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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蒲骚野事——鄂中某县私情实录

作者:戴沙牛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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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骚位于湖北中部,因民风野,俗称“野县”,境内有一条河名曰大富水,是一条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了几千年的古老河流。

    打开百度地图,可以看到她像一条彩带在这片丘陵与平原交错的土地上蜿蜒曲折,试图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哺育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在带走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呻吟歌唱后注入汉江流向长江,她最终的归宿是大海。

    县志记载清朝康熙年间古河上游发洪水,滚滚古河水冲过牛头山后在左牛角边的沈家湾拐了个急弯,形成了一个大豁口。大豁口经年累月,成了一大片沼泽,足足有6000多亩,按现在时髦的叫法是“湿地”。

    广阔的湿地生长着芦苇等各种水草,茂密的草丛里,除了各种野鸭白鹭等水鸟外,每天的冬季,还有从南方飞来美丽的白天鹅到芦苇丛中栖身,生儿育女。湿地附近的田畈高台上本来只有几户人家,经过不知多少年的繁衍生息,慢慢形成了一个乡镇,名叫天鹅镇。

    河流流经蒲骚全境,天鹅镇作为县治所在,整个镇子皆在古河环绕之中,镇子的西北角的有个牛头村,皆因村边有座山名唤牛头山,形似牛头,且有两角一左一右伸出。富水河从牛头山下日日夜夜流过,江水清澈近似淡绿色,远远看去,牛头如在饮水,而且似乎永远都喝不完也喝不够。

    70年代在政府大修水利的号召下,天鹅镇人在牛头上打了一个横坝,把大豁口给堵了起来,修起了一座水库,名字就叫古河水库。每年春汛的时候,因了古河水库,就再不致于因古河涨水而泛滥成灾了,成了闻名江汉平原地区的鱼米之乡。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这里还经常有雪白天鹅从很遥远的地方飞过来过冬,进入九十年代后,因为人们经常用丝网、毒药捕杀,天鹅已经难得一见,这些白色大鸟从天上高高飞过,不再在这里歇脚,一直飞到天边。

    古河边散落着五个自然村,本地人都会在该村的族姓后面加个“湾”字呼之,这些湾子联合起来就是牛头村了。

    其中离古河最近的一个小小的自然村叫沈家湾。

    被一丛绿林簇拥的沈家湾,在靠东边的绿树间有一片青青的水竹林子,露出一角角黄墙黑瓦,这间土坯屋子就是我这个故事的主角张平的家。

    张家在牛头村属于外来户,张平父亲木生是上门女婿。

    张平打小就没见过祖父,据他妈菊香讲是给国民党给当兵打仗死了。

    张平父亲个头小,在牛头村是被人欺的角色,欺负他最狠的是村支书福山,在张平看来,福山可以说是个标准的村霸了。
    福山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头拿,脚一顿能震得屋檩子打颤。牛头村人都说福山这狗日的能文能武水平还是有的,牛头村玩得过他的人还没出世,一村的人都只敢背地里日妈捣娘,当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农忙双抢时天鹅公社干部会下到各个湾子驻队现场坐镇指挥抢种抢收,大队干部们最怕组织委员吴万林驻队,因为老吴动不动就喜欢突然袭击搞检查,只有福山不当回事。

    青年福山的裤脚一天到黑都挽到大腿根,泥从小腿抹到裤裆里,这就保证吴万林每次来都十分满意。大会小会的表扬:“如果你们大家都像福山这样搞事情,社会主义提前八百年实现了!”

    几年后老吴当了天鹅镇镇委书记,福山也如愿以偿当上了牛头村的支书,村民们一口一个“书记来了”,喊的山响。

    那时候福山当然不像现在这样一身的肥肉,年轻时当过牛头大队小学民办老师的福山白白净净细皮嫩肉,整个牛头村就只有福山一个高中生,村里好多姑娘都在暗地里喜欢他,张平的妈妈菊香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天月亮当空,福山在古河边松树林子抱着菊香猛亲一气后说:

    “吴委员要我搞大队青年书记。”

    青年书记就是团支书。

    菊香眼睛发亮:“真的?”

    “我几时哄过你?不是跟你吹牛逼,总有一天我会当上大队书记!”

    福山抱住菊香又是一顿猛亲,菊香快被福山亲醉了的时候,趁他吸气时问了一句:“那我们几时结婚呢?”

    福山把菊香推到地上躺着,一边解裤子上的带子一边说:“现在就结!”

    菊香分明是有备而来,裤带好像打了个死结,非常之难解开。

    福山解了一会就瞪着菊香:“你是故意的罢?”

    菊香坐起来,望着福山,笑笑说:“跟你说个事情,我怀孕了。”

    福山吓了一跳:“真的啊?你莫吓我。”
    “我妈讲你不得跟我结婚的,她说你是骗我的,你一天到晚就想着白日我,我说错了罢?”

    福山一听这话就毛了:“你瞎说么子罗?哪个说我只想白日你?”

    “你不要骂我的妈妈哦,你就是想白日我,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到区公所领结婚证去罗。”

    福山避开菊香热望的眼,把她搂到怀里说:“你不要相信你妈的话,她就是看不得我们俩个在一起,寡妇都是这样子的。”

    菊香从福山怀里挣脱出来,鼓起嘴巴:“你嘴巴放干净些!她当然不想我们在一起,你又不想上门。”

    “鬼的上门女婿罗,老子又不是穷得要上房揭瓦了!”

