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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悬疑小说《歧路》修订版[第3页]

作者:易水霜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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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文正上个月去县城的时候,老吴跟他说棋盘台的那条路已经确定要修复,他原以为那只是个意向,不知啥时候才能真正施工。没想到他回榆树屯才五天,老吴就找人给他捎信,说公社主任让老吴马上安排建筑队开始干活。因为县里要来人勘探,可那边进不去车,必须先从滑坡区的北面先清理出一条简易通道来。
    这事老吴已经跟建筑队的“临时领导”老由说了,他还要捎信给朱文正的原因是,让他抓紧清理棋盘台的“后事”。
    那个老由在老吴去县里之后,“临时领导”当的很舒服,就不大怎么听话了。他跟朱文正讲,公社领导在“扯淡”。这边榆树屯的活儿再有半个月就完事,他们不可能半道扔下,那就耽误秋季学校开学了。于是他自作主张,让朱文正去屯子里先雇几个人去棋盘台。反正就是单纯的挖开土坡,修一条简易通道,是个人就能干。
    朱文正故意拖了了两天,才把人找齐。趁这个空儿,他和路子一起将棋盘台的东西进行了处理。有用的,或者拉到了老吴院里,或者送给了路子;没用的,就堆在那房子里,然后往里铲了些土,灌了些水,借以毁掉曾经住过人的的痕迹。
    朱文正在灌完水之后,就将那些引水的胶管弄出去卖了。所以榆树屯这几个临时工琢磨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这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闹不清他们也不“闹”了,在那里嘀嘀咕咕议论起别的来,而且他们似乎还要背着朱文正,说话的声音很低。
    @neration 2022-09-21 11: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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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朱文正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他还要急着回去做饭。于是他打断那些人的嘀咕,开始给他们交代“工作”。
    朱文正这几天很忙,他还得抽空去看小鼓山的那个造纸厂。他已经去了三次了。
    那个地方离北乌素十公里。为了不耽误做饭,他都是一早起来从榆树屯出发,骑一个小时的车子赶到那儿,呆两个小时左右,再赶回来做中午饭。忙活一天下来,累个半死,但他还挺高兴,因为他有了“成就感”。
    小鼓山与大鼓山隔着道山梁,却不属于一个公社。大鼓山是鼓山公社所在地,而小鼓山属于北乌素公社的地盘。由于小鼓山靠着乌兰山区最大的河流乌坎河,河边有一大片淤积平原,所以自五八年以来,这里相继建设了几家社办工厂,有农药厂、石灰厂、造纸厂等。其中造纸厂建的比较晚,效益也不好。中间开开停停,统共生产了不到一年时间。现在那里只有一个姓马的瘸子老头看门。
    社办工厂,自然规模不会有多大,但到小鼓山看过之后,朱文正还是有点失望。因为这个厂实在太小太破,他都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这么落后的机器和破败的厂房。
    那个厂位于一个长满荒草,残缺不堪的大院内。朱文正从最东头的“草房”走到最西头的成品间,那长度还不足六十米。蒸球只有七八个立方,粗浆罐只有二十个立方,两个不大的浆池还塌了一个,打浆机和抄纸机都已经损坏,只能更换,切纸机也是锈迹斑驳。看完之后,朱文正断定,这个厂将来只能生产草纸或者低档包装纸,如果销路好,应该会有点“效益”,但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不过他的失望情绪一闪而过,而且他还骂自己“愚蠢”。他想,自己现在“身份”不同,应该越低调越好,就是有条件,他也不能“大干”。树大招风,他怎么连这个道理都忘了。以他的能力和经验,运作这个小破厂很容易,他应该很知足才是。
    看过之后,朱文正还写了一个“规划”捎给了老吴。那上面一二三四列了二十多条。首要的当然是先招人,然后清理基础设施,落实水电原材料、修理和更换设备,找技术人员调试主要机器等等。如果一切顺利,可望半年后开工。他大体估算了一下,需要管理和技术人员6-8人,供销及后勤人员4-5人,工人15--20人,也就是一共用40人左右就够了。按照最节省的方案(主要设备采用县造纸厂淘汰的),前期费用为5000元。
    很快老吴回信,对朱文正大加赞赏,说一切都照他的规划办。还说让朱文正下个礼拜天去趟县城,老吴带他到县造纸厂去看看他们才淘汰的旧设备,什么抄纸机、打浆机、平筛机全都有,县里已经同意,无偿转让给北乌素公社,一分钱不要。老吴还跟老由交代了,朱文正要筹备造纸厂,让他赶紧再找个炊事员,或者以后他们自己做饭,
    @花开深圳 2022-09-21 20:5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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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文正非常高兴,一高兴他就想“奉献”。本来他马上可以去那个现在还没人的造纸厂上任,可又一想,这几天榆树屯的活儿还在赶进度,棋盘台那里又得开工,老由挺忙的。他准备学学雷锋,先帮老由弄好棋盘台的这件事,然后再做几天饭,等老由找到新的炊事员再说。
    朱文正主要是给外号叫曲黑子的“尖嘴”交代工作,因为他是这几个人的“工头”。曲黑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就说:“大有你尽管放心,这点活儿小意思。你忙你的,我们马上动手,保证误不了工期。”
    朱文正也觉得这工程太简单,连二傻子都能干,就没多说,叮嘱几句让他们注意安全,便骑上车赶着回榆树屯做饭去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活儿是很简单,可曲黑子的心思太复杂。朱文正走后不过十分钟,他就把刚才还在脑子里转悠的“邪念”,变成了实际行动。
    @掌门左子穆 2022-09-21 22:37:27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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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关注!
    事情是“黄牙”引起的。他的外号叫“横三”,榆树屯人。他表弟四年前曾经被棋盘台的勘探队雇去当搬运工,那时候横三来棋盘台找他,进过勘探队的院子。横三在坡顶上转悠了好几圈之后对曲黑子说:他记得非常清楚,勘探队的院子离道班房挺近,大小也差不多,勘探队院子的特征是,它那西墙外长了一棵孤零零的洋槐树。
    曲黑子一开始没听懂这啥意思,横三只好继续“启发”他:“我进过院子,还瞄了它那里的库房,里面好多东西,都是值钱的玩意儿……还不明白?就大滑坡那一次,院子带房子,带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埋在里头了!”
    横三见曲黑子还是皱眉头,就拉着他走到近处,指给他那个“地标”。
    在离积水的大坑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泥土中露出了一片翠绿的枝条。大家都认识,那是棵曾经遭遇了灭顶之灾的洋槐树。
    这下,傻子都明白横三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岁数稍大点的人表示了“迟疑”:“咱不是有急活儿嘛,得先挖咱那道儿呀。”
    横三说:“你懂个球。几天下去,县里那些勘察的就该来了,而且老由那帮人完了工也会过来,那还有什么好事?黑子你说呢?”
    曲黑子还没吱声,又一个人指着大坑说:“你这边挖,它那边有水啊,淹了怎么办?”
    横三说:“睁开你的眯眯眼看清楚,这坑里的水在往下渗呢。明儿早上你再看,保证渗没了。而且水一泡,下面的土才好挖呢!”
    曲黑子一呲牙:“干。他娘的,干什么不是挣钱啊。这样,你们俩,”他指点着,“你们去干公家的活儿,挖那个道儿,捎带着放风。咱几个就从这上头顺着洋槐掏这个洞。哎,等会儿——”曲黑子又把人喊回来,非常“严肃”地交代:“听好了,今儿这事儿大家的嘴都紧着点,回家连老婆也不能说。等东西挖出来以后,咱们六个人,六一六十一,一人一份!”
    “好!好!”大家一阵欢呼,都觉得有曲黑子这么一个“领导”实在是幸福,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被曲黑子的“决策”招唤出的死神,正日夜兼程朝他们赶来!
    第20章

    1

    “再说一遍,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王隆把手里的“出警记录”往桌子上一摔,厉声喝问。
    他对面蹲着一个干巴瘦弱、浑身脏兮兮的小青年。那人胆怯地望望王隆,小声说:“刘,刘乐果。刚刚刚,刚才说的‘肥球’,是我的外号,他们,他们故意那么叫,是——讽刺我。”
    “我问你,你认识不认识林大响?”
    “不认识。我,我知道他,北城这片的,老大。”
    “我实话告诉你,林大响就是栽在我手里的,这会他还在劳改队挖地呢。怎么,你想学他的样儿?”
    “不敢不敢,我,我那会儿不知道你是王队长,我再不敢了,我什么都坦白……”
    惯偷刘乐果开始交代他这半年多的“战绩”,什么雨花街缝纫店的失窃案、供电局三宿舍的破门盗窃案、市中医院药房失窃案等等。说他就这些事儿,全都坦白了,求王队长宽大处理。
    “等一下!”王隆一挥手,打断了刘乐果,“我先告诉你,我不是队长。你再说说光明路那件事,到底什么时候,你说清楚了!”
    刘乐果使劲回忆了半天,最后一咧嘴:“王队长,那个那个,时间太长,我就记着是三月下旬,三月底以前,到底几号……哎对了,那晚上光明路那一片停电,不然我我我,我也不好跑出来。”
    王隆一愣:“是不是3月24号,你说的到底是造纸厂宿舍,还是油泵厂的院子?”
    刘乐果说:“对对,可能是24号。不是油泵厂,是个新建的院子,也没大门,也没看大门的,什么都没有。”
    王隆看看一边做记录的小张,小张立刻领会,他放下笔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说:“问派出所了,整个那段时间,造纸厂宿舍院没有报失窃案的,整个三月份都没有。”
    王隆一笑:“有点意思。”他转向刘乐果:“你仔细说说造纸厂宿舍院那件事,越详细越好。”
    @李八师2022 2022-09-22 11:24:41
    支持佳作
    尽览风云万象,四海八方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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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2

    刘乐果只说了个开头,王隆就大为兴奋,催着他往下讲。小张有点奇怪,不知道王隆为什么对这个“鸡鸣狗盗”的小案子感兴趣,因为刘乐果说的很清楚,他盗窃的并不是孙厂长家,而是另外一家。
    自从“3.24”那天案发之后,王隆先后十几次去过光明路的那个宿舍院,对那里的地形地貌、房屋建筑了如指掌,刘乐果刚形容完他作案的那家的位置,王隆就心里一动:那虽然不是老孙家,但离老孙家很近,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红光厂的那个宿舍院,一共三排九栋宿舍楼。有一栋四层的,其它都是三层,共有180户。其中有一轻局机关二十户,拆迁的三十二户,红光厂一百二十八户。光明路这一片地很多,因此楼房间距较大,纵向大约有四十米,横向有近二十米,纵向和横向的楼间都有带排水沟的通道,通道两边种了一些树。那树有原来的地上遗留的,也有刚栽不久的。这些树对于刘乐果行窃成功,关系很大。
    刘乐果偷的是东面那排的最北面那栋,也就是7号楼,西邻就是孙厂长家所在的4号楼。也就是说,这两栋楼是并排的,隔着二十米宽的过道。从时间上看,刘乐果行窃之时,宿舍区已经停电了,所以他偷的很顺当。也就在这个时段,孙厂长在家中死亡。一开始王隆还怀疑这小子撒谎,认为他实际上是在孙厂长家行窃,被老孙和岳菲发现后,狗急跳墙,行凶杀人。不过当刘乐果把整个作案过程讲完后,王隆发现他自己的判断有误。
    刘乐果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这个院住的人少,大门没安围墙没立,老想去碰碰运气。头晚儿去趟踩点儿,八点转到九点,没机会下手就走了。第二天重机厂院里放电影,我寻思人都去看电影,我就又去了。这回好,也没刻意找机会,机会找上我了——那一片地方正好停电。
    @胥浦老菜农 2022-09-22 14:53:01
    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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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朋友关注
    那时大概是九点半左右,我从西面的楼朝东摸索,挨个去试那些后窗,看有没有忘了插上的。结果后面溜完了转前院的时候,听见一户门响,我赶紧藏大树后头。就见最东头那家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我一看就知道是搞破鞋的——我为什么知道?很简单,因为是那个女的先出来,左右看了看,缩回去之后,一会儿女的又出来,后面跟着个男的。走了几步,正好走到我藏的地方。那有个木头架子盖着篷布,底下堆些东西,女的和男的就在那架子后头。女的说,你走吧,我回去了,别叫人碰见。男的说:都看电影去了,哪还有人,看把你吓的。女的说,你不怕?不怕这么早你就赶着要回家。男的不吭声,一把抓住女的,按在架子那里就啃上了,吱吱啦啦直响。我就趁这个机会钻进她家里去了。三五分钟的时间,翻了几个抽屉,乱七八糟看不清什么划拉了一堆,抱着跑出来。出来一看,好险,两人已经站在架子外面了,不过他俩是朝西背对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弹,好像在听什么动静。我就踮着脚尖朝东开溜,刚跑几步,就听女的说了一句“老孙家咋了,跟小媳妇打起来了?”这时候,周围的屋子一亮,突然来电了,我就不敢再跑,改成快步走。我估摸着,这个时候那两人要是转身,肯定能看见我。不过一直到我跑到楼后的麦子地,也没人追来。以后别的什么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听刘乐果说完,王隆眉头拧起一个大疙瘩,沉思片刻他问:“你偷的是东面最北头那栋,一楼最东户,确定吗?”
    刘乐果说:“确定,那个楼,底下一共六户,那晚上只有最东面那户有人。”
    王隆没心思再问他了,把这小子交给别的警察,他带着小张去了红光造纸厂。
    赵厂长听完王隆讲的“小偷奇遇记”,立即判断出,“3,24”那天晚上“乱搞男女关系”的两人中,男的很可能是现任副厂长李广利。
    赵厂长说:他还没来红光厂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反映,时任供销科长的李广利跟制浆车间的化验员鹿春燕关系不正常,但却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没想到这回让一个小偷给他俩曝了光。
    因为鹿春燕住的房子,就是招了小偷的那一家。
    按照小偷刘乐果的供述,他偷了三十一元钱和二十三斤粮票,其中五斤全国粮票,十八斤省粮票。钱差不多相当于造纸厂一个二级工的月工资,粮票相当于普通居民大半个月的定量,数目都不算小。鹿春燕却没有报案,因为她无法解释自己在家,小偷怎么还能进到家里来。当然她也怕报案后,警察要是深入调查,会牵扯到李广利。

