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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中篇小说《红桃6方块7》

作者:小欣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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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扑克牌桌前,修秀左手擎着四张牌,右手拿捻着其中一张,她在小美容店整成的一字眉在逐渐上翘。昨天这个时候也是这对6,亮牌时怎么变成红桃6和方块7了呢?是牌友捣鬼?牌在自己手中。看花了眼?才41岁啊。民间戏说41岁属驴年,不吉利。她才不信这些玩意哩。想当年的她聪明好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高中毕业回村当上了一千多户村民的妇女主任。28岁了,成了村里的剩女,只好下嫁给邻村这个叫盛升的老实青年,同时也结束了她妇女主任生涯。
    既然你敲定了这桩婚姻,你就得为你的一锤定音负责。修秀跟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孩一样,一旦生了孩子就变成女人了。丈夫握有气电焊手艺,在她的张罗下,在镇大街上开了个门头。大钱没有,小钱不断,落了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不再感觉丈夫有多木讷。孩子上学去了,她的精力就释放在了牌桌上,周围铺面的男户女主们可都不是修秀的对手,虽然来得是小耍钱,凭她的聪明赢比输多。
    每次牌桌前不欢欣鼓舞,也不挠心,日子就这样打发着。可是昨天这个时辰的一张6怎么变成7了呢?修秀如鲠在喉,不是一个挠心能形容的。她拿捻着手中的牌6,还能变成牌7?心里念念也就溜达出了嘴。围坐的牌友不友好地:“快出吧,什么七情六欲地叨个没完。” 她深呼吸了一下,情绪地“唰”抽出俩牌一个旋弧摔下,“啪”的声响!大家看去。又是一个旋弧,帅气!打牌也像茶馆里的长嘴壶添水,秀出艺术来了。这时看旁眼的几个妇女被什么呼应,咂砸响动了起来。
    兜里的手机急促响起,修秀懒得看显示号,“喂——”只见她“腾”地窜起,眼睛惊恐,“在哪?!”
    邻居打来了电话,说是盛升在距离此地五里之外的驸马茔村前街偏西胡同出事了。
    开着个“130”车怎么钻进了胡同?修秀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跑到大街张望——在找方向。好友华花比她清醒,“支溜”开过来小车,修秀这才想起是华花的村。
    上了车,两眼着急直视,脑子空白,心脏慌跳。
    走近一团黑压压人群,修秀扒拉着挤进去。她看到了她家那辆“130”汽车的头拱进了正迎着太阳的破败山墙里,后轱辘翘起被半截石头墙靠住,透过窟窿看见锅碗瓢盆,啊!屋里住着人,修秀浑身打了个颤。
    顺着嘈杂的声音寻去,修秀看见丈夫盛升蹲在离车十几米远的破墙根下,木偶一般。她急奔过去,修秀没像其他妇女那样劈头问为什么?而是伸出半握状的双手拉他起来。盛升还小孩子耍赖般不起来。一位60多岁的妇女,形象粗壮,从警车旁边走过来。她猜出修秀是他老婆,说:“你看,把屋撞成这个样,我们还怎么住下去……”伤心地抬手抹了抹鼻子两旁的湿润。
    凭修秀的悟性,仓促间已把围着看光景人们七嘴八呀呀的言语链接了起来。
    原来,丈夫盛升开车到银行取钱进货,往期都是她存取钱,但是由于昨天那张桃6块7牌闹得她对丈夫也没好气,“你去送货时捎着取出来就是了!”还埋怨离了她不会干活之类。
    都在说耍牌是消遣,实际是那样的在意,牌桌上的情绪已经影响到生活了。
    盛升取出2万元用塑料袋包好放进驾驶室,离银行不远停了下来。他盘算好把这家商铺的广告架卸下,明天省事,拉来新的装上就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时,一个戴黑色头盔的人“呼”一下子窜上来,拉开车门捞出塑料袋就驾上摩托车跑。盛升眼神一个趔趄,跳上车急了眼地追。
    摩托车在前,汽车在后,眼看追上,摩托车进了驸马茔村,汽车当仁不让跟着摩托拐进了胡同。然而胡同尽头高高堆起的屋基和拆除的瓦砾堵得严严实实,摩托车调转了头。迫切的盛升一心想追上摩托车,加大了油门。当看见摩托车掉头,他本能地打了方向盘,摩托车还是被撞飞,自己的车钻进了还没拆的房子里。
    修秀向摩托车看去,趴在地上断肢的摩托车旁有一滩血,人已送进了医院。警察也收起相机拉尺等勘察现场家什准备收工。修秀拉起丈夫向送她来的小车走,被刚才的老妇一把拽住,并且递上纸笔,没有了刚才捏鼻子的悲哀,命令的口气:“写上你们的名字和地址!” 修秀看了一眼她旁边还站着一位眼含戾光不做声的老汉,心里一抽,然后面无表情地向“130”车一撅嘴,“那车还敢抽出来?”修秀就是有控制现场的能力,这可是先天的聪明和后天的修养混搭而就的。
    二
    扑克游戏,扑克游戏,在一起玩扑克毕竟是娱乐成分。不过修秀还是在大难面前怪罪牌6牌7,觉着这桩倒霉事的忽然出现是那两张牌的不吉利产生。也不怪她疑神疑鬼,日子过的平坦无聊,忘记了不如意时常八九,何况这不算是小事。
    修秀懊恼地在找甩锅的理由。牌友们和周围人的着急、询问,她还是咧咧嘴露出笑意,在阳光灿烂的太阳底下表现出一副扛得住的形象。
    可是,当夜幕降临,她一个人站在自己院中,还是浑身拘谨,肩头明显感到在下坠。黑梭梭的天际映照着她满面愁容,感觉像是一朵应季月季花在经受着风雨交加的击打。
    盛升喊她吃饭,因为下在锅里的面条都坨了。她知道饭还是要吃的,就转身向屋里,刚一抬步,一股小北风速起,她迎面去抵挡,但是初春的风很硬,她还是低下了头。
    修秀清晰地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发生会打破她平静的生活,破坏她正常的思维,更还有阻挡她今年巴着明年好的迫切愿望。
    盛升还在拿着手机接听亲戚朋友打来的电话,有气无力地重复着:“你们也知道了。跟你们听说的差不多。”修秀干脆关了机,她没心思回答这些询问。帮话帮不上钱。同时心里无比恼怒,都是这2万元惹的祸——小偷的命、摩托车、汽车、那间破屋、还有这乱如麻的心。
    修秀手腕很软地用筷子跳啦着面条,院墙外响起“哔哔”汽车声。是华花。她心一亮,扔下筷子跑了出去,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华花从市里医院回来。小偷还在重症监护室,不让看。修秀急切地问:“他家人哪?”华花回答:“他老婆在,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挺俊的。奥,对了,”华花从兜里摸出一张叠着的纸,“这是她的住址和电话。是邻县人,租住户。”
    修秀感激地丢给华花一个深情眼神,觉着人一生应该有个贴心的朋友,关键时比起家人还能起作用。华花比修秀小一岁,她对修秀不仅仅是友谊还包含着仰慕,确切点是天生的聪明和带墨水味的能力、激情更把她吸引。华花没多少文化,她心细,悟性强,她两口子就爱听修秀对国家政策的分析和对生活动态的诠释,在修秀看似闲拉瓜,在华花可是受教,联系自己的生意进行重点抓,生意上挣了钱,更加重视修秀的友谊。这不,去医院也是华花自愿去的。
    知道了小偷的情况,修秀脑子里还是混乱着,看来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不算小。她混乱中挣扎着,如同淹没进沼泽地,妄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她顽强地思考着。惶惑中她拍了一下华花,许是找到真实感,“去你村!”