    福山双手抱头躺到地上望着月亮发起脾气来。

    “那我肚子就要大了,你说么办?木生一天到黑往我屋里跑,挑水梨田样样搞。”

    菊香快要哭出来了。

    菊香当然一百个不愿意嫁给木生矮子,但是全镇愿意给我家当上门女婿的恐怕就只有木生。

    主要原因还是菊香家的成分太差了,整个牛头村惟一的一个地主。

    桂芝吃够了孤儿寡母的苦,她做梦都想要个女婿。

    桂芝对菊香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老话都是这样讲的。木生就只个子矮些,做起农活不得比牛头大队哪个男人差啊。

    桂芝心里当然希望她的女婿是福山,可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她等不起啊。

    福山现在是村里的青年书记,你就是借他一个胆子他都不敢娶地主婆的姑娘菊香,更别提上门当女婿的话了。

    一九七三年的牛头村,阶级斗争尘埃未落,福山很清楚他要娶哪个女人。所以菊香可能只想吓一吓眼前这个一见面就只想做那事的家伙,果然她如愿以偿把福山的实话吓到手了。

    “大了就大了,不要紧的,再说你马上就要嫁给木生了。”

    福山一副事不关己的流氓口气当然把菊香差点吓晕过去,一开始她还以为听错了,望着福山,脸色发白:“你再说一遍。”

    福山一副可怜相:“我要是跟你结婚,我以后只怕连书都教不成了,你应该为我的前途想想哦。”
    一心想嫁给福山的菊香心想事不成,回去喝了半瓶敌敌畏差点死了,抢救过来后老老实实嫁给了木生。

    老支书的幺姑娘翠香给福山,第二年生了女儿双红,福山明确表示不再生二胎,镇上县里就已经给他奖了两百块钱还发了一张烫金奖状,挂在他家堂屋里神柜旁边。

    当年菊香生下了张平。

    张平的名字是福山起的。

    作为牛头村文化最高的人,福山给牛头村的很多人都取过名字。

    张平挖周时福山来喝酒,木生凑过来喷着酒气说:“书记给我儿子取个名字哦。”

    福山想了想说,作主说:“叫张平,平平安安就是福。”

    按沈家湾的规矩,上门女婿不仅要改姓,生的儿子是要跟妻家姓的。

    木生红着眼睛说:“还是书记有水平,以后就只当是你自己的儿子哦。”

    菊香一边上菜一边小声骂:“吐血块子的,马尿喝多了!”
    木生眼睛一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在场的老少爷们注意到福山脸色突然就变了,喝得赤红的脸膛像刷了一层石灰,血红中透出一阵奇异的雪白来。

    菊香鼓鼓嘴巴,躲到灶屋去了。
    在张平的童年记忆里,那时的双红有点婴儿肥,皮肤白里透红,杏仁眼,鹅蛋脸儿,一笑两个酒窝,脸上有点浅浅的雀斑,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眼睫毛长长的,好像总是望着人笑,乌黑的头发挽到脑壳后面扎个小马尾巴,脖子像天鹅颈一样洁白,说实话是个美人胚子。

    那一年的张平黑得像泥鳅头大得像个南瓜,一天到晚都打着赤脚,泥巴从屁股后面一直扬到脸额角上,一看就像农民伯伯候选人。因为正发着暴耳风,脸肿得像个猪头。

    张同学身上一件浑身最少五个补丁的蓝布春装,鼻子上搭着两条鼻涕,快要到嘴巴上时,立马就往里一吸,常惹得坐他旁边的汪玲捂着嘴巴笑。

    比张平小两个月的双红穿着一件桃花纹的薄棉春装,头发挽到脑壳后面,身为牛头村土皇帝福山的姑娘,衣服上没张平那么多的补丁。

    张平曾经听到村里人不怀好意的说双红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让刚懂点人事的张平非常愤怒。

    张平知道班上的铁砣、海生都喜欢双红,都表示想跟双红亲嘴,有的还说已经亲了,张平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们在说谎,用现在的话讲就是YY。

    双红爸爸沈福山是牛头村村支书,跟省长只隔三级,土皇帝,脚一顿能震得十里八湾的屋檩子打颤,对于牛头山人来说,福山就是天,打雷闪电都归他说了算,福山家的姑娘岂是你想喜欢就喜欢的?

    张平喜欢的是汪玲。
    汪玲是天鹅街上长大的姑娘,从小不用放牛割猪草,出门碰到下雨天或者大太阳都要打伞,所以皮肤水嫩光滑。汪玲妈妈是镇上的妇联主任。张平爱的是汪玲身上散发的那股天鹅镇街上的人特有的清香沐浴露味道。

    上课的时候张平不好好听讲,老是在那偷看汪玲。

    汪玲皮肤很白,穿着干净的碎花白紫连衣裙,短发,长得很像《城南旧事》的英子,这让从小就被太阳晒得黑皮样的张平很是神往。

    乱糟糟的教室突然一声尖叫,肖波的小胖脸惨白,他脚边睡着一只死老鼠。

    张平没想到肖波的声音这么大,倒吓了张平一跳。正在黑板边板书的语文老师德旺捡起死老鼠怒吼:“哪个做的好事?报上名来!”

    双红站起朝张平一指:“除了张平还有哪个?”

    张平结结巴巴地站起来说:“你莫瞎嚼,不不是我搞的。”

    德旺把老鼠从破了几块玻璃的窗子甩将出去,转头朝张平吼:“跟老子搬块砖头站到大太阳底下晒,晒到出油为止!双红,你去监督他。”

    张平被双红押出教室,自己很自觉地在操场边捡了一块红砖头,把砖头侧立着放好。

    双红看着张平站到砖上:“你还是班长哎。”

    张平白她一眼:“关你屁事!你是他媳妇?”

    双红脸一红:“你再骂人我读老师去。”

    张平说:“你吃巴巴去!”

    张平朝双红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刚吐完远远就看见福山朝这边走过来,吓得一抖,两只脚赶紧站到砖头上。

    牛头村大队办公室就在小学旁边,里面有个小黑屋,德旺经常威胁:“再调皮关你两天小黑屋。”

    福山走到张平旁边摸摸他后脑勺说:“小伙计,又不听老师的话了是罢?”

    张平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不听话。”

    福山拍拍张平后脑勺说:“人家都在屋子里读书,你在这里搞日光浴,还想不想考大学噻?

    跟老子回教室去好生读书,莫调皮。”

    张平小声说:“我怕德旺打我。”

    福山呵呵一笑:“怕个么子?你就说是我叫你进去的。”

    张平下了砖头到教室门口喊“报告!”

    德旺往外看了一眼,说:“进来罗小拐子,老子怕了你。”

    进教室时张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福山还站在窗外望着自己,那眼光很奇怪,是老子看儿子的眼神。
    放学后,张平回家经过古河大堤时听到湾里的四喜和贵生坐在堤坡子上说话。

    四喜:“听说今年一个人搞20个方!比去年还多两个方!”

