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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鹤城往事：一生只爱一个人

作者:李半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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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2019年，东北鹤城。
    赵倩坐在家里的大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
    赵倩35岁，保养得很好，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甚至有点不自然的光亮，乍一看跟26、7岁的人一样。
    她盘坐在沙发上，能看得出来身材很修长，露出的小腿白皙光亮，脚型也很漂亮，涂了红色的指甲，漂亮得像一个女明星。
    赵倩有点焦虑，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换着各种节目，打开一个又关上，关上一个又打开。
    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一看才过来5分钟。
    手机就放在她抬眼就能看到的茶几上，手机一亮她马上就拿起来看，结果又是一个短信广告。
    她皱起了眉毛，她皱眉的样子还挺好看，虽然从陈小锋出门以后她眉毛就没松开过。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赵倩觉得可能过了有几个世纪吧，落日已经快沉到窗边，她家的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陈小锋拎了两个大的手提袋进来，带点笑意的一边换鞋一边看向赵倩。
    陈小锋看着不到40，留着小平头，稍微有点秃顶，一身休闲服，穿了一双很好看的白运动鞋。
    赵倩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焦急地问：「钱要回来了？」
    陈小锋没有马上回答，还在那不紧不慢的换着鞋，带着个很欠揍的微笑。
    “你说呢？“
    陈小锋慢悠悠的，仔细把他那双看着很精致的运动鞋放好。
    然后他背过身去，拉开了放在架子上手提袋的拉链，一下子把整个手提袋扯到了地上。
    眼晕的感觉，赵倩觉得。
    红艳艳的人民币洒了一地，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都是一捆捆的百元大钞，少说有200万，全从袋子全洒出来了，洒得客厅地板上到处都是。
    要说世上什么最让人开心，可能很多人会选此情此景吧。
    赵倩可能也会这么选，她本来紧皱的眉毛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表情马上变得欣慰柔和，长舒了一口气。
    「哎呀妈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赵倩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
    陈小锋看到钱，也情不自禁地喜悦起来，又把另一袋人民币打开了，捧起来也全倒在了地上，到完还拿脚踢了踢挡路的，把堆成一小堆的钱山一脚踢散了。
    “x他x的，这些x玩样儿。”陈小锋一脸欢喜地念叨着。
    「哎呀我天呢，多少回了，我真以为这钱拿不回来了。」赵倩由衷地说，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哎呀，还是得靠红梅那边使的劲儿啊，你赶紧把那个限量的包买了，快点给人家送过去。”
    「行，行，我明天就办去。」赵倩一边说一边蹲下，把钱往手提袋里收。
    陈小锋看着赵倩蹲在地上收钱的样子，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看着闪着光芒的钻石耳环，看着赵倩细长白皙的脖颈……
    x，我怎么找了这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陈小锋想，然后很大声的喊了一声：“小艾同学！给我放一个恰恰恰(Cha Cha Cha)！”
    赵倩迷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意思你干什么呢？
    这时候音乐已经响起，陈小锋冲着赵倩摇摆了起来，并且故意跟赵倩挑眉弄眼的，一副过来啊baby的表情。
    赵倩一看他就乐了，说了句：「精神病，别闹了。」然后不想理他，继续要装钱。
    陈小锋却摇摆了过来，打走了她要装钱的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一副绅士派头的邀请赵倩共舞。
    赵倩看着陈小锋，看着他已经有点秃了的发际线，看着他人到中年越来越圆的脸，看着他喝酒喝得越来越短粗的脖子……
    赵倩想，经历了那么多，到了今天，自己还是挺喜欢陈小锋的，虽然之前总觉得他配不上自己。
    想到这里，赵倩伸过手去，被陈小锋搀起，俩人跳起了90年代很火的「的士高恰恰」舞。
    俩人就像「低俗小说」里的约翰屈伏塔和乌玛瑟曼一样，互相看着对方，表情和动作逐渐有了点感觉，对着摇摆了起来……
    俩人在恰恰舞曲中，随着节奏，你进我退，我退你进……
    陈小锋越跳越进入状态，大吼着：小艾同学！加大音量！
    I wanna dance
    Do you
    like cha cha cha?
    Let's make a romance on my cha
    伴随着副歌带来的高潮，赵倩也进入了状态，就像一个舞厅皇后一样，高昂的扬着头，动作曼妙且准确的在那摇晃。
    陈小锋也被赵倩的样子所迷住，动作更大、更有侵犯性的朝赵倩走过去。
    就在俩人沉醉其中时，旁边一个屋的门打开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皱着眉毛的问俩人：「你俩干什么呢？我马上中考复习呢！你们吵什么啊？」
    正在兴头的陈小锋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了句：“滚犊子！回你屋写作业去！”
    女孩被骂了有点不开心，盯了一眼陈小锋，噘着嘴把门关上了。
    赵倩赶紧说：「你怎么这么跟孩子说话呢。」
    “别管她！别管她！继续！继续！”
    陈小锋兴致一点没受影响。
    02
    晚上，一个烧烤小店里，4、5个人坐那喝酒，整个屋感觉特别热闹，每桌人都在抽烟，屋里烟云缭绕，全是人间烟火。
    居中的是一个黑胖子，40岁左右，光头，秃头上还有一道长疤，属于那种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家伙。
    他已经有点喝多了，黑脸上面还透着一点点微红，在那撇着眉毛，一副目空一切，老子天下最牛的样子。
    他点上一根烟，跟几个人说：“我跟你们说啊，那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不信咱们就抬头看，看看这苍天饶过谁！”
    说完拿起烟抽了一口，好像自己说了一句很富有哲理的话一样。
    旁边几个人也都40岁左右，明显是以这个黑胖子为中心，在那说着对、对、对……
    “你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陈小锋，还有乾均那几个人……”
    黑胖子跟旁边一个人说：“一个都跑不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就往前看，你看他们出事儿不出事儿就完了！”
    黑胖子话音刚落，旁边那个人叫了句好，举起了杯。
    全桌人也都跟着举起来，大家一饮而尽。
    几个小时候后。
    陈小锋被绑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周围也显得陈旧，夜里到处都黑漆漆，周围都安静得很，只能听到一点点虫鸣。
    陈小锋对面坐了一个男人，30多岁，皮肤白皙，凤眼，嘴唇很薄，虽然眼角有点皱纹，但显得挺年轻的。
    他名字叫李楠。
    陈小锋已经醒过来一会儿了，终于开口问：“咋回事儿啊到底，咱俩这是因为点啥啊？”陈小锋谨慎地看向李楠。
    李楠被问的点窘迫，他眼神也不看陈小锋，客气的回答：「啊，没怎么地，就是办点事儿。」
    李楠回答完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咱俩以前是有啥过节吗？要有我先跟你道个歉啊，有啥条件你说就行。”
    陈小锋语气尽量诚恳的又开口说道，李楠听了半天没说话。
    「嗨，还讲什么条件不条件的，都这时候了。」
    李楠说完拿起了一瓶二锅头，喝了一口，明显他不太适应喝白酒，微微的呛了一下。
    “能告诉我因为啥吗？”陈小锋心里一沉，问道。
    「也不因为什么，唉……」李楠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
    李楠思考了一下说：「我觉得吧，人不能害了别人，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然后自己好吃好喝的，天天好日子过着。」
    说完李楠又喝了一小口白酒。
    「不然被你害了的人怎么想？对吧，咱们将心比心。」
    陈小锋听了，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并缓慢地问：“我能问一句，你说让我害了的人是谁吗？”
    李楠被问完，又半天没言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然后突然站了起来，拿起酒瓶就往陈小锋脑袋上倒。
    陈小锋一下子就急了，赶紧拼命挣脱。
    “你干啥啊？你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
    但陈小锋不管怎么挣脱都没用，他被绑得特紧，椅子还被固定在地上了。
    李楠倒完酒拿出了打火机，看着陈小锋。
    “你干啥啊？我真没害谁啊，我还给学校捐钱呢……”
    李楠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李楠知道，现在是最后的，还能回头的机会。这一步踏下去，也就万劫不复了。
    我要回头吗？李楠想着，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了！是张勇让你来的吧？你说他那个老弟……”
    陈小锋刚说一半，李楠就把已经点火的火机丢到了他身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陈小锋一瞬间就疯狂的喊叫了起来，歇斯底里。
    “啊！你干啥呢？啊，你别这样！”
    “啊！！！你干xx呢，我x你x！我x你x！”
    李楠冷漠地看着烧着的男人，脸上映着火光。
    男人的嘶喊声在他耳朵里变得越来越小，他甚至感到了火光传来的一丝暖意。
    他想起上初中时，他最喜欢的历史老师讲课时说过，火可能是人类最大的发现。
    火让人知道，原来人可以借助外力，如此这般的改变这个世界。
    因为火，人类烤熟肉类食用，充分的吸收了营养；
    因为火，人类可以驱赶野兽，拓展生存空间；
    因为火，人类可以烧荒，有了更多沃土可以发展农业……
    马克思说，在人使用火的一瞬间，人和动物有了本质区别……
    李楠坐在班级里，出神地听着老师讲着，气氛异常的柔和，好像时间都凝固了一样。
    想着想着，李楠的表情变得十分悲伤。
    悲伤到李楠又坐回了椅子，双手捂着脸，啼哭了起来。
    李楠和燃烧着的陈小锋，相对地坐着。
