神仙,她印象中的神仙气质来自梦幻,她也认为那只能存在于梦幻。不过她发现自己错了,眼前的这位仅仅有点“小帅”的于总,就天然地具有这样的气质。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是一闪而过。赵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此时此刻心不在焉,并胡思乱想,这样对正在“指示”自己的领导太不礼貌。意会到此,她便不自觉地显现出一丝羞涩和拘谨。她那娇羞的神态让于秋田误会了,他从而断定这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大概从农村出来时间不长,单纯的很,怪不得夏之蕙光怕她被人欺负了。
    夏之蕙给于秋田打来国际长途,告诉她自己到了温哥华。她说,表舅的病情经过治疗已经基本稳定,不过还需要静养,表舅的一些事务也需要她帮着处理,因此短期内她还回不去。但她争取在七月中下旬把事情都处理完,然后就回国,这样肯定不会耽误他们原来商定的婚期——9月19日。
    从语调上,能听出来夏之蕙的心情还不错,于秋田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说你在那边用数码相机拍些相片,给我发到邮箱里好不好?我想你想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只有看到你的近照,我才能恢复过来。
    夏之蕙笑话他没出息,还说,你知道我最不爱照相的。我在温哥华可能没空出去,等我到了外地再给你发吧。
    过了一个星期,夏之蕙说她去了渥太华。渥太华是加拿大的首都,王韶志的公司在那里有一块地产准备出售,夏之蕙就是去办这件事。那地产是一座古旧的洋楼,洋楼本身不怎么样,但周围的草坪和大片的枫林,则看起来非常漂亮。随后,夏之蕙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在那洋楼前面照的。
    于秋田正看着电脑上的那张照片独自傻笑,赵莹敲门进来,将一叠报表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于秋田急着要点关闭,可鼠标忽然有点失灵,于是屏幕上的照片就被赵莹看到了。
    赵莹问:“哎于总,夏姨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給你的?”
    于秋田说:“就是刚才发来的,她到了渥太华了。”为了免除尴尬,他抢着问赵莹:“紫州的旬报送来没有?这个老张办事真拖拉。哎你看什么呢?”
    赵莹仍然在细看那张照片,于秋田直接关机,赵莹这才回过神,说:“送来了,昨天下午送到的。”
    赵莹从那一叠文件中找出来,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又拿出一份表格,对于秋田说:“你昨天让我汇总的仓储费明细,我按照货场和仓库分了类,数据都在这里。不过…… ”赵莹欲言又止。
    “怎么了?”于秋田拿过那表格,看了她一眼。
    赵莹嫣然一笑:“我有点看法,不知道能说不能说。”
    “说说说。你在中惠干了好几年,看咱们这儿有哪些不合适的地方,你尽管说。”于秋田兴致盎然地瞅着她。
    得到鼓励的赵莹就说了起来。让于秋田没想到的是,她说的竟然是经营方面的一个问题。
    赵莹说:“我觉得咱们现在的物流业务存在着一个误区,就是重储存,轻周转,也就是轻效率。乐丘的大货源集散地,除了火车站的货场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储运公司的专用线。那儿有龙门吊,其他机械设备也比铁工局的专用线强得多,开展门到门运输很有潜力……”
    于秋田明白了赵莹的意思,他说:“这个问题我让老马调研过。老马说,储运公司的专用线位置比较偏,短途运输距离长,还有就是送车问题,跟铁路货运站很难商量。”
    赵莹说:“事在人为,要看为不为。储运的专用线我知道,商业二级站撤销之后,他们的日子很难过,所以咱们只要找他们,他们肯定有积极性;短途运输距离长点,可是直接装汽车,省下的二次搬倒费用完全可以弥补;至于铁路那边,送车好像不是个大问题吧。”
    于秋田来了兴趣:“你继续说。”
    赵莹也就不客气了:“不是人家难办,是我们有些人比较难办。因为装卸啊,仓储啊,这些项目的收益,跟很多人息息相关。假如门到门的机械装卸搞多了的话……”
    赵莹打住了,于秋田也不往下追问。他把目光转向窗外的绿树繁花,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自己点点头。回过身来,却问起了另外的问题:“你对乐丘这边很熟吗?我以为你一直在北岛呢?”
    赵莹说:“我8年前就到乐丘工作了,我是工作以后考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去的北岛。对乐丘还算熟悉吧。”
    “你在中惠公司做什么工作?”
    “我原来在经管部,后来去的市场部。”
    “具体做什么?”
    “我是经理呀。我的简历上有的。”赵莹挺奇怪。
    于秋田直眨眼:“什么,什么,你是经理?夏之蕙怎么没跟我说。哦不对不对,她好像是说过,我没留意。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农村出来的打工妹。”
    赵莹更奇怪了:“为什么给了你这样的印象,我很土吗?”
    赵莹站直了身子,自己把自己打量了一番。乳色的绣花短袖上衣,配海蓝色西装短裙,黑色的高跟凉鞋,在洁白肌肤和苗条身材的映衬下,显示的是绝对高雅的韵致。
    于秋田赶紧笑着摇手,他解释说:“肯定是我理解错了。因为夏之蕙跟我讲,你父亲是打工的,我就认为应该是农民工;她又说中惠裁员,把你给裁了,我就想,或者是你干的不好,或者是你家没背景;哦还有,她说让我把你照顾好,别让人给欺负了,我觉得只有农村姑娘才怕被人欺负吧?”
    赵莹气的又跺脚又拍桌子:“你说你这个于总,你这什么思维逻辑呀?”
    于秋田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于总’,‘于’是‘愚蠢’的‘愚’。”赵莹连说“不敢不敢”。于秋田又说:“这样,今儿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陪个礼,就咱公司的食堂,可以吗?”赵莹笑道:“吃饭可以,赔礼就免了。谁敢让老板赔礼呀。”
    第十二章

    不过这顿饭最后没吃成。原因是于秋田在赵莹走后,立即找来了副总兼办公室主任马文升,研究利用储运公司专用线,开展成件发到货物门到门装卸的问题。
    马文升察言观色,知道于秋田已经洞悉了这里的奥秘。不过他还要耍耍心眼,他赔笑着说:“于总,这件事情的关键不在我们这里:第一,关系到储运公司,第二,还牵涉到火车站的调度,所以……”
    于秋田一摆手:“那些我都不管。你就说,这事能不能办下来,什么时间能办下来。”
    马文升直皱眉头:“这,这不是我们着急的事情。我可以马上联系一下,这个月事儿比较多,下个月,我安排人去储运公司……”
    “不必了。这样老马,紫州那边刚开业,老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呢,明天去紫州,帮着老张先把局面打开。这边的储运业务,你暂时交给胡晓东;办公室的事情呢,你不必兼了,让赵莹先负责一下。”
    马文升有点发愣:“赵莹,她,她才来没几天啊?而且那胡晓东,他是财务部经理。”
    于秋田笑了一下:“老马,赵莹进咱们公司的时候有简历,她在中惠公司,当市场部经理都两年了,你应该看过那简历,你不知道吗?胡晓东你应该更清楚,他是咱们东远总公司的元老,在公司的时间比你还长,而且他什么活儿都干过,不然我能专门调他来吗?”
    马文升像被噎了一下似的,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下午,于秋田就亲自出马了。他带着胡晓东和赵莹一起到了储运公司。一听是来谈合作的,人家的刘老总非常热情。当晚,双方就在酒席上谈妥了合作办法。第二天,储运公司的“专线办”李主任带着于秋田去拜访了乐丘货运站的站长,当天三方就达成了利用储运公司专用线,办理“东远”其他客户到发货物的意向。第五天,大批的成件货物就按照门到门运输的原则,转到储运公司专用线开始作业了。
    忙过这一阵,于秋田兑现了欠赵莹的那顿饭。
    本来他想带赵莹去酒楼,赵莹嫌外面的饭不好吃还不卫生。她在牧园小区有套房子,要在家里自己做。于秋田说,你是未婚姑娘,你家我才不去呢。要不你上我家吧。
    于是于秋田就亲自下厨,做了六个菜,开了一瓶洋酒,招待赵莹。
    于秋田跟赵莹吃饭还有点私心,他想要进一步地了解夏之蕙,他发现通过赵莹去了解是个捷径。
    赵莹果然不负所望,两人吃着喝着,赵莹就跟他讲开了夏之蕙。
    赵莹是先从她自己的经历讲起的。
    赵莹在上初中时,学习成绩本来挺不错的。但因为母亲久病,父亲又因伤致残,于是她便在初中毕业后报考了营山卫生学校,为的是学成后尽快找个工作,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因此,两年后赵莹毕业,便应聘到乐丘牧园小区卫生室当护士,并在那里遇到了夏之蕙。
    夏之蕙是赵莹倾其毕生都无法报答的恩人。
    赵莹工作不久就得了重病,需要做大手术。关键时候夏之蕙倾力相助,她带她去省城的军区总医院住院治疗,并支付了她的全部医疗费、住院费以及康复的费用,总数在五十万元以上。后来,赵莹休养期间,夏之蕙又鼓励她专心复习功课参加高考,圆她的大学梦。后来赵莹真的考上了北岛大学,她的学费和上学期间的生活费,也全都是夏之蕙承担的。
    说到这里赵莹问于秋田:“你不大相信是吧?”
    于秋田直摇头:“不不,我相信。别说你了,她在卫生室,对那些病人都挺好的。不过,她对你好的这么出奇,总有点原因吧?”
    “有啊,”赵莹笑道:“她说她跟我有缘,她也没子女,她就想把我当成女儿。我俩真的情同母女。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她家里的钥匙我就有一套,以前在北岛的时候,我回乐丘从不在我的房子里住,我都是住在她那里的。”
    于秋田又开始使劲点头:“嗯嗯,看来,这顿饭我是请对了。不过有个疑问我没闹明白,夏之蕙介绍你的时候跟我说,你是她一个女性朋友的侄女。这什么意思?”
    “是啊,这什么意思?我爷爷就两个儿子,我哪来的姑姑?”赵莹也有些糊涂,想了一下才说:“可能是这么回事:我在总院住院的时候,主治医生是夏姨的同学,也姓赵,老家也是北岛的,夏姨让我管她叫‘姑’,说也许三百年前是一家呢。”
    于秋田想,这理由有点牵强。况且真要是这样,夏之蕙可以直接说,不必冠以什么“朋友侄女”的名义。
    赵莹好像看出了于秋田的疑虑,又给他讲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那时赵莹刚进中惠公司时间不长,还在办公室当文秘。
    赵莹看着于秋田笑着说:你再也猜不出来是什么事儿。她让我去了一趟惠津县,在个街道小厂找到个叫钟淑华的中年女士,然后把她安排到了中惠公司,给她的工资比那个小厂高出了十来倍……
    于秋田插嘴问:在“中惠”安排人,夏之蕙能说了算吗?她不就仅仅是个董事?
    赵莹先解释说:她是大老板的亲戚嘛,周总很听她的话呢。
    “周总”叫周长发,是中惠公司的总经理。赵莹接着又说,还没完呢。然后夏姨又给她找了房子,让她把家人都接了过去,给她那有残疾的丈夫安排了看仓库的工作,又帮助她十四岁的儿子进了北岛的第二中学。钟淑华不明究竟,夏姨又不让我说破真相,钟淑华自然就将我认定为帮助她家摆脱贫困的大恩人,还什么“献爱心做好事的大善人”,非要让她儿子认我为干妈,弄得我哭笑不得。
    于秋田说,这是个什么人?夏之蕙的远亲?那她也没必要做好事不留名啊?
    赵莹说,她也很纳闷。接下来,过了有两个多月,有一天,夏之蕙去见了钟淑华。
    听说这是“夏董事”,钟淑华热情接待。“夏董”就跟她聊了起来,问她:“你老家是哪里的?”
    钟淑华回答:“是惠津。”
    “那不是祖籍吧,你的祖籍是不是北京?”
    “是啊。”钟淑华非常意外,“不过那是我祖爷爷一辈的事情了,连我爱人都不知道,您怎么知道的?”
    “夏董”笑笑没回答,却继续问:“那,你祖爷爷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钟淑华说:“我记不太清了。就知道他活了九十一岁,他死的时候我两岁。听我爷爷说,他在北洋政府当过官,不过到我爷爷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没落。我爷爷他们那一辈迁到了惠津,就属于城市贫民了。”
    “夏董”又问:“你爷爷是独子,怎么到了父亲还是独子,而且你父亲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孩。这种情况还真是很少见呢。”
    钟淑华说:“可不是咋的。像我家这么香火不盛的人家,真的特别少。我听我爸说,要跟末代的皇家相比,我们还算好的。你看,从咸丰、同治到光绪、宣统,香火不盛这一点在历朝历代中登峰造极。”
    “是啊是啊,真有意思。”夏之蕙笑着说。
    夏之蕙走后钟淑华才悟到一个怪事:她的爷爷是“独子”,这事儿夏董是如何知道的呢?
    夏之蕙跟钟淑华谈话的内容,是后来钟淑华告诉赵莹的。于是赵莹判断,钟淑华家族的某个人,可能过去与夏之蕙或者夏之蕙的家族有恩。
    尽管与夏之蕙“情同母女”,但赵莹自己很有数,凡夏姨不主动说的事情,她从来不细问。
    这天晚上这顿饭,他俩吃了有一个钟头,也就聊了一个钟头。可赵莹走后,于秋田却足足想了半晚上。这其中有个最大的谜团,让他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答案。那就是,夏之蕙与赵莹的关系。
    显然,夏之蕙对于赵莹,有着慈母般的怜爱,可这种怜爱的基础是什么呢?是想收为养女?可人家不是孤儿,人家还有父亲呢。再说夏之蕙不过四十出头,虽然年龄偏大,但生育应该是没问题的。她对赵莹这么好,简直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她已经确定自己不能生育了?
    还有,她与赵莹情同母女,这个事实在赵莹调入乐丘“东远”之后,于秋田总会知道。既然这样,夏之蕙有什么必要在开始的时候加以隐瞒呢?
    更重要的一点是:夏之蕙已经跟于秋田商议好了结婚的时间,9月19日,甚至连一些新婚的用品都买好了,可她为什么不告诉赵莹,甚至说她与于秋田仅仅是“要好的朋友”关系?
    于秋田越想越郁闷,他决定,明天上午一上班就给夏之蕙打国际长途,他要确定地问一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可这个决定刚做出来就让他给推翻了:夏之蕙的住址并不固定,此时此刻,于秋田并不知道她在加拿大的什么地方。她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是四天前从从加拿大西部滨海小城维森尔德发出来的,这之后她音信全无。于秋田又开始担心起来。

