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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职场风云《国际贸易那些精彩和酸甜苦辣》[第1页]

作者:ty_145067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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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初学乍练

    镇上号称“奸商”的叔叔对念小学的肖捷撂下狠话:“‘乡里巴巴’,没见识没本事!”肖捷无从反驳,几年以后,高考选了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毕业后进入一家名叫太昊的台资工厂干了3个月,刚开始摸到业务的门道,没想到国门还没踏出,麻烦已随之而来。

    一大早踏入办公室,同事雪莉看到肖捷就大声呼唤:“肖捷,John下周过来我们工厂,check(查)一下他的订单生产进度怎么样,能不能准时交货,等会蔡副总回来肯定会问。”

    太昊是一家家族企业,有两个老板,蔡副总是太昊工厂的二少爷,分管太昊的客户关系及销售业务。蔡副总的老婆是徐副理,管人事和财务。掌舵的大少爷是蔡总,统管工厂,分管技术及采购,业务上只插手报价。

    肖捷眼睛骨碌碌地转,问:“就是你说人很nice的那个John?会带巧克力那个John?”

    “是滴----”雪莉拉长尾音答道,John是优质大客户,人好,订单好,利润更好,所谓“三好”客户。其产品种类不多,但数量大,雪莉最喜欢接这样的单子,开Invoice(发票)等单证都超顺手的,提成可观,这样的客人可遇不可求,来半打就发了,做业务的只要想一想,心里都美滋滋的。John的到来自然让她们翘首以待。

    “知道了,暂不说是你日夜思念的John,就冲好吃的巧克力,我这就问问欧厂。”肖捷说,拿起座机就打欧厂分机号,欧厂是车间的总主管,生产验货出货都要经过她,肖捷睡觉都能背出欧厂三位数字的分机号。

    旁边的同事小李听说John即将来访,说:“这个客人不错,每次都带巧克力,出他的货最方便最轻松,每次来老板都很开心”。小李这么说及也算实际,美国市场占了太昊工厂的半壁江山,美国人喜欢玩,房子大,他们做的遮阳产品需求也大。

    肖捷放下电话,说:“欧厂说本来排两条生产线,专门生产台湾公司广炎的货,广炎的款式多又杂,既然美国客户要来,就暂时卸下一条生产线以保证John的订单。”

    一直低头打字的小蔡听到这话,不满地抱怨:“什么?按原来的排单,广炎的货下生产线,就上我的订单,你这美国客人插一脚,我的订单就要延期,后面的订单都要延期,全都乱了!”

    小蔡鼓起腮帮子,肖捷直想伸拳头过去拍一拍,说:“小蔡姐,客人要来,就像天要下雨,我们不能不让客人来吧?我们就算再折腾,老板也乐意啊。排期是欧厂临时调整,影响到你的订单非我本意。”

    肖捷说完看雪莉一眼,希望雪莉能讲两句,John主要是她跟的客户,肖捷只是小助理一个,奉命行事而已。

    雪莉当没听见,一副无须解释的样子。她在太昊凭着聪明的脑瓜子及活泼且锋利的嘴巴子,抓住一把VIP客户,俨然成为业务部的红人,加上各个部门都有她的老乡,朝中有人好办事,除了台湾来的老板和高管,她就没放过任何人在眼里,即使对徒弟肖捷,也常常颐指气使。

    “John和广炎,冤家对头,再一次冤家路窄,订单还是要打架……”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小李忍不住拉开话头,正准备展开的精彩的故事情节,忽见蔡副总高大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口大步流星进来。

    蔡副总额头高鼻子挺耳朵大,平常不笑一副让人心生敬畏的样子,员工们在他面前说话自然文明客气不少。其实更让办公室姑娘小心翼翼的是,除了蔡总,其他高管放着独立办公室不坐,非要和大家一起坐在开放的大办公室,不知是为了刻意彰显开放的办公氛围还是为了眼皮子下好榨油,榨好油。

    小李马上收住声音,蔡副总如往常一样,迈着矫健的步伐,雷厉风行往座位走去。

    “蔡副总早!”几个同事不约而同地问好。

    “早!”蔡副总的回答简短有力,有事说事是他的习惯。

    “美国客户John发邮件,下周一上午抵达香港,他目前的订单刚才查了还没生产,车间将切换一条广炎的生产线,赶周一看大货。”雪莉用她惯常流利的语速汇报完毕。

    “好,准备一套给尚文打样的样品,到时也给客人提议一下。”蔡副总分管业务,商业嗅觉灵敏,客户人未到,机会要先造,拿工厂为另一个客户尚文设计的样品来推荐。

    蔡副总打开手提笔记本查邮件,又想起要交待的事情:“我到时接机,你们照常预定湾瑙餐厅和可可足浴----”蔡副总转念一想,不如把这个机会给规规矩矩大学毕业的肖捷来搞,说:“肖捷来跟进订餐、订足浴,酒店还是希尔顿”。

    “好的,副总。”肖捷爽快地收到吩咐。

    自从大学毕业进入太昊工厂,她就本着打基础的朴素思想对待工作,上专业课时外贸实务老师叮嘱同学们忌眼高手低、忌挑三拣四,肖捷铭记在心,不折不扣地谨遵老师教诲,她不怕打杂,多锻炼才能学到详尽知识,就怕没机会,有时还乐呵乐呵地找活干,刷新办公室同事看90后的人生观。

    蔡副总徐副理等高管打心底里高兴,觅得一匹白马雪莉之后,又获得一匹黑马小马驹肖捷。

    肖捷百折不挠地向雪莉了解到John逗留2天,John的喜好,老板的喜好,付款的操作流程,直至自认为事无巨细都记好了,做成简单的行程表,唯独没跟进样品----这是客人来访最有价值的部分。交待样品时蔡副总是顺着雪莉的话说的,说了两句才转过来吩咐肖捷,事后肖捷想,这也怪不得我。

    中午下班,雪莉要减肥不吃午餐,回宿舍休息去了。肖捷叫小李一起走,她憋了一早上的好奇向小李发问:“早上你说John和广炎是冤家?”

    “人尽皆知的事啦,雪莉没告诉过你么?”

    “她说得太简洁了……”肖捷想起雪莉像捂住宝贝一样的态度,心底愤愤然,但又不想将这种冷落如实吐给其他同事,只能发挥着自己的智慧自生自灭。

    “这么跟你说吧,广炎是台湾最大的贸易商,John以前是广炎的客户,美国同行业里广炎的产品超过一半,广炎有叫价的资本,时而坐地起价,John被牵着鼻子走,价格跟着广炎忽高忽低,高得多低得少,就像我们的汽油价一样,升价时升得多,降价时降得少,John一直忍着广炎的价格垄断,迫切地想找到源头工厂,他开始奔波于东南亚各大展会,终于在一次展会上发现了我们太昊,从此直接下单给我们。”

    “原来如此。广炎和我们老板什么态度?”

    “老板订单照接。John没认识太昊以前,太昊也不认识John,并没有绕过广炎或背着广炎找上John,不属于违背商业道德的情况,在展会上认识,也算机缘巧合。对于广炎来说,是客户主动找到供应商而导致客户流失,如果广炎不步步紧逼,也许John不会那么紧迫地找到太昊。”

    “那广炎的订单数量得少一半了吧?”

    “是啊,John的订单款式集中,广炎剩下的大概是供应散户,款式多数量不大。但广炎是台湾企业,听说老板他们合作差不多半个世纪,关系还是比较牢固的。据说后来广炎调整价格策略,产品的数量才又慢慢多起来。这样John和广炎的订单少不了一年四季在线生产,直接又给厂里打架,特别是节日赶单时。”

    “难怪说是冤家,看来生产完成后,出货时间还会冲突。”肖捷已听出故事的轮廓。

    肖捷冒出一个疑问,John直接下单给太昊,中间那部分利润怎么分配?要对比一下广炎和John的产品款式和价格,想到这点,肖捷来劲了,大口大口地扒饭。

    肖捷心里琢磨事情,中午睡得有点迷迷糊糊的。下午上班,肖捷找出历史单证,惊讶地发现,John的订单价格比广炎高了不止一点点,工厂里只有蔡总有定价的权力,高多少额度老板肯定拿捏过。

    成交价凝聚全厂工人的劳动价值,肖捷第一次感觉报价是个艺术活,这数据加一减一,绝不是成本计算的简单加减乘除,涉及到各方利益的均衡,报价就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看什么呢?嘴巴张那么大苍蝇都能飞进去了。”雪莉留意肖捷坐着发呆。

    “欸,John和广炎的恩怨情仇能透露一点点不?”

    “你怎么八卦起来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雪莉丢了个眼色并不愿意往下谈,目前John的订单跟得爽歪歪的。

    一家欢喜一家愁,旁边跟广炎订单的小蔡愁眉莫展,工厂资源的倾斜让小蔡好生郁闷,闷闷地回到家对着她老公鸡啄米般练了好一阵绣春拳。此时的小蔡正在烧脑如何告诉广炎订单要延期。

    “蔡副总吩咐的我都安排啦。你还有什么吩咐?”肖捷嘟嘟嘴问雪莉。

    “你再检查一遍,不能有疏忽。”雪莉张张嘴用标准的工作辞令说道,对于这个学历比她高的弟子,老板招进门,她只能无奈地接受,教给肖捷的尽量不涉及核心有价值的内容,她虽然只拿得出个中专毕业证,可不妨碍她悟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

    工厂一般是单休,周末有一天正常上班,并会被财务冠以加班费的名义体现在待遇补贴上。

    肖捷本来打算利用仅有的一个休息日练练英语语感,但亲戚去年介绍给她一位男朋友叫于兴的小伙子,约她周末回县城玩,于兴还在等肖捷回话,肖捷忙起来了忘了这事,呼呼地睡到太阳挂上树梢头,直到于兴的电话振醒她的美梦。

    于兴说他已经到车站,问肖捷要出来吃早餐还是要送早餐上门。单项选择题,肖捷很快选好,说我出去好了,工厂管理一般非公事不让陌生人进入厂内。

    于兴去年毕业,毕业后回县城一家有名气的国有企业工作,过着早上上班一杯茶、一部手机玩半小时才开工、下午准时踩点下班的人听人羡慕的清闲日子。

    肖捷听父亲说他生意失败时,是于兴的父亲拉了他一把,借钱不为难,介绍人力劳力也算支持,才从危机中挺过来,听得肖捷心里不免怀疑:无以为报,唯有将黄花闺女以身相许。

    这位于兴,虽长得一般般,还有点油腻,好在脑袋好使,在国企混得有滋有味,看到端庄姿色上乘的肖捷垂涎不已,由此一往情深,相见恨晚。

    “哎哟,媳妇,又瘦了。”男朋友注视着肖捷从厂门出来,等肖捷坐进“小飞渡”就眼疼嘴疼心也疼地捂着胸说。

    肖捷脸上隐约略过一阵红晕,好在披过肩膀瀑布般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抬头看见工厂楼顶一块铁架支起的大大的“太昊”两字,说:“在外求财哪有容易的?‘在外求财财应手’这句话只有在新年对联里出现,求个‘意头即’(粤语,求个好兆头而已)。”

    “是是,媳妇你辛苦了,带你吃顿好吃的。”一脚油门,小飞渡鱼贯而行,停在一农庄门口,于兴牵着肖捷的手进去,早餐午餐一并解决。

    饱吃思淫欲,于兴说要走走消化消化,心里寻思着浪漫一下,就近在湿地公园散步。

    “我们家的新房子快装修好了,过两个月就进宅,老人家喜欢双喜临门,要不我们也选个日子拜堂好了,而且你在外面一个人我担心。”于兴侧过身看着肖捷,期望从肖捷的脸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肖捷可没做好心理准备,对于她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师傅雪莉有一搭没一搭的态度确实有时令她难堪,但她在太昊也算站得住脚,而未来何去何从,可能有无限可能。

    于兴这么一说,她突然预见到她的未来就是在于兴的新房子相夫教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栖,一辈子就这么过,也太无趣了点。这不也是“乡里巴巴”人的翻版吗?

    “哎哟,当然担心啦,我担心我媳妇被别人拐跑啊。”于兴抓住肖捷两手臂,趁机在肖捷脸上按了个湿湿的吻,吓得肖捷挣脱他双手走到他后背去,生气地说:“讨厌,乘人之危,我们交往不到一年,还得多了解多熟悉一下吧。”

    于兴也不气恼,脸上是得逞的笑容,站到肖捷的面前又一副可怜相,道:“这不去年就是我女朋友了,就算是十月怀胎时间也够了,你这么忍心让我单相思啊?”

    肖捷斜了他一眼扭开头,于兴知道这番腻歪快触碰到底线了,转而道:“行,依你,咱们不急。告诉你爸也不用太紧张。”

    肖捷回头看了一下于兴,抛出一个“你们紧张还是我爸紧张”的疑惑眼神,问:“我爸紧张啥?”

    于兴笑笑不说话,欲言又止,最后说:“他们还不是想我们早点好事成双嘛。”

    于兴回去后,第六感告诉肖捷有种别扭,肖捷打电话回家打听,妈妈顾左右而言其他,问不出个所以然。肖捷窝在被窝里辗转,坐起来只好发信息问于兴。

    “没啥,你不用多想,你要是想我了,我马上过去找你。”收到于兴的回复,肖捷更奇怪了。

    肖捷一个电话过去,嗔怪于兴道:“话不要说一半好吗?”

    “天地良心,没有呀。”

    “于兴----别把我当小孩子那么无知。”听得出来肖捷生气了。

    “额,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挂电话了。”

    “说,说,别挂,我说,我说,这个嘛,我再强调一次我真的喜欢你。”

    “你有完没完?”

    “别急嘛,我怕你误会。额,这让我怎么开口嘛?”

    “有啥说啥。”肖捷忍住语调回答。

    于兴想着怎么说肖捷才最容易接受:“我爸账上至今还有笔窟窿填不上,你爸借去的,估计会烂掉。”

    “......有多大?”

    “这个我也忘记具体数字了。你放心,我爸也不会追。”

    肖捷把白天于兴说的话联系起来,马上醒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一对亲家就填上窟窿了,额头直冒冷汗,原来所谓的“政治联姻”也会出现在平民百姓家。

    于兴这人,不搵不火,虽然他的油腻有点倒胃,可他对她这片心她是不反感的。去年也是听了家里的介绍,时不时答应于兴过来玩。但她哪里想到他爸实质上是把她作为还债的一个筹码?

    肖捷有种掉入坑的感觉,很糟糕。

    她想奋发,不只是为了爸爸,更要抓住选择的主动权。经济上的,精神上的。

    这么烦了一晚,周末忘记听英文练耳朵,英语语感生疏得很,周一上班想起就后悔,而客人下午就要到了。

    肖捷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跑车间,确认订酒店订餐,安排订单大货的事,告一段落后,赶紧拿出手机插上耳机,调出英语听力一边听一边工作,连水都没顾得及喝上。

    蔡副总上午没回厂,下午直接去机场接机。雪莉早上进去样品间瞄了一下,看到桌子椅子已放整齐,茶水杯洗好摆放一旁,桌子上面也放了最新的订单资料,供客人查阅。

    雪莉过来问肖捷:“都准备好了吗?”

    肖捷塞着耳机,时不时干涩的嘴唇不知在哼啥,根本听不见雪莉问话。雪莉也就不再追问,心却嘀咕起来,嘿,上班时间开小差,得,让你有机会快活先快活,晚点让你在实践中长大。
    第2章 客户光临

    在实践中,肖捷第一次正式参与接待客人,比较期待。中午草草吃个饭,回到宿舍继续听英语磨耳朵,幸好同宿舍的舍友小芳值班,可以关实房门放心预演,模拟与客人打招呼的语气、表情、动作,直到舌头不再打结,甚至有些成竹在胸的感觉才喘口气。

    下午上班,肖捷先去样品间开好空调,看时间差不多,泡好茶水,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声响。虽然以前也在广交会实习过,但放到工厂第一次接待大客户来访的环境下,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赶巧不巧,正当肖捷上洗手间时,听到外面汽车的刹车声,客人到了!雪莉一看肖捷的位置空空的,嘟哝道:“这肖捷,干嘛去了!”

    雪莉站起来顺顺头发,在掐得出水的脸上活络活络笑肌,马上到门口就位。

    肖捷匆忙整理好衣服,一身黑色西装还是快毕业时去北京路买的行头,对着镜子咧开嘴,左右稍摇头确保牙齿干净,用双拳头分别抖抖两边侧脸,上下嘴唇碰了两碰,深呼一口气微笑着给自己打气,瞪着中跟鞋小步快跑站到雪莉后面。

    只见一位中年老外穿着一身休闲,款款地走过来,中等的个子,黝黝的皮肤,圆脸蓝眼睛,雪莉迎了上去:“欢迎您,John!”

    “你好雪莉,见到你真高兴!”John在雪莉左脸右脸轮流贴,亲切地打招呼。看得出两人交情不错,都很高兴。

    John注意到雪莉背后跟过来的肖捷,雪莉扭回头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同事,珍妮”,肖捷给自己起了个与“捷”拼音首字母“J”开头的英文名珍妮。

    肖捷恨不得把十几年所修炼的涵养都展示出来,努力得像朵怒放的花一样笑着说:“久仰大名,John,认识你很高兴!”

    John和肖捷第一次见面,规规矩矩地打招呼,客气又礼貌地握握手。

    经过办公室时,John很开心地一路朝两旁同事哈罗,用第四声发音的生涩中文说“你们好”,大家从位子上站起来点头致意,目送几人经过办公室,进入里面的会客室。

    蔡副总放下John的方形行李箱,John随即从皮夹里抽出几个精美的礼品盒子,递给雪莉和肖捷,肖捷将巧克力分给各位同事,人人有份,办公室顿时融洽起来。

    直到蔡副总的声音打破肖捷耳边的融洽。

    “样品呢?”蔡副总四周看看,又看看雪莉。

    “肖捷,你准备的样品呢?”雪莉马上转头问肖捷。

    “......啊,样品不是你准备的吗?”肖捷愣了,惊讶地反问雪莉。

    蔡副总看她们俩面面相觑,顿时明白:样品没准备。

    肖捷意识到情况不妙,不管蔡副总有没有点名,自己负责收拾样品间,都应该检查样品是否摆好,这么重要的一点居然大意了,这让老板怎么想?

    雪莉避实就虚:“我早上检查时就督促你了,那时你还戴着耳机,叫你理也不理。”

    肖捷没想到雪莉当场指出耳机这段,连个弯都不拐一下。如何解释一个根正苗红的科班出身的外贸人还要练语感?在座的谁能不怀疑?说不准会当成狡辩,因为解释就是掩饰。

    肖捷委屈和气愤泉涌而出,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急于维护自己讲纪律守规则的品行,说:“不是,我……我戴耳机是听英语,样品……我不知道副总是让我准备……”

    “雪莉,马上看看车间有没有样品。”蔡副总用低沉的声音交待,有立刻行动的严肃和不容分说,当务之急是补救。

    雪莉咽下刚到唇边的话,说:“早上已经打电话叫车间准备了,我这就去追。” 雪莉瞪了一眼肖捷,忍着不满,到办公室打电话。

    蔡副总心如大风掠过湖面,待调整至脸上全无涟漪,便转头和John寒暄起来。

    肖捷浑身不自在,怎么坐都感觉浑身别扭,她尽量收回心神,不错过老板和客户的每句话,右手抓住一支笔,一副认真倾听毕恭毕敬的样子。

    中途给蔡副总和John加上热茶,John咳了一声,肖捷赶紧递抽纸。

    John温和地笑着道谢,对蔡副总说:“你们的女孩都很体贴。”这话不知道安慰了蔡副总没有,反正安慰到了肖捷。

    蔡副总说:“你大驾光临,她们欢迎你都来不及呢。”

    雪莉拿样品进来,轻轻对蔡副总说:“车间暂时只有这些,其他的已经送染缸房了。”

    蔡副总微微点头,抓起样品递给John,说:“这是我们研发的新产品,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出模具,有个样子了。”蔡副总讲英文有点吃力,用的都是短句,肖捷见状适时地补充几句英文。

    John眨着蓝色的眼睛,非常开心:“棒极了,我是第一个‘接生’的吗?”

    “当然,所以说你来得正是时候,其他企业来得早,都不如来得巧啊。”

    John问:“那么,包括台湾企业吗?”

    蔡副总马上明白,John不直接指明广炎,是让蔡副总好做,只要说出台湾企业,走不掉广炎。蔡副总回答:“台湾企业更早在接洽了。”

    幸好肖捷从小李处打听到John和广炎的主要历史,老板和客人的谈话她听明白了。广炎是John曾经供应商,主要市场就在美国本土,现在两家是竞争关系,谁抢占先机,谁就能夺取市场获得主动权,意义重大。
    John端详着样品,说:“这次出货可否一起出货新样品给我?”

    “当然,这是我们针对美国市场研发的,还需要你多多支持啊。”

    样品看了,该让客人了解的情况也介绍了,蔡副总没再就着样品的事大谈特谈,让客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能做什么、会怎么做就够了,John刚到达,重要的还是晚上的接风。John是老客户,用不着很正式的洽谈,有些事放到饭桌上聊天一般道出效果更好。

    蔡副总提出送John到酒店放下行李,后去湾瑙餐厅。雪莉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头打开副驾驶车门,一手遮住车门顶护着John上车,有女士这般周到照顾,John心里很是舒坦。

    雪莉和肖捷依次坐上蔡副总SUV的后排座位。肖捷心里纳闷,实习时礼仪课老师说五座车的后排靠右位置,也就是和司机斜对角的位置才是尊位,雪莉怎么能让John坐副驾驶呢?

    但是John很乐意。肖捷猜想,可能是蔡副总亲自担当司机,方便John坐副驾驶和蔡副总交谈。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理论有条条框框,而实践没有定式,从应试教育毕业出来没多久的肖捷像被重启了一次,更新掉不少教科书式的思维。
    湾瑙餐厅在市区不远。肖捷现学现用,下车后走在前面,向门口迎接的服务员问包房名称,得到指引,肖捷在前面带路,雪莉和John一起走,蔡副总停车,大老板蔡总紧跟进来。

    在轻松的氛围下,John聊起健身,假期短旅行,带孩子去乡下的旅馆度假,雪莉说亲子的酒店有孩子喜欢的主题也不错,John解释说是旅馆,跟酒店还不一样,肖捷想起国外乡下度假的小旅馆,有另外一个更贴切的词,随口补充:“inn”,代替雪莉绕来绕去的“Hotel”,像7天连锁酒店,用的就是“7 Days Inn”。

    John有点诧异地冲肖捷点点头,说:“Yeah,It’s one inn, you’re good at English.(是的,是一家旅馆,你英语不错。)”肖捷想,多亏曾经在学校图书馆看过一本近义词辨析,多亏半夜追剧看《Friends》(老友记),没想到用在这里。

    知识能派上用场是多么快活的事。肖捷得到鼓励,心里爽爽的,顿时坐直了腰板,学习感大增。

    “小样儿”,雪莉不服气地瞥了肖捷一眼,说:“看来你在学校也不仅仅是代替男同学签名嘛。”雪莉偶尔听到肖捷上班时说起大学往事,这么芝麻琐屑的小事也被雪莉记起来。

    肖捷略过一丝尴尬,在老板面前不能太爆隐私,忙转移话题道:“哈哈,签字当练字啦。我还上《疯狂英语》呢,早上在小山坡吸天地之灵气练肺活量。”

    雪莉脸上依然堆着笑容咋呼道:“肺活量大了,气也长了。”

    蔡副总偶尔说句英文,大老板蔡总则不会英文,因此两老板干脆放心让雪莉主导招呼John。这时听到她们俩说两句中文,蔡总问:“雪莉,现在周末还上英语口语培训班吧?”

    “还有上。”雪莉不好意思地回答,英语是她的弱项,可由于两老板英语都不行,接待老外自打进工厂以来就一直依赖她,她的自信心成倍增长,激发她学习英语的兴趣,周末难得的一天休息也坚持上口语课,因此老板们觉得她上进心不错。

    “精神可嘉呀,年轻人多学学东西是好的。”蔡总点头说。

    肖捷听雪莉提起周末去上口语班,回味着十分钟下来,其实雪莉的英语水平也就满足于常用,然而这并不影响和John交流,肖捷发现是John在照顾他们的听力和理解,用很浅显的英文词句解释。

    虽然表面上沟通顺畅,对比英语六级的肖捷,雪莉的英语黯然失色,John肯定一清二楚,雪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担心被老板倚重的地位有动摇的趋势。

    两老板哪想得到她们两个的心理戏,上菜了,心意满满地招呼John吃菜。
    肖捷惊讶地发现,John居然会使用筷子,便真诚地感叹了一句,让John乐得再次一闪一闪蓝眼睛,由衷地说:“这是蔡副总和雪莉教我的”。John是个久经商场的客人啊,生意做大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把这功劳妥妥帖帖地归到要维护良好关系以精诚合作的对方。

    铺垫铺好了,John趁机转了话题:“蔡总,你们研发的新品要多多推给我们,如果别家新品都上线了,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就很被动了。”

    这不就是指下午样品的事情告知太晚嘛,不好,客户有点怪罪的意思,肖捷小心地看着老板的脸色。

    老板听John讲完,摆出一副惭愧的样子说:“好的,这方面我们会注意的。我们从台湾请过来常驻工厂的两位研发师傅,就是专门为产品研发而请的。这次推新品,我们从一开始就打算给你看,上周得知你会来访,盼望着你早点到,好亲自给你过目,你虽然不是第一个知道,但却是第一个看到的。”

    蔡副总说完,雪莉补充翻译一遍,John听完雪莉的翻译,笑着不作声。

    肖捷想起下午John提到“接生”的说法,也补充了一句:“你可是帮我们把产品接生出来的。”John爽朗地笑起来。

    蔡总用闽南语和蔡副总小声说了什么,蔡副总说:“其实我们已经多次打样,你知道的,色差是个问题,我们调整很多遍,昨晚还在调,就是为了赶着给你过目。”

    雪莉翻译完这句话,John点点头,看起来还算满意。

    蔡副总看解释得差不多了,招手叫来服务员问:“有没有新出的特色菜?”

