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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李花盛开的地方[第1页]

作者:zswwylw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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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盛李开的地方
    ——献给改革开放40周年
    周尚文 著

    编者说
    这是我国首部以光棍为题材,并为光棍呼吁的书;
    这是一幅具有浓郁地方特色乡土气息扑面而来的风情画卷;
    这是一曲艰苦岁月中一群人试图脱贫脱单的悲歌,是生生不息坚韧追求的人性颂歌……
    书中刻画了一群地位卑微却又血肉丰满的“光棍”形象。精明能干有担当的游二娘,为了游家光棍脱单殚精竭虑,最终油尽灯枯。游老幺们泣血挣扎,呻吟抗争。个人的抗争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还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游老幺们才实现了华丽转身!
    书中有最精彩的刻画,最活灵活现的生动描写,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催人泪下的情节,走进书中吧!去了解游家院发生了什么故事,去聆听时代命运的交响曲,去感受生存与发展的脉搏跳动……
    目录
    01  游家院闻名遐迩 15
    02  光棍苦苦不堪言 17
    03  游家院首沐春风 20
    04  游老幺一马当先 24
    05  游大娘紧随其后 27
    06  游二娃喜逢艳遇 33
    07  游家院再沐春风 38
    08  辜水碧行骗江湖 42
    09  吃馅饼二娃被噎 48
    10  为脱单五儿读书 54
    11  效古人哥俩结义 57
    12  为脱单二娘建房 64
    13  游家院三沐春风 68
    14  狗人贩信口胡诌 73
    15  游大儿抹脖自戕 78
    16  犯天条兄妹受惩 83
    17  巫秀秀抢班夺权 88
    18  游家院四沐春风 93
    19  为脱单兄弟打擂 98
    20  游五儿出班前跪 103
    21  巫秀秀一炮走红 109
    22  吃薯条大娘殒命 114
    23  游五儿喜得贵子 120
    24  沐天恩喜吃皇粮 125
    25  辜水碧遇鬼坠崖 130
    26  游五儿衣锦还乡 133
    27  游五儿魂归故里 138
    28  苦寻儿区氏疯癫 145
    29  报鱼名小二炫技 149
    30  游老幺贵为太爷 154
    31  李花节敞唱儿歌 164
    后记 169


    
    01  游家院闻名遐迩
    川北县某农村,背靠秦岭大巴山,脚抵成都坝子,盛产李子。每年开春,方圆几十公里的山岗、丘峦、沟壑、平坝、河滩到处是李花,白花花的,漫山遍野!漫山遍野啊!
    李花盛开的时候,正是农忙季节。农民要培育水稻苗,翻耕冬水田;接下来就是抢收麦子、胡豆、油菜;紧接着就是把收割了庄稼的干田变成水田,再在水田里插上水稻苗。干田变水田这是最要命的环节,水从哪里来?三成来自冬水田,七成来自老天爷。
    春雷一响,无论白天黑夜,公社住村干部押阵,男女老少个个耕牛犁耙、斗笠蓑衣,秣马厉兵在干田边。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啊!每当老天爷降下春雨,人人欢声雷动,个个拼命三郎,要把贵如油的水关进干田里。农民把这个关键环节称之为“抢水栽秧”。
    雷声隆隆但雨还没有降下来时,小孩都会唱着祈求:“老天爷,下大雨,今年细娃儿吃白米,我给老天行大礼!老天爷,下大雨,今年细娃儿穿新衣,我给老天作个揖!”
    泱泱大国,如果都依据“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来耕种,那是何等粗放?唯有这李子花,简直就是上苍对当地人的眷顾。无论是山上山下,无论是沟谷平坝,只要跟随此处附近的李子开花节奏播种,那是百分之百的英明,那是百分之百的正确,物候才是最精准的农事操手。
    每年李子花开的时候,也是农民最难熬的日子。那是一个青黄不接、俗话说“神仙难过正二三” 的季节,农民要饿着肚子干一年中最辛苦的农活。
    每当春节刚过,李子花含苞待放的时候,公社都要召开“抢水栽秧”动员大会,会上也总是要抓几个倒霉蛋上台教训一番,目的是震慑台下那些试图在“抢水栽秧”中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的家伙。
    就在这盛产李子的地方,住着一户游姓人家。游老爹是个中农,新中国成立前也是个不缺柴烧的人。游老娘早逝,膝下有三子,但无一女。20世纪50年代,游老爹也撒手人世,留下3间7柱瓦房。游老大一间,游老二一间,游老幺一间。没有想到,偏僻农村的遗产继承还符合现代法律。
    这游家风水奇好,人丁兴旺,尤其是肯生儿子。按当地话说,屋里的耗子都是公的。
    游老大家有10个娃儿,打头阵的是一个女儿。为此游老娘还暗地里嘀嘀咕咕:“开张不利,开张不利呀!”她怕老游家绝后,于是做主给孙女取了个游招男的怪名。“招男”实在是会让一些轻浮小儿浮想联翩,叫不出口,于是又取了个翠花的小名。这招男不负游家所望,招来了9个弟弟,只可惜游老娘一个也没有看到就去世了。游老大当过壮丁,又参加过抗美援朝,见过世面,不像游老二那样懒,他给娃儿都取了名字。大儿子叫二娃(翠花占了大),小儿子叫十贵,中间的儿子依次叫丑牛、冬瓜、长命、福贵、毛狗、毛铁、乌龟。
    游老二家有8个娃儿,清一色的儿子。游老二图省事,就用数字给他们命名。从大儿、二儿、三儿一直排到八儿。大家一直都是三儿、五儿、八儿这样叫他们几兄弟,他们有没有学名,学名是什么反而无人关心。不过还好,大家知道哥几个他爸姓游,哥几个肯定也贵为游姓了。
    哥几个的名是数字的儿化音,比如“五儿”,千万不要发成五和儿两个音,不然就没有当地农村那个十分传神的土味了。五儿他妈游二娘要找他的时候,她会在院坝或门前的山坡上拉长音喊一嗓子:“五儿——呐呜——”。无论五儿在哪里放牛,都能听到,五儿也会回一声“呜——”,表示在这里。
    以游二娘那身子骨,她是不会输给游大娘的,再生几个,超过10个娃儿没问题。无奈20世纪70年代计划生育抓得紧,游老二被“请”到公社医院做了手术,按当地话说被骟了。
    游老幺奔四的人,依旧光棍一条。当地一些缺德人说:这游家三房要成绝户。
    这游家院就3间7柱木结构瓦房,房前有一小院坝,房后及两边有若干猪圈、牛圈、鸡窝,四周散布一些李子树、竹林。游家院前面是一个山坡,坡度非常平缓,缓坡基本由梯田组成,坡左侧是沟,沟坡之间是山林,坡右侧有一堰塘,堰塘右边也是一条大沟,沟那边是游二娘的娘家6大队。山坡尽头是一大片非常平坦的石坝,石坝被一条蜿蜒迂回的河流切割成两部分,靠游家院这边的石坝比河对面的石坝大得多。大石坝约3公里长1公里宽。这河流叫腾河,是一条黄金水道,常年可通行30吨木船。因河是石床河,无泥无沙,河水清澈见底,盛产鱼虾,鱼虾味美,远近闻名。河对面是一个场镇,因大石坝而得名,叫大石镇,是大石区、镇、公社的政府所在地,区下辖大石镇及大石、麻町、关山、曲和、永进等9个公社。河流的对岸地势越来越平坦,偶有丘峦,再远一点就是成都坝子了。离游家院约1.5公里地靠堰塘这边有一所小学,叫大石七小。游家院背后是个小山头,越往背后,山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再背后就是巍巍秦岭绵绵巴山了。
    就这样一个游家院,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了。然而,就因为这游家小院20多年来涌现出不少光棍,光棍的酸甜苦辣又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加以渲染,演义成故事,再被人有意或无意传播,于是这游家小院摇身成为游家大院。疯传这游家大院是个四合院,有几十间房子,游氏兄弟有七八个,每个兄弟都有八九个儿子,个个儿子都是歪瓜裂枣,而且还好吃懒做,游家大院有七八十个光棍……
    一提起游家大院,有女儿的人家直摇头,媒婆也不愿意去做这不可能成功的亏本生意。一些竞争者为了把其他男性撂倒,自己好上位,更是推波助澜,生怕事情夸不大,生怕故事传不远,一来二去,游家大院臭名远扬,闻名遐迩。
    但游家院还是有一个大家都拱服的人——游二娘。游二娘既能干也肯干,干净利落,人又聪明,走路一阵风,游老二家10口人,里里外外都靠她,不用说她是家里面的掌舵人。游二娘也乐于助人,是个敞亮人,从不干对不起人的事情,周围团转的人都说她一个好字。但她脾气大嘴巴厉害,谁惹了她她会把你背骂肿。熟悉人都说可惜一个好人命运不济,掉进了游家院,实在是老天不公啊!

    
    那年,游二娘30岁。
    02  光棍苦苦不堪言
    游二娘有时候不顺心,会冲隔壁游老幺发无名火:“都他妈四十几的人了,好吃懒做,又不爱干净,一个人一间大瓦房还找不到一个婆娘,开了个倒霉头,当上光棍司令,后面拖一大串侄儿,洋歪歪好意思在路上走?弄得远近都知道游家大院有几十个光棍。”
    几十个光棍实在是夸张,满打满算老游家也就18个未婚男性,而且还包括才几岁的十贵、八儿。俗话说“骂人没好言,打人无好拳!”这里游二娘夸大其词,是骂人时必需的夸张。
    游老幺听到二嫂指名道姓的骂,大气也不敢出,一旦成为铁杆光棍,哪里还有你出气吭声的份?更何况二嫂有恩于他,骂的又基本属实。
    游老幺的苦,也只有他这一类人最清楚。游老幺们最怕工间休息,只要一休息,光棍们都会散罗在田边地角,一屁股坐地上,头枕在膝盖上,一双粗糙大手上的十根老竹棍深深插进一头乱发里,一脸麻木,昏昏睡去。
    田地中间显眼位置,永远都是那些已婚男性的专属地,他们不知疲劳津津乐道他们的荤龙门阵。那年头精神文明几乎为零,更别说看黄色录像打精神牙祭甚至去夜总会实战潇洒了。荤龙门阵就成为精神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每天必不可少。摆龙门阵的男人们毫无顾忌,扯开嗓门讲跟自己老婆的那些事,生怕添油加醋不够而失去故事的精彩性,更怕嗓门小了田边地角的光棍们听不到。
    当然,还有少数像大队、生产队干部这样的能人,不仅仅是讲他跟自己老婆的故事,有时候还要显摆他多吃多占的荤龙门阵。也有个别人为了抬高自己身份,杜撰一些多吃多占的故事来炫耀。一些自我张狂的人,会在小范围神神秘秘炫耀他跟“某某”有身份有地位的女性有关系,而且还是女方主动。成为“某某”最多的是大队书记家的二女儿姬赛花。这姬赛花真的是天生丽质,贵为书记家千金,会打扮,又有文化,成为当地众多男性的梦中情人。媒婆说媒,也多喜欢以姬赛花为标杆来描述。如:张家那个女儿,长相好,跟姬赛花差不多。一般男方听了会将信将疑:有哪么漂亮吗?其实这姬赛花好好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从不恃貌而骄,也不以爹为傲,人品端庄,对人平和,心地善良,就连对地富子女她也是善待。这些缺八辈德的家伙,想高人一头,就编排姬赛花,因在当地再没有“某某”超越姬赛花了。
    也有反过来被消遣的男性,如某老光棍用两个鸡蛋跟“某某”搞了一盘,讲故事的会不遗余力挖苦这老光棍,这里成为“某某”最多的是游大娘。有的老光棍更倒霉,被说成焦渴难耐,跟猪牛发生关系。
    嗓门那样大,鬼都知道那些光棍并没有睡着,听得真真的。光棍们自知低人一等,被人说好说歹也不辩解,自然也不会参与这样的故事会。
    这些“高人一等”的男性为什么要恬不知耻地炫耀床笫之欢?用文字还真不好解释。自从有了电视,看了动物世界,就不难理解上面出现的场景了。喜欢看动物世界的人都知道,那些在激烈打斗中胜出的拥有交配权的雄性动物会趾高气扬来回奔腾,大吼大叫,高调炫耀它的胜利,而那些落败的雄性动物则会低垂着头夹着尾巴躲在边边角角。说白了,人也是动物。
    光棍群体都是由最底层的男性组成。自古以来,似乎只有剩男,没有剩女,再丑再差的女性都有人抢着要。要命的是丧偶、脚跛、耳聋、眼瞎、病秧秧儿的女性都不知道去哪了?在这盛产李子的地方,还盛产光棍。
    光棍抬不起头那是自然的。所以,生产队派工,往往把苦活重活给光棍,很少有光棍辩解,更别说反抗,就算麻起胆子辩解,那也是辩解无效。就拿生产队走船跑运输,摇船时光棍都是头桨,因为头桨最费力。抬石头时,头杠要桩子稳,俗话说:“前摆一尺,后摆一丈”,如要桩子稳就需要付出更多力气,不消说,光棍主动抬头杠。寒冬腊月耙冬水田,队干部会安排光棍下水赶牛耙田。那水冰冷刺骨,光棍们冷得瑟瑟发抖,个别队干部有时还会“幽默”几句:“你们是童子,阳气足不怕冷,你看那几爷子,个个脸煞白煞白的,肯定是晚上睡觉不老实,被婆娘掏空了。”说着说着,队干部以及站田坎上的那几爷子笑得霍喇霍的,光棍们也跟着“嘿嘿”苦笑两下。
    闲极无聊的时候,人们总是拿光棍寻开心。更要命的是当地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依旧严重,就连只有女孩儿的家庭都被歧视,更何况光棍?不少光棍被称之为绝户,如张绝户,冯绝户。其实没有光棍被人直接叫绝户的,但间接给光棍传递了这个信息。如在张姓光棍面前摆冯姓光棍的龙门阵,一口一个冯绝户;在冯姓光棍面前摆张姓光棍的龙门阵,一口一个张绝户。
    没有女性愿意跟光棍一起干活或同路赶场(多人一起除外)。这些女性一是瞧不起这些光棍,感觉跟光棍为伍恶心,二是怕被一些好事者编排,成为荤龙门阵的女“某某”。
    光棍苦啊!真的是苦不堪言。家里面一旦出现光棍,不仅光棍抬不起头,就连光棍的父母也是抬不起头的。人们普遍认为这样家庭的人是没有出息的,不是最差的家庭,就是地富反坏右的家庭,被人歧视。所以,有一线希望的家庭都会拼命,力图摘掉光棍帽子。
    在男多女少的环境里,为了不成为光棍,演绎了许许多多故事,故事情节凄苦,催人泪下。