    一个被火烧着，挣扎着、叫骂着，脚上那双精致的白鞋沾满了灰尘。
    一个坐在那委屈着、难过着、哭泣着，好像这一刻他是全世界最悲伤的人。
    李楠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是自己干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天使，为自己干出这种事而哭泣。
    而另一个是魔鬼，恨已经完全把他释放出来了，他已经开始毁灭一切了。
    03
    李韵玲和张辉在吵架，几个月来俩人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
    「你能不能别再跟我扯犊子了？」
    李韵玲情绪特别激动，有点歇斯底里地跟张辉喊叫着。
    「你能不能别再骗我了？你到底长没长心啊？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别在那闷个头，你看看我，来你看看我，你跟我说句话行吗？」
    李韵玲继续指责着张辉，张辉就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穿着白背心和保暖裤，典型的东北男人居家打扮。
    张辉30多岁，微胖，长头发，阴沉着脸，穿着一件Joy Division的衬衫，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
    他现在有点像做错了事儿被父母骂的小孩。
    「你不跟我说不跟她联系了吗？你不说不勒（理）她了咱俩好好过吗？你到底想咋的啊？咱俩今天就说清楚了行吗？」
    李韵玲给张辉展示手机看，手机上是一个聊天截图，张辉在微信上跟一个女孩在说话，都是宝宝亲亲、抱抱你亲爱的什么的。
    李韵玲看着25、6岁，个不高，五官有些秀气，人带着股英气，站得直直的，感觉气势很足。
    「咱俩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咋想的你今天就得都给我讲明白了！」
    「你要说你喜欢那女的，你想跟她过，我现在就走，我就让你俩好好过日子，我要回一下头我都是你孙子的！」
    李韵玲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她只想发泄。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童童啊，咋的了？我不说了今天请假吗？」
    “玲姐，出事儿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电话那边说。
    李韵玲和童童打着电话，张辉还是一句话没说，看向了窗外。
    李韵玲放下了电话，盯着张辉看。
    张辉知道李韵玲在看自己，但他假装不知道，还看着窗外。
    他怕他只要说一句话，甚至再看一眼李韵玲，自己就会立刻崩溃。
    他都怕自己现在就从着窗户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甚至会想，我现在就掐死李韵玲，掐死她我就自杀。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让她别别自己吵了，他真的烦透了。
    他已经受不了这无休止的争吵了，他只想逃避，他只想安静，他只想正常的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李韵玲还是看着张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转头快步走了。
    04
    傍晚，郊外，一个废弃的工厂，橘红的夕阳映照，一切虽然显得破败，但又让人感觉安静祥和。
    刑警队长李韵玲从兜里拿出了烟，旁边的童童拿火机帮李韵玲点上了。
    李韵玲面前是一具被烧黑的死尸，绑在工厂的椅子上，死尸还能依稀看到是在长着大嘴在嚎叫。
    李韵玲抽着烟，看着夕阳照在尸体上。
    在开阔的工厂里，两人站在尸体前，周围是一群忙碌的办案人员，好像一幅油画似的。
    “尸体是今天下午发现的，初步推断尸体放这儿有3、4天了。”
    「谁发现的啊？」李韵玲问童童。
    “旁边捡破烂的，给吓完犊子了。”
    李韵玲离近了看了看尸体，然后不知道看到了啥，皱着眉毛躲了一下。
    「这烧的也太惨了，多大仇啊。绑着的绳防火的啊？咋没烧断呢？」
    “嗯，看着像一种消防绳，挺扛烧的。”
    李韵玲看尸体对面有一张椅子，是一把木质的小椅子。
    「咋的，凶手动手前还跟嫌犯唠嗑来着是吗？」
    “嗯，据说有的人还闻着了点酒味，搞不好凶手还在这儿喝了点。”
    「哎呀，杀个人还得喝点，这得多大瘾啊。」
    与此同时，在一个干净明亮的餐厅里，李楠正在和一个30多岁的女人吃饭。
    “我不怎么喝酒，也没酒瘾，就和朋友聚会的时会喝点。”
    李楠在跟一个女性相亲，叫静静，是单位领导介绍的。
    平时单位领导对李楠很照顾，又跟李楠说了好几回，李楠没办法只好来了。
    结果没想到静静还挺干净漂亮的，衣着素静得体，在她这个岁数的女人里穿的算挺时髦的了。
    人有点瘦得不太健康，不是性感的那种瘦，有点干瘦，脸上的颧骨也因为太瘦了显得有点突兀。
    「那你抽烟吗？」静静又问李楠。
    “不抽，我平时就看看书、听听音乐、看看电影，没什么别的嗜好。“
    李楠有点紧张，总是眼神飘散，一直靠喝水掩饰尴尬。
    「我也喜欢看书，你平时都看什么样的书啊。」
    静静问，看得出来静静对李楠有点意思。
    “我喜欢看历史方面的，不过不是那种很正经的，都是些小说什么的，网文儿那种。”
    “正经的也就看过「万历十五年」、「明朝那些事儿」、「二月河」什么的。”
    「是吗？我也喜欢看这些，我叔跟你说了吧，我在中学教历史。」
    静静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是一名中学教员，唯一就是离过婚，还带个上小学的孩子。
    “跟我说你是老师了，不过没想到你是教历史的。”
    「我从小就喜欢中国古代文化什么的，我还弹古琴呢，我自己也偶尔做点汉服什么的。」
    说起做衣服静静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小了点。
    “挺好的，你这都是雅好。”
    「真的吗？不会很奇怪吗？之前总有人说我都30多岁了，还喜欢这些无聊的东西。」
    她离婚就是因为之前的老公说她总是有些奇怪的爱好，不顾家，跟别人家老婆不一样什么的。
    “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喜欢点什么是好事儿。”
    「你人可真温柔。」
    静静看着李楠微笑着说。
    李楠也害羞地点了点头，然后正好他手机亮了，李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同事给他发的微信。
    是工作的事儿，李楠回了一条说该怎么弄。
    然后他看到前几个对话框里，有一个叫「忆心」的人。
    他下意识的点开了，也给这个叫忆心的发了条微信：
    13:17
    刚才有人像你一样，说我温柔呢
    仔细看李楠跟这人的聊天记录，能看到前面李楠还给这人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卡在对话框上，只能看到半张，是一个人，脚上穿了一双精致的白运动鞋。
    第一次在天涯发文儿。
    此文是比较另类的罪案文，之所以另类，是因为从开局就是明牌，读者将始终以上帝视角观望凶手以及诸多人物的动向。
    自忖小文读起来还是很顺溜很有趣的，还请坛友多多支持。
    05
    凌晨，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橘黄色的路灯光下，李韵玲下车走向了自己的家。
    电梯里李韵玲长舒了一口气，办了一天的案子给她累坏了，但想起家里的张辉就觉得有点生气。
    好在今天张辉给他发了一堆微信，说跟那女的已经彻底断联系了，还把手机、微信、游戏上面拉黑的截图给她看。
    进屋李韵玲看了眼卧室，门关着，但透过门上的雾面玻璃可以看出张辉还没睡。
    她又看了眼桌子，三个菜，都被大碗盖着。
    李韵玲不打开都能猜到，一个拌凉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豆角炖肉。
    这三个都是李韵玲爱吃的菜，也是张辉拿手的。
    「算你xx长了颗心。」李韵玲自言自语道。
    她掀开盖子，拿手碰了一下碗边，发现菜已经凉了。她顺手端了起来，拿去厨房热。
    热好菜她又给自己热了一碗米饭，然后又开了一瓶啤酒，都拿到了桌前。
    李韵玲看着整整齐齐的饭菜和啤酒，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然后她夹起了一块肉，沾了沾豆角上的汁儿，放到了米饭上，然后夹起米饭连肉一起吃进了嘴里，享受的咀嚼了起来。
    李韵玲这一串动作还挺可爱，像个小女孩一样。
    吃完咽下，她又拿起旁边的啤酒瓶子，放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哎呀，整个世界终于好起来了。李韵玲想，她感觉眼前的一切又有点光亮了。
    记得她妈妈以前跟她说过：“人还得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你别总一个人儿。”
    “你知道啥是幸福吗？幸福就是你忙一天、累一天了，回家能吃一口热乎的，能有人等你。”
    李韵玲她妈也是个女强人，在国营厂子里面当副厂长，家里都是她爸做饭。
    「切，还幸福呢，你老公最后还不是跟人跑了，而且这饭菜是我自己热的。」
    李韵玲心里想。
    李韵玲吃喝了一会儿，张辉就从屋里出来了，直接走向了洗手间。
    张辉没看李韵玲，李韵玲也没看张辉，继续在那大吃大喝。
    张辉上完厕所，走进卧室前，看了李韵玲一眼，李韵玲依然瞅都没瞅张辉，闷头在那吃。
    张辉夜没说话就进了屋，这回没关门。
    「装啥呢跟我。」李韵玲小声嘀咕道。
    李韵玲洗漱完进屋，这是屋里的表已经转到下半夜2点多了。
    屋里没开灯，张辉躺在床上，拿着遥控器在看电视，电视的反光衬得张辉的胖脸特胖特圆。
    李韵玲径直走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跟张辉趟到了一起。
    俩人都没说话，也都没有睡觉的意思，电视里演的是一个谍战片，伪装成富豪的地下人员被包围了。
    「主角这咋暴露了呢？」李韵玲问张辉。
    “那不主角去救那女的吗，道儿上让佐藤大佐给认出来了，但没敢确定是他。”
    「那这咋整啊？」
    “那就看他自己了呗，他要装没事儿就没事儿了，他要打起来那就全完了。”
    ……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像白天的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韵玲的确有点累了，这片刻温存让她放松了下来。
    也许妈妈说的也有点道理，李韵玲想。
    其实不吵架时，她和张辉的关系还是挺让她满意的，张辉对她也很体贴。
    李韵玲想起有次自己哭着给朋友打电话，朋友骂了李韵玲好久，说张辉有啥好的，你条件这么好，哪找不着比他好一万倍的男人啊。
    李韵玲哭着说：你不懂，你不懂我俩到底啥关系，不是张辉需要我，是我需要他！
    06
    早上李韵玲醒来时张辉已经走了。
    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摸手机在哪，看看微信有没有留言，再看看每个群大家都说啥了，然后还要看看朋友圈有什么新东西没有。
    今天她打开微信，第一眼就看到张辉的留言，说他上班去了，给李韵玲买的早餐放桌上了。