    3

    随即,赵厂长派人先将鹿春燕叫来,当着警察连吓唬带咋呼,很快鹿春燕就痛哭流涕地交代了一切,并再三恳求领导,不要把事情告诉她的丈夫。她丈夫也在厂里,是供销科下属的地磅房的司磅员。两个月前,她丈夫还在又脏又臭的蒸煮车间,是李广利当上副厂长之后,把他调到了虽然经常要上夜班,但工作很舒服的地磅房。
    事情搞清楚了,至于厂里会怎么处理鹿春燕,赵厂长怎么拾掇不听话的“李副厂长”,都不在王隆考虑范围之内,他关心的只有一点:就是李广利在“3.24”案件中的真实行为,或许,那就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真相”!
    再一次面对王隆,李广利比上次老实了许多。他很清楚,“作风问题”被坐实之后,局里很快就会处分他,别的先不说,最起码这个副厂长他是当不成了。于是,不等王隆追问,他就老老实实交代了那天晚上自己的真实动向。
    在此之前,他跟警察说的是,那天自己从厂子里下班回来,听上中学的儿子说重机厂那边放露天电影《青松岭》,就去看了一阵,没看完就回来了,因为他还牵挂着下午白塔村民的“闹事”,就想去孙厂长家,问问事态的进展。被白塔村的人堵了工厂大门之后,供销科刚买的两卡车火碱进不去,临时停在了红石街的一家厂子里。如果没事了,他就通知车子连夜进厂卸货。
    当然,上面那些话基本都是假话,是为了掩饰他与鹿春燕的不正当关系。真实的情况是,那天晚上,他就是要与鹿春燕幽会的,“看电影”是个幌子。鹿春燕上的是中班,晚上八点下班,因为车间出了点事儿,她晚回来一个小时。这个期间,李广利就在宿舍区北面的的河滩上等她。鹿春燕到了之后,两人在那儿聊了一阵儿,鹿春燕说他丈夫调班回了老家,明天才能回来。于是两人就偷偷回了宿舍院。进到她家时间不长,突然停了电。李广利看看快十点了,就提出要走,鹿春燕出来送他,两人又在离她家门口十来米的破棚子后面缠绵了一会,这时忽然听到从孙厂长家那边传出了一阵响动,好像还听到朱文正在喊什么。李广利就对鹿春燕说,我过去看看,他便一路小跑去了孙厂长家。
    李广利朝王隆赌咒发誓,他以上说的全都是真话。他在去孙厂长家之前,并不知道那里出了什么事儿,他觉得可能是吵架,他去之前,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去或者出来。
    王隆感到李广利这次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不过这却让他非常失望。因为他曾经怀疑过李广利,认为他可能在朱文正之前就进去过老孙的家,也就是说,他可能与孙家的血案有牵扯,现在看,由于有刘乐果和鹿春燕这两个“人证”,他的嫌疑可以彻底排除了。
    李广利走了之后,王隆朝着小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小张明白,“3.24”一案的调查,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不能说他们没有尽力。在两个月前,队里已经决定解散“3.24”专案组的情况下,王隆和小张仍然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锲而不舍地坚持调查,虽然相继又发现了不少新线索,但对于整个案件的重新定性却没有任何帮助。目前的情况看,虽然“3.24”案本身还有很多的谜团解不开,但他们没法否认的是,能够认定朱文正是凶手的证据却要比那些疑团重要的多。
    小张知道王隆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他想问的是,是不是该放手了,但是他没问出来。
    王隆说:“论起来,我是真不想放手。虽然朱文正死了,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了,可是,他还有儿子,还有哥哥姐姐,甚至哥哥姐姐的孩子们。你想啊,将来的‘政审’这一关,会影响他们之中的多少人哪!”
    小张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王隆说:“是啊,我们确实已经无能为力,我们是该放手了。”
    第21章

    1

    朱文正去北乌素的集上买了菜,骑着车子朝回走,刚到榆树屯的村口,就见一辆漆着红十字的面包车从南面的路上飞驰而来。朱文正的心不由得一沉,心想坏事了。南面的路到棋盘台就断了,这车从那边来,显然是在棋盘台干活的人出了事儿。·
    这两天,建筑队在榆树屯修的房子已经将近完工,老由安排了两个人在这边干,他带着其余五个人(请假的回来了一个)去了棋盘台。那边的活儿很简单,就是清理出一条可通到坡顶的简易道路,不用脚手架,也不动用砖瓦砂石,那会出什么事儿?
    朱文正心里嘀咕,却不能过去看,因为他还得做饭。老由已经在村子里找了个寡妇接替朱文正,他今儿是最后一天做饭了,他还想尽量给他们做得丰盛点。
    中午是12点半开饭,朱文正做好饭之后等了半小时,那伙人踪影全无,而平时他们十二点就回来了。朱文正想去看看,刚站起身,就听伙房外面哐啷一声,一辆自行车摔在了门口,横三歪倒在地,连声叫着:“申师傅,大有,快出来!
    朱文正赶紧跑出去,只见横三满身是土,帽子也不见了,脑门上还破了个口子,结着血痂,样子狼狈至极。朱文正扶起他来,没等问,他就哭咧咧地说:“坏事了大有,那边塌方了,惹了宇文天王,就了不得啊,不信不行啊!啊啊,完了,毁了,死了6个呀……”
    朱文正大吃一惊。他忙将横三搀到屋子里,让他坐到凳子上,又给他倒来一碗水,急问:“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修路怎么还能塌方,到底死了几个,其它那些人呢?”
    谢谢朋友
    横三拿过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举着碗还要。朱文正又给他倒上,他把两大碗水灌进去之后,这才缓过一口气,前言不搭后语地跟朱文正说了起来。
    原来,横三他们几个人本来在棋盘台干得挺好,不知哪个王八犊子(其实就是横三他自己)撺掇曲黑子,说那个大坑旁边,原来是勘探队的院子,里头埋了好多东西。他们寻思着,那都是公家的东西啊,埋了挺可惜,就想着挖出来。于是一半人挖路,一半人挖宝。三天前老由的人也去了,就伙在一块干。因为上面的土层太厚,他们只能掏洞,谁成想那些土层不“瓷实”,挖着挖着就塌了个屁的,一下子压进去八个,他们赶紧往外扒,扒出来一看,六个人没气了,还有两个半死不活,其中一个是建筑队的队长老由。这俩人让公社卫生院给拉走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剩下他们七个人都吓破了胆,交代完之后就各跑各的回了家。
    横三之所以跑这里来,是因为他饿坏了也渴坏了,他家里没人,来这找饭吃。
    朱文正没大听明白,问他,“交代完”是什么意思?
    横三说:出事以后,公社去了人,派出所也去了人,挨个把我们审了一顿。对,刘主任也去了,把你们吴老六大骂一通,说要把他从县城揪回来算账。可能这会儿已经给他打电话了。
    朱文正先说:“老吴又不在现场,该他什么事儿?”然后问他:“你们是几点出的事儿?”
    “八点多吧,我也没表。估摸是那个时候,才干了个把钟头。”
    朱文正看看窗户台上的马蹄表,现在已经快一点了。老吴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闹不好,他这会儿正往这边赶呢。
    朱文正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横三:“你们挖到‘勘探队’了吗?”
    横三一脸丧气:“别提了,那个王八犊子记错了:勘探队的院子,是洋槐树的西边,狗崽子记成东边了,挖了老深毬也没有。”
    朱文正还有个很大的疑问:“滑坡都好几年了,你们以前怎么没想着去挖那儿的东西?”
    横三解释:“以前找不到地方,这会儿,那大槐树不是又长出来了嘛!”
    朱文正恍然一悟:那一片,应该是只有勘探队的院子边上长着棵洋槐树。滑坡的时候给埋了,现在埋在地下的部分,又长出了新的枝条。也许,申大有也是这样找到具体方位的。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哎横三,那旁边不就是灌了水的屋子吗,最后公社怎么说的?”
    “‘公社’也闹不清楚,因为那房子里全都是烂泥。后来警察判断,可能勘探队早就被人给挖了,他们要追查。刘主任说,好几年了查个屁呀,这么大的坑,不知道多深的烂泥,你要查,不得全挖出来呀,再挖的话,塌方了还得死人。那个警察就啥也没说。”
    横三喝够了水,又去吃饭。吃饱之后回家歇着去了。朱文正却上了心思。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得给老吴打个电话,如果老吴不在的话,就问问英子。
    他关心的是“勘探队被盗”问题。也不知道警察还会不会追查,如果要是追查的话,就必须先和吴老六统一口径,不然到时候肯定要露馅。
    于是,他将灶上的火封了一半,坐上笼屉把余下的饭菜热在里面,就骑着车子直奔北乌素而去。

    2

    北乌素的邮电所比甲台镇的还要寒酸,里面甚至连柜台也没有,进门就是两张大桌子,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营业员,什么包裹、电报、汇兑、长途电话他全管着。县城的电话好打,朱文正要的是县医院内科病房护士值班室,两分钟就要通了。
    值班护士听朱文正说了要找的人,张口就说:走了,今儿带着他老婆出院了。
    朱文正一愣,心想不可能啊,上次英子还说,至少得住三个月两个月的。他怕护士放电话,赶着问:还有那个,陪床的女的在不在?
    护士不耐烦了:“走了走了,都走了。还有事吗?”
    朱文正急中生智:“有有有。对不起啊同志,那个谁,白护士在吗?”
    那边好奇怪:“哎你到底找谁啊?”不过她口气一下子就缓和了。
    朱文正忙说:“我找白护士也行,麻烦你了。”
    那边叫:“小白,电话……你放下吧,我来。”
    很快,那白护士来接电话了。朱文正多少费了点事儿,才让她闹明白电话里面是谁。她显然挺高兴:“你呀,怎么想起找我了,住院吗?什么毛病?”
    朱文正哪有心情跟她调笑,不过既然有求于她,也只能跟她啰嗦几句,把她哄得嘎嘎直笑,然后朱文正才问起正事来。
    白护士告诉他,那老吴在上午十点左右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像被火烧了尾巴的猴子,胡蹦乱跳起来。立马给他老婆办了个转院手续,说要到包头医院去看。他是不到十一点的时候走的,因为十二点有一趟西去的快车。那个帮忙的女的比他走的还早,走的时候急匆匆的,好像还哭过,也可能是跟老吴吵架了。
    朱文正心里疑惑:如果老吴是被吓跑了,那么英子哭是咋回事?嫌老吴不管她了?还是跟老吴的老婆吵架了,好像都不至于啊?
    他又问小白,知不知道女的去哪了?小白说,她去了汽车站,具体要上哪儿不知道。然后又问朱文正,你跟她什么关系呀?挺上心的嘛!听朱文正说那是他表妹,小白就没再说什么。
    小白还上着班,朱文正这边还惦记着“长途计时”,两人没再多聊。小白临了说,让他有功夫来县城玩,这可能仅仅是一句客气话,朱文正却很认真地说,好,我一定去。小白就甜甜地说了句:“说话算数哦。”
    放下电话两分钟,朱文正就忘记了小白,惦记起英子来了。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有好几点:老吴是不是真去了包头?英子为什么没跟他俩一起走?英子到底是哭什么?
    从邮电所出来,朱文正沉思片刻,又骑车去了棋盘台。他要先看看现场,尤其是那个“地下室”的现场,以后要是警察找到他的头上,他得先想好应对的办法。
    棋盘台北面已经面目全非。修的那条路,只挖了一百多米,而且高低不平质量极差,也不知那救护车是怎么开进去的;原来的“地下室”一带,倒是全都挖开了。有的地方是那些人“掏洞”掏的,更多的地方是为了救人挖开的。从一些痕迹上看,老由加曲黑子他们已经朝下挖了四米多深,再朝南挖洞挖进去至少十五米。也就是说,即便是“王八犊子”提供的信息有误,挖这么远挖不到院子,也说明方向不对头。这帮人为什么还不停手,还要继续往里挖呢?朱文正觉得,除了“财迷心窍、利令智昏”这八个字,实在没有别的答案。
    朱文正下到了塌方的现场,看到塌下来的泥土大部分被掘到了四边,大坑的底部形成了一块二三十平米的空地。空地上一片狼藉,既有遗落的铁锨镐头等工具,还有大块的土石、砖瓦,以及乱七八糟的木架、檩条、苫草。还有一些破碎的纸片布片在风中飘舞,一副末世来临的凄凉景象。
    望着满目的惨淡,朱文正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感到全身都没了力气。他将一张翻倒的破椅子立起来,斜靠到墙上,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从兜里掏出烟来,歪在椅子上抽着。他要好好想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会不会受到牵连,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支烟抽完,他又接上了一支。冥思苦想中,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他心里一激灵,赶紧坐正了身子,侧耳细听,一点不错,确实是有人在哭,而且是女人。但不知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3

    此时此地,在这半明半暗的大坑里头,莫名其妙地出现女人哭声,不禁让朱文正毛骨悚然,手里的烟都吓得掉到了地上。
    片刻,他回过神,不禁有些惭愧:自诩了多年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还怕开鬼了。况且坑里光线不足,外面可是大天白日,就是真有鬼,她肯定也不敢见太阳。赶紧走!
    于是朱文正站起来,窜出那大坑,手脚并用往上爬,忽然他又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英子正站在大坑的边缘上。
    “英子!”他大叫了一声,不知何来的神力,竟然猛地一下蹦了上去。
    英子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只见她一脸的错愕和惶恐,连声喊道:“你你你,大有哥,你是人是鬼?你没死啊?”
    @李八师2022 2022-09-24 13:48:19
    支持佳作,为梦,踏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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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文正抢上一步抱住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没在这儿干活,我怎么会死。我给你打电话……”
    “等一下。”英子挣开他,然后捧住他的脸,细细看看,然后又喜极而泣,伸手使劲在他胸前砸着,边砸边骂:“你个死申大有,你吓死我了你!老吴接电话的时候,说死了六个,伤了两个,伤的是老由和老杨,我一想建筑队加上你一共八个人,我以为你也死了呢……你个坏蛋东西,你说你坏不坏!”
    朱文正这才闹明白,原来英子第一不知道榆树屯的那些“临时工”,第二不知道现在的建筑队是九个人,所以闹了一场虚惊。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英子对他还有如此深重的感情。他非常感动,又抱住英子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然后解释说,出事的时候他去买菜了,回来才听人说出了事,他赶着去邮电所给县医院挂长途,可那时老吴和英子都已经走了。
    英子平静了下来,见朱文正要松手,她撅着嘴扭动身子,意思是不高兴。朱文正只好继续抱着她,却在她耳边悄声说:“一会儿可能有人来,别让人看见。”
    英子却说:“看见怕什么,咱俩又没干别的。”但她还是挣了出来,还挺不好意思地朝朱文正笑了笑。
    朱文正真想问她:“你还想干点‘别的’吗?”他克制住自己,问的是:“老吴怎么去了包头,我那姑真的病得挺厉害?”
    英子说:“她那病就那样,好不了了,就是在拖日子。老吴主要是为了躲开这里,死那么些人,他怕家属找他闹事。”
    朱文正很是不解。他想,事儿既然出了,就得面对,就得想办法解决。而且家属们有些合理要求,也得想办法给人家办,躲出去算个什么事儿。而且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他还能从此出去流浪不再回来了?
    英子看出了朱文正的心思,耐心给他解释:“你啊,来得时间短,来了又长住棋盘台,不知道咱这儿的特殊情况。这儿的人特别邪劲,出了名儿的不讲理。而且,老吴在公社里有几个对头,那些人肯定想趁机整他,所以他必得先躲一阵子,看看形势再说……反正这地方相当复杂,你得处处留心。”
    朱文正点点头,又问英子,假如警察继续追查棋盘台“盗窃勘探队”的事儿,该怎么办,英子毫不在意地说;不会。那个地方挖成那个糟烂样儿了,没人愿意费心费力再去查。
    英子又告诫他说:“还有,明儿咱俩得去趟公社。你别忘了你是申大有。以前为了让那个真申大有在棋盘台藏着,就跟外人说他脑袋受过伤,有点傻乎乎的。你也装成那个样儿,说话小心,千万别提棋盘台……”
    朱文正赶紧说:“英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装傻。反正我尽量不吭声,我听你的。”
    英子说:“那咱回去吧,站这里太显眼。”
    两人往坡下走,朱文正问英子,去公社干什么,非得去不行吗?他这会儿忽然有点心虚了。
    英子说,公社有个马副主任,分工负责老吴管的这一摊,下一步该怎么办,咱得听他的。你别担心,有我呢,反正你少说话就是。
    朱文正便又重申一遍:我听你的。
    这时他俩已经下到了坡底。朱文正看到英子的自行车就在路边放着,他便去路的另一边推自己的车子,英子却叫了他一声:“你回来。”
    朱文正忙转回来:“干啥?”
    英子脸一红,抿抿嘴唇,忽然问:“你真听我的?”
    朱文正心一跳,他直点头:“绝对,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那,你吓我半死,还让我白哭了半天,你得补偿我,说,你该怎么办?”英子的脸更红了,可她不回避,一双波光闪闪的眼睛直盯着朱文正。
    朱文正毫不迟疑地一把抱住她柔软的身子,使劲吻住了她红艳的双唇。英子热烈地回应他,朱文正更加激情澎湃,一手搂紧她的腰肢,一手开始胡作非为。
    英子让他揉搓了好一阵,才将他挣开,红着脸一边整理上衣一边骂他:“大流氓申大有,你得寸进尺啊!”
    朱文正嘻嘻笑着,小声问:“好不好,再来一下?”
    英子打他一掌:“快走吧你,一会儿黑天了。”
    朱文正推过车子来,见英子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痒,又扔下车子上去抱住她亲吻了半天。
    第22章