    华花一踩油门,到了事发地。
    修秀深一脚浅一脚的站上房基瓦砾“岗”上,越过老夫妻破屋透出的灰黄灯光,她看到了几座拔地而起的高楼。这个村就是驸马茔村。元初,有一位岳姓驸马在此病故,李姓居此看守坟墓,后逐渐发展成村,取名驸马茔村。现任村书记李力是盛升婶婶的弟弟,盛升叫他舅。连任三届村书记兼主任了,在他的带领下,这个村经济名列全镇前茅。前年上级推行上楼工程,每退耕出一亩土地,上级就补足20万元,李力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人,这样划算的事得干。其实每个村的领导都知道划算,但是牵扯到每家每户拆迁,可不是农业学大寨,拎起铁锨就干。李力之所以敢,还是因为钱,村集体有钱,先垫上,叫建筑商垫一部分,先戳起两栋。以优厚的条件发动村民上楼。听华花讲,年轻人赞成,上岁数的不太接受,这对老夫妻就是拆迁钉子户。这不周围邻居已搬走,为了施加压力,搬走一户,村里推倒一户,但是老夫妻继续坚守阵地。
    修秀心灰意冷地乜斜了一眼那堵破山墙,“哎,怎么叫咱趟上。”
    华花安慰修秀,“别上火,办法总比困难多。”
    修秀恼羞成怒地,“你知道这下子,我得出三四十万才能摆平。”
    华花惊愕,“怎么这么多?”
    年轻时修秀志向高远,参加过法律自考,下决心拿出毕业证就去参加全国司法统考,目标是当律师。然而有志者事竟成是掌握在个别人手里,还差两门就取得毕业证了,在寻常的唢呐和鞭炮声的咋咧中结婚了。嫁给盛升还需要考下那两门?真是大笑话!十几年,弹指一挥间,那些清晰的和模糊的法条在修秀脑海如同扑克牌桃6块7晃来晃去……
    华花说:“明明咱们是受害者。”
    这个问题修秀回答不了,但是政策也好法规也好,它们的制定绝对有它的时代性、正确性。修秀有别于周围人,就是能从宏观上对待事情,这不只是聪不聪明的问题,也基于她多年理论学习的锻炼。
    其实还是钱的问题,现在的修秀觉着钱是魔鬼,在它面前既擎不起高傲的头颅也抬不起明亮的眼睛,良心也被狗吃了。修秀惶惑中脑际闪现一线蓝光,这光刺激着神经中枢,灵感异常闪念再闪念,似静流电接触皮肤麻酥,她压制住心中升起的兴奋,摒心静气顺着越来越贯穿的思路攀爬着,攀爬者……
    一刻阴谋达至尊。她要把她的聪明才智转换成钱。华花跟她说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鬼迷心窍地完全沉浸在自己暗流涌动的意识流中。浓浓暮色里,她那灼灼眼底猛地寒意闪烁,这个阴谋毕竟是赌上了对别人的伤害和自己的名誉。顿时脑海里扑克牌的黑点与红点发了疯的飞舞。她努力去抓黑色,感觉浑身颤栗,拳头攥出青筋,她生怕旋即失去,攥紧,再攥紧!
    修秀痴迷若狂地沉浸在阴谋策划里,华花怎么送她回来的已不重要。
    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修秀“忽”地坐了起来,阴谋终于似脱缰的野马而出。她扒拉起睡梦中的盛升,紧紧抓住他的胳臂,声音撕肺般地,“你知道我们要赔偿多少钱吗?!”盛升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完全醒了过来。修秀大口喘着气说:“小偷就得30万,钉子户也得5、6万。”盛升吃惊的,“谁说的?!”因为他跟华花一个观点。修秀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直接借助实例解释说:“你看到电视播的了,一个小偷被被盗户主追,小偷发生车祸,由户主赔偿。”盛升想起了电视画面,顿时如雷击了一般,一向过日子省心的他好像天要塌下来,还好,有修秀顶着。
    修秀想起了什么,有些一惊一乍地,“你再一字不漏地回想一下警察录得口供。”还好盛升是个少言寡语的木讷人,确定了跟回亲戚电话的内容差不多。警察更是惯用类案,定向思维,遇到粗心的警察面对一目了然的案子就轻描淡写录几句完事。
    于是,修秀正视着盛升,用下命令的口气,其实她也胆虚。但是她要盛升服从她,为了这个家,甚至为了这个家族,不!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为了钱。
    “你就说是李力叫你干的……”
    盛升把胳膊猛地从修秀手中抽出来,把修秀用力推向一边。对盛升来说结婚至今还是少有的反抗。“你疯了!”
    修秀转变了方法,用耐心细致的工作逼盛升。
    盛升也觉得有道理,为了拔掉钉子户,演了这场戏,只是戏演的不熟练发生了意外。这样就由村委来赔偿。盛升也知道这消息一旦传播,众人很快就接受,只是李力明显被卑鄙了。修秀说:“等事情过去了,咱俩去给你舅磕头,谢罪。谁叫是亲戚哩,沾亲三分享吗。”
    两口子找到了共同点,语气带出了调侃,气氛缓慢了下来,勇敢的心挤进了胸腔。
    盛升一个大翻身,扒拉起修秀,“那个小偷苏醒过来,说出真相咋办?!”修秀也一骨碌爬起来,这可是个重要环节。 同时她真正感受到了丈夫的男人特征,想起第一次见盛升她向介绍人摇头,妈妈则握住她的手小声说:男人肩膀再软也比女人肩膀有力量。
    三
    不能再拿旧的思维来研究新的农村,特别是离城镇近的村庄,不仅仅是住宅变化,更重要的是人们已不再纯粹地以村庄为单位的思想模式,老街旧邻的亲近度已不及牌桌上友情。
    出来摸两把吧,愁出病来不划算……
    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用钱也好,用人也好告知一声……
    牌友们关心的电话修秀感激在心里,嘴上都以回趟娘家,亲娘不放心为由拒绝。她现在还不需要由别人的说辞来开导的时候,那条奇思妙想出来的阴谋还在筹划完善中。她要去医院亲自确认小偷的危险度,因为这是关键的一步。
    推开医院玻璃门,一股来苏水味迎面扑鼻,更受不了的是门厅里这么多人,挂号的付钱的领药的吵咂砸,不怕没有就怕集堆。
    人在激动的情绪中难免丢三落四,修秀忘记医生姓什么了。她打通了华花的电话。
    靠华花的人脉找到了主治医生,并且从医生那得到了确切消息,小偷苏醒过来也是植物人,概率在百分至八十以上。
    修秀气喘不流畅,心情相当复杂。早晨她看了一眼日历牌,大号红字6映入眼帘,她手抖了一下翻了过去,黑色7闪了出来,也就是说昨天星期日今天7号是星期一了,这日子过的?惶惶惑惑红6黑7在眼前飘忽。修秀刹住脚,是否整日沉湎于打扑克降下来的罪恶?一向坚持唯物主义的她在动摇。
    修秀握住楼梯栏杆,使劲眨了一下眼,医院里来回移动的人们带起一种压抑的气流,她从鼻孔舒了长长一口气稳定住律动不齐的心,然后用力迈出一只脚,踏实台阶,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病床上小偷长妥妥躺着,脸上扣着呼吸机,修秀把脸贴在门玻璃上注视了一会。呼吸机冒出的水泡,障眼法地浮现出溺水者挣扎着沉向湖底的画面……
    她紧闭双眼——不思量。强行闷喘了一下,收回这不合时宜的联想,撤身坐进了走廊的条椅上。
    这里跟门诊大厅不一样,比较肃静,长长走廊,偶尔有穿白大褂走动。修秀仿佛才回过神来地进入陌生地方地浏览环顾。走廊尽头几个人推出一病号车,急冲冲进入电梯,是转病房还是太平间?她瞪大双眼注视着,然后怅然若失的同时不无感慨,人一生什么气都可以赌,唯独不进医院这口气不能赌,什么东西都可以讲价,药不能讲价。
    修秀站起身又贴近玻璃,怆怆地望去。小偷的脸庞怎么看也看不清。
    “你是哪位?”身后响起小心翼翼的声音。修秀转身打量着来人,高条条的个子,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眉目传情的灵秀,跟床上这人倒挺般配。
    修秀马上明白,奥,是小偷老婆。
    “我是他对象。”她向门里的床上一撅嘴。34、5的年纪,还不到互称老头子老婆子的时候,只能用可惜这个词了。“我姓方,叫方芳。”
    没见面时,是那样的敌对,面对面又是那样怜悯泛滥。修秀已从躺着人身上收回心思,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白色衣领托起的满面,她看到了忧伤中无奈的忍耐,艰难中不情愿的承受。
    “我是130车主!”修秀不是滋味的心有些焦烦地坐回条椅上,看向一时愣神的方芳招手示意她也坐下。“你从家里来?”