    早餐都是李韵玲喜欢吃的，豆腐脑、油条、咸鸭蛋，还有一包没冲的速溶咖啡放在马克杯旁边，桌上的暖壶里还填满了热水。
    李韵玲昨天晚上吃的东西也没收拾就撇那儿了，早上都让张辉收拾干净了。
    俩人同居好几年了，张辉一直这样照顾着李韵玲。
    别人都说张辉配不上李韵玲。
    张辉离过婚，人胖胖的还总以为自己特帅，也没啥钱，俩人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李韵玲家的。
    但李韵玲不觉得，李韵玲觉得张辉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俩人好时，李韵玲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像一只猫一样，钻到张辉的怀里，抓着张辉的手让他抚摸自己，她就一直在张辉身上蹭来蹭去。
    「你不能离开我，我不管别人咋说，你就得一直搁（待在）我身边，你就得一直得宠着我。」
    “好，一直宠你。”张辉说。
    「一辈子都得这样，一辈子都得爱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
    “嗯。”
    「你不能对别人也这样，我到啥时候都得是你最喜欢那个，别人都不能跟我比。」
    “嗯。”
    但后来他就背着我跟别人好了，李韵玲想着，心里又难受了，她嘴里还噎着好大一口油条，眼睛有点红了。
    “被害人初步怀疑是三天前失踪的陈小锋，失踪时间与被害时间基本吻合。”
    李韵玲在开车，童童在旁边给她汇报工作。
    “三天前他晚上说出去吃饭，跟他媳妇儿说我晚点回来。”
    “他朋友也在饭店等他呢，但他一直没来，就打电话给他媳妇儿，俩人才知道人找不着了。”
    「这人干啥的？」李韵玲问。
    “干房地产开发的，跟人合伙开了个公司，包工程的。”
    「哎呀，这样人可不好整，社会关系复杂了。」
    “可不呗，就这小区。”
    童童指了指，李韵玲看到了一个叫「观江南岸」的高档小区。
    07
    陈小锋家客厅挺大的，大到有点空旷，虽然装修高档，但让人感觉有点不舒服。
    赵倩看着脸色有点发黑，并且一脸倦容，估计这几天遭了不少罪。
    “你就是电话里的李队长啊？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赵倩看到李韵玲时客套地说，能感觉出来赵倩在故作轻松。
    李韵玲经常被这样恭维，也没当回事儿，寒暄了一下，简单安慰了赵倩就聊起了案情。
    「陈小锋平时跟什么人有过节吗？」童童问到。
    “过节啊，他平时干工程的，里面的事儿的确比较复杂，要说跟人一点摩擦都没有也不现实。”
    “但真要说到这一步，那也不至于啊，因为点什么啊，能做这种事儿。”
    赵倩说着说着情绪有点激动，但很快被她克制住了。
    「他这几天都见过什么人吗？」李韵玲问。
    “他平时接触人挺多的……”赵倩想了想，说：“他最后见的人应该是铁林。”
    「铁林是？」
    “杨铁林也是干工程的，跟小锋认识很多年了，小锋出事儿前俩人见过面。”
    李韵玲一直在观察着赵倩，赵倩说到杨铁林时表情明显冷漠了些。
    「俩人见面聊的什么呢？」
    “唉，都是些工作的事儿呗。”赵倩欲言又止。
    「能给我们讲一讲吗？」李韵玲用柔和的语气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今年房地产这块不是不太景气吗，工程这块儿也不好干，都挣不着什么钱。”
    赵倩斟酌着语言说。
    “铁林的活儿有一大部分都是小锋公司承包给他的，我们都老关系了，自然得照顾他。”
    “但年景不好，大家都挣不着什么钱。所以最近铁林就总来找小锋，但俩人嘛，认识这么多年了，关系一直都还行。”
    李韵玲听完，也没说什么，继续问赵倩些问题。
    而童童听到这里，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不停地记各种东西。
    回去的路上，又是李韵玲在开车，童童拿手机在打电话：“叔啊，我，童童。”童童大名叫王昕童。
    「哎呀，童童啊，你这孩子，都多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
    “叔我刑警队这不忙嘛，天天没日没夜的，有时候想起给你打电话都半夜了。”
    「行、行！你还想着我就行，啥事儿啊找我？」
    “叔我问你个事儿，你认识一个叫找杨铁林的人吗，也是干工程的。”
    童童的这个叔叔在鹤城也是做建筑工程行业的。
    「杨铁林啊，听着有点耳熟，是不是原来在乾均干的，后来自己弄了个公司？」
    “对对，就他，是乾钧陈小锋的哥们。”
    「啊，那人我不认识，就知道他和陈小锋闹得挺不好的，我有个朋友跟他挺熟的，要不我帮你问问？」
    “行啊叔，那可帮大忙了，晚上你有事儿吗？我找你咱爷俩喝点？”
    「x，你个小崽子，用着我了就想找我喝点了，那你晚上来吧，我让你婶儿弄俩菜。」
    “行，叔，我跟同事在一块呢，晚上我俩一块过去啊。”
    挂上电话童童特别兴奋，感觉自己干了件特厉害的事情，说：“我就说吧！那个杨铁林肯定有问题！”
    他说完看李韵玲没理他，就又补了句问：“你说是吧！姐？”
    「哎呀！你稳当点儿行吗！烦死了。」
    李韵玲开车时注意力都很集中，而且正在想一些事情，童童搞得她有点不爽。
    “啊……行，姐。”童童听了也没当回事儿，自己还在那高兴。
    李韵玲瞟了他一眼，还是有点来气，说：「你说你都来刑警队两年了吧，还总毛毛愣愣（毛躁）的，干咱们这行得稳重，别啥玩样都挂脸上，你这样早晚得吃亏知道不。」
    “是，姐，你说的对……”
    童童看李韵玲板着个脸教训他，也不再嬉皮笑脸了，认真地说。
    但心里却想，最毛毛愣愣的就是你，还说我呢。
    「嗯，你知道就好。」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李韵玲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凶，而且童童的确在努力办案，自己不应该那么说话。
    李韵玲语气温和了点，说：「你拿蓝牙放点歌听吧。」
    童童看李韵玲脸色好看了，瞬间也觉得有点委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提到张辉的事儿咋没见你稳重呢……”
    李韵玲一听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瞪着童童。
    童童看着李韵玲吓了一跳，刚要说啥，李韵玲就上手了。
    「x你x的，你个小x崽子，你是不是跟我混熟了？啊？是不是我太长时间没教育你了？啊？给你脸了是吧？」
    李韵玲一边骂一边拿手拍打着童童的脑袋，童童一直拿手护着。
    “姐，我错了！姐我不这样了！姐，我再也不敢了……”
    俩人打闹了起来，看着有点幼稚。
    08
    李楠在自己家中，伏在桌子上往笔记本上面写东西，手边还有几本书和资料。
    李楠家是那种老式住宅楼，普普通通的。
    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屋里的灯光特别亮，一盏白色的、度数很高的日光灯在照着整个房间，李楠本来就很白皙的脸被照到有点发青。
    李楠家养了一只黑黄白三色的小猫，从客厅的一边静悄悄地走了过来，跳到了李楠桌对面的椅子上，在那里盯着李楠看。
    李楠写了很久，眼睛有点干，他闭起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感觉有点心浮气躁，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他又抗拒又期待。
    小猫盯了李楠很久，看李楠终于抬头了，以为李楠会看自己，结果李楠还是没理它，揉完眼睛又低下头了。
    这让小猫有点不高兴，冲着李楠不满的「喵喵喵」叫了起来。
    李楠皱起了眉毛，但并没有理会，又拿起了一本书看了看，然后又低头记东西。
    小猫被李楠一直忽视有点气不过，就从椅子上一跃，跳到了桌子上。
    小猫靠近李楠，继续冲着李楠叫，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不陪我玩？
    叫了好几声，见李楠都没什么反应，小猫就试探着又朝李楠近了一些，对着李楠的脸又叫了起来。
    李楠一巴掌就把小猫从桌子上拍到了地上。
    小猫被拍懵了，在地上愣了一下赶紧爬起来钻到了沙发底下。
    “叫！xxx天天就知道叫！老叫个xx！再叫我xx弄死你！”李楠走到沙发前怒吼。
    「喵。」能听到沙发下的小猫委屈的叫声。
    “再他x叫！就他x会叫！王八犊子玩样儿！”李楠激动的踹了一下沙发。
    李楠感觉特别的生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因为猫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这么点小事儿都要发火而生气。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李楠拿了起来。
    “喂？胖儿啊。我在家呢。”
    “哎呀，喝什么喝，我今天有事儿。你也别总喝了，前几天不刚喝完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赶紧回家吧，我这边真有事儿，对，你赶紧回家吧……”
    李楠挂了电话，叨咕了句：这一天天的。
    他刚才在安慰一个喝多了的朋友。
    不过通了个电话，让李楠心情没那么烦躁了。
    李楠又坐回桌前，看了看笔记本。
    笔记本上写着：
    建设街181号4楼502
    每天6点下班，常去红河娱乐KTV
    车牌号黑X44021，奥迪A3
    手机号……
    李楠在那边看边翻页，虽然眼睛还盯着笔记本，但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
    又翻了一会儿，李楠叹了口气，看了眼沙发那边，小猫在沙发底下，探出个头来在看自己。
    小猫发现李楠看向了这边，又小声地、试探性地冲李楠叫了一声。
    李楠看着猫，发了会儿呆，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客厅的一角，帮小猫换了喝的水，然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猫罐头。
    小猫一看到猫罐头，立刻从沙发底下探出半个身来，看李楠一打开就马上叫着冲了过来。
    李楠把罐头打开放在了地上，小猫马上低头猛吃了起来。
    李楠看着小猫吃得很香的样子，眼睛又柔和了起来，抚摸起了小猫的背。
    “宝宝啊，别总叫唤，尤其我忙的时候，你一叫我就闹心，我也不愿意打你，打你我也闹心，知道吗……”
    李楠爱抚了一会儿小猫，就又回到了桌前。
    他拿起了手机，又点开了「忆心」的微信，忆心没有回他。
    他又给忆心发了一条微信：
    18:48
    我又打咪咪了
    我觉得我一点都不温柔，只有你觉得我温柔
    09
    赵倩家，客厅吵吵闹闹的，都是陈小锋家人朋友。他们在安排葬礼相关的事情，七嘴八舌的。
    杨铁林来了有一会儿了，也没什么人招呼他，赵倩一直在窗台前打电话。
    杨铁林也没当回事儿，在那主动的找人攀谈聊天，就算在座的人都不太理他。
    赵倩打完电话回来，杨铁林站了起来，脸上表情有点悲伤地说了句：“小倩。”
    赵倩听他这么叫自己有点不舒服，眼神飘走了一点，稍微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来了。
    “嗯，咋样啊？安排的。”杨铁林看了眼在忙活葬礼的人们，询问赵倩。
    「安排的都差不多了。」
    “有啥事儿我能帮上忙的你就尽管说，毕竟我和小锋一起这么多年了。”
    赵倩点了点头，说了句「费心了」。
    “咱那个之前是有点小矛盾，但这个人死为大……”