    
    工间休息,光棍们昏昏睡去……地中间永远都是那些已婚男性的专属地。
    03  游家院首沐春风
    说起游老幺,游二娘真对得起他。还在游老幺奔二的时候,游二娘就在为他张罗相亲,无奈当时游老爹卧床不起,游老幺的黄金时段被耽误了两年。游老幺还是知道着急的,“二”是加入光棍队伍的起跑线,他已经21了,哪能不急?那时候游大娘和游二娘还没有把娃儿生完,已出世的娃儿都还小。用当地的土话形容:火还没有落在脚背上。
    游大娘歪着嘴嗑瓜子,嘴左进瓜子,嘴右出瓜壳,伴随着嘴右吹出的气流,瓜子壳满地飞。她斜眼看着游老幺:“他幺爸,你也不要要求太高嘛,大队姬书记家的二丫头怎么样?你要是不嫌弃,我去说媒。”话还没有说完,游大娘自己差点笑岔气。
    大嫂的风凉话游老幺也习惯了,从来不回声。如果这些风凉话不小心被游二娘听到,游二娘会挺身而出,把游大娘数落几句:“亏你还是大嫂,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说挖苦话,这还叫人嘛!”
    在游家大院,游二娘是老大,她吼一声,谁也不敢开腔。
    当时游老幺有一个强项,用今天的话说他有房。还有就是舆论环境有利,游家大院的光棍队伍还没有建立起来,外面没有臭名。
    春风第一次吹来,游老幺赶紧去找游二娘:“二嫂,明天有媒人来。”
    游二娘啥话不说,撸起袖子帮游老幺收拾屋子,又连声吼:“他幺爸,快去堰塘洗澡,再冷也要洗,把身上的老痂痂搓干净。”
    游老幺满面春风:“得令!”飞一样跑到堰塘,一头扎了进去。虽说是李花盛开的季节,但塘水还是冰凉冰凉的,游老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冬天刚过去,塘水还没有被水牛滚过,清清亮亮的。塘边李花开得正艳,蝴蝶蜜蜂在花间忙碌着。此情此景,游老幺情不自禁。他想到未来的婆娘,从头到脚都是暖洋洋的。他憧憬婆娘比二嫂还能干,比大嫂还能生娃儿,比姬书记家的姬赛花还漂亮。想到姬赛花,游老幺两腿间软绵绵的小弟弟就像过了电,蹭蹭两下雄起来像根铁枪。游老幺用手去摸那铁枪,枪里里外外全是老痂痂。游老幺开始搓那老痂,搓着搓着,水表面除了漂浮着黑黑的一层老痂外,又多了几滴奇怪的东西。
    游老幺把头埋进水里洗,凉凉的水也挡不住他思绪万千,他开心地笑了,笑出的气流产生一串串水泡浮到水面,过一会水泡爆开,好像结婚时的鞭炮声。到时候我游老幺也可以站在地中间大声炫耀晚上跟婆娘的事情,把躲在田边地角的麻二娃儿、牯牛、草狗等馋死了……
    游二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骂:“这老三也太气人了,屋子乱得一塌糊涂。”游二娘转眼一想,婆婆死得早,去年初公公也死了,他就一个20多点的娃儿。唉!
    游二娘站在门口,朝隔壁喊:“大儿、二儿,过来帮把手。”
    就这样,娘几个花了大半天时间,把坑坑洼洼的屋面填平了,把到处悬挂的蜘蛛网除掉了,把少得可怜的一点家具也抹了好几遍。一句话,游老幺家焕然干净。
    第二天一大早,游二娘又把自家床上的被子抱隔壁,整整齐齐放在游老幺床上。
    游二娘又把游老幺审视了一遍又一遍,看得游老幺发毛:“二嫂,我可是认认真真洗澡的,把全身上下的老痂痂都搓掉了。”
    游二娘:“说个屁!赶快把你狗皮扒下来。”
    “得令!”游老幺赶紧扒下满是补丁又脏又臭的衣服,然后穿上游二娘递过来的游老二的衣服。这游老幺去年跟生产队几个人走了一趟船,不知从哪里捡来“得令!”一词,关键时刻来一下,别说,还很到位。
    太阳都有两竿高了,望眼欲穿的媒人还没有来。游老幺和游二娘心里打鼓:难道出了故障?被人下烂药?被人截胡?女方变卦?……
    正胡乱猜疑间,游家大院的大黄忽然狂叫起来。放眼望去,山坡边果然出现两个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是媒人带了一个三十几的妇女朝游家走来。
    游二娘一边迎上去,一边叫三儿把大黄看住。
    离两个妇人还有几十丈远,游二娘满脸堆笑:“哎哟!这几天喜鹊喳喳叫,好呀好呀!稀客稀客!”
    游二娘快步上前,拉住两个妇人的手,亲热得不得了,爽朗的笑声,一扫初次见面的尴尬,那场面不高兴都不得行。
    游二娘嘴上不停,手也不停,一边把客人请进屋,一边搬凳子,麻利地倒水:“哈哈!走热了,走累了,坐坐,喝口水。”抽空还悄悄用眼神安排游老幺跑腿办事,游老幺赶紧端了一大碗核桃放桌上。
    媒婆巫春雪远近闻名,四十多岁,好口才,关键是她能短时间抓住男女双方的要害,趋利避害,麻雀都能哄下树。很快,游老幺方方面面的强项就从巫春雪那张厉嘴奔流而出。
    巫春雪面对那妇人,手指着游老幺:“章妹儿,你看这小伙,20出头,正当力,俗话说‘三岁公牛十八汉'。”
    巫春雪两眼朝上:“啧啧!这大瓦房,虽说比不上9柱的,你家大妮儿过来,也不愁住。”
    巫春雪牵着妇人的手,来到后门。“章妹儿,你看这猪圈牛圈也齐全。”正准备接着发挥,没有想到,“咕咕”两声,一只瘦骨嶙峋弓背的黑毛猪颤巍巍爬了起来,它以为是喂食的来了。
    游二娘手心冒汗,没想到百密一疏,怎么就忘了把自家的猪换过来呢?好在她灵机一动:“巫大娘,前不久这猪得了一场病,好在我家兄弟请了兽医治疗,他又照料得好,这才保住了一条命,现在还没有恢复全。”
    “一个毛小伙,还养猪,我家那口子,从来不做家务事。以后大妮儿过来了,肯定是猪羊成群。” 巫春雪趁热打铁往回挽。
    游二娘知道不能再往远处走,远一点没有打扫收拾,再走就露馅了,赶紧热心张罗回屋吃核桃。巫春雪是老江湖,心领神会,又牵了妇人的手,回到屋里。
    再次落座。巫春雪叹口气:“这娃儿命苦,爹妈都死了,好在有他二嫂心疼他。”这关键一环,巫春雪岂能放过,更高明的是她用悲哀的口吻向那妇人传达了这一利好信息。
    章姓妇人很少说话,但内心不停盘算:看来媒婆之前说的基本属实,游老幺长相虽没有媒婆描述的那么好,脸上还有一些麻子,但人还干净,衣服也利索,床上被子也是整整齐齐的。就凭这,肯定是个勤快人,勤快人不会差。关键是上面没有公公婆婆,大妮儿过来就当家。大瓦房一间,猪牛圈齐全,这还过得去。虽说屋子空荡荡的,之前媒婆没有提这茬儿,自己也没问,不能说媒婆忽悠人。只要小两口勤快,置办点物件还是快。想到这,妇人嘴上不说话,但已有几分心动。
    游老幺在旁边剥核桃,很少发话,他本来不善言辞,有二嫂张罗,不说话也不会冷场,再说在准丈母娘面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游二娘知道节骨眼到了,叫上游老幺一起出门,屋里就留下两个妇人商量“军国大事”。
    门口趴了七八个小孩看热闹,游二娘叫二娃把几个弟弟轰走。
    游二娘、游老幺在门外等候消息,游老幺更是热锅上的蚂蚁,感觉时间太长。
    又过了一阵,里面传出巫春雪的声音:“区妹儿,你们进来。”
    游老幺忐忑不安,跟在游二娘屁股后面,进了屋。
    巫春雪爽朗笑道:“走了半天路,饿了饿了,今天就在区妹儿这里蹭午饭了。”
    游老幺如释重负,知道有戏,赶紧翻箱倒柜,把家里面的干货都拿到灶屋。游二娘忙忙碌碌烧菜做饭,不一会饭菜香味飘了出来,飘到隔壁的隔壁,游大娘的鼻子比狗还灵,忙不迭跑过来跟两个妇人搭讪,也帮忙往桌上端饭菜。
    小叔子相亲,大嫂帮忙扎起,这也说得过去。
    游二娘心里急,就这点吃食,万一一会那些小孩也来了,这不要命?
    游二娘心急火燎从后门溜过去,一把抓住游老二:“你跟我听好了,叫二娃把那一群小孩拖远一点,要是出了纰漏,我拿你是问!”
    游二娘转身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又返身回去,一把又抓住游老二:“这不仅仅是游老幺的事,也是未来几个娃儿的事,这头要开不好,光棍惹上身,他会传染的!”
    用高瞻远瞩来形容游二娘真的是一点不夸张。
    游二娘看到大嫂出场,知道这饭没办法吃好,她灵机一动,拿了两个海碗,把仅有的4个煎鸡蛋一个碗放两个,上面再满满登登盖上白米饭,直接送到两个妇人手中。余下3人,一人一个二碗,为了不露馅,只好给游大娘一碗白米饭,游二娘和游老幺表面是一层白米饭,下面全部是粗糙东西。那年头,吃饭都要弄虚作假,实属无奈!
    忙活半天,桌上也就几个炒蔬菜。好在都是农村人,知道李花盛开的时候日子最难过。
    两个妇人知道海碗下面肯定有干货,该怎么吃不用别人教。自然,下面是粗糙的也知道该怎么吃。说给今天的人听,就是悄悄从下往上吃,垫底的最先吃,表面的最后吃。那年头苦啊!吃饭还有这学问,今天的人打死也不相信,真的是一言难尽!
    席上闲话少不了,但最要紧的就是章姓妇人那一句:“现在李花盛开,队长只准了一天假,等忙过这段,我带大妮儿过来,争取把大事定下来。”
    饭后,又客套了一番,两个妇人告辞。
    游老幺送出二里地。
    小时候想看一本小说,太难。
    04  游老幺一马当先
    花褪残白李子小的时候,农忙过去了。
    章姓妇人带上大妮儿来到游家大院。
    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那天游二娘赶场不在家,大黄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报警叫两声。太阳已上三竿,这段时间骨头都累散架的游老幺兀自蒙头大睡。
    “砰砰砰!” 章姓妇人敲了半天门,游老幺才被敲醒。
    游老幺磨磨蹭蹭起床,尿包胀得满满的,掏出家伙对着床前的尿桶哗哗尿了半天,收了家伙,也不管全身上下就一条烂垮垮脏兮兮连羞都遮不住的短裤,睡眼惺忪把门打开,强烈的阳光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谁呀?大清早就敲门!”满脸不乐意。
    门开处,一股强烈的尿骚味夹着霉臭味扑面而来。章姓妇人和大妮儿来不及收腿,竟然跨进了屋。
    游老幺此时此刻才看清眼前是未来的丈母娘和婆娘,吓得睡意全无,赶紧转身去穿衣裤。
    章姓妇人和大妮儿首先看到的是床前那个大尿桶,满满当当的尿液溢出桶外,土地面被尿液浸透,游老幺光脚上沾满了尿泥,满屋子的苍蝇嗡嗡乱飞。已经是大热天了,床上还堆了一条破棉被,黑乎乎一大团。一只老母鸡正在地上“扑扑”扬土,满屋子尘土飞扬,地面又被弄得坑坑洼洼的。
    一屋的脏乱差还没看完,章姓妇人一把拉了大妮儿的手,逃了出去,边逃边骂媒婆:“巫春雪,你个挨千刀的,见过媒婆骗人,没有见过你这样骗人的,你生个儿子都没屁眼。”
    游老幺傻了眼,也跟着追出来,急得抓耳挠腮,边追边喊:“二嫂,二嫂,这可咋办?你快出来呀!”
    半天没有见游二娘回声。
    “二妈今天赶场去了。”大侄儿二娃跑出来说道。
    “完了完了!”游老幺一屁股坐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直到半下午,大黄“汪汪”两声跑了出去,摇头摆尾迎接赶场归来的游二娘。游二娘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洗,几个大孩子就把幺爸的事告诉她了。
    游二娘呆傻了好一阵,忽然冲到游老幺门前。游老幺见大黄跑出去,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大门紧闭,躲进屋里。
    游二娘铆足劲,双拳猛擂那木门,嘴里的脏话滔滔不绝:“你个好吃懒做的狗东西,还想找婆娘?哪个瞎了狗眼找你这又脏又丑又矮又麻的麻老三?麻老三!你他妈的开了个好头,你这光棍司令当得好,后面还有一大串侄儿。麻老三!你明知道李花谢了的时候章婆娘要来,你就天天把屋子整理整理,累死你了?你看看你那一身懒肉,蛇钻屁眼都不愿意扯一下,屙屎屙尿就在床边,你干脆屙床上更方便……”
    游二娘话头一转又骂那媒婆:“巫春雪你就是一条癞皮狗,这头吃了那边走。麻老三这事若办成了,少不了你个娼妇的谢媒钱,说好了还要给5斤大米一块肉。老巫婆呀老巫婆,你为啥不提前送个信?……”
    游二娘话头再一转,痛骂那章姓妇人:“姓章的死麻皮,你有什么了不起?你那龟女瘦卡瘦卡的,白给麻老三也不要,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你龟女直接留给你龟儿更好……”
    游二娘连大妮儿面都没有见,瘦卡瘦卡从何说起?
    游二娘骂得正酣,屋子里传出游老幺的哭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还有点稚气,那哭声说不上撕心裂肺但听的人还是有点心酸。
    游二娘猛地刹住口,把即将出口的滚滚骂语吞了回去。心里默想:游老幺才21岁,老爹死后独立生活了一年多,当大嫂的还经常过来骚扰他,若我这个当二嫂的再欺负他,他一个半大娃儿还咋活?
    想到这些,游二娘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语气平和地说道:“他幺爸,你也不用再难过了,你还小,机会多,天下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多了去,我会想办法帮你再找的。”
    屋里传来一声“嗯!”
    游家大院第一次春风就这样吹过去了。
    李子花开花谢好几茬儿,可游家大院就是热闹不起来。中间游二娘厚着脸皮找过几次媒人,好在游老幺的大瓦房还是一大亮点,25岁以前也有过几次相亲机会。实在是命运不济,不是游大娘下烂药想截胡,就是游老幺在关键时刻出纰漏。两条腿的女人虽多,但都跟游老幺无缘。
    日子一晃又一晃,不知不觉进入20世纪70年代中期,游老幺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
    游老幺单身生活几十年,吃喝拉撒全没规律,春秋冬上身都是一件烂棉衣,棉衣外面系一根草绳权当腰带和纽扣,下身单裤,裤腰带也是一根草绳,光脚。棉衣单裤粗针大线补满了补丁,补丁五颜六色歪歪扭扭。夏天简单多了,就一条黏乎乎臭烘烘的遮羞裤衩。随身一根旱烟管,不用时总是斜插在腰绳或裤腰绳上。游老幺常年饱受社会歧视,又缺乏女人滋润,个头瘦小一脸苦相,满头乱发胡子拉碴,走路双手插袖低头弓腰,再着一身五颜六色的奇服,看上去十分滑稽,活生生一个穷困老头,哪里有四十出头的模样?
    现在网络小说如汗牛充栋,稀奇古怪,良莠不齐,错字连篇,求人看而没有人看。
    05  游大娘紧随其后
    游二娘骂游老幺“好吃懒做”真有点冤枉他。他光棍一条,又没本事,不具备“好吃”的条件。吃自己的,没有,吃别人的,谁会给他?说他“懒做”也不全对,他干粗笨重活还是肯卖力,但女人干的事他的确不在行,烧菜做饭就是对付,一双大手使不动一根绣花针,缝补衣服就是一个废物。不讲卫生这是事实,家里面乱糟糟的实在是没有章法。难得的几次相亲机会,不是被自己搞砸了就是被大嫂下烂药,一来二去四字出头,成了铁杆光棍。
    游大娘才是“好吃懒做”的行家,而且还很成功。
    游老大家的翠花成人后长相还可以,嫁了个军官,据说前些年还去过北京,在天安门前还照过相,啧啧!有这样的外援,肯定能救出两个弟弟。
    可惜,游大娘好吃,而且她还有条件吃。一是她把翠花送回娘家的银两悄悄截胡,一个人赶场下面馆享受了。就连翠花送回来的旧军衣、军用鞋等,她宁愿拿去换吃的独自享受,也不顾光屁股的几个儿子。二是她利用后勤煮饭的权利,悄悄抠些好的吃。一家11口人(翠花出嫁不算),就游大娘一身赘肉,其他10个瘦骨嶙峋。三是她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找些好吃的。她有啥得天独厚?人年轻?no!体型好?no,no!人漂亮no,no,no!她是一个生了10个娃的人,又老又丑又脏的歪瓜裂枣,但她是一个女的,这就足矣!
    每当游大娘馋虫上来难以忍耐时,她会主动出击的。出击谁?一些丧偶老头、铁杆光棍。成功率还可以,年份好的时候过半,年份差的时候也有两成。收获丰的时候或四个鸡蛋,或两把挂面(一斤一把),收获歉的时候两个鸡蛋或一个鸡蛋,或一把挂面,甚至仅在光棍家吃一碗红苕饭。
    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光棍也不会出来讲,怕被人取笑,但也偶有例外。
    一次天已经黑了,游大娘割完猪草往回走,见某光棍用草帽兜了两把挂面也在回家路上。于是游大娘赶紧两步上前与光棍同行,边走边聊。
    都不是文化人,没有那么多铺垫,游大娘开门见山:“大兄弟,用麦子换了面条哟,生活可以呀!给嫂子嘛。”边说边拿大肚皮往光棍身上蹭。
    光棍停下脚步,借着朦胧月光,看身旁一个黑乎乎的大肉球,背上还有一个装满猪草的大背篼,一股强烈恶臭味扑面而来。光棍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之间仅仅迟疑了5秒钟,赶紧捂住面条:“我不干,我不干!我要我这两把挂面,你那里有痂痂。”光棍边说边大步流星跑开,生怕游大娘抢了那面条。
    游大娘在后面追,边追边说:“大兄弟,就一把挂面,就一把挂面。”
    光棍走得更快。
    游大娘不死心:“大兄弟,要不就去你家煮一碗,就一碗成吗?”
    说话时, 游大娘的口水已经流到胸脯,浸透了一对干瘪乳皮。
    没想到,这事情第二天就传开了,还传到学校。
    小学生不知道什么意思,跟着乱唱:“我不干,我不干!我要我这两把挂面,你那里有痂痂。”
    当时五儿和敞还在学校读书。五儿悄悄跟同桌的敞说:“敞,我妈说的不准我唱,你也不要唱,好吗?”敞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都说不出口。
    游老幺光棍十多年,1968年春节莫名其妙还杀了头年猪。这年猪一杀,游家院都是游老爹的儿孙,大家聚一起吃了一顿嘎嘎。没想到这游大娘吃上瘾了,天天惦记着游老幺的腊肉。某晚上她从游老幺家的后门悄悄溜进去,有一搭没一搭跟游老幺扯拦山网,开始还是讲规矩,说什么:“他幺爸,我胃不好,经常冒酸水,缺少荤腥,越来越严重。”说得可怜巴巴的。
    游老幺虽然反感他大嫂平时的做派,但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一咬牙给游大娘送了拳头那么大一块肉。游老幺心想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不承想这游大娘就像嚼烂了的牛皮糖,死死黏住游老幺不放,隔三岔五,游大娘就像鬼魂一样从后门溜进来。尽管游大娘磨破嘴皮,游老幺横竖是油盐不进。游大娘见软磨硬泡不行,死缠烂打也不行,干脆不要脸了。她猛地从背后一把把游老幺抱住,两个一胖一瘦黑乎乎脏兮兮的人就靠在一起了。游老幺活了几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母的抱住自己,刹那间,游老幺起了生理反应。游老幺扭过头,正准备用大瓣黄牙去啃游大娘那张桔皮老脸。
    游大娘装出春心荡漾激动不已的样子,气喘吁吁地说:“老三,你大哥老了,不中用,只要你对我好,以后我……” 嘴上说着,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挂在房梁上的腊肉。
    “大哥”二字钻进游老幺耳朵,游老幺全身就像被电击一样,脑子突然清醒,还没等游大娘把“情话”说完,一把推开肉球,蹲在地上,双手猛击头部,“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门外,正好被游二娘听到,游二娘推开大门。见此情景,游二娘全然明白。游二娘还没来得及骂娘,游大娘就像耗子一样从后门闪出。
    游二娘狠狠踢了游老幺两脚,怒气冲冲直奔游老大家,避开孩子,把刚才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了游老大。
    游大娘在外面的事情,游老大早有耳闻,但仅仅是耳闻,今晚这事铁证如山,再没血性的男人也没有办法装聋作哑,他把游大娘叫到外面,扇了她两个耳光。恶狠狠骂道:“你个死婆娘,臭不要脸的!连自家兄弟都要祸害,你早晚会死在外面那些光棍手里!”
    打这以后,游大娘消停了几个月,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游老幺房梁上的腊肉。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游老幺光棍一条,等他出门之后我去偷。
    某天,游大娘逮着机会,潜入游老幺家。她抬头看见房梁上的腊肉黄灿灿的,条件反射,口水又流到胸脯,一对干瘪乳皮又被浸透了。
    多想没用,赶紧行动。
    游大娘搬了个板凳,她爬上板凳,双手去取腊肉,不承想够不着。她恨自己个头矮,她骂游老幺把腊肉挂得太高。
    游老幺家空空荡荡的,没什么物件,游大娘想了好多办法才用板凳、背篼、箩筐架了个“高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高台,脚下晃晃悠悠,早已全身冒虚汗。她双手终于摸到了腊肉,内心无比激动,一使劲,拽下一条腊肉。她又去拽第二条,转眼一想:“不妥,拿多了会被游老幺发现,下次再来。”
    跟狐狸偷鸡吃一样,上瘾,过几天游大娘像幽灵一样再次光顾游老幺家。她熟练地搭好高台,迅速爬上高处,使劲去拽腊肉,哪知道用力过猛,腊肉是拽下来了,但游大娘也伴随着腊肉一起掉了下来。
    游大娘躺地上,可恶的腊肉还打中她脸,脸被肉骨头砸破,黄油混着血糊了满脸。
    游大娘“哎哟哎哟”咬牙轻轻呻吟,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起来,心想这下完了,丢不丢脸无所谓,关键是骨头摔断了怎么办?
    那天游老大家的人干活回来,发现冷锅冷灶,这煮饭的哪去了?先是游老大家的人四处找,后来游二娘发动一家老小也找,连粪坑,堰塘都找了,没有。难道是跳河了?
    那么大的动静,游大娘听得真真的,几次想喊“我在这里”,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心里想:我再不要脸,当着16(八儿还没有出生)个儿子侄儿的面,实在是难看,就这样忍着痛,躺地上轻轻哭。哭着哭着,一泡尿实在是夹不住,哗哗尿了一裤裆。老布裤多年不洗,也不吃水,半天吸不完,一裆尿又顺裤腰带流到背部,老布衣也被湿个透。
    屋子里的耗子闻到腊肉味,三三两两跑出来,爬到游大娘脸上来啃肉。游大娘见状,虽然身子不能动,但嘴还是能说。她用低沉的声音喊了一声“打!”老鼠惊恐万状,四散逃走。
    天完全黑了,屋子里黑咕隆咚的,耗子在四周窸窸窣窣伺机而动。游大娘到处伤痛,全身湿透,一天未进食,又不敢声张。痛、饥、恐、羞交织一起,其苦万状!
    那天游老幺也不知道死到哪去了,很晚才回家。
    游老幺开门进屋,一脚绊倒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没想到那东西“哎哟哎哟”直叫唤。游老幺吓了一大跳,正要叫“有鬼!”,那东西说:“他幺爸,别叫别叫,是我。”
    游老幺听出是大嫂的声音,赶紧爬起来,点上桐油灯,借着豆点大小的亮光,看到满屋一片狼藉,游大娘一身狼狈。
    游老幺啥话没说,转身找来大哥二哥二嫂。
    此情此景,游家院几个长辈心知肚明。游二娘从游老幺家后门出去,遇到房后的孩子先赶走,打通游老幺家后门到游老大家后门的通道。游老幺抓两只脚,游老大抓左手,游老二抓右手,悄悄把游大娘从“安全通道”抬进游老大家。
    游大娘虽然摔得厉害,好在赘肉多,又是从箩筐上滚下来的,没有骨折,都是些皮外伤。不过还是有好几处被箩筐的竹签刺破,不得不请赤脚医生上些红药碘酒,破费了几毛钱。
    游家院对孩子、对外就讲游大娘割猪草不小心摔了。游大娘也不好意思久躺,没几天就挣扎起了床,该干啥干啥,只是再不敢打游老幺的腊肉的主意了。
    这游大娘“懒做”也很有一套。干生产队集体活那不消说,必须懒,生怕多干一点吃亏。队干部知道她就是一条两天打不湿三天晒不干的老棉裤,也懒得说她,只好把她的工分压低,给她一个工作日7.5分,其他女性一个工作日8分。好在那时候是吃大锅饭,没有拉开差距这一说。就这样,游大娘还经常唧唧歪歪,说自己工分低,该少干。
    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游大娘干集体活偷懒还可以理解,但她是懒得出奇,给自家干也是尽可能懒。她是一个大家庭的母亲,一群儿子的衣裤穿楼破壁,她也不缝补一下,实在是遮不住羞的地方,她就用线把洞直接连起来,还不如游老幺,游老幺起码还要用一块五颜六色的布补上去。
    想一想,一家10个男性,穿这样的衣裤出门走动,乍一见面,肯定会让人笑晕。可惜他们生不逢时,要是而今目前眼目下,这身装束肯定很时髦,而且他们的裤裆还拧麻花,更前卫。
    游大娘当家为人30多年,从来没有杀过年猪,她喂的猪一直是半饥饿状态,怎么可能养肥,年年春节都靠党和政府救济才能尝到点荤腥。游老幺独自生活才十几年,还养了一条肥猪,由此可见游大娘还没有游老幺勤快。
    游大娘虽然懒,但她还是愿意煮饭的,十几个人的吃食都由她掌控,几乎每顿饭她都要偷嘴。她煮饭很简单:把吃的东西都放进一口大铁锅煮。没有油酱醋,更无色香味,仅仅有点盐,而且盐味永远偏淡,几十年如一日。农忙时,游老大、二娃等几个壮劳力要下水犁田,他们的碗里会单独多加一点盐。游大娘就幸福多了,365天,她饭碗里的盐永远能达到正常标准。
    游大娘还有一个当母亲的优势,她可以“大懒支小懒”,吆喝细娃儿干活,自己却偷懒。若细娃儿不听,她就用黄荆条抽打。当地大人普遍用黄荆条抽打不听话的小孩,还有“黄荆条下出好人”的说法。这黄荆条比较柔软,但打人很痛,还不伤骨。不过游大娘只敢打未成年的细娃儿,像二娃这些她是不敢动的,因她的缺点实在是太多,大娃儿会反抗,三言两语咽得她开不了腔。
    游大娘极不讲卫生,一年到头不洗一次澡,脸也很少洗。她从不理家,家里面没有最乱只有更乱。俗话说:“上行下效”、“前面作揖后面弯腰”,一家老小,一个比一个脏。
    游大娘好吃懒做、不守妇道、不讲卫生也就罢了,更恼火的是,她情商也低,跟周边人际关系极差。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她这副德性,想不出名都不行,方圆几十公里的媒婆都绕着走,害得她那一大窝儿子一次相亲机会也没有。
    没有相亲机会她就“创造”相亲机会。
    一次游大娘在门前的田埂上晃悠,见一妇人打听游老幺家。问明来意,方知是游二娘帮游老幺张罗的媒婆。当地介绍对象,一般是媒婆打前站,先行一步侦查实情,若媒婆觉得有戏,再带女方前来考察。也有例外,媒婆、女方同时实地考察。
    这游大娘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干脆我让二娃冒充游老幺,来个偷梁换柱。
    游大娘悄悄把媒婆接到家,赶紧安排二娃出场。
    媒婆都是干什么吃的?举眼一观,了然于胸,连客套话也不说一句,转身就跑,边跑边嘀咕:这游二娘好好一个人,怎么也这么不靠谱?
    游大娘干下烂药截胡的事还不止一次,后来都被当事人发现了。被害人不是游老幺就是附近熟人,换其他人,游大娘少不了挨一顿胖揍。皮肉之苦是免了,但游二娘那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就这样,游大娘的9个儿子在她的“努力”下,先后加入了游老幺的光棍队伍。
    06  游二娃喜逢艳遇
    就在游大娘偷腊肉被摔伤躺床上的那几天,翠花托人捎来口信:说大成回家探亲,请娘家去人打个堆。
    游大娘躺床上干着急,眼泪都急出来了。往常去翠花家,雷打不动就是她,谁也没有份,更何况这一次是女婿从部队回来,好吃好喝不消说,好处肯定少不了。
    游老大跟老二、老幺一样,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来不去争这些好处。游大娘去不了,这好处自然而然就是二娃的了。
    二娃心里琢磨:不能给大姐臊皮。赶紧去堰塘洗个澡,除却一身汗臭。家里面就游大娘出门赶场或走人户有一套行头,其他人均免了。他把身上衣服扒下来也洗了,连夜连晚用火烤干。
    娘家是什么状况,翠花一清二楚,这也是她不好意思带大成回娘家的原因;她怕在婆家面前丢不起这个人。
    第二天风和日丽,二娃起个大早,穿了一双一直都舍不得穿的新草鞋,嘴里哼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走出门去。
    刚出门,就听见游大娘大呼小叫:“二娃——,二娃——”二娃折转身,来到游大娘床前。
    游大娘说:“你要把你大姐给的东西带回来哟!”
    二娃瞪了他妈一眼,啥话没说转身出门而去。
    本来好好的心情,被游大娘这么一说道,二娃的情绪大打折扣,再也不哼小曲了,只是快步走路。
    走着走着,这脚越来越不对劲。二娃弯腰一看,新草鞋磨脚,好几处已经被磨破皮。二娃只好脱掉鞋,拿在手里,光脚走路,脚轻松舒服多了,这路走得风快。
    游家院到翠花家有四十多里地,途中要路过大石镇,二娃经常去大石镇赶场办事情。那天是冷场,街上冷冷清清,二娃穿街而过,也没有多停留。
    过了大石镇,去大姐家全是生路,二娃只知道大姐家是杨柳区杨柳公社5大队5生产队杨家铺,姐夫叫杨大成。虽说他是第一次去,但听翠花和妈讲过路径,一路再问问路人,也没有走冤枉路。
    中午时分,二娃来到杨家铺。娘家来人,翠花很是高兴,赶紧迎到家。
    翠花诧异道:“妈怎么没有来?”
    翠花30出头的人,人情世故还是清楚,绝不会说怎么是你二娃来了。
    二娃说:“妈叫我来看看大姐杨哥。”
    二娃把游大娘躺床上的事情瞒过。他一是怕大姐担心,二是说不出口。他奔三的人了,还相信割猪草摔伤的鬼话?心里清楚是偷幺爸的腊肉摔伤的,只是细节不甚了了。
    二娃见过杨哥和3个外甥外甥女,互相寒暄是免不了的。
    二娃看姐夫牛高马大,满脸红光,快40的人,看上去就像20多岁,一身戎装,笔挺笔挺,一双皮鞋乌光锃亮;上衣是4个衣包,这是军官的标志;右上衣包插了一支钢笔,左上衣包向上一点挂了一枚金光闪闪的毛 像章,像章有橘柑那么大,像章下面挂的是一个长方形牌牌,牌上有“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二娃不认识。
    二娃再看看自己:瘦骨嶙峋,黑不溜秋,个头矮小,破衣烂衫,光头赤脚,裤裆还拧了麻花。
    二娃自惭形秽,渐渐地,寒暄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连说话的勇气也没了。
    翠花见二娃这副光景,心里一酸,流下泪来。
    好在大成也是农家出身,知道农村不容易。赶紧说:“翠花,二娃来了,我高兴,今天中午要喝两杯。”
    “好好!”翠花赶紧上菜吃午饭。
    大成给二娃满满一杯酒,自己也满上。
    大成发话:“兄弟,你能来看我和你姐,我高兴,干了!”
    二娃不善言辞,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大成也干了。
    有生以来,二娃第一次喝瓶装酒,那味道美得他没法说。他逢年过节偶尔也喝一次酒,都是烂红苕酿的酒,比这瓶装酒差十万八千里。
    大成来接二娃的杯子,想要再倒酒。
    二娃说:“杨哥,这么金贵的东西,哪能敞开喝?”把酒杯压住,死活不给,开始吃饭。
    二娃活了这么大,吃的都是一锅煮,哪里吃过炒菜?这顿午饭他吃了个肚儿溜圆。
    就这样有酒有菜,也不干活,二娃在大姐家潇洒了3天。
    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会被姐夫看不起,大姐也为难。
    第四天一大早,二娃告辞,打道回府。
    大成和几个娃儿送二娃出了杨家铺,翠花依依不舍,一个人又多送了一段,临别递给二娃一个包裹。
    翠花说:“包里面有一套旧军服,是你杨哥刚当兵时的,比较瘦小,估计你还能够穿。”
    二娃感动得直点头。
    翠花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二娃。
    翠花又说:“这是5块钱,10斤全国粮票,也是你杨哥给的。这钱、粮票你保管好,不要让妈知道。唉!想不到妈把我给的东西都拿去吃了。你是家里面老大,要带好头。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去买粮食,再给爸爸和几个弟弟一人缝一条短裤,我知道家里面不缺布票,就没有给布票。”
    二娃连连推开大姐的手,哽咽着说:“大姐,这不行,这不行,这太贵重了,你们也有3个细娃儿。”
    翠花提高嗓门:“拿着,又不是给你的,不然我要生气了。”
    二娃接过纸包,含泪直点头。
    翠花拿出一枚一分钱那么大的毛 像章递给二娃:“这个给五儿,他最讨人喜欢,戴上光荣。二妈顾大局,要是我们妈有她一半那么好就好了。”
    翠花千叮咛万嘱咐:“这钱粮一定一定保管好,千万别弄丢了。”
    二娃连连点头,跟大姐再次告别,转身离去。
    二娃还没有走出几步,又被大姐叫回来。
    “二娃,我们摆了半天龙门阵,今天太晚,回家赶不上午饭了,你过大石镇时去吃两碗小面。”翠花边说边掏腰包。
    二娃啥话没说,转身就跑。翠花见二娃瘦小的身子跑得飞快,悲从中来,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听到大姐的哭声,二娃猛地刹住脚步,转身跑回来,接过大姐手里的两毛钱半斤粮票,一句话不说,转身跑了。
    此时的二娃已是泪眼模糊,翠花却是破涕为笑。
    二娃跑了一阵,汗流浃背,找了一个阴凉处休息片刻。
    正值十月天,秋高气爽,不一会,二娃就不喘粗气了。二娃打开包裹,抚摸军装,高兴得合不拢嘴。
    二娃钻进附近的林子,换上军服,把原来的衣服放进包里。
    军服稍微偏大,二娃学姐夫,把军服扎在军裤里面。好在翠花想得周到,还给了一条旧皮带。二娃想:是草绳也可以扎,只是没有皮带好看。裤腿长了,这个好办,挽两圈就行。
    二娃再次上路,已是焕然一新:头上军帽,上身是两个包的军服,衣服上也挂了一枚毛 像章。像章是二娃厚着脸皮向姐夫要的。下身军裤,脚穿解放鞋。二娃去大姐家当天,翠花见二娃赤脚上好多血泡,当时就给他一双大成穿过的解放鞋。二娃人虽矮但脚大,尺码刚好。
    二娃嘴里又哼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来到大石镇。
    尽管二娃经常去大石镇,但从来没有发现大石镇有今天这样好看。大石镇是个水码头,还是个古镇,大大小小有十几条街,有几百户居民,主街道傍河而建。这天大石镇正好当场,只是快半下午了,赶场的人已散去了许多。二娃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人回头观望。那时正值“文革”,有人戴一顶军帽都十分神气,更何况全身戎装?
    “咕咕”几声肠鸣,提醒二娃肚子饿了。大石镇离游家院还有八里路,二娃此时心情大好,干脆吃碗面条再回去。
    大石镇虽大,但仅有两家面馆。那年头,常下面馆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二娃寻了一家面馆,一脚迈了进去。看了水牌:小面7分钱二两粮票一碗。其他贵的还有一毛多,那不是二娃的菜,起码也是吃国家粮的干部才敢问津。
    二娃买了一碗小面,拿了牌子等候。正好靠窗有空位,二娃坐下。主街道靠河这一边的房子,全是吊脚楼,河水就在吊脚楼下面流淌,街面距河面垂直高差约20米。
    二娃两手趴窗沿上,下巴放手背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河对面是一大片石坝,大石坝远处隐隐约约的小山包就是游家院背后那个小山包了。二娃们赶场都要穿越石河坝,摆渡才能够到大石镇。
    大石坝中许多石墩上和石缝中长满了密如针毡牙签般粗细直而硬的草,从吊脚楼上看去,石墩上的草像大小不等的刺猬,石缝中的草像长短不一的蛇。
    大石坝无泥无沙,随处可坐可卧,河水清澈,渴而可饮。青山如黛,腾河似龙,滩流喧闹,潭水宁静。老虎滩一带,常有成群的野鸭、白鹭、苍鹭觅食于浅水间。响水滩水流湍急,每逢月圆之时,水声如雷。
    运输船逆水爬滩时,十几条船甚至几十条船的纤夫结帮拉船。尤其是闯响水滩,那场面可谓惊心动魄!风大浪急,船驾长一丝不挂,双手紧紧攥住舵把,两腿张开呈八字,身子后倾,阳根朝天,脊背朝地。船下近百纤夫近乎赤裸,双脚后蹬,两手前抓,光脊朝天,黑脸触地。
    船驾长大吼一声:“船过龙府!——,求龙王爷保佑呐!——”
    纤夫们齐声:“嘿左!嘿左!”号子声惊天动地。
    千百年来,腾河就有靠拉纤为生的纤夫。新中国成立前,滚滚腾河流不尽纤夫的血泪,不少人因过险滩丧命。纤夫命运悲苦,有纤夫歌为证:“脚蹬卵石手爬沙耶,苦命纤夫船当家。腾河上下几十年呐,不敌娼妇胯一奓。衣不蔽体无人嫁耶,风来浪去行天涯。身老病亡无人葬呐,抛进河里喂鱼虾。”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把纤道拓宽,把险滩处的暗礁炸掉,大大改善了纤夫的命运。
    大石镇码头上常年有几十条船停泊于此,桅竿林立,绳如蛛网。等待装货的船工闲暇无事,或打牌,或嬉戏。当值做饭的埋头爨火,各船都是炊烟袅袅。
    河两岸浣女笑语欢歌,嘈嘈杂杂。河面上打鱼人驾舟布网,一派繁忙。
    二娃想到夏天赶场,去河中拌澡尤为惬意,水底没有泥沙,有流水有静水,水温适中,比堰塘舒服多了。在这段河里拌澡时间再长,清爽而不寒冷。河水深浅不一,呈台阶状,会水不会水的人都有可游的地方。像生产队常年跑船搞运输的人水性好、胆子大,常游到险滩中心往下“放流儿”,顺流而下,既不费力又享受搏浪的快感。幺爸跑过船,敢“放流儿”,但他还是没有船驾长水性好。
    二娃水性差,最喜欢在浅水处玩水,若站着不动,常有成群的两三寸长的小鱼在身上乱啃,感觉极舒服。水清看得实在,但你休想抓到它们,这些鱼形体苗条,反应敏捷,来去如箭。
    “咯咯咯!大哥,你在想啥?”
    忽然,一个女人的笑声穿进二娃耳朵,二娃把头从窗外缩回,一愣神,什么时候小桌对面多了一个女的?

    
    游二娃正在发呆。一声“咯咯咯!……”传来,二娃一愣神,什么时候小桌对面多了一个女的?
    “咯咯咯!大哥,你在想啥?”
    忽然,一个女人的笑声穿进二娃耳朵,二娃把头从窗外缩回,一愣神,什么时候小桌对面多了一个女的?