    1

    三天后的上午,朱文正推着自行车,车子后座上捆着他那简单的行李卷,来到小鼓山造纸厂那个破旧的大铁门前。门关着,朱文正探头一看,发现从里面锁住了。他便在门口吆喝老马,喊了半天,才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跑了过来。
    “哎,小家伙你谁啊,看门的老马呢?”朱文正隔着铁门问他。
    那小男孩歪头瞅瞅朱文正,猛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申大有啊?”
    朱文正皱皱眉,心想山里的小孩就是没礼貌。他无心计较,点点头说:“你干嘛的?老马呢?”
    小孩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一边说:“我爸去公社上班了,我替他看门。你咋才来啊,我可在这里呆够了。”
    朱文正问:“你替他看门,你不上学啊?”
    “上啥学,没意思。我爸说,厂子弄起来,让我来这儿当工人挣钱。”
    小家伙看来真是闷坏了,朱文正一进来,他就从门后推出一辆破自行车,骑上就走,边走边喊:“哎跟你说啊,我爸的锅碗瓢盆还有被窝都先放这儿,等以后北乌素来车的时候,给他拉到公社去。”话没落音,他已经一溜烟地骑出去好远了。
    朱文正苦笑着摇摇头,回身将大门关上了。
    前天的下午,他和英子一起去见了马主任,然后根据马主任的指示,到小鼓山接管这个破院子。
    马主任五十出头,精瘦干巴。他是“口内”的河北廊坊人。北乌素公社革委会主要领导一共五人,外地人就他一个。
    朱文正跟他一见面就没好印象。因为他俩进去的时候,老马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报纸,报纸摊在眼前,他左手擎着个小茶壶,右手却在抠脚丫子,那脚丫子就踩在屁股旁边的椅子上。
    看见英子,他点了点头,把脚丫子放下去,问了一句:“老吴他老婆怎么回事,越治越厉害是咋的?”
    英子说:“可不是,人都快不行了,县医院技术太差,没办法了才让去包头。”然后介绍了跟在她身后的朱文正。
    马主任显然知道有“申大有”这么一个人,但他连点起码的“文明礼貌”也不讲,不光没起来握握手什么的,甚至脸上都没点笑模样。他抬起眼皮斜了朱文正一眼,很冷淡地责问他:“出事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英子抢着说:“那时候他买菜去了,啥都不知道。买菜回来又做了饭,一听说出事,他立马跑去了棋盘台,那时候人都走了个屁的。”
    “哦,对了,他是做饭的是吧。那什么,申大有你回去吧,把你们的人都找找,妈的出点事儿都吓得跑回家去了。都给我找回来,榆树屯的活儿干完了,还有的是别的活儿。”
    英子赶紧拦住他:“哎马主任你又糊涂了。老吴不是跟你说过嘛,让申大有帮着他弄那个厂子。”
    “哦哦,老吴说的就是你啊。那这样吧,老吴他娘的不知啥时能回来,你去先看着那地方,换老马回来弄建筑队。哎,你在那好好呆着,别给我惹事啊……哎你不会说话是咋的?”
    朱文正装着傻乎乎的样子,笑着点头:“会,我会说话。马主任你放心,我在那儿好好呆着,等我姑父回来。”
    英子趋前,低声跟马主任说:“他以前干小工的时候受过伤,脑子不大好用。不过人特老实,办事也绝对靠谱。老吴不跟你说过嘛。”
    “哦,哦。行行,那你赶紧去吧,叫老马给你交接交接。”马主任似乎不耐烦了,朝朱文正直挥手。
    英子拉着朱文正要走,马主任叫住了她:“你等会,我还有事。”他朝朱文正一摆头,“你走你的。”
    朱文正出了门却不走,就在老马的门外蹲着等英子。
    马主任跟英子说的是“棋盘台事故”的善后。老马告诉她,死的七个人(后来负伤的里面又死了一个),有三个是借住在榆树屯的“盲流”,这比较好处理,但建筑队那四个就挺麻烦。这几天,他们的家属天天到公社来闹,提了些无理要求,让公社领导很头疼。最关键的是,出事后老吴不应该撒丫子就跑,而且他连个面都不照,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溜得无影无踪,让公社的刘主任大发雷霆,说将来一定要重重地处理他。老马跟英子说,你还是想法通知老吴,让他早点回来。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回来他能出点力出点钱帮着公社把“后事”处理了,对他今后有好处,否则领导饶不了他。

    2

    英子出来后,朱文正问她,那个老马贼眉鼠眼的,不会对你有什么坏心吧?
    英子说:他就那么个人儿。他不敢,有老吴呢。
    见过这个马副主任之后,朱文正明白老吴为啥一定要躲出去了。他估计,其他那几个什么“领导”,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档次。老吴这会儿回来,公社会把所有的责任,所有的善后工作,全都推到他的身上。那还不如等他们糊弄完了“善后”再回来的好,就凭这帮人傻乎乎赖乎乎的样子,想来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处理”老吴。
    不过朱文正有个不详的预感,就是那个造纸厂事情,可能要“黄”。原因是公社处理塌方的“后事”要花不少钱,可能没法再投资工厂了。不过不管厂子能否开成,他都得先过这边来。因为他现在没地方住。而且英子回来后,他那“代理炊事员”也代不成了。所以他要不想跟着建筑队去出苦力,就只能先到厂子里“看门”。至于以后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男孩走后,朱文正将“行李”搬到了他早就看好的一个地方。那是蒸球车间的顶楼,也是厂区除了水塔之外的第二制高点,而且那屋子破损轻微,比其他可住的地方都强。住这里的最大好处是离院子的大门近,可以居高临下实施的“监控”,外面有车有人来了,还可以及时下去开门。
    把那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朱文正又下了楼,出了院门把院外的环境察看了一番。
    造纸厂建在一堵山崖的下面。所以围墙只建了东南北三个方向的,西边是陡立的石壁,约有二十多米高。南面的院子外面,有个巨大的石头坑,是早年采石头形成的。厂里有一条暗沟通到这坑里,也就是说,原来生产的时候,造纸废水就是排进这个大坑的。
    朱文正贴近坑边朝里张望,看到那坑深有二三十米,周长至少有五六百米。坑边很陡,怪石嶙峋,坑底下一大片灰色的淤泥层,零星长着些杂草。按照容积计算,在这个坑里处理废水,考虑到不断下渗的因素,起码能用两年。两年之后,造纸废水就得另找出路了。
    院子的东面有一条“乡间公路”,就是朱文正从北乌素来的那条路。那路在造纸厂门口拐了一个弯,又通向了北面的石灰厂。朱文正顺着公路朝那里走去。
    那也是个小厂,厂房还不如造纸厂大,工人也不多。朱文正倒不是对那个厂有什么兴趣,他是对厂门口的值班室有兴趣。再准确点说,他是对那个值班的老头有兴趣。
    那老头姓贾,朱文正叫他贾师傅。他这个值班室里有电话。老马在这儿的时候,老吴有事找他,都是打到这个值班室,然后老贾再去喊他。所以说,在造纸厂装上电话之前,老贾对于朱文正是很重要的。
    朱文正曾经跟着老马来过两次,老贾认识他,不光认识,而且老贾对他印象还很好。原因是朱文正每次来,都会给他带点东西。这一次,朱文正又捎了一包点心,告诉他今后就顶替老马在造纸厂看门了。老贾一听很高兴,忙着给朱文正倒茶,拽着他聊了半天。朱文正几次要走,老贾都不让,还说,没一会儿就开饭了,你回去还得自个儿做,就在我这儿吃点吧。
    朱文正一想也是,但就在他想答应的时候,忽然脑子里有根弦跳动了一下,提示他:此议不妥!得走。于是他就再三谢绝了,理由是,公社可能有人要来。
    朱文正回到他自己的大门前,一边开锁一边自嘲:刚才给老贾编的理由太假了,这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一会天黑了,公社的什么傻蛋会这个时候跑这儿来啊。
    想是这么想,不过朱文正在打开铁门正要进去的时候,还是身不由已朝远处的大路望了一眼,这一看,他呆那儿了。
    融融的夕阳映衬下,一个蓝衣女子正骑车从路上过来。虽然离的有点远看不真切,但是朱文正还是一下子就确定,那是英子。果然,很快,他就看到了在她颈后飘扬的那条粉红色的纱巾。

    3

    “大有哥,你站这门口干嘛?等我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英子跳下车,很有些喜出望外地问。
    朱文正心想,我也奇怪,怪不得我脑子里那根弦乱蹦呢。这么想着,他就不由自主说了出来:“我也不知咋回事,我刚才在石灰厂跟老贾头聊天,忽然就觉得有个事儿得赶紧出来,这不,出来就看见你了。”
    “瞎编吧,你还能掐会算呢你!”英子竟然嗤之以鼻。不过她还是特高兴,说:“今儿你起那么早干嘛,我给你烙了些饼,送到榆树屯你都走了。明儿我也没空,这会儿给你送来算了。”英子拍了拍车架子上的一个布口袋。
    朱文正感动极了:“哎呀 你真是的,这么远的路。我一个人吃点啥都行,你还费这事儿。快进来吧。”
    英子说:“不了,给你放下我就走,还有些菜。”说是这么说,可英子没动地方,也没把那个口袋给朱文正。
    朱文正说:“急什么,进去吧,吃完饭再走。”
    英子稍稍迟疑了一下,问他:“跟老马怎么说啊?”
    朱文正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顾忌什么,忙说:“老马走了,昨天他就走了,留下他儿替他看门。我上午来了以后,他儿子才走的。”
    “那,院里没人?”
    “没有啊,没见我锁着门嘛!”
    英子笑逐颜开,却骂了起来:“你个死大有!我以为老马在里面呢,吓得我都不敢说话。快快快,进去进去。”
    朱文正也笑。他接过英子的车子,领她进门,一边问:“老马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丑了吧唧的瘸子。”
    英子说:“你没听马主任安排吗,下一步让马瘸子管理建筑队。不过我不怕他,我知道他几两几斤。”
    他俩进了老马的住处。老马在墙根自己盘了个灶,而且锅碗瓢盆俱全。两人就说着笑着,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又一起涮洗了碗筷。收拾完之后,天就黑了下来。
    院子里没有电,老马从石灰厂临时扯了一根电线,安了个灯泡。朱文正开灯之后,看看桌上的闹钟,问英子:“我送你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英子瞪他一眼:“谁要你送,我自己走。”说完起身。
    朱文正忙跟着起身,说:“开什么玩笑,这一路都没个村子,还有好多野树林,你自己走还行。”
    “就不让你送。不安全活该!“英子撅起了嘴。
    朱文正看她那佯怒的样子,一下品出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在这里住下。
    朱文正的心脏一阵狂跳,可忽然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偏了:她想住下不错,却不是跟他睡在一起。但一看到英子通红的双颊,他那刚要平静下来的心脏,又象野马似的奔腾了起来。他顿时觉得浑身燥热,不由自主拉住了英子的手,嘻嘻笑着说:“还早呢,再坐会儿。”就把英子拉回来,坐到了床上。
    英子看他一眼,抽回手,质问他:“你不说晚了不安全嘛!”
    朱文正再次拉住她的手,继续笑:“那你就住下,明早儿走好了。你睡我那儿,我睡老马的屋子。”
    英子冲他撇嘴:“我不敢,这里有流氓。”
    “哪儿呢?”朱文正四顾。
    “作死吧你。不行我真得走了,那边院子里我还晒着衣裳呢。再说,孤男寡女住一个院子也不像话。”
    “孤男寡女”四个字,却让朱文正一下子解除了顾虑:是啊,英子离婚了,我也没老婆,我个傻蛋,那我还怕什么。于是当英子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朱文正抓着她的手往回一带,英子站不住脚,一下倒在朱文正的怀里,朱文正就势歪到了床上……
    “砰砰砰!!”外面的大铁门突然被敲响了,同时老贾的声音在喊着:“大有,大有你在吗!电话!”
    朱文正一下子站起身来,慌乱间有些不知所措。英子迅速掩好衣服,低声提醒:“没事,这么远他看不见的,你快去吧。”
    朱文正也没顾上多想,就抓起自己的外衣,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跑,到了门口还不忘回身叮嘱:“我马上就回来。”
    朱文正开开大门,连说:“贾师傅,给你添麻烦了。”
    “哦哦,没事没事。”老贾从朱文正的肩上朝院子里望了望,有些狐疑地问:“你干什么呢?”
    朱文正随口说:“我听收音机呢。谁来的电话啊?”
    老贾领头朝石灰厂走,说:“吴老六。这兔崽子,也不知道藏在哪儿呢,问他他也不说实话。”
    朱文正跟着他走,没话找话:“你好早就认识我姑父吧?”
    老贾说:“也不长,就去年这时候。他那阵儿就开始琢磨这个破院子。你姑父就算个能人,心眼活络,脑子灵光。外来户,能在北乌素混成这样也实在不简单。”
    朱文正说:“也是。听说鼓山、北乌素这一块可乱了,啥人都有。我姑父老提醒我,外来人在这边要特别当心。”
    老贾说:“老一辈传承下来的,这边都兴拉帮结伙。你没听说吗,乌兰山十二帮,争来抢去的,政府和公安也都没办法。不过,咱这草芥小民,只要安分守己,也惹不着他们。”