    「哎？冰冰呢？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呢？」
    赵倩打断了赵铁林，不想跟他聊些有的没的。冰冰是杨铁林的老婆，赵倩也认识。
    “啊，跟孩子在海南呢，她那个……”
    杨铁林又话说一半，旁边有人叫赵倩，赵倩笑着跟杨铁林说你先坐啊，我那边有点事儿得处理一下，还让人给他倒了杯水。
    杨铁林被冷落了也不好说什么，就跟旁边一个坐在角落，一直很沉默的人说。
    “你啥时候走？咱俩一块啊，我捎你。”
    这人年龄跟赵铁林差不多，挺黑的，也是陈小锋和杨铁林的老朋友。
    黑兄弟点了点头，就跟杨铁林一起走了。
    车上，杨铁林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话，黑兄弟低头在那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地附和着。
    “那他x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咋回事儿啊？”
    「是啊。」黑兄弟说。
    “你说那个赵倩老跟我装，装啥啊在那，自己干过啥自己心里没数啊。”
    “现在觉得自己行了，公司弄大了，就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当年要没我和小锋她算个屁。老他x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
    “当初我为啥不在乾钧了，就是因为她！我也是乾钧元老，乾钧干那么我出了多少力？真挣钱的时候到我手里就那点，欺负人吗这不是……”
    “真他x把我逼急了，我把他们干的那些破事儿都给他们捅出去！欠我的钱少一分都不行！”
    “当年我他x出生入死的，现在在这儿跟我装牛x，以前不就是个当婊子的吗。”
    黑兄弟皱了皱眉，觉得有点烦，但也没说什么，看得出来他不太想搭理杨铁林。
    10
    晚上，一个很温馨、很有生活气息的小客厅里，李韵玲和童童在他叔叔家里吃饭喝酒。
    “玲姐，不是我跟你吹啊，当年鹤城大包这一块儿，不说我叔干的最大吧，那基本上，十个工程里得五六个都跟他有关系。”
    童童已经喝了不少了，酒劲儿上来了。
    「哎呀，你就别吹了，没他说的那么厉害，不过的确干的比较早，这里面的事儿也知道点。」
    “那你给我讲讲呗，叔。”童童说。
    「你说那个杨铁林啊，很早以前就跟陈小锋一起干工程，他老家北岗子屯儿的，工人大都他老家带出来的，听说对老家人还行，也没听人说有啥不仗义的地方。」
    「他跟陈小锋闹矛盾好像也因为这个，说他现在在北岗子屯儿名声都臭了。」
    「我们干工程的，不管大包、小包还是包工头，都是要先往里垫钱得，他们有段时间项目接得特多，杨铁林少说得往里面垫了几百万。」
    「之前杨铁林从乾钧出来单干，就跟陈小峰闹得挺不愉快的。」
    「后来齿轮厂那个烂尾楼他俩都参与了，据说亏完犊子了，但很多人私底下说陈小锋还拿着了点钱，但下面像杨铁林啥的不仅一分钱都没拿着，往里垫的钱也都打水漂了……」
    一个KTV里，杨铁林正在陪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在喝酒。
    中年男人三十多岁，戴个眼镜，穿了件青色的衬衫，看着好像一个知识分子。
    但这人说话有点粗俗，手一直别扭地放在陪酒女的大腿上，好像怎么都不愿意拿开一样。
    “主任，这杯酒我干了啊，这忙你一定得帮我。”
    杨铁林跟胖胖的中年人说，中年人没有任何表示，就微笑地看着杨铁林。
    杨铁林以为他会拦一下，他拿的是整杯的白酒，这一口干了还挺要命的。
    但话都说出去了也没办法，只能一口就把整杯酒都折进了肚子里。
    杨铁林喝完有点难顶，稍微呛了一下，但他忍住了没失态，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中年人，发现中年人一点表示都没有，还微笑地看着他。
    中年人的手还在陪酒女的大腿上捏来捏去，陪酒女被捏得有点不爽但也没流露出来。
    杨铁林知道今天得受点苦了，心里的狠劲儿反而上来了。
    他也没说什么，又往杯里倒了满满的一杯，眼神带点挑衅意味地看了眼中年人，一口又全干了。
    干完这杯，杨铁林这回也没看中年人，放下杯子就往里倒酒，又是满满一杯，直接拿起来就喝。
    杨铁林喝到一半就有点往外返，他给硬压下去了，缓了几秒，又强撑着把剩下半杯喝了下去。
    KTV只有音乐还在响，整个屋子都显得有些肃静。
    杨铁林才又看向了中年人，他把杯子倒了过来，晃了晃表示真的都喝干净了。
    杨铁林的表情除了挑衅意味，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凶相。
    中年人没有跟杨铁林对视，拿手扶了下眼镜，沉默了一会儿。
    「这回得六分利，你要吗？」中年问杨铁林。
    “要。”杨铁林没犹豫地说。
    「抵押物都得去公证处公证。」中年人又说。
    “咱们的关系，用到这一步吗？”杨铁林脸色微变，问道。
    一般抵押物都是房产，有的是给房产证抵押，有的是要去公证处公证，一旦违约就会立刻把房子过户给欠款方。
    杨铁林的房产很多都在他父母、妻子、亲戚名下，真要去办公证这些人都要到现场，还挺为难的其实。
    「今时不同往日啊。」
    中年人也不看杨铁林，抽一口烟说道，同时把手从陪酒女大腿拿开，又下意识地去搂了陪酒女的腰，捏着对方腰上的肉。
    “所以杨铁林很多钱都是从高利贷那边抬的？”童童问他叔叔。
    「对，乾钧出来那帮人都挺狠的。」
    「当年他们项目多时，外面只要肯借，多高的利息他们都要。」
    「而且据说他们跟农村银行那边关系挺密切，这里面事儿应该挺多的。」
    “叔，你刚才说那个烂尾楼的事儿，为啥陈小峰那边还能拿着点钱呢？”一直没说话的李韵玲问。
    「具体我也不好说，乾钧这公司大概十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一开始干就接了很多好项目，私底下都说他们有点关系，不然不可能这待遇。」
    “赵倩参与乾钧的事儿吗？“李韵玲又问。
    「赵倩啊，哎呀，我跟你说啊，乾钧的事儿基本上全是赵倩说了算，陈小锋说是老板，但实际上就跟给赵倩开车的差不多，赵倩说往东他不带往西的。」
    「据说啊，杨铁林跟陈小锋闹矛盾也跟这个有关系。」
    「杨铁林觉得齿轮厂的事儿，赵倩那边能给他要点钱回来，但赵倩不吱声，陈小锋也不言语，这给杨铁林气坏了。」
    “那陈小锋和杨铁林原来在乾钧都干什么的啊？”
    「不好说这个，但当年『虎坊里』拆迁时，俩人好像得罪了不少人……」
    凌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一个小巷子里，杨铁林扶着一棵树在那里吐。
    杨铁林已经吐了一回了，现在是在那里干呕，胃里难受但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手一直在抠嗓子眼，但最多也就吐点汁水出来。
    李楠戴着个口罩，坐在车里，在阴暗的角落盯着杨铁林看。
    杨铁林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发出了特别难听的声音，终于吐出了点东西。
    吐完的杨铁林感觉轻松了不少，扶着树在那大喘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x他x的，x他x的……
    这是一个小的商店街，店铺都关门了，看着有点破败。
    李楠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缓慢并安静地朝着杨铁林走去。
    李楠感觉这次心里比上次平静了很多，自从杀了陈小锋以后，他心情的确好了不少。
    可能自己压抑了太久吧，李楠想，而且杀人好像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难。
    人的生命太脆弱了，简直跟虫子没什么区别，一掐就碎。为什么大家平时都意识不到呢？
    李楠一边想着，一边靠杨铁林越来越近，他手已经放到布包里准备掏家伙了，背对着他的杨铁林近在眼前。
    但杨铁林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李楠。
    “你干啥啊？”杨铁林问李楠。
    李楠没想到，喝成那样的杨铁林突然就没事儿了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一瞬间李楠甚至觉得这是警察设的陷阱来抓自己的。
    但也就愣了半秒，李楠就恢复了冷静，平稳地说：「你叫的代驾啊？」
    “代驾？代啥驾啊？就你代驾啊？”
    杨铁林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楠，又说：“你哪像个代驾啊？大半夜你戴个口罩干啥？滚！”
    李楠站那没动，犹豫了一两秒要不要动手。
    杨铁林也更加警惕了，就在杨铁林准备做点什么时，李楠转身走了。
    杨铁林虽然有点醉，但还是尽量站的直直的，带着敌意地盯着李楠走开，直到李楠转进一个街角。
    看到李楠身影没了杨铁林好像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刚才的醉态，嘴里念叨：“代驾，代个鸡x，傻x。”
    说完踉踉跄跄地走了。
    11
    深夜，一辆车飞速开在无人的马路上。
    李楠在开车，他的口罩已经摘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在哭，嘴里念叨着：“你早晚得死，你早晚得死。”李楠抬起握着方向盘的手，擦了擦眼泪。
    20年前，还是初中生的李楠，穿着校服，在学校的一个角落，被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小孩子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金发男生一拳怼在了李楠的肩膀上，问了句：“就你是体育委员啊？”
    被打的李楠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愣愣的在那站着，面无表情。
    “就你这x样还体育委员呢？”
    金发男生说时又怼了李楠一拳，李楠痛苦的皱了一下眉。
    “你们体育委员不都挺厉害的吗？你咋这么狗x子（怂）呢？”
    被说狗x子的李楠有点气不过，瞪了金发男生一眼。
    金发男生看李楠盯了自己一眼，忍不住乐了，说：“咋的啊？说你狗x子你不乐意呗。”
    金发男生说完俯下身，从地上捡了一块砖头，抓起了李楠的一只手，把砖头放到了李楠的手里。
    “这样，你要觉得你不是狗x子，你就给我来一下子。”
    金发男生一边说，一边朝李楠探过头，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来，就拍这儿，你今天给我一下子，我就当你是个男人，不是个狗x子。”
    金发男生笑嘻嘻地看着李楠，似乎笃定他不敢打自己。
    李楠低着头，浑身颤抖着，手紧紧地握着砖头。
    他满脑袋想的都是打过去，打过去，我要杀了他！我要砸死他！
    但实际上李楠却一动也不敢动。
    金发男生盯着李楠看，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不敢是吧？那你就好好当你的狗x子吧。”
    说完这句话，金发男生拍了拍李楠的脸。
    “你就当一辈子狗x子啊，知道吗？”
    男孩一边转身，一边轻蔑地转头对李楠轻蔑地笑了笑。

    20年过去了，李楠现在还记得那个人的表情。
    李楠已经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车，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突然李楠抬起手来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然后嘴里说了一句：“我不是狗x子。”