    
    光棍形象。
    07  游家院再沐春风
    二娃正在发呆,那女人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坐到面前的他一点不知晓。二娃下意识摸了一下上衣口袋,还好,宝贝还在。
    二娃今天一身军服,好像变了一个人,也敢正眼看近在咫尺的的女人了。
    那女人估计30左右,身上衣裤也有补丁,不过还好,补丁不多。长相马马虎虎,在农村算个中下水平吧,但在二娃这个光棍眼里,已经是天仙了。
    “大哥,当兵转业了?好久没回家吧,刚才在想嫂子吗?”女人边说边笑,笑得二娃全身发痒,问得二娃难以回答。
    “大哥,请别介意,我就随口一问。我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不说话难受。”女人接着说。
    “哦哦!你也是在等面条?”也不知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这二娃生平第一次跟女人讲话(家人及亲戚除外),而且还是个陌生女人。
    那女人眼圈一红:“大哥,你别取笑我们这些苦命人好吗?我知道面馆里面有茅坑,我是进来解手的。见你一个解放军坐这里发呆,好奇,我就坐下来了。”
    “唉!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面馆的面条是啥味道?”女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二娃听的。
    也不知二娃是不是神经错乱:“你不要难过,我给你买一碗。”
    女人也不客气,连声说:“谢谢!谢谢!”
    二娃站起身,向柜台走去。没想到那女人也跟在后面,说:“大哥,你干脆把你的牌子换后面,这样我们的号就挨着,也可以多聊聊。”
    能跟“天仙”多聊聊,还用思索?“好的,好的!”二娃回道。
    事情办妥,二人重新归位。
    在等面条的过程中,那女人话语滔滔:“大哥,我看你是一个好人,也不问我的根根脚脚,就大大方方给我买面条。我也不瞒你,全部告诉你。”还没有告诉什么,那女人眼圈又红了。
    二娃寻思:从来没有跟女人聊过天,今天难到是老天爷相助?这女人声音像银铃似的,非常好听,而且还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二娃心里舒服极了。
    女人接着说:“我叫辜水碧,娘家是昌旺县的。听媒婆鬼吹,父母做主,把我嫁到昌西县曲家。这曲家条件还可以,丈夫外表也行,没想到他是个缺心眼的傻子,结婚12年,他啥也不明白,害得我至今还是个黄花闺女。公公婆婆说我缺德,想曲家断后,前几年仅仅是骂,现在是又打又骂,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就悄悄跑了。鬼使神差,跑着跑着就跑到这大石镇,在大石镇瞎逛了几日,带的盘缠也花光了,没想到今天遇到贵人,还有面条吃。大哥,我是个农村人,还是个结过婚的人,又没有本事,就想找一个可怜我的人嫁了。”说到这里,那女人抽抽搭搭哭起来了。
    女人泣不成声:“大哥,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像大哥这样的好人,若能成,这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邻桌的人见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人又说又哭,还以为是穿军服的欺负农村老婆,也不介意。
    二娃自出游大娘胎从来没见过这场面,手足无措,一时哑口无言。
    那女人见二娃不开腔,哭着说:“你一个好人也见死不救?看我饿死?求你说句话呀!”
    也不知是被那个叫辜水碧的女人哭蒙了,还是二娃头脑发热,二娃冲口而出:“你就嫁给我!我还是光棍,好吗?”说完这话,二娃脑袋“嗡嗡”一片空白。
    就在二娃犯糊涂的那一刻,没想到辜水碧起身来到二娃这边,与二娃肩并肩坐在一根条凳上,她从桌子下面伸出右手悄悄抓住二娃的左手,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好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我要跟你好好过,我要给你生一大堆细娃儿……”
    二娃更激动,心想:这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更难得的是她脚不跛、耳不聋、眼不瞎、脑子还正常、长得跟个天仙似的……
    两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春风中。
    “85号、86号”的吆喝声传来,二娃方才清醒,赶紧起身去端面条。
    吃完面条,两个人起身。一个嫁了人,一个娶了媳妇,两个人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双双对对踏上回游家院的路。
    春风第二次吹进游家院,吹得太突然,吹得太猛烈,吹得游家院的人鸡飞狗跳。
    二娃第一个找的人是二妈而不是妈,他把撞桃花运的事情拉拉扯扯说了半天,游二娘终于听明白:7分钱二两粮票,钓了条大鱼。
    游家院无论大事小事都找游二娘拿主意,她是游家院的主心骨。游二娘赶紧安排,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天上掉馅饼,赶紧吃,不吃白不吃。
    游二娘是何等聪明的人,但她太渴望游家院的光棍脱单了,完全忽略了馅饼有可能是陷阱。
    游二娘立即发布命令:
    一、办酒!由游二娘本人掌勺,游大娘配合。五儿、毛铁、乌龟这些细娃儿帮忙洗菜、烧火打杂。就在游二娘家烧菜做饭;
    二、 游老大负责挪窝并铺新铺,小屋由二娃两口子住,两个老的跟几个儿子挤大屋通铺;
    三、 娶侄儿媳妇,游老幺出两块腊肉,别他妈关键时刻拉稀摆带;
    四、 游老二、游老幺负责打扫院坝,并在院坝摆放桌子板凳;
    五、 大儿、三儿、福贵、丑牛赶紧分头去请队干部、大队干部、附近亲戚;
    六、 二儿、冬瓜、长命、毛狗等去附近院子借桌子、板凳、碗筷;
    七、 四儿去推销店打酒。
    游二娘担心新媳妇见游家院这副模样,临时变卦,多了个心眼,叫二娃陪新媳妇到附近转悠,等过了今晚,就成熟饭了。
    好一阵忙乱,终于在掌灯时分,院坝里摆了4桌“酒席”。
    这桃花运来得太是时候了,此时秋收刚过,农民红苕管饱,个个“脑满肠肥”。要是李花盛开的时候,游二娘纵使三头六臂,也难为无米之炊。
    开席前,开场白还是要的。
    游二娘当仁不让,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大嗓门开讲:“姬书记、张队长、各位干部、各位亲戚邻居:你们能来,是看得起老游家,欢迎大家!”
    坝子里掌声响起来,还很热烈。
    游二娘是个讲究人,今天她忙得脚板皮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还把自己修饰了一番:一头长发青幽幽的,头顶梳得溜溜顺,后面用一个黑色丝网兜住,总成一团,看上去非常清爽。上身穿一件暗花蓝色衣服,斜衣襟,布纽扣,裤子也是蓝色,几处补丁也是规规整整的,脚穿一双黑色布鞋。浑身上下都是游二娘自己缝的,俗话说“量体裁衣”,看上去十分得体,干净利索。游二娘身高1.59米,不胖不瘦,白皮肤。虽说岁月磨人,但她精神乐观,44岁的她依旧保持着几分年轻时的美。
    “老天爷开眼,给我们老游家送来了媳妇,这以后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越过越红火!二娃,快跟新媳妇上来。”游二娘神采飞扬,真像现在的主持人。
    二娃跟辜水碧上台。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一身戎装,二娃跟平时判若两人。那辜水碧一脸娇羞,在桐油灯光下,更显妩媚。游家院平时就游大娘游二娘两个婆婆级的女性,光棍们那见过这“天仙”,一个个“咕噜咕噜”直吞口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些免不了。礼成之后游二娘说道“媳妇,从现在起你就是游家院的大嫂,大嫂就得有大嫂的样子,要勤劳持家,孝敬公婆,带携弟弟……”
    游二娘训导一通,回头叫大哥大嫂说两句,两个人头摇得像拨浪鼓。
    “下面请姬书记、张队长来几句,大家欢迎!”游二娘面对两位领导,笑容可掬。
    姬书记站起来:“来几句就来几句,恭喜二娃找到婆娘,给游家院开了个好头,高兴是应该的,但高兴归高兴,不要忘乎所以,计划生育不能丢,老子只允许你生两个,别像你爹似的,整一大窝,小心把你弄去骟了。……”这姬书记60多的人了,说话还很幽默,弄得一坝子人笑得霍喇霍的。
    张队长也来了几句:“二娃屋里,你既然嫁过来了,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人,都是修理地球的,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明天就扛锄头上坡干活。”
    一声开吃,满坝子的“呼呼”声,谁还顾得上说话?
    饭毕客散,游家院处理完残局,各回各的窝睡觉。
    当晚老光棍二娃今夜无眠可以理解,但游家院还有一个人辗转反侧,忧心忡忡,半夜三更起来好几次,绕游家院转了好几圈。
    08  辜水碧行骗江湖
    游二娘忙了半天,躺床上正欲睡去,忽然一个念头脑海一闪:辜水碧?一碗面条?游二娘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游二娘在床上来回翻滚,始终心神不宁。她用手推游老二,游老二跟死狗一样,怎么也推不醒。也不知道为啥,游二娘一骨碌翻身下床,抄起一把锄头,麻起胆子,绕游家院转了一圈。游家院风平浪静,真像最近公社坝子放那啥子电影说的:平安无事吶!
    游二娘回屋,再次入睡。听说过文化人失眠,听说过吃国家粮的干部失眠,没听说过游二娘这些修理地球的失眠,但今晚游二娘撞鬼了,也失眠。她又一骨碌翻身下床,还是抄起那把锄头,又绕游家院转了一圈。
    游二娘一晚上这样折腾了好几次,直到鸡叫才昏昏睡去。
    要说折腾,当晚二娃那才叫折腾,折腾得辜水碧一夜没法睡觉。就算二娃中间小睡一会,也是把辜水碧搂得死死的,生怕她飞了。二娃差一个月就28周岁了,按当地农村习俗,这年龄尚未娶妻生子,特杆光棍无疑。今天喜从天降,二娃要把馅饼吃够、吃撑。
    二娃这一折腾,害苦了辜水碧,耽误了辜水碧今晚上的正事。
    这自称辜水碧的女人她不是人,她是鬼,而且是老鬼。
    既然是鬼,她的真名就不重要了,因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就改一次名。
    辜水碧18岁那年嫁了人,男人外号“天棒”,是一个吊儿郎当好吃懒做的家伙。但她男人脑袋好使,干的是人贩子的营生。刚起步时,天棒还是实打实把人贩卖到外地,来来回回一年要跑好几次,也赚了不少钱。
    某年某月某日吃晚饭,天棒把辜水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看着看着还露出狡黠的奸笑。
    辜水碧生气地说:“看啥子嘛!怪眉日眼的!”
    天棒说:“我看你长得乖,所以看不够。哈哈哈哈!”话还没说完,天棒阴阳怪气哈哈大笑。
    辜水碧说:“我是长得不乖,我知道你乖的见得多,你们人贩子就不是人,对每一个被卖的女人都是先奸后卖,你们这些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天棒忽然脸一沉,眼睛一瞪:“结婚都他妈三年多了,也不下一个蛋,你还敢在老子面前批垮批垮?你再啰里八嗦,信不信老子也把你卖了?而且是卖给苦寒地带的老光棍。”
    辜水碧知道她男人在外面狐朋狗友一大堆,个个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听天棒这么一说,当场吓哭了。
    天棒一把拽过辜水碧,让她坐腿上并搂住腰:“不生娃儿也好。啧啧!你看看这小腰,出门肯定是黄花大闺女一个。”说着说着,天棒还狠狠掐了辜水碧的腰杆一下,痛得辜水碧呲牙咧嘴直“哎哟”。
    天棒对辜水碧说:“只要你听老子的,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卖你呢?你听我安排吗?”
    辜水碧含泪直点头。
    当天晚上,天棒对辜水碧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天棒一伙每年要去各地哄骗搜集女人,然后再把女人转卖到外地,不仅辛苦,风险还特大。天棒琢磨:卖别人的老婆或者女儿,辛苦很久一个女人才卖一次,要是一个女人能够反反复复卖多好!天棒的确聪明,终于想了一个妙招:就卖自己老婆辜水碧。
    第二天,天棒叫辜水碧打扮一番,两口子就往宝成铁路线方向走去。天棒干人贩子营生多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通过几句话就能把人海里的光棍钓出来,很快,在某火车站天棒钓到一个老光棍。
    天棒人聪明,口才又好,善于察言观色,他会根据不同的人下不同的套,让被套人还感觉得舒舒服服的。
    天棒对那老光棍讲:“大哥,这些年我家里不顺,父母又生病,也没钱治疗。我家是四川同江县的,那是个大山区,是个兔子不拉屎拉屎不生蛆的鬼地方,实在是太穷了。听口音大哥是山那边的人吧?如果家在秦川坝头,那就更不知我们山区人的酸甜苦辣了。唉!我是注定一辈子打光棍了,早死了找婆娘的心。但这是我亲妹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就嫁在当地受罪了。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帮我妹妹在你们坝头找个人家,能填饱肚子就行。若男方能多多少少给点钱,好给我父母看看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着说着天棒两口子都哭了,只不过辜水碧哭得还很不到位,毕竟是第一次。
    老光棍心里想:如果是人贩子卖人都是把女的骗外地悄悄出手,女人不是被绑着就是被麻翻,哪有女人主动这样式的?再说,人贩子下手狠,哪有多多少少给点钱就行?想到这一层,老光棍也就没有戒心了。
    天棒也有盘算:出门在外的光棍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盘缠,当然不能同前来买人的光棍比,那些光棍是有备而来。但我这贩卖模式变了,是无本有利,薄利多销。
    如果天棒钓到的光棍除了车票别无他物,他会痛骂光棍几句:“狗日的还做梦娶媳妇,给老子爬,别耽误老子做正事。”
    老光棍见面前一男一女哭得伤伤心心的,倒过来安抚天棒:“兄弟,不要太难过,实话实说,我还没有婆姨,如果你们愿意,我愿意娶你妹妹当婆姨,只是出门在外,盘缠不多。”
    “唉!大哥,你这都是说的啥话?我又不是卖妹妹的。”天棒说得好感人。
    天棒又问辜水碧:“妹妹,你就跟了这位大哥,去秦川坝子混个饱饭,行不行?”
    辜水碧好像入戏了,泪眼婆娑,点头如鸡啄米。
    天棒拉着老光棍的手:“大哥,现在是你情我妹愿,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哦!不能再叫大哥了,应该叫妹夫。妹妹你还不过去?跟妹夫一起去秦川坝头。”
    辜水碧走过去,拉了拉老光棍:“我们就这样走了,也不给我爸妈留点什么?”
    老光棍如梦初醒:“是是是!”赶紧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全部“银两”递给天棒,恨不得把包裹也递过去。嘴上还说:“下一次专门去看老丈人丈母娘,多带点东西。”
    辜水碧死死抓住老光棍的手,生怕老光棍不要她,还说就去车上补票,拉着老光棍就朝进站处走去。走着走着,辜水碧回头冲天棒哭道:“哥呀哥,你是木头人呀,你妹妹就这样跟人走了,你也不心疼送送?”
    天棒好像才回过神,打了自己脑袋一下:“等等,我送你们进站。”
    到了站台,天棒挥手跟辜水碧依依惜别,辜水碧先一步进了车厢,就在老光棍快进车厢时,天棒在下面喊:“妹夫,妹夫,别忙进去,我还没有问你,你是住秦川哪里?我到时候也好去看你。”
    老光棍停下来,站车门口回复。
    天棒说:“妹夫,你说什么听不清楚,你别站门口,挡住别人上车,干脆你下来告诉我。”
    老光棍来到天棒身边:“我家住陕西……”
    天棒哪有心思听这些地址,满嘴信口胡诌:“妹夫,你一定要对我妹妹好哦,不要让她遭罪,这南北差异大,初来乍到不习惯,你要多担待。我们家就兄妹俩,我铁定光棍无疑,我不想老毕家绝后,你们以后多生几个娃儿,能不能送我一个?续了老毕家的香火。”
    天棒说得可怜巴巴的,一副祈求的眼神望着老光棍。
    老光棍还在犹豫,寻思哪有平白无故送自家娃的,虽说是亲戚,也少有这样干的。他不愿意把话直接挑明,伤了大舅子的心,只好说:“哥,这事以后再商量,行吗?”
    两人在站台上拉拉扯扯说到火车快启动,老光棍才再次上车,天棒还站在车门外同车门内的光棍扯闲篇,直到火车跑起来,天棒才冲老光棍扮了个鬼脸:“滚吧!见你鬼的婆姨去。”
    辜水碧早从车厢另一头下车出了站。她见天棒姗姗来迟,问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天棒说:“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火车不开,他发现你不在,追出来怎么办?”
    就这样,两口子在铁路沿线干这没屁眼的事好几年,害了不少人,收获颇丰。
    这天棒真的应了“久走夜路撞见鬼”那句老话。一次他正在站台跟一个光棍扯拦山网,这光棍突然鼻子痒要打喷嚏。光棍怕泡沫星子喷了大舅子,转身弯腰打喷嚏,就在光棍打完喷嚏抬头那一瞬间,他看到刚认识的媳妇从车厢另一头下车跑了。
    光棍马上意识到被眼前这个“大舅子”算计了。光棍怒不可遏,也不理论,一把抓住天棒就开打。
    或许天棒退钱磕头作揖说好话这事就过去了,因大多数外地人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天棒要那样做就不叫天棒了,四川话“天棒”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棒槌。天棒自恃行走江湖多年,社会经验丰富,又有一身蛮力,立马接招迎战,以为三下五除二就能够把对方撂倒,还可带了钱财全身而退。
    也该天棒倒霉,没想到这光棍是个练家子,反倒是光棍三下五除二把天棒撂倒,光棍还照地上的天棒猛踢两脚,就听得“咔嚓咔嚓”两声,天棒两条腿折了。天棒一辈子都是欺负别人,没想到今天栽了,痛得满地打滚,哎哟连天的大呼小叫。
    听到叫声,车站里面冲出来几个警察,把二人带到车站派出所问话。
    栅栏外的辜水碧把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拔腿就跑,当晚也不敢回家,躲到一个山沟沟里。
    过一段时间,天棒的老账新账都被清理出来了:贩卖妇女、强奸、欺诈、行凶斗殴。又过一段时间,数罪并罚,天棒被判有期徒刑18年零6个月。
    辜水碧家是不能回了,她接过天棒的衣钵,继续干诈骗光棍的勾当。只是一个人没办法吃铁路线,她改弦更张,改为走村串户。几年下来,辜水碧的骗术远胜天棒,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行走江湖,辜水碧还结识了好些气味相投的姐妹,大家互相提携,业务做得风生水起。
    包包里有了银两,饱暖思淫欲,辜水碧在好几个地方都有窝,还有几个相好,她还倒过来给相好的好处。她不在乎钱财,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业务娴熟,来钱容易。
    辜水碧走村串户,最近一段时间窜到大石镇,有两个姐妹也跟了过来。辜水碧业务做得好不仅仅是鬼点子多,更重要的是姐妹们是“独立联合体”,业务独立干,有坎联合过。每一个人出去做业务都会给同伙留下联络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龙门阵摆到这里,时间来到昨天。
    辜水碧在大石镇放飞了好几天,决定今天干点正事。
    她脱下花里胡哨的衣服,换上一身工作服。这工作服是有讲究的:千层补丁脏兮兮不行,怕有些光棍看不上;光鲜亮丽也不行,光棍会疑心这样女人还嫁不到人?所以,衣服的陈旧度补丁的多少要恰如其分。
    辜水碧天生一副骗人的好身材:长相中偏下,人黑黑瘦瘦的,胡吃海喝也长不胖。如果她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还能骗光棍吗?如果她是脚跛眼瞎虽能骗光棍,但面太窄,就这中下长相可以通吃所有光棍。更让其他姐妹羡慕的是辜水碧没有生育,不像这些姐妹离不开避孕药,一不小心还要去医院刮宫打胎,人受苦遭罪不说,还要多花钱粮并耽误业务。
    辜水碧在大石镇主街上狩猎。
    这天大石镇正好当场。人山人海,辜水碧被挤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受不了。她只好返回住处,直到下午时分才又出来狩猎。
    主街上人少多了,人走起来也不那么费劲。辜水碧表面若无其事闲溜达,但一双鹰睛没有片刻闲暇。
    忽然一个满身军服的人出现在大石镇主街上,在这个农村场镇此人显得特别扎眼。从后面看,以为是现役军人,从正面看,以为是退伍军人。但辜水碧瞟一眼就发现这个“军人”许多破绽:军服不合身;见过衬衣、短袖扎裤子里,没见过罩衣扎裤子里;左右两个裤腿挽得一高一低;上衣纽扣与扣眼没有一一对应;毛 像章挂得也不正;一根女士皮带还拧了麻花;粗手大脚满脸沧桑,黑黑瘦瘦的身材……
    辜水碧暗暗嘀咕一句:“此人十之八九是光棍,就钓他了。”
    上面发生的故事各位已经知晓,不必赘述。
    辜水碧原计划等二娃折腾累了睡死了,后半夜起来把东西偷了立马撤离,转移阵地做下一笔业务。自从闯荡江湖以来,辜水碧阅光棍无数,还没有见过二娃这么能折腾的。就算二娃睡着了,无奈二娃还把她搂着,几次悄悄把二娃的手掰开,二娃又醒了,二娃不是继续折腾就是又把辜水碧搂得更紧,如此三番五次,天渐渐亮了,辜水碧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
    唉!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噎人。要是二娃不一晚上折腾,辜水碧能抽出时间偷东西,她一出门肯定会被游二娘逮个正着,以游二娘那脾气,一锄头挖下去,辜水碧还能够跑?
    就在辜水碧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小屋外面传来游大娘的喊声:“二娃,起床起床!”

    
    09  吃馅饼二娃被噎
    听见婆婆的叫声,辜水碧赶紧起床,为了正事,还得笑眯眯帮婆婆做早饭,用当地话说:“装个孙子就得像个孙子”。
    吃了早饭,辜水碧也扛上锄头跟在游大娘游二娘一帮妇女后面,去干生产队分给妇女的农活。
    二娃自然是跟男人一帮,干男人干的活。
    中间歇息,光棍们都去田边地角假寐,二娃也习惯性朝地边走去。 走着走着,二娃内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凭啥子要去地边?我现在也可以堂而皇之站地中间乱侃了。二娃欲返身,看看地边的游老幺、丑牛、冬瓜、长命、大儿、二儿、麻二娃儿、牯牛、草狗等,其中游家院占了不少人,又觉得去地中间摆荤龙门阵不妥。
    就在二娃犹犹豫豫的时候,地中间外号叫乱日白的阴阳怪气地说:“二娃,你去边边角角干什么?快过来摆摆你跟你检的那个婆娘的事。”
    跟着好几个人起哄,随后地中间爆发一阵哈哈大笑。
    二娃索性就地一屁股坐下,也不去中间,也不去边边角角。二娃这一举动太英明了,不然后面还没有办法收场。
    一到晚上,二娃折腾够了就搂着辜水碧睡觉,害得辜水碧实在找不到办法下手。接连三天都是如此,真正是冰火两重天:二娃这边厢幸福无比,辜水碧那边厢痛苦无边。
    辜水碧天天跟这么一大家子过日子,要出工干活不说,还要帮游大娘做饭,关键是哪还叫饭?一锅煮的红苕,为了节约柴禾,红苕半生不熟,缺盐无油,吃了不消化老放屁。吃饭时,一窝光棍一起,别提有多烦。
    这一大家子以游大娘为首,屋子要有多脏有多脏,屋子要有多乱有多乱,人要有多臭有多臭。在这样环境里,换其他人肯定难以忍受,好在辜水碧是行走江湖的人,干的就是跟脏乱差打交道的事,适应能力极强。
    脏乱差辜水碧能够忍受,但上顿下顿以红苕为主,吃了反胃冒酸水,辜水碧确实难以忍受。这辜水碧也是川中农村人,她难道不知道有红苕的季节是农民最幸福的季节吗?她知道,但她已不屑吃红苕了,十多年来,辜水碧天天是鸡鸭鱼肉白米饭,比神仙还快活。
    辜水碧几次都想放弃,但想想又不甘心:辛辛苦苦好几天,还让老光棍游二娃折腾得够呛,一分钱没有捞着,凭啥?
    到了第四天,同伙单英凤(人称扇阴风)根据辜水碧留下的暗号找来了。扇阴风想想不对劲,辜水碧好几天都没有返回,以她的手段,大多是一晚上搞定,两晚上的情况很少,肯定是哪里卡壳了。
    她们这伙人都是江湖老鬼,很快接上头。
    两个人在游家院不远处的一个凹地嘀嘀咕咕商量妥当,扇阴风去准备相关东西,辜水碧继续在游家院周旋,跟无事人一样。
    游二娘接连三晚上都起来巡逻,实在是来不起了,从第四晚上起,也就不巡逻了。
    游二娘开始是想把对辜水碧的怀疑告诉游老二的,想游老二助自己一臂之力,后来为什么没有告诉?游二娘是有难言之隐的。要是辜水碧真是贼则罢,要不是,游大娘会说她嫉妒,要是再传到辜水碧耳朵里,辜水碧会恨她一辈子。就这样游二娘独自巡更,实在是独木难支,最后干不动了。
    扇阴风把家伙准备停当,第六天又来到游家院,两个女鬼又在凹地嘀咕了一阵,决定今晚上动手。
    晚上辜水碧与二娃并排坐床边。
    辜水碧关切地说:“二娃,你身子骨太单薄,又是新婚,更需要补补。我以前那个傻子,啥也不懂,给他买了壮阳药,他吃了也不会做事。正好我还有一些,现在就给你吃了。”
    辜水碧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有7粒药片,二娃欢天喜地去后面灶屋打来半碗凉水,依照辜水碧吩咐,二娃一仰脖子,随着“咕咚咕咚”的水声,7粒药片全部进了肚。二娃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西药,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硬挺,实在不得行就是土方、草药对付。
    吃完药,二娃深情地望着辜水碧,心里说:“这婆娘太知冷知热了,还舍得给我吃补药,我二娃真是太幸福了。”
    辜水碧叫二娃先上床,她去趟茅坑就回来。
    游老大这间7柱房被隔成三部分:大门进去是堂屋,是供吃饭、待客的公共场所;中屋最大,是9个儿子的起居室;里屋是游老大游大娘的卧房,目前是二娃辜水碧“两口子”的新房。里屋外面搭建了一间巴壁,是灶屋。7柱房的侧面是一排猪圈、牛圈,猪圈兼有茅坑的功能。
    那年月,无论城乡,晚上解小手都用床前的夜壶或马桶解决。农村不讲究的直接在床边放一个尿桶,如游老幺家、游老大家的中屋。尿桶的优点是解小手方便,装尿多,适合懒人,不必每天倒尿,缺点是臭,且不适合女性。
    辜水碧说去茅坑自然是解大手了,表明时间要久一点,而且要出门。
    辜水碧穿出灶屋,转身与等候在暗处的扇阴风相会。
    辜水碧说:“事已办妥,估计还要等十几分钟。”
    过一会,两个贼人轻脚轻手摸回“新房”,二娃跟死人一样横躺床上,身上搭了一张被单,一身军服堆在床头。
    辜水碧翻开军服口袋,摸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5块钱10斤全国粮票,辜水碧颇有点失望。那天二娃第一眼见到辜水碧时,紧张地摸了一下衣包,辜水碧就判断包里有钱财。辜水碧判断没有错,但量比期望值少多了。
    辜水碧从另一个衣包搜出6分钱1两地方粮票,嘴里不干不净悄悄骂:“狗日的老光棍,折腾老娘5晚上,就这点?吃碗小面还差1分钱1两粮票。”骂着骂着,辜水碧气愤地朝二娃脸上吐了口唾沫。
    这几天辜水碧把游家院两个端户的“金银财宝”了解得一清二楚,唯中户没有掌握。辜水碧鹰一样的眼睛,早发现游二娘非等闲之辈,怕露马脚,不敢打探中户的虚实。
    辜水碧把军裤的两条裤腿打了死结,两个贼人又溜进灶屋,扇阴风抱起近百斤重的米缸,辜水碧撑开军裤的裤裆,可怜游大娘家难得的几十斤白花花大米,顷刻之间就流进了裤腿。
    两个贼人用绳子麻利地缠了裤腰,扇阴风低头钻进裤裆,一起身,两裤腿大米鼓鼓胀胀搭在前胸。
    辜水碧返回“新房”,一把扯下二娃身上的被单,包了军服、解放鞋、皮带及游大娘的当家衣服。辜水碧又恶狠狠朝赤条条的二娃身上吐了几口唾沫,恨不得去灶屋拿把菜刀把二娃骟了。
    一个拿着包裹,一个扛了米裤,两个贼人鬼鬼祟祟来到游老幺的后门。
    两人放下身上的东西,辜水碧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拨开游老幺后门的木闩。
    扇阴风去旁边竹林取来事先藏好的工具。工具是一根一丈有余的竹竿,竹竿一端带一个网兜,网圈是黄荆条围成,兜网是扇阴风在大石坝河滩捡的一块破渔网做的。
    两个贼人猫进游老幺家。游老幺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睡得特别死。
    扇阴风伸长竹竿,用网兜兜住房梁上的腊肉,往上一挑,腊肉脱钩,缩回竹竿,辜水碧取下腊肉。如此三番,一小会,房梁上仅有的三块腊肉被全部拿下。干净利落,比游大娘厉害多了。
    辜水碧知道游老幺米缸里面有米,摊开包裹,把米缸的米直接倒被单里,估计有十多斤。
    收拾停当,辜水碧扛了包裹,提一块腊肉,扇阴风劲大,扛了米裤,提两块腊肉,两个贼人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小屋外面依旧传来游大娘的喊声:“二娃,起床起床!”叫了半天也没有听到新媳妇笑眯眯的回音。过一会游大娘直接喊辜水碧,也没有回音,敲门半天还是没有动静。
    游大娘感觉不对劲,退后两步,再冲上去用肥胖的身躯向门撞去。门就一个小小的门闩,哪需那么大劲?门“咣当”一声打开,游大娘收不住脚,“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游老大赶紧跑进小屋,扶起游大娘。
    两人见二娃一丝不挂躺在床上,后门、灶屋门大开,屋子一片狼藉。
    “完了完了!遭贼了啊!”游大娘一屁股坐地上大喊大叫。
    游老大使劲摇晃二娃,二娃终于醒了。二娃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四肢软得没有二两力。二娃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屋子情况。
    二娃先是呆呆的,过了一阵大哭起来:“大姐呀大姐,我对不起你呀,我被人骗了呀!你给的钱粮也被偷了呀!”
    这时一个小的也哭丧着脸跑进来说:“米缸的米也没了。”
    游大娘终于弄清楚,翠花给的5块钱10斤全国粮票也被挨千刀的辜水碧卷走。游大娘就像一匹受伤的狼,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取了家法(黄荆条),劈头盖脸朝床上的二娃打去。
    二娃也不躲闪,任由游大娘打,只是哑着嗓子哭喊:“打死我吧,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平时游大娘只敢用黄荆条教训几个小的,因自己行不端走不正,对几个大的不敢动黄荆条,仅仅是嘴上骂几句。现在二娃竟敢把翠花给的钱粮瞒了,难道他也要私吞?游大娘被气得七窍冒烟,心疼钱粮被偷,下狠手猛打二娃。
    几个小的一片哭声:“妈,不要打大哥,不要打大哥。”
    游老大有气无力站一旁,见此情形,完全没了分寸。
    几个大的有的在蹲茅坑,有的在准备出工的家伙,听到屋子哭喊声一片,急急忙忙回到屋里。
    冬瓜第一个进屋,一把夺了游大娘的黄荆条,黄荆条绵软,折不断,冬瓜拿把菜刀气呼呼将其断成几截。
    可怜的新郎全身上下起了无数血红痕,看上去就像一头黑红相间的另类斑马。
    丑牛一摸大哥脑袋滚烫,赶紧去中屋拿了条被套盖上。
    这头一片哭喊忙乱,游家院另一头也不消停。
    游老幺起床,发现屋里面遭贼,急得号啕大哭,而且是边哭边诉:“呜呜——,老天爷呀老天爷,求您开开眼呀!呜呜——,我游老幺就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从没有干半点没屁眼的事呀老天爷!呜呜——,您为什么总跟我这些下力人过不去呀?呜呜——,推船我推头桨,呜呜——,抬石头我抬头杠,呜呜——,每一年我都下冬水田耙田,呜呜——,修公路每一次排哑炮也是我呀!老天爷呀老天爷,您就让哑炮爆了把我收了去吧!呜呜——,几十年才养了一头肥猪,国家的那一半我给了的呀!呜呜——,我省吃俭用光棍一条呀,一年到头就那么一点白米呀,呜呜——,我是被人人耻笑的游绝户,呜呜——,老天爷我是被人人欺负的绝户呀!呜呜——。游二娃呀游二娃,你狗日的想婆娘想疯了?天上掉馅饼你也敢吃?呜呜——,该死的、千刀万剐的辜水碧,你这个娼妇,老天爷您怎么不让这样的恶人全家死绝?!呜呜——,二嫂呀二嫂,你为什么也犯糊涂呀,还办什么酒哦?呜呜——,呜呜……”
    此时的游老幺30好大个几,人又显老,依旧孑然一身,平时低眉顺眼,受尽白眼,有苦无处诉,想哭又怕人笑,今天正好有个由头,把10多年的苦水一股脑倾泻出来。
    游家院两头一锅粥,中间怎么样?