    贵生:“福山狗日的最舒服,天天跟菊香在竹林子玩花样。”

    四喜白眼一翻:“日妈就你晓得?”

    贵生说:“老子半夜出来解手时看见菊香被福山压着直哼哼呢……”

    四喜笑眯眯的摸摸站一边的张平:“平伢你你看到你妈妈跟福山打架了么?”

    张平“扑”地吐贵生一脸口水,顺着古河大堤就往家里跑,风在耳朵边吹得呼呼响。

    张平回家后穿过堂屋去后面厨房拿铝瓢子在大水缸舀水喝,正喝时听到屋后面的竹林子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张平以为是老鼠打架,在屋子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这对老鼠躲什么地方。张平顺着声音一直找到后院,站在后院的土墙边朝竹林里面望,青青的水竹林里有棵碗口粗的栀子树,一看到栀子树下边,张平头轰了一下。

    他看见菊香菊香睡在栀子花树下面的空地上,福山压在菊香身上拱。

    “木生的任务少搞点,他身体不好。”

    “他不多搞点,我们怎么做这个事?你又怀毛毛了是罢?”

    “木生想再要一个,他老说平伢不是他的。”

    “这样不得行罗,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他是不想让我这个书记再搞下去罢?”

    张平心里乱跳,生怕被菊香发现了,很小心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走回稻场,解开牛绳牵着牛朝古河那边走。这是张平每天放学回家的任务,把牛放饱,不然的话就有可能挨木生的巴掌。

    张平失魂落魄的跟在牛后面一阵乱走,牛绳从手里掉了也不管。

    这时也在堤边放牛的双红把张平家的牛扯到他跟前。

    “平平你家的牛又在吃我家的油菜。”
    “吃了又么样?”张平一副很不友好的样子。

    双红说:“想不想看少年文艺?我爸爸新买的。”

    张平斜她一眼:“你要不要栀子花?”

    张平家屋后有一棵碗口粗的栀子花树,一到五月冒出一朵一朵又大又白香气扑鼻的栀子花,双红经常去他家屋后面偷摘了放书包里,姑娘伢就这么回事。

    双红笑:“你送给汪玲吧。”

    张平说:“汪鬼咧!你到底要不要?要就跟我去摘。”

    摘完花双红跟着张平朝他家稻场走去。张平家的稻草垛在屋前的稻草西边,跟小山一样的,他带着双红走到左边脚落坐下来。

    双红把花拿在鼻前闻:“好香啊。”

    张平伸手摸双红的脸。

    双红的脸摸起来软软的,杏儿眼又黑又亮,淡黄的头发上沾着根淡青的稻草,心里一荡。

    张平吸了口气:“双红我想亲、亲你一下。”

    双红脸一红,骂张平是个流氓。

    张平一把抱住双红。

    双红满脸通红,几分钟后双红起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张平一眼。

    双红走远后,张平躺在草垛后面一直睡到天黑的时候,被木生的破锣腔给吼醒了。
    他从稻草堆钻出来一看,发现家门口围了好些人,菊香坐在地上哭。

    张平钻进人堆往里看。

    福山望着木生说:“伙计,你还要生几个儿子?我没得儿子不一样的过?”

    木生说:“老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跟你有个机巴的关系!”

    福山笑笑,拍拍木生肩膀:“伙计你生100个都跟我没关系,跟政府有关系啊。”

    木生抬手把福山的手扒开,吼:“你罚老子的款就是的!你看老子交不交一分钱?”

    福山一把将张平扯到木生跟前说:“你说黄浑话罢?张平难道说不是你的儿子……”

    旁边围观的人都笑了,他们明显听出福山这话说得有点中气不足。

    张平想挣开,福山的手老虎钳子一样夹住他。

    “伙计,这么漂亮的儿子,你还嫌不好?”

    木生脸色发白,飞起一脚,张平在稻场上打了几个滚。

    菊香爬起来拦住木生:“你发魔气啊,踢伢做什么?”

    张平爬起来摆摆脑袋,头有点晕,站不稳,被人扯得站直了,后脑壳还被轻轻摸了一下。

    福山吼:“你是有病欠修理吧?”

    木生说:“你不是说是老子的儿子么?老子的儿子该老子打!”

    福山怒道:“我看你是喝黄浑了罢?小伢是国家的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以为国家没有法?”

    木生说:“你莫跟老子说法!你就是法,你是侯爷王爷。”

    “伙计看样子你硬是盐酱不进了。”

    福山命令旁边几个民兵:“跟老子捆起来送到市里,跟他把扎结了再讲道理。”

    菊香哀哀的上来扯福山,被福山推到一边,一个民兵抬腿照住木生屁股就是一脚,木生跪到地上,旁边的民兵上前用麻绳子把木生捆了个结结实实。

    木生边挣边怒吼:“福山!老子捅你的娘!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菊香哭叫:“福山,你莫这样好不好?”

    掉光了牙的朱家婆在一边哆嗦着颤巍巍说:“男将要是结了扎还算男将呀?”

    跪地上的木生翻身飞起一脚踢到菊香肚子上:“你个婊子养的,怎么不去跳河啊,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菊香被踢昏过去,下身流了一地的血。

    福山给另外两个民兵下命令道:“教育一下这个狗日的,把菊香送到市里引产!”

    民兵二话不说就把木生摁在地上,一棍子下去,张平听到一声惨叫,木生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狗一样哀嚎不已。
    四喜说:“阉了,只能叫太监啦。”

    贵生露出一口黄板牙:“你们晓得个**,这叫草狗子!”
    张平钻出人群,一口气跑到古河大堤上躲在堤坡子下面哭,正哭得起劲,有人推张平,抬头一看是双红。

    “滚开去!”

    张平吼了一声。

    双红把一条白里透青的黄瓜塞到张平怀里:“莫哭了。”

    张平接过双红的黄瓜,一扬手就甩到古河去了。

    张平哭累了,望着漂在水里面上的黄瓜发呆。

    旁边的双红说;“我也不喜欢我爸爸,他太霸道了。”

    张平转头望着双红,眼神让双红害怕。

    这时张平听到有人说说笑笑的从远处走过来,仔细一看,是汪玲跟肖波。

    等汪玲走近,张平站到堤当中说:“此树是我裁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肖波说:“我告诉老师去。”

    张平说:“日你妈你是不是男人啊?什么都跟老师说!”