    “ 不,是从三楼会计室来。”方芳无意识地搓了下手。修秀肯定地问:“要钱?”方芳点头,“嗯,不过,没说要撵走。”
    又是钱,修秀有些闹火。“你通知家人了?”方芳回答:“嗯,这事挺丢人,家里人也不好开口向亲戚们借。”
    修秀站起来急促地向上提了提气息,“这样吧,那两万块钱现在还押在交警队,医院再要,就拿来先用吧。”
    方芳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声音很大地,“姐,谢谢了!”
    修秀见方芳见钱眼开的样子,泛起一阵恶心。
    然而,在方芳眼里,她此时仿佛是一个政府女干部。
    修秀好像也被刚才出口的话吓着了,这可是一秒钟的决断。是否她看到呼吸机下的人,产生一种对那2万块钱的嫌弃?还是救人至上的观念?更还是一种……?但是,她没后悔,既然出口就驷马难追。
    “你问医生了吗,他恢复的状况。”修秀在试探地问。
    “问了,医生说快了两三天就醒了,慢了不好说。”修秀心想,这跟没说一样。也不能怪医生,肯定方芳没去探究醒来后的问题,只顾眼前能否醒来的疑问。
    修秀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白色说:“这可是烧钱的地方!”
    方芳在掉眼泪,不过,嘴里还是一口一个大姐。修秀中等个,微胖,一头利索的短发,不用明眼看,就是可靠型。修秀从方芳脸上收回有温度的眼神,转向铁块般的诺基亚手机。目光在深陷。如果说她没被方芳的出现动摇过阴谋的筹划,是骗人的。但是呼吸机下人的现实情况和医院的此情此景,那可是大写着符号的¥。这浆人的泥淖不容她反复忖度,顷刻就更坚定了她实现阴谋的计划。女强人吗,不同点就是心意已决不会轻易被周围的情绪所改变。
    她在盘算着实现阴谋的步骤。
    等方芳擦干了眼角,问:“你中午回家吗?”方芳无可奈何地,“在这也没用,孩子中午放学回来吃饭。”
    修秀准备给方芳摊牌,得必须找个合适的地方。“这样吧,我跟你去家里看看孩子。”
    方芳自然点点头,错误的地方碰上正确的言语使她模糊着对面站着是“130”车主。
    方芳两口子是邻县人,前年来到修秀的县城(县级市)塑料厂打工,由于污染问题停业,于是就游手好闲起来。
    她的租住屋不在城里,肯定是为了便宜。
    修秀打了个出租车跟着方芳来到了租屋。农村的单院房,房檐下几株月季花树迎风摆动展现出盎然的生机。推开房门家什很简单,当然是临时租住吗。

    修秀环顾了四周,感觉不错,是个把阴谋拿出来的地。她制止了方芳忙活烧水,反客为主地拉过凳子叫方芳坐下。自己坐在饭桌对面,眼睛凝视着方芳,“我有话跟你说。”此时的方芳回过神来地迅速调整着修秀的来头。家吗,女人的地盘,回到家也回到了油盐酱醋茶的实际中,同时也提高了警惕。
    不大的饭桌每人各把一边。修秀故意用平静眼神去打量着已不淡定的方芳。凭她直觉,方芳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这不是一招一式的表现也不是一目一闻的传情,是一种修秀也说不清的直觉。就在方芳向她挤了一笑没到眼内又消失时,修秀眼神立刻显露锋芒地改变了自己为主导的这么说:“你对象跟盛升是朋友,为了清除搬迁钉子户,李力叫他俩人演了一场戏,说是事成后有重赏……”这样也太便宜了小偷,反而成了无辜者,更可怕的是方芳若信以为真哩?
    修秀向前探了探身子,毕竟是阴谋,自带神秘色彩。方芳此时定定地看着修秀。四目相对,安静的瓦舍里应该含情脉脉,怎么放射出渴望无限的光芒。
    修秀握了握手指发出抑扬顿挫的语气,“你对象偷了盛升2万块,这是事实。但是,眼下要解决的是治病、损失的车子、还有被撞坏的房子,都需要钱。可是你我都没钱。”方芳两手把紧桌边,一改医院的柔弱无助,擎着头,鹅蛋脸在拉长,眼睛圆圆地盯住修秀,充满探究。
    修秀旋即决定以方芳为主导,就这样说了:“咱找驸马茔村出这份钱!”修秀看到了方芳瞳仁里逐渐冒出了晶光。晶光闪烁间,也看见了小小的自己,她在跳动,继而张开大嘴舞起手臂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慢慢变成黑点被晶光稀释。修秀一阵冷嗖,嗓子被什么东西卡主一样。方芳“嗖”地起身,反手拉开冰箱拿出一瓶娃哈哈酸奶把吸管对准“咔”地捅进递上。修秀发现她熟练掌握了吸管不但用力还要迅速才能插进的技巧。
    眼前多了个吸管的塑料瓶子,无声无息。
    方芳回到原位,拔腰挺胸迅速恢复刚才的形态重新盯住修秀。修秀连咳了两声,眼角抽动了一下,把娃哈哈推到一边,看向方芳。为什么上不几年学的乡下妹,能当上一姐或富婆,这样的人不仅仅是发散思维型所决定的,那是一个女人先天特有的……
    修秀觉着方芳就是这块料,只可惜上天没给她机会。
    修秀故意把每个字音拉长一截接着说:“李力是村里的书记是盛升的舅舅,如果他叫盛升帮他解决钉子户,盛升拉上你对象演双簧——”
    修秀看到了方芳瞳仁里的小我已妖魔般的变成了扑克牌桃6块7在上蹿下跳舞动了起来,接着旋转、扶摇,大有继续疯狂下去的劲头。她使劲甩了甩头,意识到出现了幻觉。为了迅速扼制,修秀就闭眼吞咽了一下。张开眼间,方芳脸颊顿时展现出白里透红,是那样的秀色可餐。于是修秀心领神会,还用再继续说下去吗?她技高一筹地眯眼含笑,用以启发方芳想下文。
    由于关着门,孩子在拍门,是个10岁左右的女孩。
    “快叫大姨。”方芳给孩子介绍修秀。
    修秀抚摸了下孩子头,抓起提包翻找,没有多余的物件,只有钥匙上女儿挂上的小白兔饰物。她摘下递给女孩说:“乖孩子,听妈妈话,大姨亲。”低头亲了孩子额头。
    临别,修秀只听到方芳客套一句,“大姐,慢走。”没有夸张的肢体语言,也没有眉目传情的感恩戴德,更没有医院里的小媳妇形象。她想起妈妈说,咬人的狗不露齿,就是指方芳一样的人。
    四

    离开出租屋,修秀还真的直奔了娘家。20里路,跨越了一个镇区。宽阔的公路,两边还没长大的树木已不是风景。也许她潜意识地寻找着少年时,在外受了委屈回家扑进父母怀里的感觉。可是老母亲已经70多岁了,还患有耳疾,修秀已很大声了,老母亲还是用眼睛先看到了她。
    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水杯,修秀感到了浑身的疲惫,她一腚拍进了木椅里,眯了眯眼,难有地长舒了口气。母亲在掀锅准备做饭,因为哥嫂去麦田浇水,得晚回来,所以饭还没做。母亲用念叨表达着没及时做饭的歉意。修秀按住母亲手,爬耳朵上说:“不要做了,一会就回去。”