    
    出了个天大笑话,标题应该是“李花盛开的地方”,可能是误操作,误成“花盛李开的地方”。自己又修改不了,只好申请删贴。
    管理员:申请删贴,标题错误。谢谢了!
    感谢管理员帮忙把标题更正了。
    10  为脱单五儿读书
    游二娘刚起床,听到两头一片哭闹,顿时明白:“完了完了,游家院真出事了。”
    游二娘两手左右开弓,痛打自己的脸,三下两下,脸就肿了。二儿、三儿看到妈自己扇自己耳光,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赶紧上前拉住游二娘双手。
    游二娘忽然痛哭起来,也是边哭边诉:“区正秀呀区正秀,你丢人现眼啦!你他妈自作聪明,还张罗办啥酒呀,这下闹大了,游家院更出名了。你既然怀疑那烂婆娘是个来路不明的骚货,为啥不盯紧她?”
    游二娘两只手抱住二儿、三儿的头,泣不成声:“儿啊!以后找老婆更难了,游家院名声更臭了,这可咋办哟?”
    游二娘哭诉刚起个头,还没来得及发挥,大儿匆匆进来:“妈!不好了,二娃哥昏过去了。”
    游二娘听大儿这一说,也顾不上还没有哭完诉完,赶紧过去探望。
    二娃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子,把冬天的都用上了。二娃口死眼闭,呼吸还有,但人事不省。
    游老大游大娘急得团团转,全无主张。
    游二娘赶紧叫撤被子,又叫打冷水敷头擦腋下和大腿根,好在二娃是光身子,少了许多麻烦。又叫丑牛去请赤脚医生。叫游老大游大娘把二娃扶坐起来,大儿拿一根鸡毛去二娃喉咙处扫,旁边长命端了一个木盆,不一会二娃“哇哇”吐了半盆。又把二娃放平,继续用冷水擦腋下和大腿根。
    游二娘自己去熬葱白生姜红糖水,可惜不是过年的时候,家里面没有包汤圆的红糖。过一会游二娘端来葱姜水,二娃已悠悠醒来,游二娘赶紧张罗二娃喝葱姜水。
    又过了一会,赤脚医生老盛到了。老盛50多岁,新中国成立以前读过几年私塾,还会相面,据说还看过三国水浒,在当地算个文化人。
    一番望闻问切后,老盛慢腾腾说道:“二娃命犯桃花,中了美人计,被那贼人下了安眠药,就是水浒里的蒙汗药;二娃久旱逢甘露,少不得折腾,被那贼人掏空,自然是阴阳两亏;二娃又被那贼人害得光溜溜昏睡一夜,尽管是秋天,后半夜还是有点凉飕飕的,受了风寒,自然要头疼脑热,四肢乏力了;钱粮被偷,人又被打,高烧高热,急火攻心,内外交困,一口痰上不来,人就昏死过去了。”
    老盛果然有文化,说得头头是道,在场人都连连点头。
    老盛接着说:“好在游二娘处理得当,二娃又年轻,换其他人就见阎王爷了。”此话一出,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之后,老盛从背篼里拿了一些草草药,得意地说:“我这汤药下去,保证药到病除,只需三日,二娃又会想那贼人了。”
    老盛说话也幽默,旁边好几个人都差点笑出声。估计老盛真看过水浒传,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贼人”。
    游家院被二娃辜水碧这一闹腾,迅速传开了。口口相传,越传越远,越传越神,到后来竟然是游家院有十几个光棍中了一群女人的美人计,最后游家院的人全部被蒙汗药麻翻,连房上的瓦都被揭了,就差点拆房柱子了。
    就在游家院这场风波过去没几天,游家院来了一位贵客——姬赛花。
    姬赛花是当地的大美人,姬书记的二女儿,文化高,初中毕业。这样高规格的人,在当地农村的确不好找到般配的人,直到23岁,她才嫁给大石镇一位吃国家粮的镇干部。
    通过方方面面努力,姬赛花终于放下锄头,当上了民办老师,干起吃粉笔灰的活。姬赛花本来可以在镇附近的大石一小教书,但她主动要求回娘家大石七小教书,大石七小离镇有八里地,许多老师都不愿意去,大石七小更缺教书匠。
    大石七小原来是6个年级6个班6个老师,每个老师都是从一年级教起,直到把这个班送毕业,再从头来。自从学制缩短教育革命以后,大石七小变成5个年级5个班5个老师。
    “文革”开始,大石七小也停了课,直到1968年秋,大石七小才“复课闹革命”,正好姬赛花该教一年级,她就挨家挨户动员家长送小孩上学。
    姬赛花在游家院外面碰到游大娘,问她家有没有上学的细娃儿。游大娘这几天正为二娃臊皮的事情怄气,回答说:“读书有啥用?能当红苕吃?能当衣服穿?能当桐油点?没有!没有!”
    姬赛花知道游大娘的为人,也不介意,本来也是路上遇到,顺便问问。她的主要目的是找游二娘。
    姬赛花当姑娘时跟游二娘被抽去隔壁8大队修水库,相处了一年,彼此欣赏,两人关系极好。
    姬赛花见了游二娘,尽管游二娘这几天心情也不好,但还是客客气气把姬赛花请进屋,张罗坐下,还端上瓜子,农村没有喝开水的说法。
    姬赛花开门见山:“二嫂,新学期开学了,正在招生,你家好几个娃儿都该上学了……”
    姬赛花把读书的好处说了一大堆,唯有有文化的人找对象都容易得多这一句话,游二娘听进去了。
    游二娘说:“姬妹儿,我家五儿今年8岁了,就他精灵,让他拜你为师,跟你识文断字。你等着,我去叫他”
    游二娘走出门,在院坝扯开嗓门:“五儿——呐呜——,五儿——呐呜——”。就在堰塘不远处传来“呜——”的回声。
    不一会,五儿牵了一头大水牛回到游家院。
    游二娘把五儿带到姬赛花跟前,让五儿跪下:“快给姬老师磕头。”
    “不用,不用,现在不兴这个。” 姬赛花起身欲拦住。
    游二娘坚持要姬赛花坐下,还是要五儿行拜师礼,姬赛花只好点头。
    五儿跪地,认认真真给姬赛花磕了三个响头,喊了一声“姬老师”。
    这一幕让姬赛花很感动,赶紧响亮地回了一声“哎!”,起身用双手把五儿扶起来。
    游二娘吩咐五儿:“现在行了拜师礼,姬老师就是你的师父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决不能干对不起老师的事情,以后你就好好跟姬老师学,要听话,上课不要东张西望开小差。姬老师是个好人,你跟了她是你的福分,我也是一万个放心。”
    姬老师交代了一些入学要求,告辞去其他院子招生了。
    游二娘为人爽快大方,本来想留姬老师吃饭,但家里面刚办了酒,有点干货都吃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游二娘连夜连晚给五儿缝了一个布口袋,算作书包,又托赶场的人从大石镇捎了一枝铅笔。
    到了1968年10月12日,游家院第一个读书人诞生了。
    这天早晨,五儿除了短裤,上身多了一件衣服。他肩挎书包,书包里面放了一枝铅笔,还有8毛钱报名费,背着8斤大米(这是每个学生交给民办老师的口粮),朝学校走去。
    游家院好几个学龄儿童站在门口,用羡慕的眼光目送五儿消失在堰塘那边。

    
    光棍苦苦不堪言!
    11  效古人哥俩结义
    五儿的同桌是一个叫敞的男孩,是五儿隔壁生产队的人。五儿秉承了他妈游二娘的性格,对人友好,乐于助人;他人又聪明,在班上成绩最好,深得姬老师喜欢。但他古怪精灵,上课时经常装怪,弄得同学哈哈大笑,为此姬老师又经常批评他。
    五儿和敞在放牛的时候就认识,现在同桌,也不陌生。
    开学第一天发了一本语文,一本算数,两个作业本。
    语文第一课是毛 万岁,算数是读1、2……10;第二课是共产党万岁,读11、12……20。敞很骄傲,都能写能读。第三课是首都北京天安门,4+5、3+2……。这一下敞蒙了。好在那时候没有家庭作业,不然敞只有用吃食收买五儿代劳了。
    五儿简直是班上的神童,姬老师讲什么他都会,他被选为班长。
    一天放学,五儿拉着好朋友敞的手,蹦蹦跳跳来到他们的老根据地玩。这地方好:小斜坡,地上长满草,躺在毛茸茸的草上,再享受着冬日的阳光,爽!更美好的是这地方老师、父母都想不到,小斜坡3米开外就是一个约7米高陡坡,谁会躺这危险之地?
    五儿跟敞狂了一阵,累了,一头躺在草地上。不约而同,两个人嘴里都叼了根茅草竿。
    “我爸今天又去耙冬水田了,我妈肯定要给爸送烂红苕酒去,喝了酒下田就不冷了。” 五儿接着说,“我妈要帮忙捞耙出来的杂草,回家晚。”
    言语至此,敞明白,五儿今天有一大把自由自在的时间。
    敞回应说:“那苦活你爸去干,为啥你妈不拦着?”敞知道,游二娘厉害,队长是不敢欺负她的。
    五儿说:“我妈说冬天耙田工分高,一个工算两个工,划算!”
    “哦。”敞回应了一下。
    过一会,五儿又说道:“我们生产队以前一直是那个富农分子干,也不加工,可惜他去年死了,现在只有安排好人干了”
    敞说:“我们生产队基本上是老光棍干。”
    说到这里,敞嘎然而止,草地上一片死寂。
    又过了一会,敞转过身,抓住五儿的手:“五儿,我真不是有意的,真不是,说漏嘴了,原谅我吧!我这人天生脑袋不好使。”
    五儿赶紧摇头:“敞,别这样,你也没有说什么呀。”
    敞把头靠过去,和五儿的头靠在一起,两个人用额头“顶牛”,草地上欢笑一片。
    突然五儿撒开手,从裤袋里摸出一把生胡豆,脸上露出狡黠的笑:“这是我妈给生产队选胡豆种子的时候,我悄悄偷的。给!”
    两个小伙伴,一边吃着生胡豆,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开心死了。
    忽然远处传来“五儿——呐呜——;五儿——呐呜——”的叫声。五儿蹭的一下蹦起来,为了不暴露根据地,跑离草地好远,才回了一声“呜——”。
    五儿的妈在召唤,这就是圣旨,回去慢了有可能被黄荆条伺候。五儿给敞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上学,五儿挤眉弄眼悄悄提醒同桌好朋友敞:“赶快捂鼻子!”
    敞不解其意,没有捂鼻子。
    突然“扑”的一声,五儿放了一个软屁!这个臭呀,敞再捂鼻子已经来不及了。其实五儿还是考虑了敞的,不然绝不是“扑”的一声。
    那一天五儿一直没有消停过,隔三岔五掐敞一下,敞心领神会,赶紧捂鼻子。五儿见好朋友捂了鼻子,于是乎铆足劲放屁,就怕“砰”的声音不响亮,教室里二十几个同学笑声不断。五儿还一本正经地说:“好好读书,笑什么?姬老师说这是正常生理现象。”
    私下里五儿给敞耳语:“没办法,生胡豆吃多了。”
    敞心领神会,只是“吃吃”地傻笑。
    那时候上学真轻松,就薄飘飘一本语文,一本算术。为了适应当时形势需要,这两本书里面还有不少时政内容,如果刨除这些内容,干货就更少了。至于什么补课,家庭作业,周末上美术班、舞蹈班、英语班、跆拳道班这些,闻所未闻。
    就这样,敞等许多同学还认为课本太难,经常被弄得焦头烂额。
    一次上算术课,姬老师背着她的三娃儿春雨给学生讲课。姬老师已经上了好几节课了,春雨又沉,天气又闷热,姬老师口干舌燥讲了半天,下面好多学生还不知所云。老师心里急,但还是耐着性子一字一顿读课本:“我们要牢记伟大领袖毛 的教导:‘新的世界大战的危险依然存在,各国人民必须有所准备。’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多次武装侵犯我边境,但都被我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打败!1969年,击退入侵我领空的苏修飞机301架次,1970年,击退入侵我领空的苏修飞机376架次。我英勇无畏的中国人民解放军,1970年比1969年多击退苏修多少架次入侵我国神圣领空的飞机?”
    姬老师说:“下面抽问。”此话一出,大多数学生赶紧把头低下,生怕被老师抽到,五儿等几个明白的,把手举得高高的,有一个叫贾永贵的,精灵麻了,几次自己站起来要抢答,但都被姬老师制止了。
    “敞,你来回答,多击退多少飞机?” 敞的头几乎弯到胯裆里了,但敞倒霉,还是第一个被老师抽到。
    敞歪歪扭扭站起来,手抠光头,两条鼻涕在鼻孔和嘴巴之间来回拉锯,一脸茫然。敞用脚悄悄踢五儿,五儿轻轻说“75”。可惜声音太小,敞没有听到。
    老师接二连三又抽了几个,个个所答非问,令人啼笑皆非。
    姬老师见贾永贵多次跃跃欲试,就说:“好嘛,贾永贵,你来回答。”
    贾永贵脱口而出:“376”。
    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姬老师烦躁至极,忍无可忍,用教棍猛敲教桌,大声呵斥学生。没想到背上的春雨被吓醒,关键时刻也出来捣乱,“哇哇”大哭,一泡尿顺老师的背流下来。
    老师气哭了。
    这时五儿挺身而出:“姬老师您不要难过,是75,我来回答。”
    姬老师知道五儿清楚,但她希望更多的学生明白,所以不抽他。但五儿如此懂事,姬老师还是很感动的。
    那时为了适应教育改革,充分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性,每天还有一节自由课,老师不介入,小学生自己当家作主。信马由缰,敞们最喜欢。
    自由课的本意是让学生讨论如何教育革命,没想到却成了吹牛摆龙门阵的时光。贾永贵最爱日白,外号假精灵,天上他知道一半,地下他全知。上自由课时,他经常是主角。
    有一次上自由课,几个同学围在一起,假精灵站在中间日白。
    假精灵说:“我们生产队有个叫瘦猴的,晚上做梦,梦见土地爷送他一个小瓶。土地爷说‘瘦猴,你饿了的时候,把瓶口朝下,轻轻往下磕,你心里想吃什么,瓶子里面就会出来什么。’瘦猴一觉醒来,发现破席边果然有一个土陶瓶”。
    说到这里,全班同学几乎是同时“啊”了一声。
    假精灵又说:“瘦猴赶紧从铺在地上的破席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起小瓶,瓶口朝下。他心里想着来碗稀饭,最好是比较干一点的白米稀饭。他轻轻在地上磕了几下瓶口,果然,瓶子里倒出来一碗白米稀饭,比较干,而且还是一海碗。”
    说到这里,全班同学几乎又是同时“啊”了一声。
    假精灵接着说:“前不久,瘦猴约了几个人赶场,走到半道,肚子稀了”。
    敞说:“什么是稀了”?
    一个同学瞪了敞一眼:“稀了就是饿了,少打岔”。
    “瘦猴拿出瓶子,瓶口朝下轻轻在地上磕,瓶子里倒出来许多,有稀饭,馒头,还有猪头肉……” 假精灵继续说。
    听到这里,全班同学再也不“啊”了,只是不停地吞口水。假精灵最倒霉,说话来不及吞口水,胸前已湿了一大片。
    还有一次上自由课,假精灵讲了一个更日白的故事。
    假精灵说:“前几天我大姨来我家,吃饭的时候她跟我妈讲了个怪事情。她说她们幸福公社今年开抢水栽秧动员大会,绑了十几个坏蛋上台,其中有一个投机倒把分子叫富贵,他被他同一个生产队跟他有私怨的积极分子赵文革一顿暴打,小死了过去”。
    假精灵接着说他大姨讲的故事:“散会后,挨斗的被押到公社一个小屋继续审问,其他人则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大姨几个人路过富贵的茅草土房时,突然‘吱嘎’一声门开了,富贵猫腰走了出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到这一幕,大姨几个人都惊呆了!
    大姨张大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不是在挨斗,怎么,怎么在家……’?
    ‘你们上午都去公社开会,我百无聊赖,就在家美美地睡了一觉。这不,刚起床’。富贵露出狡黠的目光,十分得意的样子回答。接着,富贵又打了个更大的哈欠,又伸了个更长的懒腰。
    积极分子赵文革在公社喝了两碗稀饭(奖励的),兴冲冲地往回走。离家还有几根田埂,远远就听到他婆娘杀猪般的嚎叫。赵文革惊恐万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看到婆娘正在地上打滚,痛得呼天抢地。
    赵文革连声问:‘这是咋了?这是咋了?’
    ‘我上午打猪草回来,刚准备切猪草,忽然闯进来一个蒙面黑大汉。这个天杀的,二话不说,把老娘抓住就是一顿暴打。哎哟――哎哟――’赵文革婆娘一边说一边哭。
    听到这事,赵文革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这,这,这……’赵文革结结巴巴的,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假精灵讲到这,同学们也十分惊愕,连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假精灵神神秘秘地说:“端公说富贵懂法术,会‘遁法’,他已经修到法术的最高层了。开批斗会的时候,站在台上的是富贵的假身,真身已经‘遁’回家睡觉去了。凡是打富贵(假身)的人,所有的拳脚都会打在施暴者的家人身上,这也是富贵‘遁’的。”
    那时的学生都处于半劳半读状态,放学或放假后,所有学生都要帮家长做各式各样的家务,或放牛,或放羊,或打猪草,或牛羊猪草同时并举。总之,许多小伙伴们更喜欢课外的劳动,不喜欢上课,像五儿这样喜欢学习的是少数。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不知不觉小学五年混满,五儿们小学毕业了。
    大石镇刚刚办了两年制初中,姬老师动员游二娘送五儿去读初中,说他是块读书的料。游二娘叹口气:“大儿都奔三了,一大窝儿子,找老婆才是最重要的。五儿能认几个字就行了,这也是他的命。感谢姬老师培育他,五儿一辈子都是你的学生。”说到这里,游二娘难过得流下泪来。
    姬老师唏嘘不已,连连可惜五儿这根好苗子,也掉下泪来。
    其实游二娘为是不是继续送五儿读书内心也很挣扎,本来都准备好2.5块报名费的,没想到最近诸事不顺,媒婆给大儿说了好几处亲,都因10口人挤一间7柱,没有房子而告吹。最近这一次还有点谱,巫春雪带着女方妈、嫂子来考察,游二娘赶紧安排三儿去河里买鱼,一时急用,就把2.5块报名费花掉1.26块。女方妈、嫂子认可游二娘也看中了大儿,没想到女儿来考察后不同意,说:“大儿妈人不错,一家人也利利索索的,可惜是个中户,要是端户都好,修房子还可以搭巴壁。”
    过两天,姬老师又来找游二娘,掏出2.5块钱,递给游二娘。说:“二嫂,我24岁教书,教了11年,五儿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学生,考了好几次全公社第一,这是我送他的报名费,你就让他去读初中吧。敞成绩那么差,他都要去读初中,五儿跟敞最要好,天天来回16里路,就让他俩做个伴也好。”
    游二娘赶紧推开姬老师的手,流泪说:“姬妹儿,五儿命苦,让你白疼了。这钱不能要,我打算修房子,需要大量人手。”
    五儿在外面割牛草,听说姬老师来了,赶紧飞奔回家。眼前这一幕他正好看见,五儿痛哭跪地,双手紧紧抱住游二娘的腿:“妈,妈,您就让我去读书吧,我求求您。我放学回来我拼命干活,拼命干。敞都要去读书,为什么我就不能去呀?”
    游二娘说:“五儿啦,你也13岁了,要懂事,读书是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家里面这情况,得赶紧解决你大哥的事情,他都30了,不然就跟你幺爸一样,快40的人了,依旧光棍一条。”说着说着游二娘又哭起来了。
    “姬老师,您求求我妈,好吗?”五儿又去抱姬老师的腿。
    见此情形,姬老师也没有办法说,她知道游二娘的难处,实在是开不了口,只是陪着流泪。
    就这样,五儿辍学了。
    五儿参加生产队劳动,敞去大石镇读初中。往昔“秤不离砣公不离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刚毕业的时候,偶尔他们还要去老根据地聚聚。
    某天,兄弟俩又来到根据地。不知道为什么,哥俩仅仅是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省略了过去的“狂”劲。
    过了好一阵,五儿幽幽地说:“唉!我妈太难了。”没有想到,才“投身”社会3个月,五儿竟然跟成年人一样唉声叹气。
    “为了几个哥哥找婆娘,我妈是不要命了,下令全家人勒紧裤腰带,要建房子,短期内必须解决大哥的婚事!” 五儿又叹口气接着说:“我妈说,大哥是关键,要是这头没有开好,后面就是一大串光棍。我们游家院光棍多,就是因为幺爸头没有开好,再加上大妈乱劈柴。我妈说,光棍会传染。”
    哥俩的话题太沉重,聊不下去了。
    还是五儿聪明,话锋一转:“敞,你们都学什么课本?”
    敞说:“有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农业基础知识、物理。”
    五儿说:“学的都是些啥哟?我连书名都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敞内心一阵莫名的酸楚。
    五儿转过头来,抓住敞的手:“我们以后聚的时候更少了,要不我们两个也学古人,结拜为弟兄,你愿意吗?”
    敞一直很崇拜五儿成绩好,为人仗义,什么都听他的。今天五儿提议结拜为兄弟,敞满心欢喜,立马从草地翻身起来,面对腾河,恭恭敬敬跪下。五儿也如此,与敞并排跪下。
    哥俩面对腾河三叩头,口中念念有词:“苍天在上,今天五儿与敞结拜为兄弟,要永远做好朋友,要互相帮助,不分哥哥弟弟,永不变心,腾河作个见证,若变心天打五雷轰!”
    哥俩转身,互拜三下。拜到最后,哥俩头碰一起,两个人4只手4条腿一起使劲,拼命在草地上顶牛,顶得满头大汗,哥俩双双瘫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直喘粗气。
    就这样,五儿与敞,用最简单的方式义结金兰。古人那些斋戒沐浴、焚香拜神、喝血酒、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礼节一概不懂,全免了。
    哥俩玩得正欢,远处传来游二娘“五儿——呐呜——;五儿——呐呜——”的叫声,五儿就地回一声“呜——”。五儿与敞都清楚,以后聚少离多,根据地暴露不暴露都无所谓了。