    第十三章

    上班之后,于秋田从网上搜出加拿大的地图,开始寻找那个叫维森尔德的城市。也许是地图不够精细,他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他刚想叫赵莹来帮忙,却见她神色慌张跑进屋,告诉于秋田,中惠公司的“CEO”周长发来了,要见于秋田,赵莹把他安排在了接待室。
    于秋田刚想说她,周总跟夏之蕙那么熟,也就不算外人,你带他过来就是。但他马上明白了赵莹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且她会这么紧张。于秋田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冰水里。
    周长发是跟夏之蕙一起去的加拿大,为什么只是他自己回来了?如果是夏之蕙让他回来找于秋田的,他完全可以提前来电话说一声,没必要做这样的不速之客!
    于秋田也慌了,他起身太急,被椅子绊了一下。赵莹赶紧过来扶住他。
    跑向接待室的时候,于秋田的腿在发抖,他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有什么必要草木皆兵,夏之蕙他们好几个人一起的去的,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见到面色凝重的周长发,两人没有例行的寒暄,因为周长发还在跟于秋田握手的时候就把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于总。我是最近才知道您和夏董之间的关系。我非常抱歉,夏董她,她在加拿大出了事故,她坠海了。没有找到尸体,但是,可以肯定已经遇难。”
    片刻的沉寂,赵莹突然“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于秋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紧握着周长发的手不放,一个劲摇头:“你说什么?你说的是谁,是夏之蕙吗?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于总你冷静些。我在路上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让你尽快知道真情。在维尔森德的海滨,她自己开了一艘摩托艇出海兜风,是那种很小的快艇,只能坐一两个人的。谁也不知道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一艘路过的渔船发现了漂在海上的小艇,报告了海岸警卫队。他们拖回小艇的时候,上面只有夏董的手袋。”
    “那不能说明她一定是遇难了,也许她还在海上漂浮,也许她被别的船只救起来了呢!”于秋田叫喊着,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我们当然都想到了这些。但事实是,那天雾气很大,海况不好,路过的船只很少,甚至说,整个下午就只有那一条渔船路过出事地点附近。从渔船发现空艇到海岸警卫队赶到,有四个多小时,没有人能在冰冷的海水中坚持那么久。况且,夏董她,还不会游泳。”
    “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她出海干什么,你们呢,你们在哪儿?”于秋田抓住周长发的衣袖不依不饶。
    倒是赵莹已经镇静下来,她拉开于秋田,并对周长发表示了歉意,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并给他倒了茶。
    于秋田颓然跌坐下来,无力地长出一口气。
    “对不起周总,对不起。我,我太不冷静了,请你原谅。”
    周长发摆摆手:“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跟夏董合作快五年了,我很尊敬她,我们关系也很好。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和你一样很悲痛。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往往有些事情,就是很难用常理解释通的。”
    周长发跟于秋田说,夏之蕙这次遭遇不幸,超出他们所有人的理解能力。夏之蕙从来都是很稳重的一个人,谁也闹不清她怎么会突然地心血来潮,在同行几个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租了一条快艇,到天气状况不好的海面上去兜风。她甚至连救生衣都没穿。这太不可思议了。
    周长发的话里有话,于秋田能听出来,显然,周长发怀疑夏之蕙是自杀!
    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周长发,于是周长发又说了下面的一段话:
    夏董这次去加拿大,一路上情绪都非常消沉。我问过她,她说身体不舒服,很可能是当年大地震受伤,留下的“远期并发症”。我要陪她看医生,她说不用,她自己就是医生。到了温哥华之后,她见过王董事长,然后让我留下陪伴老人,她就不知去了哪里。我和她通过几次电话,能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很差。我和王董事长都不放心他。后来她到了维森尔德市,王董事长让我专程看望她,结果我刚到那个城市,就出事了。
    周长发自始至终没说出来夏之蕙是自杀,于秋田也就不能讲他是“胡说八道”。但于秋田绝对不相信她是自杀,他宁愿相信那就是个意外!

    于秋田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没出门。
    悲伤欲绝的痛苦过后,他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回忆了自己跟夏之蕙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最后他断定,夏之蕙不可能自杀。也许她真是遭遇了意外,也许事情里面还另有隐情。
    于秋田把注意力放在了可能存在的“隐情”上面。
    那“隐情”可能会是什么呢?于秋田在冥思苦想中,想到了这样几个方面:一是夏之蕙无意中牵涉进了什么犯罪团伙,被他们杀人灭口。这是最不可能的,也是于秋田无法相信的;二是夏之蕙掌握了某个人或某个组织的重大隐私,为人报复,遭致杀身之祸,这个可能性也很小;三是夏之蕙身染不治之症,悲观绝望而自杀,四是夏之蕙遭遇了别的重大挫折,一时想不开儿走上绝路。
    如果仅仅是以上几个怀疑,于秋田本身也就绝望了,也就不会再去多想了,因为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隐情在支撑着他,那是他唯一的一线希望:
    夏之蕙可能没有死,那现场是她精心布置下的迷幻阵。让人们都以为她死了,以为她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这就是她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是为什么呢?于秋田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第三天的下午,有人敲门。于秋田开门一看,原来是赵莹。
    赵莹一见到他,眼圈立刻就红了。反而是于秋田的心境已经平和了很多。他看着明显憔悴的赵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温情。赵莹是夏之蕙最怜爱的人,于秋田觉得自己有义务接替夏之蕙,关心她,照顾她,让她好好地生活,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夏之蕙的嘱托——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夏之蕙把赵莹从北岛的中惠调出来,安置到乐丘的东远公司,可能还有着更为长远的考虑。
    他想劝劝赵莹,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赵莹似乎也是这种心理。他们就那么默默地对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暗淡下来。
    赵莹要去给他做饭,他不让。他把赵莹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到厨房下了面条,精心做了海虾鸡蛋火腿汤。
    他端出饭来的时候,赵莹的神色缓和多了。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墙上挂的照片。那里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剩下的都是女儿于颖的艺术照。
    “你女儿挺漂亮,随她妈。”赵莹赞叹道。
    于秋田一瞬间想到了夏之蕙在济南看照片的情景。
    她当时的问话太不正常了。
    一般人看别人的照片,都该是象赵莹这样笼统的评论。那天夏之蕙一开始看影集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谁长得帅,谁又象谁等等,但是在她看到于秋田爷爷的那张照片时,她说话的声调突然一变。
    于秋田记得很清楚,当时她问的是:
    “你爷爷?他叫什么?他是哪儿的人?”
    这之后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爷爷叫什么名字?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岁数?”
    很简单的问话,于秋田此刻想起来,一下变成了很复杂的问题。夏之蕙为什么唯独对爷爷的姓名、年龄这么上心呢?并且在她知道答案之后,竟然会突然犯病,而且,是什么“低血糖”!
    于秋田猛然想到,她那次“犯病”有问题。于秋田多少有点医学常识,夏之蕙当时正在吃苹果!苹果中含有糖份,她不应该在那个时候“低血糖”。
    会不会导致她“发病”的不是什么糖,而是“于奉东”这三个字呢?也就是说,她一下子受的刺激太大,造成了精神上的“过激反映”。
    但是,如果说连于秋田都没见过的爷爷于奉东,会跟远隔三个省,又隔了几十年的夏之蕙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联系,于秋田无论如何是没法相信的。
    赵莹看到于秋田神色有异,问他怎么了。
    于秋田让她坐下吃饭。他一边吃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他想,论起来,还是赵莹跟夏之蕙接触的时间长,她也许更了解夏之蕙。
    赵莹也觉得很奇怪,说你仔细回忆回忆,你爷爷会跟夏姨有什么交集?
    “怎么可能,”于秋田说,“你想啊,我爷爷是1956年去世的,那时候夏之蕙还没出生……”
    赵莹抢着说“会不会跟夏之蕙的爸爸呀,妈妈呀什么的有关系?”
    于秋田说:“也不可能。她爸她妈都是76年去世的,他们两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冀东人。我爷爷一直都在山西的寿泉县住着,解放后他连太原都没去过,更别说出山西省了。他怎么会跟冀东的夏家有什么联系呢。”
    赵莹摇摇头:“别想了于总,咱们想不明白的。我跟你说,我虽然认识夏姨十年了,还情同母女,可是我对她的了解实在有限。”她那晶莹剔透的双眸紧盯着于秋田,突然说:“我一直觉得她……,特别特别的神秘,她跟我们,好像,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于秋田吃了一惊:“这是从何说起?”
    “我早就有个感觉,可是我不敢说,也没人可说。于总我现在最信任你,我就跟你说了,你不会生气吧。”
    于秋田赶紧鼓励她:“没事,你尽管说,反正就咱俩知道,你说什么都没关系。”
    “真的?我要是说错了你也不会怪我?”赵莹还是不放心。
    “怎么会呢?她对你,恩同父母;我们呢,都是快要结婚的关系了。那咱俩之间还有什么避讳的。”
    于秋田说的“没有避讳”,单指“对夏之蕙的看法”这个特定的话题。赵莹也明白,但她却控制不住地朝着别的地方理解了。她的脸一下子变的绯红。
    于秋田这才发现那话有语病。他十分尴尬,连连道歉:“对不起啊赵莹,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说,就夏之蕙来讲,我们俩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没关系的,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共通的……不不,也不是,我我,我的意思是……”越解释越糊涂,于秋田的头上都冒汗了。
    赵莹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她好像突然发现,于秋田在尴尬的状态下,显得特别可爱。不过她还是主动地纠正了于秋田的混乱逻辑:“于总我懂你的意思。我们俩都深爱着夏姨,只不过爱的性质不一样。我下面跟你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感受,也可能是片面的、有误区的,不过咱们可以深入探讨,以期最后达成有益的共识。是吗?”
    “对对, 你说,你说。你概括的好,尽管有点象外交词令。”
    赵莹认为,夏之蕙在很多方面与众不同。首先是她阅历丰富,成熟老练,不管在什么样子的场合,她都能长袖善舞,收放自如,赵莹再也找不出能超过她的人;还有就是夏之蕙聪慧异常,记忆力惊人,她甚至需要经常装糊涂,然后故意去办一些糊涂事,这样才不会让人觉得她太聪明太特殊了。
    于秋田连连点头。他也是早就发现了夏之蕙异于常人之处,却没象赵莹这样总结出来。
    “还有,”赵莹接着说,:“夏姨的医术相当高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赵莹在军区总医院治病的时候,听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对夏之蕙赞不绝口,说只要夏之蕙愿意,他就能说动院领导,以最优惠的条件让她重新穿上军装,继续来总院工作。
    这点于秋田还真是不知道,他原以为夏之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内科医生呢。
    “另外,就是夏姨的身体状况跟她的年龄不相符。”赵莹说,你注意她的皮肤了吗,那肤质肤色太好了,简直就如同青春少女一般的“吹弹可破”。她很少穿短袖衫,也从来不穿裙子上街,因为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就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而且,她只要出门就化妆,故意把自己化的老一些。我跟她说了多少次,我说你这天生丽质,天生“嫩质”,多少女的做梦都梦不来,你怎么还故意遮掩呢,怪人!
    他俩吃完饭,赵莹去收拾厨房,于秋田仰在沙发上,默默地思索着。
    赵莹收拾完,给于秋田倒来一杯茶水。于秋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你说说,她的年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她去我家的时候,我二姐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已经42岁,最后夏之蕙给她看了身份证她才信了。还有我大姐,她俩都争着问她的养颜秘方,她说没秘方,她天生就这样。”
    赵莹说:“她的年龄绝对没问题。因为她的那些经历都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她生理上的反常,就和她这次意外一样,同是无解之谜。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早想跟你讲,可是我又不敢,犹豫好几天了……”
    于秋田不高兴了:“我不是反复强调了吗?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你怎么还……”
    “你别着急 啊,因为这个事儿吧,它,它,它不一样。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你不准生气。”
    于秋田直点头,眼神中满是急切。
    赵莹说:“还记得夏姨给你发过一张照片,在渥太华的米勒庄园照的。你说,那是夏姨刚给你发的,但实际上,那照片是旧的。是前年中惠公司组织员工去加拿大短期培训的时候,我給夏姨照的。她,大概是一时疏忽……”
    于秋田忙问:“真的,真的是你照的?”
    “绝对。照片最左侧的篱笆墙下,有一条小狗,不注意发现不了。”
    看到于秋田呆若木鸡的样子,赵莹又说:“所以,于总你也不要再费心思了。因为那个人,是夏姨。”
    于秋田慢慢地摇头:“我就是放不下,因为……你不明白。”
    赵莹也摇摇头:“你错了于总。其实我比你明白。还有一件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我去了夏姨的房子。那房子里别的东西都一如从前,但是没有了照片。夏姨清理了她所有的照片,包括存在电脑里面的数码照片。一张都没有剩下。”
    于秋田一愣。他知道夏之蕙不爱照相,她的照片本来就不多。在于秋田这里的只有一张,是他在人民公园给夏之蕙照的。他在夏之蕙的家里看到过她的一些旧照,特别是一些戎装照片照的很好。于秋田跟她要过好几次,夏之蕙说等挑一挑再给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秋田默然。赵莹幽怨地说:“于总,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尽管这现实无比惨淡。夏姨没了,她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是天意,不可挽回的天意啊。”
    赵莹泪如雨下。
    第十四章