    4

    朱文正还想问问那“十二帮”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到了老贾的值班室。
    朱文正拿起电话,先问候他“姑姑”。老吴正等的不耐烦,简单说了一句“还那样”。然后就压低声音交代说:我弄了两台电动机,明天上午会有个车送过去。那不是厂里的,你也别让人知道,先找个隐秘地方把那玩意儿藏起来,等我回去再处理。又说:你记清楚,送电机的人姓张,你别跟他多说,收下就行。
    朱文正答应着,没等再问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估计老吴打的是长途,说多了怕花钱。
    他有点犯疑,心想这两个电机可能来路不正。否则,都知道他们在筹备厂子,进两台设备很正常,干嘛还要藏起来。
    正因为这样想,他怕老贾多问,当老贾让他坐下喝茶的时候,他推说明天要早起去看设备,得抓紧睡觉,然后就道谢告辞了。
    回来一看,大门关着,上面挂着锁,但是没锁上。他开门进去,发现英子的自行车不见了。他便有些心慌,心想英子不辞而别,是不是对他刚才“耍流氓”生了气。虽然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但女人的心天上的云,摸不清也看不准。这会儿九点多了,英子回北乌素的那条路大都是野地,人车都很少。朱文正赶紧推出他的自行车,飞身上去就去追英子。
    从这里到北乌素不到二十里,一个小时就能骑到。朱文正心里着急骑的快,没一会就进了镇子,到建筑队的院外一看,英子的屋子黑着灯。他心里一紧。再一想,从那条路进镇有条岔路,他又转到岔路上,骑了一阵还是没见到英子。急得他头上都冒了汗。
    静下心来想想,他到石灰厂接那个电话,来回不过十几分钟。他又骑的那么快,英子应该也是刚到不久,难道她先没回家,又去了别的地方?于是他骑车转回建筑队的院子,这次看到英子的屋子里亮起了电灯。
    朱文正长舒一口气,紧张的心绪一下放松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特别在意英子了,难道说是爱上她了?可仔细琢磨,那好像也不是什么爱不爱的事儿。顶多算是——有点喜欢?或者说是“需要”?尽管“需要”这个词儿有点“低俗”。他估计,英子也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朱文正站在街道上,点了一支烟,默默地看着英子的屋子,回想刚才跟枝子亲昵的场景,不知怎么,他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前妻”章谊的面容。
    出事之后直到现在,他很少想到章谊,甚至都很少想到儿子。因为他没的可想。他很清楚,章谊的心,从来就没在他的身上。结婚时间不长,章谊从佳川调到了娘家所在的东湖,然后就是长时间的两地分居,所以有了儿子之后,他都怀疑儿子根本不是他的。
    有时想想,朱文正真是觉得心里特别不平衡。自己还不过二十五六岁,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可这些年男欢女爱的生活对他竟然是奢望。过去在厂里,有无数的工作压着,生产上几乎天天有问题要他去解决,他没时间没心思想别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除了已经被压在心底的“逃犯”阴影之外,有的是多余的精力,也有的是空闲的时间。他便觉得自己特别需要女人的温柔,需要情欲的宣泄。于是,他开始认真地思考:假如这个厂子以后还能弄起来,凭他的能力,当个厂长就是小菜一碟。当然,厂子是小一点,而且也没有扩展的可能(主要是场地和水源的限制),可再小也是个“厂长”,再“假如”英子也情愿,那他就跟她过吧。象他这样的人,还能多祈求什么呢,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然后老死在这北乌素,对他也算个不错的选择了。

    第23章

    1

    第二天早上起来,朱文正洗脸的时候,听到英子在大门外喊他。他心中大喜,拿着毛巾就跑了出去,隔着门缝看到英子一脸的平静,他更放心了,一边开门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埋怨她:“你昨晚咋一声不吭就跑了,害得我追你一路都没追上。”
    英子哼了一声,蹬蹬走进来,径直走向那个临时“厨房”。
    朱文正跟进来,讨好地问:“还没吃饭吧,我这马上做,一会儿就好。”
    英子绷着脸说:“谁稀罕吃你这个大流氓做的饭。给你!”她将手里的挎包使劲扔到了朱文正的怀里。朱文正打开挎包一看,里面的铝制饭盒里竟然是油条和包子。这应该是英子在供销社饭店买的,因为这属于“奢侈品”,别的饭店买不到,朱文正打从来了乌兰山,还从来没吃过呢。
    朱文正惊喜若狂。当然不仅因为这包子油条,更因为英子昨晚不光没生气,实际上她还特别高兴,也就是说,朱文正“耍流氓”她不光不讨厌,她还超级喜欢。这包子和油条,都是奖励他那些“流氓行为”的。
    朱文正将挎包扔到桌子上,转身就将英子紧紧抱住,两人好一阵亲热。
    后来还是朱文正自个儿冷静下来,他伏在英子耳边小声说了句:“老吴派人送电机,说是上午,不知啥时候来。”于是英子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他。
    朱文正点火热那些包子油条,英子烧水冲棒子面。朱文正问她昨晚是怎么回事,英子笑着说:“傻啊你,我哪敢一个人回去。我偷偷躲在房头,看你去追我了,我跟在你后头回去的。你骑那么快,我都跟不上,气死我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还气死你,你都没把我急死,我就怕你路上出什么事儿。”
    “你真这么关心我啊?那我要遇到坏人什么的,你能替我出头吗?”
    “当然了。谁敢欺负你,那他肯定是活的不耐烦了。”
    “吹吧你,就你这身子骨……”
    “看不起我,告诉你,我可是……”朱文正差点说出“我可是当过兵的人”,他正想改口说成“我可是练过几天的”,却忽然发现英子有点走神,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正要问,英子却先问他:
    “你刚说什么老吴送电机,怎么回事啊?”
    朱文正就把昨天老吴说的话学给英子听。尽管老吴再三叮嘱他,不要让别人知道,但英子不是“别人”。
    英子听完皱起了眉头。她看看朱文正说:“八成,那是老吴偷的。”
    “啊!”朱文正大吃一惊。
    英子却轻描淡写地说:“偷的倒是没什么大事,他不该让你找地方藏,万一追查到你,你不是要先倒霉嘛。”
    朱文正闹不明白,怎么老吴还会“偷东西”;电机挺贵的 ,怎么还“没什么大事”。
    英子解释说:“我不跟你讲过嘛,北乌素本身就是个大贼窝。别说老百姓了,整个公社都偷,偷水偷电偷 石料偷木头,公社领导就支持下面的人四处去偷,当然是偷别的公社。咱建筑队用的水泥石灰沙子,一半都是偷来的,你不知道啊?不过电机不一样,那玩意儿多值钱。他可能是从县里偷的。”
    建筑队的人“偷东西”,朱文正倒是知道一点。他在榆树屯做饭的时候,有一次工地上没石灰了,老由就交代一个小工说,南边有个电管所的工地,你找个板车去“顺”点,小心别让人逮住啊。但是,“顺”点石灰,跟偷两个电机,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英子又说:“老吴大概没钱了,想让咱把电机偷着卖了,给他汇钱过去。”
    朱文正说:“他就让我先藏起来,没说卖的事儿。我看咱也别卖了,我还有些钱,我先给他汇过去。”
    英子说:“他在外面花钱很多,你那点钱不办事。他肯定还要给我打电话,到时候再说吧。”
    吃完饭,英子说朱文正的被褥脏了,要给他拆洗一下。朱文正问她,不是还要给建筑队做饭吗?英子说,今儿礼拜天,你糊涂了。
    朱文正原来还有点糊涂,这下他明白了。英子今儿“歇班”,她完全可以在这儿和朱文正呆上一整天,或者,还有一晚上。
    明白过来的朱文正,又抱着英子温存了好一会儿,然后兴高采烈地帮着英子把被子褥子全都拆了,英子用老马留下的一个大铝盆盛了,到院子西头的压水井那儿去洗。朱文正看看天色不早了,跟英子商量说:“电机”来了,中午是不是该请司机吃顿饭?
    英子说:“行。石灰厂的路口那儿有个集,你去买点肉啊菜的,我给你们做几个盘儿。”
    朱文正骑着车子去了那个集市。他先买了猪肉、青菜和馒头,回来路过小鼓山商店,又买了两瓶乌兰大曲。返回时,在石灰厂门口碰见了老贾。朱文正只好骗他说,来了个亲戚,中午要请老贾一块过去吃饭。老贾说他得听电话走不开,朱文正就把其中的一瓶酒给了他。
    老贾还以为朱文正是专门来邀请他“赴宴”的,所以很是高兴。拿了酒之后,非拉着朱文正进屋坐一会儿,又给他拿烟倒茶,胡拉八扯跟他唠叨了二十多分钟。
    就是耽误的这二十来分钟,以后朱文正啥时想起来,都会后悔不及、痛心不已。

    2

    朱文正回到造纸厂门口的时候,发现那大铁门竟然从里面锁上了。他感到奇怪,刚才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锁门,甚至都没关门,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回来。而且,英子还在里面洗被褥,大白天的她也不会想到要锁门。也许是哪个路过的小孩捣蛋吧。朱文正这么想着,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远远看到压水井那里的大铝盆翻倒在地,白色的被里子在泥浆里泡着,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飞奔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旁边老马的屋子里传出一阵厮打声和叫喊声。 只听英子嘶声喊着:“你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大有哥,救命啊!”
    朱文正随手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铁锨就冲了进去。他看见一个身体粗壮的黑胖子,将英子压倒在床上,不顾她的拼命挣扎,正要强行施暴。
    朱文正一下认出,他就是自称英子“相好”的那个家伙。朱文正以前一直想问问英子,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因为搞不清楚他与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好扔下铁锨,抓住脖领子把那人拽起来:“你干什么你,你赶紧放开她!”
    那人回头看到是朱文正,就甩开他粗野地骂道:“滚你的蛋,这儿没你的事。她欠老子的钱,没钱还她就得让老子玩玩。”
    朱文正将扔了一地的衣服拿给英子,然后推搡着黑胖子朝外走,一边斥道:“欠你的钱她可以还钱,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在犯罪,你再胡来我喊警察了!”
    “喊你妈的头,你什么玩意儿!”黑胖子突然出手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朱文正的小腹上,朱文正疼得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好啊贾黑子你敢打人,老娘和你拼了!”英子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伸手就在“贾黑子”的脸上抓了一把。贾黑子暴跳起来,扯住英子的头发将她用力一甩,英子摔倒在地,她的头撞到墙上“咚”的一声,瘫在那里不动了。
    朱文正被激怒了。他想到了这半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囊日子,想到不知还要在这穷山沟里半死不活地憋到什么时候,他已经倒霉透顶了,却又从哪儿冒出这么个混蛋来欺负他,来凌辱他的英子!他感到浑身的热血直往头上涌,冲得他额头上的青筋怦怦乱跳。他猛地直起腰来,捡起脚边的铁掀就向贾黑子劈过去。不想这小子虽然胖,身手却很灵活,他闪身躲过铁掀,回手一拳打在朱文正的肩窝,朱文正被打了个趔趄,铁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趁他立足未稳,贾黑子扑上来下面伸腿上面挥拳,一下就把朱文正摔到了门外去了。贾黑子跟出来,手脚并用,朝朱文正没头没脸的一阵狂踢狠打。朱文正的嘴唇被踢破,脖子被踢伤,衣服也撕裂开来,裸露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鲜血和泥土糊了满脸,使他的模样变得狰狞可怖……
    贾黑子打累了,凶狠地瞪着朱文正叫道:“小子,你服不服?你还敢多管闲事?”
    朱文正抬起头,嘴里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看贾黑子。贾黑子以为他害怕了,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就朝南墙西头走,那里的院墙有个缺口,这小子显然是想溜了。
    朱文正突然爬起来,摸起了一块石头甩向贾黑子,然后就疯狂地嗥叫着追了过去。
    那石头砸在了贾黑子的后背上,差点将他砸个跟头。朱文正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就势将他摔倒在了地上。贾黑子踢开朱文正,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一拳又将朱文正打倒。不等他再打,朱文正猛地往起一蹿,紧紧搂住了贾黑子的腰。贾黑子朝着朱文正又踢又打,朱文正却死不松手,并且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五六米之外的石头坑拖过去。他狠下一条心:我打不过你,我不跟你打。我把你拖到石头坑里去,他妈的咱俩同归于尽行不行!
    贾黑子看出了朱文正的意图,他害怕了。他拼命挣扎,要掰开朱文正的手。不料,原先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这个人,此刻却忽然力大无比,那双臂竟然象铁箍一样箍着他,义无反顾地把他往石头坑那里拖。更可怕的是,他还在贾黑子的耳边嘶吼着:“你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好好看着,你记住我!老子到了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
    对死亡的恐惧让贾黑子浑身发抖,甚至都无力挣扎了。他哀求道:“不要啊大哥,你快松手,我不敢了,我求你了,快松手啊!”
    朱文正一言不发,他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并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眼看到了坑边,贾黑子急中生智,突然解开了上衣,然后使劲往下一缩身子,就光着膀子出溜到了地上。朱文正晃了一下,没等站稳脚跟,贾黑子就用后肘猛捣朱文正的胸腹,接着甩起一脚,朱文正被踢的打了两个滚,滑进了那个深深的大石头坑。
    贾黑子见状也吓愣了,很快他转身就跑,连蹦带跳地穿过南墙外的小径,绕过大门不见了踪影。
    第24章