    “有,请稍等。”服务员礼貌地退出去,很快又笑容可掬拿来菜单。肖捷瞄到新菜式价格不菲,应是餐厅推给老顾客尝新的变戏法。

    于是雪莉教John一些常用的还价口号:“太贵了”,John很受用,说明天去逛街就能用上。聊到兴起时,雪莉说:John,下次我请你吃饭吧(I’ll invite you next time)。

    肖捷明白雪莉想表达宴请的意思,想起一个地道的说法,又多嘴地补充一句:It’s on her treat(雪莉请你吃饭)。表明是雪莉请客买单。

    John再次夸肖捷聪明,这让坐在一旁的雪莉挺感到压力。

    肖捷不知道她这个做法算不算强出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招来雪莉后面更多挑刺,她此时的想法是,原来她以前以为英文不好就做不好外贸,事实上英文好不好压根就不是问题,会基本的表达,能让对方明白就行,若能顺利交流便是如虎添翼了。
    吃完饭,看蔡副总离开去买单,肖捷打电话到可可足浴,确认包房有位子。

    可可听起来像个餐厅,其实里面足浴、按摩、采耳、修甲等一应俱全。蔡副总和蔡总接待VIP客人,少不了饭后足浴,这也是老板们吃饭聊天最喜欢的放松方式。

    大家进入包房半躺在椅子上, 5个美女尾随即涌入,一对一服务。两位老板叫美女拿出他们在足浴店放着的私人按摩油,洗完脚,擦上按摩油,据说嗅觉是人类,甚至是生物进化史上最古老的感官功能,嗅觉感受器直接和情绪及记忆控制中心相联,在一片精油的清香下,John感到十分的放松与惬意。

    按摩的服务员发现John脚上长鸡眼,没等John开口,蔡副总立刻招呼服务员帮John处理掉。玩归玩,老板们东道主的关照可是一直没松懈。

    一轮足浴下来,两位老板移步按摩室做背部按摩去了,这时进来提着小篮子的服务员问是否需要采耳。John倒不客气,乐得让美女倒腾一回。看着John的眉毛上翘下弯的,肖捷和雪莉觉着好玩,肖捷哈哈大笑问:“How are you? John”。

    John舒服坏了,一个晚上肖捷和John熟络不少。

    可以和客人走得这么近,肖捷回到宿舍时兴奋劲还未消,趴在床上发信息给校友兼闺蜜薇拉抒发感慨:“陪客户真是一项智力体力兼具的活啊。”

    薇拉是大学校友,虽然毕业就职不同公司,但同在外贸行业里混,彼此相怜相惜,相互鼓励。

    薇拉说:“觉得以前少不更事了吧?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于水深火热中。”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薇拉一听,这么快上钩,故弄玄虚地问:“女人,你说呢?”

    奈何即使薇拉点拨,肖捷也想不到薇拉那玲珑的女人心。薇拉等了一会,见肖捷跟不上来,刻薄一句:“你还像个女人吗?这都猜不出来,当然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啊!”

    “切,你才是女人,我还是女孩好吗?什么好男人,你妈教过你怎么找好男人吗?”

    薇拉不理肖捷的反问,说:“我看你目前的男朋友对你挺好的,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莫待无花空折枝’不是告诫男士的吗?算了,不和你讨论,我帮你把这句话打包保留着,送给你未来男朋友。”

    肖捷没有发信息给男朋友于兴,因为两人既不是念同一个专业,又不是从事同一个行业,既没有共振,也没有共鸣。

    但是想起于兴说起她爸欠着一大笔钱,顿时心里沉重起来。肖捷下决心从此要努力赚钱,打破叔叔的咒语,摆脱被安排的命运,她不甘心生命之花才刚刚准备绽放,已经面临于兴家的采摘。

    一天的接待启发了肖捷的业务觉悟,太昊和John的关系融洽,两位老板语言虽然弱了点,但行动处处彰显用心诚心,John一定会感觉得到,这种饭桌维护关系的作用是办公桌无法达到的。

    肖捷想起一条金科玉律,要推销产品,首先推销自己----价值观的共享,思想的碰撞,其实是双方在观察各自如何做人。
    第二天John转完车间,指着大货说“Good job!预计下个月会再要2个柜子。”雪莉听见差点一蹦三尺高。没有来回拉锯,订单就这么来了,不枉昨天的精心接待,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先备料。”蔡副总响亮地答道。

    John临走前,蔡副总送John到购物商场,雪莉和肖捷陪同,John选了中国结这类特色小礼品,一个劲地运用雪莉教他的那句话“太贵了”,店家给降了价,有两位女孩助攻,John满载而归,满意极了。

    肖捷神思,John挥个手比徐志摩挥得“有型”(粤语,帅)多了。

    蔡副总开车亲自送John到机场,下车后从车尾箱拿出一个纸袋子,说是“for your family”(送给John的家人),John欣喜地收下,拥抱道别,肖捷第一次轻轻地和John抱下肩膀,有点不舍地目送John走向登机口。

    “大家和John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晚上睡觉前,肖捷回想这两天的过程,发信息给薇拉。教科书里,‘商务接待’的内容不太接地气,实际上哪有那么文绉绉的。

    也许是在毕业生这张白纸上,浓重地画上John的形象,及太昊老板们周到真诚的接待,奠定了肖捷外贸之路的真心、真诚和乐观。

    “你两天一夜的时间就培养出感情啦?”薇拉不以为然。

    “John一来,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单子----虽然不是我的,可是也蹭到他的光,开心啊。”

    “按照‘峰终定律’,决定你们感觉的是峰值体验和结果感受,听起来也正常,不过你们每个人私下都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吧。”薇拉道。

    “是的,John来之前雪莉上英语课,我也订了酒店餐厅,准备样品室,虽然出了一段小插曲差点耽误;蔡副总解说了工厂计划,送别时还准备了礼物……”肖捷数绵羊般数道。

    “嗯哼。”

    “我觉得很美好了,唯一不美好的,就是John的订单鼓不起我的钱袋子,都不知道怎么还债?老薇啊,还不起债我要被卖身啦,呜呜……”

    “有这么悲惨?”

    “绝对悲惨。我从没想过子还父债这么老掉牙的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是周末听于兴讲起才知道,不然我不知道蒙在鼓里多久。”

    “怎么回事嘛?”薇拉调了调坐的姿势,听出一点不对头。

    肖捷苦恼又可怜地说一遍,薇拉搞终于清楚怎么回事,说“原来如此,你要是喜欢于兴,本来是好事一桩,你反应有点大,那是为什么?”

    “于兴又不能养我一辈子,有了这层关系我还不得在他们家矮人一头,低人一等。”

    “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想钱,狠狠地想钱,赤裸裸地想钱。”

    第3章 验货出货

    送走John,肖捷去看着工厂把广炎公司的生产线切换回来。虽然John是人见人爱的优质客户,但广炎和太昊终有长期沉淀的合作基础。John独立采购以后,广炎公司经过策略调整,最近一年的订货量上升并已趋于稳定,半年5个柜子,几乎每月出一次货,还是该行业外贸公司里的龙头老大,依然稳坐太昊VIP座椅。

    由于下月国庆节,车间密密排期,以免节后延期。雪莉叫肖捷提早预定验货和订船。雪莉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抽出辣味牛肉干,麻利地抛两包给肖捷,又分给办公室其他同事。

    “广炎公司验货和SGS(一家专业的验货公司)有合作协议,这是SGS的邮箱。”雪莉把邮箱粘贴在QQ上发给肖捷。

    “遵命,那费用怎么结算呢?”肖捷第一次接触,捋了捋额角的头发问道。雪莉是个阴晴不定的人,有时候笑得亲和,也热心;有时候莫名其妙冷冰冰地打压肖捷,这让肖捷得观察着雪莉的脸色说话。

    雪莉头也没抬:“你操心啥,有合作协议,SGS自己会跟广炎结算。”

    听到雪莉这么说,肖捷只管发明细给SGS,发完追一通电话过去,争取尽快敲定时间,通知欧厂提前准备。

    肖捷脑子一刻都没闲着,别人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事情,她前后推敲,列出清单和注意事项,通盘考虑,生怕出现一点“行差搭错”。大概有一部分雪莉的原因,工作上似乎没有“安全感”,肖捷得好好利用自己的大脑,谁知道弄不好会不会兜着走。

    趁着下班前有时间,肖捷下去车间转转。车间按流水线的顺序安排,外头是包装,中间是品质管理,里面连续四个大平房间,机器有序地工作着,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

    在工厂的最大好处,是不用整天待在办公室,可以随时去查看订单的生产情况,走走问问看看,时常有新发现。肖捷了解订单情况之余,还听来一些前所未闻的故事。

    首先是一个悲伤又令人警钟长鸣的故事。

    肖捷下车间,看见1个女工人少了半根手指头,有点触目惊心。据说几年前,女工人送材料进机器时分了心,没平衡好手的力量,手指头卷进机器,反应过来时碎成了渣渣,要是削断了还好,有机会接上去,可是碎成饺子馅就没法还原,车间充斥着女工人天崩地裂的哀嚎。

    后来太昊赔了二十多万,对于一个从西南贫困乡村的家庭来讲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她用十多万给家里盖了新房子,供弟妹上学,休养一年半载,康复后继续留在工厂工作,于是厂里把她调到轻松一些的岗位,也算是一种补偿。

    欧厂说,对于工厂来说,能力、学识都不是最重要的,服从管理、注意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肖捷逛到品质管理办公室,好奇地观察一位戴眼镜的师傅调试测试仪器,“师傅,这机器转来转去测什么呢,我都快被它转得头晕了。”只要语气够诚恳,有些师傅会倾囊相授,有些一句也不多说,也有些趁机挑逗提问者一番才开始慢慢挤牙膏。

    这是一个戴眼镜的师傅,对肖捷的提问,正准备夸大其辞发挥讲授特长,不料另一位呆在旁边的中年大哥被肖捷的真诚和天真挑起兴趣,插嘴道:“测耐心”。

    戴眼镜的师傅忙向中年大哥挥手:“去,滚回你的染缸房去,别在这里误人子弟。”

    肖捷看他们打闹挺好玩,也跟着嘻嘻地笑起来:“大哥,你中文真好。”

    师傅们常年相对,比对着自家媳妇的时间还多,没管理者在场时默契得没个正形,不然大部分时间在工作,而车间的工作又是那么单调索然无味,因此工人们往往苦中作乐,找点乐子调剂一下。

    染色过不过关,品检房说了算。 戴眼镜的师傅看着中年大哥迈出门,追了一句:“记得帮产品染上灵魂,没灵魂的别送到这间办公室,一概格杀勿论!”

    都是一群背井离乡的打工族,面对流水线工作的辛苦和枯燥,没必要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逐渐形成车间式幽默。这也是肖捷愿意“深入一线”接地气的原因。

    这时SGS的电话进来:“肖小姐,我们礼拜五上午有QC过去。”肖捷赶紧回办公室打印订单明细,又想起还没转去欧厂办公室,还要欧厂安排验货。

    肖捷折回欧厂办公室,品检室的上面,车间内架起二楼。说是二楼,其实是车间大平房里面支起的空间,配有空调,算是车间的高配,玻璃窗外大车间运作的犄角旮旯尽收眼底。

    “欧厂,我来看你了。”肖捷在半敞开的玻璃门轻敲三下,笑嘻嘻地朝着欧厂走过去。

    “嘴真甜。你来厂里多久啦?”欧厂抬头一瞄又低头继续签文件,她是车间大总管,闻声已猜到来者的肚子是饥是饱。

    “来多久我没记着,但是我知道今天是认识你的第88天。”肖捷其实不太肯定是不是这么个天数,但进工厂差不多3个月,讨个巧,干脆编个88天。

    “哈哈哈,说吧,又是哪个单子要出货。”欧厂一天讲很多话,直接省点口舌问道。她总觉得嗓子干,一有空拿起桌旁的保温瓶喝水。

    “当然是VIP的单子呀,其他客户我能不来骚扰你就不来,见你一次容易吗?”话说完肖捷自觉有点腻歪,也许受了于兴的影响,肖捷赶紧补充道:“每次见你都在忙,这不看你碰巧在就赶紧上来。”

    这话欧厂中听,忙也是真的,单子的交期常常有调整,生产线就要跟着调整,物料、机器跟着调整,又要重新排单,遇上单子打架的,业务员都来找她,她只能从中尽量协调。

    这个协调就很关键了,一方面要看客人看产品排序,一方面更换产品线时要见缝插单、不浪费产能。

    “定了啥时候装柜?”欧厂问。

    肖捷一拍自己的额头,装柜时间未定,发现自己想的还不够连贯,说:“预约周五上午验货,应该周六装柜,我这就回去再次确认一下。”

    肖捷回头笑着说:“验货还是老规矩摆放哦,按规格,箱子标好颜色,谢谢欧厂。” 说完挪步往外走,拜托欧厂的事八成有着落,到底是车间总管威武,难怪工人们偶尔在背后称她“铁娘子”。


    现实中的结果是,验货当天早上,肖捷揉揉从睡梦中醒来没多久的双眼,打个哈欠,突然发现外箱箱唛多出一个棱形形状,定睛一看,这哪是我的货呀?!

    肖捷开箱抓起一把货看了一会,忽悠我呢这是?谁敢不落实欧厂的安排,真是变天了。

    不对,究竟是否是欧厂的安排?肖捷心如电转,准备冲去车间问个明白。

    刚冲出门口拐弯,迎面几乎撞到舍友小芳的老公阿沈,阿沈平时有点沉默,但是看到小姑娘时两眼会发出夜猫的光芒,以前他上来找小芳时见过两三次,和他只是点头打招呼。

    肖捷被吓得一踉跄,拍着胸脯说:“啊,吓死我了!”

    “你来这里干嘛?” 阿沈显然认得肖捷,这周同事请假他来替岗,验货搬搬抬抬正好是他负责。

    肖捷心里说了句“废话”,嘴上说:“来看货啊,我的货去哪了你知道吗?”

    “不在这,肯定是在车间嘛。”阿沈开启笑嘻嘻的浪荡模式答道。

    肖捷心里又骂了一句“废话”,问道:“在车间哪里?”一边抬腿往车间走,不打算继续和他废话,眼见为实。

    欧厂吃完早餐绕到打包处,走了一圈才回办公室。肖捷在楼梯口等候,见欧厂过来打了声招呼:“早啊,欧厂!”

    欧厂停下脚步。肖捷说:“我刚才过去一趟验货室,那里都不是我的货。”

    “你订的是10点验吧?”

    “是啊。”

    “那就是嘛,小蔡这批是8点验,验完了就撤换你的。”

    “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不及也得来得及啊,你们一个个都有要求,咬着不松口。我刚看了,9点前你的货就能完成装箱,那边一边撤,这边一边上。”

    “哦,有劳欧厂安排了。”

    “放心吧,内销外销,都是VIP。”欧厂眯着眼睛笑道,肖捷倒听出了点暗示的味道,不只是外销才VIP,国内内销VIP一样要兼顾,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工厂资源就这么多,就看怎么分配。

    “有欧厂安排肯定放心了,就是时间紧凑,主要是那边安排搬抬外箱的工人要接得上。”

    “有个工人请假,一早派阿沈在那边盯着,有啥要协调的跟他说。”欧厂说。

    肖捷回到验货室,小蔡已经站旁边看QC验货,小蔡对上次John来访时插单的事还有点难以释怀,明知不是对方小角色能左右的,总不会傻愣愣地去怪罪老板,怪罪的对象自然落到肖捷头上。

    小蔡这次自然当没看见肖捷,挺直了腰板神气地站着,肖捷秒懂了小蔡的身体语言,那个派头摆明了挑衅:“谁不会插单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有被插单的一天吧。”

    要是小蔡的货验出什么冬瓜豆腐,将直接延迟肖捷的验货进程,雪莉自然不会管的,肖捷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密切关注验货动态。

    肖捷见小蔡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打定主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就带一句问候大家的话:“大家早啊!”

    肖捷走到阿沈旁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怎么没和我说货已经在打包了呢?”

    阿沈侧头说:“我不是说了货在车间嘛,你又没问货在哪个工序?”

    “这批货10点要验,欧厂跟你说了吧?”肖捷见他一副真真假假无厘头的样子,要不是有QC和小蔡在,真想和他较真,语调高了几分贝。

    “现在到10点了吗?”阿沈反问。

    “欸……”肖捷决定不和他纠缠,闹崩了等下验货真不好收拾,于是语气缓下来:“10点验货,这里验货室一箱货都没有,你说我能不紧张吗?换你怎么想,怎么做?”

    肖捷说完,心里像用力把子弹拆卸下来噼噼啪啪地响,有气又不能往外撒,憋得眼睛红红的。

    都是什么破工厂?破同事?肖捷转身装做认真看QC验货。要是这点小破事都处理不了,我就不姓肖。我要是不姓肖就好了,老爸那摊事就不用费心,命运也不会掌握在他人手中。

    不经历些磕磕碰碰、打磨雕刻哪能变得圆滑玲珑,肖捷后面每每想起这段经历犹心有戚戚焉。

    阿沈见状解释道:“10点准时给你货验。”好歹是老婆的舍友, 太过分了不好。

    小蔡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验货的照片,肖捷想起那是办公室借出来的相机,大家共用的,说:“小蔡,等会你们验完,相机留我用哦。”

    “可以,”小蔡没抬头,说:“不过我要先拷出照片。”

    “嗯嗯,尽快哦。”肖捷嘴上说着,心里犯愁----这拷照片的时间可是因人而异。

    小蔡的是内销订单,内销的QC也就是下属分公司的员工,相对来说没那么标准化,可把握的自由度比较大。不像SGS那类专门的验货机构,只要QC过来,就有费用产生,要交差的,实在是马虎不得。

    肖捷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又转去包装处。

    多亏是流水线作业,半小时功夫打包完成三分一,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肖捷点了点数,发现绿色少了几箱,剩下没包装的也没有绿色,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哪样来哪样。

    肖捷问欧厂,原来是绿色的原料库存不够。肖捷只好打电话给雪莉,不管雪莉什么态度,不论她脾气如何,凭着再不情愿也架不住捂着问题发酵的责任心,先告知雪莉再说。

    “雪莉,明天要装柜,但还有几箱货缺原料,稍后10点QC过来验货,货不齐怎么办?”肖捷急起来专捡重要的问。

    “你怎么现在才说?我哪知道怎么办?凉拌!”雪莉回答得简直像“嘎嘣”一声咬掉一口雪饼那么干脆。

    肖捷急得鼻尖冒汗,无辜地说:“我也是刚知道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问:“什么颜色的?”

    肖捷回答绿色,雪莉说:“等等,我看看绿色的订单----”雪莉想起了什么,说:“这样吧,我有一张订单正配套绿色原料生产,本来要先出货的,缓了一水船,你告诉工厂抽出来先上线生产,让染缸房马上补绿色的。”

    肖捷连连答应,果然像雪莉这么有经验,又熟悉情况的,只要有心帮忙,会有处理办法的。如果没能调剂,明天装柜肯定得延迟。

    等肖捷协调完,和各部门一一对接,一看时间已经快9点30分了。她友好又热情地督促着阿沈等三个搬抬师傅,对有些工人,哪怕是一枚小小的螺丝钉,关键时刻都不能让它掉链子。

    肖捷去取了五支瓶装纯净水,招呼工人喝口水,一边没话找话地抛两句赞扬的话,工人听了很受用,别说是来自年轻姑娘的赞美,就算是小屁孩的赞美也没人会拒绝的,即使没做到小蜜蜂般辛勤,被表扬有蜜蜂精神听起来总是顺耳的。阿沈也没那么阴阳怪气了。

    受到鼓励,肖捷继续抖搂她混出来的智慧。

    等QC一到,肖捷先递一支水,非常有礼貌地招呼:“辛苦师傅了。”

    这个开启方式无疑是正确的,QC照订单明细一款款把货验,对肖捷的提问有问必答,且不吝传授他的工作经验。

    肖捷突然想起相机呢?拿手机拨了小蔡的短号,第一次小蔡没接,第二次小蔡说还没拷完。

    肖捷估计小蔡还没开始拷,做两手准备,一边用手机拍,一边催小蔡。

    产品主要看规格和对色,由于是返单,采取抽检方式,不到两小时验完,直到最后QC签字,还好全程无忧。
    总算,第二天赶出了完整的一柜子货。肖捷看着叉车工人一车车装上集装箱,再次友好地使出杀手锏,一边找话鼓劲一边递纯净水,工人们对待她这个有几分生疏的新人,不屑一顾的眼神便呈现出了认可和欢迎。

    柜子快装满时,见工人们汗流浃背,肖捷也上去帮忙打打下手,体力劳动啊,骨架子都散了,力气活真不是那么好干的。

    “你一个书生气的女孩子站一边去。”一个工人说。

    “别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另一个调侃道。

    “你好意思让人家动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多不少大家都是一双手。”

    “看你那样,不疼妃子不疼妾的,小心没有老婆嫁你。”

    “都老婆了肯定不用嫁了,再嫁不就是别人的老婆了,你愿意自己的老婆再嫁?”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肖捷看着一个个穿工衣的同龄人,以前认为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具优势,其实是活不一样而已,工人的工资不见得比办公室文员的工资低,技术类的工人工资也不会低,比如叉车师傅。

    他们这些人中可能有些说话带刺,有些狡猾,有些老实,但都求同存异,形成生动的工厂生态环境。


    晚上摊在床上,肖捷想,如果我擅长画画,肯定会用《清明上河图》的结构为他们画一幅画。直到于兴的电话突突地响起。

    于兴问:“怎么啦?整天没个音符的?”

    肖捷不知是有气无力还是敏感,不好气地反问道:“干活呀,你要什么音符?”

    “不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消息嘛。”

    “这不就听到了。”肖捷身体疲倦,一两句话都懒得说,也说不清楚,干脆说累了要睡觉。

    于兴听出气氛不对,也就不再继续问。连续几天,于兴想,两人都不继续说话哪成啊,就主动打破沉默,在电话那头讲他今天又去打球啦,又去爬山啦,和肖捷白天深入工人生活的遭遇南辕北辙,说不到一块去,磨叽到无法再磨叽,没五分钟就结束了电话。

    于兴无趣,那么充沛的精力无处花费,约上三五朋友喝酒吃肉哈皮(happy)去了。一开始看着朋友携美丽女子的携美丽女子,带漂亮校花的带漂亮校花,都是成双成对出入,于兴原本认为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信念坚定,但是肖捷淡漠的态度没有一点柔情,于兴碰了一堆硬钉子,无精打采,朋友笑他趁早“离了”,怂恿着给他介绍个如糖似蜜的姑娘滋润滋润他被冷落的心灵。

    于兴听多了,终于耳根子烦了,反复被打击后受到刺激,差点酒后壮胆对朋友大打出手。

    肖捷自认为工作上的烦恼就算说出来于兴也不理解,不想自讨没趣,选择嚼烂了自己吞,再说搁着爸爸欠钱没还这块疙瘩,即使两人都不再提这个话题,肖捷心头挥之不去被捅破窗纸的尴尬,两人的关系渐离渐远。


    @尼克勒斯6 2022-08-10 13:53:14
    继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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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这就来了
    第4章 工厂周末

    经过一夜的休生养息,肖捷补回不少元气。身体上的颤抖逐渐脱离心灵上的颤抖。

    早上出门逛一趟超市回到宿舍,一开门弥漫着浓浓的辣椒、醋、香油、鸡爪蔬果味,舍友小芳月休四天,每到休息时间就会买材料做些吃的,调剂饭堂五十年不变的口味,创造机会刺激味蕾,激起食欲,是长住工厂的一大技能和乐事。

    肖捷看着两张床中间打开一张折叠桌子,凤爪、木耳、青瓜、辣椒等等摆了满满一桌,五颜六色。

    “芳姐,今天休息?”

    “是啊,这个月换班,今天不用轮班,这些是刚去市场买回来的,来来来,刚上桌。”小芳给拍黄瓜淋上香油拌匀。

    肖捷进去洗把手。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有阿沈的声音:“吃啥,弄好没,饿死了。”每次上来宿舍吃东西,阿沈总是用洪亮的声音表达他的诉求。

    “慢点”,小芳用筷子敲了一下阿沈刚提起的筷子,往肖捷这边使眼神,意思指屋里有同事在,好歹注意点形象。小芳压着声音说:“注意点,3个孩子的人了,还没点长进。”

    肖捷听到了并不回头,那边的阿沈正想“回馈”小芳一根筷子。

    肖捷擦干手,说:“芳姐真是贤惠,沈哥你好福气。”肖捷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碰上小芳不上夜班,两人正好一起在宿舍休息时,小芳会忍不住跟肖捷说想念孩子,很想放暑假带孩子出来大城市见见世面,而阿沈似乎全不上心。

    “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阿沈朝肖捷笑笑,算是打招呼。

    小芳埋怨一声“什么歪理”,转而笑着招呼肖捷:“来,肖捷,不用客气,试下凉拌木耳。”肖捷应声过来,白的凤爪、黑的木耳已淋上红红的剁椒酱。

    小芳一边张嘴吸气吐气,一边擦鼻涕,肖捷笑着问:“芳姐,你不是一直挺能吃辣的吗?吃辣还流鼻涕。”

    阿沈斜了一眼小芳,只见小芳正在吐气不能自已,道:“你看,什么德行?尽说我,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

    小芳盯了阿沈一眼,拿纸巾擦鼻子回答:“我喜欢吃辣,但是吃辣就是这样反应的,正常的。”

    肖捷吃清一色的粤菜长大,和小芳同宿舍的日子,把味蕾的承受力提高了好几个层次,同时硬生生地把胃培训至适应川渝麻辣、湘黔暴辣。用肖捷对薇拉介绍的大白话讲,微辣不叫辣,中辣有点辣,大辣才像辣。

    阿沈吃完了,放下筷子,起身要走,对小芳说:“记得晚上8点啊。”

    小芳低着头不回话。肖捷想起小芳说起3个孩子都是幸福,而说起阿沈总抱怨爸爸还没孩子懂事。小芳平时有吃的都会留一份给肖捷,肖捷默默想着等下月工资到手就给小芳的孩子买些学习用品。

    两夫妻越过万水千山来到广东打工,3个孩子成为留守儿童。肖捷对着手机屏幕有感而发,说以后坚决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说得薇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薇拉边做面膜边应付说,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还遥远?一毕业就23了,瞧瞧不出2年,看你妈会不会问你个人大事。”肖捷取笑道。

    “23呀,又不是33!既不是老黄瓜也不是发芽的土豆,着什么急啊?”薇拉一激动,把敷着的面膜弄得皱巴巴的,后两句是一字一顿地忍着说的。

    肖捷被薇拉不便张开嘴巴说话的变声逗笑了,说:“嫁出去能像去市场买黄瓜买土豆一样?来,老板,黄瓜来一斤,然后提回家?你能一看就选中称心如意的意中人,遇见Mr.right ?”肖捷倒不是真恨嫁,她习惯和薇拉一人站一个角度讨论同一个话题。

    不过这番讨论让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不想回小县城,住进于兴描述的新建房子----做个“乡里巴巴”人,恐惧一辈子呆呆地活成“井底之蛙”----毫无悬念地、不知天高地厚地、几十年如一日地生活,自己都能瞧见退休的秃样。

    肖捷不只是想走出去,她体验到了大城市的蓬勃生机,更欣赏锐意进取后的奋楫笃行,还有,有些欠债应该以债还债,而非其他形式抵债。

    “肖捷,我今晚不回来了。”小芳洗完澡,捎上袋子准备出门。

    “好,那你小心点。”肖捷一看时间快8点,小芳应了老公阿沈的要求。小芳一直在努力,争取分套宿舍,两夫妻就不用周周到外面约会。按工厂的管理规定,两夫妻都在工厂上班的,需要有一个人属于领班小领导才能分得一套宿舍。

    每个养家糊口的人都不易,都在力所能及往上游,往前奔。

    肖捷目送小芳出去,锁上门锁后百无聊赖,坐在桌子旁,回想着本周出货“大事件”的过程,写进日记。

    自打本周出货以后,肖捷感觉要和“关键人物”拉近拉近距离,没有群众基础不行,远离“管理核心”也是不行的。肖捷走到欧厂房间门口,敲门进去聊天。

    第二天周日,按太昊规定,周日早上由业务员和跟单员轮流值半天班,这周排班轮到肖捷值班。

    工厂办公室上班早,肖捷8点准时到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有车间工人进来递交出货单,中途小李进来拿些东西,打声招呼就走了。不远的车间传来机器运作的声音,显出大大的办公室里里外外安安静静,除了线上工作的工人,似乎其他工人都抓住难得的休息时间饱睡一顿,或者溜出工厂去各自寻欢,逛街的逛街,约会的约会。

    肖捷处理完本周工作的尾巴,还有1个小时才下班,于是拉着QQ聊天窗口的滚动条往下看好友头像,薇拉还没上线,倒是见大学同学褚大卫在线。

    毕业没多久,和同学间的联系还是比较紧密的,同专业的同学常常有吐不完的槽。褚大卫比较特别,大卫大学时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整个大学见面不算多,但由于国贸专业的英语课分班,两人同时分在一个班,该班的老师一上课必点名,缺席的同学下节课必须用英语演讲,大卫逃课时,少不了让肖捷代签名。

    大卫其实是褚小成的英文名,国贸专业的同学都给自己起英文名。肖捷因常常要帮他打掩护,签“褚小成”的名字都快赶上签自己名字熟练了,签多了肖捷开始顾名思义天马行空地想象,大概褚小成因为中文名字含“小”字,所以他要用“大”字在英文名字里平衡平衡。

    肖捷认为构成最明显的对比不是名字的“大”和“小”,而是目测他1.75米至1.8米玉树临风的派头,叫他“小成”非常不搭。

    大卫说,褚爸爸希望他人生小有成就,褚小成是褚爷爷孙子中排名最小的,叫“小成”是应天意顺人心。大卫对褚爸爸的话不以为然,他指缝都恨不得挥动豪迈之气,叛逆性地给自己起了个喜欢的英文名,非“大卫”莫属。

    肖捷说,我的名字就非常简单,自打我一来到这世界上,大步流星,请的接生婆前脚还未进门,我头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妈的屁股蹬出来,接生婆都惊叹我妈生得最干脆利落。我妈给我起名字时,对接生婆的赞美非常得意,要用我的名字纪念她的功劳。什么“快”、“飞”等形容动作快的词都被我妈琢磨过,不是太俗就是太怪,不如“敏捷”的“捷”,好听又能延伸出美好的意境,表明从生下来开始,就行动迅速,身手敏捷,捷足先登。

    肖捷说完,大卫乐了:“哈哈,原来你是赶着投胎来的。”

    肖捷翻了翻两只白眼,不屑地回了一句:“小成,你这个名字太难写了,我可能会写错的哦。”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叫我大卫。”大卫眉开眼笑,伸出手主动示好:“来握个爪,从此我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也不管肖捷这个女生会不会拒绝。

    肖捷迟疑了一下,握了握,大卫的手温暖有力。

    听说褚爸爸是一家工厂的老板,目睹大卫常逃课,两因素结合在一起,形成肖捷眼中大卫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的印象。

    此时看着QQ上亮着大卫的彩色头像,肖捷非常奇怪地问道:“大卫,你也在上班?”