    
    五儿与敞在草地上拼命顶牛,庆祝哥俩义结金兰。
    五儿与敞在草地上拼命顶牛,庆祝哥俩义结金兰。
    12  为脱单二娘建房
    游二娘家的大儿、二儿到了婚配年龄时,游家院的环境已经十分糟糕了;尤其是经二娃那次折腾后,游家院更是臭不可闻。好在游二娘既能干也肯干,周边人际关系也不错,娘屋区家就在隔壁6大队,七大姑八大姨都愿意帮忙,偶尔也有媒婆前来说媒。但游二娘有个原则,凡是有相亲机会,都是老大出场。游二娘坚信老大开局是关键,坚决杜绝中间截胡,一旦截胡,前面几个儿子就加入游老幺的队伍了。可惜的是,每一次相亲都没中标,问题的关键是没有房子。
    大儿已经30了,游二娘天天着急上火,晚上也睡不好觉。
    1973年秋收后,进入农闲,游二娘突然大胆决定:建房!在那年月,建房可不容易,要钱要粮要人手。在大儿才18岁的时候,第一次相亲因房子问题没有中,游二娘就萌生此意。未雨绸缪,经12年省吃俭用的积蓄,直到现在,游二娘才敢吃螃蟹。
    听说游二娘要建房,游老幺过来说:“二嫂,你要建房,就靠我的墙建,这样也省一些。”
    游二娘说:“他幺爸,这样是能省不少,但你要成为中户,这不好。”
    游老幺说:“二嫂,我都这样了,也断了找婆娘的念头,以后我死了,哪个侄儿愿意埋我,我这间房就给他。再说,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就主动把端户让我,说我以后好找婆娘。二嫂你就不要推辞了,就这样定了。”
    游老幺这样一说,游二娘既心酸又感动,含泪说:“他幺爸,就依你的,一家人也不说谢了。你也不要说什么死呀埋的,太让人难受了。”
    游二娘知道游老幺找婆娘已经是不可能了,她再也没有当年“他幺爸,你也不用难过,天下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多了去,我会想办法帮你”的豪言壮语了。
    游二娘在家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说干就干,全家人齐上阵,放牛的活就落在7岁的七儿身上。
    游二娘娘家哥哥区正孝50多岁,是个木匠掌脉师(一群工匠中的掌舵人),新中国成立以前还给大地主建过新房,徒子徒孙一大堆,前几年还是大石镇粮库扩建工程的掌脉师。
    区正孝责无旁贷,自然而然是游二娘建新房的掌脉师。
    正孝说:“建房第一是筹备建筑材料,如木料、石料、瓦等。石料可就地取材,瓦可烧制,二者主要靠人力解决。最难解决的是木料,树木是公有,打报告最多可以批5根不超过3尺粗的树,修木结构房是不可能了,只好筑土墙。就算如此,还需要把猪圈、牛圈及家里面可以替换的木料都用石料替换,再加原来的存货,木料才勉强够了。”
    为了在抢水栽秧之前完工,现在必须只争朝夕。烧瓦、采石、备木料、做门窗同时并举。几处开工,最多的时候近百人参战。这些人主要是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农民,还有亲戚及区正孝的徒子徒孙。
    就拿烧瓦给各位现代人说说,就知道完全靠手工作业时代的艰辛!
    瓦匠师傅首先是在野外选择适合做瓦的土,然后人工把这些土收集一起,再把土充分捣碎,拣出土里面各种杂质、草根,洒上水,跟和面一样,水土要拌均匀,水的多少要符合要求,一切听师傅吆喝。
    和好土以后,一人赶一头大水牛踩踏这些土,共3人3牛,跟揉面一样,要充分揉熟,越熟越好。土堆四周站人若干,要不停翻土。土越来越黏糊,一天下来,踩踏、翻土的人全身酸痛,连吃饭的力都没有。牛累得吐白沫,连吃草的力也没有。
    土办好以后,完全靠人工把几吨重的黏土背到游家院坝堆放成一个半球型,每隔一小时都要在球表面均匀洒水,以保持其合适的湿度。
    几个瓦匠师傅用特殊胎具赶做泥桶,特殊胎具带上做好的泥桶,将泥桶放在院坝里,胎具收缩后取走,留下一个一个泥桶在院坝里。泥桶怕雨淋,淋雨就废了;泥桶怕太阳晒,晒裂了也报废。泥桶最适宜阴天缓缓晾干,就缓缓晾干这一条,几乎累死一家老小。天气一有风吹草动,就得赶紧把泥桶抱进屋避雨或躲阳光,每天抱进抱出,真的是“泥巴变成瓦,一家老小都不好耍”。何止一家老小,有时候雨来得急,游家院大大小小及其他帮工都要抢泥桶进屋。
    泥桶晾干后,瓦匠师傅把左手臂弯成弧状,将泥桶沿周长方向托住,右手轻轻拍打圆周,泥桶顺着内壁的四道纵向凹痕分成四个大小一样的泥瓦。
    在瓦匠师傅的指导下修建炉窑,炉窑有诸多要求,一言难尽。
    人工把泥瓦传递进炉窑,由经验丰富的瓦匠师傅码放泥瓦。码放是个技术活,既要保证透气性好,又要保证每一片瓦受热均匀,还要保证不浪费能源。
    一切就绪,开始烘炉,烘炉后开始烧炉,旺火急烧,缓火慢烧,旺旺缓缓,急急慢慢,跟现代化的工业炉的烧制工艺颇有相似之处,很有讲究。
    烧了一天一夜,开始封炉,封炉3天后才开炉,这个过程叫“闷炉”。
    开炉这天,瓦匠大师傅点了香,叩拜祖师爷,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烧瓦成功。游二娘更是提心吊胆,生怕出纰漏。开炉后,一片片乌光锃亮的瓦被起出炉,游二娘激动得哭了。
    石头采出来后,需要几十个人抬石头。小板石2个人抬,大板石4个人抬,小条石8个人抬,大条石16个人抬,游家院十几个壮劳力个个是头杠。从采石场到游家院一溜烟的抬石队伍,号子声此起彼伏。游二娘游大娘几个妇女烧水做饭忙得不亦乐乎,就连十贵、六儿、七儿也是跑前跑后。
    筑墙开始后,男男女女30多人用背篼从山坡背回老黄泥,附近田地的肥土不适合筑墙。门窗安放就位,墙一天天增高。游二娘整天忙前忙后,但心里乐滋滋的。
    上大梁这天,游家院热闹非凡,这是建新房最重要的一环。掌脉师区正孝率领一干工匠齐刷刷跪了一坝,顶礼膜拜,请灶神菩萨保佑,请祖师爷垂爱,新房建成,万事如意!
    区正孝高声唱道:“礼毕!请吉祥!”
    唢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狮子舞起来!一个司仪恭恭敬敬把“紫气东来”的彩旗举过头顶,一番仪式,将彩旗挂在大梁正中间。
    区正孝再次高声唱道:“再请吉祥!”
    唢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狮子舞起来!两个司仪恭恭敬敬把一条红布舞动,一番仪式,用红布条将大梁裹起来。
    区正孝三次高声唱道:“三请吉祥!”
    唢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狮子舞起来!几十人齐声“嘿左!嘿左!”把桶那么粗的大梁请上了山墙。
    大梁红彤彤的分外鲜艳,“紫气东来”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满院坝的人齐声喝彩、鼓掌!十贵、七儿、八儿等十几个小孩蹦蹦跳跳追逐嬉闹。
    游二娘人缘好,送贺礼的络绎不绝。
    清点贺礼的报:“张老五绿豆芽一筛子,大米1升。”
    “王二麻子绿豆1升,钱1块。”
    “钱心子红苕一背篼。”
    ……
    记人情簿的忙得傻乎乎的,许多字写不上来,只好用符号代替。
    院坝里摆好了十几张方桌,每桌都满满当当坐了十个人。游二娘大方,席上的配菜是按大石最高规格配搭的:十大碗,双头菜(10片装粉蒸肉一大碗,10个装酥肉一海碗)。
    开席前,众人嚷嚷:“今天大喜,请游二娘说几句!”
    游二娘站在台阶上,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抹眼泪,不停地弯腰:“劳烦大家了!劳烦大家了!”
    赶在春节前夕,新房子终于建成,又有人前来贺喜,但规模大小和喜庆程度都比请大梁要小。
    游二娘在老房灶屋忙,这边大儿带众人参观新屋。
    新屋三面土墙,一面与游老幺共墙,瓦面与老屋齐平,开间与老屋也一样。进门是堂屋,里面两个隔断,分为中屋后屋。中屋后屋上面有楼,上面也是两间。
    就在众人看房的时候,五儿急急慌慌来到大儿身边悄悄说:“大哥,妈昏倒了。”
    13  游家院三沐春风
    几个月来,游二娘一直是超负荷运转,加上吃不好睡不好,最近十多天经常头昏脑胀,刚才在灶上忙乱,烟熏火燎,突然眼前冒金星,脑袋一热,“扑通”倒跌在地,人事不省。五儿在灶前爨火,听到响声,发现妈妈昏倒。
    众人七手八脚把游二娘抬床上,内中一人懂些医术,掐人中掐合谷,连足三里也胡乱掐了一阵。好一阵忙乱,游二娘缓缓睁开眼睛。
    游二娘眼圈发黑,嘴唇发白,憔悴不堪。好几个儿子围在游二娘身边哭,五儿抓住游二娘冰凉的手,更是一边揉一边大哭。
    懂些医术的叫准备一碗红糖水,好在临近过年,公社给农村人也每人发了3两红糖票。三儿舀一碗热乎乎的米汤,放进一块红糖兑匀。红糖水下肚,效果奇好,游二娘挣扎要下床,说灶上没忙完。
    众人哪里肯让?强迫游二娘躺下。来的客人都是亲戚、邻居,好几个勤快的女人挽起袖子,在灶屋接着干,总算这新房竣工饭没有被耽误。
    游二娘躺床上这几天正好过年,生产队又放假,8个儿子天天围着转,游老二虽不说话,心也是热乎乎的。区正秀18岁进的游家,30多年了,第一次过上饭来张口的日子。游二娘看到男人关心,儿子孝顺,尽管头晕乏力,但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年一过,又到了“神仙难过正二三” 的季节,更何况游二娘家为修房吃食被掏空,一家人几乎断炊。就在游二娘急得要上吊的时候,贵客姬赛花来了,同来的还有她娘家哥哥姬天培。
    姬天培满头大汗,从背篼里抱出一大袋米,差不多有一百斤。
    游二娘急着问:“姬妹儿,你这是做啥子?”
    姬赛花笑着说:“我是来还情的,还五儿的情,五儿帮了我大忙,天大的人情呀!我是还不起的,这只是个心意。”
    听姬赛花叙说,游二娘才知道一些来龙去脉。
    去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扯疯,忽然学校兴起考试。没想到,几次公社组织的统考五儿都是第一,小学毕业统考他又是公社第一。上面重视教育要求考试,下面也雷厉风行,县教育局为了鼓励民办教师好好教书育人,去年暑假期间,全县给了5个民办转公办的名额。
    姬赛花教书兢兢业业,再因姬书记和丈夫的背景,她也被提名。
    名额有限,竞争者都有背景,就在局长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人提议:“现在又实行考试了,干脆把报上来的人员排队,谁教的学生考试成绩好谁上。”因五儿的成绩是个大亮点,姬赛花榜上有名,成了正式编制的公办教师。
    本来去年下学期就该发文公布,没想到出了个白卷张铁生,好事多磨,直到前几天才宣布。
    姬赛花说“二嫂,我现在也是吃皇粮的人了,过去收的米也不需要了,就送你家救急。还有,你家新房也建成了,今年下学期还是让五儿去读初中,不然太可惜了。”
    游二娘说:“实话实说,我现在家里面是吊起铁罐当钟打,这米先留下,就当我借,今年秋收后还你。五儿再去读书我同意,也只有等下学期开学了。”
    姬赛花有点生气了:“我叫你二嫂,我们两姊妹朋友这么多年,你还当我外人?你要还米,我就把米倒堰塘。”
    姬赛花又说:“这是上一次你没有要的2.5块钱,是送五儿的报名费。”
    游二娘感动得说不出话,流泪接过钱,只是点头。
    姬老师提出要见五儿,游二娘也不知五儿去哪里了,正准备去院坝喊。姬老师说:“不用叫了。只要他去读书我就高兴。我这就回学校,下午还有课。”
    五儿远远见姬老师来时,羞见老师,一个人躲在灶屋,外面的话听得真真的,一个人悄悄哭。
    游二娘送走二人,五儿这时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漫山遍野的李子花催得急,大石镇一带的农民都被催飞起,好不容易熬到花褪残白李子小的时候,农民总算可以喘口舒缓气。
    就在能舒缓喘气的时候,春风三次吹进游家院。
    巫春雪60多了,顺斜坡一边爬一边骂:“狗日的游老爹,把房子修在坡坡上,把我脚杆都爬细了,难怪后人打光棍。”
    巫春雪出现在游家院,游家院的人还不知道。自从大黄被吃肉后,游家院再没有养过狗。
    巫春雪径直去敲游二娘的门。门开处,游二娘与巫春雪还亲热了一番。
    巫春雪坐定,一边喝游二娘递过来的凉水一边用衣袖擦汗,气喘吁吁地说:“区妹儿,你们老游家的事情太难办了,前前后后我跑了多少趟?脚杆都跑细了,嘴巴都磨起老茧,要都这样似的,我早喝西北风了。当年为你家游老幺的事,你把我背都诀肿了。”
    游二娘满脸堆笑:“是是是,我的好姐姐!游老幺的事情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给你赔礼道歉了,求姐姐不再提了。老游家的事我就认你,谁叫你这么能耐?谁叫我们两个亲呢?不求你我求谁?其他姐妹我也求过,哪一个也没有你人脉广。”
    巫春雪得意地笑了:“那是,方圆几十里,我保的媒数不清,有的都快抱重孙子了。”
    游二娘没心思扯空话,急豁豁地问:“这次是哪家女儿?”
    巫春雪关子卖够,这才谈正事。
    巫春雪跷起二郎腿,嘴里嗑着瓜子,一张厉嘴,滔滔道来:“这家免贵姓阳,阳老汉膝下无子,仅有两女。也不知哪里卡壳,阳婆娘再也生不出一男半丁了。这家人住在深山老林,离我们大石有近百里,所以你问是哪家女儿,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是我儿媳妇从乱石堆里抠出来的。”
    游二娘说:“哪么远?”
    巫春雪回道:“区妹儿,说句不中听,这附近十里八村真没有,刚冒出一个“游”字就摇头,免谈!这算客气的,脾气大的还骂我,说我不能这样瞧不起人,糟蹋人家女儿。”
    游二娘满脸飞红,有点难为情。
    巫春雪见状:“唉!我们都知道你游二娘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惜掉进‘牛坑’,都怪游大娘游老幺乱劈柴,弄得游家院臭名在外。”
    巫春雪换了个二郎腿,接着说:“阳家大女儿招了个上门汉,都有三个细娃儿了。小女儿比她姐姐小了十好几岁,估计是阳婆娘卡壳卡到什么时候又通了一下。这小女儿今年才17岁,叫阳二妹,上有阳婆娘罩着,下有上门汉垫着,在家好吃懒做,还任性。我先把丑话说给你,别到时候怪我没有说清楚。”
    游二娘叹道:“我家都这般光景了,哪里还敢挑肥拣瘦?”
    巫春雪尽管是老江湖,悲悲切切的事情见得多,听游二娘这样说,内心还是闪过一丝悲悯。
    巫春雪忽然降低声音:“这女儿是说给大儿?二儿?还是三儿?”她怕里屋有哪个“儿”听到不好。
    游二娘毫不犹豫地回道:“肯定是大儿,不能截胡!”
    巫春雪说:“那好,就大儿了。阳家小女儿说 ‘我好胳膊好腿的,父母把我养这么大,凭啥白给人?谁要娶我,拿粮食来换'。区妹儿,你看这?”
    游二娘还是毫不犹豫地回道:“好,就给粮食。”
    巫春雪递过来一张纸飞飞儿:“这是我儿媳妇写的阳家地址,路程远,明天一早去,那边我儿媳妇说好了,我就不去了,老胳膊老腿扭不动。纸飞飞儿千万别弄丢了,那是见证。”
    送走媒婆,游二娘一边叫五儿读地址,一边张罗见面礼。
    第二天,大儿背了大米,估摸有30斤。一家人抢水栽秧的时候都是咬荆嚼柴,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
    天才麻麻亮,大儿朝秦巴方向走去。走到中午时分,大儿取下背篼里的糠饼,马不停蹄,边吃边走。路越来越窄,山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人烟也越来越稀少。大儿翻山越岭,天已麻麻黑,才找到纸飞飞儿所写之处。
    放眼望去,靠大山壁七零八落散布若干人家,这些人家都是乱石垒砌,上面是树枝杂草,权当房盖。傍崖建房,也是为了搭巴壁。
    一条当当狗儿夹着尾巴“空儿,空儿”地叫,石屋里跑出一个男孩,冲大儿大声问:“喂!你找哪个?”
    大儿回道:“我是来见阳二妹的。”
    男孩往回飞跑,边跑边喊:“二姑,有个人找你。”上门汉的娃儿,都跟妈姓,自然把阳二妹叫二姑而不是二姨了。
    大儿弯腰进屋,放下背篼,把纸飞飞儿递给阳家人。
    见了纸飞飞儿,啥话不说,都明白。阳家人老老少少8口人都盯着大儿看,看得大儿腿肚子转筋。还是上门汉同病相怜,拿了根凳子叫大儿坐下。
    阳二妹看了一阵,突然冒一句:“这么老。”
    阳二妹转身打开背篼里的口袋,一看是白花花的大米,大喜过望:“这还不错,今晚上你就不用走了。”
    阳二妹面对阳婆娘说:“妈,赶紧,今晚上我要吃白米饭。”
    阳二妹在家就是个王,上跳下窜她说了算。
    当晚,大儿就在“堂屋”铺的临时地铺上过夜,周身酸痛,腿脚发软,一夜痛苦。
    第二天临走时,阳二妹招呼大儿下次来多背点东西。
    游二娘想趁热打铁,每隔一月就让大儿送东西去,大米、红苕、麦子、绿豆、李子、南瓜啥都送。中间阳二妹也来过几次游家院,每次来都是胡吃海喝供着。阳二妹在大山里面活了17年,从来没有见过大石这样的丘峦、坝子、石滩、梯田、李子林、竹子,心想这比大山里面强多了;每次来又都是好吃好喝,心想这游二娘家太肥了,早动了嫁大儿的心思。
    阳二妹最近这次来游家院,游二娘还带她去大石镇赶场,不仅让阳二妹下了面馆,还给她买了件花衣服。当场天,大石镇人山人海,阳二妹目不暇接,看花了眼。
    回来的路上,阳二妹蹦蹦跳跳甭提多高兴,张口对游二娘说:“妈,你们这地方真好,我们那地方全是大山,玩啥啥没得,吃啥啥没有,实在是太穷了。大儿虽然老,没关系,我愿意,今年中秋节我就下山跟大儿结婚。”
    游二娘50岁了,第一次有女性叫她妈,从头到脚都是激动,幸福的眼泪止不住。
    游二娘连连点头说:“好好!不过你爸妈也同意吗?”
    阳二妹哈哈大笑:“这还需要他们同意?在家我说了算。妈,你放心就是,中秋节大儿提前两天来,正好中秋节办酒。来的时候多背点粮食,也算我给我爸妈一点孝心。”
    又一声妈,喊得游二娘心花怒放,回游家院的路上,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是幸福无边。
    又一声妈,喊得游二娘心花怒放,回游家院的路上,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是幸福无边。
    14  狗人贩信口胡诌
    就在游二娘这头倒计时盼中秋节的时候,阳二妹那头来了两个陌生中年男人。两个人一胖一瘦,手里面一个提一个小提包,在山里面转悠。
    无巧不成书,阳二妹无聊,也在外面瞎晃悠,满脑子胡想,想着想着就想到游二娘家的好吃的,口水顺着腮帮子直流。琢磨过了中秋节,就可以天天吃这样的好东西了,省得天天在这大山里面遭罪。
    “大妹子,你在发什么呆呢?” 阳二妹身边什么时候冒出来两个老男人她还不知道。
    阳二妹在山里面野惯了,在家里面横惯了,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气巴巴的赏了一句:“我想什么管你屁事!真他妈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瘦的嬉皮笑脸地说:“大妹子,想男人了?”
    阳二妹:“是想男人了,你又咋的?人有姓狗有名,我叫阳二妹,滚你妈的大妹子!”
    胖的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阳二妹,想男人这就对了,说明你男人值得你想,说明你男人家里面富,说明你男人那地方好。”
    这一阵马屁,拍得阳二妹云里雾里。
    阳二妹才几岁时就来了上门汉姐夫,上面4个大人,好吃好喝她先来,大小事情她不做,一不顺心就拿上门汉出气,家里面她就是王。偶尔姐姐不让她,她就哭闹撒泼满地打滚。自从认识游大儿,她叫大儿送南瓜他不敢送冬瓜,她叫大儿背红苕他不敢背土豆。在婆子妈家,9个男人都听婆子妈安排,吃饭时阳二妹大大咧咧一个人趴桌上吃好的,9个男人在一边吞糠咽菜,鼻子都不敢“嗡”一声。在家里面,也是老妈欺负老爸,老姐欺负上门汉。在阳二妹的世界里,这男人生来就是个干苦力的,就是让女人欺负的。
    阳二妹指着胖的说:“这胖子还行,懂事项。”
    阳二妹又指着瘦的说:“你他妈的少给我瓜眉日眼的,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两个男人出来拐人,翻山越岭转悠了快一月,颗粒无收,正在懊恼间,没想到今天碰到这么个货色。
    胖的对阳二妹说:“他就是一副挨打相,他要再这样不皈依,我帮你打,不但打断他的狗腿,还要砸破他的狗头。”
    胖的又关心地询问阳二妹:“你男人对你好不好?家住什么地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情。”
    阳二妹对胖的颇有好感,也不生气了,满脸灿烂地说:“我男人叫游大儿,家住大石镇,离我们这里远着呢。那地方好,有山有水,山很小,还有大石坝,有腾河,有梯田,漫山遍野的李子树,不像我们这里,除了大山还是大山。关键是游家是大瓦房,家里的人都对我好,让我一个人吃好的,他们吞糠咽菜也没有怨言。大石镇赶场那才叫闹热,到处是人,挤来挤去的,不像我们这里从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鬼影。大儿过几天就要来接我了,我们中秋节结婚。我在这里望呢,盼他早点来接,早点离开这大山,到游家吃好的。”
    阳二妹越说越开心,说到后来还笑得“咯咯”的。两个男人也跟着“嘿嘿”地笑,现场一片祥和。
    两个老鬼行走江湖多年,骗人的鬼把戏一套一套的,面对阳二妹这个傻逼,实在是用不上,干脆戏弄戏弄,也好解解这大半月的烦恼。
    胖的说:“阳二妹,这大石镇是好,但比有个地方差多了。”
    阳二妹惊愕:“还有比大石镇好的?胖子,你说说。”
    胖的说:“你听说过黄土高坡吗?”
    阳二妹摇了摇头。
    胖的说:“黄土高坡可比大石镇好多了,那里有土有水,没有山,一马平川。大风从坡上刮过的时候,一望无涯的稻谷卷起千重浪,到处是人烟。”
    阳二妹笑着说:“胖子你骗人,是高坡就不是平地了,我们这里出门就是坡,这个我清楚。就这一点,黄土高坡没有我男人的大石镇好。”
    胖的暗暗后悔自己这张破嘴说漏了,不过还好,眼前这二货好糊弄。
    胖的哈哈大笑:“阳二妹,在家你爹妈叫你什么?”
    “二妹呀”
    “你是你爹妈的二妹吗?”
    “我是爹妈的二女,不是二妹!胖子,我看你是好人,要是瘦子这样说,乱了辈分,我撕破他的嘴。”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你叫二妹,实际上是你爹妈的二女;那地方叫黄土高坡,实际上是黑土平原。”
    不愧是江湖老手,胖的三言两语说得阳二妹哑口无言。
    趁热打铁,胖的又说:“阳二妹,你怎么叫你男人?”
    “大儿呀!怎么了?” 阳二妹回道。
    胖的笑着说:“对了,你叫他大儿他并不是你儿子,而是你男人。这样事情太多了,叫山的可能是平原,叫水的地方可能是沙漠。”
    阳二妹对胖子的话深信不疑,笑着说:“你别笑话我嘛,我出门少,就去过大石镇。胖子,你给我讲讲黄土高坡,那地方好不好耍?有啥好吃的?”
    两个男人一唱一和,把黄土高坡说得艳花水流,鱼米之乡,牛羊成群;家家户户都有好几间9柱大瓦房,十分高大敞亮;人人上顿下顿都是白米饭,连猪都吃白米稀饭,不年不节都吃肉,而且管吃饱;男人个个勤劳能干,里里外外的活全干,一个个心肠好,对老婆是巴心巴肝,死活不让婆娘干活,还说女人干活是男人没出息,被人笑话。
    阳二妹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吞口水。
    两个人贩子接着忽悠:“可惜我哥俩不是女人,要是女人就嫁过去了,省得我俩到处晃,想找个招上门女婿的,把自己嫁了。”
    阳二妹问:“女人啥活不干就白吃饭?”
    胖的说:“也不是白吃饭,就做生娃一件事情。”
    阳二妹心里琢磨:黄土高坡比大石镇好多了,吃得好耍得好,房子又宽又大,就做生娃一件事情。我妈我姐我婆子妈哪一个不生娃?说明生娃也稀松平常,不苦不累,而且坐月子还可以躺床上吃好的。
    阳二妹叹了口气,想到大儿、婆子妈,马上就要嫁过去了,看来这辈子跟这黄土高坡是没缘了。
    胖的问:“你叹气干什么?我们都是好朋友了,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或许我们还可以帮助你。”
    阳二妹说:“你们说的黄土高坡的确好,可惜我们认识晚了,我马上就要嫁人了,只有下辈子嫁黄土高坡了。”
    胖的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情。你这不还没有嫁嘛,就是嫁了也可以跑呀,凭啥要下辈子?只要你愿意,马上就可以遂你心愿。”
    阳二妹问:“怎么个遂愿法?”
    瘦的说:“我姐姐就是黄土高坡的,他儿子今年20,好几家女孩都想嫁我外甥,我姐姐打算比较后在中秋节确定一个。可惜你看我不顺眼,肯定不愿意当我外甥媳妇,还得叫我一声舅舅,矮了你的辈分,不然我倒是可以帮你。”
    阳二妹说:“想不到你这个瘦子还记仇,我天天吼我姐夫他也不记仇,我高兴叫你舅舅,不高兴骂你你也就受着。”
    瘦的赶紧说:“好好好,我愿意介绍,我哪敢记仇?”
    阳二妹说:“胖子,黄土高坡离我们这个凼远吗?我想去看看。瘦子,我也没有说一定嫁你外甥,只是先看看,不行还是回来嫁我大儿哥。”
    胖的说:“黄土高坡就在山那边,不太远。肯定是先看看,那有随随便便嫁人的?不行就在中秋节前赶回来,别耽误你跟你的大儿哥成亲。不过要走就得马上,到了黄土高坡怎么也得舒服几天,时间要留够。”
    阳二妹说:“马上就马上,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家里面拿点东西,顺便告诉我侄儿一下。”
    阳二妹一溜烟跑回家,拿了一个小包裹,装了一点日杂,跟屋里的三个侄儿侄女告别:“告诉你们爷爷婆婆,就说我去黄土高坡嫁人了,等我安顿好了,再回来接你们过去享福。”
    阳二妹边走边想:就算我看不上瘦子的外甥,两条腿的男人太多了,每一个男人都是贼眉鼠眼地看我,都想讨好我,我随随便便就能抓一大把,还不挑花眼?还愁嫁不好?黄土高坡那么好,我还去大石镇干啥?大儿呀大儿,我天生就是个好吃懒做脾气怪的人,你可别怪我心狠。我婆子妈游二娘,的的确确是个好妈,但愿我以后的婆子妈也跟现在的婆子妈一样好。我穿现在的婆子妈送的花衣服去找另外的婆子妈,真对不起现在的婆子妈了。
    阳二妹跟两个男人汇合后,一起朝深山老林方向走去。一路上阳二妹大大咧咧,不断吆喝两个男人。渐渐地人烟越来越稀少,天也快黑了,瘦子提议休息一会,于是三个人就地坐下。
    阳二妹问:“黄土高坡还有多远?我脚都走疼了。”
    两个男人“嘿嘿”奸笑,也不回答她的问题。突然瘦的说:“大妹子,你见过男人打女人没有?”
    阳二妹大声吼:“你有病呀?你脑子进水了?哪个男人敢打女人?”
    “啪啪!”两声,阳二妹话音刚落,就被坐在旁边的胖的猛扇了两个耳光。
    瘦的说:“大妹子,你现在见过男人打女人没有?”
    阳二妹两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糊涂,那里还答得上话。
    又是“啪啪!”两声,瘦的扑过来补了两个耳光。“臭婆娘,你现在知道男人能打女人了?晚了!”
    阳二妹被“啪啪”懵了,喉头被一口气憋住,半天哭不出来,使了好大劲终于疏通。顿时,一个女孩的“哇哇”之声响遍山林,归巢的鸟儿惊飞一片。从现在起,在阳二妹的世界里,男人不仅仅是天生力大适合干笨重活的,也是可以打女人耳光的。
    两个人贩子这次狩猎,有20多天没有沾过荤腥,今天终于逮到一个,而且还傻得可爱。二人如饥似渴,也不废什么话,就像猛虎扑食一样,把阳二妹放翻,七手八脚扒了阳二妹的衣服,无论阳二妹怎么大哭大叫求饶也无济于事。就这样,涉世不深的阳二妹被两个禽兽给糟蹋了。
    两个人贩子押了阳二妹,昼伏夜行,翻越秦岭。一路上阳二妹饱受欺凌,几次寻死,无奈被人贩子看得太紧,半点机会也没有。到了汉中,阳二妹被卖给中间贩子,又经几次倒手,阳二妹最终真被卖到黄土高坡一个50多岁的老光棍手里。

    
    两个人贩子押了阳二妹,昼伏夜行,翻越秦岭。一路上阳二妹饱受欺凌,几次寻死……
    人贩子太可恶了!
    15  游大儿抹脖自戕
    就在阳二妹那边哭爹喊娘叫大儿的时候,游二娘这边天天是喜气洋洋,忙忙碌碌为婚庆布局。游二娘安排:通知七大姑八大姨、通知三朋四友、打扫院子、买烂红苕酒、杀鸡宰鸭、打米磨面、磨魔芋磨豆腐、蒸米豆腐、做醪糟、发绿豆芽、炸酥肉、爆爆米花、炒红苕条、打糍粑、借桌子凳子、借锅碗瓢盆、请厨子……。
    游二娘还花了5毛钱,请端公推算拜天地时间。端公根据游大儿阳二妹的生辰八字,推算出的最佳时间是中秋节那天11:58:26开始拜天地。为此,五儿还去把姬老师的手表借来。为了时间准确,姬老师还根据广播里“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x点正。”把时间重新调好。
    中秋节前两天,游二娘安排大儿去把阳二妹接下来,别耽误了中秋的好时辰。
    大儿得了游二娘的令,带上母亲准备好的礼物,半夜三更就出发了。背篼里有大米绿豆,有冬瓜南瓜,还有两斤肉一斤盐巴;给岳父大人、上门汉两斤半烂红苕酒,给岳母大人大姨子一人5尺土布,给3个小孩一包爆米花和炒红苕条。满满一背篼,差不多有一百斤。前几次都是天麻麻亮出发,这一次因背篼沉,再就是想早点见到阳二妹,所以大儿急豁豁的。
    31岁的人了,终于要结婚,此时此刻大儿的心情难以平复:我是家里面老大,要为妈分忧,新房子就住楼上两间,其余留给弟弟们找婆娘。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最多允许生两个细娃儿,楼上两间足够了。就两个细娃儿,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当然是两个男孩好,这样我游大儿就会香火旺盛,实在不行一男一女也可以。一男一女是先有男还是先有女好?当然是先生女孩好,姐姐会照顾弟弟,女在前子在后,正好是一个“好”字。如果是先生男孩怎么办?唉!只有认命了。万一是两个女孩?呸呸呸!游大儿呀游大儿,你胡思乱想些啥哟?老游家耗子都是公的,怎么可能嘛!
    一路上大儿想得最多的是阳二妹。阳二妹穿上妈给她做的花衣服,硬是乖。阳二妹还小,是不懂事,我以后要将就她让着她,只要她给我生两个儿子,她叫我干啥都行。妈说结婚后不允许我到地中间乱嚼舌头。我的亲妈呀,我是哪样人吗?再说游家院还有十几个光棍,我会戳他们背脊骨吗?想着中秋节以后就可以天天晚上搂着阳二妹睡觉了,大儿开心死了,幸福死了,只觉脚步轻快。
    他把背篼靠在一块石头上稍息,忍不住来两嗓子:“我人在外面啥(长音),我心在家哟(婉转长音);那阳氏二妹啥(长音),盼我回家哟(婉转长音);那大娃细崽啥(长音),他们想爸哟(婉转长音);……”
    当年背老二背货物到陕西,再把陕西的货物背回四川,翻山越岭来回一趟要好几个月。背老二在途中歇息时,会对着苍穹拼命喊几嗓子,借此排泄因重负荷产生在胸中的郁结之气。大儿把歌词换成阳二妹,足见他的喜悦之情。
    天黑时分,几声“空儿,空儿”的叫声传来,大儿看到乱石屋了,看到婆娘阳二妹的家。
    上门汉帮忙卸下背篼,大儿的衣服裤子跟水泡了一样。大山里的人也不讲究,阳婆娘帮大儿把衣服脱下,随手一拧,汗水流了一地。大儿肩膀背部多处瘀血青紫,是背篼挤压所致。
    大儿瘫坐在条凳上,大口大口喘粗气,接过大姨子的木水瓢,一口气喝下一木瓢凉水。大姨子又递过来一大碗熟土豆,大儿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个底朝天。借着松树油脂发出豆点大小的亮光,小屋里挤满了人,唯独缺少阳二妹。
    大儿打了两个饱嗝,说:“爸妈,哥姐,我是来接阳二妹的,我们那边都准备差不多了,还有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怎么没有看到阳二妹呢?”
    小屋子死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
    忽然一个男孩从他妈的胯裆钻出来说:“叔叔,我二姑说她去黄土高坡了,去黄土高坡嫁人,说那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男孩这话打破了沉寂。阳老汉唉声叹气,阳婆娘哭着说:“二妹呀二妹,你跑了叫我们咋办哟?你个挨千刀的!大儿呀大儿,我们吃了你那么多东西,我们吐不出来呀!这怎么才好哟……”
    大儿脑袋嗡嗡地叫,一片混沌,屋子里乱糟糟的,他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大儿起身去背背篼。上门汉拉住大儿:“兄弟,要走明天走,现在天黑了。”大姨子压住背篼,也劝说别走。
    大儿怒吼一声:“滚开!”上门汉两口子只好帮忙把背篼扶在大儿背上。大儿步履蹒跚往回走,身后依旧是“空儿,空儿”的叫声。
    尽管脑子一片空白,但一定要把这一背篼货背回去,这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一定!一定!这是大儿走回去的精神支柱!在夜晚的大山里,不时传出野兽的叫声,还有不吉利的猫头鹰叫声。大儿一点不怕,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全是背篼里的货。好在临近中秋,月光照着盘盘山路,不然大儿不累死也会掉悬岩摔死。
    第二天半夜,大儿敲门进屋,一个踉跄倒地,一口鲜血喷出,南瓜冬瓜滚出老远,率得稀烂。
    游二娘啥话不问,心里明白,儿媳妇已是过眼云烟。
    游二娘游老二扶大儿躺下,两个人又去做了一海碗面疙瘩汤端过来。
    大儿躺床上两眼发直,全身体力透支到了极限,愤懑到了极限,万念俱灰,一个奇怪的念头挥之不去,他想一了百了。
    想到一了百了,什么阳二妹,什么一儿一女,什么全身伤痛,什么48小时负重跋山涉水,什么半年搬运工,什么31年人生,什么11年光棍,都他妈统统见鬼去!
    从昨天晚上吃土豆算起,大儿已经有28小时滴水未沾,看到疙瘩汤,大儿肚子“咕咕”得厉害,他很想吃。但转念一想:我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了,还 糟蹋粮食干吗?这么大一海碗麦面疙瘩,是精粮啊!要是妈吃了多好,妈自从建房昏倒以来人衰老了许多,精神大不如从前;要是爸吃了多好,爸就是头老黄牛,只干活不说话;要是五儿吃了多好,五儿已经报名去读初中了,是老游家第一个文化人,文化人费脑,需要营养;要是八儿吃了多好,他才4岁呀!
    大儿满脑子胡思乱想,就是躺床上不动。
    游二娘说:“起来趁热吃了,难道还要我喂?”
    大儿又一转念:我要是不吃,妈一定起疑心,要是派人轮番把我看住,我还死个屁呀?不行,我要装得若无其事,我得吃!
    大儿挣扎着坐起来,接过游二娘的海碗,“呼呼”一阵,海碗底朝天。
    游二娘发话:“大家睡觉,有话明天再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儿偷偷爬起来,最后看了一下家人,然后溜进灶屋,举起菜刀,朝脖子抹去。一股鲜血喷出,大儿眼前一黑,“扑通”倒地,菜刀掉落,刚好砸在装有豆腐的搪瓷盆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在人静夜深时,其响声特别刺耳。游二娘猛地惊醒,第一个跑进灶屋,借着穿进窗户的月光,大儿直挺挺躺地下,脖子还在冒血。
    游二娘大惊,高声哭喊:“救命呀!救命呀!大儿啦大儿啦!天老爷呀天老爷!”
    叫声划破中秋节的夜空,叫声把整个游家院的人都惊醒了,20个人都跑了过来。游二娘拿了一个布条,把大儿脖子包住,减缓血流。二儿拿来一床被子,大家七手八脚把大儿放被子上,4个人各抓一只角,快步朝大石镇公社医院奔去。还有4人跟随换手,另有二娃打头阵,他去叫赤脚医生老盛,去大石镇正好要路过老盛的家。
    二娃敲开老盛的门,简短说明情况。老盛带上药箱,跟二娃守在路边。不一会众人到,老盛也不望闻问切,赶紧取下布条,朝伤口撒上止血药,简单包扎,众人又抬着大儿狂跑。
    还是二娃打头阵,先跑去公社医院张罗。众人到来,直奔手术室,几个医生紧张忙碌,处理伤口、缝针、包扎、输液。大儿失血性休克,已是气息奄奄人命危浅。
    一个医生去公社革委会打电话,请求城里面来医生抢救,正好中秋节这天一早有一趟班车来大石镇,城里面的医生带来血浆,匆匆忙忙给大儿挂上,一干人等忙活半天,总算把大儿从阎王爷那里拽了回来。
    在大儿刚进医院不久,游二娘、五儿、六儿、七儿带了一些住院东西也来了,家里面就留下游老二应付前来吃喜酒的亲戚朋友,还有就是才几岁的八儿。
    中秋节这天,区正孝请了一台锣鼓,他要为妹妹接媳妇把场子扯起。一路上锣鼓喧天、唢呐阵阵,一群小孩跟在后面看热闹,还有不少成年人也跟随而来要看新媳妇。不少亲戚朋友也朝游家院走来,还有游家一个生产队的几个二杆子,盘算借闹新房之机摸新媳妇的奶子。
    面对这场面,向来不善言辞的游老二乱了方寸。还是区正孝见多识广,知道妹妹家摊上大事了。区正孝来到游老二身边,游老二只流泪说不出话,还是游大娘说:“回吧回吧!办啥子酒哟,新媳妇都没得。”
    区正孝代替游老二,又是打躬又是笑脸,把各路客人打发走,自己也偃旗息鼓撤退。
    游二娘去补办住院手续,今天的账单下来——17.56块。看着账单,游二娘只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游二娘回到病房,见大儿脸如枯槁,目光呆滞,人是醒了,但有气无力。
    突然大儿开口说话:“妈,从今往后你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弟弟们,你这从大到小的规矩也该废了。我就当光棍,这算不了什么,总比死了强。幺爸、二娃哥不很好吗?”
    游二娘默默不语。
    晚上,游二娘就在病房对身边7个儿子沉重宣布:“从今往后,从大到小的规矩就废了,媒婆给谁介绍都可以,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使坏、截胡。”
    大儿连连点头,二儿三儿也点头,但他们三个都知道,这样一来,他们连相亲的机会都没有了。
    五儿说:“妈,还是哥哥们先考虑,我们小,还可以等。”
    游二娘摆了摆手:“不了,听天由命吧。”
    一屋子的沉默。过一会,游二娘突然大声说:“你们几个听好了,天大的事情都不允许寻死,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想把我逼疯?无论你们哥几个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就去跳堰塘。”
    大儿为自己抹脖子的事后悔不迭。含泪连连说:“妈,都是我糊涂,害得一家人跟着受苦,我永远不会再干这傻事了,我相信弟弟们也不会。”
    在场的人都连连点头,只流泪不说话。
    游二娘说:“这里我留下,再留一个人,其余人都回去,明天你们都背瓦到医院,医院要修房子,我已经跟医院商量好了,用瓦来顶账,一匹瓦算一分半钱。”
    五儿主动说他留下,其实五儿有自己的盘算。
    天黑时分,几声“空儿,空儿”的叫声传来,大儿看到乱石屋了,看到婆娘阳二妹的家。