    “于秋田你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啊?你开什么玩笑,就这么把公司一扔不管了?”
    许远找到于秋田家里,冲着他大喊大叫。
    许远的脾气一向很好,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不多。可是当他听到于秋田委托马文升和胡晓东主持乐丘东远公司,他要“请假”出去散心的消息,急得连中午饭都没吃,立即开车从北岛赶到乐丘,见到于秋田就瞪起了眼。
    于秋田也冲他瞪眼:“你个许胖子吆喝什么,老子干累了,歇歇不行吗?你才神经病呢,现在北岛、乐丘两个公司你都说了算,你就是卖光了我都不知道,你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不行。这是咱俩辛辛苦苦搞起来的事业,你不能这么没有责任心。再说夏之蕙‘走’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适应了,你也该‘化悲痛为力量’了,你比人家梁祝还痴心啊。”
    于秋田拉许远坐下,又是献烟又是敬茶,一个劲解释说自己就是出去旅游一下,很快就回来的。而且最近公司在许大人的英明领导下蒸蒸日上,“你办事,我放心啊”。
    许远不吃那一套,把他敬上的烟吸了一口就掐灭在烟灰缸里面。
    “你别骗我。我听小胡说你什么‘后事’都安排了,还他妈的‘很快回来’呢。于秋田你就全当可怜我好不好,你不能这么把这边这摊子扔下不管啊。”
    于秋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咱俩什么关系,我怎么能扔下你啊。我真的就是出去散散心,散完就回来。哦对了,北岛那边的红利我一分钱不要,全捐给你,行了吧。”
    “你做梦啊,还红利呢,我还得罚你!”
    “行行,随你老的便。不过有一条许胖子你听明白了,老子开车出去‘因公散心’,所以我的汽油费、养路费、高速公路费、过路过桥费、车辆人身保险费、超速罚款、吃喝玩乐,你都得给我报销。”
    许远忍不住笑了:“你说相声呢?碰着你这样的神经病,真他妈算我倒霉。”
    于秋田不笑,他认真地解释道:“我总觉得夏之蕙的事情不明不白,我心有不甘。比方你吧,你老兄要是不声不响,一下子就没了,要换个别的合伙人,人家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我于秋田不会,我要走遍天下去找许胖子,找不出个说法来绝不罢休。你信不信?”
    许远有点感动地直点头:“这我倒信。不过算我求你了,你一定早点回来。你那个破车跑长路不办事,你把我的新‘凌志’开去吧,别给我弄坏了啊。”
    许远的慷慨让于秋田也感动。于是他就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事业重要,家庭更重要,因此……所以……那个那个……
    许远打断了他的啰嗦:你听到北岛那边的谣传了吧?跟你说那都是我的对立面编出来损我的。你老弟虽然没你那些高风亮节,但为人处世也是讲原则的。得,我知道你不信,来来,我打电话,让你弟妹跟你说。
    许远真的给文巧英拨了电话,说:老婆,我在于哥这里呢,于哥说他想你了又不好意思找你,来来,你俩聊聊。说着他把手机递给了于秋田。
    文巧英在电话里嘻嘻哈哈:“于哥,徐远说的是真的,又是半年没见了吧,就是挺想你的。哎对了,你跟徐远的车一起回来呗,上次你说红烧螃蟹没吃够,现在下来秋蟹了,我买上给你准备着了啊!”
    于秋田跟文巧英说了半天,没听出一星半点人家两口子不合的味道。于秋田关了电话对许远说:“得,白操心。反正该讲的我都讲了,你老弟好自为之就行。”

    许远走后,于秋田把屋子收拾好,提着一个旅行箱就准备出门。他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晚上赶到济南她妈那里住下,明天一早出发北上。
    以前在乐丘,夏之蕙每过几天就给未来的婆婆打个电话,问问她血压高不高,吃饭好不好,陪她聊聊天。后来夏之蕙出国了,老太太就隔三差五给于秋田打电话,问夏之蕙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去这么长时间。于秋田只好说快了快了,有一次差点说漏了。 这次他得编个理由当面跟老太太解释一下,省的她老是挂心。那事儿早晚是瞒不住的,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于秋田拉开房门,却见赵莹站在门口,刚要伸手按门铃。见了于秋田她问:“于总,你这就走?”
    于秋田一边应着,她一边往屋里进。于秋田只好闪身让她进门,然后问:“有什么事儿吗?”
    赵莹四下看了看,转向于秋田很不高兴地说:“于总你骗人。你说要去济南看你妈,三两天就回来。这屋里的东西你都盖上了,还三两天呢。”
    于秋田说:“去济南就是两三天,然后我还想到南方去旅游。行不行啊赵主任?”
    “行。”赵莹一本正经地点头,紧接着补充说,“那我也要去。”
    于秋田皱起了眉头:“你不是没睡醒吧,我要上哪儿啊你就去。”
    “我不管你上哪儿,反正我也要去。你说过,我们对夏之蕙的感情是一样的。所以我非去不可。”赵莹十分严肃。
    于秋田无语,面对姑娘肃穆的神情,他不知该说什么。
    赵莹说:“这些天我想了好多,最后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虽然夏姨不在了,但咱俩也应该把一些不解之谜搞清楚。你想从夏姨的身世开始调查,这思路没错,我支持你。你放心于总,咱们一起出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可以和你换着开车,这样还能提高效率。”
    于秋田抢着说:“哎停停停。你还真是没睡醒啊,我主要是去看看我妈,她个老太太快八十了,一个人住着……”
    赵莹马上接过去:“是啊,应该先去看看,那也是我的‘干姥姥’。然后咱们就驱车北上。于总你没必要有什么顾虑。你是夏之蕙的未婚夫,我是夏之蕙的义女,我们的感觉感触感想感情都是一致或相同的,那你就没有可担心的。另外,我还带着公司的空白介绍信,对外我们可以用联系业务打掩护,以后也好解释。这总行了吧。”
    于秋田只好点了点头。
    过去真是小看了这个姑娘。他在心里叹道。

    三天之后,于秋田和赵莹来到了唐南影河街道办事处。这是到唐山之后他俩跑的第四个地方。
    听于秋田说了想找的人,一位姓李的大妈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学院街北面的这一带,当年的地震全给毁了,现在这片小区是80年以后建的,要找那些老户很困难。”
    于秋田有些失望,但赵莹却极有耐心,连真带假编出的“寻亲”故事也挺煽情,把李大妈给感动了,她帮着在办事处里四处打听,总算问出了一个学院宿舍区的老住户,在李大妈的指点下,于秋田和赵莹去了四里地之外的另一个住宅小区,又问了好几个人,最终来到了正坐在大树底下打扇乘凉的一位老奶奶面前。
    老人八十五了,耳朵有点背,不过脑子很清楚。她说,七六年那时候,她的女儿住在工业学院的宿舍区。女儿家是4号楼,前面那3号楼上,住着一家人就姓夏,男的是工业学院的老师,女的不知道干什么。她还知道女的姓沈,叫沈什么芳。地震时那一带的七八栋楼全都震塌了,死人无数,夏家好像只有一个女孩活了下来。
    从她的讲述来看,那应该就是夏之蕙的家,因为夏之蕙的母亲叫沈廷芳。
    老奶奶的旁边,还坐着一位跟她年纪差不多的老头。他在一边插话说,那年的地震真厉害。我当时在卢宁,离震中不算近了,我们那还塌了好多的房子呢。
    赵莹拿出一张夏之蕙的照片给老太太,说你看这个象不象活下来的那个小女孩? 老奶奶伸长胳膊将照片拿到老远看了看,迟疑着说,年数太远我记不清了,有点像。这啥时照的?那小女孩当年十六七,这会儿该四十六七了,没这么年轻。
    那老爷子也伸过脑袋来凑热闹,他细细看了那照片,不由皱起了眉头:“哎,你还别说,这女的我好像见过。”他摸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想了半天,说了一句话,让于秋田和赵莹都找不到北了。
    “不错,这人我认识,她是三十年前,宁海中学的那个尹老师。”
    赵莹忙说:“不对呀大爷,你准是看错了。她姓夏,不姓尹,而且她现在才四十来岁。”
    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那我还真是认错人了。不过你这个姓夏的人,确实很像当年的尹治媛,跟她一样的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两人实在就是一模一样。”
    于秋田问:“殷芝园——就是你说的殷老师,她的名字怎么写,是这样吗?”说话的时候,于秋田已经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了“殷芝园”三个字给老人看。老人摇头,拿过笔另外写出了那个名字——“尹治媛”。
    赵莹暗自笑笑,不怪于秋田没搞明白,连她自己,也听成了“尹致远”,还嫌这个名字不像女人的名字。
    她想,既然这尹治媛那么像夏之蕙,那也可能是她的亲属。她赶紧追问尹治媛现在在哪里,老头却叹了一口气:“尹老师大地震那年死了,挺好的一个人,很可惜啊。”
    赵莹和于秋田都大失所望。于秋田不死心,他继续问:“你老说的宁海中学在哪儿?那里还应该有她的同事在吧?对了,你是不是她同事啊?”
    老头说:“我不是。原来的宁海中学在卢宁县,离这里一百多里地。这个学校早撤销了。当年,我在卢宁农场当会计,农场跟学校相邻,见过她几次,也不是很熟悉。不过她的同事倒还真有人在,而且这人跟她相当熟,你们想打听什么,可以去找他。”
    老人说出了一个名字:姜成功。