    1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了知觉的朱文正突然感到了疼痛。刚开始还似乎是个毫不相干的人在疼,而他却感觉到了。他奇怪,别人的疼痛自己怎么会感到呢?还没等他想明白,就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身上在疼。头在疼,脸颊在疼,嗓子在疼,胸口在疼,肚子在疼,大腿在疼……似乎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而且那疼痛的感觉还不一样,有针扎似的疼,有刀割一样疼,还有一下一下象被撞击似的钝疼。特别是那剧烈的头疼更让他难以忍受。那种感觉就象是从遥远天际漫卷而来的雷霆在他大脑深处震荡,他想喊想叫,除此他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减轻一点痛楚。可是他的嘴好像也不听使唤了,费了半天劲,才勉强哼出了一声,但随之而来的强烈疼痛使他一下子又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感觉到浑身疼痛的时候,脑子里却清静了许多。那种难以形容的轰鸣声没有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惨白。白的耀眼,白的让人晕眩。他想转动一下脑袋,仅仅是轻轻的一动,脑子里就象是过电一样,眼前闪过一道道亮光,他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大有,大有,你醒了?你怎么样了?”他听到了英子焦虑的声音。
    朱文正再一次睁开眼睛。这一回,他的视网膜适应了那一片惨白。因为那白色的背景上,出现了英子的面孔。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己是躺在床上,而且应该是医院的病床上——他的嗅觉也恢复了,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来苏水的味道。
    英子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见他睁眼,便一迭连声地问:“大有,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你还疼吗?”
    朱文正想说话。他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可是他感到嘴唇象被巨石紧紧压着张不开。而且他的喉咙里如同燃着一团火,那种烧灼般的痛楚使他发不出声音。这时他渐渐想起失去知觉之前发生的事情。他跟那个叫什么“贾黑子”的家伙扭打在一起。那人个子比他矮,劲头却比他大。他打不过那小子,想抱着他滚到石头坑里“同归于尽”,可他没做到,那人挣脱出来,将他踢下了石头坑。
    掉下大坑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打着滚朝下翻,他的肢体在凹凸不平的坑壁上碰撞,那感觉就象是在一个滚热的油锅里翻卷。后来,他的头猛地撞向一块外形狰狞的大石头,一阵剧痛让他失去了知觉。那恶梦一样的经历,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
    但是,为什么他会跟那个贾黑子打起来呢?他想起来了,因为那人在欺负英子。如果他再晚回去一会儿,英子就毁在他手里了。
    那么,他掉到坑里之后,英子有没有再受到伤害?他怎么会没摔死?他又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他有好多话想问英子,可是他张不开口,急得他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水。
    见他老是不吭声,英子忙转身出去了。很快,她找来了大夫。
    大夫四十来岁,戴副白塑料镜框的眼镜。他先将挡住朱文正嘴巴的纱布朝边上拨了一下,然后问他:“怎么样,你感觉?”
    朱文正费劲地吐出三个字:“水……喝水。”
    英子赶紧拿过一个搪瓷碗,把里面的温水用一只小铝勺喂给朱文正。很快,朱文正感到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从嘴里涌进了喉咙。他好像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水是这么好喝,它不仅能解渴,而且也能滋润人的大脑神经,还有很奇特的镇痛作用。喝下半碗水以后,他的意识完全清楚了,同时身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减轻了很多。不过,他还是感到极度的疲乏,以至于连抬一下手的力气也没有。
    喝完水,他才对医生说:“身上有点疼,不要紧,就是浑身没劲。”
    大夫给他检查了一下,对他说:“问题不大。你出血有点多,外伤也不少,不过没骨折,内脏也没事儿。好好养养,十天半月就能好的。”
    大夫往外走,英子跟着问:“要不要再给他打个吊针啊?”
    大夫说:“他要是能吃饭,就不用打了。你先给他喝点稀的,食量慢慢加,别一下吃的太油腻。”
    英子跟着大夫出去,十来分钟后,给他端来了小米稀饭。
    这一会儿的功夫,朱文正感觉又好了很多。英子出去的时候,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整个脑袋和半边脸都缠着绷带,腿和胳膊有好几处地方也包着。胳膊腿的倒不要紧,朱文正担心是他脸上的伤。
    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右脸颊疼得比较厉害,大概是摔下坑的时候碰到了石头上。他轻轻抚着,感觉着,那伤口好像还不小。倒霉,不会毁了容吧!
    英子一回来,他先问她这个问题。英子勉强笑了笑,说:“没大事,就是摔出了一道口子,给你缝上了。”
    朱文正黯然:“妈的,怎么正好摔到脸,肯定会变得很丑。”
    英子说:“谢天谢地吧,幸好叫那块石头挡住了,没摔到下面去……”她拿过碗来,要喂朱文正喝稀饭。
    朱文正说:“我自己喝。我坐起来。”
    英子忙拦着他:“不行,你身上那么多伤。”
    “没那么娇气。”朱文正说着自己往起坐。他一动那些伤口就疼,但他强忍着,还是坐了起来。英子把碗递给他,他一口气就把小米粥喝光了。

    2

    吃了饭,朱文正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又吃了些饭,朱文正感觉身上有了气力,伤口也不那么疼了。英子这才把他急于想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个贾黑子是西塔县人,他爹老贾文革前是北乌素公社副主任,跟吴老六关系不错,老吴当建筑队的队长,就是老贾的“提携”。后来老贾病故,老吴还帮着他老婆迁回西塔原籍。
    朱文正费劲地吐出三个字:“水……喝水。”
    英子赶紧拿过一个搪瓷碗,把里面的温水用一只小铝勺喂给朱文正。很快,朱文正感到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从嘴里涌进了喉咙。他好像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水是这么好喝,它不仅能解渴,而且也能滋润人的大脑神经,还有很奇特的镇痛作用。喝下半碗水以后,他的意识完全清楚了,同时身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减轻了很多。不过,他还是感到极度的疲乏,以至于连抬一下手的力气也没有。
    喝完水,他才对医生说:“身上有点疼,不要紧,就是浑身没劲。”
    大夫给他检查了一下,对他说:“问题不大。你出血有点多,外伤也不少,不过没骨折,内脏也没事儿。好好养养,十天半月就能好的。”
    大夫往外走,英子跟着问:“要不要再给他打个吊针啊?”
    大夫说:“他要是能吃饭,就不用打了。你先给他喝点稀的,食量慢慢加,别一下吃的太油腻。”
    英子跟着大夫出去,十来分钟后,给他端来了小米稀饭。
    这一会儿的功夫,朱文正感觉又好了很多。英子出去的时候,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整个脑袋和半边脸都缠着绷带,腿和胳膊有好几处地方也包着。胳膊腿的倒不要紧,朱文正担心是他脸上的伤。
    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右脸颊疼得比较厉害,大概是摔下坑的时候碰到了石头上。他轻轻抚着,感觉着,那伤口好像还不小。倒霉,不会毁了容吧!
    英子一回来,他先问她这个问题。英子勉强笑了笑,说:“没大事,就是摔出了一道口子,给你缝上了。”
    朱文正黯然:“妈的,怎么正好摔到脸,肯定会变得很丑。”
    英子说:“谢天谢地吧,幸好叫那块石头挡住了,没摔到下面去……”她拿过碗来,要喂朱文正喝稀饭。
    朱文正说:“我自己喝。我坐起来。”
    英子忙拦着他:“不行,你身上那么多伤。”
    “没那么娇气。”朱文正说着自己往起坐。他一动那些伤口就疼,但他强忍着,还是坐了起来。英子把碗递给他,他一口气就把小米粥喝光了。

    2

    吃了饭,朱文正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又吃了些饭,朱文正感觉身上有了气力,伤口也不那么疼了。英子这才把他急于想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个贾黑子是西塔县人,他爹老贾很早以前是北乌素公社副主任,跟吴老六关系不错,老吴当建筑队的队长,就是老贾的“提携”。后来老贾病故,老吴还帮着他老婆迁回西塔原籍。
    @春光辉耀 2022-09-29 18:14:03
    支持佳作,提前祝文友节日快乐!
    -----------------------------
    谢谢春光辉耀朋友
    @李八师2022 2022-09-29 15:29:28
    支持佳作,提前祝文友节日快乐
    
    -----------------------------
    感谢朋友,佳节同乐!
    说起来老贾人挺好,不料他这个黑乎乎的小儿子却是一个地道的无赖。他也没正经工作,成天鬼混,到处偷鸡摸狗。打从英子来到北乌素,他就开始追她,英子以还没离婚的理由拒绝了。后来她才发现,那贾黑子根本不是要跟她谈什么恋爱,他就是“耍流氓”。以前碍着吴老六,他不大敢放肆。他倒不是怕吴老六,他怕吴老六手下的“建筑队”。后来建筑队出了事儿,吴老六吓跑了,他才又猖狂起来。而且这小子还找了理由,非说当年他爹借给吴老六100块钱,算上利息这会儿有600块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算的。反正英子要么给他钱,要么跟她好。英子听说他跟镇上的一个流氓团伙有来往,惹不起就尽量躲着他。却没想到他昨天竟然跟踪了英子,一直追到小鼓山这里。开始他发现朱文正也在,没敢进去。后来发现朱文正骑车走了,院子里只剩了英子一人,他才溜进去“作案”。
    他把朱文正踢到石坑里就跑了。英子出来,看到朱文正卡在坑沿中间的一块石头上,满头满脸都是血,吓得放声大哭却束手无策。恰在这时,送电机的汽车来了。那司机下去将朱文正救了上来,又把他拉到了公社卫生院。
    英子还说,她本来想报告警察的,后来想了想没去。她跟医生说是朱文正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其实医生已经看出来,有些伤肯定是被人打的,但是他们都没多问。因为这是北乌素,这里的人们都是明哲保身,与己无关的事情,大都避之不及。
    朱文正明白英子的意思。如果报了案,警察一介入,对他是个很大的麻烦。他赞许地朝英子点点头,却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上的伤,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英子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其实她已经问过给朱文正治伤的李大夫了,问的就是以后申大有的脸上会不会留下伤疤。李大夫说,那是肯定的,而且由于皮肤紧缩,将来受伤的右脸和没受伤的左脸还会不对称,意思是会变得比较丑。见英子愁眉紧锁,李大夫忽然说:等着你问问你六叔,他可能会有点办法。英子发懵,她“六叔”又不是大夫,他能有什么办法。
    第25章

    1

    站在北乌素汽车站的外面,朱文正抬头看看天空,天色跟他的心情一样阴沉,太阳偷懒地躲在灰暗的云层后头不肯露面,只是吝啬地把些许光线胡乱地涂抹在天幕上。再望望东面的那一片远山,薄雾象一层层肮脏的白纱漫不经心地蒙在上面,却也遮挡不住那凄然的萧杀之态。这会儿又起风了,带着浓重寒意的北风吹得他身上冰凉。他缩着身子,拉紧衣服,隅隅独行在寂寞冷清的街道上。凄凉惆怅的感觉就象一团阴影,亦步亦趋地紧紧追随着他。走回老吴的屋子之后,他就一下躺倒在床上,忽然感到极度的疲乏,不光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好像连活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半个小时前,他在汽车站送走了英子。仅仅一天之前,也就是昨天上午,他刚从公社卫生院出院。
    经过十天的治疗,他身上的大部分外伤都基本愈合,只是脸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仍旧包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他可以回家休息,以后定期来换药。那伤口比较深,全长好最少得半个月二十天的。
    英子已经将老吴两口子住的屋子收拾出来,让朱文正住那里。朱文正的身子还是很虚弱,英子将他安顿好,说去副食店给他买点猪肉、排骨什么的,好好补一补,然后她就出去了。
    副食店就在院门口的东南面,步行不过五分钟,但英子却直到三个小时后才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吴老六的老婆病情危重,老吴给英子打来电报,让她带些钱,尽快赶到包头去。
    英子手头只有二十多块钱,她只好去找了路子,先从他那里借了一百块,然后让他找机会把那两台电机卖了,估计最少能卖一百五十块,多余钱的就算路子的。英子跟朱文正说,我把我的二十块给你留下,你先凑合一个月,我去不了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朱文正不要钱,说他一共还有六十五块钱,他留十五块,剩下的五十,让英子给老吴捎去。
    英子不要,说老吴他老婆那儿是个无底洞,多少钱也能塞进去。咱们以后还要过日子,一点钱没有怎么行。
    听英子这样说,朱文正心里一阵兴奋。可看看英子淡然的表情,他才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一下从头凉到脚。
    虽然在他负伤之后,英子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但他还是能感觉出来英子的细微变化。也就是说,英子对他,只剩了关心照顾,却没了以前的情感成分。就像昨天晚上,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英子却没什么话,吃完饭收拾完,让他早点睡觉,她就去了自己的屋子。朱文正留心数了一下,从出院到家,两个多小时里,英子对他说的话没超过二十句。
    英子肯定认为,他从此之后,身体垮了,也毁了容了,她跟他不可能再有什么“未来”。当然,他是为了救她才遭的难,她得照顾他,她得让他好起来。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英子走之前,替朱文正煮好了一锅排骨,又给他买了馒头和白菜,叮嘱他别忘了及时去卫生院换药。英子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像是例行公事。
    既失望又伤心的朱文正,没滋没味地躺了半天,感到肚子饿了,起来想点火热点饭吃。忽听院门被咚咚地敲响了,有个粗野的声音叫着:“申大有,开门!”
    朱文正出去把门打开,外面闯进来三个人。为首的四十出头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挺冷的天他却敞着外衣,露出裤子上一条黑亮的宽皮带。朱文正在运输队那里见过他一次,他姓杨,外号“老七”。他在运输队管派班,司机们都叫他杨队长。路子不止一次跟朱文正骂过他,说他是公社副主任杨麻子的一条狗,满肚子坏水,最不是东西。有人私下说,他是北乌素的最大团伙“杨家顶”的二号人物。
    @宣娇2018 2022-10-01 08:35:46
    国庆愉快
    