    
    16  犯天条兄妹受惩
    中秋节前三天,五儿和敞一起去大石镇初中报了名。学校就两个班,一个年级一个班,全校5个老师。五儿恭恭敬敬接过新书,果然有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农基、物理。哥俩都遗憾,一个读初一,一个读初二,为此敞还去找学校负责人,问能不能留级?领导说,又不考试,为什么留级?
    学校通知中秋节过后第二天就开学,所以五儿去医院的时候还把书包背上的。
    医院的电灯光比家里面的桐油灯亮多了,五儿打开物理书,自学了三个小时,对所看内容半懂不懂的。五儿合上书本,轻轻抚摸,不知不觉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滴掉到书面,五儿赶紧用衣袖擦拭,又用嘴吹。
    第二天,五儿第一个来到学校,站在负责人办公室,掏出书本,恭恭敬敬递上去。嗫嗫嚅嚅,半天说不出话,只是流泪。
    昨天游大儿的事情传遍了大石镇,此时五儿如此这般,就是不开口,负责人也明白八九分。
    负责人说:“听说你是一块读书的料,尽管现在不重视教育,说不定哪一天又时兴考试,你还能考大学当科学家,你不读书,就断了前程,要想好哦。”
    五儿听负责人这样说,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不读书了,再也不读书了,家里面急需钱,我妈快累倒了,真的读不起了。”
    负责人唏嘘不已,掏出3块钱给五儿。五儿赶紧说:“蒙老师,我没有5毛钱找您,请给我零钱。”
    负责人说:“拿去吧,那5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用找。”
    五儿双手接过钱,弯腰90度,给负责人深深鞠了一躬。
    五儿跑回医院,把钱交给游二娘。母子俩啥话没说,抱头痛哭了一场。
    过两天大儿出院了,前前后后一共花了23.51块,游二娘卖掉一千多匹瓦才把账结清。游二娘原计划大儿结婚后,过几年再建一间房子,现在瓦所剩无几,再烧也是有心无力。经历昏倒、抹脖子的打击后,游二娘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回家就病倒了。
    游二娘在床上将息,脑子并没有停下来:大儿这一次自杀,游家院更加声名狼藉,想把8个儿都救出来肯定不得行,现在只能救一个是一个了。大石公社7大队5生产队是穷出名的,要娶媳妇关键是要脱贫,怎么办?政府鼓励多养猪,还说‘猪多肥多粮食多’,理都是这个理,但只吃猪草养不了猪,吃红苕又不可能,人都填不饱,此路不通;自己种地当然好,但地都是集体的,在地里刨食不可能;一家好几个劳动力,能下苦力该多好?可惜人都拴土地上,不让出门;卖点鸡蛋、李子又有量的控制,多了是资本主义尾巴……
    游二娘翻江倒海,终于想了一个好办法:自力更生,纺棉花织布。一来几个儿子穿块整布,还可以吸引女性和媒婆注意;二来娘家哥哥区正孝门路广,悄悄卖了还可以挣点活钱。
    游二娘的性格是明天的事情今天干,今天的事情马上干。她挣扎起床,叫游老二把一架老掉牙的纺棉车搬进新房,用家里面的几斤存棉花悄悄纺起来。养病那几天白天夜晚都纺,出工的时候只能是晚上纺。新房没有住人,门窗又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吱呀吱呀”的声音过路人也听不见,隔壁邻居都是一大家人,于是游二娘天天晚上都麻起胆子干这违法犯罪的事。
    区正孝受妹妹所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弄来一台织布机。从此,游二娘天天晚上既纺线又织布,忙得不亦乐乎。区正孝跟地下印染坊勾结,把游二娘的布拿去印染。地下印染坊多在秦巴的山洞或废弃的矿井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锅灶、大缸、担缸板、碾布石、卷布轴、晾布架、雕版、缸棍子、看缸碗等应有尽有。
    那时的农村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多穿蓝布、黑布,讲究的女性才穿蓝印花布,穿印花布才用雕版,工序多一些,自然价格就高一些,还有一些老人小孩直接穿没有染的原布。
    区正孝在产棉区也有几个朋友,彼此沆瀣一气,提供了一条原料供应的地下通道。
    区正孝把布分成3个等级,由低到高依次是原布、染布、印花布,悄悄拿去黑市销售。游二娘心灵手巧,她织的布在黑市最抢手。
    开始游二娘仅仅是想小打小闹,弄点盐钱,没想到区正孝把这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游二娘也不想哥哥吃亏,由开始的帮忙变成合作,利润分成。区正孝自然是负责进货、印染、销售。区正孝心大,又添了两架纺棉车,找游二娘一个生产队两个信得过的婆娘一起参战。可惜游大娘啥也不会,不然何必冒风险找外人?
    到了年底,游二娘一家老小焕然一新。游二娘大方,也给游老大游老幺一人一套自产的衣服,怕游大娘“说漏嘴”,还给她一身印花布衣服,喜得游大娘合不拢嘴。
    有了活钱,游二娘又来了宏伟计划,打算到明年农闲时再建新房。还是因为有了活钱,猪儿吃得饱,年底游二娘杀了一头肥猪。
    游二娘不偷不抢发财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小媒婆蠢蠢欲动,有给二儿提亲的,有给三儿提亲的,有给四儿提亲的,甚至还有打探五儿情况的。游二娘喜不自胜。游二娘决定1975年春节要放鞭炮,好好热闹热闹。
    就在游二娘浮想连番的时候,区正孝想在过年前再干一票。
    区正孝带了两个徒弟,去杨柳区找买主。两个徒弟背着背篼,背篼下面放布匹,上面放一些木匠工具,区正孝打甩手。区正孝在大石区的9个公社及大石镇的名气很大,路子广,人称板眼多,但在杨柳区就生疏多了。
    区正孝一行三人,走村串户,名义上是找木匠活,暗地却是销布。尽管布匹没有国家供销社卖的细腻,其表面粗糙,但结实,更适合农民干活,最关键的是便宜,不要布票。一路走来,布销得很快,眼看再有一天就可以打道回府过肥年了,没想到东窗事发。
    一位叫李卫东的回乡知识青年,在学校当过造反派,现在是杨柳区青峰公社4大队民兵连长。他琢磨:马上过年了,还出来揽木工活?就算有,也没有时间做呀?
    李卫东暗地里打探,方知是私下卖布匹的。他喜上眉梢,立功的时候到了,弄得好还有可能去公社社办企业当工人,也算半个吃国家粮的。
    李卫东带上民兵,搜查出2.32丈布匹充公,搜到的赃款几人悄悄私吞。人赃俱获,区正孝3人自知罪责难逃,也不敢反抗,束手就擒。3人被五花大绑,押回大石镇。大石公社革委会将区正孝等关起来,安排武装民兵看守,马上就要召开“抢水栽秧”动员大会了,正好派上用场。
    区正孝交代了卖棉花的,交代了印染的,怎奈扛不住,还是把游二娘暴露了。
    公社革委会通知6大队汪书记带民兵抄区正孝的家,区正孝家被抄了个底朝天。通知7大队姬书记带民兵去抄游二娘的家。姬书记悄悄安排姬天培前脚报信,游二娘得信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把家里面的“金银细软”、粮食、猪肉、土豆、红苕等转移到游老幺家。
    不一会姬书记带民兵到来,安排两个民兵进游二娘家虚晃一枪,没有查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民兵也清楚,游家院原本就一家,东西肯定转移了,好在平时游二娘为人好口碑好,谁也不愿意认真干这没屁眼的事。
    姬书记也不能太马虎,安排人去新房把3架纺棉车、1台织布机全部抬走,另外叫游二娘交了1.2丈布、一筐红苕、半筐土豆、一升谷子、半升麦子、1.32块钱,算作抄出的赃物上缴。
    姬书记临走前把游二娘叫来训了一通:“区正秀(以往都是叫区妹儿),你怎么不长脑子?受板眼多区正孝颠使,干这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这是违法犯罪!好在你是从犯,也是初犯,今后注意了。这一次就宽大处理,开春抢水栽秧动员大会的事你不用担心,大家都是个见证,我去跟上面疏通,你就安心干生产队的活。”
    十几个民兵也跟着说:“就是就是,游二娘是一时糊涂,板眼多这一次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原来订好春节见面的几处女方都反悔了,就连媒婆也不打照面,一盘好棋就因区正孝一时疏忽满盘皆输。
    哥哥被抓,很可能要挨斗,几个儿的婚事泡汤,好好的生意又做不成,尽管姬书记网开一面,小惩大戒,自己还是很臊皮的。游二娘想到这些,着急上火,春节期间又病了。春节没有一个能做饭的,几个全劳动力毛手毛脚,弄的饭菜全没章法,1975年春节就这样过完了。
    就在大队民兵查抄区氏兄妹家的时候,公社民兵押了区正孝去抓卖棉花的、印染的。卖棉花的都是单线联系,区正孝出面相请,一个个入瓮,抓印染的还颇费周折。跟区正孝打交道的那个印染坊在大巴山一个废煤矿井里,离大石镇还有150里,一行人走了一天半才到。
    离矿井口还有2里地,印染坊养的两条狗就“汪汪”狂叫起来,空山野谷,叫声特别响亮。狗一报警,印染坊的人自然警惕。一个印染工朝山下张望,发现区正孝身后跟了20多个带枪的民兵,“呼啦”一声,十几个印染工钻进矿井,几拐几拐从另外的洞口钻出,迅速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带枪的民兵只有枪没有子弹,眼睁睁看着一干人犯逃走。
    民兵打扫战场,就一个烧饭的老太婆没跑,她还是个聋子,见民兵进来,也不理会,继续做饭。
    民兵将印染坊捣毁,也算不虚此行。
    李子花如期而至,公社的“抢水栽秧”动员大会也如期而至。

    

    
    七十抒怀
    人生有修短,七十不言寿。
    恬澹度闲日,好书不离手。
    家无一金贮,酒常千盅有。
    时逢旧朋来,来则共饮酒。
    笑谈无次序,醉后随开口。
    或提小孙女,无心穿花柳。
    孙女作为伴,浑忘百岁忧。
    况兼蔬食足,此外更何求。
    惟恨生性愚,未能斯民谋。
    检点少奉献,抚膺多愁羞。
    恭维少年辈,及时当远筹。
    在此感谢为拙作绘插图的画家!
    17  巫秀秀抢班夺权
    “抢水栽秧”动员大会那天,大石公社及大石镇所有走得动路的人都得参加。当然,所有的阶级敌人也是一个不少,因为他们是动员大会不可或缺的对象。
    年年都要召开“抢水栽秧”动员大会,自然有固定套路。
    在铿锵有力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好,就是好!就是好!”的乐曲声中,敌我双方人员入场。社员是三三两两走进大石一小(大石镇中心小学)的操场,在其所属大队的区域集中站立,而阶级敌人则是提前被押到指定地方蹲着,周边由武装民兵看押。
    会议主持人宣布:“川北县大石区大石公社及大石镇1975年抢水栽秧万人动员大会(有时叫春耕生产万人誓师大会)现在开始!大会第一项,请公社党委书记镇党委书记洪啸天同志讲话!大家鼓掌!”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洪书记神色凝重地讲:“水是农业的命脉,有了水就可以种水稻,有了水稻我们就可以吃上白米饭,就可以穿上新衣服,就可以建设社会主义强国,就可以支援第三世界干革命,就可以打败帝修反,就可以批林批孔,就可以防止资本主义复辟。总之,抢水栽秧是头等大事,把收了麦子、胡豆、油菜的旱田全部变成水田,不留死角,要密植,要见缝插针。抢水!抢的是油,抢的是粮食,抢的是黄金!为什么要抢?你不抢他就流走了,流到腾河,流到长江,流到大海,肥了鱼虾,肥了乌龟王八。所以,抢水是至关重要的,是重中之重!各个大队书记要签军令状,各个生产队长要签军令状,各个作业组长要签军令状,要层层落实,落实到每一个人!镇各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各中小学老师、街道居民,统统下去支援第一线,对毛 忠不忠,看行动!”
    洪书记喝了口水,神色凝重,突然提高嗓门:“对那些妄图破坏生产的地富反坏右我们要坚决打击!决不手软!对那些装病不出工的我们要坚决打击!决不手软!对那些左顾右盼畏难不前的我们要坚决打击!决不手软!对那些投机取巧搞歪门邪道的我们要坚决打击!决不手软!对那些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的我们要坚决打击!决不手软!警告台下极个别心存侥幸的懒汉,过一会就有师傅上台,他们的今天也可能就是你们的明天!……”
    会议主持人宣布:“大会第二项,批斗阶级敌人、批斗坏分子!” 这是整个动员大会的高潮。
    蹲在地上的阶级敌人一大堆,究竟是哪几个“运动员”上台就在这一瞬间揭晓。随着大会主持人“把xxx抓上台来!把xx抓上台来!……”的吼叫,一个个“罪人”被全副武装的民兵飞也似的提上批斗台。主力“运动员”大都是老面孔,群众也不足为奇,关键是从群众堆里抓上来的新面孔。
    新面孔亮相,群众难免会有骚动,个个踮脚尖伸长脖要看个明白,边看还边七嘴八舌议论:
    “哦!是8大队那个重庆知青,他个狗日的不仅偷鸡摸狗,据说回重庆探亲,连续7个月没有出工,是破坏农业生产的典型。”
    “快看快看,还有一个女的。”
    “那个女的叫王翠秀,装神弄鬼,是个神婆,到处搞迷信活动,也是个出工不出力的主。”
    “那个十八九岁的是我们生产队的,是个地主崽,在队里专门养母猪。一次天黑赶小猪崽回圈,不小心把一只小猪崽赶到粪坑里淹死了。”
    “那个是9大队的,骗吃骗喝,还乱搞男女关系。”
    “板眼多区正孝为啥抖得那么厉害?像筛糠一样。”
    “他都快60的人了,能不筛糠?你娃娃上去试一下,别看你年轻,说不定你筛得更凶。”
    ……
    其时正值“文革”,台上的“罪人”被戴高帽、捆绑、挂牌子、拳打脚踢这是必不可少的固有程序。与此同时,是震耳欲聋的口号:“打倒xxx!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台上站了十几个,个个低头弯腰,被捆成粽子,每个人脖子上都挂了牌子,牌子上写了罪名和姓名,罪名都十分恐怖。区正孝的罪名是经济犯、破坏农业生产犯。
    五儿眼里噙着泪,躲在敞的背后,不忍心看舅舅区正孝全身颤栗。好在是李子花开的季节,台上的“罪人”穿得还比较厚;但手腕裸露处“罪责难逃”,绳子嵌进皮肤,此处的绳子被血浸染成殷红,“罪人”们手掌肿胀得快要裂开,指头僵直散开像十根紫红色的胡萝卜。
    在山呼海啸之后,主持人命令“罪人”坦白交代。此时“罪人”已是饱受皮肉之苦,更兼排山倒海的口号,大多数是惊魂未定,交代问题语无伦次、条理不清。
    没有人去管“罪人”的实际情况,斗争者认定“罪人”负隅顽抗。主持人又大声宣布:“xxx气焰嚣张顽抗到底,交由群众检举揭发!”于是,事先安排好的积极分子依次登台,历数“罪人”的种种罪行。说到关键处,呼口号的又带头呼起口号,打人的也不失时机地给“罪人”来几下……
    一切都是丝丝入扣,好比演大戏,天衣无缝。不过也有例外,个别好事者不请自来,登台把“罪人”暴打一通,过过干瘾。抓区正孝的李卫东就是这样人,无论他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有批斗会,那怕是身负重物或者是有急事,他都会把当前的事放下,气喘吁吁地跑到会场把素不相识的“罪人”修理一番,然后才乐呵呵地跑回来办自己的事情。
    一般是检举揭发与坦白交代交替进行。大会开了一阵,一些久经沙场的老“运动员”缓过劲来,基本上能够交代问题了。
    没有一个例外的,他们都是尽量往自己脸上抹黑,黑得脑壳长疮脚跟流脓——坏到底。按所交代的罪行,个个都够“五马分尸”。
    会议主持人宣布:“大会第三项,请公社党委副书记、革委会主任唐春生同志讲话!大家鼓掌!”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
    唐主任根据 “罪人”的犯罪事实总结出:不整不知道,一整吓一跳!明处有地富反坏右,暗处有阶级异己分子;外部有帝修反,内部有蜕化变质分子。无数事实说明阶级斗争的复杂性、长期性、必要性。要求广大群众要高度警惕、擦亮眼睛,时时刻刻关注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同时强调斗争是尖锐残酷的,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就会有千百万人头落地。只有提高觉悟,才能战胜敌人,才能战胜困难,才能取得抢水栽秧、春耕生产的伟大胜利!
    随着主持人宣布:散会!一年一度的动员大会结束。
    区正孝还得感谢李卫东,因李卫东贪污了布款,仅上交了2.32丈布匹,数量太小,够不成经济犯罪。区正孝平时给乡里乡亲做点木工活,的确是耽误了生产队出工,但还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像那个重庆知青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算不上好逸恶劳,构不成破坏农业生产罪。有人拿大石镇粮库扩建工程说事,说他耽误了好几个月。这下大石镇镇长不干了,闹到大石区那里。区长发话了:“这是跟公家干,不属于破坏农业生产。”就这样,区正孝仅被关了一段时间,挨了斗,受些皮肉之苦,批评教育一番就放了。
    游二娘经历这次风波以后,人完全变了个样,变得没精打采,变得沉默寡言,她经常气短心虚,也没力气为几个儿子的婚事奔波。1975年游家院就这样浑浑噩噩混过去了。
    就在游家院平淡无奇的时候,巫春雪家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巫春雪奔7的人了,这两年走路越来越费劲,身边的业务还做一些,稍远一点的是有心无力,丢了不少好机会,被一些后起之秀反超,家里面的日子大不如从前了。
    巫春雪唉声叹气认命,但她儿媳妇可不高兴了:“妈,当初你把明家说得艳花水流,说得我爸妈兴高采烈,现在是过的啥日子?是王老五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说得巫春雪哑口无言。
    巫春雪的儿媳妇叫巫秀秀,是巫春雪娘家亲弟弟的女儿,长得有点乖,用宋人评话说:“不说有十二分颜色,却也有几分动人之处。” 巫秀秀不仅长相可以,脑袋瓜还灵光。在巫秀秀还小的时候,巫春雪就动了心思:等侄女再大点,我想办法把她配给我家老三。巫春雪家老三叫明月,比巫秀秀大5岁,长相太一般,死活配不上巫秀秀。想一想巫春雪是干什么吃的?几十年的老媒婆,一口铁齿铜牙,麻雀都能哄下树,死人都能吹活。她知道这事急不得,需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娘家弟媳妇是个贪小便宜的,巫春雪先从弟媳妇入手,十多年来一直是小恩小惠,收买得弟媳妇当面背后都说姐姐好。巫春雪还经常请弟媳妇带巫秀秀去明家做客,娘俩在明家就是先人,就是祖宗,好吃好喝侍候着,好言好语招呼着;巫春雪对巫秀秀更是亲近得紧,幺儿狗儿不停地叫,喜得小秀秀只当姑妈是亲妈。巫春雪说媒很成功,家里面也殷实;有丰富的物质作后盾,为把巫秀秀弄到手,巫春雪出手豪阔。弟媳妇巫秀秀娘俩走的时候,巫春雪对症下药,给弟媳妇是粮食、红苕,给巫秀秀是红头绳、橡皮圈和几颗糖。
    慢慢地巫秀秀长大了。
    一次巫春雪回娘家单独把弟媳妇约起赶场,又是请弟媳妇下馆子,又是拿肉票去食品管理站割新鲜肉相送。回来在三岔路口分手的时候,巫春雪拉着弟媳妇的手,终于摊牌:“李妹儿,我是真心喜欢秀秀,秀秀也大了,我想亲上加亲,希望秀秀嫁给明月。我是秀秀的亲姑,不会亏了她的。我家的家底你也清楚,要是秀秀进了其他不知根不知底的家,受气受累不说,说不定还吃不饱穿不暖。我知道,明月长相配不上秀秀,但家庭更重要,年轻漂亮就那几年,居家过日子才是一辈子。”
    弟媳妇手里提着一块肥肉,嘴里的面香犹在,就算不同意也开不了口,更何况内心深处认可这个大姑子,认可明家有吃有喝不饿肚子,明月长得是不成气候,男人嘛,身体好能干活就行,没那么多讲究。想到这,弟媳妇回道:“姐姐,我没问题,同意。我回去跟巫春成和秀秀商量一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这李姓妇人回去跟男人巫春成和秀秀商量,巫春成本来有想法,主要是嫌弃明月长相差,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家窝窝囊囊,反对也无效,再说这些年姐姐帮助不小,她家里面还富,秀秀过去不挨饿这是肯定的,也同意了。
    秀秀本来不同意,禁不住母亲压,禁不住姑姑巫春雪的三寸不烂之舌,后来也同意了。
    巫秀秀嫁给明月也有十多年了,开始日子过得挺欢。她跟着婆子妈打下手,还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但日子一长,她渐渐感觉婆子妈是徒有虚名,好多本来该成的婚事都没说成。比如当年游老幺的事情,婆子妈要是提前跟双方面约好,游老幺现在说不定都有孙子了。婆子妈也不善于挖掘,就在附近一带打转转。巫秀秀认为触角应该伸长一点,要扩大范围。上一次的阳二妹,就是我巫秀秀从深山老林寻出来的。
    巫春雪知道巫秀秀的心思,是嫌弃我老了,腿脚跑不动,嘴巴也不利索,一门心思想抢班夺权,时不时还拿话挤兑我。
    巫春雪又一想:我是老了,是没有当初风光。秀秀不愧是老巫家的种,一张嘴比老娘还厉害,罢罢罢,交班!我也落得清闲。
    巫春雪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黄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满了东西,有说媒成功的收入,有十里八村的未婚男女的信息,已经结婚的又被划掉,写不上的字就用符号代替,反正乱糟糟的,就她看得懂。
    巫春雪气呼呼的把本子扔给巫秀秀:“以后我不管了,给你!”
    巫秀秀接过本子赔笑脸说:“妈,你就瞧好了,我不会臊你皮的,保证不用两年,家里面过得比从前还要好。”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1:老痂痂——长期不清洗,在皮肤表明附着的一层脏物(东北人称之为“老泥”)。
    北方人喜欢泡澡堂子,一帮大老爷们在热乎乎的水池里把老痂痂泡透,然后赤条条躺在洗浴床上,大师傅用毛巾把大老爷们全身上下(包括阴部)搓个透,老痂痂(老泥)搓下来一大堆。除却了一身污垢的大老爷们满身通红,皮肤还微微有点疼痛,但人却十分惬意、十分轻松。由于洗澡时,“搓”是必不可少的固定程序,所以,也有不少人不说洗澡或泡澡,而是说搓澡。
    18  游家院四沐春风
    巫秀秀真不愧是巫春雪的亲侄女,老巫家的种,那干事风格跟巫春雪一样。巫秀秀才30多岁,年富力强,又是小学6年毕业,有文化,其能力口才比婆子妈还强。
    巫秀秀把黄本子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上面鬼画桃符似的,好些地方不甚明了,知道婆子妈心里不烫热,也只得硬着头皮去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弄出个子丑寅卯。
    巫秀秀把黄本本上有用的东西以及自己这几年独立挖掘出来的信息,重新誊录在一个新本子上,新本子画有表格,内容简明扼要,一目了然。其表如下:
    未婚男女一览表
    一、大石区大石公社(含大石镇街道)
    地名 家长 未婚者 性别 年龄
    (1976) 备注
    童家院 童家贵 童娇娇 女 6
    童富强 男 12
    郑家院 郑发财 郑登高 男 25 跛子瞎子聋子病秧秧儿的不要
    唐家院 唐德顺 唐冬梅 女 13 要7柱瓦房2间、猪牛圈全、价值80块彩礼、岁数不能大5岁,必须是贫农,家里有吃国家粮的优先。
    唐夏春 女 8
    唐耀祖 唐万贵 男 37 是女的就行
    郭家沱 郭世仁 郭强 男 21
    李家沱 李万义 李富成 男 34 是女的就行
    牛角沱 牛得草 牛显贵 男 31 是女的就行
    牛得水 牛显爵 男 29 病秧秧儿的不要
    陈家湾 陈大宏 陈秀 女 14 地主子女,长相好,只想嫁给贫农。
    肖家湾 肖劲松 肖静 女 11
    谢家湾 谢先礼 谢福到 男 38 是女的就行
    谢福来 男 34 是女的就行
    谢福至 男 31 是女的就行
    游家院 游老大 游二娃 男 36 是女的就行
    游丑牛 男 34 是女的就行
    游冬瓜 男 31 是女的就行
    游长命 男 28 是女的就行
    游福贵 男 24 是女的就行
    游毛狗 男 21 是女的就行
    游毛铁 男 19 是女的就行
    游乌龟 男 15
    游十贵 男 12
    游老二 游大儿 男 33 是女的就行
    游二儿 男 29 是女的就行
    游三儿 男 25 跛子瞎子聋子病秧秧儿的不要
    游四儿 男 20
    游五儿 男 16
    游六儿 男 14
    游七儿 男 10
    游八儿 男 6
    游老幺 游老幺 男 41 是女的就行
    ……
    二、大石区永进公社
    ……
    功夫不负有心人,巫秀秀花了几个月时间,不仅整理出大石区9个公社及大石镇街道的未婚人员名单,还把周边杨柳区、万福区、响水区的大部分公社的未婚人员名单整理出来了。
    名单在手,什么都有。巫秀秀点鸳鸯还是颇费一番心思,俗话说:“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决不能像婆子妈那样乱点鸳鸯谱,害得十次九落空。其实巫春雪当年还是很厉害的,并不像巫秀秀说的那么衰。她们是姑侄肯定没有这一说,谁叫她们是婆媳呢?这婆媳关系千年扯不清,这里也就不扯了。
    巫秀秀翻来覆去研究名单,忽然眼前一亮:响水区大湾公社11大队陶家沟陶天顺家共有8个女儿,嫁出去了3 个,还有5个。现在男多女少,哪去找这样的主?我得抓紧去一趟,万一被其他人抢先,岂不是亏大了?
    巫秀秀来到陶家沟陶天顺家,陶天顺老婆田玉珍见过巫秀秀。
    田玉珍问:“不好意思,你是?”
    巫秀秀满面笑容回复:“我叫巫秀秀,婆子妈是巫春雪,现在她老人家跑不动了,由我来为乡里乡亲跑腿。目的就一个,还不是为咱们的儿女有个好归宿,不至于一脚踩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田玉珍说:“哦!是巫春雪的儿媳妇呐,巫春雪名气大,我知道。”
    巫秀秀接着说:“听说我还有几个妹妹,不知道田孃孃有何打算?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毕竟我是吃这碗饭的,又得了婆子妈的真传。”巫秀秀边说边笑,笑得人暖洋洋的。
    巫秀秀的确高明,她不直接介绍谁,怕话不对路把门堵死了,没有回旋余地,她先套对方的话,然后对症下药。
    田玉珍说:“家里面8个女儿,大妞、二妞、三妞都嫁出去了,六妞、七妞、八妞还小,就四妞、五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其实这些巫秀秀都知道,为了套话,装不知道。
    巫秀秀十分亲热地套近乎:“田孃孃,你这么年轻,还打算要不要一个弟弟?”
    其实巫秀秀问这话非常冒险,她有她的想法,不得不冒险一试。
    田玉珍苦笑:“ 我都50的人了,哪里还年轻?你是哄我高兴,就算有心也生不出来。都怪我肚子不争气,弄得我在陶家抬不起头。”
    巫秀秀脑袋瓜飞速地转:如果介绍四妞、五妞嫁人,难免要求高,一时半会还凑不齐合适的人选,来来回回折腾,就算说成功,利润也摊薄了。如果是招上门女婿,那标准肯定就低了,说不定一蹴而就,不仅利润高,还是个开门红,会把婆子妈噎得哑口无言,以后我在明家还不横起走?
    巫秀秀宽慰说:“田孃孃你可千万别这么想,现在时代不同,男女都一样,我们女人咋了?大部分家里面都是我们女人说了算。田孃孃,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招一个上门女婿,把咱老陶家的香火续上,这样您在陶家不就抬起头了?”
    田玉珍说:“是这样考虑的,准备把八妞留下来给我们养老送终。”
    巫秀秀说:“田孃孃您别怪我多嘴,咱八妹现在这么小,您还要等多少年才能在家抬起头?再说,女大十八变,万一八妹到时候不愿意招上门女婿怎么办?这事我见多了。”
    巫秀秀一张铁嘴,句句说到田玉珍的难处,田玉珍问怎么办好?
    巫秀秀说:“这个不难,现在就从四妹问起,四妹不愿意就问五妹,五妹不愿意就问六妹,这不就机会多了?总不至于在八妹一棵树上吊死吧!”
    巫秀秀一口一个咱妹妹,又说得在理,田玉珍叫巫秀秀先等着,她去问陶天顺主意,家里面是陶天顺做主。陶天顺听田玉珍这么一说,觉得媒婆说得有道理,叫她赶紧去问四妞。
    田玉珍把四妞叫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四妞,你3个姐姐已经出嫁,我跟你爸商量,要留你在家,给你找一个上门女婿,以后好给我们养老送终。”
    四妞气呼呼地说:“凭啥?姊妹8个,为啥就留我?谁都知道,愿意当上门汉的都是什么男人?没有一个不是歪瓜裂枣的,要不就是个缺心眼的莽子。你爱留谁留谁,反正我是不愿意。”话一说完,也不听田玉珍说下文,一甩袖跑了。
    没想到四妞真不愿意,还让巫秀秀说中了,这一下田玉珍慌了神,赶紧过来请教见多识广的巫秀秀。
    巫秀秀暗自得意,表面不露声色:“不急不急,还可以与五妹商量嘛,不过要注意方法,不能像刚才那样直杠杠地问。”
    巫秀秀跟田玉珍低语一番,教她如此这般。
    田玉珍把五妞叫到隔壁房间跟她说:“五妞,你大姐过得很不好,生了3个小孩,5个人挤一间5柱,穷啊。你二姐从来就没伸过皮,跟婆子妈住一起,二姐夫就听他妈颠使,在家很受气,过得也不昌盛。你三姐就更不用说了 ,闹了好几次离婚,还喝过农药。唉!现在家里面还有你们姐妹5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把哪一个嫁出去妈都放心不下,但又不可能都留下,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最心疼你,打算就留你在家,省得嫁出去跟你几个姐姐一样,不是受穷就是受气。我们家有两间7柱,宽宽敞敞的,今后都是你的,你就在爸妈身边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五妞本来就心肠好,听妈这么说,回道:“听爸爸妈妈安排,我也愿意陪你们一辈子。”
    田玉珍见五妞同意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带五妞去堂屋见巫秀秀。
    巫秀秀赶紧起来拉着五妞的手:“啧啧!我这五妹长得好乖哟,水灵灵的,白白净净的。姐姐这一次来就是给妹妹跑腿的,给你找一个好女婿,踏踏实实跟自己爹妈过一辈子,省得嫁出去看婆子妈的脸色。”
    五妞飞红了脸:“我还小,再过两年吧。”
    巫秀秀笑呵呵地说:“妹妹说的是,正因为小选择机会才多,我们就是先选先看,满意才答应,不好再选,也不黏到,有的是选择机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田玉珍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是,五妞禁不住巫秀秀那张厉嘴忽悠,也点头了。
    田玉珍留巫秀秀吃了午饭,送她离开时,还反反复复求她费心,帮忙介绍一个好的,不能像大多数上门汉那样窝窝囊囊的。巫秀秀当然是满口答应:“包在我身上,您放心,我还让你过挑过选。”
    其实巫秀秀此时已想好男方,就是游二娘家,但她只字不提一个“游”字,他知道游家院名声在外,一开口就黄。遍地光棍,巫秀秀为什么就锁定游二娘家?巫秀秀非常精明,她知道游二娘家出光棍是多种原因,并不是游二娘的儿子就是歪瓜裂枣。其实游二娘好几个儿子外表还很光鲜,都是被游大娘、游老幺、房子窄、生产队穷给拖累了。这样的人当上门汉,田玉珍、五妞肯定看得上。游二娘经历昏倒、抹脖子、抄家几次打击后,现在已是山穷水尽,肯定会答应儿子当上门汉。想到这些,巫秀秀信心满满,直奔游家院。
    巫秀秀虽是第一次去游家院,但游家院的情况从婆子妈那里了如指掌。巫秀秀见过游二娘,亮明身份,开门见山,直说来意。
    巫秀秀说:“二娘,你家8个儿子,就让女方挑,挑中谁就是谁,你看怎么样?”
    游二娘虽然不太满意儿子去当上门汉,但转念一想,总比打光棍强,叹了一口气,同意了。去年中秋节在医院就定了规矩,不再从大儿开始,游二娘又叹了一口气,由女方挑就挑吧,也同意了。
    巫秀秀见了游二娘几个儿子,不仅不是歪瓜裂枣,好几个还长得很伸抖,想想自家明月那鬼模样,那才是歪瓜裂枣。不知道为什么,巫秀秀内心有点为游二娘悲哀,游二娘是何等干练聪明的人物,好好的儿子,竟然去当上门汉,唉!都是穷惹的祸。
    巫秀秀又在田玉珍与游二娘之间穿梭了一次,约定端午节相面选人。