    72岁的姜成功原来是卢宁市四中的历史老师。退休以后,他帮着下岗的儿子经营一个书报亭,亭子就在卢宁火车站的广场边上,很好找。姜老头待人非常热情,听于秋田说他的一个亲戚失踪了,他们是来寻找线索的,马上就说,我这人别的本事有限,就是记人记事特别牢靠。你们想打听谁吧,只要我跟他有过交往,几十年前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于秋田将夏之蕙的照片递给他,问他是否认识这个人。
    姜成功看到那照片的一瞬间,脸上现出了震惊的表情,脱口而出:“这不是尹治媛吗?”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于秋田说:“我老糊涂了。我不认识她,不过她很像我以前的同事。”
    赵莹故意问道:“既然很像,会不会是你同事的女儿?”
    “不会。不可能,尹治媛她没结过婚。哎,这到底谁啊?”
    于秋田说:“她叫夏之蕙,是我女朋友。”
    姜成功一惊:“夏之蕙?之乎者也的之,兰质蕙心的蕙,是吗?”
    于秋田说:“是啊,你认识?”
    “那是我的学生啊。我天,长大了变样了。她在哪儿?当年大地震以后,有人说她死了,还有人说她没死,后来去当了兵。哎,她现在干什么?是她让你们来找尹治媛的?不对呀,尹治媛不在了,她应该知道的。”
    于秋田和赵莹都是又惊又喜,都在想,这下好了,找到夏之蕙当年的老师了。于秋田赶紧解释说,夏之蕙原来在乐丘市当医生,后来出国去加拿大的时候,发生海难失踪了。他们此来,是想找寻她的亲友同事,详细了解她的情况,以便调查她的失踪案件。
    “哦我明白了。那你们是警察吧?行没问题,你们想了解什么,凡是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赵莹想更正一下那个“警察”的说法,但被于秋田拦住了。于秋田说,我们不是警察,可是跟警察方面也有点关系。这样,这会儿也中午了,我们请你老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好吧姜老师。
    赵莹也笑脸相邀,还说我看那边有个顺达大酒店挺好,咱们就去那里吧。
    既然美女那么热情,姜成功也就答应了。于是他们过去,开个包间,边吃饭,边听姜成功讲他曾经的同事尹治媛和曾经的学生夏之蕙。
    姜成功不愧是当过多年老师的人,他讲事情非常有条理,也非常清楚;而且他记忆力特别好,虽然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但很多细节他仍然记忆犹新。
    姜成功原籍辽宁锦州,十七岁考入冀东师范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57年被打成右派,老婆跟他离婚,带着一双儿女改嫁。之后姜成功被“扫地出门”,送到卢宁农场劳动改造。到了六二年搞“甄别”,又把他的右派“帽子”给摘了,安排在农场的小学教书。那个在农场当过会计的老头,就是这期间认识姜成功的。
    到了1972年的秋天,卢宁农场跟附近的平海公社实行“场社联合办学”,共同组建了宁海中学。中学初建时条件很差,没人愿意去,就把教小学的姜成功给调去了。他去的时候是1973年夏天,到校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尹治媛。
    尹治媛原来在卢宁县第二中学教语文。二中在县城,条件比这里强多了,尹治媛之所以被“下放”,有两个不同的说法:其一,她是自愿来的,因为她学“毛著”学的好,政治觉悟高,就像当年董家耕、邢燕子等先进模范自愿到农村务农一个样儿;其二,因为她的社会关系有点“历史问题”,具体说就是她的一个堂哥,当过国民党政府的署长。
    姜成功觉得,尹治媛那个当过“坏蛋”的堂哥,与她亲缘关系比较远,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因为文革闹腾最厉害的时候,也没听说她倒霉,所以她来宁海,应该是自己要求的。
    尹治媛的原籍是湖北,她是个孤儿,也是个老姑娘。那年(1973年)她都43岁了还没有结婚。让姜成功没想到的是,这位年逾不惑的语文老师不光是个绝色美女,而且长相非常年轻,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他一开始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比自己还大两岁!
    据姜成功说,他跟尹治媛相处的很好,属于一种比较谈得来的异性朋友关系。不过也仅此而已。尹治媛的性格非常内向,而且特别的谨慎小心。她少言寡语,不擅交际,与周围同事都不大来往。姜成功之所以能跟她成为朋友,是因为那时候住校的老师不多,一共就一男三女四个人。到了冬天,学校给住校老师发放取暖煤,发的是“煤票”,让老师们自己想办法到附近的煤矿上去拉。姜成功有个亲戚在煤矿开货车,买煤的时候姜成功就找他帮忙,用他的汽车把煤拉到学校,同时也把“尹老师”的煤给捎回来。不光是拉煤,遇到尹治媛有别的难事,姜成功也都当仁不让,热情相助。当然尹老师也经常帮助他。比如打个毛衣、拆洗被子、缝补衣服等等。当时有些好心的同事还怂恿姜成功去追求尹治媛,姜成功说他想是想过,但是他根本不敢。他觉得尹治媛太高贵太神圣,而且又那么漂亮,他自己又太平凡太渺小,长得也不咋地。尹治媛像是天上的仙女,他就像地上的乞丐,那差别就是霄壤之间,追也是白追。
    接下来,姜成功说到了夏之蕙。他一解释,于秋田和赵莹才闹明白,严格说来,夏之蕙并不是姜成功的学生,她应该是尹治媛的学生。姜成功说,学校是农场与当地公社合办的,条件简陋,学生不多,全校有初一到初三三个年级,但只有六个班,三百五十多名学生。当时正搞“教育革命”,提倡“教育与工农相结合”,类似这样规模的学校多的是。大地震之后,由于校舍全部被毁,学校也就不存在了。
    当时,姜成功只负责初一初二四个班的历史课,而尹治媛则是夏之蕙那个初一(一)班的班主任。
    夏之蕙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文革”那会儿,她父亲母亲都下放到农场劳动,日子过的很苦。夏之蕙由于体弱多病,经常请假,学习跟不上,尹治媛就处处照顾她。学校离她家有六里多地,当时哪有什么自行车、电动车,学生上学都是来回步行。尹治媛见夏之蕙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就让夏之蕙跟她一起住在教师宿舍。尹治媛懂点中医药,就自己拿钱买药试着给夏之蕙治病,后来还真把她的病治好了。夏之蕙家对尹治媛非常感激。后来,夏之蕙的父母落实政策进了唐南县,在工业学院当老师,不久夏之蕙也就转学去了唐南。
    于秋田问姜成功是否认识夏之蕙的父母,姜成功说当然认识。因为夏之蕙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尹治媛住,她的父母经常来学校看望她。有一次赶上下大雪,路上没法走,他夫妻俩就住在了学校里。夏之蕙她妈跟尹治媛、夏之蕙挤在一间宿舍,夏之蕙的爸爸就跟姜成功睡一个屋子,两人聊得还挺投机。由此姜成功知道了夏之蕙的父母也都是湖北人,还跟尹治媛认过“老乡”。他俩还是上大学时的同学,加上夏之蕙的爷爷,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出身,经历非常简单。
    于秋田想了一下又问:“这尹老师对夏之蕙特别好,是不是因为夏之蕙长得像她?”
    姜成功说:“可能有这个因素吧。不过尹治媛人特别善良,她对其它学生也都很好的。她连续两年都是卢宁县教育系统的‘学毛著’积极分子。”
    赵莹问:“那后来呢,就是夏之蕙转学去了唐南之后?”
    姜成功说:“夏之蕙是76年6月份,也就是高一学年结束之后转走的。然后到了7月28号,就发生了大地震……”
    那次也赶巧了,就在大地震之前的7月27号上午,尹治媛坐长途车去唐南看望夏之蕙,当天晚上住在夏之蕙家里。她家在工业学院的家属宿舍,那一片正好位于震中,被烈度达到11级的超级强震震成了一片废墟,尹治媛就死在了那里。夏家一家四口(夏之蕙的奶奶跟他们住在一起),只活了夏之蕙一个。
    姜成功说到这里,于秋田就能把夏之蕙以后的经历接续起来了:夏之蕙在唐山大地震中受了伤,又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当时由于受伤的人太多,因此全国各地的医院都承担了地震伤员的救治任务。夏之蕙和一大批伤员被转移到了石家庄,她在那里治好伤病后,又被送进了专收地震孤儿的“育红学校”继续上学,高中毕业后在政府的关怀下,考上了第四军医大学。
    于秋田想,这样说来,夏之蕙一家,不大可能跟远在山西的爷爷于奉东有什么关系,那么,跟爷爷有关系的,会不会是对夏之蕙恩重如山的尹治媛呢?
    于是于秋田就问尹治媛父母的情况,可姜成功说,尹治媛是个孤女,她才六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于战火。他还能记得尹治媛的档案上,记载着她父亲叫尹世文,职业是工厂的“职员”;但她母亲没有名字,记的是“张氏”。
    于秋田又不死心地问:“她还有别的什么亲戚没有?或者,有熟人啊朋友啊什么的去学校找过她?”
    姜成功说:“她老家应该有亲属,因为登记表上好像还有叔叔舅舅什么的,可惜我都没记住,而且过了这么多年,肯定也不在了。她没什么朋友,反正我在宁海中学的几年里,从没见过有外面的人找过她。”
    “那你知道她老家是哪儿的吗?”
    赵莹不明白于秋田为什么对尹治媛的事这么关切,姜成功也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尽其所知,告诉了于秋田。
    尹治媛的祖籍是湖北省随安县卜贺山公社寺里大队。因为当年组建中学的时候,农场里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老师都搞过“政审”,姜成功看到过尹治媛的材料,里面有她老家那个公社、大队开具的证明。
    “姜老师你真不简单,记的这么清楚。”赵莹赞叹道。
    姜成功说:“这没什么。我以前还教过高小的‘地理',记地名有诀窍。比方尹老师的老家,我记的就是‘不可思议’这个词儿。”
    赵莹一想还真是,“卜贺山”和“寺里”,本来很难记的,变化成“不可思议”就好记多了。