    “对,你呢?”

    肖捷反问:“我是被剥削阶级,你是剥削阶级。你是在监督工人上班吧?”

    “真巧,我也是被剥削阶级,我是被监督加班。”

    “你老爸这么残忍?”肖捷纳闷,家里开工厂的太子爷还要被压着周日上班?

    “不不不,是老板,不是老爸,我没在家里帮忙,在外打工。”

    肖捷有点意外,但不好一下问得太隐私,换个话题问:“也是在外贸行业吗?”

    “对,做灯饰的,让世界没有黑夜。”

    “嘿,我和你相反,我们做遮阳的,让世界不受白天的煎熬。”

    “来,握个爪,从此我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肖捷想起大学时大卫的回答,啊,一如既往。

    大卫说:“线上的可以找客户发广告、做推广的一些网站。同业聚集嘛,也能发现另外一些同行业的客户。”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肖捷的步伐还处在跟单阶段,业务开发还没实操,太昊工厂有稳定的客源,产品也比较特别,她还没想过凭自己的能力开发新客户。不过大卫的做法她挺感兴趣的。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看论坛吧,我从大学开始泡论坛,福步外贸论坛,阿里外贸圈等等,look(你看)”大卫有个特点,热情,喜欢分享,对话窗口随即抛来论坛网址。

    据说有梦想的人自带引擎。肖捷最初了解到阿里巴巴,不是书本,不是老师,而是大卫告诉她的。

    肖捷在论坛上浏览精华帖子,追着看到下班。有一些技巧抄了下来,打算有时间去实践实践,书上的知识、别人的经验如果没经过实践和沉淀,都不是自己的,用学术点的词语说,叫知识内化,没内化的知识要用时还是不会用。

    肖捷开始泡论坛,摘录好的做法,整理成电子档保存。看其他人提出的问题,也进去唠叨一下,刷刷存在感。偶尔几次还真帮着别人忙,别人也帮她解救几次燃眉之急,交了几个朋友,同是宦游人,天涯若比邻。

    肖捷开启了外贸路上的一扇扇窗。
    第5章 发票箱单

    出货后,雪莉对肖捷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肖捷你来做发票和装箱单。”

    肖捷对雪莉堂而皇之的理由,不敢有异议,问:“你有以前出货的模板吗?”虽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实现腾飞,但借鉴别人的经验,事半功倍,这个道理肖捷还是懂的。

    雪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记得王副理说你是国贸专业毕业的,外贸实务应该都学过吧?”

    肖捷哑住,脑回路跑了十圈八圈后,答:“啊,呵呵,我们教科书不知道哪个年代编写的啦,很陈旧的啦,哪有咱们自个做的接地气呀?还是看我们自己的啦。”这段时间沉浸办公室,一进办公室也和其他同事一样满嘴跑台湾腔。

    雪莉说:“你先做吧,我这会有点忙。” 键盘敲得啪啪响。

    肖捷收回探向雪莉桌子的头,没再问,心想:“切,不给就不给,什么宝贝似的。”肖捷没有从雪莉那获得有用的资料,只能自己想办法----尽力回想教科书上的内容,把一些主要的内容要素都写在Excel表格上,看来看去还是比较单薄,转而在网上找模板。

    虽然标题都叫发票都叫装箱单,但家家的格式不一样。再怎么完善,都不是出自同一家工厂,有点东拼西凑的痕迹,发给客人难免会奇怪,样版风格都变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不过条条大路通罗马,肖捷拉下QQ聊天窗口,发信息给同事小李,小李上次还告诉肖捷美国客人John和台湾客人广炎的恩怨情仇呢,想来这次也不会见死不救,问:“小李,泰国客户的发票装箱单你有吗?”

    “我的是两三年前的版本,这客人我没跟好长一段时间了,新的都在雪莉那里。”

    “没关系没关系,发我参考参考吧。”

    小李看看肖捷发来的一串可怜表情,发来2个Excel表格。

    肖捷修修改改,三下五除二便发给雪莉。瞧,劳动人民靠双手建设美好生活。

    雪莉草草看一看,递给肖捷一份自己的资料,吩咐:“照这个模板改一改。”

    “我倒。”肖捷差点吐血,雪莉的格式完全不同,增加了太昊的LOGO,面版嵌入水印,更大的区别是排版----“远看成岭侧成峰”!我肖捷就算数学成绩能考100分,也设计不出太昊的LOGO嘛!

    肖捷忍着,心里直骂雪莉可恶,白长一副好看的皮囊,皮囊下面掩藏一个丑陋的灵魂。

    肖捷咬着嘴唇重新做一遍。做完后,发给雪莉。

    不久,雪莉被王副理叫进办公室。王副理管财务,发票箱单都需要她签字才能发出去, 王副理指着计算器的数字指出问题:“金额差两分钱对不上。”
    雪莉说:“肖捷做的,模板都给她了,她好像还是国贸专业的吧?”雪莉这一说,既点明了责任人,又交待了她本人给予的关照,还引导老板反思。

    王副理皱着眉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叫她进来。”

    肖捷看见雪莉走进王副理办公室心里本来就忐忑,看到雪莉对她使眼神叫她进去,她心里更是打起快鼓:“什么情况啊?”

    雪莉并不打算给肖捷提醒,答:“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肖捷敲了敲王副理办公室敞开的门,叫了声“王副理”,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立正站好,手掌交叉握着,左手拇指在手掌内侧掰右手拇指,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王副理问:“发票金额你核对过吗?”

    肖捷当然不敢说刚才问雪莉要模板不顺利----师傅考验徒弟大家能说啥?也不能和王副理说雪莉理应检查过----这个程序王副理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肖捷她自己才是经办人,所以肖捷只能老实地回答王副理:“我在Excel上用公式计算出来的啦,我检查过公式是正确的啊。”

    王副理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捷说:“你拿回去核算准确,做单据一定要细心,理论要和实践相结合。”

    回到座位,肖捷用余光瞥了雪莉一眼,心里嘀咕着,单据是雪莉交给王副理的,按程序雪莉检查过才会到王副理桌子上,这些金额有误差她可能不知道?也不提一提?什么人哪?不给单据模板也就算了,也不知道在王副理面前说我什么,王副理说理论要和实践相结合,听起来就怪怪的嘛,很明显意有所指。

    想起上次一起接待John时,气氛是那么融洽。而现实的工作中,肖捷体会到此一时彼一时,看雪莉高兴,她资格老,有业务能力,在这个工厂里想怎么摆你一道就怎么摆你一道,完全不带打招呼的。

    肖捷用Excel重新检查,用计算器逐项再算一遍,终于发觉四舍五入时候金额有误差,为什么Excel和计算器计算的结果不一样?机器算得比人准确是毋庸置疑的。肖捷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还好不知哪位聪明人发明了网络搜索功能,可以网上搜寻答案。原来是没使用四舍五入的ROUND函数,这真的要怪自己学艺不精。
    肖捷赶紧更正过来,预览后,又发现有些数据打印出来显示不全,得重新调好,再统一行高,才打印出来送给王副理签批。

    “这就对了嘛,盖上章留底一份,不懂的记住要多问。”王副理微笑道。

    “好的,谢谢王副理。”肖捷觉得王副理话里有话,没想到区区一套单证做了半天,还有这么多讲究。

    肖捷继续回顾了一下ROUND函数等常用函数的使用方法,这些操作方法外贸单证教科书不会教,同事也没有义务说,如果不主动请教,就得靠自己悟,在实践中发挥聪明才智,自查自纠。理论再扎实,没有实际操作也经不起推敲,耍两下嘴皮子走个过场而来的经验也只是泛泛而论而已,真到某些场合会惹祸的。这点肖捷体会越来越深。

    单证是做好了,不过肖捷整个下午都不太愿意,也不太敢和雪莉说话,心情有点低落。雪莉一眼看穿肖捷的闷闷不乐,不过她有心让肖捷明白什么叫经验,什么叫资源,当然不会一步到位展示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吃完晚饭,肖捷看球场上工人们打篮球,有几个年纪相当的青葱脸蛋,打得是真带劲。师兄师姐说职场就是政治,哪怕是一家工厂的小小办公室,有职场就有政治,看来真的假不了。

    肖捷想了不少,对于自己没经验的地方,取得有经验的同事的支持肯定是避免踩坑的最直接办法,虽然雪莉变化无常,但业务上人家是精干,工作上有一层指导和被指导的关系,要让工作顺利开展,总不能撒气干活,或者赌气不干活,只能背后破骂两句解解恨。谁知道以后人家会不会一直给自己穿小鞋呢,这样恐怕就算没被淘汰,也会受排挤,日子不好过。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快速成长起来,摸清业务的门道,摸清工厂的门道,以免太局限,受制于人。高中政治不是说了嘛,外因通过主因起作用,那是哲人的总结,智慧的结晶,看来非常具有指导意义。

    就让发票的事件理所当然地过去,以后该玩笑的就玩笑,该逢迎的就逢迎,没什么大不了的。

    肖捷眼睛看着一群人打篮球,心里来回驰骋个漫山遍野,几个上次装箱出货的工人认得肖捷,肖捷也认得他们,轻轻把捂腮帮子的手抽出来挥了挥,其中一个工人也朝肖捷挥了挥手,肖捷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等站累了出去逛超市,买些零食回来,安慰安慰自己,也惠泽惠泽旁人,收买人心。

    工厂外面有一条街,由于附近几家工厂聚集一定规模的工人,街道自成一片集市,菜市场、小饭店、士多店、裁缝铺等等,还有借用名人名气的“礼加成”超市,一到工厂下班,热闹非凡。

    吃住在工厂,生活的花哨不大,肖捷一进超市就直奔零食糕点的货架,选了些上好的牛肉干、鱿鱼丝、饼干泡芙,一大袋拎回宿舍。一进楼道,敲敲欧厂的门,敲敲小李的门,敲敲办公室其他同事的门,把塑料袋的小恩小惠分出去。

    肖捷稍犹豫,还是推开雪莉的门,见雪莉刚吹完头发,说:“没出去哪?来,麻辣牛肉干。”肖捷打量了一下雪莉的宿舍,同样是两人合住一间,不过这排宿舍宽敞明亮,阳台就能看到宽阔的风景。

    “好,谢谢。”雪莉看到肖捷笑吟吟的,也以笑容回应,好像早上的一幕都没发生过。

    墙上贴着一副大大的hello kitty墙纸,“这是你挂的?” 肖捷指着墙纸问。

    “财务阿春的。”

    肖捷记起一个肤色姣好的财务小姐姐,才想起她们俩是老乡,都是清一色的美女,是宋祖英歌唱的辣妹子,没想到也是童心未泯。

    肖捷睡觉时小芳还没回,就放了些吃的在小芳的桌子上。

    等肖捷拿着一袋粮食到操场,工人们已经散去了,还在等待她的是一抹晚霞沉下西边的灰色楼房。

    第6章 飞往德国

    太昊参加一年一度的国外展览,用老板的话说,展览除了和老客户碰碰面,也能和新客户混混脸熟。新进这个行业的公司不多,参展是工厂的实力表现。

    “下个月到德国参展,雪莉,下班带你们去订做套装。”王副理站在雪莉和肖捷的位子前面说道,雪莉应声后,王副理叮嘱一句:“肖捷一起去量尺寸”。

    参展是生意,着装是门面,虽然这次飞德国只有蔡副总、雪莉和肖捷,但要给客人留个好印象,就要给两女孩收拾收拾,而且,不要拉低王副理眼中蔡副总的精英段位,更不能削弱蔡副总的磅礴气势,咱太昊是家有姿势有实力的工厂,因此王副理热心操持。

    下班后,蔡副总开车带三位女士前往裁缝店,王副理选了灰色的布料,裁缝老板娘说:“老板真有眼光,选了这色高级灰,既高档耐看又百搭!”

    王副理皱了皱眉头,雪莉察言观色,“百搭”谐音“白搭”,做生意的都比较忌讳,王副理皱眉的原因无非是“白白搭上,没收获”,便扭转意思道:“确实和白色很搭,也百般搭配,这种颜色不挑色,既不沉重又不失端庄。”

    裁缝老板娘会意,马上道:“是的是的,而且手感很垂顺,上身效果很好的。”肖捷眼瞅这一幕,高兴地说:“哇,我们有福了!”

    王副理眉头舒展,喜笑颜开,比划一下就让裁缝给她们两个量好尺寸,量身定做。

    肖捷不知道蔡副总啥时候结的账,默默想,这可得破费她半个月的工资吧。正想着,王副理说:“对了,我们再到市里给你们选个衬衣,肖捷你周末还要去做一下头发。”

    肖捷乖乖应允,除了妈妈会管她的头发外,这是第一次其他人管起她的头发。

    要做就再做好一点,肖捷顺便做了指甲,总不能等王副理下次突然发现提出要求再急冲冲地跑去临时抱佛脚吧,老板一次次开口,感觉仿佛隐含着一些“修理”成分,她可不想成为朽木不可雕。


    照着王副理的一身行当,肖捷自动配齐了粉底、腮红、睫毛膏等等,又花了半个月工资,虽然大学时打扮过,有一段时间还天天乐在其中,但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化妆也一样,不练则生疏,弄了半天还是不理想,比起大学时候,工作了却不想花时间捣腾,情愿多些时间睡觉。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没有的时候向往,有的时候不稀罕,肖捷举着电话问薇拉。

    “如果你有个很喜欢的人,脸上长一颗痘你都会很在意,你信不信。”薇拉答。

    肖捷默认,嘴上却不苟同:“斋有理论,你又没经验,你怎么知道?”

    “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话说,你和那位于兴怎么样了?”

    “这个,可能快掰了,我也不知道。”肖捷打算飞德国前趁机做一个决定。

    王副理给他们俩搭配了米白条纹衬衣,上面套一件V领的蓝色兔毛背心,质感很好,无论哪件都能和灰色套装搭配出专业活泼,还不失亲和。

    两女孩的全套衣装上身,配着时髦柔和的卷头发,精心修剪的眉毛和指甲,精于打扮的王副理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甚为满意,蔡副总悄悄递了眼神给她:“老婆,还是你有眼光。”

    展览公司把出国的一切安排妥当,登机那天带上身份证和护照,拖上行李即出门。肖捷根据雪莉的提醒,带上一件厚棉袄,德国纬度更高,深冬季节更冷。

    第一次迈出国门,肖捷按捺不住兴奋。她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蔡副总和雪莉后面。虽然三人中,她英语最好,可却是涉世未深的小嫩瓜,鬼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世界是复杂的。

    肖捷看着机舱外的星星点点,无边的黑镶着璀璨的灯光,思绪涌上来,心胸壮阔至纵横商场、驰骋沙场的深邃,想到家里的事,想起于兴,肖捷此刻只有一个感觉,她想飞,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已经和于兴一个周没联系了,别耽误他时间了,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放飞的机会,肖捷决定趁此机会和于兴一刀两断。

    肖捷自问并没有付出很深的感情,然而到了结束的时候却那么揪心难过,想到于兴也许抓狂,也许愤怒,此刻唯有希望时空待他温柔。

    “于兴,我们分了吧,不是你不够好,是我们不适合,我会好好的,你也保重。”肖捷打好字发出信息,要那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感谢古人发明文字。

    “我不同意!” 于兴一拳头拍在桌子上。

    肖捷收到信息,强忍着打转的眼泪珠子说了一句:“对不起……”把手机一关,和空姐要了一条毯子蒙住头,窝在座位里装睡觉。肖捷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欠债还钱,努力赚钱,但不用赌幸福,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于兴打肖捷手机打不通,到工厂找人不在,回家挥拳头快把沙袋打破了。

    从香港乘汉莎航空直飞法兰克福,坐足12小时,三餐在飞机上解决。空姐有年轻的,有中年的,有胖的,动作干脆利落,虽然并不像国内某些航空公司那样青春飞扬、秀色可餐。

    蔡副总全程看书,从右往左看的繁体字的书。雪莉和肖捷悄悄说,要是坐国内航空,副总看书就不会看得这么认真了。

    肖捷飞了半个地球,心情就低落了半个地球,以至于她直接忽略雪莉的幽默,一概以“嗯”回应,更没感觉出机舱活动空间的大小。

    雪莉问:“你情绪好像不好哟。”

    肖捷说:“我耳朵难受。”

    兴奋的雪莉以为肖捷坐飞机有高空反应,一改在工厂时“倚老卖老”的作风,挑刺、不饶人的脾气随着飞机的升高蒸发了。

    雪莉带了一小瓶润肤乳,闲来抹了又抹,似乎不用润肤乳将活脱脱地在飞机上被风干成人肉干。肖捷看雪莉忙来忙去,心里烦,骂道,damn it!(该死),那么水润的人还那么注重保养,可恶的美人胚子。

    蔡副总一对比两人脸色,对肖捷说:“坐飞机不适应吧?稍后到酒店好好休息。”肖捷点头笑笑。

    飞机降落法兰克福机场,一出机场全是新奇的世界,肖捷自然而然把记忆清空,目光所及只留下庄重的灰黑色调,其中肯定也因为以前看过不知哪本书描写德国人严谨的缘故。

    曾有新闻报道,在建筑施工地惊现的二战遗留炸弹,这个现代工商业金融服务业的中心城市,这个世界文豪歌德的故乡,让肖捷内心充满了敬畏。时光荏苒,举目远望,已不见当年的炮火锋飞,在岁月长河里只见静谧安宁。肖捷的心也随之沉淀宁静起来。

    蔡副总兑了些马克,给她们俩拿着当作小费和防身。

    到酒店休息,倒时差,飞机上想睡又不能深睡,现在落地了困意倦倦来袭。她们从旅行箱拿出提前准备的拖鞋歇脚,雪莉插上圆头的电源转换器连接手机充电。肖捷不打算开机,自我安慰说国外漫游费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肖捷抓着一把沉甸甸的马克“哐哐”地响,问雪莉“小费一般给多少呢?”

    “2、3欧(元)吧,我一般放桌子上,这个没有规定的”。雪莉答。

    洗完澡,雪莉就把袜子和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挪到暖风机出口旁,说这是热能利用,蒸发的水分还能滋润房间,不至于那么干燥。肖捷说你挺聪明的一个美女。雪莉问然后呢?肖捷戛然而止,剩下一条横线给雪莉自己填空。

    吃过早餐,两人跟着蔡副总乘地铁去布展。车站没有门闸,也没有刷票口,乘客们自觉购票,副总说地铁上偶尔会有人查票,如果发现不购票乘车的乘客,开罚单且罚得相当重,所以大部分乘客会自觉购票。

    乘车非常顺畅,车站人流不多,人群不拥挤。不过混在高高的德国人中间,他们自觉地尾随副总,差点怀疑自己是矮人国派来的,肖捷感叹牛肉果然为德国人民的身高作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

    副总兴致勃勃地介绍说,德国地铁1968年开始运营,你们爷爷那辈就开始建设了,那时可能你们爸爸都还在饿肚子呢。人真是环境的变色龙,脚踏在哪片土地上,就有欲望融入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肖捷新奇地敞开五官,全方位体会异域风光。

    展厅气势恢宏,中心的摊位,聚集着一系列欧洲大品牌,几个展位合成一家摊位,Logo(商标)和Slogan(口号、广告词)特别显眼。最有特色的是欧式设计,肖捷大饱眼福。

    太昊的摊位在亚洲区的中间位置,由于报团参展,摊位设计、海报、KT板都已做好,他们很快就搞完,大部分活已经包给展会中介布置好,说是布展,其实只是摆上样品整理整理。

    “你们想吃什么?”蔡副总问她们俩。

    “副总有推荐吗?我们听你的。”雪莉答道,当然是老板想吃啥就啥啦。

    “一二三、跟副总齐步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肖捷顺着雪莉的话说道。

    “那我们就吃个地道的西餐。” 蔡副总说。

    蔡副总带她们到一个门面不大,装修却很雅致的西餐厅,这里的服务生又高又帅,肖捷盯着服务生看了一会,想起于兴的矮平胖,肖捷鄙视自己居然也是外貌协会会员,不知是于兴的思维强化了她以貌取人的看法,还是服务生的彬彬有礼给了她新启发,世界那么大。

    雪莉调皮地打断了肖捷的胡思乱想:“是不是很帅?很养眼?”

    肖捷拉回思绪,小心地答:“五官虽很立体,但没我们副总帅。”巧妙地拍到了老板的马屁。

    “话说男的首要话题是美女,怎么美女首要话题也是帅哥?”副总看着菜谱在旁边回了一句,他比平时少了些严肃,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任她们叽叽喳喳。

    副总叫服务生过来点餐,服务生说起英文来也是溜溜的。这餐饭吃得赏心悦目,肖捷把心底发的霉来个底儿翻,被餐厅的火光烘得干干爽爽。


    参展第一天,一位侨二代驾到,中文写读困难,只会说和听,说着咬字不清晰但又非常有喜感的普通话,具有咖喱味本味。雪莉说,这是泰国客户林先生,林先生和太昊合作二十几年,从林先生爸爸的那代已经开始。有趣的是,每次展会林先生都带不同的美女秘书,同时给我们提很多意见。因此林先生是他们最盼望的客户。

    这次也不例外,身材姣好的女秘书跟在林先生身后,林先生去哪她跟到哪。

    “蔡总,好久不见!”林先生神采飞扬地一边走进展位一边打招呼,穿着东南亚很Hot很辣眼的公子哥服装,头发用发胶梳得立起来高高的,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老板的款,倒像热带风情的明星。蔡副总和他热情地握手,就像摊位请来明星作代言。

    “你这些新产品最好摆这个方向,客人从这边走来,最先看到的是这个位置的产品,住客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抓住了。”林先生一上来开门见山地提出他的建议。蔡副总摸摸头笑着说:“也对,之前以为大部分客人从那边过来。”

    老板和老客户谈的好处就是,笔记很简单或者基本不用作笔记,双方都是老熟人,彼此做什么生意,有什么产品都一清二楚,主要谈谈行业动向、业内故事,交流交流各自的动态及计划。肖捷留心倾听客户提到的例子和观点,拿出相机记录老板们握手的一刻。

    快到午饭时间,雪莉说:“现在客人少,我们楼下吃饭去”。

    “等等,我先上个洗手间。”肖捷放下笔记,往洗手间走去。

    走到另一展会通道,突然见一似曾相识的健硕背影,肖捷定睛看了好几秒都不敢相信,难道是大学同学大卫?好不容易站住在摊位前保持住矜持,笑着看向大卫。

    大卫正在跟老板招呼一位客人,斜着45度角。但是参展的人士头上除了一双敏锐的眼睛,似乎还装有雷达似的,对经过自己摊位的,尤其是注视自己摊位的人会自动监测。肖捷这一站定,大卫和大卫老板同时看向肖捷。大卫眼里浮现一丝光亮的惊讶,起身走过来。

    “哈哈,肖捷,这行头可以啊,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大卫打量肖捷一番,兔毛质地柔软的蓝色毛衣背心配上灰色裙套装,果然活泼又端庄,化上淡妆,卷曲的头发,优雅明媚,令大卫耳目一新。

    “嗨,我们老板娘统一的,还行吧?”

    “不错不错,好久不见啦!”

    “没想到这儿遇见你。”

    “地球真小,哈哈哈……”

    毕业后同学们都各奔东西,大家开始工作,这半年增长很多新知,碰见同学格外亲切,尤其是异国他乡见同学。

    “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哈哈。”大卫很开心。

    “准确地说,他乡遇故知,呵呵。”肖捷纠正道。

    “你们几个人来?”

    “三个,副总和另外一个同事。你们呢?”

    “你们副总太幸福了,两朵花陪着,我们就得‘两条领’(粤语,谐音,两个人的意思)。”

    “天公作美啦,正好街头一走,可以艳遇一波嘛。”

    他们交流一下产品,直到大卫老板唤他进去问事情,大卫转身帮忙。肖捷识趣地摆摆手,说“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先忙,回头再联系。”

    大卫也挥挥手,歉意地说:“回头找你。”

    肖捷和雪莉出门去吃饭,副总在看手机,肖捷轻轻问雪莉:“副总呢?是不是给他打个包什么的?”