    汪玲说:“哎,肖波你看,水里有条黄瓜。”

    张平看了看说:“你想吃?”

    汪玲点头。

    张平说:“那我下去捞给你吃。”

    “你会游泳吗?”

    “不会游还算是男人吗?”

    张平看见肖波脸一红,心中未免得意,刚才的悲伤与愤怒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双红拉住张平:“你会渥死的。”

    张平甩开双红一头扎进水里。

    其实正值午后,古河里的水凉爽沁人,让少年张平忘记了所有的烦忧。

    张平刚一进水,汪玲就对肖波说:“我们走吧。”

    肖波说:“你不吃黄瓜了?”

    汪玲摇摇头:“我妈说了,吃生黄瓜会拉肚子的哦。”
    张平手里拿着那根黄瓜,手忙脚乱地爬上来,望着汪玲和肖波有说有笑走远的背影发呆。

    微风吹过,他把手里的黄瓜递到嘴里咬了一口,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放学了张平躲在古河坡子偷看蹲在草丛里拉尿的汪玲,书包带子突然被人一把扯起,回头一看是双红。

    回到家福山把双红叫到跟前去。

    福山问:“平伢成绩好啵?”

    双红说:“好个鬼,老是喜欢欺负同学。”

    福山笑:“听说他是你们班班长哦,”

    双红说:“那是老师偏心!”

    福山笑:“儿子伢就是要有点杀气。”



    那天对于牛头村人来说是个稀松平常的日子。

    古河边一口野塘里荷叶田田,一朵朵野莲花隐映在荷叶间,张平骑在牛上,在荷叶间穿行。此时的张平光着后背,腰间只穿着件青灰色的布短裤,浑身上下晒得跟非洲人一样黑得流油,如隐藏在碧绿荷叶中的一只硕大的莲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两颗门牙不多不少的正好空着。

    张平轻轻的扯动一下套在牛鼻子上细麻绳,母水牛就很听话的按他想要去的那个方向游去。
    塘水清澈,透出一种青黑色,那是塘中茂盛水草的颜色,一条大黑鱼突然从水里直冲出水面,把水牛吓得摆了下头,凝神看了一下。一群群小青色鲤鱼飞快的游向水草深处。

    张平的手正要伸到那枚大莲蓬上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把他吓了一跳,缩回手,把手搭到眼睛上遮住太阳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张平看见村里的琴琴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双红落水了呀!双红落水了……”

    喊第三遍的时候琴琴被茅草绊倒,一失足跌进水田里,大哭起来。在堤下面一块田里犁田的太平吼了一声:“莫机巴瞎哭!我去看看!”

    张平听清意思后,从牛背上站起,一个猛子扎里塘里,一扎眼的功夫就从挨着田埂边的水里钻出来,爬上埂子,风一样朝河边跑去。

    每年的夏天,牛头村基本都有小孩在古河里淹死。

    琴琴刚爬上水田的时候,张平已经站到了绿草如茵的河堤上,用手搭到眼睛上方,四下里张望,隐约看见一只白色的天鹅在富水河的水面上静静的漂着,张平揉了揉眼睛,天鹅不见了,天鹅出现的那片水面有一条洁白纤细的胳膊冒出水面,转眼就沉了下去。

    张平冲过去,站在矶子上,两条小腿用劲一蹬,一头扎进离硬黄土矶子足有五米的瓦蓝色碧清清的水面,冒了两串水泡,水面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时一只天鹅从水里飞出来,飞到了云彩之上,又分明垂下头看着这人间发生的一幕。一只被张平惊吓到的白鹭飞到松树上,一双长腿在树枝上抓牢后紧张的盯着水面,它可能以为刚才是条白条鱼跃出水面。

    张平的水性很不错,河边的孩子从小就跟水打交道,张平在一帮孩子里更是名列前茅,张平潜入水中,睁大着眼睛,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看到双红正在接近于无限透明的碧水中慢慢沉入湖底的碧绿的鸭舌草中。

    张平一双手一划,两条腿一夹,一下子就游到双水的身边,把双红轻轻的拖住,凭借自己的第六感,力图浮出水面,往岸边游去。

    快到岸边时,先把双红放到矶子上,自己再两脚踩在硬硬的矶子壁上的一块突出的鹅卵石上面,用力一蹬,准备来一个完全的撑跃,没想到脚一滑,又跌进水里!

    一到水里,张平马上感觉到了异样,水里出现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漩涡,飞快的转着,张平正好掉在漩涡的中央,整个过程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他沉入一个看不清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太平深一腿浅一脚的赶到河堤上,双红坐在岸边,呆呆的看着水面。

    “红伢,是哪个把你救起来的啊?”

    “我也不晓得……”

    珊珊说,我晓得,是平平!

    河面平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水面,皱起一排排细密的波纹,太平看着有些青黑的深不见底的河水,突然感觉一股凉意袭来。

    太平对琴琴说:“你和双红回湾叫人。”

    琴琴点点头,扯着双红往沈家湾跑去。

    “平伢……平伢……平伢啊……”

    远处传来菊香菊香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张平掉进漩涡后,出于求生的本能拼命想往外挣,但小腿像被鸭舌草缠住了,怎么蹬也摆不掉。回头一看,那些半米来长的鸭舌草在水中妖娆起舞,像被魔笛赋予生命,死死的把他的两条腿缠住,然后水草深处拉。

    他感觉自己好像渐渐开始无力,头部因为缺氧,意识开始模糊,无力的垂向湖底,沉在了水草上面,把水草都压平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平躺的那片水草下面,突然一道亮眼的光芒射出来,张平整个身子弹了一下,一下子被刺激醒了,他看见了那道亮光。

    亮光是从自己身体下面的水草丛里散射出来的,亮光虽然很眩眼,不过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这时张平的意识慢慢有些清醒了,感觉自己好像并不是在水中,而是坐在一片草地上,甚至能看到蓝蓝的天上飘着的白云。

    那些白云走得非常快,就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这时才发现自己仍然是在水中。

    张平拼命上浮,一头冲出水面。

    太平在那儿呆坐着,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张平。

    “平平你没事吧?”