    他表情冷漠且坚毅。
    12
    一栋高耸现代的办公楼，赵倩一个人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打电话。
    “红军你说这小锋，唉，说没就没了，他这拼命了的干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赵倩面露伤感。
    听不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只能听到赵倩一直在那自言自语。
    “小锋命不好，算卦的说他享不了大福，这才过了两年好日子。”
    “可不是吗，还是那时候好啊，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红军，你那时候不说有钱了就带我们去夏威夷吗？怎么到现在了，我还待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呢？”
    “唉，我能不能去不知道，小锋肯定是去不了啦。”
    “说还在调查让我等消息，他们问了我好多杨铁林的事儿。”
    “肯定不是铁林，他私底下的确跟人说要弄死我俩，但他那人你还不了解，嘴里天天跑火车，吓唬个人还行，真办事儿总掉链子。”
    刑警队的会议室，李韵玲和童童在一个小的会议室里跟一个领导在汇报。
    「对，的确不能排除杨铁林的嫌疑，陈小锋那边早年也和挺多人结怨的，我准备两条线一起跟一下。」
    李韵玲说，童童接着她的话说道：“据说那个杨铁林的确对陈小锋有很大怨气，因为齿轮厂那个项目，他在北岗子屯儿名声搞臭了，工作受了很大影响。“
    “另外他很多房产都抵押出去了，包括他自己住的。”
    “三天两头有人找上门跟他要钱，还有人威胁过要绑架他的媳妇儿和孩子，她媳妇儿就带孩子跑海南去了，说杨铁林不解决好就不回来了。”
    晚上汇报完工作，李韵玲开车送童童回家。
    “玲姐，这二手车才卖五万多，是不是太便宜了？”童童一边看手机一边问李韵玲。
    「哎呀，你别看了，就你赚那点钱还买车呢，没钱就别装犊子。」
    “又不是我想买，我对象说了，不买车不想跟我处了，出门太没面子。”
    「净在那瞎扯，你对象那孩子人那么好，咋会说这种话。」
    “好啥啊，她贼能花钱，每次我俩上街都得花个千八百的，我每个月都得跟我妈要钱。”
    「你丢不丢人？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处对象还跟家里要钱。」
    “那咋的，谁让我是富二代呢。”
    「哎呀妈呀，还富二代，真服你了。」
    李韵玲弯进了一条小路，问童童：「张辉这几天跟你说啥了没有？」
    “哎呀，姐呀，你别提了，那张辉看着膀大腰圆呢，说话咋这么酸呢？”
    「他说啥了？」李韵玲问。
    童童从包里掏出另一部手机，打开微信，一个叫戏梦人生的人，发了一个网易云音乐的链接：「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 张楚
    “他给我发了一段歌词，我给你念啊：
    孤独的人
    他们想像鲜花一样美丽
    一朵骄傲的心
    风中飞舞跌落人们脚下……”
    “然后张辉又跟我说：去谈一场恋爱吧，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谈个屁我谈！“童童念完这话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李韵玲看他这样忍不住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
    「懂个屁，这叫文艺。你这个没文化的。」
    “姐你别老动手动脚的，让我对象看着多不好。”
    「滚犊子，我这是帮她教育你。你回他，说我更喜欢张楚的『爱情』。」
    “不行，姐，我装的是个小姑娘，哪有小姑娘知道你说的这啥玩样儿啊。”
    微信里，童童的名字叫「米诺」。
    这次张辉搞外遇就是童童拿微信发现的。
    13
    李楠一个人在家，又对着笔记本在那写写画画，笔记本上记着：
    每两周前后回一次北岗子屯
    回家时间：周五下午或周六白天
    最佳地点：黄洼子旁小路
    李楠拿着手机在那看电子地图，然后又划开相册看他拍的黄洼子旁的小路，的确人迹罕至。
    上次对杨铁林动手失败后李楠很沮丧，一直筹划着下一次的动手时机。
    但每次想起杨铁林，李楠心里就觉得莫名的烦躁，计划来计划去，总觉得怎样都不完美。
    李楠甚至想，干脆算了，不要再去找杨铁林了。
    一阵心浮气躁后，李楠打开了手机电话簿，找到了“胖”的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
    放下电话，李楠又在那呆楞了一会儿，然后又试着拿起了手边的资料想看一看，但就看了一眼，就被李楠丢一边了。
    李楠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地毯上舔毛的猫咪，猫咪发现李楠看它，也抬起头来看李楠。
    坐在桌子前的李楠往后移了移椅子，膝盖露在了桌子外面，然后李楠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猫咪一看到李楠拍自己的膝盖，就赶紧站了起来，一边撒娇地叫着一边朝李楠跑来，一下就跳到了李楠的腿上。
    趴在腿上的下猫享受着李楠的爱抚，不停地打着呼噜，还开心地拿脑袋蹭着李楠。
    李楠看着腿上的小猫，表情十分柔和，就像父母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跟小猫玩了一会儿，李楠感觉内心平静了一些，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19点47分。
    李楠鼻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了手机，给「忆心」发了一条微信：“该办的事还是得办。”
    夜里，杨铁林开车回家，他家在鹤城老区的一个老住宅楼，也没什么小区围栏什么的。
    杨铁林把车停在路边，走过楼洞，刚走到自己家的单元门口，三个男的就围了过来。
    路灯下，杨铁林看着这三个人冲自己来的，也没慌，夹着包，稳稳地站在那儿，盯着几个人看。
    几个人一副凶狠的样子，都盯着杨铁林，但杨铁林还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留着小平头的男人开口说：「你是杨铁林吧？」
    “咋的啊？“杨铁林反问，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就说你是不是吧！」小平头看杨铁林的样子有点不爽。
    杨铁林听完眉毛一皱，朝着小平头往前走了一步。
    “你谁啊？我是不是跟你有鸡x毛关系啊？”
    杨铁林带着挑衅意味的，逐字逐句地说。
    杨铁林气势很足，几个人有点不适应，旁边一个人说：「你欠人钱不还，咋还这么牛x呢？」
    杨铁林转过头轻蔑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回了句：”我欠谁钱啊？”
    「我们正达的，你跟我们回去一趟，我们老板要见你。」小平头说，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正达是一家贷款公司，杨铁林在那边借了不少高利贷。
    “咋的啊，小坤现在这么牛x了是吗？还让我见他去？要见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小坤是正达公司的老板。
    说完杨铁林就要进单元，小平头伸手就把他拦住了。
    “咋的啊？动手是吗？”
    杨铁林面露凶相，微笑着看着小平头。
    「跟我们走一趟吧，误不了你啥事儿。」
    小平头气势更弱了，像在商量一样说。
    杨铁林瞪着小平头，一点一点地离小平头越来越近，脸都快贴在小平头脸上了。
    “你们动手呗。”杨铁林开口说。
    “你们仨人，试试呗，我肯定打不过你们。”
    杨铁林还是微笑着，但话越说越慢，越说越低沉，手也在往包里掏东西。
    小平头紧张得不行，一直看着杨铁林放在包里的手。
    就在局面一触即发时，旁边一个没说过话的矮个男人说：「哥，我们就是让你去见一下我们老板。」
    杨铁林没说话，看向了矮个那边。
    「你要不愿意去就不去了，我们也是工作是吧，咱们无冤无仇的。」
    矮个语气软了一点，说完他跟小平头俩人对视了一眼。
    “哎呀，这才对嘛，有话好好说呗。”杨铁林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到家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有啥话我直接跟他聊。”
    「行，我们老板也是太长时间联系不上你了，这才让我们来看看。」矮个说。
    又扯了几句没用的，几个人就撤了。杨铁林看着几个人转身离开，一副得胜的表情，进了单元门。
    “几个小崽子，我他x要账的时候，还没你们几个呢。”杨铁林自言自语道。
    杨铁林家是老楼，没有电梯，刚上了三层杨铁林就开始大喘气。
    岁月不饶人啊，杨铁林想，这两年他感觉身体退化的厉害。
    好在他家就在四楼，杨铁林低头想，刚要转角时，一个黑影，一扳手就甩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这一下子稳准狠，杨铁林连叫都没叫出来，直挺挺的就被打躺下了，瞬间没了意识。
    李楠从拐角走了出来，这次他没戴口罩，冷静地端详了一下杨铁林，然后侧头看了一下杨铁林，又拿扳手给了杨铁林另一侧太阳穴狠狠来了一下。
    李楠从包离掏出了一个大口袋，利索地把口袋抻开，然后拽着杨铁林往里装。
    也就2、3分钟，李楠就背了一个大口袋走出了单元门，门口有一个路过的人，看了李楠一眼，也没当回事儿就继续走了。
    李楠也装作若无其事，虽然背的口袋很重，但他显得不是很吃力。
    走了几步就到了他的车前，打开了后备厢，慢慢地，一板一眼地把袋子放了进去。
    关上车门那一瞬间，李楠松了一口气，全身都跟着放松了一点。
    从李楠打倒杨铁林，再到杨铁林被装到车里，一共也就过了三四分钟。
    李楠开车离开时，刚才几个跟杨铁林要账的人还在门洞那里抽烟。
    小平头在那打着电话，矮个和另一个人在那聊天。
    「真没必要，咱们几个打他一顿又能咋的？他都那个岁数了。」矮个说。
    李楠看了几个人一眼，把车开上了大马路，这时李楠已经戴上了口罩。
    14
    李楠开着车，马路很宽，几乎只有他一辆车在奔驰。
    整个马路都被路灯照成了橘红色，好像无限一样一直朝前延展着。
    李楠本以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时刻，但此时此刻他比想象中的，放松、平静一百倍。
    李楠甚至觉得，要是这一刻一直延续下去也挺好。
    就这样一直放松着，朝着看不到头的路一直开下去。
    哪怕后备厢里放着一个他厌恶的人。
    想起后备厢的人李楠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毛，觉得好心情有点被破坏，他下意识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电台在放怀旧歌曲，是一首陈淑桦的「笑红尘」：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
    这歌既好听又有年代气息，李楠思绪一下就回到了90年代。
    那是在江心岛上，一个夏天，学校组织的郊游活动。
    当时李楠班上有一个保健老师，是一个年轻漂亮的时髦女郎。
    李楠当时正和同学在草地上铺床单，准备拿出午饭和零食野餐。