    “副总出差从来不吃午饭,我们去行了。”

    “啊,不吃午饭也行?”肖捷问,居然还有不吃午饭的,老一辈不是常教育年轻人准时准点一日三餐嘛,否则容易得胃病。副总的习惯超出肖捷的认知,肖捷那时还不知道有轻断食的说法。

    “别管了,老板或许晚上会吃大餐补回来的。”雪莉笑着说。

    雪莉猜对了,晚上副总约了台湾其他参展商一起晚餐,圈子不大,参展都认识,他们都是老朋友。话说这个参展商请了两个在德国留学的女学生帮忙,一来节省一笔高昂的人工费,国外的人工费是人所皆知出了名的高,二来语言沟通方便,这样一举两得。

    同样举办方,也会招些适合国情的劳动力,这次亚洲展区就来了一位会讲中文的德国女学生,一开口便是普通话,虽然稍感生涩:“钩子和帘子请收起来。”

    反而是会讲普通话的肖捷一头雾水问:“你说什么?”德国女学生指了指展位上面的拉帘,重复一遍:“钩子和帘子请收起来。”

    “你是说要收回布帘子是吗?”肖捷顺着她的手看去才明白过来,笑笑解释说:“因为你讲得太好了,所以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德国女学生显然听明白了,道声“谢谢,再见”然后往其他展位走去。肖捷赞叹,“据说中文是最难学的语言,他们讲得真不错欸。”

    “找个中国男朋友想不地道都不行。”雪莉示意肖捷看不远的摊位,那边也有个中国男学生在收其他摊位的钩子和帘子。

    “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看相呀。”雪莉笑,“等会你还会遇到其他留学生。”

    “真的假的。”肖捷半信半疑。她仔细留意经过展位的人,一部分拉着拉杆箱,一部分只背个背包,手上夹着个笔记本,怎么看都像留学生。

    还没来得及细想,另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往这边走来,用英文打招呼后,她介绍自己是来自希腊的留学生,很喜欢中文,以后希望有机会去中国,如果展会有需要请人帮忙就考虑下她是否合适。

    肖捷看她一脸诚恳,和她互换邮箱,心里感叹国外留学生真会利用展会资源,同时也感受到了中文越来越被外国人重视。

    大卫忙完下去买饭的时候,肖捷已经和雪莉回到摊位上,妥妥地擦肩而过。大卫在周围寻找一遍,没看到肖捷,想起竟然忘记问肖捷的摊位号,只好等没客人的时候转一圈亚洲区找找。

    第二天,大卫逮着一次机会,转到肖捷摊位,扫视了一下周边摊位,说:“我终于知道我那边客人少、逗留时间短的原因了,我得给我们老板建议建议,呵呵。”

    蔡副总不在摊位上,肖捷看见大卫过来,非常开心:“嗨!你怎么找过来的?”

    “亚洲区本来也不算大,转两圈就找到了。”大卫很快打量了一圈太昊的摊位,目光又回到肖捷身上:“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现在做得不错吧?”

    “嗯,还好,是一家台资工厂。”肖捷笑笑。

    大卫想,还好就是还有点不够好,不过此场合不宜深谈,点点头转移话题问:“你们住哪边?”

    肖捷掏出酒店名片递给大卫一张,说:“中央街区不远。”

    “原来我们只隔一个街区,晚上一起聚聚再聊?”

    “好的,我等会和老板打声招呼。”

    “对了,你写下房间号?我们住得很近,到时打你房间电话找你吧。”

    “好。”

    看着大卫远去的背影,雪莉问:“你同学?”

    “嗯,大学同班同学,没想到在法兰克福遇上。”肖捷真心感慨,毕业后第一次重逢居然在国外,那距离比大学上英语课更接近。人的感情有时候真奇怪,受环境场合的影响很大。

    肖捷接到大卫电话,很快下来。这里说是酒店,其实大堂很小,不像国内酒店的宽敞,大堂也没什么客户,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钟按部就班地滴答作响。

    出来街道,平坦的马路上汽车很少,偶有几个行人。她们转到中心广场,广场中间有一群白鸽,悠闲地徜徉,悠然地觅食,看着并不怕行人。绕广场一圈是马路,马路上穿插着奔驰牌的的士,路中见一群白鸽在觅食,司机停车等候,等鸽子飞走了,再继续行驶。

    “难怪国外的人到国内,会说拥挤喧闹,你看法兰克福也算德国名列前茅的城市了,安静得像我们老家的乡镇。”

    “当然了,法兰克福70万人口,和广州1000万多的人口相比,只是个零头。”大卫习惯性用数字来评估。

    不一会话题转到工作上来,毕竟这半年工作带给毕业生最大的冲击。大卫说,他跟着老板跑了不少地方,业务已上手熟悉,老板看好公司前景,准备再招两个业务,交给他带着。

    这真是不小的进步,肖捷还是处在打基础“被压榨”的阶段,有了一种想奋起直追的感觉。

    两人踱步到莱茵河的分支梅茵河边,从法兰克福的全名“梅茵河畔法兰克福”可知梅茵河在法兰克福的重要性。河面上笼罩着轻柔且朦朦胧胧的雾霭,古老的铁桥斑驳沧桑地横跨在静静的梅茵河上,河岸不远高高耸立着哥特式风格的保尔教堂和圣尼古拉斯小教堂的尖尖,展示着法兰克福长远悠久的历史积淀。

    一位戴毛毡帽的爷爷提着一个袋子,一手撒开一把鸽食,引得一大群鸽子跟着食物跑。肖捷和大卫站在外围,像偶然掉入一幅和谐的画中。

    爷爷显然也留意到他们两人的存在,挥了一下手中的食物,意思是在询问他们:你们想喂鸽子吗?

    肖捷有点意外,不过非常乐意尝试:“我可以喂吗?”

    得到爷爷和大卫的肯定眼神,肖捷抓了一把食物,像爷爷那样散开,肖捷穿白色羽绒服,手一挥,马上聚集一群白色的鸽子。

    有那么一瞬间,像掉入了没有时空的世界。

    大卫说:“怎么到你手上,就有点仙女散花的诗意呢?”

    “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哈哈,我没露怯就不错了。”肖捷不好意思地笑着拍拍手,自嘲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被我叔叔下了定义‘乡里巴巴’的,我就对一切新奇的事物好奇,不管是知识还是技能,生活相关的还是生存相关的,我都渴望了解。”

    “我和你有一点不同,虽然我是家中独苗,但是爷爷的孙子里,我还有两个堂哥,我从小就粘着他们玩,但也同时受欺负。长大到不知什么时候,看到我爸爸操持工厂的一摊事,渐渐有股很强烈的感受,强者须自强,民营的工厂,周围处处是坑,关系处处要维系。我爸希望我子承父业,主张我学市场营销类的专业,当时我是心比天高,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只做乡镇工厂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到全世界去,所以选了国际经济与贸易。现在想想确实够狂的。”

    “大学时替你签了那么多名,也不见得你说这么多句实话呀!”

    “我怎么知道说了你还会不会替我签名,对我有看法呀,哈哈。”

    他们谈了大学以前的经历,谈了毕业后的设想,也谈了还算不上信仰的坚定。

    大卫脸上露出了自信和果敢,肖捷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暖流,法兰克福留下他们青春相遇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是一笔,浓一点淡一点是一笔,初涉社会,他们逐渐在人生的白纸上画出自己的人生轨迹。
    第7章 排赶交期

    转眼快到过年,太昊没有年终奖,没有13薪,就连放假,也比法定的节假日少2天。不过刚毕业第一年,肖捷没在意这些待遇,也不觉得辛苦,她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所以一有机会就像块海绵尽力从周围吸取营养。

    出完最后一个柜子今年的工作将告一段落。肖捷对薇拉说:“我过2天出完柜子就能放假了,终于解放啦!”薇拉回她:“真是不同人不同命,我还有几个柜子没出......订船都订不到。”

    “那怎么办?客户都想赶在春节前交货,春节后交期就太迟了。” 对于中间产品、半成品来说,得根据客户的生产节奏,不能准时交货,可能会影响到客户整体出货的情况;对于日用品这些不太分季节的产品来说,国外节日或活动促销时交期把得很紧,常有不按时交货的赔偿条款。

    “我们老板说,除了合作开的物流公司,要找新的物流公司询价,借此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有些客户有库存的,和客户商量缓一缓;如果工厂紧赶慢赶都赶不出来的,外包部分给其他工厂做,前提是保证品质。”薇拉说。

    “这倒是个好办法。”肖捷知道薇拉在贸易公司工作,有机会选择不同的工厂进行调整交期,不过也同时面对一个问题,不同工厂间的品质多多少少有差异。当时肖捷毕业进了工厂,薇拉进了贸易公司,薇拉常讲贸易公司的故事,平台不一样,她们发挥的主观能动性不大一样。

    肖捷初次萌生进贸易公司的想法。特别是德国之行,启发了肖捷的外贸意识,她想更往前一步,所谓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眼界开了,看问题的角度才会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和太昊的制度和方向是有所区别的。

    在太昊,以现金发放固定工资,绕过个人所得税,除了工伤保险,再无其他待遇。台湾老板总的来说还不错,但是在工作内容上来讲,工厂跟单的性质大于业务开发。局限于产品属性,行业里的公司就如鱼缸的鱼,有多少条清清澈澈,新兴公司凤毛麟角,客户以老客户为主,因为客户准入市场的特性所限定,新客户一年也碰不上几个。

    肖捷想得出神,见蔡副总健步进入办公室,后面跟着王副理。肖捷的思绪赶紧拉回来,提醒自己正上着班,要专心干活,否则会被挨骂的。

    肖捷理了理桌子上的文件,打算先去看看货做得怎样,拿起生产单转身去车间。

    肖捷喜欢逛车间,可以了解不同工人的心态,了解产品的工艺和生产流程,不仅对跟单有比较好的把握,跟客人沟通时也有底气。融入工厂生态争取最广泛坚实的群众基础,对她以后做业务销售起到良好的助推作用,对工厂生产那些事知己知彼,能游刃有余地来回斡旋贸易公司和工厂之间,为灵活处理客人投诉、临时突发事件增加了不少筹码。

    肖捷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己订单的货物,翻阅工厂订单排期,周围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上山依然没看见打老虎,照这个进度就赶不及年前交货了,答案从欧厂口中得知,欧厂说:“昨天雪莉插了一个单,据说是个重点维护的客户。”

    肖捷尽管知道车间需要服从管理,但最后时刻掉链子,也着急了:“我的客户也天天催交期啊,欧厂,你不能偏心,这样不好。”

    “这哪是偏心,她的交期排上去是有老板签字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年前大家都在赶,上牙还会磕到下牙,左手跟右手打架再正常不过了。”

    肖捷脑袋开始浮现雪莉那咄咄逼人的形象,咬着嘴唇不死心,在车间逛来逛去。一般人听说是老板的安排,就默默忍下死心了,可是肖捷念叨了一句:“照这样排单年后还不一定轮得上我。”

    逛几个来回和师傅打了几轮照面,师傅眼都花了,坏笑着问:“你早饭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师傅提起帆布袋转到机器另一边叮叮咚咚地敲。

    肖捷一拍脑袋,说:“这不就对了,不是还有这条产品线吗?能不能用起来?”师傅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这条产品线一直就在啊,大惊小怪。

    肖捷泛起一丝希望,冲进欧厂办公室说明情况。欧厂说:“那条产品线正在维修,有个机器上机做的产品品质达不到标准,要修好才能上线,你的单子晚不了几天的。”欧厂翻了翻订单排期,非常熟悉工厂的产能,通过数字就知道货量大小,大家都说欧厂的眼睛自带透视仪。

    肖捷非但没被安慰到,心里还顶撞一句:“几天是多少天?晚1天是几天,晚9天也是几天。”但她有个优点,能迅速脑筋急转弯,问:“机器修理是外包给其他公司吗?我们能不能自己修?”

    “机器都有保修期,过了保修期有收费的服务,我们厂子里的维修师傅一般的小枝末节能搞定,专业的问题就要厂家的维修师傅才有用。现在厂里的维修师傅已经在调试了。”欧厂一天说很多话,又口干舌燥,拿起水杯灌了两口水。

    “好的,我去看看,欧厂再见。”肖捷的声音随着人影飘到门外,她要去打探师傅修好机器有几分把握,那决定她的订单交期,关系到春节是否可以准时回家,关系到在客人面前处理问题是否专业。

    肖捷绕着机器守候了半天,继续看师傅叮叮当当维修,就像小孩子在耐心等候大人分一块糖果,时不时逗师傅说说话,递递工具,神情专注得让师傅愿意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师傅说我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有你一半专心就好了。

    师傅果然竭尽全力,不负众望,修好了机器。要不是看师傅黑乎乎沾满机油的手,肖捷真想和他“give me ten”(十个手指击掌)。肖捷飞奔去找欧厂,缠着欧厂马上遣调几个精兵过去调试生产。

    肖捷总结心得,跟单就是这样,你不紧张,别人肯定不会为你紧张。跟,在于全流程紧凑安排,在于统筹协调,及时处理突发问题。

    中午吃饭时已经备好料上线,肖捷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第一次感到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重量。

    “我回家有希望了。”肖捷吃完饭躺床上,发了条信息给薇拉。她不知道此刻薇拉快要绝望了,收到肖捷的信息,每个字都好像在故意坏笑她薇拉今天的遭遇。

    薇拉今天站在酒店大堂等大客户BP,BP在珠三角有几家合作的工厂,薇拉知道和这个客户的合作还不稳定,合作以来才出一票货,第二票货就赶上了春节前,眼看交期延期,客户的采购皮特邮件只回复一句话:ASAP(越快越好)。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表面意思是越快越好,背后很大可能有了第二套方案,这才让薇拉心里敲响了警钟,心急如焚。

    无论薇拉后面怎么发邮件,皮特没有一丝消息,薇拉打电话过去,秘书说皮特出差在广州。

    薇拉查了以前皮特下榻的酒店,估摸这次也是一样,像守株待兔般在酒店大堂等了2小时,她正思考怎么和皮特解释,如果这次处理不好可能BP就跑单了,突然收到肖捷的信息,勾起一点恨恨的痒痒。生怕错过大堂来往的人流,不敢多发两个字,只回复“good”,惆怅得也没有半个标点符号。

    肖捷倒是没在意,安心地午睡了。薇拉已快“望眼欲穿”,心里已经自求多福了无数遍。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1点,找了个好角度站在门口旁边方便观察进来的人。

    一个不陌生的身影从的士下来,休闲牛仔,薇拉一脸惊喜,不知是天气太干燥还是太紧张,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如果皮特听过中文歌曲在《小苹果》,肯定会认为此歌为薇拉而作,红粉红粉的脸和小苹果的比喻多么相像。

    “嗨,皮特!”薇拉迎上去。

    皮特循着声音看过来,很是惊讶:“嗨”了一声,没了下句。看样子是一时没想起薇拉。

    由于没有预约,薇拉走过来也不好伸出手去握手,提醒皮特说:“我是蜜桃公司的薇拉。”

    “噢!你好吗?”皮特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挺好的,谢谢,你呢?(Fine, thank you, and you?)”教科书式的回答让薇拉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她一直认为,这是最容易学的一句英语。

    不过现在薇拉得抓住时间澄清等候半天的目的:“在这里等你有些唐突,抱歉打扰了,订单可能延期,不过我们有了2套方案,想听听你的意见,大概占用你5分钟时间。”薇拉长话短说地说明来意,又因为事情紧急才过来酒店等候,说得非常真诚,表现出一副解决问题的姿态。

    皮特点点头,他像陀螺一样陪着刁钻的客户滴溜溜地转了一个上午,立体感非常强的五官少了些神采,显得有些疲惫,突然冒出个美女主动靠前解决问题,关键是美女一心地专门地等候他的出现,这般情况就像小苹果一样温暖了他的心窝,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想到下午还要继续伺候客户,皮特抱歉地说:“真是感谢你专程为此事来商量,我下午还要陪客户看工厂,恐怕没时间做其他安排。”

    薇拉满怀期待地举着5根手指头说:“只要5分钟时间。”她心里嘀咕,你要是回复邮件,我根本就不会跑来酒店拦截你。

    “好吧。”皮特稍微看了看手表,看来确实是有些急。薇拉抓紧说道:“谢谢。我知道这次你的这批货在产品正面打BP的logo(品牌),现在由于我们工厂的疏忽,logo打在了产品背面,然而这种印在产品上的logo如果祛除会损伤到产品,” 薇拉打开随手拿着的示意图,比划着说:“我们研究后,有2种解决方案,其中1种是重新在产品正面印上logo,成品的正面背面都有logo,像这样;另1种方案是我们为每个产品彩印多一张带logo的卡片,随着产品一起包装,尺寸款式像这个。”

    皮特看着薇拉手里的图片思索一下,说“嗯哼,多一个logo也是可以的。”

    薇拉不知道他是指产品上增加还是卡片上增加,认真地继续道:“我也是这样认为,产品正面上印logo的话,我们得逐个产品拿出包装盒再放上机器返工,大概要7天;印卡片,印刷2天装盒1天,共需3天,现在就看你的决定。对了,最快的船期就是4天后。就看你的决定。”

    “产品的正面需要logo,薇拉,我们做的是品牌。”

    “那么我们重新在产品正面印上。请稍等,我确认一下一周后的船期。”那真是放假前的尾巴了,抓不住的话今天就是白跑一趟。薇拉马上挂了电话给船务公司,船务公司说:“你运气真好,刚好其他客人取消一个柜子。”

    薇拉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感谢,给我留着,下午补订舱单。”

    皮特也受了薇拉的感染,眼前的女孩子在帮他解决问题,因此看起来非常顺眼,但由于积累了一早上的疲惫,不像往常一样开玩笑,绅士地说:“谢谢,谢谢你专门来确认。”

    “应该的,虽然是疏忽,但我们不想给你添麻烦,我这就回去安排,感谢你的确认。”薇拉说得言辞恳切。

    皮特挥挥手:“嗯哼,尽快”就往电梯走去,薇拉见状赶紧抢先一步帮皮特按下上行的电梯按钮。突然想起邮件上的“ASAP”,客户都是一个字母能说明白的问题就不会用一句话,担心皮特忙起来又不回复邮件,说“我回去后把产品返工的detail(细节)和船期发给你。你在广州会呆几天呢?”

    “现在可不好说,得看客户,他要是满意很快就会搞定的。”皮特含糊地答道。这时电梯到了,薇拉按住电梯按钮让皮特进去,薇拉告别:“如果有时间欢迎来光临我们公司,拜拜!”

    皮特微笑地点头,他得赶回房间洗刷一下,换件衣服迎接下午客户的继续刁难,说:“谢谢,拜拜!”电梯门逐渐合上,剩下巴掌大的一条缝时,各自把对方的表情定格在脑袋里。等电梯门全部合上,薇拉一转身,举着一个绣花拳头向天花顶挥舞“耶!”搞得大堂的俊男美女奇怪地看过去,她不好意思地夹起尾巴一样低头溜出大堂。

    第8章 进城小聚

    终于赶上年前出货。此刻再看肖捷的信息“我回家有希望了”,薇拉感觉每个字都在对着她温和地笑。她开心地邀请肖捷“晚上过来吃饭吧。”

    肖捷午睡起来看到信息,最怕摇公交从乡下进省城,不过太久没聚,要说的话太多,这次不聚年前也没机会聚了,摇公交就摇公交吧。

    不过肖捷心里像打开笼子放飞野外的小动物,平衡掉环境的粗犷和部分难堪。

    当她踏入薇拉的小窝,打量着收拾得纤尘不染的窗台及墙壁上贴着的可爱贴纸,房间按薇拉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意愿布置,再对比一下自己住在太昊的宿舍,她顿时羡慕起薇拉,又冒出一个“我想进城工作”的思想苗头。

    就像人一旦动了心一样,一旦有了某个想法的苗头,在适当的环境下就悠悠地生长起来。

    “看省城和乡下的生活真是天囊之别啊,看看这多小资,有自己的小天地,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我说你搬家也不叫我帮忙,是不是得了某男子的助力。”

    薇拉曾与一女孩子合租,生活习惯不同非常不便。“哪有,我这是不久前刚搬的公寓,好像就是你出差德国的时候。”

    薇拉很少下厨,肖捷过来,特意买了芦笋,不能被肖捷揪着数落她炒个菜都不会,于是照着“下厨房”app上的方法弄出一锅芦笋肉片,一碟白灼西蓝花。

    肖捷品着味道不错,除了芦笋肉片放的盐稍多了一点外,也算没有什么的失误,“味道不错嘛,你几岁开始下厨的?”

    “十八岁。”

    “……十八岁不是正开始上大学吗?宿舍能用电磁炉?”

    “当然啦,你忘了?我们宿舍常买菜回来打火锅。”

    “嗨,打火锅也算下厨?----好吧。”

    “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你当我现在十八岁。”薇拉笑道。

    “没想到你的生存技能在合适的环境下可以有效培养起来哦,第一次下厨还不赖。”

    “嘻嘻,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既然点破,薇拉干脆立个标杆,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和肖捷两人走得近,也是因为大家有某些共同点,都有一根筋,互损也好,点赞也好,朋友的鼓励都是难能可贵的。

    肖捷笑道:“此时桌上只差一壶酒,要不就很有江湖的味道了。”

    “就这两个小菜也能让你思索江湖?”薇拉全然不顾肖捷被太昊饭堂味道统治的胃,睁大两只眼睛说:“只能说明你此时心里有江湖,你看绿油油的以素为主,我每次打电话回家,都被老妈一通说教,别吃太油腻的,注意脸上生出违章建筑balabala。”

    “你妈还挺有才的。”

    “有才?她损人的工夫了得,保守得要命,要我找个做教师的或者做医生的一起过。对了,就是像于兴那样的,我妈肯定喜欢。”

    “嗨,你不早说,让给你,现在人家可能都结婚了。”肖捷就知道薇拉会扯到于兴这个话题上,在外妈不在身边,朋友相当于半个妈,这话不假。

    “算了,那是我妈想找的,也不是我想找的。你们不再联系啦?”

    肖捷“嗯”了一声,低头吃菜。薇拉说:“我最近get了个新技能,等下给你看看。”

    “什么新技能,这么神秘?”

    薇拉也没忍住,放下筷子,抓起旁边的手机,给肖捷展示了她剪辑的短片,虽短短42秒,字幕、背景、音乐、场景切换都经过处理,一看就花了心思。

    “怎么样?”

    “你做哒?难道想改行?”

    “嘿,谢谢,你真抬举我了。我是想做一个视频发给客户。”

    听着薇拉念念叨叨,肖捷兴致逐渐高涨。可聊起春节回家即将面对三姑六婆,顿时一个恢复单身自由的人愁下眉头,又上心头。
    第9章 春节回家

    出完春节前最后一票货,肖捷收拾好,踏上回家的路程。相对于四川远道过来的工友,省去抢购火车票,网上约个顺风车,2小时就能到家。

    不过想起要面对即将走亲戚的七大姨八大婶,她们有目的地拷问各种工作、私人生活的问题,就得打好腹稿。

    过年一问起工作就烦人,她们总问干什么工作呀,多少钱啊,有男朋友没有,不胜其烦。要是免了过年这些问题,她觉得放松下还挺好的。于是她在网上足功课。

    肖捷坐车回去的路上就想好了,唯有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装聋充哑,再不行就攻其不备反击一口了,反问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情况,心里暗爽这个好方法。

    一回到家,肖捷拉着让奶奶让妈妈试穿新买的新衣服,陪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唠嗑一遍亲戚的情况,了解最新动态,那就够了,有个话题就能做文章。

    肖捷自嘲,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无师自通,肯定是不想自己死得太惨,面临生死,什么智慧潜力都挖掘出来了。

    当天,七大姑提着年货来送年,像剧本写好的台词一样问“肖捷,在哪里工作呀?”

    肖捷想古人多么智慧,言前定则不跲,凡事预则立,答:“嗨,在广州跟老板做生意呢”阻止她们继续八卦需要些技巧。你要是直接说工厂,她们准得一副吃口香糖吹泡泡的样子:读个大学还不是去工厂打工,破费了。说轻了,她唏嘘,说重了,她眼红。

    “有多少钱?”七大姑继续问。

    “钱嘛,够自己花的,啊哈哈,姑姑你家表哥在哪边工作呀?”肖捷反问道。

    “表哥呀,他说在某家公司当经理,总说忙,一时飞北京,一时又飞那个什么地方。”七大姑笑笑,含糊道:“跟我说过不同地名,我总记不起来叫什么,你看我这记性,哈哈。”

    “哈哈,有本事的人才忙,有机会要找表哥讨教讨教。”肖捷笑笑,对付七大姑,既不能打耳光、驳面子,又要说好话、捧场子,要是表哥混得好,一般七大姑就会滔滔不绝地赞美,左一个威风右一个能耐,要是不怎么样,兴许打打岔很快就转个话题。

    人嘛,特别是女人,尤其是聚会的女人,要么讲自己喜欢的事情,要么聊八卦的事情。

    七大姑听到肖捷说有本事的人才忙,心里的痒痒被挠到位舒服极了,果然打打岔转个话题八卦起来:“这算什么本事,搵餐食即(挣口饭吃而已)。你是在广州吧,想来也很不错,不然也不会飞掉于家,不过也有传于家飞掉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肖捷一听到于家两字,刚上好樘的枪顿时哑火,小城里生活节奏慢,但消息传得飞快,常常不胫而走。

    “我们是和平分手,没有飞不飞的。”肖捷澄清,她当时发了一条信息就上飞机了,回想确实没有吵架没有闹不愉快,仅凭父母给的想象力她哪里想得到于兴在收到一条短信后寻她,她却玩失踪,于兴愤怒得挥破拳头,打烂沙包,更想不到于兴爸爸把儿子的伤筋动骨看在眼里,默默地动动小指头把周转转为负债,直接将肖捷父亲的店转为抵押物。

    “人家不会管你和平不和平,总之就是两家掰了,不和人家好了,你不和人家好就算了,结仇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这下好了,你爸没有亲家支持,可以提早退休了。”

    肖捷惊了一下,谈到担心的事上来,她一脸冤枉的表情“我没有和他们结仇呀!你说什么亲家支持?”