    妈妈转过身,心疼地看着修秀说:“放宽心,凡事都有个始终。”修秀眼眶一阵泪涌,她转了下脸,泪镜中看见饭橱里两颗被咸盐腌变色的萝卜躺在盘子里,通称“胍唧”,儿时离不开的菜肴。修秀死劲眨了下眼截住泪水,故意去盯看“呱唧”,结果口水上来,顿感一阵饥饿。她拉开橱门拿出“呱唧”切了几片,捞起条框里的凉馒头就着“呱唧”大口咀嚼了起来。真好吃,仿佛回到了放学回家的样子。妈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修秀故意不去看老母亲满脸的心疼,夸张地咬着馒头。
    邻居汽车喇叭响,似一声警告,把刚要退远的烦恼又重新拉近。
    母亲叫她等等哥嫂再走,亲人之间吗多些安慰。修秀觉得没意思,还不是一阵问东一阵问西,啰嗦一通。
    决定还是打邻居车,因为邻居也在镇街开店。
    店门锁着,证明盛升在家里,她想去华花店里看看,欲念又止,哎,还是回家吧。
    修秀家在街里,结婚十几年的辛苦挣扎所赚来的收入都砸在这块房子上了,镇驻地村吗,贵些,实践证明镇驻地就是比村子热闹向荣。
    见修秀回来,盛升忙着点火做饭,修秀跟了过去,肯定盛升也没吃饭。盛升操起挂面,修秀也没阻止,因为也没什么好下锅的。这时修秀想起从娘家带回的“呱唧”,母亲说,吃点“呱唧”清火。于是,她操刀摁着“呱唧”切丝。电话声响起,一声紧起一声。盛升捧着手机叫修秀看,是娘家嫂子来电。她叫盛升打免提上,无精打采地叫了声嫂子。嘴快的嫂子容不下修秀插嘴,先抱怨不等她回家,接着火烧火燎又吃惊的口吻说,浇完地刚一回村就听说,昨天的事,是李力叫干的……
    修秀瞪大了眼,盛升瞪的眼更大,盯着修秀。
    真快,修秀看了看表,两个小时不到就传到娘家村,那是个大村,一旦传播,就像放烟花,发散式的。心里暗暗叫好,方芳这个小娘们不得了。接着心里又咯噔一下,临别时,方芳脸颊已退却了红晕,她当时还多看了一眼,脸还是鹅蛋型,好像眼窝深陷了,鼻子也起了菱……不,不,修秀觉着模糊,只是肯定了她面色白里透出了青。
    嫂子还抱怨她没跟亲人道出实情,害她跟着担心。修秀嘱咐嫂子,不要声张,对李力不好。她知道嫂子为人,你越叫她藏着她就会越向外说。
    还没等盛升问明白修秀去医院的情况,修秀就命令盛升先通知他妹妹,告诉她是李力叫他干的。在阴谋扩散之前得先叫家人知道,否则不成逻辑。其实还是晚了,华花也打来了电话,询问、埋怨。修秀只好说,这事她也从小姑子那知道的,盛升连她也瞒着。还狠狠地加一句,整日跟着木头人过日子。
    修秀说着谎言,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好似牌6牌7在击打着她那不着膛的脏器。她是在惶恐李力马上就知道了。
    五

    阳光普照下的驸马茔村,没有参天大树,也没有依村流淌着小溪,几座小山傍在邻村。然而就在小山与茔盘之间不起眼的沟壑发现了金属铬,在驸马茔村地盘上,沟壑当然是村集体的了。那年李力刚接任村长兼支书,怀着一颗带领村民致富的心,进行了以村集体开采,驸马茔村也就比其它村富裕了起来。
    李力得到了群众的尊敬,有了威望,也习惯了人们走碰头侧身而过的感觉。那么涉及到他的隐私,人们自然隐晦,更不会评论到他当面,所以他还是晚一步知道了。刚听到时他也着实一惊,然后一想,农村吗,道听途说经常发生,也就不失多年练就的沉稳。可是听的多了,而且有鼻子有眼,他就坐不住龙墩了。他高高的个子,举手当空一劈,带着怒气冲老婆说:“去找盛升问个明白。”
    盛升店里正有两个伙计在闲啦瓜,见舅母进来,盛升眼睛一模糊,心皱紧。还好,内向的人在别人眼里很难判断瞬间的情绪变化。“舅母,您坐。”盛升忙不迭的送上凳子。
    看她落座的那个动作暴露出她是一个性急的人,但是她还是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盛升啊,买卖挺好吗。”盛升没敢抬头,回答:“凑合吧。”
    “是啊,买卖可要靠信誉,”舅母拖着长音。她在任村第一夫人之前是一个典型的心直口快泼辣的农村妇女,近十几年村支书老婆的角色练就了她村第一夫人的功夫,见人慈祥和蔼,遇事不惊,其实那是后天的学习所要表演给他人的。她语气加重接着说:“老百姓的话,凡事要讲良心。”盛升仍然低头干他的活。她抬起腚走到盛升跟前没忘了瞅了旁边的两个人一眼,语重心长地,“我知道你是老实人,肯定是修秀的注意!”
    盛升停下手里的活,目光凝重地盯着舅母说:“这是我跟舅舅的事,你们女人不要参合!”
    “什么?!”舅母眼睛都发绿了,气急。旁边两人正悄悄向外溜,因为已听出是亲戚间的事。舅母随手捡起地上一截三角铁,“你再胡说我打扁你的嘴。”盛升哈了下眼无赖地说:“打死我也这么说,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你,你——”舅母很难控制地向盛升打去。
    盛升“啊”了一声举手捂住头,舅母扔了三角铁,瞪骇了眼。只见紫呜呜的血顺着手指缝向外流。舅母仓惶逃到门口朝两个没走远的伙计喊:“喂,回来!”
    也许应验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说法。
    六

    自从父亲去世,十几年修秀不曾踏进市人民医院,可眼下,三天里两日来到这里,有些疾风怒雨,非常不适地绷紧身子去抵触。
    斯情斯景能说什么呢,那两个伙计也是好意,镇卫生院医疗条件毕竟简陋。
    修秀动了动发苦的嘴角,收住脚下的不稳,环顾四周,比父亲住院时大不一样,就这些仪器设备不知进步了多少。有病治病,想借此发财的表现可不好,不论大小病号进来就开单住院。不就是打破了个头吗,还用得着往胳臂里输进各种水。
    她望着黄水白水均匀地滴答,脑子就走了神——那个人离她很近,那个人的她冒着晶光的眼离她很远……
    修秀的心无法集中在盛升身上。
    夜幕终于降了下来,修秀把病床旁的凳子挪开,看了一眼躺着不动的盛升就拉长步子向门外走去。
    夜色里的人民医院大楼比周围的高楼灯火热闹,住院楼几乎每个窗口都铮亮,当然周围还是静悄悄,偶尔有人走过,也只有脚步声。修秀大有贼溜溜的态势来到第二排楼下,自然退了一步掩映进花坛树影里,仰望高高在上的窗户。跟其他窗户一样亮,一样静,反应不出一点信息。躺在那里的人——脸上扣着呼吸机……修秀陷入了难受中。
    一个男青年从楼栋里急步走出,经过修秀时透出一股风,劲道的风力也带起她一阵激动。她想如果小偷能重新站起来,她会把他认个干弟弟,叫他跟着盛升学汽电焊手艺,要不就合伙干……其实她也是发散型思维。
    修秀抬起头又向窗户看去,窗户还是那么寂静的亮,周围还是那么的空。她站了一会,索然从树后走出,身后移动阴影中仿佛有只眼睛在盯着她。她恐惧地回望,树影黑梭梭没有一丝声息,一只萤火虫停止了飞行。修秀锁起眉头,努力控制住步伐回来,同时抱怨盛升不该来这里。
    盛升支愣着两眼很精神,修秀问他那难受,他说除了打破的地方疼其它都好。修秀心想,小时打破头到村诊所包扎一下就中,在这小题大做。
    因为她踏进医院起,就一直心神不宁,也倍感在这度日如度年。