    那位保健老师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超大的便携式录音机，放磁带的那种，自顾自地在那放起了「笑红尘」这首歌。
    保健老师好像很喜欢这首歌，音乐一响起就开心的摇头晃脑，身子自然地跟着音乐摆动起来，看着十分动人，像电影里的场景。
    美人在哪里，哪里就像电影。
    旁边有一个高大帅气、戴着眼镜的年轻男老师。
    他看到保健老师在那高兴的样子，一时兴起，过去牵住保健老师的手，拉着她即兴的跳起了交际舞。
    俩人刚开始还有点羞涩，跳着跳着就放开了，女老师在男老师的引领下舞动旋转着，两个人脸上全都是笑意。
    一边的几个年轻老师看到也有点被感染到，其中一个也拽着旁边的人下场一起跳了起来。
    那个年代人还有点保守，很快所有的学生和老师就都被吸引了过来。
    大家一起围着几位老师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还在那撇嘴，说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个样子了。
    李楠当时看呆了，中午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两位老师身上，保健老师的连衣裙很合身，人在舞蹈中显得十分窈窕动人，男老师也看着特别矫健有风度。
    看着那样的画面，李楠不禁心潮澎湃，当时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性感。
    李楠旁边还有个小女孩，也跟李楠一样红着脸，春心萌动地看着两位老师在跳舞。
    那一瞬间，李楠就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一样，一种算不上香味，但很好闻的味道。
    他跟着味道转过头去，看到看那位女同学，也就在李楠看她那一秒，她也下意识地看向了李楠。
    李楠看着女同学的短发，脸旁边的发梢微微的弯曲着，可爱的像只小动物。
    女同学一瞬间脸就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移开目光，还在看着李楠。
    李楠也有点失态地盯着女同学看，女同学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要哭了一样湿润；
    女同学的脸红嫩嫩的，就真的有点像成熟的桃子上的那一点红韵；
    女同学的嘴巴微翘着，嫩红的嘴唇下衬着白盈盈的牙齿……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东西存在啊？
    那一瞬间感觉李楠感觉自己爆炸了，他之前听老师讲过宇宙大爆炸，说全世界、全宇宙都是在那一刻诞生的。
    他觉得他的心在那一瞬间，也经历了一次大爆炸，有什么东西就在那个时刻诞生了。
    大爆炸的飓风与洪流，把他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吹飞、刮走了……
    旁边的树木、老师、同学、录音机、跳舞的老师们……全都没有了，只有他和这位女同学还在其中对视着……
    “众神之王「宙斯」把人分成了两半，从很古老的时代，人与人彼此寻找，彼此相爱的情欲就根植于内心最深处，它要恢复到原始的合一状态……
    很显然，这是一种相爱的人心中，隐晦的、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们每个人都会想，这正是他们许久以来所渴望的事，那就是和爱人熔成一片，使两个人合成一个人……“
    李楠突然明白了，历史课上老师讲古希腊柏拉图时，那一段他当时听不懂的话。
    15
    15
    晚上，李韵玲家。
    张辉要过来亲李韵玲，让李韵玲一把给推开了。
    「哎呀！我累一天了！」
    “你不用动，我伺候你。”张辉又要动手动脚。
    「不行，我还没原谅你呢。」李韵玲被张辉抱着，有点撒娇地说。
    “原谅个xx。”张辉有点强硬地把李韵玲衣服给扯开了。
    ……
    俩人完事儿了，李韵玲躺床上抽烟，张辉趴在李韵玲脚下，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李韵玲有点藐视的说：「咋的？服了？」
    “服了，整不过你。”张辉一身都是汗，气还有点没倒过来。
    「都说了让你别跟我装。」
    “那不药都吃没了吗，但凡要还有片药你看我弄不弄你。”
    李韵玲看了张辉一眼，笑着说：「看你那个熊样。」
    李韵玲一笑百媚生。
    张辉看呆了，忍不住握住了李韵玲露在被子外面的白净脚丫，低下头亲了一口。
    “你怎么那么好看呢。”
    李韵玲脚比较敏感，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娇嗔了一句「讨厌」。
    张辉坐了起来，抱着李韵玲又想温存。
    李韵玲拿胳膊抵了抵张辉，问：「你真的跟她断了？」
    “不都给你看了吗，能拉黑的都给拉黑了。”张辉有点不高兴的说。
    李韵玲一边跟张辉接吻，一边手伸向另一侧的床头柜，把烟放到烟灰缸里碾灭。
    郊外，天空澄净，一个大大的月亮，就硬生生得顶在天空上。
    周围一片宁静，虽然算不上月色宜人，但也是一片深蓝，好似梦中景象。
    一辆深灰色的小汽车停在月色的中央，在一块光秃秃的黄土地上，小汽车开着大灯，照向一片小树林。
    李楠站在树林中，抬头看着那个大的不太自然的月亮。
    李楠想：快中秋了啊，可惜现在没人跟我看一个月亮了。
    想到这里他有点伤感，他特想抽一根烟，但是他戒了好多年了，想想还是算了。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杨铁林。
    杨铁林被绑在一棵树上，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他努力的在吸着气，呼吸特别困难，就好像一口气吸不上来就会死去一样。
    李楠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拿着个铁扳手，面无表情。
    他现在平静下来了，他特不喜欢刚才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堆积了多少的怨气，而这些怨气爆发出来时是那样的让人恐惧。
    人完全不受自己支配，心完全被恨意所遮蔽。
    他感觉自己不再像一个人，完全就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李楠刚才一直癫狂地拿扳手抽打着杨铁林，每一下抽打都用尽的全身的力气，他现在肩膀还有那种肌肉被拉扯后的疼痛。
    一边抽打还一边问：“我像不像个代驾？说话！我他x到底像不像个代驾！x你x的！说！我是不是狗x子！”
    人的恶完全显现了出来。
    李楠看着奄奄一息的杨铁林想：我刚才就是魔鬼，现在我身处的地方就是地狱。
    杨铁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还在尽力的喘气，但好像那口气怎么也吸不上来了。
    不一会儿，杨铁林死了。
    16
    第二天，一个小的烧烤店里，李楠有点喝多了，脸有点红，在那扒蒜。
    他剥蒜时特别的细心，慢慢的，一面一面的把蒜剥得干干净净。
    灯光反射在他剥的蒜上时，蒜显得那样的鲜艳、润泽，就好像一件小玉器一样。
    李楠剥好蒜，在蒜尖上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两下，然后又拿起羊肉串叨下了一块肉，刚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就赶紧往嘴里倒了一口啤酒。
    放下啤酒的一瞬间，李楠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刚做了件全世界最享受的事一样。
    坐他对面的张辉都有些看呆了，手握着啤酒杯在那一直看着李楠。
    「你瞅什么呢？赶紧喝啊。」李楠发现了张辉在看自己。
    “你都30好几的人了，咋还这么媚呢？怪不得小时候女的都喜欢你。”张辉也有点喝多了，晕乎乎的说。
    「媚什么媚啊，你不比我厉害多了，咱院儿那时候最好看的女的，不是跟你好了。」
    “哎呀，她那不是喜欢你吗，为了接近你才跟我认识的。”
    「那后来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那不一样，你那是靠帅，我那是靠聊，硬给她聊下道的。”张辉有点得意地说。
    「现在你对象也是？」李楠问。
    “那不是，我现在对象不用聊，这家伙天天的，看我看的可死了。”
    「那不挺好的吗，有人关心你。」
    “哎呀，那叫啥关心啊，你不懂，那纯是我姑奶奶，是我妈，是我上帝。”
    「什么玩意儿你，处对象怎么处成上帝了。以前女的不都特听你的嘛。」
    “不知道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吧。”
    说完俩人都哈哈哈的乐了起来。
    张辉也扒起蒜来，一边剥一边说：“楠啊，说实话，好长时间没看你这么开心了。”
    「是吗？我之前看起来特不开心吗？」
    “倒也没有吧，就觉得你当兵回来以后，好像总有心事儿似的。”
    「唉。」李楠叹了口气。
    「是有点吧，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你说一转眼咱们都快40了。」
    李楠说到这儿喝了一大口酒，喝完继续说：「很多事儿我都觉得要去干，但又总觉得自己不行，当时就觉得自己对很多事都挺无能为力的……」
    张辉也跟着把酒干了，然后俩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拿啤酒往各自的杯子里倒。
    「但最近总算干了点事儿，觉得松了口气，心里感觉没那么紧了，不然的确挺难受的。」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也算万劫不复了吧，李楠心想。
    “那就好，那就好啊。”张辉听完点点头，心里由衷地为老朋友高兴。
    “不然总看你闷闷不乐的我也挺难受的，你当兵走以前那么开朗的一个人。”
    “那时候咱俩还说，等到现在这个岁数，咱俩就去结伴旅行，走遍全世界各地，看看到底都是啥样的。”
    “没想到一转眼咱俩都36、7了，哪他x也没去过。”
    张辉说完，俩人都沉默了。
    在吵闹的饭店里，别人都在把酒言欢，俩人却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张辉开口念道：
    那时候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张辉突然念起了诗，在一个小烧烤店里。
    周围一片烟火气息，都是光头大哥或者穿着紧腿裤的精神小伙。
    但他就像完全不在这里，郑重其事的，内心十分温柔的念着。
    他如此的矫情，完全不像一个年近40，已经有点秃顶的胖子。
    但除了李楠没人在意，李楠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挺喜欢的。
    「是海子的诗吗？」李楠问张辉。
    “不是，北岛的。”
    张辉还在刚才念诗的情绪里，他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圆月。
    李楠也跟着一起看向了圆月。
    一直以来，李楠都挺喜欢张辉这种性格的，这种会突然在烧烤店念诗的性格。
    虽然张辉是个其貌不扬的人，但李楠一直感觉为他所着迷、吸引。
    当然不是爱情或者性欲那种，李楠也说不好，可能就是纯真吧。
    张辉的纯真，会让人在某一瞬间感受到特别，感受到某种超越现实琐碎生活的特别。
    李楠看着圆月，想还是有人跟我一起看月亮的。