    “你看你,常在外面就不知家里的人情世故了吧?你爸没跟你说,借了于家一笔钱?好像就是一两个月前,人家都上门打封条了。”

    肖捷想起那时正好是她出差德国,准是跟于兴分开有关系,不得不感叹现实如此残酷。

    “你爸这次被于家一抽手,资金链断裂,之前的压货收不到钱,又没本钱进新货,店给于家封了。”

    人家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家既不靠山,又不靠水,就靠一家五金店,偶尔听到爸爸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没想到是这么不好做,更没想到是说没得做就没得做了。

    肖捷好一阵垂眸不语,心里五味杂陈,她就一直认为爸爸不应该奉上自己的女儿铺张生意,而爸爸以为这是一举两得双喜临门的好事,父女俩从小就难以沟通,肖捷只感觉父爱沉重如山,压得有点喘。

    “我和你爸一起长大的姐弟俩,他的事我能不关心吗?幸好你已经出来工作,少了一块负担。”

    然而肖捷动了离职的心,家庭的变故同时也让自己好不渺茫。烦躁之余她躲在房间上网泡论坛,浏览外贸人的故事。

    论坛上有各路大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肖捷专门找精华帖子仔细看,看到好的做法,复制粘贴在Word文档上,别人的经验是间接经验。其中教人如何开发客户,她难得在阴霾的心情里生出一丝兴趣,暂时把烦恼抛诸脑后。

    真是了解得越多,越觉得自己知之甚少,然后越想知道得更多。通过对比,在工厂里工作的视野局限性凸现出来。肖捷越想越清晰,她当初离开于兴和现在希望飞离工厂的笼子,本质是一样的,渴望迅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外贸高手,征服各大洲市场,当然,往俗里说,她也需要价比黄金的钞票,起码要够赎回一家店的钞票。

    手机收到很多贺年的信息,同学群热热闹闹,私下里聊天也很多。肖捷向老板同事拜年,给大卫等同学传达新年祝愿,过了两天,肖捷忍不住寂寞,就抓住薇拉聊天:“薇拉,我快烦死啦,赶紧来聊天。”

    薇拉回复:“呸呸呸,大吉利是,新年行好运,新年发大财。”

    “对对对,新年锣鼓震翻天!上次你说这么多客户赶货的,都解决啦?”

    “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要讨论工作?”

    “我后天就上班了,预热一下。”

    “七天的假期都不够,你现在需要冷却一下。”薇拉算了算肖捷的假期。

    “还冷却就提不起热情了。说说嘛。”

    “我看你很有工作狂的潜力。我们老板的观念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当然解决啦,你不知道年前把我们下面小的累得够呛,高跟鞋都踩扁了。你没去走亲戚,在家?”薇拉又绕回节日的话题。

    “我早走了一波。你踩扁的是高跟鞋,我只能踩扁平底鞋,连穿高跟鞋的机会都少。”肖捷犹豫一下,话锋一转:“外贸公司就是不一样,工作会比工厂压力大么?”肖捷意识到这个问题太过于开放式,像个话题,哪个角度回答都行。

    “这个不太好说,外贸公司挺依赖合作伙伴的,要是有配合好的工厂,在服务客户上是有优势,你帮人打听的还是你想进外贸公司?”薇拉反问。

    “我没在外贸公司做过,了解看看,我想换去外贸公司,省得被于兴言中,说我在工厂工作还不如回家端国企的饭碗,修禅一样轻松。”肖捷喃喃自语。

    “外贸公司的协调能力得强些,夹在客户和工厂中间,单子没那么好跟,竞争更激烈,不过待遇好些,五险保底、公积金看公司情况。你先了解了解啰。” 薇拉吞吞口水,硬是把“谨慎些,别失恋又不小心失业”咽下去,大过年的,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即使是好朋友。

    “嗯,我在了解呢,感觉这阶段更看重平台。”肖捷想了想,又说:“看公司有什么平台”。

    “还要看老板的理念。比如我年前出货,订单打架,工厂撂挑子,有家工厂慢条斯理的,拿糖哄、拿鞭抽都不管事,当时我对他冷嘲热骂,担心合作破裂,毁掉一家供应商,不过老板也没责怪。”

    “急惊风撞着慢郎中呀,你怎么骂他的?”肖捷问。

    “我跟他说产品,他说我不懂,在那里一个劲地添油加醋,一派虚论浮谈,我一听就冒火,不做就算了,还要反过来教训我,我把流程、工艺一个扣子一个洞数出来,指出他哪里虚算假大空,他厚着脸皮不承认,人家是工厂,货在人家仓库,我气得不行,唯有甩他一刀:都不知道你怎么混到今天的?!我狠狠地说完掐了他电话。”薇拉说完还不解气,简直还想再掐一次。

    “哈哈,你敢挂他电话,不怕他以后不赶你的单子,使使坏吗?”肖捷问。

    “有合同呢,晚些时间再打电话过去骚扰他。在外贸公司,你不多懂点,没点气势,会被工厂唬着走。”薇拉说。

    “你怎么清楚流程和工艺?”肖捷问。

    “我们有好几家工厂,类似的产品,工作中对比对比就知道个大概了。”薇拉说:“我们会去工厂看进度,验货,有各种方法了解得到。”

    “看来在外贸公司要学习的很多。”

    “那肯定啊,不过机会也多些,我们每年都参展,各种展会。”薇拉说:“你现在那家工厂,报价的权利都没有;你要是换工作,得好好看公司的发展平台。”

    肖捷同意,报价的权利都没有,怎么算做业务呢?顶多是副总的业务助理,然后像雪莉一样,成为高级业务助理。肖捷整个春节都在想工作的事情,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打定主意,年后一边上班一边找工作。
    第10章 外贸公司

    工作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春节过后回厂,肖捷做好简历,在求职网上更新,也跑了几遍人才市场,失望地发现有些还不如现在的太昊。求职者找不到合适的企业,企业招不到合适的人才。

    肖捷越发地想换工作,不断地转动脑瓜子,她知道和应聘公司的信任和了解短时间内建立是比较局限的,不过作为商人的女儿,多少继承了点商人的灵活,肖捷分析,自己找上门,或者等对方找上门,还不如先找个媒婆牵牵线,媒婆肯定会比较是否门当户对,其次挖掘双方的优点,一拉拢一撮合,不放过各种可能性,说不定就成了。

    于是她找了家猎头公司投简历,可惜半年的工作经验让猎头嗅出猎物并没有什么香味,简历上没几个亮点,不过因为出差德国的经历,猎头答应留意看看。

    肖捷想,面试不就是公司想了解应聘者,判断应聘者是否胜任他们的岗位技能,从而做好工作吗?肖捷总结一份面试FAQ(常问的问题),把网络上招聘的岗位描述和工作职责摘抄下来,提炼出共同点,并且每个点准备两三个例子,又从心态、技巧方面完善,这么些动作下来结果还不赖,面试时游刃有余。所以初试都轻而易举地通过了。

    不过都不是她垂涎的外贸公司,备战快1个月,还没有定下来。她有点担心遭遇职场“滑铁卢”,有点泄气。“难道要打道回府,回到家乡的小城镇?不行,就算是站在广州的白云山顶,也比我们家的山顶看得远。”肖捷又一次鼓起信心。

    机会往往就在转角时悄然而至。肖捷想,既然资历尚浅,猎头觉得自己还没发育好,但自己也可以毛遂自荐啊,她在外贸公司的招聘岗位中搜索“德国”两字,看是否有契合的,还真有一家叫创景的外贸公司在招人,于是投了简历。

    凭着FAQ清单肖捷轻松过了初试,接着是男老板直接面试。男老板用英文考察肖捷的工作背景及沟通能力,过了男老板一关,还要过女老板一关。女老板主要看销售特质,虽然是简单地聊聊,但没几句话女老板已经有了判断。外贸公司的优点主要是平台,国内外展会,这家创景公司八成符合肖捷心中向往的Sales角色,爽快地定下1个月后入职。

    确定了offer,要向太昊提出离职,肖捷有点不好意思,台湾工厂虽然工资低,但是这是她成长的第一步,老板待人还可以,不过为了小小梦想,她硬着头皮递交离职申请。

    离职后前一两年,每逢节假日,肖捷都给蔡副总发去节日问候,蔡副总当然不会回复,慢慢地发得少了。就这样,懵懵懂懂离开了台湾工厂,时间不长,经验不多,但因为是职业生涯的开端,印象却很深。肖捷一想起太昊,这些人和事就像刻在无声的记忆光盘里。
    上班第一天,肖捷准时到达。一进门,就看到高挑的卷发美女黄小姐,衣服搭配得体又新潮,是创景的前台,兼管行政。黄小姐领肖捷逐个介绍给同事,发了文具和工卡,让肖捷坐到业务部的一个卡位上。

    跟其他民营外贸公司一样,业务部是最核心部门,生财部门,公司吃肉喝汤就看业务部的业绩,在创景,其他部门则列为业务部的辅助部门,所以Sales(业务销售)是最受重视的岗位。

    肖捷很喜欢这种工作有支持、外围有支援、资源有倾斜的方式。每个Sales桌子上配两台座机,直线及总机分线,可随时拨通国际长途;考虑市区塞车,早上上班有15分钟的宽限,晚点15分钟内不算迟到;工作时间可以在办公室穿拖鞋,接待客户除外;为了提升工作效率,业务员可以自主决定需要购买什么文具、用品,且无限制使用;中午虽然不能像在工厂一样吃饭堂,但可以带午餐(便当),为了让Sales专心干活,午餐由后勤阿姨负责加热,Sales一下班就能吃上热饭。

    刚入职,尽快熟悉公司的组织机构和产品是最重要的。肖捷看通讯录,典型的民营小公司,两位老板,男老板叫加文,主管业务,女老板叫凯特,主管除业务外的其他事务,含产品部、质检部、财务部、船务部、设计部、人事部6个部门。

    肖捷看了一下周围,业务部共10个位子,目前坐了6个人,根据黄小姐的介绍,业务部门有安琪,她是创景目前的Top Sales(金牌销售);阿菊,年长一些的一位同事,是创景的跟单主管;还有李丽、阿梅、苏珊和罗乐。

    相对太昊来说,创景规模虽然小,年营业额却不比太昊小。这点肖捷毫不含糊,早在面试时已经聪明地利用提问环节问清楚创景的年营业额及提成点数,进而推算全公司提成金额,基于Sales人数,可算出人均年提成,数字让肖捷挺憧憬的。

    创景是家经销厨房用品的贸易公司。产品多而杂,产品和订单都在一款叫卓凡的外贸CRM管理系统进行管理,几乎所有产品都能在卓凡系统上查询得到,新增产品、操作订单、制作单据等各个流程也是直接在卓凡软件上操作,并据以生成不同的单据。

    从工厂跨进外贸公司,肖捷像个小孩子跳进波波球的池子,既兴奋又好奇。

    肖捷发现,创景的产品都有包装,而且讲究包装,这跟太昊工厂的产品形式有着天囊之别,太昊包装常用PP袋,而创景,仅包装盒就有十几种不同材料,礼品包装,彩色贴纸、卡纸、PET盒,单、双面吸塑,彩盒……肖捷看得眼花缭乱。

    第一周,肖捷帮阿菊打下手,阿菊是跟单主管,自然让肖捷辅助跟单,这点肖捷不陌生,难就难在产品不熟悉。

    阿菊建议:“到楼下样品间看看,只看卓凡软件系统的数据就算看近视了也难看出门道。”肖捷明白“系统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顺着阿菊的指引置身于大大的样品间,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样品间的一角装修成一个大大的欧式开放厨房,外面摆放的产品和里面厨房的情景设计相得益彰。

    肖捷暗想,从创景出去的跟单,能横扫全外贸各行业的跟单了吧?哪怕是传闻最复杂的服装跟单,应该都会变成小Case了吧?答案不得而知,不过肖捷很快知道,外贸公司的跟单跟工厂的跟单完全是不同一回事。

    薇拉很适时宜地发来贺电:“恭喜你啊,换工成功!”

    “刚来创景上班一个周,这是一家……呃……很有品味的外贸公司,哇塞,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是只青蛙,跳出了井底。”肖捷听到老朋友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叽里呱啦地分享这周的发现。

    “哈哈,看来很快熟悉了嘛。”

    “你知道吗?创景的产品真多,产品编码都7位数,我发现以前在太昊干的跟单只接触到些皮毛。”

    “这也说明一个问题,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薇拉给肖捷打了一支预防针:“外贸公司没有独立的货源,你们产品链肯定比工厂多又长,协调不来时,千万别想不开赶时髦割腕呀,上吊呀……那些啊。”

    肖捷回道:“去去,别打击我积极性。不过你倒提醒我了,我有预感,这里加班会比较多。后面做业务又是讲提成,单子金额高,利润好,提成才多。靠底薪肯定不行,就是不知道落后会不会挨打,或者批斗示众啥的……”

    “没问题,有苦难时给我电话,我保证第一个来帮你收尸。”

    和薇拉贫嘴期间,肖捷心里冒出沁凉,可以预见在创景的日子危机和机遇并存啊。


    第11章 跟单较劲

    女老板凯特,面试时对肖捷的印象不错,肖捷谦虚善学,觉得是块可琢之玉,交待罗乐把一个相对简单的客户交给肖捷跟进,客户订单是一小20尺柜子的套刀产品,也是创景的发家产品。

    当时肖捷还没意识到,这虽然是一小柜子,但是都是杠杠的钢材产品,货值很高,日后回想起来,当时罗乐该有多心痛。

    罗乐说:“珍妮,客户Bego给你,你在卓凡上可以查到客户的历史订单记录。这个是Bego的文件夹,里面有老板凯特签字的Proforma Invoice(发票),有给工厂分拆的采购合同等。”

    肖捷接过文件,应了声“好的,谢谢,谢谢罗乐……”一时未找到十分贴切的词语表达谢意,便连说了两个“谢谢”。

    事实证明,“霸占”了别人的果实,两个“谢谢”是不够的。罗乐站着不动,酝酿了笑容,继续说:“老板对你真好,想当初我刚来时都是两手空空啊,残渣都没得捡,你就好了,一来老板先奖赏一只‘叉烧包’。你也许不知道,当初我接这个Bego的时候,他多跋扈,多有个性……”罗乐煽情的语气里掩藏不住丝丝醋味。

    肖捷当然明白罗乐的无奈和不甘,思索了一秒,觉得应该用诚恳的方式回应:“噢,谢谢,可能是我比较笨、老板希望我多多向你学习才这么安排的吧,多亏了你打下的基础,我一定会好好跟的。”

    肖捷接过材料,客户转出来,罗乐应该少了一个单子的提成,她默默想后面有机会请罗乐喝个下午茶或者吃个饭多少弥补一下。

    文件夹资料很齐全,纸质版的Proforma Invoice从卓凡系统导出编辑打印,给凯特签字交客户签字盖章,下面是定金付款的银行回执,同事习惯称之为“水单”,再下面是采购合同,因为出货给Bego的产品由几个配件组装成,包装盒又是另外的工厂定做,采购合同就有很多份,分发给几家工厂。

    肖捷还发现,交期在15天后,几家工厂的货怎么流向,是否验货,运费如何结算,从哪里出货,谁来拖车,短短时间内要搞定许多细节。

    在太昊经历过和雪莉的磨合,肖捷俨然如石缝中顽强生长的小草,懂得争取“阳光雨露”,获取资源。肖捷在卓凡系统上点开历史订单,准备依葫芦画瓢。
    不过肖捷的担心还是如期而至,益丰工厂的电话在罗乐的桌面上轰轰地响起来:“罗小姐,上次不是说了运费预付吗?你们这次又给弄了个到付,到付比预付贵很多的嘛!”

    “这个单子转给肖小姐跟了,你和她说。”罗乐向肖捷指指电话,小声说了句:“我有事要出去”,把话筒递给了肖捷。等肖捷接过电话,罗乐一溜烟往业务部外面消失了。

    肖捷说:“我是照上个订单安排的。”

    对方打断她说:“都跟你们讲了几遍,这张单要运费预付,我们收‘到付件’的话,财务那边不通过。”

    肖捷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是新接手的,你建议怎么处理好?”

    “我们能怎么处理?听你们安排呀。”对方咽下了下半句话:“着急出货的是你们。”

    肖捷说:“不好意思,现在货送到你们厂门口吗?我稍等回复你,请问你怎么称呼啊?”

    对方听肖捷这么有礼貌,语气没那么冲了:“姓黎。”

    肖捷挂完电话,汗流浃背,看着罗乐空荡荡的位子,拨她手机,罗乐简单地说:“不好意思我这会在忙,你看看纸质资料,我都注明了。”

    肖捷翻开最新的记录,在页脚上有铅笔淡淡地躺着“预付”两个字,没有前言没有后语,心里骂了一句“什么鬼?这怎么脑补?你以为是话题作文呀?两个字‘预付’写一篇文章!全国几百万考生就有几百万不同的答案。”

    骂归骂,此时货在益丰工厂门口等着,快递公司反复催收货人小黎,小黎不耐烦,直接把电话打给跟单主管阿菊。

    “等等,我问下。” 阿菊捂住电话问肖捷:“益丰说,是不是有张单子运费到付了?”

    肖捷心虚地点点头说:“是的,我都不知道要运费到付。”

    阿菊马上明白,对着电话说:“货都到门口了,你们先收嘛,保留票据运费实销,到时和货款一起结给你们。”

    既然有了创景的口诺,小黎答应下来:“下次你们还是预付,你们这样搞,大家都好麻烦,我这边也好麻烦,财务那边又该说我了。”

    肖捷后来才搞清楚,运费预付和到付,由于不同地点的快递、货运公司的结账渠道和销售人员的提成结构不同,运费是有差异的,一般情况下预付比到付优惠。

    肖捷在上家太昊,拖车直接来厂里装货走柜,哪里想到这一层。不过她也明白,益丰小黎货到门口还纠缠,肯定和利益相关,肖捷心里有点不安,等着阿菊的吩咐。

    可阿菊不是领导,更不是老师,只是同事,阿菊放下电话又忙起来了。

    肖捷坐着,忐忑地想,这个罗乐不会是又一个雪莉吧?不行,古人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板给了这么好的机会,而且,为了换工作前后准备了一个月,哪能打退堂鼓,越挫越勇才是我的本色。

    肖捷安慰自己细心地把订单的前前后后摸清楚。跟单往往需要协商好各家工厂,定好货物的运送方向,工厂仓库的仓位及工人的时间,约商检排熏蒸等等,这是肖捷在太昊未曾操作过的。不过,也并非盲人摸象那么难,肖捷很快悟出点门道。

    一抬头已快到下班时间。罗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进来,望了望埋头的肖捷,嘴角抿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这是职场,不是课堂,已熟悉职场规则的人处理问题非常娴熟,遇着台风时没有施援救灾,台风过后才进行问候:“嘿,珍妮,早上我正到工厂看货,你那个运费搞定了吗?”

    肖捷抬头,回想罗乐早上接完电话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态度,又想起新人初来乍到应有谨慎,还免不了以后拱手请教,怎么也要给自己留一条道,心里郁闷而表面微笑答道:“额,已经收货了。”

    “看来我们又不得不多出一些运费成本。”罗乐很清楚事情的结果,一语点破。

    “你们以后都多留个心眼,虽然不是多大的钱,也是肉啊。”阿菊插一句,清楚这张单是罗乐交接给肖捷的,一个没教好,一个没上手,作为跟单主管,在跟单工作范畴内出现问题,脸上也无光。阿菊可不想以后还出现类似的问题,说:“一回生两回熟,跟单就是要细心,大家也都共享下信息。”

    罗乐不满阿菊影射她知而不言,依然微笑着争论道:“益丰的管理太过死板,我早就和他们拉锯拉了几个来回啦,不是每家工厂都能像柳峰工厂那样愿意运费预付,有些就是认出厂价,要他们加上运费,要么找茬,要么蹭蹭地升价,我有时都想拉他们去打靶。如果家家工厂都像益丰这样做,迟早会出事,大事不出,小事免不了,可难了。”
    肖捷开始佩服罗乐,活虽没沾手,却能描绘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能发表道貌岸然的高谈阔论。不过她也隐约明白,有些话别人说了是图一时口爽,并非出于责任。

    如果有剧本,成熟的肖捷可能就这么说了:“是啊,真把我气死了,要是真能打靶,估计我的技术能达到考军校的水平,多亏你们指点,阿菊英明,一句话就摆平了,以后还请你们多多指教。”但是此时的肖捷还是相当生涩,事实上说出的是:“是啊是啊,我以后会留心的。”

    而肖捷有肖捷耿直的智慧,她打算把Bego历史订单都打印出来,对比着看产品的迭代、价格的升降、包装的变化、交期的规律、交货的地点等信息。她把分析的内容做成Excel表,写明想法写出疑问。

    每看一次,每有想法或答案,就继续补充,拼图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方块铺成面连成片,越来越显示背景及主题。不出1个月,肖捷的跟单工作已进入轨道。

    阿菊转了更多订单给肖捷跟,不过这些单子纯属跟单,还未跟进客人,没有提成。

    虽然没有提成,肖捷也欣然接受,因为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关心其他同事的工作----其他Sales的订单----深入战友兼竞争对手的内部一窥究竟。


    快下班时,苏珊在QQ群里问大家中午谁想出去吃饭,写字楼对面有家湖南菜馆“阿妈小灶”,苏珊非常喜欢,说这家店是她的御用厨房。肖捷踊跃举手,李丽和阿梅说,吃了一个月微波炉热饭,要换换口味了,一起去。

    四个人过了马路,找张空桌子坐下,嘻嘻哈哈地点好菜。

    苏珊问肖捷:“珍妮来了多久啦?”

    “满月啦。”

    “那正好,这顿饭庆祝你满月。”

    “才满月呀?我感觉你都会跑了,哈哈。”李丽说。

    “会跑的是你。” 阿梅答,又转向苏珊问道:“苏珊你来了多久?”

    “我也就来了一年。”苏珊答道。

    “看来我最久了。”阿梅说,她是广州土生土长的土豪,身材又好,美中不足的是受岭南温润潮湿的气候影响,皮肤常常浮着痘痘。阿梅用随身带的吸油纸轻轻吸额头和侧脸的痘痘汁,说:“我进来两年多了”。

    几人聊着聊到创景的创业史,又聊到老板的八卦上来。“你们知道创景怎么成立的吗?”李丽问。

    “怎么成立细节就不清楚了,但加文和凯特以前是同事,两人跳槽出来合伙,组成夫妻档,正好赶上外贸好时年,越做越大。” 苏珊说。

    “成立五六年吧,注册公司都四五年了,注册前应该有个过渡阶段,最开始时广交会和别家公司搭展位,后面赚到钱了,摊位就越来越大。” 阿梅说。

    “公司短短几年发展这么快不容易啊。”

    “凯特以前念美术专业,审美没得说,你们瞧创景的产品线,别的贸易公司可能只有一个平面设计,创景小小的公司直接搞一个设计部,配3个全职员工,一天不少于8小时开足马力,听说还是重金挖过来的哦。”
    肖捷听着判断出来,创景现在属于成长期,正处于快速发展中,进入这样的公司,要珍惜这个机会。职场上有些机会确实是可遇不可求,但是机会总留给有所准备的人。

    服务员上了手撕包菜,茄瓜豆角,外婆豆腐,铁板烧肉,全都洒上剁碎的辣椒,苏珊说 “启动启动”,大家跟着大快朵颐一番。

    味道很赞,肖捷胃口大开,李丽问:“珍妮也这么能吃辣?”

    肖捷想起了小芳,说:“我被以前舍友训练出来的,前舍友无辣不欢,即使一边吸鼻涕也要一边吃辣。在她的熏陶下,我都被同化了。”

    阿梅懊悔地说,却没停下手中的筷子:“真该死,本来痘痘就多,次次被你们引诱过来,作贱啊我。”

    李丽说:“说明你勇气可嘉,你即将有老公爱护了,吃的方面就不要委屈自己啦!”

    阿梅说:“拜托,就是因为准备有老公才要阻止他移情别恋,要防微杜渐。”

    李丽说:“怎么会,你这个富二代、拆二代、富家女,排队想做你老公的队伍见头不见尾,从天河城排到北京路,从北京路越过荔湾排到佛山。”

    肖捷听了直笑:“痘痘肯定是嫉妒阿梅,否则她这种女子要才有才,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全都集她一身,太没天理了!”

    “看你们说得,好像阿梅不是靠金钱就是靠美貌,我跟你们说,人家阿梅靠的是实力,实力,知道嘛!人家在创景是No.1业务杀手。” 苏珊咽下一口铁板烧,舔着满嘴油香说,虽然多少知道安琪和阿梅在业务上你追我赶不相上下,但由于和阿梅走得近,且此时安琪远在天边,阿梅近在眼前,于是放心地给阿梅戴高帽子。

    阿梅这么优越的条件令在座各位心生羡慕,而她优越的条件还有出色的业绩,又令在座各位心生佩服,佩服之余,还有淡淡的嫉妒、辣辣的恨。

    “这个月不用说,阿梅又超标了。”李丽说。

    “货是出了,还要看回款呀,以回款到达最后换汇的时间计算提成。”阿梅把菜放进装白开水的碗里浮去辣椒,以尽可能地减少辣椒助长痘痘的繁荣茂盛,说:“好几个客人放开付款条件,TT(电汇)变DP(付款交单),回款延迟了。”

    “那也是下一两个月的存款,是你锅里的,迟早到你碗里。”

    “是啊,有预收款,还用操心啥?”李丽说,预收款最大的作用就是壮胆,是干销售的底气。

    “有邬先生的关照,阿梅你出货又少了一层操心。”苏珊愤愤地说。

    “邬先生?那个经典的‘马屁吸尘器’?”李丽停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说“吃饭能不能不提他?我反胃。”

    “好好,不提他,这个月你们也不错哇?珍妮怎么样?”阿梅知道大家对邬先生非常的不喜欢,赶紧转移话题。

    “我才准备出货,远着呢。” 经过上次出货运费等其他事情,肖捷沉稳了很多。

    “噢,试用期3个月嘛,慢慢来啊。”

    “试用期3个月只是对工资而言,干活可没有试用期,谁不是进来公司1个月就开始扛大梁。”

    “等我像你们一样拿提成了,我肯定不会动买一台点钞机的心,一定要用手指头一张一张数完。”肖捷听了她们说半天提成,充满幻想地说,没错,她就是奔着钱而来的。

    “点钞机是什么机器?你还认识点钞机?”李丽正喝一口蘑菇汤,差点喷出来,转头对肖捷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啊?”

    阿梅和苏珊乐不可支,告诉肖捷:“我们这不发现金,不过可以去银行取出来点完再存进去。” 肖捷才想起发工资用现金的厚度补充数字的位数,那是太昊的传统,也跟着哈哈大笑。

    苏珊看了看手机,1点要上班,督促说:“同志们,要速战速决了啊!”

    李丽看着苏珊摇晃的手机屏幕,也放下勺子,抽纸抹嘴,“嗨,中午休息时间太少,吃完饭连打个嗝的时间都没有。”

    肖捷抹嘴向后靠靠椅背,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广州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这么热闹,人来人往。忽见旁边酒楼落地橱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对面坐着的老外侃侃而谈,一套正装,一双黑色的皮鞋锃亮锃亮地很是耀眼。
    大卫!

    肖捷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发给大卫,说:“嗨,世界真小啊,德国遇见你,家门口还能遇见你。”

    然而没有回复。大卫一直谈笑风生,专注地陪着客户。

    肖捷回过神,不知道她们三个又开了什么玩笑,听到阿梅说:“你们别气我,我皮肤不好。”

    大家听了又一轮哈哈大笑,听说过心脏不好的,没听说过皮肤不好而不能受气的。

    “得嘞得嘞,等会回去的路上买根冰淇淋,灭灭痘痘的威风”。

    阿梅摆摆手说:“冰淇淋免了,别搞得痘痘没消,惹上宫寒,我还是寄希望于明晚的羽毛球,一定要抓住机会祛湿排毒。”

    李丽说:“对哦,明晚星期五,黄小姐在统计人数了吧?”