    又是一天开始,今天说什么也得回家。大不了,把剩下的水拿回家挂。修秀思量着办出院,这时华花打来电话说小偷死了。她惊恐地反问什么时候,华花说刚刚下死亡通知书。窗外陌生的脸如走马灯一张一张翻过。电话那头,喂,喂,她才觉悟到华花也是刚刚接到了电话。
    修秀杵在原地,浑身无力地耷拉着两只胳臂,双眼缓缓地透过玻璃窗顺着太阳的光线慢慢向上看去,烧着正旺的太阳离当空还有一段距离。
    她脑门子越蹙越紧,眼角滑出泪水。
    左边床上的病号由家属陪着出去了,右边床上的老头似乎睡着了,修秀走近盛升推了推他说:“小偷死了。”盛升被电击了一样一骨碌起来,忘了手上还扎着吊针抓住她的手,“真的?”修秀点点头。
    他眼前那个身手敏捷的小伙子,驾驶摩托车虎虎生威的劲头……盛升重新清晰地听到“碰”地那一声。于是盛升“啊”地抱住了头,满床翻滚。修秀惊慌地把他上半身搂进怀里。护士跑了进来,“快!叫医生。”修秀大声制止。
    盛升在修秀怀里哭出了声,修秀也扑棱扑棱掉眼泪。
    由于小偷死亡,修秀和盛升心情沉入湖底。哥哥嫂嫂小姑子不切事宜的来看望,他俩也没心思迎接。病房里本来就窄巴,见此也只好呆了一会就走了。
    舅母打来几次电话都被她挂断,婶婶打来也不接,她似乎在找一个应该承担这些不该发生这些事的责任人一样慌乱一样抓狂。
    婶婶电话再次执着地响起,周围人在看她,修秀也只好举起手机听着婶婶的客套话:“看孙子脱不开身到医院看望,等盛升回来到你家里去看……”很长的过门后才说到舅母不好意思见你们,医疗费她出,并且放在了她家。修秀转向墙壁,心意已决的口气:“给她退回去!”那边还想说,被她挂断了。
    她重新坐回盛升身边,心塞的不行。人生原来就像在山坡上啃草的小羊,不但要经受大自然的电闪雷鸣,还要接受豺狼虎豹的侵扰,时常还得迎接主人迁怒的鞭打。几天里一桩桩突如其来,真难为她了。毕竟她活动范围在一个县城里更确切是在一个乡镇里,哪怕她再聪明,环境也直接影响思维。她谋划不出人生脱俗的大局面,但是她清楚日子还在继续,而且更明白了,活着就得继续去山坡啃草。
    修秀眼皮在跳动,仿佛忘记了什么似的极力搜寻着。对了,刚才电话里在说到医疗费,对,钱!活着需要钱,死了同样需要钱,没有钱怎么丧葬?还是钱的问题。
    她在错乱纷杂程序里抓住了要领,没顾上跟盛升打招呼就跑了出去,直奔交警大队。行动直接带动情绪,她已将思维调整到当下要做的事情中。
    没接到通知就知道钱没动。
    交警队就在医院不远处,她出了医院门随人流直奔而去。
    说她任性不为过,因为果敢的性格本就存在雷厉风行。
    等出了交警大队,修秀就向马路反向走了一段,避开车辆声,给方芳打了电话。生怕方芳沉浸在悲痛中听不清,一字一句地说:“扣在交警大队的2万块钱我已签了字,你拿去。安慰话就不说了,以后咱们尽量不见面,没有特别事也不要通电话。”说到这,修秀停顿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撇清自己吗。她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这怎么可能能撇清?她又赘了一句:“别忘了咱们可是同船渡,注意身体,挂了。”
    等回到医院她还回味着打给方芳的电话,好像那边连个“嗯”字也没说。哎,怎么忘了嘱咐她,跟交警说已经私了。切,那人精还用嘱咐?修秀习惯地把眼睛一闭——方芳那短暂的眼白一闪,她知道了方芳为什么不吭声,因为下边的戏她清楚由她一个人演了。想到这,修秀扑哧发出一声怪笑,盛升漫无表情地看向她。这时,华花打来电话说,婶婶把钱送给了她,帮她转交。修秀定定地盯着盛升语气异常坚定地回答:“先放你那,等出院退给她!”
    放下手机,修秀深深吐了口气。其实舅母多一份心虚,她这就减少一份愧疚。就在听到盛升被舅母打破头的瞬间,修秀就决定再不去理会舅舅舅母的感受了,任捏造的消息肆无忌惮地去传播吧!
    七

    其实,发出去的消息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现在修秀两口子站大街上说,那是编出来的谎言不要去听,但是谁又能相信呢?
    从被抢2万元到被打破头再到小偷死亡,有人连起来想,有人分开了讲,成了饭前的窃窃私语和酒后的议论纷纷。
    不过再热闹的新闻,也仅能维持十天的高潮。
    出了医院两口子在家蜗居了几天,人是群居动物,没病憋家里也闷出毛病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修秀切肤之疼地感受着,同时深刻反思着这一路谋划出来的纷纷扰扰,从肯定到否定反复咀嚼,身心疲惫。此时她妄想平静下来,把阴谋只停留在开始。于是,她强迫自己去找感兴趣的营生。她命令盛升打起精神去干活,自己去打牌。
    称兄道弟的牌友还是发自真心地求证修秀事情的来龙去脉。修秀则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现在也一头雾水,我又不是当事人,只是听盛升说。”她也不是要完全推卸给盛升,她现在想快点结束——不要想起,也更要忘记。旁边有人插嘴埋怨:“盛升那个闷葫芦肚来明。”修秀马上接道:“不过,我还是相信盛升。”周围人也跟着点头。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发布的消息也似昙花一现。哎,多么想就这样被遗忘,但是修秀握牌的手老是不踏实,不是桃6块7的问题,她根本没看清牌面就出牌,从赢家沦落到输家。
    期间她偷偷去出租屋查看过,正如房东所说,丈夫死了,方芳就回了老家,再没见影。
    修秀总觉着树欲静而风不宁。又一想,人死了死了,方芳如果想开了,趁年轻再嫁人,未尝不是好事。
    不经风雨那知沧桑,修秀现在渴望过事发前的日子,比起现在那可是幸福的时光。
    早上修秀答应给盛升打下手,因为要竖广告牌。可是三缺一伙计们的电话一个紧是一个,盛升心乱地:“去,去,去,烦死人了,我找雇主帮个忙就是了。”
    一上手对6对7就给修秀赢了牌,别小瞧小牌,小3也照样赢牌,不过成双上赢的几率小,得成队向前冲。
    修秀好像在修复以往的打牌能量。4个人把牌甩得“啪啪”响,激动处嘴里还喊出了号子,看旁眼的人也进入兴致勃勃中,谁也没理会站在旁边好一会的陌生面孔。陌生面孔趁不住气了,喊:“停下!”
    修秀受惊地抬起头,“啊”!一眼认出是拆迁户大婶。迎面的大婶举手伸出食指:“你还有心思打扑克,大雨马上来了,塌了房子砸死我,你得偿命!”
    修秀越过大婶的手指头看天,旁边人小声说,天气预报报的阴转小雨。
    看着阴成深灰色的天空,心想,不是老天捉弄人是天气预报作怪,报的小雨有时下成大雨,报的大雨可能转成阴天。
    大婶气呼呼地,“你说咱办?!”