    他想起一句话，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昨天我在地狱，今天或许我就在天堂吧。
    天堂地狱可能都在人间吧。
    赵倩家，赵倩一个人，一边在沙发上打电话，一边看着窗边的圆月。
    「冰冰，我真不知道杨铁林去哪了。」
    杨铁林的老婆冰冰在给赵倩打电话。
    「这都24小时了，你要真担心就报警吧。」
    「我真不知道，他天天那么多事儿，找他的人那么多，一天找不着人时以前也有啊。」
    「不是，冰冰，你扪心自问，咱们之间真有那么大矛盾吗？咱们之间用的着说这种话吗？」
    冰冰觉得，是赵倩抓了杨铁林，因为陈小锋死时好多人都觉得杨铁林有嫌疑。
    「滚你x的！你老公找不着了！我老公还没了呢！你少跟我犯精神病！牛x你让警察来抓我！」
    骂完赵倩狠狠的关了电话。
    李楠跟张辉喝的都有点多，从洗手间出来的李楠走路有点不稳。
    李楠意识到自己喝多了，特意走得比平时更慢些，尽量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喝醉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被一个喝多了的大哥，迎面撞了个满怀。
    大哥40多岁，光头，脖子上有个纹身，一看就不是善茬子。
    李楠被撞的瞬间，下意识的瞪了一眼撞他的人，面露凶相。
    本来撞了人大哥还挺不好意思的，正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喝多了……”，但他抬头与李楠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气氛变了。
    大哥的脸瞬间从笑意变成了警惕，并冷峻的问：“咋的啊兄弟，啥意思？”
    李楠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吓着别人了，面色赶紧缓和下来，微笑着说了句：「没怎么，对不起。」
    大哥听李楠道歉还是有点不爽，凶性也有点上来了，往李楠身边又靠了靠，不依不饶的问了句：“我撞了你，你跟我道什么歉啊？”
    洗手间离酒桌不远，张辉都看着了，立刻走了过来，抬手扒拉了大哥肩膀一下，想把他从李楠身边拉开。
    张辉本想劝一下大哥别生气，同时护一下李楠，但是因为喝多了，动作很大，大哥被他拉了一个趔趄。
    其实本来没多大事儿，大哥本来想装个x就走了的。
    但张辉这么一拽，事儿就大了。
    大哥明显火气被拽出来了，转过头来阴沉的看着张辉。
    跟大哥一桌的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围了过来，都是些膀大腰圆的人。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一触即发。
    东北开烧烤店的人倒是常遇到这种事儿，老板娘马上跑了过来：“哎呀，几个哥这是干啥呢，咱来吃烧烤都是为了开心，在哪不开心也别在这儿不开心啊……“
    老板娘嘴皮子倒是挺溜，在那一直劝。
    大哥看着被人围着的张辉，能感觉出来张辉有点怂了，一直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紧张的说不出话。
    “那咱们出去说呗。”大哥感觉自己人多，这俩人又这个怂样，心里有了底儿，忍不住在那装x。
    张辉明显不想出去，开口说：「多大点事儿啊，至于吗……」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围着他的3个人往外拉着走。
    “来，出来，来，别废话啊……”几个人有点不屑拉扯着张辉。
    「拉我干啥？这干啥呢……」张辉转头看了眼李楠，明显有点被吓着了，说起话来声音都有点抖。
    大哥也像对好兄弟一样，微笑着挽着李楠的胳膊，拉着李楠一起往饭店外走。
    李楠倒是冷静了下来，一言不发，任由大哥挽着自己。
    就在李楠和大哥跨出饭店的一瞬间，李楠不知道从哪抄起了一个啤酒瓶子，一瓶子就砸在了大哥头上。
    啤酒瓶瞬间爆裂开，大哥一下子被砸得有点晕，捂着脑袋弯下了腰。
    大哥的一个小弟赶紧回头，但立刻鼻子就挨了李楠一记直拳，仰着退了好几步。
    李楠一手拉过张辉，一脚又踹在了一个小弟的胸口上，给小弟踹得老远。
    旁边最后一个小弟刚要伸手打李楠，李楠直接就给了他一记头槌，砸的小弟瞬间倒在了地上，捂着脑袋在地上乱滚。
    大哥这几个人应该是有斗殴经验的，除了被砸躺地下的，大哥和另外两个小弟很快就缓过来了，一起朝李楠围了过来。
    李楠把张辉推到了一边，一边躲着几个人的拳脚，一边靠在了身后的一棵树上，以免被几个人前后围起来，那样就被动了。
    先上来的是刚才被打了鼻子的小弟，他挥拳打向李楠，被李楠拿胳膊架了起来，然后反手就是一肘，重击在了他的面门上。
    这一下子打得比刚才狠多了，小弟瞬间被打坐在了地上，手捂的鼻子一直往外喷血，估计鼻骨是碎了。
    另一边，大哥拿了个条凳朝李楠脑袋砸了过来，李楠侧过身，胳膊和腿略弯曲护住了自己，硬抗了这一下。
    但李楠身子一晃马上站定了，转过身来侧踢了下大哥小腿，大哥被踢得身子一斜歪，李楠顺势一记勾拳掏在了大哥侧脸上，大哥瞬间被击昏倒地。
    最后一个小弟本来还要上来，但李楠收拾完大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把他镇住了。
    小弟就感觉这人怎么这么吓人啊，跟鬼一样，浑身的胳膊腿好像都不管用了，就直挺挺的僵在了那里。
    李楠知道这个小弟已经没了斗志，转头走向已经看愣了的张辉，拉着他走了。
    走时张辉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刚才被打的那几个人：在大大的月亮之下的一条小路上，几个人东倒西歪，痛苦的呻吟着，旁边还有很多从各个屋里出来围观的人，在那不停的指指点点。
    这一切显得特别不真实，十几秒之前这几个人还在耀武扬威，几分钟前他还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李楠拽着张辉，看他还在往回看发愣，问了句：「走啊，愣那干吗呢？」
    张辉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
    李楠：「什么话？」李楠一脸懵逼。
    张辉：“缘，妙不可言。”
    李楠一听愣了，这是一句20年前，刚有互联网时，大家经常在文字聊天室里看到的话。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了句：「你脑袋有病吧。」
    张辉笑着说：“或许吧。”
    17
    另一边，骂完冰冰的赵倩还在那生气，气的她呼吸都不太匀称了，拿起遥控器在电视上一顿乱点。
    点着点着，赵倩就在那抹眼泪了。
    她想起刚挣钱的时候，七八年前吧，她们一家和杨铁林一家关系是那么亲密。
    有一次活儿干完了，但对面能不能给钱，她、陈小锋、杨铁林心里都没底儿。
    几个人那天晚上都睡不着，已经凌晨2点了，赵倩、陈小锋、杨铁林、冰冰四个人一起在赵倩家打麻将。
    大家都显得一点兴致都没有，就在那机械的抓牌、打牌、抽烟、喝茶，偶尔胡了赢钱时了才会开心一小下。
    就在大家都没精打采时，陈小锋手机突然来了个短信，陈小锋赶紧拿起来看了一眼。
    “「农村银行」您的账户3708于11月01日转入人民币950000.00，付款方吴红军……”
    “来钱啦！来钱啦！”陈小锋拿起手机给几个人看，一瞬间，就好像有一阵狂喜的风一样，把刚才屋里沉闷的气氛全部吹的烟消云散。
    「哎呀我x他x可算来了。」杨铁林一时间开心的手都不知道放哪了，下意识的摸了摸了自己的肚子。
    赵倩在那感触道：红军还是行啊，红军真是可以。
    “哎呀，行了行了，别bb了，赶紧订机票。”看赵倩提起吴红军，陈小锋有点不高兴。
    「对对，香港！澳门！咱们去把你想要那块儿表拿下啊宝贝儿。」杨铁林跟冰冰说。
    四个人说说笑笑，打一半的麻将被冷落在了一边。
    几个天后，本来有点土气的四个人，已经换上了特别时髦的行头，一脸得意的走在香港大街上。
    可能是金钱的力量吧，几个人刚来香港时，还特别拘谨，到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觉得自己土。
    但这两天一阵狂买以后，四个人腰杆好像都挺直了不少。
    陈小锋和杨铁林俩人在那一边走一边研究着新买的表。
    赵倩挽着冰冰说起了什么，然后俩人就失态的在街上狂笑起来，手里还都拎了一大堆名牌购物袋。
    路边的行人鄙夷地看了她们一眼，她俩浑然不觉。
    第二天，几个人在澳门赌场的牌桌上。
    陈小锋还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像个爷一样躺在椅子上，态度倨傲地看着一切。
    但杨铁林脸已经绿了，在那紧张地看着手里的牌，冰冰也一脸便秘的表情，在那皱褶眉毛看。
    牌一开，杨铁林又输了，桌上的筹码只有最后一点了，他和冰冰全都都一副死妈脸。
    陈小锋见状把自己手边的一摞筹码推了过去，并安慰道：“嗨，别当回事儿，不就几万块钱吗。”
    杨铁林和冰冰一看陈小锋给他们筹码，脸色马上缓和了不少，杨铁林点头称是、是，再来，再来。
    但旁边的赵倩有点不愿意了，瞪了陈小锋一眼，还在桌底下掐了陈小锋一下。
    陈小锋还是装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像大爷一样在那悠哉的赌钱。
    下午几个人在一家“澳门正宗东北菜”的餐厅吃饭，饭店不大，10来张桌子，算中等档次饭店，收拾得挺干净的。
    因为还没到吃饭时间，所以整个餐厅就他们一桌。
    “哎呀我x，这饭店挺正宗啊，这豆角炖的，真他x香。”陈小锋说。
    「可不呗，这两天这南方菜给我吃的啊，太不顺口了。」本来愁眉苦脸的杨铁林，吃到顺口的饭菜后缓过来了一些。
    “小倩你尝尝，这溜肉段炒得不错。”陈小锋体贴地往赵倩盘子里夹菜。
    冰冰见了斜眼看了眼杨铁林，说了句：你看看人家。
    「整这些没用的干啥。」
    杨铁林悻悻道，然后他看了眼旁边坐的一个中年人。
    那是一个胖子，秃头，脸上都是麻子都是坑，坐旁边桌，一个人在那看着高高挂在墙上的电视。
    电视里是一个二人转表演，下面一个DVD放的。
    电视声音不大，胖子也跟着电视里的人一起唱，声音也很小，看样子胖子可能是饭店的老板。
    「哥们你东北的啊？」杨铁林问道。
    胖子转过头来瞧了眼杨铁林，态度有点东北人那种装牛x的感觉，说：“我松原的，你哪的啊？”
    「啊，那离的不远，我们鹤城的。」
    杨铁林挪了挪椅子的位置，转向胖子说。
    “啊，那不远，200多公里，我原来还老去你们那边呢。”
    胖子表情温和了很多。
    「你这是『寡妇和光棍』吧。」杨铁林看了眼电视里演的二人转说。
    “哎呀？咋的，你懂这个？”胖子一听来了兴致，他乡遇知己。
    「嗨，那我可太懂了，我原来在我们那儿，唱这个小寡妇那是一绝。」
    “你说真的啊？”胖子一听认真了。
    「那我糊弄你干啥。」杨铁林拿出了一副舍我其谁的态度。
    旁边陈小锋也起哄：大哥，他真行，不是吹牛x的。
    “行，你等着啊。”胖子一听乐了，拿遥控器暂停了二人转，然后站起来走进了饭店后屋。
    不一会儿，胖子就拿出了一把二胡，一脸兴致的跟杨铁林说：“咱俩来一段？”
    「来呗，那你来光棍，我来寡妇行吗？」
    杨铁林也来了兴致，移着凳子到了胖子旁边。
    胖子二话没说，先拉了段前奏，二胡响起的一瞬间大家都听的一激灵，曲调婉转，但声音又出来的特清亮，的确有功夫。
    胖子问：“行吗，这调？”
    杨铁林直接扬了下头儿，很拽的说：「来，整！」
    随着胖子再次弹起前奏，杨铁林张嘴唱道：「繁星眨眼，月牙湾啊～」
    杨铁林唱起曲儿来跟说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听着高亢、尖细，尾音长长的转调，基本听不出来是男的唱的。