    “她要是还没统计人数,回去掐死她。”

    “真狠!不过我同意!”
    第12章 公司团建

    李丽的话就像天气预报一样。

    下午黄小姐在公司群里抛出一条信息及一串煽动的表情:“各位小哥哥小姐姐们,明天又迎来美丽的星期五啦,为了犒劳大家一周的辛勤工作,公司组织大家星期五晚上团建活动,你期待哪个呢?come on,来投票!”

    创景每周组织一次活动,常常在周五下班后,不妨碍大伙期待的双休。这次的选项是打羽毛球、K歌、吃饭,搞哪个活动看投票结果,少数服从多数,由黄小姐汇总大家意见决定。

    意见主要来自于作战部队的业务部,和战略支援部队的设计部的意见,以单身员工为主,常常不乏冲劲及活跃。而后勤保障部队就相对保守,质检部的男同事小应及产品部的小林都已成家,财务部两位大姐念着回家照顾孩子,整齐划一地不拖他们单身同事的后腿。两位老板及人事部作为公司的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善于发挥中枢机构的指挥作用,不参与实际活动,只派出总政治部的授权组织者----黄小姐带队。

    肖捷到创景没多久,当然很乐意跟随大伙一起玩。投票结果是K歌,于是黄小姐预订了天河北一家KTV大包房,包晚餐自助餐。

    出了办公室的门,做好社会上的人。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一改工作作风,神清气爽,该捣蛋就捣蛋,该放肆就放肆。

    进来公司这么久,同事从没问过肖捷“你的专业是什么?你哪个学校毕业的?”类似的问题,肖捷这次忍不住问李丽,李丽神秘地一笑:“我们这英雄不问出处,哈哈。”

    阿梅也神秘地一笑:“我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高手,有厨房煮饭出来的,有给动物打预防针的,有种树的,啥都有……”

    阿梅还没说完,不知谁敲了阿梅一个后脑勺。

    肖捷觉得好玩,被同事们的诙谐所牵引:“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赶集网。” (声明:通篇出现的真实名称均非广告)

    “什么厨房煮饭的?告诉你,食品专业是一门有品味的新兴学科好吗?”罗乐扬高声调说道,大家扭笑成一团。

    “黄小姐,你说你是不是拿了赶集网人头费,不然怎么进来的都是各路顶尖高手?”

    “嘘,轻点声,老板炒我鱿鱼的话唯你是问!”黄小姐故作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回答道。

    “给动物打预防针也还能做外贸?”肖捷瞪大眼睛惊讶地想不出第二句话来。

    大家再次来一波喷笑,肖捷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紧接着补充一句试图挽救糟糕的局面:“那说明这人多优秀啊!!”

    “就是,都是跨界人才来抢我们的饭碗。”阿梅拍拍苏珊的肩膀说,肖捷明白了,刚差点误伤苏珊。

    “客户在你的眼里,不会是一只只动物,要将他们降服吧?”罗乐知道该专业非苏珊莫属,也开玩笑道。

    “肯定是这样,你看她时不时发狂,吱吱、喵喵、旺旺……”李丽在一旁补充,捏着鼻子变声道。

    “那也比你种树的有趣。”苏珊对大伙给她施以恶作剧般的嘲笑相当看得开,迅速对李丽反唇相讥。

    一个个笑得前仰后翻,“贵司好乱……”

    “贵司物种果然丰富,哈哈哈……”

    “我们这有正儿八经出身的吧?”设计部时婧捂着肚子问大家。

    “俺,俺,俺,如假包换。”肖捷差点笑岔了,软软地举起手。

    “还好,有个正经的,要不我都以为我来错地了,害我妈操心。”

    到底是一群黄毛丫头,乳臭未干,疯起来很好玩。

    很快到达KTV,由于老板不在场,一拨人无所顾忌,蜂拥而上争着点歌,捣腾一番点歌台,借着梦幻迷离的灯光,群魔乱舞,乱剧百出。尤其是设计部两位男同事小海和高枫,不知是不是因为持有设计师的细胞,一放进轻松的环境就特别活跃。

    直到阿梅天籁般的声音在房间回响,房间才稍微静下来。有句话说得没错,高手在人间。苏珊接着来了首王菲的《暗涌》,唱得感情真挚有声有色。肖捷小试拳脚,高音拉开韩红的《青藏高原》,气吞歌房,反正不管别人听得爽不爽,反正自顾自地唱个痛快。

    肖捷说:“我们是不是得跟老板提议提议,集体报名参加《中国好声音》,免费为公司打广告。”

    设计师小海说:“我们要是参加《中国好声音》,哪轮到你们打广告呢?老板肯定亲自代言啦,老板也是人中龙凤。”小海个子不高,反扣着一顶深蓝色牛仔鸭舌帽,全身侧漏着设计师的特立独行。

    肖捷笑答:“哇,创景真是卧虎藏龙呀,海哥也来一首。”

    小海下巴往上一勾,打了个响指,继续走着霹雳舞,差点弄到在旁边照相的黄小姐,黄小姐条件反射般嫌弃地说:“去去去,太不安分,改天让苏珊带你去动物园学学熊猫!”

    小海如视频慢进般卡顿着一边移动:“嘿!”正想反击,黄小姐已经扬着头扭着细腰挪到了另一边,调出刚拍下的缥缈陆离的照片,剩下小海拉长声音回了一句:“熊猫是国宝,人人爱,他爱、她爱、你老公也爱哦!”

    黄小姐不管小海,几个女的凑过来一起看照片,评论着照片中的人,爆发阵阵狂笑,镜头拍进设计师高枫和Sales安琪坐在桌子的一边,两人旁若无人地掷骰子。

    “高枫,别一直霸占着我们业务部一枝花!”苏珊看了照片对高枫大声疾呼,力求声音高过闹哄哄的K歌房,说完转而对着设计部剩下的2名同事小海和时婧说:“欸,你们俩管管你们部门大佬,太过分啦!”

    “苏珊,部门大佬是我们管得着的吗?!”小海一脸无奈地摊开手答,转身摇摇头,马上变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朝部门大佬高枫大声叫道:“高枫,别在那丢人啦!来,来一首你的成名曲《简单爱》,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高枫原不想走开,但音乐及时地响起来,只能站起来接过话筒就着音乐唱起周杰伦的《简单爱》,安琪于是靠在沙发上轻轻摇头跟着节拍。

    肖捷作为新人,自带一双观察的眼睛,看着他们闹,高枫是设计部的老大,性格相对沉稳,看着有几分英气和儒雅。设计师小海矮胖敦实,却能玩得很嗨,看来设计师的不仅外形不同,性格也迥然不同。

    瞅着小海的敦实,肖捷想起有点肥腻的于兴,她现在已经离开太昊,回国后于兴也没有纠缠,和于兴之间算是翻篇了。肖捷五指捋一把头发,这么想着,手机信息就进来了。

    “那你说下次会在哪里遇见呢?”后面接着四个露牙大笑的表情,透过表情肖捷都能想象出大卫嬉皮笑脸的模样。

    发件人,是大卫。“不好意思,昨天太忙,忘记回复你。”

    肖捷看完第二条信息,第三条信息又进来了:“你在那里附近上班?”

    肖捷回复:“是的。你怎么会到这边来?”

    “我们有个客户就在那附近。下次再去就找你吃饭,希望有这个机会。”

    肖捷看到“希望有这个机会”就笑了,正想回复,大卫干脆打了电话进来,肖捷挪到走廊接电话,一接通就揶揄了一下:“老同学你泡在社会大染缸里学乖啦?知道客气啦?大学时你没少翘课,帮你签那么多条名字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过呀。”

    “没有吧,我大学时是这样的吗?”

    “可不是,虽然我没盼着你报答,想来也有点心寒哪。”

    “要是这样我也太不应该了,哈哈哈,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君子报恩一百年未晚,现在就找机会报答,你得给个机会呀!”

    “行,这话我先听着。”

    “说真的啊,现在我这个客户还在开发中,如果拿下,今年过去都请你吃饭!”

    “你说的啊,我截图保存,有字为证。”

    肖捷回到KTV歌房,又投入同事们的放纵之中。

    第13章 队友合作

    在创景,有这么一句话:业务部的美女打英文啪啪啪,设计部的帅哥做设计呱呱呱。

    没多久,肖捷就领略了设计师高枫的技术。高枫常常同时打开N个页面,旁边站着的人还没看清当前页面是什么主题,电脑屏幕已经变魔法一样呈现出当事人想要的结果。电脑快捷键和软件快捷键操作飞快。

    肖捷找高枫改进一个产品设计图,客人说要更改局部的形状,有个地方使用起来太不人性化了。只见高枫哒哒敲着键盘,切换着参数,还没到三下五除二,大概才三下五除一的火候,肖捷只眨了两下眼睛,高枫宣告搞定。

    “是这样不?发你?” 高枫把图片导出来发到肖捷QQ上。

    肖捷啧啧赞叹道:“闪电都没你快,你怎么学的绝活?”

    “哪有什么绝活?无非就是用多了。”

    “双手用出来的?实打实的铁杵磨成针啊,那更值得膜拜,请收下我的膝盖。”

    “膝盖他有,还俩。”小海回头插一句,调皮地道:“换一种。”

    “什么换一种?”肖捷自我感觉有点跟不上设计师的思维,小海特意摇晃作拱的双手,肖捷才明白小海意思指“换一种膜拜的方式”。

    “你要是想不出来,我想枫哥哥不会拒绝用飞吻表示膜拜的,嘿嘿嘿。”小海只眨一只左眼淘气地说。

    哟,还被反调戏了,肖捷我也不是不能开玩笑的嘛,想起大学时和同学玩“谁更丑”的游戏,肖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眼睛往上拉,嘴角往下压,用食指和拇指把鼻子往上提,撑出两个大鼻孔,嘟起嘴巴,另一手掌作飞吻状。

    正准备送出去,一转身丑女的飞吻送给小海,弄得小海像触电般打了个冷颤,让身边的同事笑岔了气。

    时婧旁白一句:“这就叫做聪明人反被聪明误。”那“活该”的意思明摆着,可时婧说得非常平静,而且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看来时婧早已经习惯两个男设计师的作风,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海捂着脸摊在椅子上喘气,说:“今晚我要是发噩梦,肖捷,我准给你午夜凶铃!”

    肖捷还没回答,清脆的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自远而近,众同事像小猫一样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了两秒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几乎每个人都听出来,老板凯特就要回到了。于是众人作鸟兽散,端端正正坐好认真工作,好像刚才的一幕完全没发生过。

    肖捷目睹大家截然不同的反应,折服于真实的工作情景比电视剧上演的更生动。

    达尔文说过,自然界生存下来的,既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够适应变化的。适应环境永远是生存的第一要素。肖捷于是合起微微张开的口,切换成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用演讲者的口吻对大家说:“谢谢大家,承蒙大家的支持和厚爱,在这里工作我非常开心!”然后用一句饱含热情的极具撼动人心的肺腑之言对着高枫说:“谢谢你,高枫同志!” 且配合一个微微鞠躬的动作。

    各位同事刚平复下来的心被肖捷的一本正经搅动得想笑,然而高跟鞋的声音即将在设计部门前飘过,各位同事只能好竭力忍住脸上的笑容,致使脸成扭曲状。

    肖捷说完,转身立在设计部的门口,换成和缓轻快的问候献给迎面而过的凯特:“早上好,凯特!”

    凯特看肖捷一脸惠风和畅,哟,这女孩的状态不错,还挺有礼貌,凯特自然也阳光温煦地回了一句:“早上好!”

    但并非人人都太阳高照,安琪还未察觉自己即将陷入焦头烂额中。刚刚质检部(QC部)小应来过业务部,说周四下工厂,有要看货验货的订单大家报给他。安琪查了自己的订单,有一张订单出货迫在眉睫。
    安琪对阿菊说:“8440订单下周一装柜,阿菊你打印订单要求、字唛明细给小应。” 安琪专门对接客人做业务,订单成单后全转到阿菊手上跟进,一般情况下,跟单内容如订单要求和字唛明细由阿菊打印给小应,而阿菊和小应是两夫妻,相当于老婆打印给老公,有时候小应体贴老婆,自个在卓凡系统调出数据来打印,自然也没人说三道四。

    按工作流程,安琪这样说是没错,不过小应和阿菊两夫妻都是创景的开荒元老,安琪过于直接干脆的语气,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让人理解成为颐指气使的语气也不夸张,阿菊就是这么想,这让阿菊脸上有点挂不住。

    阿菊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安琪也没放心上便忙她的业务去了。

    周四阿菊请假,小应下工厂验货。安琪处理邮件时,立在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响起美国歌手萨莎《Dancing With Your Ghost》那耐听空灵的嗓音,一看是小应来电,验货时来电十有八九没啥好事。

    小应开门见山说明情况:“你那个8440订单,字唛要求标注客人Logo,大货标注“stainless steel”(不锈钢),你看怎么处理?”

    有点规模的客人都会用自己的Logo,尺寸、颜色、位置等一般有既定格式。小应发现这单货没按订单要求标注字唛,而是标注中性的材料性质。

    安琪的订单出问题,小应直接跳过阿菊找安琪,表明小应私下跟他老婆阿菊沟通过,不是阿菊跟单的问题,是工厂的问题,所以阿菊有事请假时,他们两夫妻觉得理所当然应该直接找Sales处理。

    但安琪认为,订单签完收了定金,生产大货不管是哪个环节出问题,都是跟单应该处理的问题。

    谁也没觉得自己有问题。

    “你找你老婆呀?阿菊电话!”安琪头都没回,提高尾音叫唤阿菊,听到声响,安琪回头发现阿菊的位置空荡荡的。

    小应听到安琪闹哄那么大声,就阻止道:“别叫啦!小孩生病,阿菊今天请假。你看怎么整?”

    安琪心想阿菊咋就偏偏今天请假,问题推我这边来了,但又不能埋怨人家一个照顾孩子生病的母亲,只好先了解是否木已成浆:“订单总数3000只,不会全都做错了吧?”

    小应:“现在完成大概2800只,全都没有印客户Logo。”

    “白纸黑字写着,这么多人看着也能错?”安琪又气愤又无奈,暗骂了一句,猪!“备料重新生产来不及了,看能否返工,抹掉重新印?柳峰工厂怎么说?”

    “柳峰肯定不愿意,抹掉重印的人工成本大大增加,而且抹掉很费时间,他们在讨论折价处理。”

    “这个客户的用料厚一些的,价格高些,怎么折价也比普通产品贵。”安琪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移动鼠标点开产品规格表说:“等等,我回头再联系你。”

    安琪放下电话则忍不住开骂:“柳峰这窝猪!接单的不看,生产大货的不看,品检的也没看!哎,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安琪说完感觉自己头顶快冒烟了。

    创景合作最大的供应商就数柳峰工厂了,无论是价格、还是配合度柳峰都占有很大的优势,根据老板的理念,对于贸易公司来说,渠道比客户重要,依托一家长期稳定合作的工厂,是创景飞速发展的关键因素。

    但正因为稳定,老板少了些居安思危的危机感,管理相对松动,工厂的跟单人员难免粗糙大意。

    在座的都知道安琪发脾气了,倒是肖捷顺着安琪的话唱起了猪之歌:“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

    应景的歌词柔软了安琪的气势汹汹,很不违和,办公室的同事听了哈哈笑起来。肖捷坐安琪旁边,安琪刚才的电话内容肖捷隐约听到,大概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安琪在气头上,语言的劝解也许没那么好的效果,肖捷灵机一动借歌词附和。
    安琪听到肖捷唱的歌词又好气又好笑,说:“骂他们傻算很文明了,又不是首单,返单也能做砸,世界上还有这么蠢的人吗?啊,啊,啊,真是被气炸了!”

    “是啊,柳峰搞什么鬼?” 肖捷打开卓凡软件,输入8440单号。这个客人产品稳定,平均每2个月走一批货,售价比较高,是难得的优质客户。材料规格特定,如果不赶货,返工是最好的选择。

    “鬼知道他们搞神马鬼?!”安琪咕咚喝了一口水,埋怨道:“这么好做的订单都让他们弄糊了!”安琪抓了一手好牌,却被工厂打了个稀巴烂,搅糊了心疼又懊恼。

    之所以2个月出一次货,就说明原来的库存以2个月为周期,库存没货肯定要出货,关键看是否分批出货,先出一批货,等返工完成再追加出一批,但这样也有另外一个问题,运费增加,这不是客人的原因,增加的运费就得创景承担,虽然创景可以向柳峰追回多承担的运费,但算上分摊的人工成本,柳峰这单货很大可能出现赤字,赔本的生意嘛,势必影响两家公司的和谐。
    安琪打算先调查一下客户的库存再决定是分批出货还是延迟出货。她打电话给小应:“小应,督促他们抓紧返工,我先看客户那边怎么说再定第一批出货的数量和时间。”

    肖捷很好奇安琪会怎么处理。按照苏珊的评价,安琪是业务高手,想必安琪当然知道好事多磨的道理,埋怨归埋怨,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Top Sales的良好品质。

    安琪打完电话给客户,嘟囔道:“订单下到工厂要经常查查进度的嘛,有问题才能早发现嘛。”

    根据客人的回复,客人库存快掏底了,安琪决定准时出货,打了电话给小应嘱咐柳峰加班返工,作为传达坏消息的人,小应颇为难,工厂“不仁”,安琪“不义”,如今“不义”的角色却要他小应来扮演。

    正在这时,外卖骑手送来奶茶放在前台,黄小姐收件人又是安琪,打趣道:“安琪呀,哪位帅哥这么有心送来及时雨呀?”

    安琪郁闷还未完全排解,听到黄小姐传达的消息,像乌云镶了金边,起身到前台拎奶茶,有点心虚地回黄小姐道:“别乱说,我脑仁疼。”

    黄小姐比安琪还高半个头,会穿衣打扮的她认为自己婀娜的身材在创景也是数一数二的,可偏偏这段时间外卖小哥送这个送那个都没她的份,实际产出和自信不成正比,让她的自信边际递减,酸意油然而生,娇声娇气地对安琪说:“奶茶喝多了容易肥嘟嘟哦!”

    “咋啦?货出不了还不能喝口奶茶?!”安琪余气未清,如一面盾硬生生地把黄小姐的话矛给挡了回去。

    高枫从设计部办公室出来倒水,见两人即将有拉开唇枪舌战的趋势,就故意岔开话题问:“黄小姐,你这次买的抽纸挺好用的,在哪里买的?”

    这可问到了黄小姐的心坎里,精挑细选是她最擅长的活,黄小姐放弃和安琪纠缠,说:“嘿嘿,好用吧,我专门看过纸巾测评才买的。”

    黄小姐随手翻开文件夹查询,高枫示意安琪离开,安琪正好解脱,和高枫相视一笑转身回座位。

    黄小姐一抬头,发现安琪和高枫都走了,没人拌嘴,也没人诉说,留下个寂寞,嘟着嘴说:“诶,不是问抽纸哪里买的吗?!”
    安琪忙了一下午收拾乱摊子,其他事情只能往后推。既然阿菊不在,安琪就直接敲了经理办公室的门,向老板汇报情况。最后敲定加班人工费由柳峰工厂自己承担,剩下的运费由创景承担,本来到手的利润就这么进了物流公司的口袋,安琪心痛啊。

    老板更心痛,怎么阻止让这类事情再次发生?业务会上明确要求跟单员和业务员通力合作,一起监督订单进展情况,要完善一套监督机制。

    严格来说,那是工厂的原因,可是不好插手工厂的管理,只能从公司内部尽最大可能做足预防措施,这样一来,质检部跑工厂会更频繁,跟单员要时刻盯着工厂的进展,业务员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得密切关注,出问题了还是业务员出面跟客户交待。事儿多了,大家都没好心情。

    特别是安琪和阿菊,从此心存芥蒂。回来上班后,阿菊听罗乐说,安琪向老板汇报,都没找她阿菊通一声气,问一问主要当事人的经过,也不知道安琪是怎么汇报的,按安琪那伶牙俐齿的不烂之舌,影响到客人出货,她阿菊不被推到风口浪尖才怪。

    阿菊作为跟单主管,预见得到即使是客观原因出问题,老板肯定也会首先从内因找原因,做预防措施,果然业务会上老板的态度让阿菊不得不想多了。

    虽然老板没有直接点名,可阿菊心里也不舒服,拿出了家庭主妇的愤懑和怒怼的气势,不吐不快:“我说两句吧,这张订单下给柳峰,跟单员蔡小姐接了订单后休产假,转为柳峰老板娘的表妹跟进,我还特意对表妹强调要开对料,因为这个客人的用料比较厚,她说知道,我要她拍了图片过来检查过,也是正确的,那时还没到做字唛的阶段。因为是返单,客人的字唛是一致的,没想到他们字唛跟着用回中性的,这就像我告诉她要穿哪件衣服,还要叮嘱她们说扣子也要扣对?大家都不是新人了,我当时也是没想那么细。”

    大家听明白了,意思是阿菊是因为返单没有强调字唛要求,而柳峰工厂把客户订单想当然地当成普通的中性要求来对待,最终导致大货有出入。

    安琪说:“这次客人虽然没责怪,接受了我们分批出货,可也因为我们的疏忽,多付了学费,据了解,第二批的量走空运几乎要上千美金了。”

    阿菊当然听出安琪暗指她跟单不力,说:“那天我孩子生病请假,小应一发现问题就直接跟你说啦,哪里来的疏忽?”阿菊据理力争,毫不客气地回应着:“要防止这种疏忽,只能派人长期驻场!”

    阿菊的算盘这么打,反正派人也不会派到她老公小应,小应是质检部的头儿,要派人就要进新人,要是有新人来,还能分担下小应的工作。
    长期驻场,老板作为老江湖,略一思索就明白意味着又要新增人头,也就是意味着新增人力成本。如果利用现有资源就解决问题才是实际的,解决的源头主要在工厂。

    老板加文罢罢手,看看左手边坐着伶俐的业务花旦安琪,右手边坐着的忠心务实的老臣阿菊,都是业务部骨干,笑着说:“你们都分析对了要点,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确实需要解决,这样,回头我找柳老板谈谈,安琪打份空运运费报告,毕竟金额不小,看看情况再定。”

    肖捷静静地听,之前分析研究过客人的历史订单,此时弱弱地提了个意见:“假如客人订单比较有规律、工厂有备料、不影响客人库存的情况下,如果客人可以提前下下一个订单,返工交的货和下一张订单的货要柳峰一起交,合在一起走海运,就不用额外出空运费----”

    安琪没想到新人肖捷还有这一挽救方法,赶紧解释说:“你说的这种方法我也想过,提前到货客人得预租仓库,仓租费是客人的一笔额外费用。”自己跟的客人自己清楚,安琪不是没想过,而跟单引起的一堆破事,她想就该让公司和柳峰吃个棒子,而且如果她和客人来回拉锯,无疑还是她安琪的事,所以当时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肖捷这么一提,她掩饰着解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顺便抛出新问题。

    加文听她们言之有理,马上指明思路:“问问客人,预租仓库多出的费用有多少,如果和空运费相比有优势的话,安琪和客人谈谈,老客人嘛,争取一下。”

    老板开口,安琪无法不点头:“OK。”心里对肖捷割目相看。

    不只安琪对肖捷割目相看,其实加文也对肖捷割目相看,当大家都在聚焦矛盾双方时,肖捷换了个角度从三方利益最大公约数的角度提出了建议。

    结果是可喜的,租金比空运费便宜不少,解决了这个风波,此事才告一段落。
    第14章 结下梁子

    肖捷崭露头角,很受鼓励,她下班后像个织布娘娘一样一条一条线左右穿梭,倒也将心得码字码出长长的一篇,强调积极获取信息的敏感性和留心各种途径收集信息的重要性,最后回车键一按,发布在外贸论坛上,没想到睡觉前,居然收到上百个跟帖和十几条站内短信。

    捕获肖捷眼球的是,发站内短信的伙伴中,有一个昵称叫“子非小成”的留言:“老同,可以可以,一鸣惊人。”

    肖捷一看就猜到是大卫,论坛新话题不断,坛海茫茫,这里大卫都能留意到自己的帖子,说明他也常泡论坛。

    肖捷回复:“老同,我原以为第三次相遇会在公司附近,谁知道非也,论坛也。”

    “哈哈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 大卫很快就回复。

    这么快回复肯定在线,肖捷切换QQ发信息:“这么晚了没睡,用实际行动举例夜猫子是怎样炼成的?”

    “我在浏览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发你看看。”大卫发来一串网址。

    肖捷点开,论坛果然卧虎藏龙,别人的经历和经验比老师的谆谆教诲有时来得更接地气,更实用,肖捷想起了两个字:视角。

    很多时候,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阳光的时候,作为孤寂的外贸人,作为勇敢的外贸人,作为屡败屡战的外贸人,常常在论坛上寻找一些安慰。这是最初期的自救方式。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肖捷没听见,做完迷迷糊糊的梦醒来,肖捷隐约感觉错过时间,眼睛眯开一条缝,看闹钟指针又跑过半个直角,身子仿佛触动了开关像弹簧般弹起来,一直弹到公司。

    肖捷前脚弹进门,后脚黄小姐也弹进来通知业务部开会。

    各人汇报手里跟进客户的情况,最后老板宣布一个公司的新规则----处于成长期的公司总会出于考量规范业务和公司制度的原因,时不时上个新规定。

    老板凯特说:“大家知道,我们公司正快速成长,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也正在逐步完善中,业务口的工作对公司来说生死攸关,关系到公司长远发展。我们人手比较紧,但工作强度不小。罗乐主管客人方面的对外业务,阿菊主管跟单,公司考虑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也为了各个业务员和公司一起快速成长,从今天开始采取‘老带新’的做法,阿菊和安琪带珍妮,罗乐和苏珊带李丽,大家多多跟阿菊、罗乐和安琪学习。”

    从此创景又“市场化”了一步,“老带新”也就是设置Mentor(师傅),扶持新手快速上轨。跟哪个师傅,除了老板安排的成分,也看个人运气,看你会不会和师傅相处。遇上好的师傅,少走些弯路,遇上有所保留的,你还不能轻易“告状”,否则后续有得头痛,将自己立于边角旮旯,更不要指望师傅给星儿半点的指点,而老板还会怀疑你处理不好同事关系。

    凯特说完业务梯队的安排,征询大家意见:“大家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见大家没有出声,凯特便逐个点名,从阿菊开始。阿菊明白老板没有在会前谈话,搞征求意见,直接在会上宣布决定,意在执行,当然也无法改变什么,即使她再不想带新人,凯特已经明确她和安琪一起带肖捷,也难推脱,不如顺意表个态度,于是笑着说:“老板吩咐的,一定做好。”

    其他同事也跟着表态。

    自从上次安琪那单货出问题,阿菊和安琪结下了梁子,安琪刚开始进创景的时候,也经过阿菊的扶持,现在成了创景的当家花旦,在阿菊眼中,安琪长了能耐,忘了知恩图报,还盛气凌人,这是阿菊万万无法承受的。

    肖捷目睹她们俩抱有成见而心怀不满,老板安排她们俩带自己,肖捷尴尬得游走两边卖乖讨好,只能处处赔着小心,尤其是涉及到她们俩之间的事情上。

    会后,阿菊在办公室声明她的“江湖规矩”:“我带你们可没多领一分钱工资,你们也知道,跟单跟单,就是容易出问题才需要跟,谁也不能保证没问题,但不是要帮忙时才左一个阿菊右一个阿菊,要划清责任时一张口就是这里疏忽那里大意。既然老板吩咐到,我也就尽力,大家自己也多留意自己的订单。”

    肖捷知道,阿菊这话是说给安琪听的,顺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阿菊会遵循老板的交差带你们,但你们不用期待她阿菊会很全心全意很周到地罩着你们。

    安琪在接电话,阿菊那么大的响动,凭她耳听八方的功力已听明白阿菊意有所指,但她不屑与阿菊擦枪走火起硝烟,捂着手机到外面走廊通话。

    工作上谁都不比谁容易,谁也不比谁委屈。

    罗乐听阿菊如此说,嬉皮笑脸地打了个组合拳:“好啦菊姐,你的尽力你的贡献,重如泰山,大家有目共睹,她们都是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出问题还不会拐弯又不会避坑,大家都会很捉急的,需要好好学习也需要好好修炼,以后还靠你点拨点拨呢!”