    修秀完全被大婶的气势镇住了,她满脸堆笑地小声试探道:“不是跟你闺女说好叫你去她家住吗。”
    前场小雨时,修秀叫华花去商议她闺女劝劝她,闺女更是随她娘,不过碍于和华花从小耍伴,就随口答应了,也就再没了动静。
    “什么?!”大婶急火地上前下手及狠又迅速地朝修秀就是一耳光。修秀先是一愣,继而狠狠瞪了一眼大婶,捂着脸拔腿就走。周围人本想打圆场,见势也一个个离去。房主人进了里间。大婶愣在那,她本来听到是李力叫干的事,气都撒在李力身上,潜意识里还感激修秀两口子,有些看李力笑话的感觉。可是一个月过去了,除了听到背地里议论两句再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只是她的屋被拱了一个窟窿,而且屋里还多了截汽车头。大婶膝软地瘫坐在地上,老泪大颗大颗地滴。房主人见状给华花打了电话,都知道是驸马茔村的。
    把大婶送回家,华花折回来直奔修秀家。其实修秀回到家捂着腮帮子一直在考虑。她知道劝大婶搬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听说能跟她说上话的人,村委都托了说情,镇政府包村干部也轮流做工作,有的还被骂了出来。
    华花看着修秀通红的腮帮子弱弱地,“别跟她一般见识,再说被老人打了也不算掉价。”华花被大婶家那个危险状况,心软了下来。
    修秀不被理解地咧咧嘴,心想,把我看成心胸狭窄的人了。
    华花注视了一会沉默着的修秀,还是心急地先开了腔:“得想个法子,大雨来了,新房子也有抗不住要漏。”
    此时桃6块7由模糊到清晰地摇摆着出现在了修秀面前。她使劲忽闪了几下眼皮。她把这种现象跟华花说过,华花随口说,可能是痴迷打牌的幻影。
    “你二叔是村委委员吧,”华花一时不解风情地点点头,奇怪修秀的笑眯眯,听下文。“你回去立马叫你二叔买油布找人把大婶家的房子盖好,费用先记村里,李力如果不同意,我就自己掏钱。”华花眨了眨眼在考量。修秀依然笑眯眯,“听我的,你二叔不吃亏,既赚了关心群众又给李力解了忧。”
    修秀毕竟在村委会干过,村民就是村委要保护的对象,这就叫做站在什么位置要想什么样的事。
    华花来电话声音非常激动地,“你真会算,二叔答应了。”
    晚上,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修秀穿上雨衣,自己摸着黑来到了大婶屋前打量着,眼下被油布盖严实了,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她走到一大半子车前,其实车子在起着支撑山墙的力量。重修山墙就得扒了另起,一间房子就得倒塌,盖一间房子最少得2万块钱。心想,2万就2万。刚出事时她是那样怕失掉钱,现在再出2万,能回到过去平静的日子她也愿意。她给华花说,从出事就没睡一个踏实觉,脑子不停地思虑,内心不停地翻腾,真是少活10年。华花说,100岁减10岁还剩90岁。想起这句话,她在雨夜里嘿嘿发笑,眼角湿润。

    都说“虚构”来源于“真实”,天涯友友们支持一下吧
    八

    修秀通过华花跟大婶老两口子商量过,也同意了。损坏东西要陪,这是天经地义。大婶也没恶她的理由,大婶丈夫好像比大婶更好说话。盛升更是要息事宁人,过不操心的日子。
    可是二叔叫华花捎话给修秀,先不要急。他给华花说,别说李力不同意,村委也不同意,房子修好,老两口子恐怕到死也不能搬迁了,整个村的规划不能因为一户搁浅。她也知道大婶房子正在规划楼区,还正是楼身。
    华花第一批搬进楼房,感觉宽敞明亮又干净,后期工序主要解决集体供暖。楼距比城里楼宽,第一层前后留门,上边四层每户在第一层有库房,便于储放粮食化肥铁锨扫帚之类。楼间用水泥铺就,方便晒粮食。面对农村实际,设计很科学,也很人性化。有的老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就先搬到倒出来还规划不着的平房里,小青年倒出来的房子大多是新房,可是大婶这老两口子怎么这么顽固。
    原来,大婶的丈夫因为划分口粮田跟李力有过节,至今见面不说话,其实老汉也只是要李力一个真心道歉,可是高傲的李力那能放下身段。华花把二叔偷偷说的话透露给了修秀。修秀玩味地眨巴眨巴眼,把李力扯进来,也不委屈他吗。这不,眼下本想花俩钱息事,结果绊子出在李力身上,这到底谁是捧哏谁是逗哏,真是有些滑稽。
    修秀大有一种故事来源于生活的感慨,重新咀嚼着在巨大压力下所操的心。
    大家都说左眼跳是非,右眼跳财贝,随着左眼的急促跳动,修秀浑身绷紧,出牌的手怎么划也画不出弧线。
    8点来钟,盛升打开店门不大功夫,就被镇政府小车接走,说是政府找他询问件事。
    接待室里,年轻秘书客气地递给他一杯水,非常友好地问了问身份就出去了。一会回来就严肃了起来,并且用嘴撅了下上边的探头说:“下面我问你答,实话实说。”
    盛升不敢怠慢,正襟危坐。
    特别是问到关键处,盛升答的干脆利索。
    问:李力什么时间跟你说的。答:出事前10天。
    问:地点。答:在他家里。
    问:还有谁。答:就我们俩。
    问:时间。答:中午头。
    问:然后……
    他经常在我店闲逛,又是外县人,就约了他。当时他向我要报酬,我告诉他,事后重赏。出事那天上午我们就行动了。他在前我在后,由于地面问题,方向盘打晚了,这时当场惊险一幕又一次出现在盛升面前,随着当时“碰”的一声巨响,他“啊”了一声抱住了头。
    不知是挨了三角铁那一下,还是潜意识停留在阴谋里,更还是那撞人的惊恐一幕被错乱,反正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精神病。看得出此时盛升已把刚才说的话当成真的了。秘书被盛升的惊恐万状震惊,放下笔站起,不知他是否看出盛升那眼里既没有精也没有神而是一声爆发后的迷雾。
    秘书把录音笔递给镇党委孟书记,他认真听完后,嘱咐秘书找李力把录音放给他听,再同样录下李力的音来。
    李力还没听几句就破口大骂:“这个兔崽子,气死我了。”又听了几句,他爆发地,“啊!他得要我的命!”然后仰躺在椅子里,脸色惨白,气过了头。
    过了一会,有气无力地说:“这个闷葫芦怎么能把无影的说的比有影的还严丝合缝,难道得精神病了!”秘书回了一句:“你还得跟精神病讲理?”不再多嘴地用手按了按李力肩膀头一表安慰 。
    修秀听说李力住院了,才知道盛升被镇政府叫去调查过。她恼怒地瞪了一眼盛升,很不满意他的有事不汇报。
    原来方芳烧完七七就进行了上访,因为跨县市她先去了省信访局,理由是丈夫死的冤,具体说是李力叫盛升和他丈夫设套整治拆迁钉子户误撞而死。向她要证据,她说大家都这么说。咋听去,认为她精神有毛病,省信访局也没重视。于是她去了北京,除了前面的理由,还要求政府给她取证据。
    因为上级有明文规定,上访者进行属地管理。邻县抗不了了,信访干部大费周章连日劳顿从北京接回方芳,原因本不该他们是,就摸着门来了。
    市信访局长把镇党委孟书记叫去,下令彻查。于是孟书记用了录音这一招,自己先当包拯。
    修秀知道后,后悔当初,她本想叫方芳恶驸马茔村,逼李力由村委出钱,没想到她更狠。不过又一想,不用这个办法,就李力现在的势头连理也不会理。她这才发现当初的步骤有缺陷,多亏方芳进一步完善,同时她又憎恨方芳的不择手段。
    李力住进了医院,没有人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这又充分暴露了病情的私密性。背地里有人开始猜这个癌那个癌,一部分人惋惜慨叹,书记村长一人兼操劳过多;一部分人解恨暗骂,你小子也有今天;一部分人淡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晚上,孟书记给李力通了电话,带着玩笑口气说:“这么点小事,还至于躺医院里躲起来,打两个吊棒赶快回来,处理了!”