    第十五章

    于秋田和赵莹漫步在唐山南湖公园的一条湖滨小道上。赵莹为美妙的湖光水色吸引,不住地用小相机拍照,还时不时给于秋田来个“抓拍”。于秋田却没她那些兴致,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赵莹,一边思谋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是昨天晚上回到唐山的。按照原先的想法,于秋田要去趟石家庄,探访一下夏之蕙高中毕业的石门中学,也就是原来的“育红”学校。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昨天一天,他们奔波了四五个地方,访问了七八个人,主要为了了解夏之蕙父母的情况。应该说他们大有收获,更难得的是,他们看到了夏之蕙父母的照片。
    夏之蕙的父亲叫夏明轩,母亲叫沈廷芳。照片是夏明轩的一位同事楚教授提供的。
    那是一张集体照,是唐南工业学院的部分教师参加植树活动时拍摄的。那上面有二十多人,包括夏明轩夫妇。因为当日光线不佳,而且人也比较多,所以上面人的形象不是特别清晰。于秋田是在反反复复研究了那照片,又认认真真地回忆了楚教授介绍的情况之后,才有了新的打算。
    因为他发现,他的夏之蕙长得既不像她母亲沈廷芳,也不像她父亲夏明轩,倒是像极了她的老师尹治媛。那么会不会她就是尹治媛的亲生女儿呢?
    楚教授说的很清楚,夏明轩夫妇的祖籍都是湖北黄冈,只不过后来迁居到了冀东。他俩都是在天津上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唐南工业学院的。而尹治媛恰恰也是湖北人,这就不大像是巧合了。
    于秋田想,他自己与夏之蕙是同辈人,那么夏明轩夫妇就是他父亲那一辈人。不管是湖北也好,冀东也好,都离山西太远,他俩与自己的爷爷应该没什么交集。有交集,或者说有什么恩怨的,应该是夏之蕙的爷爷一辈。或者,是尹治媛的父亲一辈。夏之蕙的爷爷没什么线索,不大好找,但尹治媛的亲属应该还有健在的。因为姜成功说她有叔叔和舅舅,即便老人不在了,她也会有堂兄弟堂姐妹、表兄弟表姐妹什么。于是,他想去一趟湖北。
    从唐山去那里路太远,他也不想开车了,他想让赵莹开车回去。她开回乐丘也行,或者她要高兴的话,把车开到北岛还给徐远更好。
    他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莹。
    赵莹正在俯拍水里的金鱼,听到于秋田的打算她大惑不解。她收起相机,拉着于秋田坐到一张连椅上,再把于秋田的脸掰过来朝着自己,然后皱着眉头问:“哎我说秋田哪,你这又寻思起什么来了。你没听楚教授说嘛,夏家的人都在大地震的时候死了。湖北那是尹治媛的老家,你关心她干嘛?还有啊,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要半道上把我扔了。”
    于秋田也皱眉:“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秋田,怎么了?这又不是在公司,还得叫你‘于总’。按说我该叫你于叔,怕把你叫老了你不愿意。叫你于哥吧,我这冰清玉洁的美女,这么叫多不庄重。不过你要愿意听,我就叫你于哥,或者田哥都行。”
    “还鹦哥呢。你叫于叔叔吧,那秋田是你叫的吗。”
    “就不,我就叫你秋田。谁让你先不尊重我的,我也不尊重你。”赵莹撅起嘴做生气状。那样子却超级可爱,把于秋田逗乐了。
    “傻丫头。你发起邪来跟我家于颖一模一样。你说,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你随随便便就想扔掉我,这就是不尊重。你还不说实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脑子里的歪门邪道,你不肯告诉我。”
    于秋田忽然间心里一动,他便正襟危坐,很认真地对赵莹说:“好吧,我先说对不起,我是有点别的想法,我也不该不征求你的意见就‘扔了’你。不过在坦白交代之前,我想跟你订一个君子协定:就夏之蕙这件事情上,咱俩要开诚布公,坦诚相见,谁也不许藏着掖着,你同意吗?”
    赵莹的眼珠转了一个圈,然后歪了歪脑袋。说:“同意。不过不光是夏姨的事儿,咱俩在任何事情上都应该坦诚相见,应该知心交心。这才不枉夏姨对咱俩的信任。怎么样?”
    “成交。”于秋田跟她击掌,以示隆重。没等他开口,赵莹抢先说了:“秋田我告诉你,我觉得咱们可以到此为止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想说,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据赵莹说,夏之蕙临出国之前,曾经跟赵莹深谈过一次。她先是跟赵莹说了乐丘东远公司的情况,又介绍了公司经理于秋田,接着说到了她跟于秋田的关系。
    夏之蕙说,她跟于秋田一度相处的很好,她甚至都想到了要和他结婚。但是去了他母亲家之后,她发现了他俩结合面临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夏之蕙在加拿大的那个表舅王韶志与她感情极好,他想让夏之蕙去接掌他的家族产业。可问题是,于秋田的老母亲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将来还要指望他照料。而且老太太绝对不想出国。当然,如果她和于秋田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还可以说只要爱的死去活来,这点困难总有办法克服。可他们都已经人到中年,思想已经成熟,看问题也比较现实。因此,两人也就友好地分了手。当然,他们现在是,将来也还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赵莹强调,她说的都是夏之蕙的原话。她自诩自己的记忆力还不错,基本可以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的。
    赵莹说到这里很注意地看于秋田的表情。于秋田表面故作镇静,但他的脑海中已经掀起了十二级风暴!
    他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心里话,于秋田确实从没考虑过出国,因为夏之蕙压根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夏之蕙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老太太是肯定不愿意出国的,也许夏之蕙在跟她聊天的时候,已经旁敲侧击问过她。就于秋田自己,他也不想去国外生活。但关键问题在于,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不是解不开的难题,你夏之蕙总可以提出来,咱俩一块商量解决的办法嘛!你还至于跟赵莹瞎编什么面临“鸿沟”、和平分手……
    不对,于秋田猛然一悟,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将赵莹吓一跳。
    差点让夏之蕙给带到沟里去。于秋田想到,这件事情的前后逻辑不大对。先假设一下,如果那“海难”完全是个意外,那么按夏之蕙原来的计划还要回国的,她回来了怎么“圆谎”?再假设她是自杀,那也不对,她真要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大难题,非要以死寻求解脱,她就没必要费心费力编假话去骗赵莹。
    所以,比较靠谱的解释只有一点:夏之蕙所谓的“出国难题”,分明就是个借口,是她讲给赵莹这个不相干的人的借口——等一下,好像还不是不相干,夏之蕙为什么要把赵莹派来东远公司,莫非她不是来帮忙的?她是来“代替”的?
    我的天哪!于秋田接连敲击自己的脑门,敲的嘣嘣响。赵莹赶紧拉住他的手说,秋田,你别这样痛不欲生啊,你再把自己敲傻了。要不你打我好了。再说你这么敲也不管用啊,你冷静点,先把问题弄清楚。
    于秋田不敲了,而且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
    赵莹说的这件事儿应该是真的,但对于他来说,意义不大。因为假如夏之蕙真有“分手”之意,她绝不会不跟自己说,而先跟赵莹说。那段时间,夏之蕙明显是碰到了绝大的难题,或者是她预感到了自己将要遭遇躲不过去的厄运,或者她真的身患不治之症,绝无生存机会了,她才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最放不下的赵莹托付给了于秋田。
    不过,那些猜测中的真相以后再说,他现在还是要集中精力,把眼前的疑问查清楚,如尹治媛与夏之蕙到底是什么关系,尹家或者夏家与他们于家到底有什么历史瓜葛,然后再考虑别的问题——尽管人不在了,可该弄清楚的问题,还是得弄清楚。
    所以他很明确地跟赵莹说,那些事儿他先不管,他要先把眼前的疑问弄个明白。也许眼前的事儿搞明白了,别的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因此他必须去湖北。
    赵莹当即表示,那她也要去湖北。他俩可以开车到济南,把车放济南,让徐远找人开回去,然后他们坐火车南下。
    于秋田说,尹治媛跟你没关系,而且天太热,路太远,你就别去了。
    赵莹说:尹治媛跟夏之蕙有关系。而且天热路远,万一你中暑了什么的,身边有个当过护士的人还能救你。
    于秋田摇头:你说你个未婚姑娘,长得还这么性感,你跟着我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吗?
    赵莹撇嘴,她拉了一下自己的短裙,然后歪头冲于秋田问:我需要担心吗?我发现你正人君子装的还挺像,都不带正眼看我的。你还懂个性感,我都怀疑你受刺激受的,可能功能都不大健全了。
    于秋田忍不住笑了,说:现在这姑娘真是莫名其妙,什么话都敢说啊。行行你厉害,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吧,以后我经常看看你,你自个小心点。
    说着,于秋田就真的盯住了她的大腿。赵莹的皮肤特好,不光雪白细嫩,而且晶莹剔透,他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摸一摸,但最终还是很快移开了视线。
    赵莹心想,这激将法还挺灵验呢。她用胳膊肘捣了于秋田一下,咯咯地笑了。
    于秋田有点不好意思,他笑问:“还敢说什么‘不健全’吗?”
    赵莹秋波盈盈地瞪他:“你就是不健全,有贼心没贼胆的。”
    于秋田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哎哎,咱言归正传。我想到了一个事儿,中惠公司的大老板王韶志,你在中惠公司的时候见过他吗?”
    赵莹说:“前年的时候见过一次,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他很少回国。那次来了他住在北岛,然后夏姨从乐丘去北岛见的他。看起来他待夏姨特好,所以那个罗总,就是罗长发也就对夏姨相当恭敬,很听她的话。”
    于秋田一时没说话,冰雪聪明的赵莹却立即猜出了他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了机会我们应该去看望看望他。”
    “是啊。”于秋田说:“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看望他。不过……”
    赵莹点头,她已经知道那“不过”下面是什么意思。于秋田有些奇怪的是,夏之蕙出事后,这位“王表舅”一直没跟他联系过。难道说夏之蕙没跟他提起过自己,如果真是那样,赵莹去看他理所当然,而他于秋田去的话,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赵莹解释说:“国外的观念与我们不大一样。假如王韶志不想跟我们联系,我们去看他反而不合适,我们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吧。”
    于秋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有件事情一直没闹明白,想从赵莹这里得到点线索,但问了赵莹之后,他好像更糊涂了。
    第二天,赵莹驾车,沿着高速公路朝济南开去。
    路上,于秋田跟赵莹分享了他昨天晚上的最新研究成果。
    于秋田和赵莹都觉得夏之蕙长得特别像尹治媛,那么于秋田先假设尹治媛就是夏之蕙的亲妈。然后的一个问题是,尹治媛在哪儿生的夏之蕙。姜成功提供的夏之蕙的履历大体是这样:17岁之前,尹治媛在川东的一所难民学校上学,1949年当地解放后,她进了青年干部培训班,毕业之后随工作队到了湘南术口县,先在文教局当职员,后来到术口城关小学当老师;56-57年在唐南教师进修学校学习,58年到了河北兰城县南山中学,68年调卢宁县第二中学,72年调宁海中学。那么按照夏之蕙的年纪推算,尹治媛孕育夏之蕙就是在兰城中学的时候。
    赵莹问:那咱们应该先去这个什么兰城中学啊?
    于秋田说:我开始也这么想的。后来一琢磨,不对头。因为夏之蕙如果是尹治媛的“非婚生女儿”,那就肯定不会在那儿生产。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兰城的南山中学是58年大跃进的时候建的,中间停了几年,61年才投入使用。所以这段时间尹治媛很可能躲到老家去生了个孩子,然后抱过来送给了没有子女的夏明轩夫妇。所以,先去她老家调查是个正路。咱们要先搞清,第一,尹治媛是不是在老家生过一个孩子;第二,尹治媛的父辈或者祖辈,是不是跟我们家的祖上有什么瓜葛。”
    赵莹边听边点头,其实心里大不以为然。不过她故意不提什么反对意见,而是问于秋田:“那什么随安,那个城市怎么样?交通方便吗?”
    于秋田说:“是个山区。交通可能不如这边,不过据说山里的风景很不错。”
    赵莹说:“那好啊,我就喜欢爬山。”
    于秋田说:“好是好,就是山里有狼”。
    赵莹笑:“有野狼不怕,就怕有色狼。”
    话音刚落,于秋田的手机响了,一个听起来非常稚嫩的女声问他:
    “喂你是于总吗?我是小张,你还记得我吗?”
    于秋田认识的小张太多,他听不出来这是哪个,只好含糊应着:“啊,记得记得,你是……”
    那边笑了:“你记得什么呀,我是紫州储运公司的小张,上个月我还见你了呢。你在公司吗,我能不能去拜访你?”
    紫州储运公司是“东远”的重要客户,但于秋田实在记不起这个小张了。他赶紧说:“对不起啊张小姐,我现在不在乐丘,我在外面,而且我马上要去湖北。你有什么事能在电话上说吗?”
    “湖北?湖北哪儿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于秋田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罗嗦,可他还是告诉了她:“我现在在唐山到德州的公路上。我准备去湖北随安。你有事吗?”
    对方停了一下,说:“是这样,我们公司跟你们紫州物流储运货场签的货位使用合同,应该是免费使用半年,但是这个月你们就开始收成件货物的暂存费了,还说如果我们不同意,那么原合同就作废。虽然费用不多,但这样不守信用总是不大好吧?”
    于秋田听完很有些生气,在答复小张马上调查处理之后,他关上电话冲赵莹说:“老张这是怎么搞的,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老张就是那个储运货场的经理。
    赵莹说:“这事儿跟老张没关系,肯定是马主任干的。紫州储运是公司的大客户,但不是老马的,老马有自己的‘个人客户’——不用我再说了吧。”
    于秋田认识老马很久了,原来一直认为他老实能干,没想到自己这才离开公司不到十天,他就开始假公济私了:他“挤兑”储运公司,很明显就是要为他自己的客户提供方便。于秋田责问赵莹:“你知道他的歪心眼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赵莹立即顶回去:“他是副总兼办公室主任啊,是我的上司。我给你打小报告,你一来不信,二来肯定会把我看成小人,我傻啊!”
    于秋田直拍大腿:“你就是傻!咱俩什么关系,我能信他不信你?赵莹我跟你说,我现在除了夏之蕙,第二个信任的就是你。结果你可好,不是这个小张给我说,我还蒙在鼓里呢,你这太不对了你。你你,你给我回去,我不带你了!”
    “别呀别呀,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呀,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相信我,对不起啊对不起,别打了别打了。”赵莹说着伸出手,在于秋田的大腿上摸弄,于秋田使劲把她的手拨到一边去了。
    赵莹笑笑,瞅着前面一个服务区,就把车开了进去,一停下,她立即开始打电话。
    她先把电话打给紫州的老张,说于总指示,一、紫州基地南货场的成件货物暂存费立即停收,已经收的,两天内退给储运公司;不光现在不能收,就是免费的合同期到了,要收也得先请示于总;二、南货场除储运公司的货物外,其它单位的到达货物暂停办理,一律转北货场或者变更到乐丘货场。
    打完电话她瞅着于秋田,于秋田点点头,连说:很好,很好。比我能想到的还好。然后又恨恨地说:“等回去我就开会,让老马专管车队和运输,其它的你来管。副总兼办公室主任。就这么定了。”
    赵莹却翻翻眼睛说:“什么呀就定了,我同意了吗?”
    “怎么还得你同意,咱俩谁是老总?”
    “我管谁是老总。反正你那副总我不一定干,我得看看你这趟表现的怎么样,你要哄的我高兴我就干,你不让我高兴,我就不干。”
    于秋田哭笑不得:“服了你了姑奶奶。那您要怎么高兴呢,接下来我开车就是了。”
    赵莹嘻嘻笑道:“哪能,我说着玩呢!您是老总。我就是您的小跟班,您叫我干嘛我就干嘛,一切听招呼。”
    于秋田叫道:“少啰嗦,上车赶紧走,一会儿天黑了个屁的。”