    肖捷听着,怎么有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感觉呢?把安琪汇报老板的事告诉阿菊的是罗乐,和阿菊说需要对安琪等女孩子宽容的也是罗乐。

    笼罩在业务部的乌云还没完全散开,门铃响了,随着黄小姐一声“请进。”跟着进来一位水灵灵的小姑娘,说她是过来面试的。黄小姐喊道:“罗乐,人到了。” 接着抽了张试卷进去给小姑娘做。

    肖捷低头听完阿菊的“规矩”,又看着罗乐走出业务部,肖捷想,公司在招人吧。想起刚刚会议上老板吩咐“老带新”名单里没提到阿梅,怎么回事?

    阿梅那天吃饭透露比苏珊干的时间更长,业务还是No.1,怎么说老板也不会忘记授予阿梅光荣的使命,肖捷隐隐觉得面试和阿梅相关,于是在QQ上发信息给阿梅。

    “阿梅,公司怎么会放过你,不用你调教我们这些小的?”

    阿梅说:“你还不知道吧,我下月离职,现在当然不会安排我的任务啦。”

    肖捷问:“你要回去做收租婆了?”

    阿梅说:“不不,做收租婆有什么意思,一天两头打麻将。告诉你吧,我准备结婚了,住到金沙洲(靠近佛山市)那边,到天河上班太远啦。”

    肖捷有些不舍地说:“我还想听你的演唱会呢,没想到都没这个福分。”

    阿梅听到这句话笑得眼睛像弯弯的月牙,这个肖捷总是真诚中夹着睿智,纯真又有些锐气。

    阿梅说:“以后可以一起吃饭啊,你们玩带上我。”

    看来阿梅离职的基调已定,肖捷怅然道:“就这么一袖清风丢下我们啦?”

    这时阿梅桌面的电话响起,先接电话:“邬先生你好,嗯……像平常一样做法,我知道,好……这批彩盒有劳你啦……好,好,谢谢啦!”

    阿菊等阿梅挂了电话,说:“阿梅呀,你走后没人搞得定邬先生啦,和他打交道有得折腾,谁也吃不消他。”

    阿菊贵为跟单总管,对邬先生是“三压两哄一吓唬”,完全不同于阿梅“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方式,邬先生跟阿菊合作是被迫配合,跟阿梅合作是主动配合。阿菊跟邬先生合作纯粹无奈,因此邬先生偶尔拖拖不买账。阿梅要走了,阿菊才如此感叹。

    据同事们说,这个印刷厂的邬先生,总要同事们说尽好话哄着他干活,话没说顺耳,总能抛出十万个理由把对方顶回去,油腻又讨厌。

    李丽敲着键盘,高声发表意见:“邬先生这种人嘛,肯定是被女朋友抛弃或被虐待的,这种心理折射到工作上,就要客户哄着他干活,我们是客户耶,客户就是上帝啊,我们别说没有心理优越感,不被他压迫就阿弥陀佛了!”

    安琪接完客户电话,心情不错,听李丽说起邬先生,安琪也有踹他一脚的冲动,她也领教过邬先生的“蛤蟆功”,感叹道:“什么世道啊?!求着供应商出货,有没有那么夸张?----有!很夸张吗?----简直太夸张了!”

    安琪其实想顺便回击阿菊之前一番“夸张”的江湖规矩。

    办公室已经开启了吐槽模式,安琪的回击并未冷场。

    苏珊说:“谁让我们老板和他们老板是推心置腹的兄弟,难不成大家齐齐告邬先生的状,让他老板换人,可能吗?到头来别邬先生没被换,却把自己给换了。”

    “什么邬先生黑先生白先生?他就是生下来告诉人们‘人如其名’这个成语是怎么写的。”李丽语气一贯毒辣,她的话就像表面喷漆的刀子,花里花俏的,实质里面裹着锋利的刃,她是一个会把创景的产品创新精神运用到语言艺术中的Sales。

    阿菊推测:“嘴损而手脚利索的人,做生意不愁收债,恐怕这是邬先生老板用他的长处吧?专门治理一批碍于朋友面子收不到货款的公司。”

    “阿梅呀,传授一下秘诀给我们吧。”肖捷听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也凑一起接话,批斗则批斗矣,放眼未来吧。

    阿梅想想,有点难以具体总结:“这个嘛……他那人有点变(态)……主要是要给他尊重,说舒服了,他就愿意积极配合,典型的看菜下饭,之前李丽举过例子,就一台‘马屁吸尘器’,要他配合就要说好话。”

    肖捷已经代入阿梅的感觉里,绕口令般总结了一句:“说好话,话说好,好说话,对吧?”

    阿梅继续说:“是的,人和人打交道,有个气场在,气场不合,像两块磁铁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这时罗乐完成一轮面试进来,问:“什么事?谁和谁异性相吸,谁和谁同性相斥?”

    “众美女凑成诸葛亮降服一臭皮匠。”肖捷半开玩笑地道,“听她们讲了半天邬先生,不知何许人物,能同时让大家吐槽……”肖捷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啊,死了,Bego订单的包装合同好像是下给邬先生的?”

    这么快就要面对江湖传说的邬先生,肖捷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从卓凡业务系统中调出订单看。

    罗乐嘴角掠过一丝浅笑:“邬先生还是能做事的,至于这么紧张吗?!”前不久罗乐奉老板旨意,把客户Bego转给肖捷跟,这邬先生冒出来倒是平衡了一下罗乐的感受,向来就少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事嘛。

    黄小姐踩着清脆的高跟鞋过来,打断了罗乐的思绪,问:“面试怎么样?”

    罗乐答:“刚才那个女孩?----哦,小兰,过2个周能入职。老板最后和她谈定了。”

    “好的。”黄小姐转身去整理女孩的资料。

    肖捷盯着卓凡系统上的包装合同苦笑:“Oh no,要追邬先生出货了,大家支支招,啊,我心里发毛。”

    阿梅在旁边出主意:“不用怕他,有事说事就好。”

    肖捷深呼吸两下,按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Amy Cuddy在《高能量姿势》这本书上所说,肢体语言会影响大脑和心理状态,当身体舒展开,就能缓和身体的紧张感。肖捷深信不疑,有意识地调整自己。

    电话那边响起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男中音:“你好。”

    肖捷马上坐直身子:“你好,是邬先生吗?我是创景的小肖。”

    “你是新来的吧?”邬先生问。----第一句就有点欺生,肖捷心里打了个冷战。

    “是的,久闻你大名,呵呵。”既然阿梅说要哄,初次接触,肖捷先礼貌性地放好身段。

    “哦?你们怎么说我的?”邬先生有点好奇。

    “当然是业务精干啊,哈哈。” 肖捷知道不能展开八卦,只用一句话满足邬先生的好奇心,则马上打住转而说明电话目的:“是这样,罗小姐半个月前发了一张订单给贵厂,想来现在做完了吧?我想确认下出货的情况。”

    “3280呀?我先看一下,等等。”

    “好。”肖捷捂住话筒朝阿梅眨了下眼睛,阿梅正好也看过来。

    “我们师傅明天开料,估计下周交货吧,你发我送货地址。”

    “下周才交货?”

    “是的。”

    肖捷再检查一遍包装合同,上面很清楚写着这周交货,很明显对方要延期,而且延期得理所当然。肖捷得说服邬先生赶出货来,但又不能直白说按包装合同来,那纸合同如果可以处处挂在嘴边,对方听着总不会舒服,还会激起较真的态度,结果是对方没事也能创造出些事情来,可行的最后也会变成不可行。有时候拿合同说事,最后反而会来事。

    肖捷预感得到,这些工厂老滑条能不带喘气地解说半天为什么要下周才交货,较真的勇气是可嘉的,而效果是微乎其微的。

    但肖捷在太昊工厂呆过,深知排期是可以调整的,听说情商在斗争中成长得很快,肖捷急中生智,愤懑变成体贴暖和的高帽,戴在邬先生的头上:“看来你还惦记着我们这个订单,我们这个订单嘛,类别单一不复杂,不过印刷质量要求比较高,听说当时也是有所考虑,全部包装都给到贵公司做,所以还麻烦你安排赶一下,工厂那边也等着包装。”

    阿梅看向肖捷,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肖捷补充说:“听阿梅说你一直都有办法,也很帮我们忙。”

    “哈哈,没有没有,我也是打工的,可惜阿梅要走了。”看来谈话有效果,很好地活跃了谈话气氛。

    肖捷多么想趁机伸出个爪子,恨不得和邬先生握个爪,好迅速推进关系搞定出货:“你也知道了对吧?呵呵,我也很不舍得啊。”

    邬先生说:“当然知道,对你们公司的每个美女,我都知道。”

    肖捷心说:听,多自鸣得意,大有左右交期就能左右你们于鼓掌之中的可能。

    肖捷没心思陪着绕圈圈,此时不想展开聊八卦,迂回打电话的目的:“你听力真厉害,每个美女都知道。3280订单能赶一赶不?”

    “这个不好办,现在上机做其他订单的货。”

    邬先生回答得这么轻松,肖捷都能想象出电话那边叼烟摊手的派头。

    肖捷心里火气往上冒,早干嘛去了??交期会不会看??不过还是稳着声音说:“我能理解工厂挺忙的。我这边今天客人催出货,船务同事也很想法安排下周出货,就等包装盒了,呵呵,所以这边还拜托你,菲林出好的话,你们的机子上机半天就能啤盒(包装盒的一个生产工序)了吧?”肖捷既交待我方所做的努力,又指明贵厂其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安排就看贵厂愿不愿意。

    总算邬先生听得出对方不是吴下阿蒙,不好欺负,含糊道:“呵呵呵,有没有这么快啊?你还了解这个?”

    肖捷说:“邬先生,江湖救急啊----”

    邬先生停顿一下说:“----我问下师傅吧。”人家姑娘礼貌地较着真呢,他才愿意婉转一下,没当场拒绝。

    “好的,我这张订单货也不算多,谢谢你邬先生!”放了电话,肖捷摸了下湿润的额头,公司的小跟单角色不容易啊,都恨不得有十八般武艺,才能推得动各方顺利地保证交期。别人眼里的“应该”,殊不知是当事人的“绞尽脑汁”。

    阿梅笑说:“你看,邬先生还是会讲理的。”

    肖捷说:“这种讲理,也是泼辣的讲理,是建立在辗压别人的情商、智商上面的讲理!”

    李丽说:“精辟,以前总觉得姓邬的哪里不对劲,珍妮今天总结出来了。哈哈。”

    阿梅想想说:“工作上有时候就是这样,遇到你很讨厌的人,由于工作的关系,你只能收拾好厌恶,准备好言辞,讲究点技巧,让大家处在同一频道上才能商量共事。”


    凯特发信息给业务部主管罗乐,让罗乐转告阿梅做好离职交接清单。

    阿梅认真地把手上的客人梳理了一遍,目前基本情况和进度都一一列明。经过整理,阿梅才发现自己付出过那么多心血,好些客人也培养出了感情,现在要说拜拜,还真舍不得。对着屏幕好一阵发愣,手放在键盘上都忘记了敲字。

    肖捷从抽屉拿出一盒老婆饼,拆开包装,递给阿梅,看到阿梅的神情,再看看屏幕,作为离过职的过来人自然懂,轻轻说:“空落落的是不是?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阿梅接过一只老婆饼,咬了一口:“……这种感觉就像……我以前养一只小狗崽,从眼睛没睁开养到我高考送人。”

    肖捷点点头,继续递老婆饼给周围的同事吃,个个都不客气地拿一只,安琪不立马吃,说了句“谢谢”就放在纸巾上,转而打电话给土耳其客人。

    李丽咬了一口,接着阿梅的话说:“这就像老板说的:把客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我们都还没有孩子,无法感同身受。你现在是养大了孩子要送养。”

    肖捷下巴朝阿菊对着罗乐挤挤眼,示意李丽业务部里阿菊有孩子,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又产生不必要的猜想,阿菊和安琪两条梁子一样杠着呢。

    “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等你们有了孩子,就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啦。”阿菊听到李丽的话站起来,表情自然,肖捷这才放心,不然业务部左边一条梁子,右边又一条梁子,自己也难免会碰梁子,笑道:“还真是,菊姐最有发言权了,听说北京开了个什么芭学园,家长为了孩子上好的幼儿园,砸锅卖铁都要争取上这家幼儿园。”

    “那是央视纪录片,拍了十二年,叫《零零后》,追踪报道上芭学园的孩子5岁到17岁的发展变化。”阿菊听到谈孩子的话题,了解的面也不窄的。

    正当她们闲谈了几句,肖捷的电话响了。

    肖捷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刚才拨出的号码:“你好,邬先生。”

    邬先生还没开声说话,肖捷叫出他的名字,惊讶之余非常开心:“诶,小肖呀,你那个订单我分了好几支烟,磨破好几层嘴皮子,才哄得师傅明早上机做啊!”

    “太好了,麻烦你啦邬先生,刚电话一响,我就预感是你打过来,果然有速度,名不虚传嘛!”肖捷这么说,邬先生很是受用,有种猫毛被捋得顺顺贴贴的快活。

    “你下次这些订单,下单时发个信息提醒一下嘛,总是处理急单的话,我自己的烟分完给师傅,要抽‘风’了。”

    “你还挺幽默,其实我本来挺担心打扰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大方,后面就劳烦你啦。”肖捷本来想说“骚扰你”,对邬先生这种口花花的人,还是注意不要引起误会。

    肖捷打算挂电话:“谢谢你电话,我这就和工厂说,让他们做好安排。你有空来喝茶哦。”

    “我们跟你们哪相同啊?跑工厂跑车间外出送货马不停蹄的,不像你们坐办公室一人一台电脑、两台电话,以后再说啦。” 听邬先生的语气,他肯定是看不顺眼她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娇小姐,只会动动嘴,不知道工厂情况张口就瞎要求乱指挥,而且还以为她们的折腾努力理所当然。

    肖捷说:“呵呵,多跑接地气,我们有机会也要多锻炼锻炼,实践出真知,哈哈,你先忙。”

    “好,先这样,拜拜。”

    “拜拜。”肖捷吐了口大气,似乎明白了以后该怎么和姓邬的打交道。肖捷告别老油条----那个浑身充斥职场政治味道的邬先生后一身轻松。

    李丽笑着问肖捷:“那鸟人很费劲是不是?”

    肖捷不消说,笑道:“呵呵,打电话给姓邬的前多喝两口水。”

    李丽笑笑,问阿梅:“对了,阿梅你离职后,工作谁接呀?”

    “主要是新来一位同事吧,我也不太清楚老板的安排。”阿梅不敢乱说,她手上的交接清单没写完,估计老板看过后很大可能会有所变动。

    “新来的同事?”大家看向罗乐。

    罗乐面试的女孩,当然她最清楚了。罗乐接收大家问询的目光,说:“就是刚刚面试的一女孩,干净利落活泼,叫小兰。哇塞----梅兰菊竹,以后我们办公室可优雅了!”

    “ 是啊,都是‘梅’(阿梅),‘菊’(阿菊),‘兰’(小兰),品格高洁啊,叫我这棵‘小草’情何以堪哪?”肖捷也跟着罗乐起哄。

    苏珊点击“发送”刚写完的一封邮件,也接上话茬说:“我们很有危机感哦。”

    “我主跟单,你们主业务,井水不犯河水。”阿菊笑着搭腔,早就习惯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六个女的,天天都会上演各路戏码。
    @烛林风 2022-08-21 17:59:05
    非常精彩!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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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谢谢支持!
    欢迎常来坐坐
    @阑宇 2022-08-22 10:30:12
    写得好,支持楼主原创精品。
    有缘天涯,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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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加油,一起加油!

    第15章 闪亮的星

    下班高峰,珠江新城地铁站拥挤得水泄不通,不论年轻的还是年长的都挤挤压压,薇拉几乎是被人流架起悬空往前涌,淹没在一片乌泱泱的脑袋海洋里。薇拉本来她可以走路回家,现过了两班地铁还未能成功上车,有点懊恼不该来乘地铁,目前看走路和坐地铁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薇拉抓着手机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发呆,她等待皮特的邮件近乎烦躁,年前见一面到现在三、四个月已经过去,期间她做了三个产品宣传视频过去,她的视频剪辑技能已经从初级升到中级,皮特除了回复让其直接联系助理某某之外,再无其他一个字的消息,消失了一样。

    薇拉想,花都开完一遍了。年前的货出完后,皮特说在跟进据说很大动作的另一个客户,现在不知进展如何。

    上周打电话过去,皮特的助理说皮特出差广州,薇拉打定主意再一次到皮特下榻的酒店蹲点,看看皮特还有没有什么进展,换句话说,看看客户还有没有继续深挖的可能,看看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既然是第二次蹲点,薇拉有了经验,找个角度很好的沙发坐下来,方便一眼看清酒店的出出入入。

    酒店经理见沙发上有个年轻的姑娘一坐坐半天,不时东张西望,自然留心多两眼。酒店经理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薇拉回答不用,酒店经理招呼服务员端来一杯温水。

    等到温水喝成凉水,凉水喝完没水。许久,门口停下一辆的士,熟悉的身影踏进大堂。

    “皮特!”薇拉激动地站起身迎过去。

    皮特循着声音看过来,大为惊讶:“嗨,薇拉!”

    “真高兴再次见到你!”

    皮特略一回想自然知道薇拉所来何事,坦白道:“薇拉,真抱歉,我调动到了另一块业务,现在不做你们的产品了。”

    薇拉想起之前皮特让她和另外一名采购联系,才醒悟原来皮特已履职新岗位,不过,既然薇拉从事贸易,她天生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真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你现在做什么产品呢?”

    “很抱歉,我现在找的产品跟你们的产品没有关联,非常感谢你的支持!”皮特就此打住,也许有点想断了薇拉死缠烂打的念想。

    然而薇拉不死心,追问:“冒昧问一句,可以透露下是什么产品吗?”

    皮特听小姑娘语气诚恳,想来小姑娘两次死心塌地地等候在酒店,这种人不多见,难得呀,告知一下也无妨。皮特说:“当然,这是我的新名片。”

    薇拉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有点失望,又有点欣慰说:“哦,原来如此,你不知道我这半年联系不上你,我心里多焦急,我以为是你丢下我们了。我常想你应该有你的原因的,现在都理解了。”

    皮特很少见到执着地付诸行动跟进客人的女孩子,往往邮件、电话跟进的大部分都是千篇一律的追问方式,那种感觉就好像皮特要向她们交待一些什么一样,问话不外乎“你们有什么计划吗?我们是历史悠久的某某工厂/公司,有感兴趣的和我们联系”……

    皮特不厌其烦,不过作为采购,类似的打扰他已经习惯了,有些信息有些邮件虽然他邮箱里照常接收,可心里已经开启自动屏蔽门。

    皮特本来疲惫,听到薇拉的真情流露,两眼闪出感动的光芒,感动的表征,有时候是接受了别人为自己一心一意的付出,不管是因公还是为私。

    皮特嘴唇动了动,此时渴得喉咙有点发干,薇拉见状指着大堂旁边一家星巴克,说:“虽然我们没有机会合作了,请你过去喝杯咖啡你不会拒绝吧?”

    薇拉本不喜欢喝咖啡,也许是出于对以往合作时光的怀念,也许是遗憾失去曾经有良好合作基础的客人,心头被不舍而难言的情愫占据。

    两人坐下,皮特要了杯拿铁,薇拉还是点了杯卡布奇诺。

    皮特说:“过去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由于业务模块变动,我新任履职,得花更多时间在熟悉另外一行的业务上,隔行如隔山啊。公司等着我们开锅,再也没有好日子过啦!”

    皮特尽量把自己说得焦头烂额的样子,以多少安慰失望的薇拉,填补两人内心的失落----虽然失落的原因各不相同。

    薇拉说:“好的,我后面会和另一名采购联系。不过贸易圈子很小,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碰到呢。”

    皮特见薇拉不再纠缠换采购这个问题上,就放心了,接着在朋友一样的角度直抒胸臆:“如果有得选择,其实我更愿意做回原来的业务,熟门熟路,现在根据公司战略来调整,一更换,几乎所有东西都要重头来过。供应商筛选是个大难题,要寻找,要验厂,要筛选,要磨合,这是个缓慢的过程,这些信任都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建立起来的。客人又追得紧,所以说,工作不容易啊。”说完皮特摇摇头,端起咖啡。

    真可惜啊,培养起来的客人转身说走就走,不过见面三分情,薇拉感到这个客人和她敞开心扉谈新工作的情况,是对她的信任。薇拉低头看着皮特的名片,其中一个关键词吸引了她的注意,喃喃地说:“噢,你现在在五金行业了。”

    薇拉对塑料零配件听起来有点印象,随即打电话给肖捷,问:“你了解塑料零配件的工厂吗?”

    肖捷刚在草稿纸上写下“益丰”,正用另外一支黑色粗笔画了个大叉叉,此时接到薇拉的电话,哼哼地不好气地说:“不知道!我刚和工厂吵了一架,烦死了……”

    听语气,薇拉隔着手机也感受得到肖捷刚熄火的枪口还烫手,安慰道:“工作跟单嘛,不吵架出不了结果,很正常的。”

    肖捷说:“是啊。说吧,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薇拉重复一遍:“塑料零配件,有认识的工厂吗?”又朝皮特望了眼补充道:“我以前的客户皮特在找。”皮特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微笑地看着薇拉。

    肖捷不解:“以前的客户?皮特不是做你公司的产品吗?怎么找塑料零配件呢?”

    薇拉说:“他换了岗位,业务模块变了,所以才说是以前的客户嘛,他现在负责五金那块了。”

    肖捷想起来了,说:“那谁,大卫家好像就是做塑料零配件的厂子。”

    薇拉问:“和你上英语课那个男生吗?噢,有点印象。”

    肖捷答:“对,我帮你问问。急不急?”

    薇拉正求之不得,说:“急,我正在酒店和皮特谈,皮特现在就在找这类供应商。”

    肖捷心想,薇拉你还真是操心以前的客户呀。不过还是拨通大卫手机,大卫正在开业务培训会,没有接电话。肖捷连续拨第二个电话,大卫揣着手机到走廊才接通:“hello,捷捷同学!”

    大卫想起肖捷名字的意思,还记起赶着来投胎的玩笑,话里自带两分调侃的意思。

    肖捷好气又好笑地说:“嗨,小成同学,别来无恙啊?”称呼他小成,是大卫说过他父亲的心愿,希望他人生有小成就,这样有内涵的名字可以和家庭企业联系起来。况且大卫偏爱人家管他叫大卫,不喜欢人家称呼他小成,因为显露不出大的气概。肖捷明知如此,故意称呼小成,也算是对大卫的调侃的一种回击。

    大卫笑笑,因正开着会,直接过了,问:“托你的福,挺好的。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有何贵干?”

    肖捷继续好气地说:“啊,你真是料事如神,你家厂子是不是做塑料零配件的?”

    “正是,有生意介绍?”

    “我们隔壁四班一个叫薇拉的女同学,有印象嘛?她有个客人想找塑料零配件的工厂。”

    大卫说:“噢----知道,我发我爸爸的名片给你。你有客人的名片吗?”

    互发了名片后,大卫的爸爸褚厂瞅着全英文的名片问:“什么情况?外销我们没什么经验。”

    大卫说:“不是有个跟单懂英语吗?你担心什么,你儿子是做外贸的,产品如果对头,需要帮忙时我会回去。”

    褚厂说:“那还差不多,褚大褚二两人都靠不住。”

    大卫清楚,褚大褚二是他老爸的心头刺,褚大褚二是他大伯的两个儿子,由于血浓于水的关系,目前在工厂里挂名经理,已经到处刮S小姐的威风。

    大卫随即邀请客人来工厂看厂。

    皮特此一行,没想到这么幸运地找到一家对口的供应商,并且看过褚厂的产品图片后,非常对口,比之前找到的工厂更合意一些,心里非常感谢薇拉,脸上洋溢着的光彩。

    薇拉趁着周六陪同皮特及皮特的客人看了一天工厂。大卫的安排让薇拉很省心。褚家工厂虽未做外销,但产品质量好,在大卫的指引和协助下,褚厂也打开了外贸窗口,可谓双赢。

    经过几天的马不停蹄,皮特此次的中国之行圆满收官。薇拉的热情皮特看在眼里,薇拉的真诚皮特放在心上。不过现在行程临近尾声,皮特准备打道回国。

    皮特目光灼灼,感激和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像一把手电筒照亮了薇拉心里的每一寸地方。皮特说:“谢谢你,薇拉,你像是一场及时雨,提供了不少帮助,本来这些你都不用麻烦发的……谢谢你这几天为我做的一切。项目比较急,所以我要赶回去了。”

    薇拉说:“很乐意为你效劳,我也是碰巧有同学做这类产品,举手之劳,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皮特向下凝视着薇拉,目光融动着匿不住的暖柔,说:“你有一双闪亮的眼睛。”

    皮特不知道,此时他也变成了薇拉心中闪亮的星。
    @ty_碧水木桥 2022-08-23 13:07:43
    写得很精彩!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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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展前培训

    工作日就在一句句“Morning”“早晨”(粤语,早上好)的问候中开启,在一盏盏华灯点亮回家的路时收幕。

    又是一个平凡的工作日,一位小姑娘如约而至,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蹬着一双和稚气的脸并不太相衬的高跟鞋来报到了。用邻居大姐的话说,眼睛贼有神,说话贼干脆,每个人看见她稚气的脸那么富有朝气都会多停留两秒钟。

    这位小姑娘叫小兰。

    小兰来到第二天,阿梅和小兰交接了工作。小兰勤奋,有效率,坐肖捷左边。由于小兰乐于向周围同事请教,年纪小又开朗,和大家相处得不错。

    肖捷对小兰说:“你运气真好,一来就赶上广交会。”

    李丽和罗乐听了暗笑,肖捷你这不是哄小朋友嘛,广交会没掉两层皮就算好啦,哪来的运气好?!