    张平看他一眼,下了河堤朝那片水塘走去。

    太平一拍脑袋,才想起他犁了一半的田,起身找他的牛去了。

    这时湾里的人也也赶到了,大家看到骑在牛背上的张平,松了口气。

    有人不怀好意的说:“到底是一家人啊。”

    第二天双红在村口扯住上学的张平,递给他一个灶膛里烤的红薯,焦香四溢。

    张平说:“早晓得是你就不救了。”

    双红等张平吃完了问:“平平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当镇长。”

    “为么事要当镇长呀?”

    “关你屁事!”

    张平眼睛一翻,丢下双红走了。

    多年后双红才发现,张平没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一转眼张平和他的小伙伴到天鹅镇上中学了。双红还当着她的学习委员,扎个马尾巴一天到晚眼睛亮亮地看着黑板。汪玲的衣服基本每天都换,穿的依然是很洋气。

    不幸的是这个时候张平移情别恋了,他爱上了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叫李云,省城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长得很丰满,短发,皮肤白。最大的特点是从不骂人,眼睛如弯弯的月儿,总是充满盈盈的笑意。张平发现,自从李云到了天鹅中学后,班主任吴光明往经常去李云寝室借书看,但过了一段时间,吴光明就不去了,张平这时发现镇教育组组长万德成来学校来得很勤快。

    万德成能说会道,一表人才,在天鹅是很有名的人物,自从他当上教育组长后,天鹅镇的中考、高考上线率一直排在全市第一名。不过,万德成是有老婆的人。

    这天张平下了课正和同班的人抢着打乒乓球,好不容易抢着球拍,肖波过来推了张平一下:“把球拍给老子,李老师喊你!”

    张平头也没回:“想骗老子。”

    肖波又推张平一把:“不信你回头看啊!”

    张平扭头一年,不由一颤。

    李云真的正站在五米远的走廊上笑吟吟的看着张平,不仅如此,还招手呢。

    张平那个激动,整个身子都打起抖了,把球拍往肖波怀里一塞,就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想,怎么跟李老师开口说第一句话呢?他还从没想到李云会喊他,梦里倒是有过。

    张平跑到李云跟前,打着结巴,胸口小鹿乱撞。红着脸问:“李老师有什、什么事吗?”

    李云指了指张平的下面,笑而不语。

    张平开始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李云。

    李云捂嘴笑:“张平,你那里扣儿没扣好哦。”

    张平立马往下身看,裤子拉链没拉,门洞大开。
    张同学恨不得一头钻进那个洞里,赤红着脸,转身跑了,边跑边把裤链拉上了,一连几天张平看到李云都远远躲开了。

    那天下了晚自习,张平睡到二更的时候,被尿憋醒了,迷糊中爬起来出去站到宿舍门口就尿,厕所在学校东边角,平时嫌远不去,正尿着的时候,听到猫叫了,应该说又听到猫叫了,连着好几晚都听到猫叫春了,不过今晚叫得有些不同往常。

    张平尿完尿蹑手蹑脚弯了个圈朝寝室后面走去,学生寝室跟教工宿舍连着,一排大平房,张平拐到平房后面,一会儿就走到吴光明住的那间屋子窗台后边。

    趴那儿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正准备顺着墙跟溜走时,猫又叫了起来。张平顺着方向侧转脑袋往东边看,原来真有一只猫躬着身子在河边的油菜地里叫,一边叫还一边扒拉着什么。

    张平从小胆子就大,好奇心起来了,正想起身过去看看,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猫儿那边过去了,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竟是李云。
    看到李云走路几乎要跌倒的样子,张平差点忍不住去扶她。李云一走近,猫儿就跑了。接下来,让张平震惊的事儿出现了。

    他看见李云慢慢跪那儿了,身子不停地在抽动,很明显,是在哭,又不敢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两只手使劲捶打着地上。

    这时张平就很紧张,李老师深更半夜跑到河边哭,这是为什么呢?

    张平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刚好前边有棵大香樟,这小子就在香樟树下愣愣地望着暗恋的女老师,一直过了差不过半个小时,李云起身走了。

    张平慢慢过去,走到野猫子扒拉也就是李云跪的地方,发现这里的土明显松动过,上面虽然有一块草皮,但是是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

    张平把草皮拿开,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撬起来,撬了一会,他看见里面竟然露出一只小手,一下子魂都飞了,身上的汗毛都炸了,一回头,一双闪着蓝色光的猫眼正在油菜花丛里幽幽地望着张平。
    张平把婴儿慢慢从坑里抱起来,抱到河边一个小山坡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大香樟树,在树下用手刨出一个坑儿,足有半米深,把婴儿放进去,把土培好,回寝室了。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担心猫把李云的孩子从土里刨出来了。

    第二天上英语课,来的是吴光明,他用低沉的好像死了老婆的语气宣布:李老师生病了。

    第三天上英语课,李云来了,脸白得像张宣纸。

    高三上学期,万德成老婆死了,上吊死的。出殡的那天场面相当的大,万德成在地上走一步跪两步。张平也挤在人堆里看热闹,听有人小声说话,张平竖起了耳朵。

    任国明压着嗓子愤怒地说:“被老万活活逼死的,不能便宜这狗日的!”

    吴光明摇摇头:“白死,老万市里有人,你还能抓石头打天?升官发财死老婆,现在老万不仅送走旧娶新,还马上就要升官啦,听说要到镇上当副镇长了,狗日的什么社会什么世道。”
    转眼就到了高考,张平因为偏科名落孙山,转铺盖回了家。

    其实这一届成绩都考得不太理想,双红和汪玲也落了榜,肖波落榜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小子却一出校门就进了镇政府,张平听人讲这主要是因为肖波他妈跟镇委书记吴万林的关系不错。在学校时坐在教室里都是一般高,一出社会,高低就马上看出来了,这就是现实。现实是空气,你不吸也得吸。

    张平回家后正赶上农村“双抢”,干了几天农活,浑身是泥,从上到下跟个农民没什么两样了。一想到自己一辈子要做农民,张平就有些绝望,他打算过完这个暑假就去广东打工,上班的地方已经让先到那边的五喜联系好了,五喜来信说进厂很辛苦,要他先好好在家玩几天再说。