    第十六章

    随安在湖北的南部,距湘鄂边界大约有二百多公里。这里是山区,于秋田本以为找个地方可能挺难,没想到一查地图,那个“卜贺山公社”就在公路边上,现在叫卜山镇,顺着公路再往东,出去十来里地有个长途车的停车点叫寺里站,下车走二里地就是寺里村。他俩就直接去了村委会。
    寺里村有一百多户人家,但姓尹的并不多,更无人知道尹治媛的父亲尹世文。听人讲这个村子在当年抗战的时候,确实以尹姓人家为主,但后来因驻有“国军”的辎重部队,遭遇日袭击,全村被毁,村民死伤殆尽,现在的村民大都是以后迁来的。那人又指点,说附近还有个村子,叫北寺里,那儿还剩有几户姓尹的。
    他俩便又步行去了那个北寺里村。这次比较幸运,他们找到了尹治媛的一个叔伯姐姐,老太太八十有二,身体还不错,说到堂妹尹治媛,她还能记得一些事儿。
    首先她更正了一个事儿,那就是尹治媛的父亲尹世文不是什么“职员”,而是鄂西机器厂的一个“监理”。他曾经出国留洋,回来后一直在鄂西机器厂。老太太当年很早就嫁到外地去了,所以没见过她这位二叔,也没见过她二婶,更没见过那位小她好几岁的堂妹尹治媛。
    据她说,民国28年也就是1939年秋天,为了躲避南下的日本鬼子,随安机器厂要迁到湘北去。听说有二十多辆汽车,还有上百辆的马车牛车,拉着机器设备和人员家属的什么的,沿随(安)常(德)公路南下。结果半路遭到日本飞机的跟踪轰炸,一半的车辆被炸毁,她的二叔二婶都在这次轰炸中死于非命。
    六岁的尹治媛却侥幸躲过了这一劫。因为就在车队出发的前一天,尹世文的侄子,时任省兵工局科长的尹治安出差路过随安,顺路来看望他。尹世文就托他带着尹治媛先走,因为尹治安坐的是吉普车,比坐那些装机器的大卡车要舒服的多。
    后来,尹治安就把成了孤女的尹治媛带到了重庆。这以后的事儿,尹老太只听说尹治安很早就死了,而尹治媛解放后在河北省当老师,好像是1958年前后回乡过一次,看望她还健在的五叔。那时尹老太因为嫁在外县,没有见过她。
    听尹老太说,尹家的人大都不在了,于秋田就问:“那个尹治安呢,他还有什么亲属吗?”
    老太太说:“亲戚没听说,不过他有个把兄弟住在湘州。我上高中的时候,跟我爸去找过他一次。”
    老太太解释了一下,原来尹老太的爸爸,是尹世文的三哥,而尹治安的父亲则是尹世文的大哥。

    从寺里村回随安的车上,于秋田问赵莹:下一步去哪儿?
    赵莹想都没想:湘州!
    于秋田问:为什么?
    赵莹答:我没去过,想去玩玩。另外我有个大学同学在那儿工作,顺便还能看看她。
    于是于秋田就很起劲地说:应该,应该。可惜我没上过大学,不然我天天找同学玩儿。这样,我正好有个战友也在那儿,咱俩先去拜会故人,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何?
    赵莹哼了一声:秋田啊,别跟我玩什么小心眼。你就是想甩开我,自己去会那个把兄弟呗!
    于秋田刚要解释,赵莹直摇手:行行。这次我不跟着你了,因为我那同学后天要出差去上海,我先去找她,你跟把兄弟怎么会谈的,如实跟我汇报一下就可以了。
    于秋田忙说:谢谢赵小姐的理解……

    第二天上午,他们到达湘州。下午,赵莹去会她的同学,于秋田一个人走进了松雅湖畔一处幽静的院落,放下手上的鲜花和营养品,跟坐在凉棚下面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热情握手。
    “谢谢,谢谢。”让座后,老者让侍侯他的一个小女孩给于秋田倒来茶水,一边说,“于老弟太客气了。我与尹治安亲如兄弟,你有需要帮忙的事儿,理当尽力。”
    这位年逾九十的老者叫任中唐,曾担任过湘州机械局副局长,1982年退休。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他在湘州水泵厂技术科当科员,尹治安是他的大学同学。
    来见任中唐之前,于秋田已经跟他通过电话,只说受尹治安故人的后代之托,想来了解一些情况。但见到这位慈祥而又待人亲切的老人之后,他决定要多告诉他一些事儿,因为只有这样,老人才有可能知无不言,而无需刻意隐讳什么。
    于秋田解释的不是很清楚,因为有些事情他不太好直说。不料,老人听的很明白。他概括道:尹治媛是你未婚妻的恩人,现在你的未婚妻离奇失踪了,你怀疑跟尹治媛从前的经历有关,是这样吧?
    于秋田由衷地恭维道:老人家,您这思维判断能力,我们这年轻一代的都赶不上。
    老人笑道:不敢这么说。不过我除了腿脚不大灵便,别的零部件倒还好,脑子也行。就比如这个尹治媛吧,我一共只见过她两三次,到现在我还能记起她的模样来。
    那是1939年初秋的一天,任中唐的好友尹治安带了一个小女孩来找他,那小女孩就是尹治媛。她刚6周岁,长得胖乎乎的,梳着一条细细的长辨子。尹治安说,他有紧要公事马上去常川,请任中唐帮着照料一下小堂妹。他已经联系了在圣安医院当药剂师的表弟岳之启,今晚表弟就会来把尹治媛领走。结果尹治安匆匆告辞之后三个小时,岳之启就和他的未婚妻林雪薇一起来了,给任中唐道谢后,他俩就带走了尹治媛。
    于秋田正在想,怎么又冒出个“表弟”,这人物关系越来越复杂了,不料任中唐接下来的一段话,让他很有些意外。
    任中唐说,就是这次见面,他认识了岳之启,以及和他在同一个医院的林雪薇。此后不久,任中唐的妻子生了病,他便去圣安医院找岳之启,然后由林雪薇给治疗的。那次,他还在林雪薇那里见到过尹治媛。又过了几天,日本军队进攻湘州,城市在战乱中被毁,死人无数。整个圣安医院被烧得只剩了半截烟囱,从那他再没见到过尹治媛,也没见过岳之启和林雪薇,他一直以为他们全都遇难了。
    至于尹治安,他来送尹治媛的那一次,是任中唐见他的最后一面。后来他随着撤往大后方的国民党军队到了重庆,曾经在兵工署当副署长,以后又到云南当过什么官,49年的时候死于战乱,他的家人好像都流落国外了。
    老人能提供的信息很有限,这让于秋田有些失望。因为这样看来,有关尹治媛亲属的线索就全都断了。
    于秋田向老人道谢,然后就想起身告辞。
    老人说:“不用谢。看来这件事情上,我也帮不了你。不过你未婚妻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值得你这么千里迢迢不遗余力地寻找查访。以后你真要找到她了,或者查清楚她的事情了,记着跟我说一声哦。”
    于秋田为老人的真诚所感动,他连连点头答应,并且拿出了夏之蕙的照片给老人看,说这就是我的未婚妻夏之蕙,也就是尹治媛曾经教过的学生。
    任中唐很认真地看了照片,忽然说出一句:“这这,这应该是林雪薇的女儿吧,跟她妈长的太象了。”
    于秋田一震,忙问:“您说是谁,谁的女儿?”
    “就是林雪薇呀,除了这身衣服,真是特别特别的像她,连岁数都差不多的样子。”
    于秋田朦了:这可是奇了怪了,林雪薇怎么会也象夏之蕙?!难道说,林雪薇是尹治媛的亲生母亲?她当时不是还没结婚嘛?而且她在湘州,而尹治媛是从湖北的随安“逃难”过去的呀?
    他随即想到,这里是不是有着很复杂的内情。比如说,尹治媛其实不姓尹,她实际上是林雪薇的女儿。可能是林雪薇跟岳之启生的,也可能是跟另外的人生的。出于某种原因,孩子一直放在尹世文家寄养。当日寇南侵,时局紧张之际,尹世文为了孩子的安全起见,将她辗转还给了她的亲生母亲……
    不对不对!于秋田一下又将自己飘到天上去的思绪抓了回来:就算这里有很多的曲里拐弯,林雪薇就是尹治媛的母亲,那么尹治媛跟夏之蕙相象是怎么回事?夏之蕙和尹治媛长的都象林雪薇,难道她们是一家三代人?这不大可能呀,通俗小说也没这么编的。
    于秋田又想,先不管这些,先把那个林雪薇弄清楚再说。于是他重新坐下,问起了林雪薇的情况。
    任中唐说,林雪薇是湘州医学院毕业的,她父亲好像是北平市政府的一个小官吏,原来家境不错,不过她南来求学的时候,她父亲已经病故,家里好像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至于更具体的情况,任中唐说他也不清楚,因为满打满算,他从认识林雪薇,到湘州毁于战火,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不过任中唐随后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多年以前,大约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曾经有个人来找过他,是向他打听岳之启和林雪薇的。那人说,他是林雪薇的亲叔叔,林雪薇住重庆的时候,他见过她。但重庆解放前期,林雪薇却突然失踪,生死不明。他找林雪薇已经找了几十年,去过好多地方,却都一无所获,林雪薇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留下一点痕迹。他还给任中唐留下了地址,说以后要是有了什么线索,或者有别的人向他打听林雪薇,都请通知他一下。
    任中唐将那人留下的信息抄给了于秋田。
    那人叫林庆梓,是安徽桐山县国营横山林场财务科的科长。不过他来湘州是十五年前的事,按照他当时的岁数推算,现在应该早就退休了。
    于秋田回到宾馆,先去敲了敲赵莹的房门,里面没人应。他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没等坐下,就开始给那个林庆梓拨电话。
    林庆梓留的是个座机,打通了一问,确实是横山林场,不过电话是林场招待所的值班室。接电话的小姑娘不知道林庆梓是谁,又问了别人,才弄清楚是十年前退休的林副场长。可能是别人又提示了她,她对于秋田说,我们林场车队的王队长,是林副场长的女婿,你可以打电话给他。然后她报出了一个手机号码。
    于秋田正要拨那个电话,有人敲门,原来是赵莹回来了。
    于秋田问:你会同学怎么这么快?没找到?
    赵莹说:找到了,没意思。她净说些孩子老公房子汽车什么的,听够了。还让我上她家吃饭,见她老公,我才不去呢。我说我老板特抠门,就给我三个钟头的假,然后我俩把我老板贬斥一顿,我就回来了。
    于秋田先骂她是个污蔑老板的坏丫头,然后就说:“也不怪你这么敏感,你也该找个对象成个家了。不然,小心以后变成剩女。”
    赵莹歪着头坏笑:“那干脆,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俩就凑合着成个家算了呗。”
    “别瞎说,夏之蕙是你干妈,我就是你干爸。搞清楚好不好?”
    “你个坏蛋于秋田。”赵莹上来就打,一边打还一边辩解:“我以前说的是情同母女,哪来的干妈,你语文没学好啊你,叫你再‘干爸’!”
    于秋田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拳,抱着头连喊救命,赵莹才饶了他。看到茶几上的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赵莹问:“你给谁打电话呢——哎你下午找那个老头,聊的怎么样?”
    于秋田说了林雪薇与尹治媛的故事,但隐瞒了林雪薇与夏之蕙长相相似这个重要的细节。他说,他想去了解一下这个林雪薇的经历,看来,只有她,才有可能跟自己的爷爷于奉东有什么“交集”。
    赵莹却认为于秋田有点“走入歧途”。她认为,这段时间的调查足以证明,不管是夏之蕙的“夏家”,还是尹治媛的“尹家”,都不可能与于奉东的“于家”有什么重大的利害关系,更别说虚无缥缈的“林家”了。不过这些不重要,于秋田“误入歧途”之后走冤枉路花冤枉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在这个过程中,与于秋田朝夕相处,这种感觉太好了。
    就在今天,赵莹突然发现,她可能已经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于秋田了。刚才那会儿她没说实话,她在同学那里只待了一个多小时,不是跟同学“聊够”了,是因为她想于秋田了,尽管才离开那么一会儿。而且,她还不是一般的想,她竟然想的心神不宁,继而就心烦意乱,甚至到了心猿意马的程度。于是她匆匆跟同学告辞,又匆匆赶了回来。见到于秋田的那一刻,她的一切不适立马消失,那心情就如同连阴雨之后猛然冒出太阳一般豁然开朗。
    这种感觉跟消失的了夏之蕙一联系,赵莹在一瞬间大彻大悟,她明白了夏之蕙的良苦用心。
    不管夏之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反正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夏之蕙在出事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于秋田断绝关系。这非常对不起于秋田,于是,夏之蕙采取了一个补救措施,她把赵莹放到了于秋田的身边。
    她的夏姨具有非凡的识人之明,她断定赵莹会爱上于秋田,而于秋田在对夏之蕙死心之后也会喜欢上赵莹。或者说,她相信赵莹自有办法,让于秋田也爱上她。
    赵莹这样想着,越想越高兴;她不转眼珠地看着于秋田,越看越喜欢。于秋田在她身边打了半天电话,她一句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第十七章