    18  游家院四沐春风
    巫秀秀真不愧是巫春雪的亲侄女,老巫家的种,那干事风格跟巫春雪一样。巫秀秀才30多岁,年富力强,又是小学6年毕业,有文化,其能力口才比婆子妈还强。
    巫秀秀把黄本子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上面鬼画桃符似的,好些地方不甚明了,知道婆子妈心里不烫热,也只得硬着头皮去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弄出个子丑寅卯。
    巫秀秀把黄本本上有用的东西以及自己这几年独立挖掘出来的信息,重新誊录在一个新本子上,新本子画有表格,内容简明扼要,一目了然。其表如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巫秀秀花了几个月时间,不仅整理出大石区9个公社及大石镇街道的未婚人员名单,还把周边杨柳区、万福区、响水区的大部分公社的未婚人员名单整理出来了。
    名单在手,什么都有。巫秀秀点鸳鸯还是颇费一番心思,俗话说:“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决不能像婆子妈那样乱点鸳鸯谱,害得十次九落空。其实巫春雪当年还是很厉害的,并不像巫秀秀说的那么衰。她们是姑侄肯定没有这一说,谁叫她们是婆媳呢?这婆媳关系千年扯不清,这里也就不扯了。
    巫秀秀翻来覆去研究名单,忽然眼前一亮:响水区大湾公社11大队陶家沟陶天顺家共有8个女儿,嫁出去了3 个,还有5个。现在男多女少,哪去找这样的主?我得抓紧去一趟,万一被其他人抢先,岂不是亏大了?
    巫秀秀来到陶家沟陶天顺家,陶天顺老婆田玉珍见过巫秀秀。
    田玉珍问:“不好意思,你是?”
    巫秀秀满面笑容回复:“我叫巫秀秀,婆子妈是巫春雪,现在她老人家跑不动了,由我来为乡里乡亲跑腿。目的就一个,还不是为咱们的儿女有个好归宿,不至于一脚踩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田玉珍说:“哦!是巫春雪的儿媳妇呐,巫春雪名气大,我知道。”
    巫秀秀接着说:“听说我还有几个妹妹,不知道田孃孃有何打算?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毕竟我是吃这碗饭的,又得了婆子妈的真传。”巫秀秀边说边笑,笑得人暖洋洋的。
    巫秀秀的确高明,她不直接介绍谁,怕话不对路把门堵死了,没有回旋余地,她先套对方的话,然后对症下药。
    田玉珍说:“家里面8个女儿,大妞、二妞、三妞都嫁出去了,六妞、七妞、八妞还小,就四妞、五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其实这些巫秀秀都知道,为了套话,装不知道。
    巫秀秀十分亲热地套近乎:“田孃孃,你这么年轻,还打算要不要一个弟弟?”
    其实巫秀秀问这话非常冒险,她有她的想法,不得不冒险一试。
    田玉珍苦笑:“ 我都50的人了,哪里还年轻?你是哄我高兴,就算有心也生不出来。都怪我肚子不争气,弄得我在陶家抬不起头。”
    巫秀秀脑袋瓜飞速地转:如果介绍四妞、五妞嫁人,难免要求高,一时半会还凑不齐合适的人选,来来回回折腾,就算说成功,利润也摊薄了。如果是招上门女婿,那标准肯定就低了,说不定一蹴而就,不仅利润高,还是个开门红,会把婆子妈噎得哑口无言,以后我在明家还不横起走?
    巫秀秀宽慰说:“田孃孃你可千万别这么想,现在时代不同,男女都一样,我们女人咋了?大部分家里面都是我们女人说了算。田孃孃,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招一个上门女婿,把咱老陶家的香火续上,这样您在陶家不就抬起头了?”
    田玉珍说:“是这样考虑的,准备把八妞留下来给我们养老送终。”
    巫秀秀说:“田孃孃您别怪我多嘴,咱八妹现在这么小,您还要等多少年才能在家抬起头?再说,女大十八变,万一八妹到时候不愿意招上门女婿怎么办?这事我见多了。”
    巫秀秀一张铁嘴,句句说到田玉珍的难处,田玉珍问怎么办好?
    巫秀秀说:“这个不难,现在就从四妹问起,四妹不愿意就问五妹,五妹不愿意就问六妹,这不就机会多了?总不至于在八妹一棵树上吊死吧!”
    巫秀秀一口一个咱妹妹,又说得在理,田玉珍叫巫秀秀先等着,她去问陶天顺主意,家里面是陶天顺做主。陶天顺听田玉珍这么一说,觉得媒婆说得有道理,叫她赶紧去问四妞。
    田玉珍把四妞叫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四妞,你3个姐姐已经出嫁,我跟你爸商量,要留你在家,给你找一个上门女婿,以后好给我们养老送终。”
    四妞气呼呼地说:“凭啥?姊妹8个,为啥就留我?谁都知道,愿意当上门汉的都是什么男人?没有一个不是歪瓜裂枣的,要不就是个缺心眼的莽子。你爱留谁留谁,反正我是不愿意。”话一说完,也不听田玉珍说下文,一甩袖跑了。
    没想到四妞真不愿意,还让巫秀秀说中了,这一下田玉珍慌了神,赶紧过来请教见多识广的巫秀秀。
    巫秀秀暗自得意,表面不露声色:“不急不急,还可以与五妹商量嘛,不过要注意方法,不能像刚才那样直杠杠地问。”
    巫秀秀跟田玉珍低语一番,教她如此这般。
    田玉珍把五妞叫到隔壁房间跟她说:“五妞,你大姐过得很不好,生了3个小孩,5个人挤一间5柱,穷啊。你二姐从来就没伸过皮,跟婆子妈住一起,二姐夫就听他妈颠使,在家很受气,过得也不昌盛。你三姐就更不用说了 ,闹了好几次离婚,还喝过农药。唉!现在家里面还有你们姐妹5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把哪一个嫁出去妈都放心不下,但又不可能都留下,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最心疼你,打算就留你在家,省得嫁出去跟你几个姐姐一样,不是受穷就是受气。我们家有两间7柱,宽宽敞敞的,今后都是你的,你就在爸妈身边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五妞本来就心肠好,听妈这么说,回道:“听爸爸妈妈安排,我也愿意陪你们一辈子。”
    田玉珍见五妞同意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带五妞去堂屋见巫秀秀。
    巫秀秀赶紧起来拉着五妞的手:“啧啧!我这五妹长得好乖哟,水灵灵的,白白净净的。姐姐这一次来就是给妹妹跑腿的,给你找一个好女婿,踏踏实实跟自己爹妈过一辈子,省得嫁出去看婆子妈的脸色。”
    五妞飞红了脸:“我还小,再过两年吧。”
    巫秀秀笑呵呵地说:“妹妹说的是,正因为小选择机会才多,我们就是先选先看,满意才答应,不好再选,也不黏到,有的是选择机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田玉珍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是,五妞禁不住巫秀秀那张厉嘴忽悠,也点头了。
    田玉珍留巫秀秀吃了午饭,送她离开时,还反反复复求她费心,帮忙介绍一个好的,不能像大多数上门汉那样窝窝囊囊的。巫秀秀当然是满口答应:“包在我身上,您放心,我还让你过挑过选。”
    其实巫秀秀此时已想好男方,就是游二娘家,但她只字不提一个“游”字,他知道游家院名声在外,一开口就黄。遍地光棍,巫秀秀为什么就锁定游二娘家?巫秀秀非常精明,她知道游二娘家出光棍是多种原因,并不是游二娘的儿子就是歪瓜裂枣。其实游二娘好几个儿子外表还很光鲜,都是被游大娘、游老幺、房子窄、生产队穷给拖累了。这样的人当上门汉,田玉珍、五妞肯定看得上。游二娘经历昏倒、抹脖子、抄家几次打击后,现在已是山穷水尽,肯定会答应儿子当上门汉。想到这些,巫秀秀信心满满,直奔游家院。
    巫秀秀虽是第一次去游家院,但游家院的情况从婆子妈那里了如指掌。巫秀秀见过游二娘,亮明身份,开门见山,直说来意。
    巫秀秀说:“二娘,你家8个儿子,就让女方挑,挑中谁就是谁,你看怎么样?”
    游二娘虽然不太满意儿子去当上门汉,但转念一想,总比打光棍强,叹了一口气,同意了。去年中秋节在医院就定了规矩,不再从大儿开始,游二娘又叹了一口气,由女方挑就挑吧,也同意了。
    巫秀秀见了游二娘几个儿子,不仅不是歪瓜裂枣,好几个还长得很伸抖,想想自家明月那鬼模样,那才是歪瓜裂枣。不知道为什么,巫秀秀内心有点为游二娘悲哀,游二娘是何等干练聪明的人物,好好的儿子,竟然去当上门汉,唉!都是穷惹的祸。
    巫秀秀又在田玉珍与游二娘之间穿梭了一次,约定端午节相面选人。