    -----------------------------
    谢谢朋友。国庆节快乐!
    2

    朱文正住院的时候,跟同屋的“病友”聊天,才闹明白了北乌素的“十二帮”。“十二帮”是过去的说法,到现在只剩下了三个团伙,分别叫“杨家顶”、“四马团”和“孙家寨”。当然这些团伙都是“地下”的,团伙的名字也是老百姓给他们的“俗称”。病友跟他说,文革期间“专政”的力度大,这几个团伙被压制了好长时间,这两年又开始冒头。朱文正装作傻傻的样子问:那怎么没人跟“联防”举报,管管他们呀?病友说:你憨哪!碰他们干嘛,找死啊!那什么什么什么,他举了一大堆例子,渲染这“三帮”的厉害,然后说,不过咱惹不起,还躲得起嘛。
    正是有了得自病友的那些信息,朱文正见了老七这个不速之客,也只能强忍满心的厌恶,堆起笑脸做个欢迎之态:
    “哎呀,杨队长驾到。快,快,请里面坐。”
    老七瞅了瞅朱文正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大有,听说你挨揍了,叫贾黑子打的是吧?你瞧瞧,成这么个怂样了。那么个癞皮狗你惹他干嘛。”
    他说着,大模大样进了吴老六的屋子。身后两个人,一个是开拖拉机的周结巴,另一个尖脑袋小眼睛的家伙,朱文正只知道他也是运输队的,不知道叫什么。
    尖脑袋的家伙鼻子也尖,进去就叫唤:“好香啊,申大有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朱文正跟进去,周结巴已经掀开了锅盖,然后就叫:“七七七,七哥,这里,有有有……”
    老七看到了,转头冲朱文正说:“大有,伙食不错嘛!我都十天半月捞不着肉吃呢。”
    朱文正心里骂着,嘴上还得说好听的:“我这,才出院,医生说我得补补。哎,哥几个尝尝,味道还挺好。”
    那三个小子就等这一句了,立刻一拥而上。有使勺子的,有拿筷子的,尖脑袋干脆下了爪子。三下五除二,锅里的排骨被他们吃个精光,还扔了一地的骨头。
    朱文正心里狠狠地骂着,鳖羔子,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把这一锅都喂了狗!不过他后来才知道,正因为有了这一锅排骨,那个老七才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阑宇 2022-10-01 16:14:29
    国庆快乐,大力支持!
    -----------------------------
    感谢阑宇朋友
    吃了排骨,又喝够了肉汤之后,老七才告诉朱文正:公社已经决定了,建筑队撤销,并到运输队里面去,成立一个“建筑班”,有建筑的活儿呢就干,没建筑的活儿就兼着当装卸工。公社马主任兼任运输队队长,他当副队长。
    由于没有建筑队了,所以原来建筑队占的房子要全部收回,老吴的院子也要交出来。由于排骨起了作用,老七临时发善心,说给朱文正在院子后面找个地方先住着,养好伤再回“建筑班”。老吴的家具被褥什么乱七八糟的先集中到英子那屋去,然后把那个屋锁了。老吴的这两间房子,运输队要占用。
    朱文正一听就急了:“哎杨队长,这这,这不好吧。我姑父不在,随便动他们的东西不是个事儿。而且我也没有英子那屋的钥匙。要不你等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
    老七还没开口,尖脑袋却说:“你不用跟他们讲。马主任交代了,老吴这小子出了事故就逃跑,罪恶滔天,回来还得找他算账呢。再者,”他斜着眼瞅着朱文正,不怀好意地奸笑道:“你会没钥匙,骗谁呢?你跟英子不是相好嘛,她的屋子不就是你的屋子。”
    朱文正眼睛一瞪:“你他妈的别胡扯淡啊。她的钥匙怎么能给我。”
    “你他妈的才胡扯淡呢!”尖脑袋上来就推了朱文正一把,“当我不知道,你俩早住一块去了。怪不得贾黑子打你,你他妈‘撬寡妇门’,算什么玩意啊。”
    一股怒火冲上来,将朱文正的脸烧得通红。他真想一拳下去,把这个尖脑袋给他砸圆了。可他拼命压抑住了冲动。别说他这会一点劲儿都没有,就是他没受伤的时候,他能打过尖脑袋,但肯定也不是老七的对手。
    见朱文正咬着牙不吭声,尖脑袋得意地坏笑着继续羞辱他:“怎么了,还害臊呀。你说你个熊包,老子想玩玩英子还上不了手,你他妈的厉害啊,英子还倒贴。你也真够背的,还没恣够吧,叫人揍成丑八怪,把英子吓跑了个屁的!哈哈哈哈。”尖脑袋自以为说的还挺幽默,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老七也直乐,呲着他的大门牙满嘴喷粪:“大有,你是不是真玩的挺恣。人都说英子那什么什么一般化,什么什么还行,,可惜什么什么太多了。哎,结巴,你什么过没有?”
    周结巴猥琐地笑了笑说:“七七七、七哥,你、你都没那什么,哪哪哪能轮到我。再再再说,那个、那个时候,不是怕怕怕老吴嘛!”
    老七恨恨地说:“那个小寡妇,心气挺高呢,平时正眼都不看我。奶奶的,这回老吴吃瘪了,你等她再回来,老子把她收拾挺了,你们随便上。哎申大有,你小子在那出什么粗气,嘿嘿,真把她当成你的相好了!”
    朱文正不吭声,只是一个劲在心里发狠。他在想,以后有了老子得势的那一天,老子把你们三个大卸八块。我还不一下子卸完,我一点一点折腾你们,我叫你们生不如死!
    当然,他也只能心里发狠,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没有一点点敢说硬话的资本。

    3

    老吴的屋子被老七占去之后,朱文正只好带着自己的简单行李,搬到了后院墙外一处破房子里。这原来是运输队的一个仓库,后来他们在前院盖了新房子,这里就闲置不用了。屋子倒是不小,有将近三十个平米,但除了一些木头架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朱文正自己住在那个破房子里,似乎被所有的人遗忘了。“副队长”老七虽然说过让他伤好了回“建筑班”,可一直也没找过他。朱文正也不敢去前边的大院,他本该在每月的月底到运输队的会计那里领工资,虽然因为不干活没有补助,只剩了19块钱,但朱文正也非常需要。可他怕去了之后,那边就会想起他来,又让他去“建筑班”干活。
    所以,他基本上不出门,就闷在屋子里,靠看书听广播(老吴留下个破收音机)打发无聊的时光。后来,他脸上的伤口长好,解下了绷带。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朱文正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除了额头上的一条一寸长的伤疤外,他的右脸颊上还有一条六七公分长的疤痕。这疤痕不仅高低不平,而且还是紫红色的,衬的两边脸一半大一半小,十分难看。看到自己的样子,朱文正的心里酸涩难忍。他想,怪不得英子一走就没了音信,她一定是预见到自己会变成一个丑八怪。
    很快进入了严冬季节。朱文正住的这间屋子四面透风,寒冷彻骨。他盘了一个小炉子,又从前院偷了些煤,生上火以后却不管大用。他将老吴的被褥和英子的被褥全都搬来,弄的床上像个棉花垛,但晚上仍然冻的睡不着,几天过后,到底把他冻感冒了。 开始他没当回事,可过了两天开始发高烧,连着烧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朱文正勉强挪到公社卫生院挂了吊瓶,退烧后回到家,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苦熬。也不知躺了多长时间,感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他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放着厨具的炉子边上找了半天,找出两个长了很多霉点的棒子面窝头,朱文正也顾不上卫生不卫生,用凉水泡了一个窝头就吞了下去。
    吃完窝头,他才感到身上有了一点力气。回来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那种孤寂和无助的滋味,象毒虫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吸食着他的血。他的心脏好像被抽空了,他觉得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的大脑也会被抽空的。
    对未来的绝望让朱文正熬不下去了。他想到了死。他设想了几种死法。首先否定的是上吊,因为那种窒息的感觉一定太痛苦。他还可以用菜刀割断动脉,不过等待鲜血流尽的滋味肯定也不好受。还有就是再去跳那个大石坑。因为那坑有一个地方又高又陡,下面全是坚硬的石层。但是朱文正又顾虑跳的时候会掌握不好姿势,万一摔不死,摔断胳膊腿或者摔断腰,那罪可就没法受了。还有什么死法呢?对了,喝老鼠药。北乌素的集市上就有卖老鼠药的,用草纸包着,两毛钱一包。那药的效果应该不错,因为摊子在那儿好长时间了,效果不好的话,他的摊儿摆不下去。朱文正还有五元钱,可以买25包老鼠药,这么多一块喝下去,应该感觉不到多少痛苦就能升入天堂。想到这里,朱文正忽然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这些日子以来无尽的悲愤、冤屈、痛苦和失落,尽付与这一腔急泪之中。

    4

    朱文正没死成,差了一点点。那时候,他已经买来了老鼠药。为了节约,他只买了六包。因为人家告诉他,弄这玩意儿要小心点,人如果误服了,两包就能致命,他这已经是三倍的量了。他还买了两个窝头,剩下的钱全都给了一个路边的乞丐。
    那乞丐拿着“巨款”(他平时一天最多能讨个毛儿八分的),张开露着黑牙的一张嘴,愣愣地瞅着他,半天没合上。大概是想,我是穷的,成了个半彪子,这有钱人咋比我更傻呢!
    朱文正歪歪倒倒地回到那破仓库,将房门虚掩着,以利于死后被路人发现。然后他倒碗凉水,化开老鼠药,又掰了半个窝头泡进去,一块儿端到了他的木板“炕”上。
    低头望着那“最后的晚餐”,朱文正泪如雨下。想想实在是不甘心,可他还有什么办法。与其顶着一张丑八怪的脸,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那还真不如一闭眼万事皆休!
    朱文正用颤抖的手,端起那碗,却忽然间眼前一暗。朱文正抬头一看,不知啥时进来一个人,正俯着身子,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二姑父!是你?你你,你回来了?”朱文正惊喜莫名地叫了起来。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碗里的水溢了出来,湿了他的衣襟。
    吴老六紧皱眉头:“天哪,大有?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是,你怎么,怎么瘦的都变形了?”
    “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朱文正的心里猛然冒出这么一句,顿时身上有了力气。
    他一下跳起来,将那碗扔到一边,接过老吴手里的提包,又赶着给他烧水,一边解释说:“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感冒了好几天,没怎么吃饭,这才好了一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二姑呢,英子呢?”
    老吴没回答他,却四下里看了看,摇摇头说:“大有啊,你吃苦了。我没想到公社那几个王八蛋这么缺德带冒烟的。行,这帐留着以后算。你别忙活了,你这啥也没有。你洗把脸,我领你找个地方吃饭去。我这刚下汽车。”
    “好嘞!”朱文正欢快地答应着。他心里想,那什么老鼠药滚蛋去吧。他的老吴回来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山穷水尽之时已经过去,柳暗花明的未来,正向他招手呢。为什么能这么确定,他不知道,但他相信一定会这样的!

    第26章

    王隆的面前摆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他趴在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石头看,半天一动不动。
    石头黑乎乎的,大约有二十五公分那么高,小瓷碗那么粗。当然它不是上下一般粗,而是上面略细,下面略粗,呈不规则的塔形。从正面看,显露的是峥嵘之态,而它的背面却几乎是平直的,还有它的底部,也是平的。
    王隆之所以对这块石头如此感兴趣,因为它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被发现的----已故红光造纸厂厂长孙家栋家里的床底下。
    在一般人看起来,这石头仅仅是有点特殊,却并不怎么很显眼。但孙家栋厂长不是一般人,他除了革命工作之外,还喜欢“花鸟鱼石”。不过玩花、玩鸟、玩鱼之类,很明显地都属于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只有玩石头还能勉强说的过去,当然也得偷偷地在家玩。所以,孙厂长喜欢石头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光明路的东北面,有个村子叫王庄,那里逢三逢八赶大集。孙厂长一次赶集买菜的时候,发现有个老头在遮遮掩掩地卖石头,他就花了八角钱将那块“奇石”买了回来,放在一个瓷盘里,摆在桌子上自我欣赏。不过除了他的一个“棋友”——造纸厂退休工人老李之外,没有几个人注意到那块破石头。因此,在去年的“3.24”凶杀案侦破过程中,警察也没发现老孙家的桌子上少了这样的一块“奇石”。
    奇石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被发现的。
    孙家出事之后,“遗属”搬走了他们夫妻的“遗物”,但却留下了那张高脚木床。因为有人说,岳菲是死在了床上,所以那床不吉利。几个月后,厂里调来一位老技术员,由于没有多余的宿舍,领导跟他商量,说他要是不忌讳的话,就把那套房子分给他住。那是“厂领导”级别的房子,而老技术员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也不怕鬼,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不过他这个“唯物主义”不大彻底,他也忌讳那张床。于是总务科长就领人将床搬走,要弄到旧货市场上去卖掉。结果搬床的时候,意外地在墙角那根床腿后面,发现了这块石头。,
    刑警队的周队长虽然调来不久,但他很了解“3.24案件”,也知道这个案子的症结在哪里,得知这个发现开始挺高兴。但听了王隆的汇报,他失望了。不过他没有王隆的失望大,周队长本来也没对这石头的作用抱太大的希望。
    王隆的猜想一点不错,那块石头就是“凶器”。技术室在石头的平面部分,发现了明显的血迹,血型与孙厂长相符,都是O型。石头上的指纹很多且十分杂乱,可以完整提取的有五个,两个指纹与孙厂长的指纹留痕相符,另外三个与查案时留取的相关指纹比对后,没一个能对上。也就是说,这上面没有最主要的嫌疑人朱文正的指纹。当然,没有他的指纹,并不能确定他不是凶手,因为他完全可以戴着手套作案。
    当然这里有个极大的疑问,那就是不管谁是凶手,他为什么不把凶器带走扔掉,而是将它藏起来。因为假如警察当时勘察现场再仔细点,完全可以发现那块石头。
    现在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来了:如果朱文正不是凶手,那他跑什么?这一点,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有没有这块石头,都解释不通。
    周队长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很快他自己又否定了。周队长说,有没有可能当朱文正进去的时候,老孙和岳菲都已经死了,是另外的人杀死的,那个人就藏在床底下,然后朱文正错以为老孙两口子是自己杀死的,他就跑了。不过队长马上又说,这不可能哈,朱文正再傻也不会傻到这样的程度,就算醉的再厉害,也不至于糊涂到神经病的地步。
    王隆说,你说的这事儿我也想过,甚至我还想过更离奇的情景:比方说那天晚上,朱文正一进屋子,就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人。老孙呢,已经死了,岳菲还有一口气。于是朱文正就想把她抱起来送医院,就在抱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有个人趴在床底下,拿着个大石头朝他虎视眈眈,一下把朱文正吓得精神失常了。这时李广利进来喊“朱文正杀人了”,朱文正一想不错呀,我真的杀了人,快跑吧。于是他扔下岳菲夺门而出,坐着火车或者汽车就跑了。跑到半路一想,不行,我跑不掉,因为不光李广利说我杀了人,岳菲的床底下还有个人,他都看见我杀人了。既然跑不掉,那我就自我了结算了。于是他精心找了个最大水深不足一米五的水洼“投水自杀”了……
    周队长苦笑:这要是幼儿园的小孩编的故事,还是能讲得通。
    王隆叹口气,摇摇头:“是啊,这个奇案真是个怎么讲都讲不通的怪事。”他又问他的队长:“那,这石头呢?”
    队长想了想:“入档吧。”
    王隆问:“还有意义吗?”
    队长说:“也许吧。你看,案发将近一年,本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谁想到又冒出来一块石头呢。”
    王隆自嘲地说:“好吧,那么大的档案室,也不在乎多这一块石头。”
    第27章