    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半了,于秋田开着一辆五十铃的双排座客货车,拉着姓胡的司机和赵莹,还在横山黑黝黝的盘山小径上转悠呢。
    于秋田和赵莹坐长途客车赶到桐山县城的时候,是下午的四点半。由于一直在下雨,于秋田就给横山林场的王队长打了个电话,说他们想在桐山住一晚上,明早再坐县城到林场的班车去他那里。
    这王队长叫王大海,人很热情。于秋田刚开始跟他联系的时候,他就介绍说,他岳父的父亲,是林雪薇的亲叔叔,他岳父是林雪薇的堂弟。林家祖籍是东北的,解放前历经战乱,亲友凋零,只剩了林雪薇这一门亲戚,所以他岳父特别想找到她,或者她的后代。以前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点与林雪薇有关的信息,老爷子都会抓住不放,一追到底,为这,老爷子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于秋田跟他解释,说自己其实也不掌握更多的事情,倒是有些事情要跟老爷子打听。王大海说没关系,老爷子前年得过中风,身体和精力大不如前,但你只要跟他说到林雪薇,他的精神头立马就上来了。你就是来跟他闲聊一下,我们都求之不得。
    这会儿王大海一听于秋田要住下,忙说:别呀,你们上林场来住吧,我们的招待所,条件很好。而且老爷子听说你们来,菜也准备了,好酒也拿出来了,就等你们呢。然后他又说:林场有车在县城,我让他把你送过来,就是车不大好,是个客货两用,你就委屈一下吧。
    这会儿王大海一听于秋田要住下,忙说:别呀,你们上林场来住吧,我们的招待所,条件很好。而且老爷子听说你们来,菜也准备了,好酒也拿出来了,就等你们呢。然后他又说:林场有车在县城,我让他把你送过来,就是车不大好,是个客货两用,你就委屈一下吧。
    既然人家那么热情,于秋田也只能客随主便。时间不长,一辆半新不旧的白色“五十铃”开到了汽车站。司机姓胡,看上去年近五十,黧黑的脸庞上爬满刀刻一样的纹路,眼睛又细又小,一笑起来就被挤得只剩了一条缝。他请于秋田和赵莹上车后,还一个劲道歉,说场里今天还来了一辆桑塔纳,四点的时候才回去,只好委屈你们坐这破车了。
    当时,于秋田看着胡司机哪儿哪儿都挺正常,不过在驱车跑了二三十里之后,他才发现这位司机师傅的身体状态不太好。
    原来,胡司机今天本来是要住在县城的,所以约了几个朋友在一起撸串喝酒,还没吃完他队长的电话就找来了。酒他倒是没喝多,但那羊肉串吃了不少,可能那东西不够卫生,加上酒喝少了消毒能力也差,胡司机就开始闹肚子疼。停车拉了两次以后,再开起车来就无精打采的样子。于秋田先是建议倒回县城去,老胡说王头安排的活儿,干不好他要生气;于秋田说要不我来开吧。胡司机同意了,但又说,快到林场的时候咱俩再换过来。
    据胡司机讲,从桐山县城到林场,也就是一个来小时的路。但没想到的是,开到一半,发现有座石桥被水冲塌了,只好转头再绕小路,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走着走着,天色就黯淡了下来。
    小路是条沙土路,很窄,两边全都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子。这一带人烟稀少,走了好半天,没遇到一辆车,也没有看到一个人。这时天空又不紧不慢地飘起了雨丝。
    胡司机看看地形对于秋田说:“于老板,我好多了。你停一下我来开吧,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于秋田还没应声,赵莹忽然叫起来:“慢点,前面有人。”
    于秋田和老胡都看到了。于秋田赶紧点了刹车。车灯的照耀下,他们看到前方的路中央倒着一辆两轮摩托车,一个穿雨衣的瘦高个,扶着个矮胖子,还拖个大提包,一边朝汽车招手,一边迎面走过来。
    胖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驾驶室的窗户边,先朝车里看了看,然后陪笑着对于秋田说:“师傅,我们的摩托车摔坏了,我这腿也受了伤。你是不是去五营那边啊,捎着我们吧,我们给钱。”
    胖子大约四十来岁,长得黑乎乎的。另外那个瘦高个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在胖子跟于秋田说话的时候,绕过车头朝副驾驶这边走来。胡司机见状,捅了于秋田一下,抢着对黑胖子说:“对不起二位,我们不去五营,我们去化冶工地,接着就该朝东拐弯了,你们等后面的车吧。”
    于秋田有些疑惑,不知道胡司机为什么要骗他们。这时走过来的瘦高个抖了一下雨衣,左手伸向右边似乎要掏什么东西。胡司机浑身一激灵,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就在这时,瘦高个唰的亮出了一支锯了枪把的猎枪,冲着胡司机喊道:别跑,我开枪了啊!
    胡司机将身子一纵,跳下了路边一米多深的草沟,没命地朝着树林里蹿。于秋田刚要起身,身边的胖子忽然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手枪,顶在于秋田的脑袋上,喝道:“敢动。你俩都下来,快点,别找不自在啊。”然后他又命令瘦子:“快追,别让他跑了。”
    于秋田还想磨蹭一下,却听到追出去的瘦子开枪了。在这静寂的黑夜里,猎枪的动静很大。瘦子开了三枪,最后一枪响过,就听胡司机一声惨叫,然后是重物噗噜噗噜滚下山坡的声音。赵莹吓的尖叫起来。
    瘦子跑回来的时候,于秋田和赵莹已经被黑胖子挥舞手枪赶下了车。胖子先斥责瘦子:“老五你个笨蛋,那么近还用打三枪。”又命令他:“你把这小娘们捆起来,扔车厢里去,赶紧点。你,”他用枪指着于秋田,“抱着脑袋,给我蹲下。”
    于秋田活了四十多岁,当兵也当了十二年,但却从来没遇到今天这样的险情。当看到眼前的两个家伙亮出猎枪和手枪的时候,他感到浑身冰凉,手脚僵硬,心跳似乎也停止了,不过那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恢复镇静之后他意识到,眼前的局面非常严重:这俩小子带有枪支,而且杀人不眨眼,看来不是一般的劫匪,很有可能是身负重案的凶犯,想要劫车外逃。黑胖子没让那“老五”先绑自己,大概是两人都不会开车,他们需要于秋田这个“司机”。真是这样的话,于秋田觉得他和赵莹还有“一线生机”。至于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自己的机智和勇气了。
    老五把猎枪放到一边,过去拉过赵莹的双臂,用根什么带子捆上她的两只手腕,一边咧着大嘴朝黑胖子笑道:“大哥,这女的长得可真正点儿,就不知好使不?”说着他就把脏手伸进了赵莹的裙子里。
    赵莹尖叫一声,使劲挣扎,但老五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她怎么也挣不动。于秋田见状不顾一切冲过去,两手抓住老五的肩膀,提起膝盖猛顶他的腰,趁老五负痛后仰的机会,将他狠狠摔到了地上。
    不等于秋田直起腰,黑胖子跟过来,用手枪的枪柄朝他后脑上砸去。于秋田一个踉跄,伸手往头上一摸,摸了一手的鲜血。这时那老五跳起来,一脚把于秋田踹倒,上去就拳打脚踢,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他妈的你敢打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叫你打,我叫你打!”
    见于秋田被老五踢的在地上翻滚,赵莹心疼极了,她哭叫道:“你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你来打我吧。”
    黑胖子将老五拦住,说:“行了行了,你别把他打死了没人开车。快快,赶紧走吧。把那小丫头先扔到车上去。”
    老五过来又抱住了赵莹,在她身上一阵乱摸,这次赵莹咬牙瞪眼,但是没敢再反抗。
    “哎等会儿。”就在老五拆开挡板,想把赵莹往车上扔的时候,黑胖子突然朝他摇手,然后侧耳倾听了一下。于秋田也听到了,路边的沟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黑胖子问老五:“刚才那个,死了没有啊?”
    老五说:“黑乎乎的没找到人,应该是死了吧。”
    “妈的,什么叫应该死了,没找到你就回来?赶紧去看看,他没死的话他报了警怎么办,你他妈的能干点利索事不能?”
    老五咧咧他那大嘴:“大,大哥,我,枪里没药了。”
    黑胖子从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猪头啊你。拿着,快点。”
    老五接过匕首,匆匆跳下沟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哎,你!”黑胖子用手枪的枪口点着于秋田的肩膀,“你把她弄车上去,再把她腿脚捆住。”
    “哦,哦,好好。”于秋田很痛快地答应,却又开始提条件:“哎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是你那兄弟不能再欺负我女朋友;二是,我保证安安全全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但是到了那儿,你得放了我们,你可不能杀我们。我俩,下个月就结婚了。”
    黑胖子“嗤”了一声:“这你女朋友?你小子真有福啊。”
    于秋田赔笑:“不敢不敢,全仗大哥你成全我们。”
    黑胖子说:“只要你听话,这点事儿没问题。你赶紧着,我这兜里有绳子。”黑胖子说着踢了一下瘦子扔下的那个提包。于秋田弯腰去找,一边问:“老大,没绳子啊,就是一大包钱。”
    “嗯?”黑胖子听到“一大包钱”,赶紧转头去看,于秋田猛然出手,左臂挡开了胖子的手枪,右拳狠击胖子的眼睛,胖子猝不及防,朝后一仰差点摔倒。于秋田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挣扎着缩回手,胡乱开了一枪,打在了于秋田的腰上。于秋田忍着剧痛,继续狠掐,黑胖子被掐的直翻白眼,拿着枪的手抖动着,想再次对准于秋田的身体。就在这时,赵莹用捆住的手捡起地上的猎枪,横着朝黑胖子的大脑袋敲去。“砰”的一声十分清脆,于秋田就势松开手,黑胖子刚一仰头,赵莹抡圆了猎枪,用尽全身力气照准他的脑门又是一下,黑胖子闷叫一声,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好样的!”于秋田由衷的赞道。
    赵莹扔掉猎枪,扑过来急问:“秋田你伤的怎么样,打哪儿了我看看。”
    于秋田一边说:“没关系,就擦了一下。”一边紧着给赵莹解开手腕上的带子。才刚刚解开一半,他却猛然将赵莹朝自己身后一拉,然后一把抓起了赵莹刚才扔掉的猎枪。
    原来,那个老五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回来,手举闪着寒光的匕首,正朝赵莹的后背刺来。赵莹被于秋田拽的朝前一倒,老五扑个空,没等他再扬起手来,于秋田直接用猎枪的枪管戳向他的前胸。老五一闪,摔进了路边的沟里,但他很快爬起来,手里多了一根擀面杖粗细的干树枝,朝着于秋田连捅带打。于秋田伤口疼痛,没有了还手之力,他的脸上脖子上,还有胳膊上胸膛上,被打的伤痕累累,连连后退。眼看到了汽车边上没有了退路,老五扔掉树枝亮出了匕首,一道寒光在于秋田的眼前跳动着。出乎老五的预料,死到临头的于秋田反而惨然一笑,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朝着老五扬了扬下巴:“小心你后面!”话音未落,一声枪响,老五扑通栽倒了。赵莹冲上来,咬着牙朝着他的头上又是一枪,将那枣核似的扁脑袋打开了花。
    原来,赵莹拿到了黑胖子掉在地上的手枪。
    于秋田撑不住了,他倚在驾驶室的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赵莹赶紧将他扶到副驾驶的位子上,拉开他的衬衣要看他的伤口,于秋田使劲捂住腰,急急地吩咐赵莹:“不要紧,你,赶紧开车,去,去林场,那,应该有,医务室什么的,快,快点。”
    赵莹紧张地问:“你能行吗,刚才那司机说,还得二十分钟。”
    “行,别的,不用管了,快开车。”于秋田强忍着一阵一阵袭来的剧痛,把牙咬得吱吱响。
    “那你坚持住啊。“赵莹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于秋田用另外一只手摸出手机,摁了110,接通后,赵莹报了警。于秋田这才舒了一口气,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跟赵莹说:“你听着,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万一我,坚持不住了,你记着……”
    “别胡说!”赵莹带着哭音打断了于秋田:“你没事的,你伤的又不重,很快,我们就到了……”
    于秋田使劲喘了几口气,使出全身的力气说:“我,出血太多,要是万一……,你记着,先别告我妈,先给,我二姐,打电话,手机上,有,号码……”
    赵莹终于哭了出来:“不要啊,不要!秋田,你那会儿,还说,你还说,我是你女朋友,你下个月要和我结婚。我就是,想和你结婚,秋田,我是真心的,你试试啊……”
    赵莹用右手将于秋田的一只手拉过来,按在自己胸前。于秋田紧咬牙关,勉强笑了一下:“真好,赵莹,你好,你的哪儿都好,但是,不可能……我还有事儿,我的家里,大衣橱,下面,有个小保险箱,密码是:630225,你记住……记住……”于秋田的手一松,接着整个身子朝着赵莹倒了过来,他昏过去了。
    “于秋田!你个坏蛋东西,你可要挺住啊,你要死了,我他妈把车开到悬崖下面去,我也不活了!”
    赵莹一手搂住于秋田,一手扶着方向盘,使劲将油门踩到底,五十铃箭一般在狭窄的山路上飞驰,很快,一片灯火展现在了赵莹的眼前……
    第十八章