    李力放下电话苦笑着发狠,“宁肯不干了,也不答应。”
    舅母则咬着牙根,“那天使点劲把那小子砍死就对了。”李力瞪她一眼,舅母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修秀一时也猜不准将要发生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失去了谋划的灵感,感觉身心疲惫恍若老了许多。她知道方芳的目的是要钱。钱,又是钱,世界上没有比钱更坏的东西了,因为她自己已成为钱的俘虏,此时修秀恨不能把眼前跳动的牌6牌7变成钱,抓上一把扔给方芳,叫这场她一时钱迷心窍策划的阴谋结束在这里。
    九

    对当时人也许是抹不掉的记忆,但是对公众来说,旧闻重提不可能再发生诺米骨牌效应,就是端到台面上也产生不了好奇。
    大家浑身拘谨地静悄悄围圆桌而坐。
    孟书记浓眉嘴方乐呵呵坐在中央。在坐的人大多是第一次与孟书记近距离,心里不免嘀咕着书记面相,眼睛却盯在脸前水杯上。孟书记更是表现出不是外人,直呼其中村委员名字,问儿女问庄稼并且连点了几个人大名,在场的人肃穆敬佩,被点名的人更是受宠若惊。孟书记更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去影响大家情绪,好的心情才能出现好的结果。
    此时此景真是破例了,就连李力也出乎意外,不过他还是比他们早知道一步。提前已电话沟通。
    昨晚他下发了镇政府拟好的通知,驸马茔村全体两委成员和村民代表小组长8点30分到镇政府会议室开会。这不,有几个妇女还打扮了一下,对她们来说这也是上台面了。
    修秀从华花那得知孟书记亲自开会的消息,早晨又接到叫盛升上午不要走远,镇政府有要事找他的通知。她不仅仅是一个忐忑不安,简直是大兵压境。
    她找出方芳手机号码,小心翼翼地,“喂,”寂静停顿后,回答:“我是方芳!”铿将语气透露她已听出对方。修秀有些恼火,或许她感到了方芳胜他一筹的危机,带出讥讽,“很厉害吗,去北京了?”对方没回答,修秀只好缓和,“今天见个面?”对方肯定地:“不行,我们县信访局刚才通知我,在家待着,有事找我。”
    修秀马上意识到,要对簿公堂。语气发慌,“哦,那就改天吧。”挂断电话。马上又回响起来,是方芳。怎么,反悔了?修秀定向思维地没容对方说话戛然回道,“见面再谈吧!”表现出急躁的霸气,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两句。
    反悔!不是方芳反悔,而是她已没有反悔能力,盛升都那样证词凿凿了,现在她已不是主角,盛升到了幕前。修秀机械地把手机放进衣兜,向窗外望去。东边的天空,一朵朵乌云被太阳绘成了朝霞,而且那么高那么远。她想,既然失去了控制力就任由射出的利箭还是朝向它的既定目标吧。
    其实也不是过门,孟书记联系当前形式诚恳地讲了一二三条。村组织委员一条条记录着。下通知时强调带着村委会议记录,因为上级有明文规定,村级开党代会、民代会一定要书面记录。
    “今天的会议重点,”孟书记顿了一下,加高了声音不忘语重心长,“这件事大家也清楚真假。其实吗谁也分不清真假。”
    李力更懊恼,钱是小事,付了钱就是真事了。
    孟书记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大家,“如果是真的,那李力书记也是为了整个村的工作开展……方法相当不恰当。如果是假的,那么年轻的的小伙子死在咱们地盘上……当然了偷窃行为坚决不能容忍,还要人人诛子……”
    孟书记嘴角上扬,话锋一转温和地,“咱们都是一线干部也深知信访工作的重要性,方芳是邻县,她告的是我们,但是要属地管理,邻县政府能怎么办?就得找上门来。”下边骚动小声议论上访属地管理存在着不少毛病。孟书记接着说:“开始我跟大家一样想法,现在想想咱国家这么大,政策规定宏观上是合理的,就要我们这些干实际工作的要发挥能动性,遇到问题要以大局为重……”
    还是孟书记说的多,大家发言的少。但是放权给大家过程还是要有的。
    最后还是把大家思想统一到他的理念里,而且还按照他既定好的处理结果,充分体现了先民主后集中。
    村组织委员站起读会议记录,孟书记很认真地听。“……处理结果是方芳30万;拆迁户6万;盛升汽车2万;共计38万。由李力自己承担19 万。”这时孟书记严肃的目光看向组织委员。组织委员想起了什么,趴桌上急急写着,又站了起来继续读,“第八条,李力19万从他每年的工资里扣除。”
    孟书记接过会议记录“唰唰”签了字,然后依次签字。他看了下表已比计划超出半个钟点,秘书朝他点点头。他含笑说:“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把当事人都叫来了,在信访办等着,马上谈。”下面有人小声呼应,快刀斩乱麻。
    李力脸上挂着余怒,说:“我直接去谈。”
    “大家愿意听听结果就等等,有事可以先回去。”孟书记歉意地,“还有人在办公室等我。”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说:“孟书记,您忙。”孟书记也诙谐的赘了一句:“如果谈不成,还得召集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其实他已掌握了三方基本情况,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了梳理。多年基层工作也练就了怎么把事态稳定住,怎么把纠纷的火焰消灭在凉水之中。
    盛升回家跟修秀说,李力面对他三方声音非常粗重气,说,这件事各自心里都明白,不就是为了钱吗。秘书拽拽他胳臂。他苦着脸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往下说,刚开会决定,共计出38万,我自己出一半。方芳30万,盛升2万,大哥6万。拆迁户老汉把头转向一边不理他,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李力急了,没有了平日那副傲气,也许是因为在镇政府里算不上大官了。他抬高声音,老哥就算我买你的房子了。老汉转过头也不看李力跟身边的大婶说,听见了吧,还不快去村委领钱。
    修秀听的脸有些发热,意犹未尽地,“就这么结束了?”
    盛升想了想,没再述说交警队来了俩人现场办公,拿着拟好了的文书签字。秘书指到那他就签到那,他知道政府出面都已考虑好后顾之忧,对他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事实,字签的相当迫不及待,因为签了字就代表着结束。
    盛升点了点头。修秀头一次认真听盛升叙述,并且听的津津有味,不无遗憾地说:“太快了,真叫人难以接受。”
    盛升看了眼激动着的修秀没再接话。此时,修秀有些手足无措,兴奋中两眼喷射出欣喜若狂的光芒,觉得孟书记工作太帅了。可是她那里知道事后孟书记给李力打了电话,“你老哥还真有福气,从工资里扣,竟然没有人提出你不干了怎么办(一年2万多元工资),等回过味来,那些小心眼们还非选你干着那!”李力苦哈哈地符合着,嘿嘿挤出一句:“被强奸了还得道声谢谢。”孟书记笑过又叮咛:“马上到换届了,你这个位置可有出100万的喽……”
    修秀更不知道孟书记对李力用了上纲上线的“上挤下压”和哥们义气的“左哄右骗”等工作方法。难道就因为你是这个镇的老百姓孟书记就得全心全意按照你想要的结果了断而不是服务。
    修秀心里升起的感动旋即变成了沉重,这钱可是村集体的钱。她干过村委,虽然她知道集体资产掌权人说了算,但她还是非常矛盾地抵触着阴谋的实现,觉着大家都是受害者。
    @李八师2022 2022-09-24 13:08:38
    支持佳作,为梦,踏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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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朋友支持
    @李八师2022 2022-09-24 13:08:38
    支持佳作,为梦,踏浪而行。
    
    -----------------------------
    谢谢朋友支持
    十

    为了不可告人的阴谋发了疯地想,如今阴谋实现不但不高兴反而拼了命的要忘记。
    修秀感觉到盛升比以前更不爱说话,更木纳了。她还好,每当纠结时就安稳自己,所做的这些都不是出自真心,因为自己就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承担这些责任?在她的人生认知里,既不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也不想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有。可是这沉甸甸的38万元凭空砸来,叫她耗尽多少个无眠之夜。想起来她就暗暗长舒一口,大有有惊无险的兴奋。同时她高兴自己不是个钻牛角尖人,既然不公平没地说没人理,只有推给集体推给国家。卑鄙也好无耻也好,这件事结束了就好。
    她抬起手将短发向后捋了捋,严厉地告诉盛升,不要再想起这件事,更不要再提起,就当是做了一个噩梦。其实她也是在警告自己。于是,修秀说到做到的拉着盛升去城里歌厅去唱歌,假期带着孩子一家三口去北京爬了长城,经过转移视线分算精力就是想积极地从记忆里抹掉。
    还是时间是最好的医生,修秀手里的牌很少出现桃6块7了,不是123集堆就是JQK排队,花花绿绿好不热闹。修秀消瘦下去的脸庞在逐渐恢复,好朋友华花真心为她高兴。华花对打牌不感兴趣,今天不知是那阵风吹来,兴致大涨,给修秀说:“中午请客,饭资就是你赌资。”修秀被华花冷不丁的话弄愣了,“怎么有高兴事?肯定赚大钱了!”华花抿嘴,“我不告诉你。”转身扫了一眼,满脸的顽皮,“今天叫他三个全输。”修秀搞不懂地看着华花。“看什么看,等会你看我的手势行事。”修秀也被感染地举起手朝华花的手掌一击,俩人还“吖”!