    1

    爬上松树岭之后,朱文正的眼前豁然开朗。松树岭是乌兰山西南部的制高点,从这儿极目远眺,周围的山岭尽收眼底,甚至能望到几十里外的戈壁滩。与棋盘台那边只有野草杂树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山间散布着一方方翠绿的麦田。虽然地块都比较小,最大的不过篮球场那么大,小块的只有七八个甚至三四个平米。就象一大块土黄色的画布上不经意地涂抹了些许绿色,却也让人在这色彩单调的大山深处,感到一丝生机和活力。
    吴老六也跟上来了,他喘着气,摘下帽子擦汗,感概地对朱文正说:“大有,还是你年轻,恢复的快,这半年你身子骨强多了。”
    朱文正拉他坐在一块青石上歇息,一边说:“那还不是靠了你,你就是我的福星啊,二姑父。不过你也可以,还能走这么远的路,我到了你这个岁数,肯定还不如你呢。”
    老吴解开衣襟,拿帽子扇着风,忽然又转过头看朱文正的脸:“刚才老姚那里屋子暗,看不真,我再仔细瞅瞅。”朱文正就仰着脸给他看,他捧着歪过来正过去,细细看过后直点头:
    “你还别说,老姚就是真有本事,这会儿看着,那伤疤轻多了。照他说的,再恢复三五个月,真有可能看不出来。”
    朱文正笑笑,知道老吴是安慰他。他曾经非常认真地问过老姚,老姚的说法是:即便将来恢复的很好了,还是能看出伤痕来,不过对容貌的影响不会很大。他还开着玩笑说:“基本不耽误找媳妇,我可以给你打保票。”
    老姚是个“野大夫”。这四个多月来,朱文正一直在他那里“整容”,而且效果还真的不错。
    老姚是吴老六的朋友,六十多了,人长得又黑又瘦,看上去就是个干巴老头。但老吴告诉朱文正,人不可貌相,这位老姚曾经是国民党军队的军医,佩戴过少校军衔。解放后,他在天津的一家医院当外科医生。不过,他从五七年就开始倒霉了,被打成右派弄到农场去劳改。“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差点被饿死,后来冒着生命危险从农场逃跑,辗转来到了乌兰山,隐姓埋名藏身在这里。
    老姚有个侄子,在东塔县的人民医院当大夫。所以他家里有些药品,也有些器械。但是,如果不是老吴登门相求,他是绝对不会再动手术刀的。
    那是去年12月月底的一天。老吴带着朱文正,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又爬了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来到了老姚的住处,这儿有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叫“断甲沟”。
    断甲沟是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紧挨着松树岭,稀稀落落的草房散布在大沟的边上。老姚的家在大沟的尽西头,离他家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在一里地开外。
    老姚看了朱文正脸上的伤痕,直接了当地问他:“你要是信我,我能给你解决一大半的问题,不过你得再挨一两刀。怎么样?”
    朱文正半点都没犹豫,他说:“姚叔,我信你。怎么治都可以,就算是治不好,或者治了比原来还差,都没有关系。”
    老姚转头看看老吴,笑了一下:“嗯,是个干脆的后生。我试试吧,多年没动刀了,有点手生。我尽力。”
    后来朱文正才弄明白,所谓还要“挨一两刀”,那才是老姚的真本事所在。原因很简单,老姚可以采用敷药的办法,让朱文正的伤痕尽量缩小和平复,但解决不了他两侧脸不对称的问题,那也是一个影响他容貌的最大问题。所以,他除了需要修整朱文正右脸的伤疤之外,还要在没有伤疤的左脸上动个小手术。当然,这也会留下个伤痕,不过老姚有把握将那伤痕处理好,它以后会变得非常轻微,不认真看都看不出来。
    就这样,“非法行医”的老姚在朱文正的脸上施展了他高超的医术,只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就将“丑八怪”的朱文正改造的基本正常了。前两天朱文正照着镜子仔细看,觉得自己甚至比以前还“英俊”了一些。而且,右脸那一处已经不太明显的疤痕,更能显示出一种冷峻的威猛,有助于改善以前“奶油小生”的不良形象——至少他认为那是不良形象。
    老吴也这么认为。他用手摸了摸朱文正的两颊,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你还算是‘因祸得福’。你再长上几年的岁数,以前的人就很难认出你。那时候,你就该出山了。”
    朱文正忙说:“二姑父,我没那想法。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将来,我给你养老送终。”
    老吴摇摇头:“不用,有你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早看出来了,你是能干大事的,不能老憋在山里。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儿了。来,大有,我指给你看个地方。”
    老吴站起来,拉着朱文正朝前面走了一段路,下到避风的大石坑里,老吴指指前面,问朱文正:“大有,你看前面有什么?”

    2

    朱文正抬头望去,他的视线被长满野草的石壁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他有些疑惑地望望老吴。
    “对了,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你再跟我来。”
    吴老三领着朱文正从北坡爬出石坑,那有一道土崖,挺高,大约有十七八米,土崖的下面杂草横生。
    “看那草堆里。”随着老吴的指点,朱文正看到了一堆断壁残垣。
    “那是一座天王庙,乌兰山里很多。”
    朱文正想起了英子跟他说过的“宇文天王”,问老吴,果然就是他的庙。老吴给他讲,一代英主周武帝宇文邕十七岁即位,当了十八年皇帝,死时年仅35岁。当地人传说宇文邕北征的时候到过乌兰山,在这驻兵一年有余,所以乌兰山的很多地名都有一千四百年前的战争痕迹,当地人就像内地信奉关老爷那样信奉“宇文天王”。这座天王庙,据说是光绪年间立的。年久失修,很早就塌了。老吴很想把它再修起来,可惜没钱。
    24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晚春季节,年轻的吴老六为了逃避“镇反”,从他的家乡甘肃的肃北地区偷偷地跑了出来。
    老吴的身世比较奇特。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改嫁后,他被大伯养大。他大伯在县城开着一个小店,论成分顶多算个“小业主”,“镇反”本来跟他没关系。但是吴家的老三,也就是老吴的叔叔,曾经在“军统”(后来叫保密局)干过,属于“镇反”对象。老吴的三叔被抓之前,就躲在他大哥的店里,是他侄子吴老六接待的。他三叔被抓后,供出了藏身之地,吴老六得到消息后吓坏了,连夜从店里逃走,去两千里路之外的内蒙东塔县“投亲”。因为听大伯说,他的亲娘改嫁之后,就跟着经商的丈夫回了老家,她“后夫”的老家就是这里的。
    不过老吴的母亲改嫁时,他才三岁,以后多年杳无音信,老吴甚至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所以,当年他投奔东塔实在是个盲目的决策,不过老吴没办法,他当时想的是,逃得越远越安全。
    就这样,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吴老六风餐露宿,一路乞讨,好容易走进了东塔县的地界。但他没想到,东塔县竟然那么大(东塔的总面积是6100平方公里,相当于内地的四五个县),当时他是从戈壁滩走进乌兰山的,已经七八天没有正经吃东西,而且还生病发着烧。进山以后他迷了路,转了两天都见不到村子也见不到人,甚至连水都喝不上。第三天的中午时分,他走到了这个大坑的边上,一阵头昏目眩,就摔倒在坑里晕了过去。当他从剧痛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腿摔破了,流了很多血。他身上非常难受,好像连抬一下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看着头上的太阳一寸一寸移向西天,他感觉到生命也正在一点一点离开自己的身体。病痛、饥渴的煎熬让他无法忍受,山穷水尽的绝望让他万念俱灰。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断崖。他探头看去,见十来米深的下面长了很多野草,估计跳下去可能摔不死。但断崖靠北的地方,下面却有一座庙,庙的墙是石头垒的,于是他费力地挪了过去,瞄向下面的石头墙,准备纵身一跳。
    就在这个时候,庙的旁边白光一闪,一只山羊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转过山崖看不见了。老吴死死地盯着山羊消失的地方,盯了好久,却一直没再见那山羊回来,也一直没看到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牧羊人。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离住着人的地方不远了。
    后来,老吴从崖上下来,翻过这个山头,看到了山下的“断甲沟”……
    朱文正跟着老吴走过去,看着那一片碎砖乱瓦,心里默念道:宇文天王老爷爷,求你也象保佑老吴一样保佑我吧。以后果真有了出头之日,我一定把你老人家供奉起来。尽管我以前跟您老人家不熟悉……
    吴老六蹲在北墙根一片野草中拨拉着什么。朱文正走过去,看到吴老六拨开杂草,露出了一片墙基。其中的一块基石上刻着几句话。
    人生如渡梦海,
    回首几番是真。
    已知天道有常,
    冷眼荣辱浮沉。
    吴老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刻着玩的。当年我被断甲沟的人救了,就在那儿住下,住了八年。六零年的时候,我在东边的于家沟帮人盖房子,碰见了从劳改农场逃出来的老姚,当时他饿的只剩了一口气,是我救了他,又把他领到断甲沟的。我俩在一起住了两年多,直到我去了北乌素建筑队才分开。你看,现在我们不是过的都挺好嘛!我俩常说,世界上好多事儿,用宿命的观点去解释也有一定的好处。人生如梦:得失甘苦、荣辱浮沉,你都把它当成是梦。这样你在什么时候都是清醒的,都能够从容地应付过去。所谓:祸福相依,贵在宠辱不惊;天道有常,求神不如求己。那年,我把这意思写下来,烧给了宇文天王看,你猜怎么着,没出一个月,一场大雨过后,这庙就塌了。”老吴哈哈一笑。
    朱文正也跟着笑,不过他一直在咀嚼老吴说的那些话。他忽然发现老吴并不简单,这老头很懂辩证法,而且那哲学头脑还挺深奥的。

    第28章

    1

    “小刘啊,这是黄所长,专门来接你的。”张所长看见刘伟红进来,就朝着坐他对面的一个高个子中年人给她介绍。
    那个黄所长大约四十出头,浓眉细眼,鼻子挺大,嘴也不小,而且又高又壮,跟他一比,瘦小的张所长就像个小孩儿。
    黄所长转头,看清了刘伟红之后,立即满脸带笑地站起来,朝她伸出了一只大手:“是刘伟红同志吧,欢迎欢迎。我们所里正缺人哪,尤其是小刘同志这样的,科班不是?”他握着刘伟红的手,朝向张所长问。
    张所长说:“科班。赤岭邮校的。”
    “黄所长。”刘伟红叫了一声,便轻轻往回抽手,黄所长这才放开她。
    “好好,太好了。”黄所长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那尖利的眼光滑过全身时,刘伟红觉得心里一哆嗦。
    就在昨天,张所长告诉刘伟红,她的调动申请上边批了,沙家和城关这两个邮电所都不缺人,调她去北乌素邮电所。明天就去报到。结果人家北乌素所很重视这件事,黄所长专程来接她。
    刘伟红是半个月前打的请调报告。她要求调出南乌素,如果不能去县里的邮电所,那么城关公社也可以,或者离这儿较远的沙家邮电所也行。刘伟红想去城关所,是因为那里紧靠县城;想去沙家,是因为她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在那里。但她没想到,县局同意她调走,却把她调到了比南乌素还“荒凉”的北乌素。
    刘伟红打请调报告的原因是,她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她指认过的那个罪犯罗启才,于一个月前越狱逃跑了。她怕罗启才回来报复她。
    刘伟红这并不是“杞人之忧”,因为罗启才被抓之后,他住在甲台镇的一个堂兄弟,就曾经砸过刘伟红宿舍的玻璃,还在晚上跟踪她,在白天碰见了骂她等等,闹腾了好多天。后来,张所长找了镇上的治保主任,主任教训了那个人,他才有所收敛。罗启才的堂兄弟都这么嚣张,可想而知假如罗启才要“报仇”的话,刘伟红会有多危险。
    可局里接到刘伟红的请调报告和所里的汇报之后,却把张所长给批了一顿。造反派出身的那个梁局长,一本正经地教训跟他父亲年纪差不多的张所长:你老张身为党员,刘伟红身为共青团员,怎么竟然胆小如鼠。对这些反革命坏人不说敢于去斗争,去战胜他们,怎么还会吓得没见敌人呢就要逃跑。你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上哪儿去了?思想觉悟怎么还不如个老百姓呢?
    挨了批之后,张所长和刘伟红都觉得没戏了。不料前几天老黄去局里叫苦,说他们所的人手本来就少,现在又长病了(长期生病)一个,调走了一个,直接没人干活了,他都得天天顶班。局里再不给他们加人,他们只好关门大吉。梁局长一听,就说那正好,南乌素所比北乌素所多了三个人,就把刘伟红调过去吧,正好也解决了她害怕坏蛋报复的问题。
    刚听到这个消息,刘伟红还挺高兴。北乌素离南乌素(也就是甲台镇)有十八公里,周围地广人稀,只要内部的人不说,罗启才他们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见到这个人高马大且有点色迷迷的黄所长,刘伟红却又有些忐忑不安。当然她还是得走。一方面上级的安排,不服从不行,另外一方面,不管怎么说,总是离开甲台镇了。
    黄所长是坐县里的邮政车来的,那车接完人之后还要接着返回县城,所以黄所长只呆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带着刘伟红去了北乌素。
    尽管刘伟红觉得所长有点“色”,但人家非常热情,亲自将刘伟红的小行李卷外加一个小布箱一个网兜装上了车,然后还要她坐驾驶室。那里除了司机只能坐一个人,刘伟红如果坐那里,所长就只能坐到后面那个黑乎乎的车厢里。刘伟红当然要谢绝,不过这让她对黄所长的不良印象有了些好转。
    后来到了北乌素邮电所,黄所长又张罗着给她安排住处。北乌素的邮电所人少,没有职工宿舍。黄所长住办公室,所里的两个投递员都住在仓库里。所里还有一个请病假的单身女职工,她借住在粮管所的宿舍。黄所长说她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就将她的东西挪到仓库,让刘伟红用她的床铺。那屋还住着粮管所的一个单身女职工,叫张小兰。黄所长还特意将她找来,把刘伟红介绍给她。说小刘新来乍到,有什么事儿你帮帮忙,多关照一下。黄所长如此的细心周到,竟然让刘伟红有些感动,心情也好得多了。

    2

    到北乌素上班的第四天该到她轮休。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宿舍和营业室之间两点一线转悠,休班有了闲工夫,她先洗了洗衣服,然后就出门要去办件事。这事儿她在来北乌素的半道上就琢磨开了。
    她还想去找找那个“夏舟”。
    这大半年以来,刘伟红一直都希望能找到他。不知怎么回事,离开他时间越久,刘伟红心里越是后悔。她老是觉得,只有他能真正地帮到自己。现在,无论是从担心罗启才报复她的角度,还是从预防黄所长骚扰的角度,她都盼着能尽早跟夏舟联系上。甚至晚上做梦,她都梦见夏舟又去邮电所打长途电话,然后他们又一起吃饭,一起去山里玩,大概是玩得比较高兴,甚至她都笑醒了。 还发生了一些让她醒来之后才感到害羞的事情。
    她又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夏舟跟她说过的话,觉得他即便是骗了她,也就是他没在公社建筑队,但他还是应该跟建筑队有联系,或者说,应该认识建筑队的人。于是她跟别人打听到了北乌素建筑队的地址,便一个人寻了过去。
    北乌素的街道跟南乌素不大一样。南乌素主要的街道有两条,每条都不太长,也就一二百米左右。北乌素只有一条主要的街道,可是这街道却绵延了将近一里地。人家告诉她,公社的建筑队和运输队在一个院儿,位于镇子的西头,门口有个两个牌子,一个写的是“北乌素公社运输办公室”,一个写的是“北乌素公社装卸队”。装卸队就是原来的建筑队。
    结果院子找到了,牌子也找到了,人却没找到。刘伟红过去的时候,正赶上几个黑乎乎的人扛着铁锨出门,一问他们就是建筑队的,但谁也没听说过夏舟这个名字。当刘伟红说他原来在棋盘台住着,一个呲着黄牙的瘦子就说,棋盘台的人都塌方砸死了个球的;另一个歪鼻子斜眼的家伙嬉皮笑脸地问:那你什么人哪妹子?相好的是吧?他死了就死了,我们这几个怎么样?然后那些人一阵怪笑。刘伟红就赶紧跑走了。
    接下来,刘伟红又打听了一些人,结果很让她丧气,她问过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夏舟。
    刘伟红就咬牙发狠:你个死夏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人是鬼啊!
    第29章