    早上,刘恩林刚进到办公室,还没等坐下,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刘恩林把外衣递给跟进来的田秘书,走到桌边拿起了话筒。一边说着话,一边在那张宽大而舒适的办公椅上坐下。
    “嗯?是我,您是哪位?啊,林姑!”他猛然站起来,一片红晕涌上了他瘦削的脸颊:“林姑,林姑,是您啊,真是您啊,哎呀您老好啊,我都不敢想,我不敢想是您啊?”
    刘恩林激动地大叫起来。田秘书赶紧朝他摆手,又指指自己的心脏。
    刘恩林已逾古稀之年,老年人尤忌突然地过分激动。
    刘恩林却不理他,又说了两句,便捂住话筒下了逐客令:“小田,我要谈点重要的事情,你先忙别的去吧。”
    田秘书只好走开,走前还按照刘恩林的示意,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紧紧关上。 等他出去了,刘恩林才坐回到椅子上:“……是,是,林姑,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一听见您的声音,我,我太高兴了……好好,我不激动……哎呀林姑您这些年可好,我和您侄媳妇,每到过年过节都念叨您,想您啊……”刘恩林抹了一下眼睛,赶紧又说,“林姑您说,我听着呢,好好,我记一下……”
    刘恩林拉过纪事薄,一边写,一边“嗯嗯”应着。然后他很快答应道:“林姑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把这当成压倒一切的大事,我今天就过去……我知道,您就放宽心吧,您还信不过我吗?”
    电话里的人似乎原本是非常信任刘恩林的,但她却还是认真嘱咐了一段话,就是这段话,让刘恩林十分疑惑,且百思不得其解。
    “到那里以后,你这样解释身份。你说你是王韶志的朋友,是王韶志打电话告诉你于秋田病重的。还有,这一次你去治病救人,尽的是医生的天职,别的事不要管,不要问,也不要多说。切记切记。另外你们来回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付,你给我一个卡号……”
    “不不,决不能这样。”刘恩林立即打断了对方的话,“林姑您这就是骂我了,您还要给我钱,这让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啊。”
    “好吧,费用的事情以后再说,请你先办正事,别忘了我刚才的嘱咐。”
    刘恩林放下电话,呆愣了半天。
    秘书小田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个文件夹放到他面前。
    “院长,今天的工作日程安排请您再确认一下。上午九点校务处长汇报院庆的筹备情况;十点半,会见韩国录山市医学科学研究院崔振声主任和他率领的交流团;中午在玉华酒店宴请崔主任一行;下午二点四十分到研究生院……”
    “停!”刘恩林抬手打断他,很严肃地对他说,“你马上给我查查,今天有没有从我们这里到山东乐丘的飞机?如果没有,那么有到乐丘附近哪个机场的航班,怎么去乐丘时间最短?”
    “院长,这,等会儿行不行?”
    “马上、现在、立刻。你赶紧查,别的什么都不要干。”
    平时温文尔雅、稳重深沉的老院长,一瞬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那种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遇到了天大的要事。
    小田赶紧打开桌子上的电脑,不到五分钟,他就给出了答案。
    “院长,我们这里没有直飞乐丘的飞机,但是有飞北岛机场的航班。今天就有,是中午十二点十分的。不过北岛距离乐丘还有135公里。”
    “你听好。你马上想办法,给我订这个航班,订……三张,不,五张机票。名单我二十分钟后给你。如果有难处,你直接找机场的徐局长,就说我有急事去乐丘,请他务必帮忙。最近几天我的所有活动安排全部取消。需要我亲自解释的,你告诉我;其他的,你去安排。怎么了?”刘恩林看着目瞪口呆的田秘书。
    “院长,这,不大好吧?您有什么急事非要马上出差?今天的外事活动,可以由蒋副院长代劳。可是,明天有个会诊,病人是汪副省长,而且您亲口答应过了。”
    “我再说一遍,需要我亲自解释的,你拉单子告诉我,剩下的,你随便找个借口就是。我七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自由自在地搞点学术研究。啊!”
    见老院长要发火的样子,田秘书不敢多说,刚要退出去,忽然想到一件更大的事情。
    “对了院长,徐阿姨今天回来,是晚上九点的飞机。”
    他说的徐阿姨,是院长夫人,官居本市政协副 ,前些日子随团到日本访问去了。
    刘恩林不在意地说:“你替我接。你就告诉她,我给林姑办事去了,她一听就明白。”
    那“徐阿姨”明白不明白田秘书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彻底糊涂了。他实在理解不了,这个什么林姑是何方神圣,竟然在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心目中具有这样崇高的地位。

    刘恩林带着学院的著名病理学专家、微生物学专家、内科学专家等一行五人,于下午三点抵达北岛黄亭机场。刘恩林的一个学生,现任北岛医学院副院长,他得到田秘书的通知后亲自前来接机,并陪同恩师等人,一同驱车直奔乐丘市。
    乐丘市市立医院的吕院长得知医学界的权威刘恩林要来乐丘,而且是专程为于秋田的病情而来,很是吃惊。
    一个月前,于秋田突发高烧,被送入市立医院治疗。开始病情并不严重,但医生很快发现,于秋田的高烧跟别人不一样,尽管使用了多种抗生素,可他的病情屡次反复,竟然持续了三十多天。连续不断发作的39度以上高烧,造成他身体的主要脏器受损,心、肺、肾脏功能都出现问题,最后竟然报了病危。
    为于秋田这顽固的高烧,医院曾先后两次组织了专家会诊,甚至请了省立医院的名医,进行了一系列的血液、细胞、骨髓、淋巴系统的化验和检测,以及细菌培养实验,仍然无法查明病因。就在医院束手无策之际,吕院长忽然接到南华大学校务部的电话,说闻名全国的医学权威、南华大学副校长兼南华医学院院长刘恩林,将亲自率领医疗小组前来乐丘为于秋田先生会诊,希望贵院给予安排和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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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30 02:17:17  更:2022-09-30 02: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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