    感觉读者寥寥无几,都没有兴趣再更新了。
    19  为脱单兄弟打擂
    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游二娘万念俱灰蛰伏一年多的时候,巫秀秀主动找上门,而且还很靠谱。游二娘又恢复了本性,风风火火行动起来。首先是把8个儿子叫一起开家庭会,游老二“旁听”。
    游二娘发话:“可能你们几个也知道了,但我还是正式说一下。巫秀秀是巫春雪的儿媳妇,接了她婆子妈的手,第一次独立说媒就给了我们,说明别人看得起我们,机会难得,大家一定要珍惜! 女方是响水区大湾公社11大队陶家沟陶天顺的5女儿,叫五妞,……,要招上门女婿。巫秀秀跟陶家和我商量好了,不具体说给你们哪一个,而是女方端午节来挑人,挑到谁就是谁。”
    大儿第一个发言:“妈,我就不参加了,我真的不想。”
    游二娘说:“不行!谁都得参加,包括八儿,这样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妈绝不偏心。你们和平竞争可以,但不允许谁使坏,我相信你们弟兄感情深,不会出现这些情况。”
    大儿听游二娘这样说,也就低头不语。自从他抹脖子后,脖子上留有一道伤疤,游二娘给他缝了一个“围脖”,春夏秋冬都套着遮丑。
    游二娘说:“端午节快到了,希望大家精神点,把自己打理打理,就算选不上,也不要再臊游家院的皮了,游家院实在是输不起。大家把房前屋后、院坝都打扫一下,包括你们大爸、幺爸的周围也打扫一下,这事情早传开了,估计端午节来看热闹的人不少,谁分得清是哪家的房前屋后脏乱差?”
    游二娘给每个人5分钱,包括游老二,叫他们去把头剃了。
    接下来几天,大儿、二儿没有动静;七儿、八儿太小,更不会动静。动静最大的是四儿,1976年他20 岁,是危险年龄,再大就进入光棍行列了。
    本来7大队就有一个剃头匠,四儿嫌他剃不好,还是跑步去大石镇上花7分钱剃的,差两分钱,还是他向八儿要的。剃完头,四儿跑回来时已是汗流浃背,他把衣服脱下来,去堰塘洗了,然后挂李子树上风干,人就在堰塘泡着,老老实实洗了个痛快。
    三儿25了,已经属于光棍队伍中的一员,他不敢像四儿那样明目张胆地准备,怕别人笑话。他悄悄瞅了个空子,也到堰塘把自己清理了一下。
    六儿才14岁,他原本不打算准备的。但昨天工间歇气时,乱日白在地中间大声武气地说:“麻二娃儿,听王二蛋说你搞他放的母水牛。你行啊!52的人,还有这精神头,你是不是吃了壮阳药?我还是给你提个醒,牛是生产队集体的,你要是搞死了,明年抢水栽秧动员大会你就麻烦了。再说,你有一个老相好,犯不着冒险去搞水牛。”地中间一伙人笑得不亦乐乎,麻二娃儿在地边一句不吭。
    乱日白的话对六儿刺激太大,他也把该做的都做了,要以光鲜的面目去迎接端午节挑战。他小小年龄就懂这些?因他生在游家院,长在游家院,又在一个穷生产队,耳濡目染的尽是光棍的辛酸,所以他懂。
    五儿是不打算准备的,他想自己才16岁,还有两三年机会,就让给哥哥们。这一来游二娘不干了,她把所有没有准备的儿都赶去准备。游二娘有自己的盘算:你陶家不是要选吗?我儿多,你总能看上一个,如果上场的少了,万一看不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为什么要求七儿、八儿也准备?口号是为了公平,实际上是给大儿、二儿一个台阶,无论大小都得上。
    就在五儿准备的时候,敞来了。敞把他读初中时的一件白衬衣借给他。敞说:“既然要准备,就得认真对待。这衬衣我还拿去大石镇裁缝店用火熨斗熨过,平平整整,端午节那天你才穿,不要搞得皱巴巴的。”
    五儿说:“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选不上也无所谓,我还希望大哥选上,他都33了。”
    敞说:“你别说那没用的,你大哥还有希望吗?除非他是吃国家粮的。估计就你们中间这几个才有希望。”
    就在端午节的头一晚上,二儿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悄悄流泪。自从大儿抹脖子以后,游二娘说不排队了,二儿也就断了找老婆的念想。人一旦心灰意冷,也就少了烦恼,反而轻松。下地干集体活,乱日白之流碍于游二娘的面子,还是没有取笑过游老二家的光棍,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也习以为常。哪知道半路杀出个巫秀秀,把平静的生活打破,游家院荡起了涟漪。
    二儿自忖:大哥好歹还相过亲,还和阳二妹一起走动过几次,走一趟来回两百里山路,在半路僻静的地方,肯定拉过手。我二儿以后死了也是个苦命鬼,活到29,别说拉女人手了,连同外面的女人话都没有说过。这一次我若弃权,肯定再也没有机会了。唉!这叫啥机会哟,除非五妞和她妈眼睛瞎了,怎么会选我这个老光棍?罢罢罢!还是不参加,凑啥热闹,反而被人笑话。但愿明天有个弟弟被选上,不然游家院又要出名了。唉!出名就出名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从头到脚浇一桶粪是臭,再浇几桶还是臭,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二儿侧身想睡去,莫名其妙,越想睡越睡不着,他就跟吃国家粮的知识分子坐办公室的干部一样,失眠了。
    鬼使神差,二儿悄悄起床,一个人就像做贼一样溜到堰塘,梭到水里。他一边洗一边哭,哭的声音很小,实际上是啜泣,他怕有人听见,其实周围漆黑一片,鬼都没有一个。
    二儿悄悄起床大儿是知道的。大儿心如刀绞,他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就像当年幺爸借着腊肉被偷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一样,但他不能大哭。他可怜所有的弟弟,他更可怜二儿。他知道二儿是没有机会的,但二儿还是要去堰塘洗澡。大儿的眼泪哗哗流下,他牙紧紧咬住衣服,死活不出声。
    端午节前几天游二娘最忙,但她是不露声色地忙。都忙啥?她在准备端午节的事情。她想:万一选中那个儿,他就要“嫁”到陶家去。选中了,还得办酒,尽管是弱方,还得意思意思,请亲家母吃饭,给巫秀秀谢媒钱这是肯定了,但给儿媳妇的聘礼就免了,再说我们是倒被聘,唉!没办法。
    游二娘上一次办酒,准备得很充分,八方客人都来了,区正孝还敲锣打鼓,没想到新媳妇被人贩子拐到黄土高坡去了,大儿抹脖子,五儿辍学,游二娘遭受沉重打击,颜面扫地。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她是悄悄准备,一个人十分辛苦,就算选不中,也好偃旗息鼓。
    端午节前一天,游二娘检查几个儿的准备情况,发现大儿、八儿的头发还没有剃。游二娘知道大儿的心思,都33的人了,准备不准备都一样。游二娘暗自叹气,也没有逼大儿。但她发话:“八儿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你们那个有空,带八儿去把头发剃了,站在那里都被人笑话。”
    四儿赶紧说:“我去,我有空。”
    四儿拖着八儿赶快离开,他怕事情穿帮。一路走一路想:就剩3分钱,怎么办?正费思量时,四儿突然来了灵感:我给八儿剃。
    四儿说:“八儿,你吃过水果糖没有?”
    八儿说:“四哥,水果糖是什么?我吃过妈熬的苕麻糖,还有过年包汤圆里的红糖,可好吃了。”
    八儿说着说着口水就下来了。
    四儿说:“水果糖比苕麻糖、红糖好吃多了,你想不想吃?”
    八儿流着口水说:“想啊!”
    四儿说:“那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今天我给你剃头,省下3分钱我赶场时给你买,还可以买3颗水果糖呢。”
    八儿点头说:“好呀好呀。”
    四儿叫八儿就在这里等着,他回家拿来游二娘缝衣服的剪刀。八儿就坐田埂上,四儿操起剪刀开工。左一剪右一剪,四儿累得满头大汗,怎么也把头发剪不平顺。忙了一个时辰,八儿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被四儿修修剪剪快成秃头了。
    八儿感觉四哥在给他挠痒痒,坐田埂上呵呵直笑。四儿心里焦急,呵斥八儿别笑。八儿一笑,小脑袋瓜自然要晃动,四儿怕剪了头皮。
    四儿琢磨:干脆剪光头,光头简单。
    忙到天黑,光头剪成。不过是一路有毛,一路没毛,跟花皮球差不多,十分滑稽可笑。
    就在游二娘那边紧锣密鼓准备的时候,游大娘这边也动了心思:端午节老二家选人,我把二娃、丑牛、冬瓜、长命、福贵、毛狗、毛铁、乌龟、十贵也派上去,以游二娘的性格,她是不会阻拦的,万一乌龟选王八对上眼,那还说不定。
    游大娘是个没头脑的人,还自私,跟红楼梦里面的邢夫人一样一样的,她真关起门来说这事。除十贵小不懂事、乌龟不开腔外,其他几个儿子都说他妈不对,气得游大娘牙根痒痒的。她骂骂咧咧地说:“你们几个的事我心都操碎了,以后我不管了,你们爱打光棍自己打去。”
    游大娘把几个大的管不住,吼乌龟、十贵还是可以的。她手里拿了根黄荆条,把两个小的叫一边:“明天你们必须上,要是不听话,小心我黄荆条招呼。”
    巫秀秀第一次登台亮相,她是势在必得,她不在乎媒钱多少,关键要一炮走红,杀一杀婆子妈的威风。更重要的是开门红,以后登门求媒的会络绎不绝,媒钱也会水涨船高。
    端午节头一天,巫秀秀提前来到陶天顺家,当晚就在陶天顺家住下。
    田玉珍开口问巫秀秀:“巫妹儿,明天就要去选人了,你现在总该告诉我男方情况了吧?”
    巫秀秀说:“田孃孃,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保证你们满意。再说,你女儿又不是在男方生活,男方家庭条件好坏不要紧,要紧的是选的人要好才是关键。你看那些当上门汉的,谁不是歪瓜裂枣?我跟你打包票,你五妞找的这个上门汉,保证比你前面那3个女婿都强,人家8个儿,随便挑。想一想,前面是你女儿嫁过去,这一次是人家嫁过来。”
    田玉珍又说:“我仅仅是问问男方姓什么,其他不问。”
    巫秀秀哪敢提一个“游”字?故作神秘:“田孃孃,明天你就知道了,你要是选不中,我给你们跑路费。
    田玉珍知道巫秀秀的手段,也就不再问了。
    田玉珍在家说不上话,她去问陶天顺:“明天去选女婿,你也同去,到时候你拿主意。”
    陶天顺说:“这事哪有男人出面的?亏你还想得出来,你们选中谁就是谁。”
    陶天顺放权,田玉珍也乐意。
    20  游五儿出班前跪
    天麻麻亮,巫秀秀、田玉珍、五妞朝游家院走去。
    巫秀秀昨天去陶家的时候,一路上见人就透风:明天上午游家院“比武招亲”。巫秀秀胸有成竹,这一次肯定成功。游二娘那几个儿子,长得还真不错,就怕到时候挑花眼。巫秀秀年龄虽不大,但比巫春雪更厉害。村民尤其喜欢凑热闹,更何况是戏文里才有的“比武招亲”?先把风放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到时候都知道我巫秀秀的能耐,找我说媒的还不踏破门槛?
    游二娘起得更早,拿了一个大扫把,又把游家院房前屋后扫了个遍。灶屋还烧了一锅黄米茶,来人不能亏了理性,就算不成,黄米茶还是要喝的。黄米茶是把米炒黄,再加水熬成,可吃可喝,是当地独创。
    巫秀秀、田玉珍、五妞三人还没有到,来游家院“观礼”看热闹的已来了不少,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赶来。
    大约上午10点左右,巫秀秀三人到来,人群自然闪开一条道,有点夹道欢迎的味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五妞身上,谁都懒得看巫秀秀、田玉珍。五妞在巫秀秀的指点下,今天还刻意修饰了一番:头上双辨,扎了红头绳,鬓角别了发卡,前面梳了刘海;五官端正,瓜子脸,肤色还很白净,在众目睽睽下,一脸娇羞;上身着一件斜纹蓝色花衣服,是侧面扣的布纽扣,下身是一条平板蓝色裤子,脚穿圆口千层底布鞋;身高约1.61米,胸部微微隆起;16岁的人,身材姣好,少女气息浓厚。
    人群里议论纷纷:“好乖哟!是个美人坯子。”
    “这个女娃儿还不错,跟当年姬赛花差不多。”
    “还是没有姬老师漂亮。”
    “这就看哪一个儿有这福气了。”
    “我打赌是五儿!”
    “五儿是长得乖,可惜小了一点。”
    “我打赌是四儿,四儿年龄合适。”
    “赌就赌,赌10斤李子。”
    ……
    游二娘笑呵呵迎出,请贵客进老屋稍息喝黄米茶。
    游二娘已53了,这些年经历太多,一头乌发变成花白,再加这几天一个人准备,辛苦万分,比当年的精神头明显低了许多。但游二娘还是一身干净利索,满脸堆笑,做事麻利有序。
    田玉珍心想:这是谁屋头?这么能干,人还长得不错,怎么养的儿子要当上门汉?估计是儿子长得太不成气候了。
    田玉珍正胡乱猜测间,被巫秀秀打断了思绪。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人人拱服的游二娘,这位是田孃孃。”巫秀秀一把拉过五妞,笑着说:“这个大美人是我妹妹五妞。”
    大家一边喝黄米茶吃李子,一边谈正事。
    还是巫秀秀唱主角,游二娘、田玉珍谁说话都不合适。
    巫秀秀说:“我们游二娘有8个儿子,就按我们前面商量的办,他们都去院坝排队,由田孃孃和我妹妹挑选,挑到谁就是谁,好不好?”
    游二娘、田玉珍都点头说要得,五妞害羞,咬嘴唇只是微笑。
    巫秀秀一口一个游二娘,田玉珍内心犯嘀咕:难道这地方就是远近闻名的游家院?一会一排歪瓜裂枣叫我们怎么选?现在就走合适吗?走了几十里路连人还没有见着,回去怎么跟当家的交代?现在真走,门外那么多看热闹的,都是游家院附近的人,说不定还是亲戚六眷,万一他们起哄帮游二娘的忙,我怎么下台?再说这黄米茶也喝了,李子也吃了,吐不出来呀?难怪巫秀秀死活不说男方名字,连姓什么都不提,原来她是在耍花招呀!如果8个儿中还有一个马马虎虎的多好,我先选着不马上定,回去跟当家的商量,由他拍板。万一当家的骂我这点事都办不好怎么办?
    田玉珍本来就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嘀咕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妥帖的好办法。
    就在田玉珍独自犯嘀咕的时候,巫秀秀张罗,院坝中间腾出一块空地,游二娘几个儿子从新房鱼贯而出,到院坝排队,众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游二娘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数了两遍,还差两个,发现大儿和八儿没有来。游二娘返身回老屋,把大儿从床上揪起来,朝院坝走去。穿堂屋时,田玉珍看到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这么大热天脖子上还箍个布套。这就是游二娘的儿子?难怪游家院臭名在外,果然不虚!狗日的巫秀秀,欺负我这老实人,我五妞一表人才,是找不到男人?还是嫁不出去?有你这样挖苦人的吗?古话说“媒婆是条狗,两边吃来两边走”,果然如此!
    田玉珍本来就在犹豫,见大儿那副模样,再也不犹豫了,拉了五妞:“我们走!”
    五妞不明原因,还以为是妈拉她一起去院坝选人。
    两人出门下台阶时,院坝四周一片掌声,还有口哨。五妞胆怯害羞,脚步很慢。田玉珍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怯懦在家受气的人,面对前面一排人墙,换脾气大的肯定会大喊:“闪开!”穿人墙而过,但她不是,她在人墙前面一丈左右停下脚步,正打算跟巫秀秀说“不选了,我跟五妞回去”。就在田玉珍脚步停下来的同时,巫秀秀大声笑道:“田孃孃,我没有骗你吧?你看看这些小伙子,哪一个不是伸伸展展的?都是这个生产队收成不好,穷惹的祸!这游家院有那些嚼舌头说的哪么差吗?各位看热闹的乡里乡亲,你们谁不服也站在队伍里比一比,看谁长得更伸抖?”
    田玉珍朝人排瞟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妈呀!幸好看一眼,要是气冲冲走了就后悔了。
    就在前台忙乱的同时,游大娘在后台也没有停息。她暗中唆使乌龟、十贵也去排队,还威胁说:如果你们两个也不听话,老子这一次非打死你们不可。
    十贵跟七儿年龄差不多,见他排那里挺好耍,嘻嘻哈哈跟过去,排在七儿旁边。乌龟禁不住游大娘威胁,耷拉着头排在十贵旁边。
    人群里响起乱日白的声音:“机会难得,游老幺你都快60的人了,快上啊!二娃、冬瓜你几爷子也上啊,还磨磨蹭蹭的干啥?”此语一出,人群笑得霍喇霍的。
    人群里响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乱日白,你他妈的积点口德,游老幺才40几,你就这样埋头乱嚼麻皮?”
    “烂婆娘,管你屁事!我也是为游老幺、二娃、丑牛、冬瓜他们好,万一选上了,还可以老牛吃嫩草,我也是一片好心。”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
    游二娘还没心思理会乱日白起哄,嘴上不停喊着“八儿”,一双眼睛也在四处搜寻八儿的影子。正在着急时,没想到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从游二娘的胯下挤出来,原来是八儿的脑袋。游二娘一把揪住八儿的耳朵,把他拉到乌龟旁边站好。
    没想到八儿一出场,众人更是哈哈大笑,有的笑得差点背气,就连“主考官”五妞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田玉珍、巫秀秀考虑到场面,憋住不笑出来。
    昨晚上八儿回家晚,房间黑咕隆咚,一大家子人,游二娘也没有发现八儿的变化,忙忙碌碌到现在才看清楚,早知道这副模样,刚才就不把他揪上去了。
    人员到齐,从左到右依次是大儿、二儿、三儿、四儿、五儿、六儿、七儿、十贵、乌龟、八儿。
    人群中乱日白又大声喊话:“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众人又是笑声一片。乡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比看样板戏好看多了。今天这场面,游二娘也不便出声制止,只好由着乱日白装怪,只要他不太过分。
    田玉珍心里想:这一群小伙子长得都不错,除前两个太老后几个太小外,队伍中间合适的有好几个,今天我五妞有福,只能好中选好了。但无论如何得从头到尾看一遍,要是过场都不走完,以后我五妞面对大伯子小叔子没法相处。
    巫秀秀、田玉珍、五妞从大儿开始挑选,面子还是给足,对每一个人都非常认真。
    人群里七嘴八舌:
    “选三儿!”
    “选五儿!我支持选五儿!”
    “五儿太嫩,应该选四儿!”
    “选二儿也可以,二儿熟透了!”
    乱日白又装怪:“选乌龟!选十贵!不行就选八儿,过十几年就长成熟了。”
    这时游二娘腾出时间,朝乱日白恨了一眼:“乱日白,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巴?”
    乱日白伸了一下舌头:“二娘,我就是开开玩笑,从现在起,打死不乱说一句话。”
    大儿目光呆滞,有气无力垂头站在排头。他被游二娘从床上硬拉出来,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服纽扣还扣错了位,脖子上的围脖在热天显得很突兀费解。
    田玉珍内心颇感蹊跷:这老大五官端正,长得还可以,怎么如此作践自己?
    田玉珍微微摇了一下头,三人走向下一位。
    尽管二儿头发、胡子都打理了,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但自知“年老”无望,见三人来到跟前,一阵心慌意乱,赶紧低下头,不由自主腿脚打颤,桩子不稳,自然全身筛糠。
    田玉珍又微微摇了一下头,三人再走向下一位。
    依次检查,来到十贵、乌龟跟前。田玉珍三人感觉一股臭气扑鼻,五妞赶紧捂住鼻子。田玉珍纳闷:这两个小孩为何如此肮脏?长相大不如前面7个,衣着破破烂烂,裤裆还拧了麻花,黑乎乎的,老痂痂到处都是。
    田玉珍狠狠摇了几下头,三人来到最后一位八儿的跟前。八儿完全就是出来调节气氛的,外表滑稽可爱:小圆脑袋被他四哥整得跟个花皮球似的,全身上下仅穿了一件印花蓝布褂子,褂子背面拖到腿弯,前面敞开,圆滚滚的肚皮把前襟分在两边,两腿之间的小肉丁向世人宣布他是个大男人。八儿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嬉皮笑脸站那里东张西望,长得小乖小乖的,五妞忍不住用手抚摸他的头,两个人亲热地嘿嘿对笑。
    今天游二娘一直忙,没人注意八儿,八儿放敞,自己跑田边玩水,不小心掉田里,一身弄得焦湿,他怕他妈打他,悄悄从后门溜回家,刚脱下衣裤,听院坝游二娘一声声喊“八儿”,他随手抓了一件游二娘的褂子穿上,跑到游二娘背后,一头从胯裆钻过去。
    第一轮下来,三人心照不宣,淘汰了大儿、二儿、七儿、十贵、乌龟、八儿。
    从三儿到六儿,个个精神抖擞,站得笔挺,头发从左向右梳得溜溜顺,全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衣服都是游二娘用藏下来的布做的,量体裁衣,个个得体,八成新,没有补丁。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再加人长得伸展,哥几个比院坝的人明显高出一头。
    三人开始第二轮挑选时,六儿太年轻,不由自主朝前迈了一步。
    乱日白大声说:“不准往前站,大家要公平。二娘,我这不是捣乱吧?!”
    六儿满脸通红,赶紧退回队伍。
    第二轮结束,三人悄悄嘀咕了一下,锁定四儿和五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的四儿的确很光鲜,尤其是头发与众不同,还用滚烫的火钳夹过,头发被烧焦后自然弯曲,看上去人就多了几分洋气。
    坝子里有人窃窃私语:“这头发肯定是去大石镇理的。”
    论外貌,五儿更胜一筹:他身高约1.76米,天生白皮肤,死活晒不黑。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五儿高鼻梁眼睛大,国字脸,面带笑容,腰直腿直,只有伸抖没有猥琐。上身是斜纹机制白衬衣,自然比自纺自制的土布衣服好出许多。外加五儿无意竞争,少了紧张局促,多了潇洒轻松。
    五儿比四儿优势明显,但美中不足是年龄偏小,三人在两人前面不远处徘徊犹豫。
    院坝又热闹起来:
    “选四儿,‘三岁公牛十八汉’,嫁过去正好干活。”
    “选五儿,五儿多伸抖,在场的人,谁不服出来比比。”
    敞在人群外扯开嗓子大喊:“选五儿,他是小学毕业,如果记分员把你们家工分记错了,他会知道的。”
    “对!选有文化的,干得好,他还可以当记分员,甚至当保管员、会计。”不少人附和。
    三人交头接耳一小会,巫秀秀突然宣布:“五儿出列。”
    好像五儿注意力不集中,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六儿反应强烈,竟然哭了。
    巫秀秀再次大声:“五儿上前,跪拜丈母娘!”
    院坝里鼓掌声、欢呼声、口哨声鼎沸一片。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2:伸抖——帅。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3:日白——不顾事实地乱吹乱讲。乱日白乃满嘴跑火车之意,所讲情节更加夸张,更不着边际。
    21  巫秀秀一炮走红
    巫秀秀别有用意,身子转了大半圈,对众人一叠高声:“选中五儿了!选中五儿了!”她把热烈气氛渲染得更加热烈。
    五儿出列来到巫秀秀身边,巫秀秀把五儿拉到田玉珍面前,摁住他肩膀说:“傻小子,你命比你的哥哥弟弟好,还磨蹭什么?赶紧跪下叫妈呀!”
    五儿完全像木偶,任由巫秀秀摆布,双膝跪倒,嘴里蚊子样小声:“妈。”
    乱日白大叫:“大点声,听不到!”
    众人也跟着起哄:“大点声,没听到!”
    五儿果然大嗓门叫了一声“妈!”,田玉珍赶紧应了一声“嗯!”双手把五儿扶起。看着眼前这个乘龙快婿,高高大大,长相伸展,又有文化,田玉珍喜欢得不得了,激动得眼泪在眼眶打转转。
    院坝里再次鼓掌声、欢呼声、口哨声鼎沸一片。
    同样,巫秀秀把五妞带到游二娘跟前,让她跪倒叫妈,五妞一切照办。
    院坝鸦雀无声,少女的一声“妈”是那样的温馨,是那样的清脆,是那样的甜美,是那样的动人心魄。从游老幺进入谈婚论嫁的年龄算起,20多年了,游家院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这声音。
    游二娘全身颤抖,泣不成声,一把拉起五妞,揽入怀中,用嘴去亲她额头。
    院坝里三次鼓掌声、欢呼声、口哨声鼎沸一片。
    巫秀秀右手牵着五妞,左手牵着五儿,上两级台阶,站在游二娘的屋檐处,面对院坝。
    巫秀秀高高举起五儿右手,大声说:“这是不是金童?”
    “是!”下面齐声回答。
    巫秀秀高高举起五妞左手,再次大声说:“这是不是玉女?”
    “是!”下面再次齐声回答。
    巫秀秀三次大声说:“今天此时此刻是不是良辰吉日?”
    “是!”下面三次齐声回答。
    “好!良辰吉日,金童玉女开始成亲!”巫秀秀也不商量男女双方家长,擅作主张,好在双方家长也乐见其成。
    巫秀秀出尽风头,即刻安排游二娘、游老二、田玉珍上台。
    巫秀秀拉长腔:“金童玉女,一拜天地!”五儿五妞双双面对众人跪拜。
    巫秀秀再拉长腔:“金童玉女,二拜高堂!”五儿五妞双双面对游二娘、游老二、田玉珍跪拜。
    巫秀秀三拉长腔:“金童玉女,夫妻对拜!”五儿五妞双双对拜。
    院坝里四次鼓掌声、欢呼声、口哨声鼎沸一片。
    游大娘家几个老光棍躲在门窗后面偷看,见五儿与仙女般的五妞成亲,个个看得入神,涎丝拖到胸前,浑然不知。
    游二娘终于从高度的亢奋情绪中走出来,向院坝的众人说道:“感谢各位乡里乡亲前来捧场,今天这个好日子来得太突然,我也没有准备什么好吃的,家里面仅有炒红薯条,一会还有李子,只是还不太熟,大家将就着吃,现在他们几兄弟正在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游二娘转圈作揖鞠躬。
    游老二端了一升炒红薯条,撒向众人。有跳高接空中飘来的,有弯腰捡地上掉落的。不一会,大儿、二儿等把刚摘下的一背篼李子抛向众人,有李子打头喊疼的,有李子滚地上跟着追的,今天游家院真是高潮迭起。
    待一阵忙乱之后,巫秀秀拉开了下一幕。
    在众人只顾抢东西吃的时候,院坝里多了一张四方桌,巫秀秀站在桌子上,大声说:“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式的,一个个哈哈大笑!
    乱日白大声说:“喂!你是谁呀?是女方什么人?今天出尽风头大家也就认了,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爬桌子上耍?乖婆娘,快点下来,万一摔下来了我会心疼的。”几个占便宜的也跟着“婆娘幺儿狗儿”起哄,院坝里好些妇女眼泪都笑出来了。
    巫秀秀也不介意乱日白等人调侃她,她要的就是引人注目的效果。
    巫秀秀继续大声说:“我叫巫秀秀,是巫春雪的儿媳妇,也是她娘家侄女。”
    众人一片声:“哦!原来是巫春雪的儿媳妇。”
    巫秀秀接着说:“我婆子妈老了,跑不动,我接着干。不是我自吹自擂,今天是我出道的第一次媒,办得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都说我婆子妈厉害,她老人家远近闻名,几十年来她为游家院跑断了腿,跑成功一个没有?没有!连一个跛子、瞎子、聋子、病秧秧儿、离婚、丧偶这样的都没有弄成一个,这还叫厉害?五妞长得怎么样?不比你们男人心目中的姬大美人差吧?!婆子妈说不敢在人面前提‘游’字,一出口女方就摇头,五妞摇头了?不仅没有摇头,还高兴得不得了。”
    不少人悄悄嘀咕:“没想到,她比巫春雪还能干。”
    巫秀秀边说边掏出一个黄本本,她将本本举过头顶一边晃动一边说:“成功不是偶然的,那是必然的!我是认真仔细做了工作的,把周围几个区几十个公社的未婚男女都记录在本本上。像我婆子妈那样乱配鸳鸯能成吗?不能!”
    巫秀秀知道十里八村都认可婆子妈,她今天就是不停贬低婆子妈,拿她垫脚,更加彰显她的厉害。
    巫秀秀开始念本本:“童家院童家贵的女儿童娇娇6岁,儿子童富强12岁;郑家院郑发财的儿子郑登高25岁,跛子瞎子聋子病秧秧儿的不要;……”
    巫秀秀一口气念了好大一段,转入正题:“各位乡里乡亲,如果信得过我巫秀秀,就在我这里登记,也好为你们本人或者你们的细娃儿考虑。”
    话音一落,“呼啦”挤过来好多人,差点把桌子挤翻。
    巫秀秀说:“别挤别挤,大家排队,我一个一个登记,都不会少。”
    队伍排成S型,巫秀秀跳下桌子,张三李四王五依次登记,忙得不亦乐乎。
    打这以后,巫秀秀自导自演弄了个“天下第一”的名头,这名头比当年“巫春雪”三字响亮多了。
    游二娘在灶屋更忙,好在提前有一些准备,不然游二娘会急出病的。此时巫秀秀在院坝耽误,反倒帮了游二娘的忙,直到下午2点多才开饭。
    新屋空旷,摆了5桌,游家院加田玉珍等就挤了两桌,另外3桌就是游二娘安排人临时通知的亲戚朋友、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以及看热闹中的一些有交道的人。
    席间游二娘家的恩人姬书记还祝贺了几句。姬书记70多退下来了,在家带孙子,今天还是姬天培陪同来的。五儿的恩师姬赛花更是恋恋不舍,说道从此五儿就要离开大石区大石公社,成为响水区大湾公社的人时,还哽咽难语。
    敞更是胡思乱想:既希望五儿成亲,又舍不得五儿离开,要是五妞嫁过来多好。一会又担心自己成为光棍,干脆也当上门汉,“嫁”到陶家,与五儿成为老挑(连襟)该多好?唉!不得行,就自己这模样?陶家的妞们肯定看不上。敞一个人沉默不语,自怨自艾,悲悲切切,全然没有一屋子人。
    按规矩,今天五儿是要“嫁”去陶家的,被巫秀秀一耽误,又被姬书记、姬老师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一挽留,再加上田玉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新婚第一晚竟然同意在男方家过。
    游二娘感到有面子,一面张罗晚饭,一面张罗布置新房,众弟兄也是忙飞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办了酒,这比结婚证强,当晚五儿五妞就在新屋圆了房。
    第二天一早,游家院众人送出老远,临别之际,游二娘仿佛才从兴奋忙碌中清醒过来,突然大放悲声,攥住五儿的手好久不放。五儿也是痛哭流涕,看着自己亲爱的母亲这几年平添了许多白发,更是难舍难分。八儿听说从此五哥就不在家住了,要成为那两个女人家里的人,不依不饶,在地上打滚。
    巫秀秀出面劝住,4人再次上路。
    敞躲在一片李子林后面,泪眼模糊,远远望着结义兄弟手里提了个布袋,全部“嫁妆”都在布袋里,渐行渐远。
    五儿一跨进陶家沟陶天顺家,完全进入了一个陌生世界,一屋的女孩,个个水灵灵的。五儿拜过岳父大人。陶天顺大感意外,没想到五儿比前面几个女婿强多了,而且还是个上门的,很是满意,丝毫没有追究田玉珍同意新婚第一晚在游家过的责任。他本来早有心理准备,要接受上门汉的诸多不足,意外收获,高兴还来不及呢。
    五儿见过众妞。四妞心里“咯噔”一下,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上门汉?肠子都悔青了。四妞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竟然不顾廉耻,去跟田玉珍商量:“妈,论理应该是我同五儿结婚,我是姐姐,我愿意伺候你们二老。”
    田玉珍说:“这怎么得行?五妞已经跟五儿结婚了。”
    四妞说:“这不行,上门汉家的酒不作数!这是规矩。”
    想不到四妞竟然胡搅蛮缠起来,田玉珍没办法,把陶天顺请来。
    陶天顺吹胡子瞪眼睛骂四妞:“你给我滚!你想男人想疯了?气死我了。玉珍,托巫秀秀介绍一个,早点把她嫁了,脚跛眼瞎的都可以。”
    吓得四妞不敢答话,赶紧滚开。
    五儿从男人堆一下掉到女人堆,开始很不习惯,好在五妞恩爱,几个小姨子也是五哥五哥叫着,岳父岳母也满意,日子还滋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四妞心怀鬼胎,只要陶天顺和五妞不在,经常对五儿挤眉弄眼,连田玉珍和几个妹妹在也不回避。五儿才是个16岁少年,哪见过这阵仗?经常是手足无措。田玉珍骂四妞不要脸,四妞还恬不知耻地顶回去:“本来五儿就是我的,那有姐姐没结婚妹妹先嫁人的?你们当父母的是成心臊我皮。”
    田玉珍急得没办法,担心四妞得寸进尺闹出事,又不敢跟陶天顺讲,他脾气暴躁,怕毒打四妞,弄出个好歹。
    无奈之下,田玉珍赶紧联系巫秀秀,说找个人家,不要彩礼,也要把四妞打发了。四妞为难田玉珍,非五儿这样伸抖的不嫁,急得田玉珍团团转,只好把情况透露一二给陶天顺。陶天顺一窝女儿,他最担心的就是怕哪个女儿弄出故事,像生产队黄队长的女儿在娘家把肚子闹大了,害得黄队长这样台面上的人物没脸见人,不得不悬梁自尽。这还了得?陶天顺拿根绳子,威胁四妞赶紧嫁人,否则先把四妞勒死,然后自己吊死。四妞想:五儿五妞已经是生米成熟饭,不可能再有变化,只是认为前些日子征求意见时当妈的偏心,故意不说清楚五儿一表人才,害得自己错失良机。这段日子这样干,就是想气气妈,没想到老爹出面,再不敢闹了。罢罢罢!自己滚出去好,免得天天见了五儿胡思乱想。
    就这样,五儿进陶家不到三月,四妞也嫁了人,陶家就此平静。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4: 纸飞飞儿——又小又薄的纸。多数情况是人随手从一张纸上撕下一小块,一般用来写便条,如地址、电话、几句话等。由于便条又小又薄,感觉微风一吹就会飞起来,非常形象。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4:臊皮——丢脸,丢人。
    22  吃薯条大娘殒命
    游大娘平时吞糠咽菜也没啥,最怕是逢年过节偶尔吃上一两顿好的,她会条件反射好久,经常流口水,肚子反胃,痛苦难熬。端午节五儿结婚整了两顿好的,她做梦都在想游二娘那菜是咋整的?回味无穷,早晨起床,枕头被口涎湿了一片。
    前些年游大娘还可以发挥女人“优势”,找些吃喝,现在马上进60,“优势”荡然无存,再没有光棍搭理,找吃喝越来越难了。她挖空心思,实在是无路可走,只有再打麻二娃儿的主意了。
    6年前一个夏天中午,老光棍麻二娃儿仅穿了一条火摇裤在家里的凉椅上躺着,迷迷糊糊正做梦娶媳妇,什么时候游大娘进屋还不知道。游大娘是赶场路过麻二娃儿家,又热又渴又饿,打算要碗水喝。游大娘见麻二娃儿鼾声如雷,火摇裤顶起老高,好像一把撑花(伞),立马明白八九分。游大娘想:自从二娃去翠花那里以后,翠花再不把送回来的钱粮交给我,而是交给游老大或者二娃,害得我现在赶场再也下不成面馆了。今天好机会,就把麻二娃儿吃了。想到这里,游大娘悄悄把门关上,把自己剥了个精光,欲挨麻二娃儿躺下。凉椅那么窄,如何容得下游大娘这样肥胖之人?一下就把麻二娃儿挤醒了。
    麻二娃儿见身旁多了一个光溜溜的胖女人,定睛一看是游大娘,难道梦中的女人是她?麻二娃儿46了,从没有碰过女人,今天突然见这架势,吓得六神无主。
    游大娘说:“麻二娃儿,今天由不得你了,你想把事情闹大就去开门,游家院啥都缺,就是不缺劳力。”言下之意就是游家院的男人们要是知道这事,你麻二娃儿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少不得被捶一顿。
    麻二娃儿天生怯懦,上无父母,中无弟兄姊妹,赤条条老光棍一个,经常都是乱日白等人取笑欺负的对象,今天遇这事,哪里还敢吭声,任由游大娘摆布。
    游大娘把麻二娃儿办了以后,算是抓住他的把柄,吆喝麻二娃儿去弄吃的。麻二娃儿忍气吞声,提了火摇裤,开始忙碌。
    可怜麻二娃儿仅有的3个鸡蛋,都被游大娘搜出来吃了,外加4碗老南瓜干饭,吃得麻二娃儿只想哭。
    游大娘安慰麻二娃儿:“你不要叽叽歪歪的,一个大儿娃子,有啥想不通?毕竟我把我整个人都给你了,就算我又老又丑,总比别人说你搞什么猪呀猫呀强吧?只要你想我,我随叫随到。”
    麻二娃儿话带哭腔:“大嫂,千万别下一次!我求你了。”
    麻二娃儿这一辈子就犯了这一次错,但一次足矣!从此他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六年来,麻二娃儿经常被游大娘骚扰,弄得麻二娃儿痛苦不堪。开始骚扰比较频繁,后来次数越来越少,原因是麻二娃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就算有,麻二娃儿也不敢存放,自己先吃了,剩下的都是粗糙的东西。坚壁清野真出效果,有大半年游大娘没有光顾麻二娃儿家了。时间一久,麻二娃儿的警惕性也就松下来,认为游大娘不会再来打麻烦了。
    就在麻二娃儿认为是太平无事的时候,没想到久违了的游大娘梭了进来。麻二娃儿大惊失色,要藏东西实在是来不及了。屁股那么大一间茅草土屋,游大娘很快就把缸子里仅有的两斤多大米找出来,全部倒铁锅里,立马加一瓢水。又在墙角选了一个大南瓜,往地上一扔,南瓜破开,瓜瓤都蹦出来了。游大娘这样干,是避免麻二娃儿在米饭下面加红苕叶南瓜叶这些粗糙的东西,毕竟南瓜好吃多了。游大娘一边招呼麻二娃儿煮南瓜干饭,一边接着搜,希望能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一两个鸡蛋,可惜没有。麻二娃儿一辈子没有养出一头肥猪,别指望找出肉来。游大娘还是比较满意,毕竟有南瓜干饭吃,而且米还那么多。
    麻二娃儿乖乖去做饭,他本想把米捞一些起来,又怕被游大娘看到,只有认倒霉。
    游大娘去床下提夜壶,打算解小手后上床休息,没想到夜壶旁边有一个缸子,还密封得扎扎实实的。游大娘猫腰把缸子抱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缸子沙炒红薯条,游大娘大喜过望,怀里抱着缸子,盘腿坐床上,开始大快朵颐。
    薯条嘎巴脆,一声声“咔嚓”传进麻二娃儿的耳朵,他的心好像针扎似的。
    游大娘吃着,麻二娃儿忙着。过了半个时辰,“咔嚓”声越来越缓越来越不情愿,而游大娘的饱嗝声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一缸子薯条吃得只剩下一把,实在是太撑了,口又干,游大娘下床喝了一大碗米汤。
    麻二娃儿打开锅盖,南瓜干饭的香味充满整个土屋,充满游大娘的鼻腔,强烈刺激着她的味蕾。游大娘抄起一个海碗,把南瓜上面的米饭往碗里面筑,狠狠地筑了一个冒二头。
    麻二娃儿站一旁,口水兮兮、可怜巴巴轻轻央求:“大嫂,求你给我也留点,求你给我也留点,我也好久没有吃过白米了,求你了。”
    游大娘回道:“那南瓜上面不是还巴有米吗?”
    游大娘坐凳子上吃白米饭,麻二娃儿蹲地上吃南瓜饭,两个人暂时无语,土屋里仅有“呼呼”的吃声。
    游大娘一反常态,今天的吃速太缓,到后来几乎是一粒一粒地进。麻二娃儿抢得快,一碗接一碗,最后把锅巴都刮得一干二净。
    游大娘吃着吃着,“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脸色很难看。她很不情愿把还有几口没吃完的饭碗放灶上,赶紧站起来,在土屋走来走去。麻二娃儿立马端起游大娘的海碗,把剩下的白米饭三下两下吃干净,最后还用舌头把碗塝塝巴的几颗舔了,算是白忙活半天的报酬。
    突然游大娘“哎哟哎哟”地哼哼,头上滲出豆大的汗珠,站不爽,坐不爽,走也不爽,到后来索性躺地上。地上凉悠悠的,人稍许舒服。仅过片刻,游大娘像杀猪般“哎哟!哎哟!妈呀!”的狂叫,她两手乱抓两腿乱蹬,肚子隆起老高,脸色苍白,满身大汗淋漓,痛得快昏死了。
    见此情形,麻二娃儿心里想:游大娘要是死在这里,少不了被游家院的男人毒打一顿,轻则是明年抢水栽秧的典型,重则还要去挑煤炭(劳改)。他越想越怕,急得手足无措,以头撞墙,嘴里直念:“老天爷呀老天爷呀!灶神菩萨呀灶神菩萨,求求你们保佑啊!这可怎么办啦?”
    麻二娃儿又想:把游大娘背医院。我麻秆儿一样瘦弱的人,如何背得动?叫帮手,叫谁呀?再说,这背出去岂不是都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就算背到医院,也没有钱啦。
    麻二娃儿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我悄悄把她拖出去,只要在屋外,跟我就没有屁关系了。
    于是麻二娃儿去拖游大娘,拖到门槛处,门槛太高,游大娘一身泡泡肉,麻二娃儿一抱肉就往下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游大娘抱出去。
    迷迷糊糊中,游大娘明白了麻二娃儿的用意,急着哀求:“大兄弟,我欺负你这么多年,都是大嫂不好,求你千万别把我拖出去不管,这样我会死的。来世我嫁给你,你就不当光棍了。不!来世我变猪变羊,让你有肉吃。”
    麻二娃儿刚才是急昏头,他现在细想:就这样把游大娘拖出去不管,乡里乡亲的,于心也不忍,再说我们两个毕竟还有过一次那话,也算是缘分。
    麻二娃儿又把游大娘拖回屋中间,用双手去推压游大娘的肚子,心想把肚子里的东西推出来。没想到肚子鼓鼓的,还很硬,手一压游大娘痛得喊爹叫娘。
    麻二娃儿绝望了,一屁股坐地上,哭起来了。
    游大娘几次昏过去,又几次醒过来。她见麻二娃儿在旁边哭,全没有主张。她想再这样耗下去说不定自己真会死,人一急,反而急出办法来,这就是急中生智。
    游大娘说:“大兄弟,只有求你二嫂了,她主意多,千万别让游老大他们知道,这样我们两个都完了。”
    麻二娃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跑去找游二娘。
    端午节之后,十里八乡都在说游家院好几个男人长得伸展,并不是传说中的歪瓜裂枣,虽然游家院所在生产队穷,招上门女婿还是可以的。巫秀秀也把胸脯拍得山响:“游二娘,你放心,几个兄弟包在我身上。”
    就在游二娘还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之中时,没想到凭空冒出这一档子事。她心急火燎跟麻二娃儿跑去见游大娘,刚好游大娘醒过来。游大娘有气无力地说:“他二妈,救,救,我”,话还没说完又昏过去了。
    游二娘“啪啪”扇了麻二娃儿两记耳光,大吼:“狗日的!还发什么愣?快去叫人啦!”
    麻二娃儿刚起身,游二娘又吼:“只叫3个老的,千万不要让小的知道!”
    不一会,游老大三弟兄跑来,见游二娘正在掐游大娘人中。游大娘悠悠醒来,看到游老大三弟兄,从来没有过的羞愧涌了上来,只是流泪,啥话不说。
    游二娘拿一根鸡毛去扫游大娘喉咙,奇怪的是,当年二娃的奇迹没有出现,游大娘死活不吐。
    游二娘说:“赶紧送医院!”
    4个男人各抓一只手脚,朝大石镇医院走去。天已经黑了,农村夜晚也没有什么路人,才走到腾河大石坝,突然游大娘嘴里喷出鲜血,4个男人赶紧把游大娘放石坝上。
    也可能是回光返照,游大娘突然坐起来,“哇哇”又吐了几口血。她抓住游二娘的手说:“他二妈,我不行了,我就不是人,一辈子好吃懒做,不值得你们救。我死了,你就是二娃他们的妈,他们能找个瞎子聋子做老婆,是他们的福分,还得靠你主持。”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游二娘泪流满面,难过得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游大娘看着游老大:“我们夫妻一场,看在我给你生了十个细娃儿的份上,把我埋了,不要抛尸荒野,让野兽拉扯。你们不要为难麻二娃儿,都是我欺负他。……”
    游大娘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狂吐鲜血,大叫一声,倒地气绝身亡。
    4个男人还是各抓一只手脚,把游大娘往回抬。半夜三更,游家院的人都起来了,游二娘用水把游大娘擦洗干净,给她换了一声干净衣服。游二娘对一干晚辈说:你妈今天赶场,往回走的时候,得了急性绞肠病,昏倒在大石坝,正好被你们表叔发现……
    十贵几个小的哭得呜呵连天,二娃等几个大的知道蹊跷,也不愿意问原因,只是哭丧着脸料理后事。事发突然,也没有棺材,仅用一张篾席卷了游大娘,众人在游老大的主张下,把游大娘埋在游家院背后那个小山头的背面。
    当晚,游二娘哭了一夜,她不是哭游大娘,她是心疼十贵那几个还没成人就没有娘的孩子。
    麻二娃儿惊吓过度,外加来回抬游大娘,麻秆儿一样瘦弱的人,哪经得住这样折腾?全身上下没有二两力,挣扎着回到土屋,病倒了。
    麻二娃儿一连三天高烧,噩梦不断:一会是游家院的人来打他;一会是民兵来绑他开“抢水栽秧”动员大会;一会是公安局的来找他问话,说人命关天,要他交代清楚;一会是游大娘前来索命……
    麻二娃儿几天没有出工,游二娘猜他是吓病了,赶紧去看望。麻二娃儿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抱住游二娘的腿,沙哑着嗓子哀求:“二嫂啊二嫂,求你救救我,叫游家院的人不要找我麻烦。我真没有害大嫂呀!只知道有饿死人的, 哪知道还有胀死人的?”
    游二娘宽慰麻二娃儿说:“这事不怪你,人死为大,我也不便说大嫂什么。你放心,我不打你麻烦,游家院谁敢打你麻烦?但你要记住,无论谁问起这事,你一口咬定你赶场回来时,发现大嫂得了急性绞肠病,昏倒在大石坝,你才去叫了游家院的人。你若要打胡乱说,我是第一个饶你不得的人。”
    麻二娃儿听游家院掌舵人这样说,大放宽心,赶紧回复:“谢谢二嫂大人大量!谢谢二嫂!打死也不敢乱说,打死不敢!”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6:乖——漂亮;(小孩)可爱、听话。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6:摇裤——内裤。裤裆比较宽松,走路时内裤会摇晃。加一个“火”字,成了火摇裤,有戏谑意,指摇裤里面的家伙不老实,骚火火的。
    小说里的土话解释8:撑花——伞。过去用浸了油的纸做雨伞,为了美观,纸表面有花纹图案。伞被撑开,好像花一样,故名撑花,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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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8-06 11:47:50  更:2022-08-06 12: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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