    她们不知道,对于肖捷来说,广交会就意味着平台,是她追星逐月的希望,掉两层皮算什么呢?那是蜕变的机会!

    肖捷自从上次提议安琪的出货问题而崭露头角后,受到连续鼓励,真钻入了外贸的世界,日夜不停地开足马力,像只老鼠掉入白米缸。

    小兰担心地问:“可是我没参加过广交会欸,老板会不会允许我参加?”

    李丽说:“放心吧,准让你参加,我们这和广交会展馆隔江相望,有绝对的地利优势,就怕你去了脚丫子受罪,没半天就歇菜。”

    “这样啊,我还得复习一下口语。”小兰没听出李丽话中隐含的辛苦,却不无担心起英语口语来,上学时光顾着玩儿了。

    罗乐说:“放心啦,听说有帅哥来给我们上课。”

    肖捷俨然一个点睛高手,不忘首尾呼应地说:“你运气真的真的好,看,你一来帅哥就跟着来了。”

    苏珊说:“哈哈,罗乐,你不确定不要乱说哦,别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家没看到帅哥,先掐死你!”

    “可以,掐死我不偿命,真来了你们要感谢我提前让你们高兴才对。”罗乐这么说是听到风声了,早上过去呈批文件,她已了解到老板邀请帅哥外教来培训,在老板身边干活的人要是这样都不知道公司动静未免太浪费机会了。

    老板们希望Sales在广交会上展现出专业的水平,除了体现对客人的尊重,留下好印象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创景在走品牌道路,专业是第一要求,虽说业务水平主靠平时练习,但展会前强化英语口语和接待技巧也能拔高一个阶位,这种速成很有必要。

    这位老师真如罗乐所言,是一位帅哥,不负众望,英姿飒爽神采奕奕的,稍有点遗憾的是,帅哥老师第一母语不是英文,虽然这不影响他操一口流利的英文。

    黄小姐遵老板旨意,扭着小蛮腰进出各部门,唤齐角落里的所有小伙伴集中会议室上课,因为老板出钱请老师按时间计费,不按人头计费。

    小帅哥自我介绍,他名字叫本,来自德国,肖捷第一句话便走神,创景总和德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肖捷看了看培训现场,绕着会议桌里外坐了两圈,连清洁阿姨都下来沾沾“洋气”。

    本全程讲英文,不过这不影响大家上外教培训课的兴致,作为在外贸公司工作的员工,甭管认识几个英文字母,耳濡目染老板和同事与老外的交流,通过观察都熟悉老外的表情和动作,他们都能会意出大概意思。

    正式上课前,老板凯特强调:“大家上课认真听哈,有问题尽管问。”大家听出了潜台词:我们可是花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你们都用点心,把银子化成海绵,用力吸!

    本开始上课,全程没有课程表,却安排得比课程表更有节奏,自我介绍完后,讲要点、举例子、演练、提问,一节接一节,一环扣一环,几个Sales的眼神从开始时的迷离,不久切换成小迷妹的仰慕,尔后变成欣赏和佩服。

    肖捷年前在太昊工厂时才刚去德国,虽说隔了一段时间,但创景的英文环境比太昊浓厚不少,而且一直在英文环境泡着,熟悉英语口语非常快,培训会开始不到两分钟思维已经迅速进入英文模式。

    本提问时,肖捷良好的状态被本点名第一个现场演练。本扮演客户,肖捷从接待到问答、商榷提议都表现得中规中矩,气氛营造也可圈可点,本表示,肖捷的接待给客人感觉不错。

    本说,客人互动的方式有开门见山的、有旁敲侧击的、有委婉曲折的、有圆滑客套的等等,怎么应对就考大家的应变能力了,怎么快速判断客人的真实意愿就考大家的眼力了。

    有些客人第一句话简单粗暴:“嘿,这个多少钱?”如果报价高了,客人走了,报低了,又不带成本地透露底线。

    有些Sales会反问:“你要多大数量呢?数量不同价格不同。”态度好一些的业务员,会客客气气地问;态度不好的,冷眼怀疑客人的意愿也不加掩饰。肖捷认为这是典型的应试思维,这种思维就像考试做卷子,习惯于题目提供数据,要已知的数据推论未知。

    本全程讲英文,不过这不影响大家上外教培训课的兴致,作为在外贸公司工作的员工,甭管认识几个英文字母,耳濡目染老板和同事与老外的交流,通过观察都熟悉老外的表情和动作,他们都能会意出大概意思。

    正式上课前,老板凯特强调:“大家上课认真听哈,有问题尽管问。”大家听出了潜台词:我们可是花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你们都用点心,把银子化成海绵,用力吸!

    本开始上课,全程没有课程表,却安排得比课程表更有节奏,自我介绍完后,讲要点、举例子、演练、提问,一节接一节,一环扣一环,几个Sales的眼神从开始时的迷离,不久切换成小迷妹的仰慕,尔后变成欣赏和佩服。

    肖捷年前在太昊工厂时才刚去德国,虽说隔了一段时间,但创景的英文环境比太昊浓厚不少,而且一直在英文环境泡着,熟悉英语口语非常快,培训会开始不到两分钟思维已经迅速进入英文模式。

    本提问时,肖捷良好的状态被本点名第一个现场演练。本扮演客户,肖捷从接待到问答、商榷提议都表现得中规中矩,气氛营造也可圈可点,本表示,肖捷的接待给客人感觉不错。

    本说,客人互动的方式有开门见山的、有旁敲侧击的、有委婉曲折的、有圆滑客套的等等,怎么应对就考大家的应变能力了,怎么快速判断客人的真实意愿就考大家的眼力了。

    有些客人第一句话简单粗暴:“嘿,这个多少钱?”如果报价高了,客人走了,报低了,又不带成本地透露底线。

    有些Sales会反问:“你要多大数量呢?数量不同价格不同。”态度好一些的业务员,会客客气气地问;态度不好的,冷眼怀疑客人的意愿也不加掩饰。肖捷认为这是典型的应试思维,这种思维就像考试做卷子,习惯于题目提供数据,要已知的数据推论未知。

    本说,针对这种缺主要数据的疑问,最好不要缠着客人给前提----因为有时候客人也不知道,回答时可以灵活点,例如:“1000pcs FOB Huangpu 1 US Dollar per pc(1000个黄埔交货每个1美元),我们可以自己假设一个平均的数量。”

    肖捷的想法接近本的意思。答题可以假设,数学答题时,为了计算方便,设某参数为1,设某参数为X,设某参数为Y,也是一般做法。

    本启发道:“那要是客人实际想要的数量相差很大怎么办呢?这时我们思想疆马的绳索就要放开了,有哪些地方可以辅助判断假设的参数呢?”

    本炯炯有神地扫向在座的员工们,此刻大家暂时从观察他帅气的脸切换成三好学生的认真思考状,生怕被本点名。因为老板在旁边坐着,如果被点到名却回答不出来将会好尴尬。

    教和授是不同的,学校里的教是一种义务,工作上的授是一种投资,授人知识或经验的交易。老师以输出为第一要务,毕竟老师的工资是财政拨款,而技能培训的费用是老板腰包里掏的,掏出来的钱花得值不值得需要看员工是否成功被输入,看互动好不好,看成效有没有。
    大家还没转过弯来,既然是授课培训,本哪会让大家作无效果的支支吾吾呢?不点名,当然不点名,人在江湖走,最怕会湿脚,老外也懂这个道理。

    只要现场气氛不要太差劲,就等Sales们自告奋勇。

    安琪这名当家花旦,果然是认真的,举了手,说:“有几个细节可以辅助判断,从名片上看客户国家。比如来一个摩洛哥的,数量一般比来一个德国的客人要的少,怎么也不可能去到1万pcs。”

    安琪有业绩撑腰,平时有些唯我独尊,是销售里最有底气的,她的回答获得帅哥老师点头赞美:“棒极了!”

    肖捷说:“我们在假设回答后,可以补充说明,比如要是客人订得多,可以具体核算,观察客人反应。可以继续问问客人交期如何等其他信息。”

    本点点头:“优秀!回答客人的问题,也抓住客人的关注点,同时要鼓励客人讲,获得更多信息,客人讲得越多,花在你摊位的时间越长,越有利于进一步发展。这就是心理学上的‘沉没成本’,在一件事上投入的时间精力越多,越不愿意放弃。”

    本的肯定让肖捷再度提起精气神,又借着一口流利的口语,成了场上活跃分子。

    本接着讲课:“有些客人会问:你们有catalogue吗?你答Yes, Here。客人把catalogue拿到手转身就走了,有没有这种情况?”

    大家齐刷刷地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本笑道:“看来你们都很有实战经验,这种客人你们不喜欢对吧?”

    众口一致:“是的!”

    大家哈哈大笑。

    本铺垫好了前奏,转而问:“他们这么讨厌,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呢?”

    大家继续沉浸在好玩的气氛里开玩笑道:“get out!”(叫他滚!)

    又是一阵哄笑。

    本看了看旁边笑着未作发言的老板,他很清楚老板请他来这里不是讲相声的,话题扯远了必须适可而止,于是把话题拉回来,说:“有意思,有不同做法的吗?”

    肖捷接过话说:“我会再补充一句,产品有好几系列,还有今年的热销款,你对哪些范围的产品感兴趣呢,我好帮忙标出热销款。在标注时可以再问几个问题,探讨一下客人的类型和潜力。”

    大家听了若有所思,老板依然微笑不语。

    本说:“对,这提到了一个重点,善于问客人问题,让客人多说,客人是需要鼓励的,需要正确的引导。下面我们继续演练。”

    按顺序轮到小兰,小兰的开场白是“Would you like a candy?”(你想来一颗糖果吗?)

    大家又笑,本说:“你太逗了!不过有时候这个效果也不错,客人看展是很累的,那么多展位看过去,即使递给他一支水,都能获得对方的好感,瞧,首因效应起作用了,接下来的问话就能顺利地开展。”

    中途休息,热烈的气氛暂告一段落。肖捷抓住本喝水休息的空当,挨过去问问题,幸好本做好充分准备且乐意被骚扰。肖捷问:“如果作为客人,你喜欢什么样的销售呢?”

    本吞完一口水,答:“好问题!你会换位思考。我个人意见,除了客人的喜好外,就看他此行的目的了。”

    “嗯哼”,肖捷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罗乐和李丽也凑过来,围在本前面。

    本又喝一口水,说:“热情的客人当然喜欢热情的业务员,慎重的客人一般喜欢慎重的业务员,这很自然。不过还要看目的,他进来是看中你们的产品还是纯粹接触一下你们的产品,想要达成交易抑或寻找备胎,或者参照物,想要在实际的交易中满足什么条件,在这个基础上选择配合度高的销售。”

    肖捷顺着本的话说:“所以我们要有个方向----摸清客户的真实需求。”

    本喝完一口水,拧好矿泉水瓶的盖子,说:“是的,就看我们怎么去发现,同时看我们怎么表现出客人期待的那一面。”

    罗乐笑道:“哇,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做起来好难!”

    李丽紧挨着罗乐说:“我懂了,老师的意思是,真正的高手看人,不需要检查机器一样逐项测试。” 李丽边说边哼起调调:“修炼成Jolin(蔡依林)歌曲唱的:客人的距离和你只差零点一毫米,你的睫毛需要剪辑客人一言一行,你和客人感受彼此的心跳一样频率,和客人透过念力距离又拉近……”

    肖捷对李丽说:“哇,行啊你,步阿梅后尘成为创景好声音!”

    罗乐一旁提醒:“欸欸,你们严肃点。”

    本倒不介意,黄褐色的眼球射出两束亮堂堂的光彩,说:“棒极了!”如果不是在上课,身体语言丰富的本估计会脱掉西装,解放身体来一场show(表演秀)。

    下半堂课继续情景演练。有些同事第一句是“Welcome!”(欢迎光临),本分析说:“咋一听中规中矩,但未免让客人反应迟钝,像我们去逛街,听到‘欢迎光临’,客人可能也不作反应,抑或点点头就过了。不管如何,‘欢迎光临’还是最中性保守的问候语。”

    演练完后,本作完总结,问:“大家有什么感受吗?”

    大家说完感想后,凯特最后点评:“看大家的表现,我有点感悟,接待客人有两点很重要:心态和思维。心态会在言谈举止中自然而然地展示出来,我们对客人是否尊重,态度是否不卑不亢,有没有回应客人的关切,有没有积极解决问题,客人feel(感受)得到的。第二个,是思维,换角度思考,引导客户,这点靠大家日积月累,不断反思、改进,多多锻炼争取提升上去。”

    这次外教培训大家的收获还是挺大的,听到一些有意思的观点和分析。黄小姐小声说:“你知道吗?这一节课的花费顶上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啦,老板出血本啊。”

    肖捷说:“要是经常有这样的培训就好了。”

    李丽听到肖捷的心愿,问:“怎么?不舍得帅哥?”

    肖捷说:“肤浅!!----难道你舍得?”

    李丽一语双关道:“哈哈,你说呢?不要只看到一棵树,过几天带你们进去‘观展观展’!”

    小兰问:“不是‘参展’吗?”

    李丽说:“肤浅!!‘参展’是责任,‘观展’是权利!”

    第17章 筹备展会

    比外教培训更早开始的筹展工作,是产品部一个月前着手准备样品,产品部负责人小林按照老板的计划,一遍又一遍遴选产品,从仓库中抽样,从大货中选样,交工厂打新样,鞭笞产品更新换代。

    设计部也已挖空心思一个月,千方百计创造产品亮点。设计、校稿、包装打样,马力全开。

    产品和包装都打好样后,小林抓着质检部、产品部的壮丁们一起打包装,上架。样品至少2套,1套摆展厅,1套包装好装入纸箱,准备拉进广交会摆展。

    而平常浩浩荡荡的业务部,也是快马加鞭,发布参展信息,发邮件邀请客户,收集价格信息,整理报价表,全力以赴。创景的参展准备工作在各个部门土国城漕中厉兵秣马地筹备着。

    Sales发邀请函时会突出标明公司位置,邀请客人到公司参观商谈。创景到琶洲展馆只需十五分钟车程,广交会时一定要好好地发挥地利优势,鼓励展会期间约老客人到公司参观。广交会前前后后是创景的农忙时节。

    创景产品的序列本来就很多,配件、包装常常更新迭代,配套变了,货号跟着改变。每届广交会都会有主推的系列产品(collection),员工暗暗叫苦,但由于适合销路,引来不少客人围观,订单也随之纷至沓来。

    产品多了,质检部负责人小应和产品部负责人小林的苦力活自然成倍增加,鞍前马后地跑上跑下。

    小林疲惫地老调重弹:“广交会前我们产品部在业务部前头忙,广交会期间陪着业务部忙,广交会后陪着业务部验货出货,等船务部出完货了,我们还在忙着把大货的船头板整理入仓,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差不多开始准备下一轮广交会。兵少仗多,啥时候才能成立个仓库管理部?让我们松松绑啊。”

    小应附和:“小林,这点我双手赞同,我挂名质检部,还要常常分身到你产品部,你看看你们产品部,有将有兵,有男有女,总还要拉上我。”

    设计部负责人高枫听到小应这么说,也大倒苦水:“小林,我们设计部不仅火力全开搞设计,还要兼顾你们产品部的杂事,老实说,我们做设计动动脑袋就可以了,你们产品部的事光有双手还不够,还要四肢全出力!我怀疑我妈生我高大威猛,主要作用不是用来光宗耀祖,也不是讨个好媳妇传宗接代,而是为产品部作贡献,四肢全发挥在帮产品部的忙上面了!!”

    黄小姐在前台外面听见几位部门负责人侃大山,忍不住乐了。自然业务部的Sales们也闻到一点动静,苏珊有事找小林,听见小林的声音,也逮住空子凑过去。

    小林说:“多谢兄弟们关照。既然这样,一起建议老板成立仓管部嘛,对大家都好!”

    小应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提,老板说考虑,考虑那么久了没动静,态度不就很明显了吗?公司资源都是往业务部倾斜。”

    业务部苏珊听见三部门负责人矛头指向业务部,避免成为送上门的攻击对象,便撇清扮可怜道:“你们别看着我啊,我也是打一份工领一份人工而已啊。”

    大家都清楚资源确实倾斜业务部,也清楚业务部开源,但业务部的姑娘们不这样认为,她们举旗前线斗志昂扬地战斗,后勤保障的同事们怎能感同身受业务部女孩子们娇柔的肩膀所承受着的压力?

    苏珊被包围在三个劳累的男人的讨论中,不转话题难道等着被攻击吗?还是赶在他们下一轮口沫横飞前找完小林就打算脚底抹油,问:“这款产品还不能上架吗?”苏珊指着手里拿的样品问小林。

    “哪有那么快,老板还要再改。”小林答。

    “这都调了第五遍了?”高枫说,“我快崩溃了。”

    “都不知道这样改来改去改到什么时候?”小林无奈地摇摇头,头大、身瘦,此刻的他自我感觉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光头强。

    高枫为自己手下干将时婧鸣不平:“眼看还有一个周就开始广交会了,再改,时婧的海报和宣传册就没法出了。”

    业务部主管罗乐也坐不住了,走过来拉长声音直抒己见:“你们前面花的时间长,我们业务部后面连约客人的时间都所剩无几啦,有些客人广交会前一个周已经飞香港,有些慢的两三天前也已经到广州了。”罗乐想要代表业务部诉苦“加班都赶不及”。

    小林摊开手吐槽:“你们改一次,我包装一次,手都起了老茧,老婆是男是女都摸不出了。等最后确定了,我们产品部同事黛西还要给产品取货号、拍照、录系统,工作哪干得过来?”

    大家被小林逗笑,小应眼睛笑成一条缝,说:“放心,老婆是女的不会变,你儿子帮你证明了。你看我们老板,生二胎的时候,人家都进了产房,电话还不照样连线出来,吩咐我们一怎么做,二怎么做,三怎么做!”

    小应嘴上说着,手上不落下折好一个包装盒,抬起头,眼睛再次眯成一条缝,说:“你也不看看我们老板什么出身?人家美术专业,对设计本来就有独特的眼光,别说五遍,就是一百遍咱们也要改!……”

    吵吵嚷嚷的产品部,有点人声鼎沸。从老板加文创业开始,小应就在创景工作,是创景的元老,他说的话大家全都听进去了。

    听到小应说“一百遍”,业务部这边就尖叫了,李丽和肖捷心底一沉,念着咒语:加班加班加班……

    作为主管的罗乐眼看士气低沉,就把大家的思绪往上拉,提醒大家创景的以往做法:“不知道这次凯特准备了多大的红包,等广交会结束奖励大家,大家加油,大家努力!”

    罗乐的鼓励,让大家连月以来的心情得到滋润,像久旱的大地忽缝甘露一样。

    辛苦自然要有所奖励,这是创景每届广交会的惯例。广交会前后一个月,设计部、业务部、产品部几乎全员加班。能支持大家加班的动力,当然是让大家怀揣着对奖金的美好希望。
    “开会了”,黄小姐在群里发完消息,又挨个催:“你老板叫你去开会。”

    大家绕着会议桌坐好,样品间位于办公室楼下,大会议室就设在样品间,广交会期间样品间布置成漂亮的展厅,和楼上办公室有楼梯连接。待大家落座围成一圈,凯特坐在会议桌短边那头,目光一扫,问:“人都到齐了吧?”

    看大家点点头,凯特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设计几经修改,产品部和质检部天天忙活样品,广交会25号开始,现在剩下不到7天时间。各部门介绍下进展情况。”凯特扭头看高枫:“设计部先说,你们是领队,第一站就是你们设计。”

    “好的,A产品按照昨天的建议修改,昨晚已经修改好给到业务部,其他产品一个周前已经定稿。”高枫说:“目前时婧在做海报和宣传册,小海已在设计新产品的包装,做Artwork(效果图)。”

    凯特点点头,目光投向产品部成员。

    “前期样品完成一半,今天会收到第二批,我和小应会跟进,我们一边编货号、打印标签、拍照、打包装等等,黛西负责修图加工和录卓凡系统。”小林向小应递了个感谢的眼神,他们产品部的工作量也够满的,与质检部几乎是孪生兄弟一样,没小应帮忙,他加班累瘫也干不完。

    “我们质检部会配合好产品部,无条件支持广交会。”小应感到自己该有所表示,他不是不清楚小林刚才提到成立仓管部的迫切性,如果成立仓管部他也可以轻松很多,不过他认为应该由小林先提,而且广交会即将开展这个节骨眼上提显然不是良机,既然提了没结果,反倒忙上添乱,不如顺水推舟说说漂亮话,反正活也干了。

    “好,后期改动要跟上,估计这块会有A&M、Diamond等产品风格相近的客人看上。”凯特说完又问:“业务部呢?”

    业务部的准备工作大头之一,是收集工厂的报价,配合设计部和产品部的要求督促工厂打样,跟单主管阿菊说:“后到货这一批,从工厂第一次发来的报价看,有几个产品价格升幅比较大,谈不下来。这是清单。”

    凯特接过清单扫视两眼,叮嘱道:“再砍砍,价格太高我们不好推广。”

    阿菊谈当然谈了不少,解释道:“新产品,要有实单才好谈----我再试试吧。”其实阿菊心里可犯难了,用嘴皮子来华山论剑,已领教过不少工厂的不屑。

    凯特继点点头,示意业务部继续,罗乐说:“邀请函内容已经给到设计部,等设计部出稿。目前比较急的就是等设计部的宣传册、邀请函、海报发给客人。据了解,德国客人Bego明天就到达香港了。”

    肖捷一听,看了一眼罗乐,凯特看了一眼罗乐和肖捷。肖捷想,虽然Bego从罗乐手上转给她跟进,但看来罗乐还是持续关注Bego的动态,还把客人的行程掌握得那么清楚,肖捷更是不敢懈怠。

    “很好,接近广交会,看来大家都进入战备状态。展会前两天要布展,样品打包、摆放上架每件事都事无巨细,产品部和质检部要要紧紧跟进,前期准备工作充分不充分直接影响到广交会效果。广交会是创景的最大平台,我们站在行业的风口浪尖,如逆水行舟,辛苦大家了!”
    话音落下,财务表姐送来两只信封,凯特接在手里,说:“同事们的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创景比较幸运的是,从创立以来,就有像小林、小应和阿菊这样的好同事一起跟着我和加文,经历了风风雨雨,从无到有建立起来……”

    凯特鼻子一酸,有点哽咽道:“我很感动,小应和小林付出很多,也帮了我们很多……有担当,兢兢业业……没有怨言。”凯特说着把信封分别递给小应和小林:“这个代表我和加文的一点心意。”

    小林迟疑了一下,接过信封憨憨地笑着,第一次收到这么厚的信封,沉甸甸的,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应该的,应该的。”

    信封像有磁铁一样吸引着大家的目光,在座的纷纷猜测,信封里厚厚的一垒,没个万儿也有八千。

    小应也没想到老板会给一笔额外的奖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笑着说:“我也没做什么,质检和产品是一家嘛。”

    “拿着吧。”凯特往前推了一下信封说。

    小应这才伸手接过信封,高兴地说:“谢谢老板!”

    虽然在小应心里,干活就是为了赚钱,付出汗水,换来盘缠,天经地义。但是奖金这东西,由于并无合同规定,得到了就像一笔额外收入,除了老板对自己前期工作的肯定外,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衡量自己在领导心中的价值和模范作用。

    精神激励让人舒爽。

    看到老公小应领了奖金,阿菊简直都能听到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同事有的激动,有的羡慕,有的妒忌,一人鼓掌,纷纷鼓起掌来,振奋人心,当然也夹杂着“得不到的骚动”。然而并不是每个同事都清楚别人背后付出的辛劳和汗水。

    广交会人人都有奖金,多多少少和工资一起发放,老板看人的表现决定。这种实打实的以现金形式发放的奖金和银行卡上静静躺着的数字含义不一样,老板需要借现金的钞票味道给大家打一支强心针。

    这是凯特要的效果,不然怎么叫财务准备现金呢?现金结结实实的厚度,看得到的汗水凝结,那是立体的、可触摸的、可掂量的,要的就是鼓舞大家,先“优”带动后“进”,做老板哪有不明白“鲶鱼效应”、“头雁效应”或“海潮效应”的道理,即使不清楚术语名词,也已在实践中出真知并真真实实地应用着。

    基本上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老板为什么对两元老的忠心耿耿勤勤恳恳进行奖励和肯定。

    明白归明白,总有人是不甘心的。安琪看了看乐开怀的阿菊和小应一眼,脸上虽然云淡风轻,心里说:“老子为你们拿下那么多订单,一个子儿都没有!强者自强,真正有实力的人会用订单total amount(总金额)去证明,而非靠象征性的‘奖赏’!”

    肖捷直勾勾地看着信封时,心里念着:“Money,Money,加油,我心爱的money!”
    薇拉听说此事后,说:“你们公司奖钱也太‘随意’了吧,老板开心就奖钱,不开心就让你们互相掰腕子,或者直接扫地出门。虽然我不是学管理专业,但我还是知道成熟的公司要靠制度运行。”

    肖捷说:“你别说,我喜欢这种‘随意’,让人有盼头。不过呢,一些得力干将可能心里就不服气,生出对公司的怨气和偏见。”

    薇拉说:“可见,你现在这么看得开,是因为你还不是得力干将。话说回来,为啥有人说私企人力流动性大,这也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吧。”

    肖捷说:“同时,我看到了努力就有希望争取回报,重点是----和老板考虑的看重的方向一致。”

    肖捷想想,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会琢磨老板的心思了,大概这次的“奖金事件”算一个小小的“里程碑”吧,工作观念逐渐成型,活干得好干得漂亮,创造出效益才有饭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肖捷一收到设计部不落窠臼别具一格的邀请函和海报就马上发给客户,并在邮件上设置回收已读回执,掌握客人的动态。如果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跟的客人动态,那就太失职了。

    有些客人当天回复来访时间,有些只能到展馆的摊位,肖捷想,来不了的,能见面的都要争取见面的机会。安琪说,上门来访的客人一个晚上谈四、五拨是很普遍的。

    肖捷敲着键盘写邮件,邮箱客户端上提示公司公共邮箱转来一封邮件,公共邮箱的日常询盘由加文管理,说明这封邮件是老板加文转发的。

    文件内容只有一个问句:“你好,你们参加广州会吗?”署名也很简单:名字Jon及WeChat号码。要是不看邮箱后缀,肖捷几乎怀疑是国内同行。

    加文转发的邮件,肖捷不敢不重视。顺着邮箱后缀,搜索到Jon公司名字BA,看到是一家新西兰贸易公司,问的问题还是挺好回答的。

    肖捷加了WeChat,沟通很顺畅,Jon说想换家酒店,这次过来想顺便逛逛广州附近的服装批发市场,问有没有推荐,最好有路线图。

    忙得眼冒金星的肖捷很意外,意淫了一下:“你可真不客气啊,我和你很熟吗?不过才认识一个小时而已,大概是没人搭理你吧,看把你给闷的。可怜,看在你名字是我曾经的大客户名字John的组成的面子上(John是肖捷在太昊接待过的大客户),姐给你找找,谁让你叫Jon呢,碰上我是你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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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04 02:21:13  更:2022-09-04 02: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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