    这天木生叫张平把牛牵到古河边吃些野草,张平把牛扔在松树林子里,让它在田坡上慢慢吃草,自己拎起鱼杆朝河边走过去,先是跳进河里洗了个澡,然后就站在水里钓起鱼来。

    古河的水真清啊,可以看到里面墨绿色茂密的鸭舌头草,一条条小鲫鱼在里面很欢乐的游来游去。张平把用米糠和着谷子酒做的鱼窝子扔到两米远的有一丛水草的地方,然后把鱼线解开,在鱼钓上穿好鲜红柔嫩的小蚯蚓,站起用竹秆把钓放到那丛水草旁边,正准备开始享受钓鱼的乐趣时,抬头看到一个姑娘牵着一条牯牛朝他这边走过来。张平仔细一看,是双红。
    双红回家后靠福山的关系到沈家湾小学当了一名民办老师,所以张平对双红也是一肚子的鄙视。

    双红远远地叫:“平平你家的牛又吃谷了。”

    张平头也没回,说:“吃就吃吧只要不是吃的你家的。”

    双红帮张平把牛从谷田扯到松树林的坡地上,她家的牛看见张平家的母牛,跑过来闻母牛的屁股,双红脸红了一下,打了一下自己家的牛,小声骂了一句:“流氓”。双红把牛牵开后让它在山坡上吃草,她自己则沿着一条稻田埂子朝钓鱼的张平走过去。

    张平眼睛死盯着鹅毛杆儿做的鱼漂子,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嫰黄色小水草花旁边的鱼漂子轻轻动了一下,有鱼在啄钩啦。

    鱼漂子向上轻轻地动了两下,过了三秒钟,就突然浮起打横漂在清翠色的水面上,张平手一沉,知道鱼上钩了,拉出水面一看,一条一指长的鲫鱼被鱼线吊着挣来挣去,在太阳的照耀下鱼鳞的金色和银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张平举鱼杆一甩,鱼被抛到了草坡上,双红蹲下来伸手捉住鲫鱼,取下钩,蹲下来帮张平很小心地放进他浸在水中的竹篓子里。

    张平上了岸边,蹲下来给鱼钩上蚯蚓时闻到一股香皂的香味,回头看了双红一眼,她穿着件白色T恤,干净明亮,脖子细白,头发很随便的扎了个马尾巴,下身露出圆润细嫩的小腿。
    “平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双红一边蹲在水边洗手一边问。

    张平呵呵一笑:“无所谓,其实我现在蛮舒服的,当农民其实也不错,实在不行就去广东打工。”

    张平说这话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妈的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当官和不当官,关键时候不用比就能看出结果来了,听说肖波汪玲都进了镇政府上班了。

    “你现在当了人类灵魂工程师,感觉不错吧。”

    双红说:“其实我最怕当老师,我不会说话,上讲台心里就慌。”

    张平说:“是吧?当老师不错啊,起码不用戳牛屁股啦,你爸那么会说,你让他教教你嘛,他以前不也在小学教过书嘛。”

    双红发自内心的说:“其实你去最好了。”

    张平笑笑:“我去只会误人子弟……还是你爸当官好啊,你家一天到晚都是车水马龙的。”

    双红没作声,过了一会说:“我好烦镇上的那些鬼人,一跑到我家里来只晓得吃喝打麻将,一抹就是一晚上,吵得人觉都睡不好。”

    张平说:“是罢?”

    双红说:“平平你不要灰心,你能写会画还怕出不了头?”

    “我爸爸会跟你想办法的,他一向很看重你,老说你是我们湾最有出息的伢儿呢。”

    张平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感动,也有点难受,心想老子灰不灰心关你老爸什么事?只是人穷志短,他想了想忍住了。

    双红蹲在那里看张平钓鱼。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带荷花的T恤,下身穿一条蓝色裙子,脚上穿着一双绿色的半透明的塑料凉鞋,脚跟白而圆润,上面有一个小红包,应该是被蚊子叮过了的。总之搞得张平心里有点心猿意马的。

    张平正要在把上好蚯蚓的鱼钩甩进水里去的时候,双红说:“给我钓一回好不好?”

    张平说:“你不会钓的。”

    双红翘起嘴说:“不信你给我钓得试。”

    张平把鱼钩放进河里后把鱼杆递给双红:“你莫跟我把鱼赶跑了就是的。”

    双红望着张平,杏眼弯弯,露出雪白如玉的牙齿:“嘻嘻你放一百个心吧!”

    双红钓了一会,鱼漂轻轻动了一下,他俩都屏住了呼吸,很紧张地盯着鱼漂。

    这时双红小声说:“我后背好痒啊,帮我抠一下好不好?”

    张平心里一热,把手放到双红的后背上,问:“哪里?”

    双红说:“中央,对,就是靠边边的那个地方呀。”

    张平轻轻地抓起来,一股电流从他身上流过。  

    双红说:“好舒服。”

    双红的后背滑滑的,张平摸起来也很舒服。

    双红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张平知道这是少女的体香。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午后,在他家草垛边发生的事,张平浑身有点发胀,看着双红饱满好看的鹅蛋脸,张平很想亲她,但又很矛盾,这种感觉无法言说。

    双红望着张平,脸红红的,不说话,嘴唇鲜嫩得像剥去皮的桔瓣。

    双红扭头看了张平一眼,小声说:“平平我们到松树林子里去坐坐好不好?”

    张平看了一眼双红:“你先去,我等下子过来。”

    “我在白鱼矶那边等你。”

    等双红的身影进了松树林后,张平把鱼杆放下,也朝那边走去,因为心里有点激动,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张平一边走一边闭上眼睛,差点被一根松树桩绊到地上。

    穿过松树林,双红正坐在古河边的石矶子上面朝他招手。
    这个地方在松林深处,很僻静,一般没人过来玩。

    双红仰起天鹅般白净的脖子,说:“平平,我想跟你叙下家常。”


    边说边拍拍她已帮张平垫好的一张塑料纸。张平挨着双红坐下。

    “想叙么子罗?心情烦得很。”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呀?”双红一笑两眼弯弯如月亮。

    “我能有什么打算?又不像你,有个好爸爸。”

    “一个代课的,不晓得几时就会被下回来。”

    “呵呵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准备再复读一年吗?”