    1

    天气很快热了起来,老吴鼓捣起来的那家“红旗”饭店,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
    老吴回来之后,公社追究他在“棋盘台塌方事故”中的“领导责任”,免了他的公社“革委会委员”职务,不光不让他管运输队和建筑队了,连筹备造纸厂的事儿也交给了别人。老吴一气之下,就带着朱文正去榆树屯找了个房子“隐居”起来,正好借这个机会给朱文正治病疗伤。不料没出两个月,公社的副主任老马又派人来找他,让他重回公社“经济办公室”,继续管那个造纸厂。原因是没有他,小鼓山那个造纸厂没法恢复起来。
    老吴对北乌素公社那几个头头的本事心知肚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当时公社的刘主任脑子一热,就把老吴给贬了,让杨大柱子接手造纸厂的筹建工作。杨大柱子是个外号,他的真名叫杨领柱,跟公社副主任杨麻子同族,是北乌素三大帮之一“杨家顶”的头子。其实所谓的“三大帮”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势力,也就是那几个“帮主”手下各有几个“弟兄”,敢在北乌素的街上吆喝几声而已。三个帮派中,杨大柱子的人最多,也不过才“一打”左右。北乌素真正有“势力”的,还是公社革委会的刘主任。杨大柱子在别人面前是凶神恶煞,在刘主任面前却一直是小跟班的模样,所以刘主任对他很有好感,而且觉得他“群众基础”也不错,便让他接替老吴当了“经济办”的副主任,兼造纸厂的“厂长”,先把那厂子搞起来。
    杨大柱子信心满满地上了任,接手之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不光不简单,而且还挺复杂。
    原来,老吴当初筹备厂子的的时候,已经跟县造纸厂打好交道,并且报经县轻工局同意,把县造纸厂淘汰的抄纸机等三套关键设备,“无偿划拨”给小鼓山厂。结果老吴“逃跑”之后,无人管这件事,等杨大柱子想起来上门去问的时候,人家那边不理他。说当初是跟吴作山达成的转让协议,吴作山不来,一切免谈。
    杨大柱子没办法,回来一汇报,公社只好重新起用老吴,让他当小鼓山造纸厂的“副厂长”,听从“杨厂长”指挥。
    老吴其实早就知道,县造纸厂因为等不及他,已经将那设备低价处理给西塔县的厂子了,但他故意不吭声。等当上“副厂长”之后,他才装模作样去了一趟县城,回来报告刘主任,说设备没了,如果买新的,一是花费太大,二是这种旧型号也买不到了。所以,造纸厂咱们也别弄了,咱们还是弄原来那个红卫饭店吧。
    北乌素原有两家饭店,一家是汽车站旁边的东方红旅馆兼营饭店,那是国营的;还有一家是供销社办的工农兵饭店。后来“工农兵”关了门,就只剩了“东方红”一家。
    “红卫”饭店本是五年前老马主持搞起来的,因为地段不好,加上经营无方,开了两年就关门了。老吴认为,开饭店虽然不如办厂子,但好歹也算是公社的一个“工商”项目。而且现在经济发展了,北乌素的人也多了,加上公社的对外招待,效益应该会不错。于是马副主任建议,公社革委会开会通过,由老吴负责筹建饭店。由于“红卫兵”现在过气了,所以改名为“红旗”饭店。
    红旗饭店是春节过后开张的。老吴是饭店的“主任”,下面就三个人:厨师朱文正和老杨,外加服务员英子。
    英子是饭店开张后回来的。据老吴说,她开始在包头住着,帮着老吴照顾她婶子。她婶子去世后,她回了一趟老家,老吴要开饭店,便又打电话把她叫了回来。
    老吴是这么说的,英子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朱文正不大相信。他已经觉察出来,打从他负伤开始,英子就好像有什么事儿一直瞒着他。到底是啥事儿,他猜不出来,只是觉得,那事儿好像还挺大。而且,老吴应该也知情,似乎那事儿跟他朱文正还有点什么联系,所以那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跟朱文正说。
    其实,不管是什么事儿,也不管他们说不说,朱文正都已经不大关心了。他现在还很为自己当初的“花心”后悔,而且觉得那“花心”花的非常幼稚。他很清楚,别说英子对他“无意”,就算是“有意”,他也不也该抱有什么奢望。原因很简单,英子是清白之人,他是负案之身。他俩长不了。
    英子回来之后,开始刻意跟朱文正保持“距离”。到点来饭店上班,下班后就回她原来住的房子里。老吴和朱文正则住在饭店里,老杨有时也在这儿住。饭店有个很小的后院,建有两间北屋,老吴住了一间,朱文正和老杨住了一间。所以,除了饭店营业的时间,朱文正一般见不到英子。
    饭店门脸不大,来吃饭的人也不多。虽然是公社的饭店,但因为比较简陋,上面来人什么的,公社一般还是安排在“东方红”。为了增加点效益,老吴跟供销社和百货站联系,从他们那里进点货,再从县城批发些商品,又在饭店里弄了个“代销点”。这样一来,他们很快就有了利润。虽然不太多,但每月都能往公社交一点,刘主任他们也就很满意了。
    朱文正也挺满意。他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脸上的伤痕让老姚治过之后效果挺好,住的地方不错,饭店的活儿也不累。能有这么个环境,他挺知足。他经常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下去,也很好。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在这北乌素“混”不下去了。
    2

    这天上午,老吴在饭店后院的小屋里算账,朱文正和老杨、英子在前面收拾食料,准备做饭。忽然一阵叫喊声从门外传来。
    朱文正起身张望,就见两个粗壮的汉子正在追打一个外地人。那人满脸是血,边喊“救命”边挣扎着朝这边跑。看见朱文正,他叫道:“大哥快救我,有人抢劫!”
    朱文正忙把那人拉进门来,后面那两个家伙发现有“见义勇为”的,便没有再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老吴听到动静也过来,问那人怎么回事。那人惊魂未定地说:“我才下汽车,没走几步,有人抓住我,说我是小偷,按地下就打。我的皮包让他们抢走了,他们还抢我表,翻我的口袋,我好不容易挣出来就跑,他们还一直追。街上的人谁都不管。”
    老杨朝他哼了一声:“你是外头来的吧。汽车站那儿净些‘啃草的’‘溜子’(“杨家顶”的同伙),专瞅外地人下黑手。北乌素一向就这么乱,派出所也管不了。吃点亏你就认了吧,以后记住,千万别一个人过这边来。”
    那人听了直抽冷气:“我到了东塔,人家跟我说北乌素不好去,我还不信。这这,警察呢,联防呢,怎么不管管。”
    朱文正给他端来一盆热水,说:“你最好别让警察管。那些人肯定一口咬定你就是小偷,他们还能找到人证物证,你说警察信谁?这地方就这么乱,你以后就知道了。得了,你先洗洗吧,哪儿伤了,洗完我给你包包。”
    男人说别的没什么,就是鼻子被打破了。
    洗过脸,英子又帮他洗了沾满血迹和泥土的上衣。那人连连道谢,跟朱文正说,他叫邵宏渊,是南江省白州纺织机械厂的技术员。东塔县织布厂买了他们厂的新机器,没用几天就出了故障,厂子里派他过来处理。他检查机器之后需要更换部件,得等着厂里用火车“零担”把部件发过来,这需要五六天。趁这个功夫,邵宏渊来北乌素寻个亲戚,没想到碰上这么个倒霉事儿。
    朱文正问他都被抢了些什么,是不是很重要。邵宏渊说包里有点钱,就二三十块倒不太多,关键是里面还有他的证件、盖了公章的介绍信、销售协议、维修合同、家里和厂里的钥匙等等,那些东西“坏蛋”们肯定没用,可对他说来太重要了。因为他两个月前刚从半劳改性质的“五七干校”被解放出来,恢复原职当了技术员。假如这头一次出差就出了岔儿,回去简直就没法交代。
    看他急得那样,朱文正就跟老杨商量说:“杨大哥,你在镇上人头熟,要真是‘啃草的’(杨)那帮人,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起码把证件、合同什么找回来也行。”
    年近五十的老杨有个背景,他是杨大柱子的叔叔。当然,不是亲叔,甚至也不是五服之内的叔。不过老杨的父亲与杨大柱子的爷爷关系很好,所以虽然老杨跟杨大柱子平时交往不多,但杨大柱子见了他,还是会喊他一声“四叔”。
    老杨家住榆树屯,朱文正在那儿做饭的时候认识了他。当初筹办饭店的时候,老吴比较顾忌的一件事,就是开张后杨大柱子会捣乱,或者他手下的人来骚扰。于是朱文正出了个主意,就是把老杨招来充个数。虽然老杨这家伙挺懒挺笨挺馋还挺贪,这都不要紧,朱文正都有办法对付了他,只要他能当个挡箭牌使唤就合算。结果这招儿很管用,老杨来了之后,“啃草的”人果然没来捣过乱。就是镇上那些混混,知道有个老杨在,也没人敢来店里骚扰。
    既然老杨知道汽车站那里有“溜子”,那他闹不好还认识抢东西的两个家伙。当然,老杨比较懒,他可能不想管这闲事,那么接下来就得看邵宏渊的“聪明”程度了。
    邵宏渊果然不傻,他一见老杨露出为难的神色,赶紧笑脸相求:“哎呀杨大哥,一看你就是个有本事的人,那么这事千万拜托了。我我……,你看这样吧,我也没带多少钱,你要能帮我把东西找回来,这块表就送给你。”说着,他把手腕上一块半新的“宝石花”牌全钢手表摘了下来,却递到了朱文正的手上。
    朱文正立即对这“老邵”刮目相看了。
    朱文正很清楚,上海出的“宝石花”价格一般为120元。老邵这块表旧了一些,起码也值七八十块,能顶老杨三个月的工资。老邵出手这么大方,可能一是刚才要不是朱文正挺身相救,那块表也就被人抢去了,所以他不大在乎;二是他包里的东西确实非常要紧,没有重赏,老杨就不会出全力。还有,邵宏渊说的是以表相谢,但却把表给了朱文正,这说明了他的精细、谨慎和老到。朱文正决定要帮他这个忙。
    朱文正看看老杨,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将表还给邵宏渊,说:“既然这样,就让杨大哥去试试。能找回来,你就以这块表相谢;如果找不回来呢,杨大哥也不好意思拿你的表,你请杨大哥吃个饭,或者给他几盒烟钱就行。怎么样?”朱文正问,先看看老杨,老杨点点头,并没客气;再看邵宏渊,他边点头边说:“好好,就这样,让杨大哥费心了。”
    老杨起身就走,朱文正追出去,在门口跟他嘀咕了一阵。老杨应着走了。朱文正回来跟邵宏渊小声说:“他在镇上认识不少人,让他去试试。不过你不用给他表,他要了也没用。我和他说了,他要是能把你的东西找回来,你给他20块钱就行。哦,包里的钱是肯定要不回来了,你有个思想准备。”
    邵宏渊握住朱文正的手连连道谢。朱文正说,东西还没回来呢;邵宏渊说:就是要不回来我也得好好谢你,而且,你要是不嫌弃,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邵宏渊又问:“老弟,你不像是本地人啊,而且你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老百姓。你怎么流落到此的?”
    朱文正笑了,笑他那句“流落到此”。于是,邵宏渊帮着他择菜洗菜,朱文正就一边干活一边跟他聊起来,两人还越聊越投机,很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3

    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老杨还没回来。朱文正便有点放心不下。他倒是不担心老杨的安全,毕竟杨大柱子管他叫叔,那么底下的人也要敬他三分。他担心的是老杨发现邵宏渊身上还有不少钱,他要见财起意,临时叛变,将刚才那两个坏小子引来,岂不就害了老邵。尽管从平常看,老杨就是馋点懒点,不像有坏心眼的样子,可毕竟跟他相处时间不长,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于是朱文正叫老邵等在店里,他朝着杨大柱子家的方向去迎老杨。
    @宣娇2018 2022-10-08 09:29:15
    节后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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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青天隐隐水迢迢,秋到寒露景亦娇!
    走出去不远,碰见老杨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邵宏渊被抢去的那个人造革背提两用包。朱文正这才放了心。他故意问老杨:“那边的人没难为你吧,我这担心的坐不住,寻思看看你去呢。”
    老杨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没事。我还把那些家伙训了一顿。我说你们拿了钱就行了,怎么连人家的破皮包还要,我就给夺回来了。”
    朱文正问他怎么呆了这么长时间,他带点炫耀地说:“我大侄子没在家,他老婆非让我喝了茶再走。不过,”他脸色一变,往左右看看没人,才又压低声音说:“以后他家我还是得少去。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南乌素的罗二怪。去年南乌素的杀人案你知道吧,听说就是罗家俩兄弟一块干的。后来罗老大被抓,可是罗二怪一直没逮住,没想到他躲在杨大柱子家里。吓人吧?”
    可能因为自己“犯过事儿”的原因,朱文正平时很忌讳听类似“杀人放火”的罪案,所以他只是嗯嗯应付着,和老杨一起回到了店里。
    老杨把皮包给了邵宏渊,他打开一看,里面除了现金之外,其他东西一样不少。
    喜出望外的邵宏渊从身上掏出四十元钱,非要给朱文正和老杨一人二十。朱文正将三十元钱给了老杨,剩下的十元硬塞给了邵宏渊。
    这时,中午饭的点也过了,饭店里没了客人。邵宏渊拿出五元钱,点了好几个菜,将老吴英子老杨都拉过来,几个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
    吃完饭,别人都去休息了。邵宏渊问朱文正,这里离棋盘台远不远,他要去找个亲戚。朱文正一愣,忙问他是什么亲戚,姓什么叫什么,他怎么会住在棋盘台。
    邵宏渊说:其实也不是他的亲戚,是他嫂子家的。他嫂子原籍就是东塔的,她有个表哥,住北乌素公社安井生产大队棋盘台生产队。以前常有通信,可从72年秋天以后,就失去了联系。听说他要来东塔出差,嫂子就让他抽空到这个亲戚家去看望一下。
    朱文正算了一下时间,心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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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04 02:21:13  更:2022-10-08 21:5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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