    对9,华花就两个食指勾着扣住眼往一块挤,对K就把张大的口左右挤,她真能想出来,修秀还全猜对,真是心有灵犀。其他三个牌友反应过来就把华花摁牌桌上,其他旁眼也跟着哄笑。华花更是将计就计捂住牌桌上的钱张罗她请客。修秀笑出了眼泪,眼泪就邪门地长流,眼底发着酸疼,她掩饰地把牌挡住双眼故意咋呼,“怎么牌6又变成牌7了!”没人接话,大伙还被请客呼应着说辞着华花,“这下你赔大发了……”
    因为他们不是赌牌,完全是玩耍,小钱。这些牌友一边看着铺面(大多两口子),空闲了就摸两把,不过修秀是常客,因为盛升那活她只能偶尔打个下手。
    中午华花请了一大桌,饭桌上不经意的递酒倒茶和话语大大增进了镇政府大街上这些店铺门主们的友谊。也叫修秀警觉到了她家出的这桩事闹到法庭会是怎么一个判决,难道不是这个结果?因为几杯酒下肚后,大家议论社会舆情,有人提到小偷,而且延伸到法判。你一句,他一句对类似案子谈论着,这叫修秀为之一颤,还好,醒酒后她也没再当回事。
    转眼秋天到,知了叫声已换成吱吱在叫了,它长得比知了小一套,还有人叫它无忧,因为它叫出——无忧,无忧。现在的孩子是很难分辨出来。修秀小时候妈妈带她下田,把她放田间地头树荫下,怕她乱跑,就叫她辨认知了和吱吱,其实都是蝉类。修秀可没心去教自己孩子去辨认这些在她看来无聊的东西,再说孩子从来也没问过。
    华花做事就是缜密,后天驸马茔村正式换届选举,提前告诉修秀到时帮她留意着铺面。三年一次换届,让人感觉到时间流逝的太快。
    也许是她就在这一刹那,也许酝酿已久,更也许心中的那份沉甸甸。修秀神秘兮兮地拽着华花回到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报纸包,还是盛升从驸马茔村委领回来的包补汽车的2万元钱。盛升说不要,她说得要,否则就不逼真了。她双手递给华花郑重其事地给华花说:“这是两万块,把你能说上话的人,特别是你周围那些妇女们每人塞两百给李力拉票,一定让他当选。”
    牌桌上,修秀听说驸马茔村出来几帮人在拉票,而且暗地里买票,李力好像满不在乎,相信老百姓会公平。上几届是争的人不成气候,而且只是动动嘴皮子,如果真动钱买票,可不能轻视,老百姓眼前利益为重。难听点说,还不就是为了那俩钱。
    钱真的那么重要?这挥之不去的阴影,叫修秀时不时的重新咀嚼。她已把惹祸的两万元丢了出去,包补汽车的两万块本来也没想占为己有。甚至她想到那天中了彩票把这38万不但要换上,还要捐出一部分给驸马茔村委。所以她表面看去回复了洒脱,其实她也不知道阴谋的后遗症已深深地扎进了肉里。特别是驸马茔村的书记李力,盛升的舅舅,她没脸面对,更没资格说出“对不起”。
    她心疼为此身心不济了的丈夫,但是她并不比丈夫轻松。纠结不断在侵袭,手中的扑克牌在切换中也就不停地闪现出桃6块7,她怒目着这副刚拆开的扑克,可能是牌太崭新,油光闪亮仿佛在跳跃。
    十一

    车祸后,牌桌上每当出现点小差,修秀就疑神疑鬼地换副新扑克,完全在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浪费着换汤不换药。除非毁掉54颗牌的特定程序,那样还是扑克吗?人虽然能变鬼,但是人和鬼绝对不一样。
    下午两点,修秀不停的看表,三百户的村子,两点钟应该出结果了。她没勇气给华花打电话,心慌的不行。衣兜里,忽然“咕咚”一声,她火烧火燎看信息——李力成功当选村委主任。接着她把手里的牌“唰”摔了出去——扳回了一局。修秀忘我地展开双臂握紧了拳头,高呼:“赢了!”牌友们和看旁眼的人诧异,这又不是赌博,不至于吧!但是对坐受了她鼓舞似地把牌“蹭蹭”切好,“嚓”地落桌上,发牌!
    牌还没等发完,这个镇街门头的聚集点就路透社了,原来李力一票之差险胜,而且总票最多是华花二叔,选主任时李力才多出了一票当任。这个村从古到今,从无到有,李姓占了大部分,这不仅仅叫李力情何以堪,这如何说给后来。所有的付出都不如二百块钱来的直接?!
    更可恶的是修秀还听说了华花二叔在选举头天晚上派上人挨户花钱拉票,她就气急败坏地抓起手机,“喂,你把两万块钱给二叔拉票了?”电话那头的华花炸了,“你放屁!”
    二叔心里清楚华花仰俯能人的性格,选举头天下午又听说她跟妇女主任串联妇女们投李力的票,还偷偷塞了钱,这叫他恨她还来不及呢,还能叫她知道自己的诡计。
    选举结果出来,华花当面质问二叔,村子发展到现在,自己也是见证者,好花需绿叶配,为什么不去争取花更红叶更绿。二叔说,你不懂,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这么多拉票的,我这个委员也难保住。
    领导者们分配任务时的口头禅:我不听过程,只要结果。但是老百姓却不放过过程,因为结果来源于过程。驸马茔村的选举被周围人们津津乐道。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修秀神经质般地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因为她感觉到死鬼上身一样缠磨着她。
    原来幕后黑手是方芳,这叫修秀的第六感觉无言以对。她抓起手机给方芳拨过去,对方挂了。然后“咕咚”冒出一条信息,两个字,“我恨!”
    哼!你恨,你恨什么,那有你恨的份。修秀骂出了声,“小狐狸精!”
    她那里知道方芳女儿前几天被几个同学推倒进了学校厕所里(化粪池是开放型的)。女儿情急喊爸爸救命,同学们咯咯尖笑声中脆生生地:“你爸爸是小偷,死有余辜!”
    方芳哭了一晚上,她给正在追求她的男人下了最后通牒,只要把李力拉下马就跟他领结婚证。虽然是两个县,但是又是相邻的两个镇。每届选举时,镇政府都要先拿出没毛病的村做试点,然后再先易后难面上铺开。驸马茔村是公认的班子团结经济强村,也是每次换届的标杆,同时也被四邻八村仰视瞩目。李力险胜成了这两天热点,也叫准备参选者们心惊胆战。更叫方芳咬牙切齿——我恨!
    修秀深挖出方芳才找的男人是个石材暴发户,有俩臭钱。由于追求方芳很执着,也就不怕花钱。花钱就有人干。经过深思熟虑瞄准了二叔,认为从里边翻盘比较容易,生插进一个局外人拉票胜算小,看来他太定向思维了,低估了现实利益的重要性。总票第二名就是个生面孔,当然也很有钱了。据说头天晚上夹着黑包的与提着黑兜的前后脚进入了同一户,尴尬地互找借口退了出来,背对着墙撒了包尿绕道又一前一后进去,这户男人哈哈大笑后保证他两口子票各投一方,就眯着眼收下两个红包。比这更精彩的画面传到了李力耳朵里。修秀听说李力脸都青了,觉着这种事出现在自己村里真是羞愧难当,简直是在打他的脸。舅母则捶胸顿足地:差一票就老百姓一个,还操着天下为公的瞎心!李力用鼻子吸了长长一口气又从嘴里叹出来,然后闭眼靠进了椅子。为了整个村好起来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太夸张,但是为了村里上项目风餐露宿,低三下四求人找关系……许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修秀两口子又恢复到下面条吃,已无心做饭。连着几天修秀还多了个睡觉做恶梦。如果梦见些牛鬼蛇神她不怕,但是可怕的是梦见了全都是人的模样。
    她要去找方芳对峙,可是凭方芳黑白颠倒的能力一口咬定是她教唆的哪,又一想,难道不是自己使方芳变成狐狸精?报应吗…...
    她懊恼着为了一念之差的利益,掉进蜘蛛还在继续编织的网里。
    就在她近乎六神无主之际,闷着的盛升终于憋出了一句:“舅舅必须兼任上村支书!”
    似乌云被挨了一闪电,修秀抬臂朝盛升肩膀一击,“对吗!这才是重点。”凭她在村委干过的经验,这种情况越快越好,何况还被虎视眈眈着。
    修秀的一贯作风,递给盛升手机,叫他告诉李力。盛升向后退。她抓起他手,“你舅舅看似强势又有能耐,这种人往往大脑灵小脑不灵,还在相信群众相信党哩!”
    盛升接过手机拨了过去,也没报名,就很干脆地重复了挨了修秀一掌的那句话。
    修秀知道,镇政府也在为李力捏把汗,今天的驸马茔村有李力功劳更有苦劳,作为政府不支持这样的人支持谁。但是拉票现象普遍,而且行动很隐蔽,也只能在范围内对李力加以救济。那么李力决定那天选支部镇政府绝对全力以赴支持。本来为了缩短选举战线上级也提倡群选党选穿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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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24 21:54:25  更:2022-09-25 23:5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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