    “没得那个兴趣了,复读要钱,又不能带两个空巴掌去。”

    “要不了几个钱的。”

    “关键是我老头不想供我了。”

    数理化不好,再复读也不行,张平知道自己的弱势在哪里,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前两天听我爸爸讲要是我要是个儿子伢就好了,可以把我弄到镇政府上班,他们现在缺个通讯员。”

    “通讯员是搞什么的?”

    “我也不太清楚,听我爸爸说镇里的吴书记以前也是搞通讯员的。”

    张平往后面一靠,平躺在草地上,伸手掐过一把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口腔,看着天上的云,他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

    “我回去跟我爸爸说说?看能不能让你进去。”

    张平摇摇头:“你以为那种地方是想去就去的?”

    “昨天海生爸爸还来找他了,想让海生去。”

    张平说:“海生合适些。”

    关于海生的妈和福山,村子里当然也有一些传言。

    双红美丽的脸儿通红:“我想你去!你天天窝在屋里也不好,会憋出病来的,听说搞通讯员还是蛮有前途的,要是领导喜欢的话,还可以转正呢。”

    “转正?”

    “转为干部身份,相当于吃皇粮。”

    “这个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有什么难的,吴书记就转了呀。”

    听到这话,张平心动了,男人有几个不想出人头地的呢?

    “福山叔会答应帮我这个忙吗?”

    “我会再跟他说的,你放心。”

    一直望着古河远处夕阳发呆的张平回过头看了看双红,白净的脸上,明亮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张平心里被触动了,他伸手握住双红的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双红一动也不动,低着头,脸红红的:“不想看你受苦,你不是干农活的人。”

    张平心里一颤,坐起来把双红抱在了怀里。

    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喝骂:“谁家的牛啊,又在吃老子家的稻子,看老子不一板锹砍死它!”

    张平听出是贵生的声音,赶紧松开了双红。

    双红说:“莫怕,他不敢砍的,他认得我家的牛。”

    张平说:“我们走吧。”

    双红说:“我先出去,你等一下再走。”

    双红理了理头发,走出松树林。

    张平听见双红说:“贵生哥哥,刚才走开去了,牛吃你家的谷了吧?”

    贵生呵呵一笑:“是双红啊,要看好自己的牛呀,小心它游到河对面去了,你又不会游泳,到时会哭的。”

    张平睡在地上,两手垫着头,仰面望着蓝蓝的天空,眯起了眼,眼前的一切都漂渺起来,他好像看见一片海市蜃楼,仔细一看,是被人叫做“小白宫”的镇政府大楼。
    这天晚上吃饭时菊香问张平:“平伢你真的要去广东打工啊?”
    张平不耐烦的说:“我想去国务院上班人家也不要。”

    菊香看了木生一眼:“要不就去街上学个手艺,还是去你堂哥镇上的家俱店做徒弟?”

    张平一听就不高兴了:“我不想去。”

    菊香不说话了,她知道张平脸皮薄,是怕碰上同学。张平宁愿跑远点,也不想呆在他堂哥那里听他呼来喝去。

    张平心想我的同学进了镇政府上班,到时万一碰见,多不好意思,都是同学,一个镇干部,一个小木匠。

    木生扒了一碗米汤泡饭,把碗朝桌上一顿,黑着脸说:“打工?你今天出去,明天爬回来!”

    张平不吭气了,他心里也没底。每年过年,村里从广东回来的人都会说一些他们打工的事,特别是五喜呆的那种台湾工厂,台湾佬基本上都是把大陆人不当人对待,搞不好还一身病,听了确实让人心惊胆颤。

    张平嘴上硬道:“我去了未必就一定要进工厂啊?”

    木生眼一翻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想上天?”

    张平把碗一放,就回厢屋生闷气去了。

    菊香骂木生:“你少说两句会死?”

    木生自从张平读高中后就不怎么打他了,木生脾气虽然不好,不过就是嘴巴讨人嫌。

    张平想到自己去镇上给他一向瞧不起的堂哥当徒弟学打柜子,一时有些好笑,说不定结婚时自己给自己打套家俱,也不错。

    张平刚躺下菊香就在外面堂屋说:“平伢哎,双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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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红进门的时候张平 听到门口梧桐树喜鹊窝里的喜鹊叫了,于是他预感到双红会带给他来好消息。

    菊香从黄泥茶壶给双红倒水喝,木生跟双红打了个招呼后下地干活去了。

    双红双手接过茶说:“昨天镇里的领导到我家吃饭,说办公室要个通讯员,我爸就推荐了平平,我爸专门跟吴镇长强调说平平能写会画是个人才哎。”

    这当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张平心里有点慌,硬是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要考虑一下。”

    菊香说:“你这个伢!这好的事你考虑个鬼!”

    双红点点头:“我爸明天让你去大队部找他,他带你去见镇里的吴书记。”

    “主要是怕自己不是那块料。”

    双红看着张平,眼睛睁得溜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怎么就不是那块料?你就是那块料!”

    双红这副口气把张平吓了一跳。

    菊香在一边也很着急:“双红你莫听他瞎嚼,他是个活哈巴!”

    张平听了他妈这么说,突然有点恨菊香,恨她太没骨气了!

    可是当着双红的面,张平又不好说什么。

    这时木生突然从门外见来了,他可能一直在蹲在外头抽烟。

    木生进来后吭出一句说:“你不去试怎么晓得你搞不好?比你跑出去打工强!”

    张平心里突然一丝暖流流过。他知道木生说出这话等于是把自己的脸扔到地上了。

    双红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她知道张平为什么要“考虑一下”。

    菊香说:“双红,我烧碗糖水鸡蛋你吃好不好?”

    双红摇摇头,甜甜一笑:“婶娘您莫这么客气,我跟平平从小玩到大,您忘记了,平平还救过我一条命呢。”

    木生蹲在门口磨刀石旁边捏着一根烟,朝双红笑笑,不说话。

    双红走时菊香说:“平平你送下双红。”

    出了门走到稻场上时双红小声说:“你一定要坐我爸租的车去呀,现在做什么都讲面子的,不要让人瞧不起。”

    张平点点头。

    双红走后张平才想起他都没跟双红说声谢谢。
    第二天福山到镇上租了个小面包车,看见张平他显得挺高兴。

    车上福山拍拍张平的肩膀:“去了那里好好干,这是个机会,镇里吴书记也是搞通讯员出身的!”

    张平点点头,说实话有点拘束,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笑。

    福山接着说:“听双红说你文章写得好,我跟吴书记讲了,去了后有机会多让人带你写点材料,材料写得好领导就会喜欢你,领导一喜欢什么都好办,晓得啵?”

    张平说:“晓得的福山叔。”

    沙石路有点颠人,车开得飞快,路边的白杨树一行行飞快退去。

    以前张平去镇上都是走路去,这一次是坐车,心里隐隐有些兴奋,毕竟对于张平来说,这恐怕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十几分钟后车子就开进镇政府了。

    下了车福山领着张平往白色的镇政府大楼走去。

    镇政府大楼是新盖的,白色,八层,算是天鹅镇的最高建筑了,一眼望过去,确实有点美国白宫的味道。所以天鹅镇的老百姓给他给了个外号,叫小白宫。

    福山问:“第一次来这里吧?”

    张平说:“嗯。”

    福山说:“莫紧张,这地方也是人住的。”

    “嗯,我晓得的福山叔。”

    领到二楼的党政办,一个脑袋上没多少头发的中年男人看见福山,站起来,笑着说:

    “哟呵,福山书记大驾光临。”

    “汪大主任,我找了个伢送过来给你端茶倒水。”

    “老沈你莫瞎说,什么叫给我端茶倒水,是给领导,我一个小主任,经不起啊。”

    福山跟张平介绍说:“这是党政办公室的汪主任,你的领导。”
    汪主任伸出手:“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张平结结巴巴地说:“汪汪主任您好。”

    汪主任大名汪中平,头发有点稀,鼻子大,皮肤白,手握起来有点发软。来时张平听福山讲汪中平年轻时候是个阉猪佬,后来进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能说会道,一口气干到主任,就再升不上去了,副镇级一干就是十几年。

    汪中平看了眼张平,说:“小帅哥啊,几岁了?”

    福山看着张平,意思是让他自己说。

    张平说:“19,刚从天鹅高中毕业。”

    汪中平打了个哈哈说:“高中生啊,怎么不读大学?当通讯员可惜了啊?”

    “我成绩不好。”

    张平这么回答让福山有点着急,补充说:“伢是个好伢,能写会画,主要是偏科,理科不好。”
    汪中平笑笑:“你福山书记看人几时走眼了的?小伙计,要作好吃苦的准备哦,通讯员不是那么好干的。”

    张平赶紧说:“我晓得的汪主任。”

    “哦对了你认得汪玲不?”

    “我们一个班的。”

    汪中平笑笑,望着福山说:“我姑娘的同学。”
    福山说:“那您汪主任以后该说的就说,该骂的就骂,你就只当是你自己的干儿子。”

    汪中平:“福山书记,我不得客气的,人说欺穷不欺少,好好搞,年轻人前途不可估量!”

    听了汪中平这话,张平一时有些激动。

    福山说:“吴书记那边我就不过去了,还有点事,先走了。”

    汪中平说:“好的好的,你去忙你的,我来安排,你放心。”

    其实福山昨天为张平的事已经请吴万林去镇上的桃源酒店吃饭了,福山跟吴万林是初中同学,这些汪中平身为办公室主任当然一清二楚。

    张平把福山送到镇院子大门口,福山从口袋里给了张平一百块钱:“自己去街上买件衣服,嘴巴甜点,腿勤点,放灵活点,晓得罢?”

    张平推让着不要钱。

    福山眼一瞪:“叫你拿着就拿着,人是英雄钱是胆,拿了工资再还老子也不迟。”
    张平就拿着了。

    福山坐上车回牛头村了,张平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目送福山,他想表现出很恭敬的样子,他也搞不清自己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是条件反射,现在他才感觉,福山这个书记不是当得玩的,也不是哪个都能搞的呀。

    正式上班的这天阳光不错,张平心里不由有些感慨,没想到现在他也成了这里面的一员了,人生真是不好说。

    巧得很,刚进去,就看见汪玲从镇政府办公大楼里走出来,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衬衣,下身穿一件牛仔裙,两截圆润的小腿在阳光下白嫰得有些耀眼,张平心里一颤,喊了一声:“汪玲!”
    汪玲一时没认出他来,看了好几眼,才说:“张平你怎么在这里呀?”

    “呵呵上班啊,我在这里上班了。”这么突然就看到自己暗恋的姑娘,张平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更不好意思的还是在这里当通讯员,汪玲肯定清楚通讯员是个什么玩艺儿。

    汪玲说:“听我爸爸说办公室来了个新通讯员,不会是你吧?”

    “就是我。”张平道。

    “哎,没想到我们班一下子进来三个,肖波进财办了。”

    “呵呵,他肯定比我强,不像我,通讯员。”

    “哎,他就是一张嘴巴会嚼,你又不比他差,”汪玲安慰他。

    这让张平心里有点感动也有点失落,能说会道确实是他的弱项。

    张平说:“那以后还要你爸爸多多关照,你在哪个办公室上班啊?”

    “我在这里打字,就是个混。”

    “不错,很轻松吧?”
    “不错,很轻松吧?”

    “轻松个鬼哟,一天到晚要打那些讲话稿,还要搞校对,纯粹当苦力,有什么用呀?我都不想搞了。”

    “呵呵,没事,以后有时间我帮你校对。”

    “那你不成了我的秘书了呀?”汪玲笑。

    “要是真能当个把秘书就好了。”

    汪玲说:“放心,你能写会画,肯定有前途的。”

    张平说:“怎么没看见肖波?”

    汪玲说:“他啊,大忙人,一天到晚忙得帽子不见顶,肯定又下乡去了,哦,对了,你也住这院子吧?”

    张平从汪玲这话里听出他俩关系还是有点不一般,这让张平有点吃醋。

    “是啊,就住后面的礼堂二楼,有时间过去坐坐。”

    下了班汪玲真的来了,让张平有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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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21 01:32:49  更:2022-10-31 13: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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