    而且唱的时候他还加入了女性的仪态和动作，让人想不到一个粗糙的东北汉子能唱出这样的感觉，活脱脱的乡村寡妇。
    胖子一听也被镇住了，没想到杨铁林唱的这么好，二胡差点拉错了，但他很快稳了下来，跟着唱了一句：“微风轻吹，柳树尖啊～“
    胖子唱的也很正宗，技巧完全没问题，看得出来平时就爱唱。
    ……
    杨铁林：「二嫂我自打守寡一直没找伴啊～」
    胖子：“大发我四十多岁，还没挨过女人的边儿啊～”
    杨铁林唱到这段时，还很妖娆的给胖子抛了一个媚眼。
    胖子也没犹豫，主动接过杨铁林的媚眼，在那跟杨铁林眉目传情。
    旁边几个人看的差点没顶住，眼前一个是身高1米81，面目坚硬的东北大汉，一个是满脸都是坑，又油又圆的大胖子，俩人在那含情脉脉，你侬我侬。
    但在怪异的同时，又让人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大家好像都被两人带入那种情境里了。
    唱完一段，几个人下意识的哄然叫好，都赞不绝口，表演的的确很好。
    这一个瞬间，好像没一个人记得自己身处在澳门的钢筋水泥丛林之中，而是回到了东北乡间，几个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想到这里，赵倩把手机放下了，她本来想拿起手机在微信上再骂冰冰两句。
    她叹了口气。
    但转念又想起后来出事儿了，杨铁林指着她和陈小锋鼻子骂，说钱要拿不回来咱们都别活了，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
    当时赵倩特想跟杨铁林翻脸，但让陈小锋拦住了，一直拉着她走，嘴里还说：算了算了，这么多年了……
    「陈小锋你个死鬼！」赵倩忍不住骂道。
    骂完她眼泪流的更凶了，陈小锋这下子真成死鬼了，她就一直抹啊抹，鼻涕也一起跑出来了，她赶紧拿了纸巾，用力的擦着。
    这时门开了，陈小锋的女儿回来了。
    女儿看到赵倩没开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她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躲开，赶紧回自己房间里，关上门不要管。
    但她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了，有点犹豫的看向了赵倩。
    赵倩一直假装没看到她，在等着她回房间。这个女孩是陈小锋跟前妻生的，她是后妈。
    赵倩看她没进屋，还转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委屈极了。
    她绷起来的情绪一下控制不住了，眼泪又开始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她想忍都忍不住。
    女孩看到赵倩在哭，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好，就一点一点的走了过去。
    她慢慢的，走到了赵倩的身前。
    赵倩一边哭，一边伸出了一只手，想握女儿的手。
    女儿身体紧绷，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坚持住了，没有躲，让赵倩把她的手给握住了。
    赵倩握着女儿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但还是觉得心头一暖，哭得更厉害了。
    赵倩心里面想，这是小锋的孩子，我供她，我供她上大学，我供她买房子，我供她结婚生孩子……
    赵倩默默的想着，默默的哭着。
    @慕容余华 2022-07-26 20:58:13
    加油
    -----------------------------
    谢谢您。
    18
    李韵玲和童童从「观江南岸」小区的楼里走了出来，这就是陈小锋住的那个小区。
    俩人刚看了陈小锋死那天这里的所有监控，只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嫌犯的侧影，李韵玲盯着那个侧影看了很久，感觉有点眼熟。
    俩人坐在车里，也没开车，李韵玲在那抽烟，童童在那摆弄手机。
    「感觉这杀人犯也太自信了，你说该说他胆大呢，还是得说他反侦察能力强呢。」
    李韵玲跟童童念叨。
    “可不呗，那停车场晚上人也挺多的，他就敢直接把人打倒了带走，而且监控还都没拍清楚人。”
    警方已经初步判定，陈小锋是在自己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被人打晕带走的。
    「但所有摄像头都没给他拍清楚这件事儿也有问题，他肯定是事先知道这楼啥情况的。」
    “嗯，但我跟他们楼里的人都聊了，说那几天没见过什么太可疑的人，是不是熟人作案啊？”
    「还不好说啊。」
    “姐！我找着那女的微信了！”童童突然很兴奋的说。
    「女的？哪个女的？张辉搞那女的啊？」本来有点疲惫的李韵玲一听，马上精神了起来。
    “对，姐你不说他俩打游戏认识的吗，我查了好几大篇子张辉的游戏记录，找着一个叫「pINKmIRAGE」女的总跟他一起玩。”
    “我就拿那个名字在微信里搜了一下，结果她微信号也是这个，你看，同一个头像。”
    「x你x的这女的，看头像就不是个好玩样儿。」
    李韵玲咬牙切齿的说，这女的头像是一个性感的卡通人物。
    童童皱着眉毛看着李韵玲，有点不舒服的说：“姐你平时不这样啊，怎么一提起张辉的事儿，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儿似的。”
    「啊？我有吗？」
    童童一说，李韵玲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有点不好意思了。
    “有啊，你办案时特机灵的一人个，平时也挺冷静的，你看你刚才那样，跟个农村老娘们儿似的。”
    「滚你x的，你才农村老娘们儿呢。张辉这几天跟你那个号说话了没有？」
    “没有，感觉你俩只要不闹了，他就不咋理我了，回我话也都只言片语的。”
    「你再弄个假的男微信号，把这个女的加了。」
    李韵玲农村老娘们儿的劲儿又上来了。
    “哎呀，姐，加啥啊，张辉不跟她都断了吗。”
    「那也不行，我得看看她是啥样人儿。」
    “不加！我哪有那时间！”童童不愿意地说。
    「哎呀，你加嘛！」李韵玲不依不饶。
    “你这违反纪律！而且咱们天天办案这都忙不过来呢。”童童有点严肃地说。
    童童一说办案的事儿，李韵玲冷静了下来，想了一会儿，有点不甘心地说：「这样，你先把她加了，我啥也不看也不问，你就关注着点她的朋友圈，但真有事儿你得告诉我行吗？」
    “哎呀，再说吧。”
    童童有点不耐烦，觉得自己闲着无聊找那女的微信干啥，给自己找麻烦。
    李韵玲不说话了，但能感觉出来她还是很焦虑，刚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了一根。
    童童最开始帮她弄假微信骗张辉，就是因为看李韵玲因为这点破事儿弄的太可怜了。
    所以尽管这事儿违反纪律，但实际上只是浪费了他自己的时间，没动用什么公共资源，就勉为其难的帮忙了。
    他真的挺不理解的，李韵玲这么优秀的人，为啥就对张辉那样的人那么执着。
    “姐，你和张辉咋认识的啊？”童童忍不住问。
    「啊？我俩啊，QQ上认识的。」
    “QQ上认识的？咋的啊，你俩还是网恋啊？”
    「咋的啊？网恋不行啊，我那时候不是在派出所吗，天天都得用电脑干活儿。」
    “也是，张辉网上说话是挺文艺的，你就喜欢这样的。”
    「啧！」
    李韵玲不爽地说：「你懂个啥，我俩都是鹤城宋冬野粉丝群的。他那时候还是群主呢。」
    “一个QQ群主顶个啥用啊，你咋看上他的啊，他条件那么一般。”
    「我啊，我好像也没看上他，是他先撩骚我的。」
    “咋撩骚你的啊，我咋感觉你可难撩骚了呢，动不动就跟人家横眉怒眼的。”
    「我老家不是四平的吗，他说他最喜欢四平的女孩了。」
    “啊？这啥理由？你俩这搞对象跟四平有啥关系？”
    「我当时也没整明白，他说他男神四平的，一个叫贾宏声的人。」
    “贾宏声？那是谁啊？“
    「我也不认识，一个特老的男演员，得精神病死了。张辉还跟我说，他们都是约翰·列侬的孩子什么的。」
    “这都哪跟哪啊，这个张辉是不是也有点精神病啊姐。”
    「他精神病啥，我还不了解他，刚认识我跟我装x呢，想追我，聊了没两天就约我出去玩。」
    “那他都领你去哪玩了？”
    「哎呀妈呀，你可别提了，一提我就来气。」
    「我俩就吃了顿饭，他找的日料，贼难吃，还没吃饱。而且刚吃完饭，天还没黑呢，就要领我开房去。」
    “我的妈呀，姐他凭啥啊。”
    「是啊，还是一个挺破的小宾馆，你说我身材啊、长相什么也不太差吧，你就算要开房，也得找个好点的地方啊，哎呀我真服了。」
    “然后呢？你去了没有？”
    「去你奶奶个腿，要你你去啊？我给他骂了一顿就走了，劈头盖脸的。」
    李韵玲说到这儿时忍不住笑了，估计当时真的给张辉骂得挺惨的。
    “那后来呢？”
    「后来他不要脸呗，跟啥事儿没有似的，还天天在QQ上找我聊天……」
    19
    夏天，烈日当空照，一排士兵站在太阳底下，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队长显得十分严肃冷峻，从士兵前走过，并用尖利的眼神，一个一个的审视着。
    走到李楠面前时，队长停了下来，大声的问道：“我罚你们对不对？”
    李楠和其他士兵，第一时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喊道：「对！」
    “我罚你们服不服？”队长又问
    「服！」
    “再跑10公里！”
    「是！」
    士兵们又跑了起来，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累了，每个人的背心都被汗水湿透了。
    其中一个人还回头瞪了李楠一眼。
    李楠的宿舍，李楠坐在床上，几个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还把门关上了。
    之前瞪了李楠的人，冷漠的看着李楠。
    他眼睛细长，而且还眯成了一条缝，显得有点凶狠，问了句：“你说是不是你的问题吧。”
    李楠抬头看向那个人，想站起来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的，他紧张得控制不了自己。
    李楠虽然一副不服的样子，但仔细观察能看出来李楠的手在抖，他心里已经乱了。
    “你说今天怎么办吧，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小眼睛又跟李楠说。
    「我没说法。」李楠头撇一边，故意不看小眼睛。
    这是李楠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怂。
    终于，李楠身边一直站着的一个人开口了。
    “你们自己分担区出的事儿，还往别人头上赖，太欺负人了吧？”
    说话的是马春雷，李楠的一个战友，俩人一届的兵，关系很好。
    虽然马春雷实际上比李楠还小几个月，但到部队以后一直挺照顾李楠的，李楠也有点依赖他。
    马春雷光着上半身，看着不太壮，个子也不高，但给人感觉背很直，很挺拔，说话时眼睛里好像放着光。
    “怎么的啊，跟你有关系啊？”
    小眼睛有点不爽的看向马春雷。
    “有，你们今天要动他，那就是动我。”
    马春雷直视着小眼睛，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
    马春雷这人要不就不掺合，要掺合也掺合的挺直接的。
    夏天的傍晚，窗外阳光还很好，一个小鸟落在了枝头上，它好像很无聊，转头看看这儿，低头啄啄那儿，有点不知道干嘛好。
    突然旁边传来了打斗叫骂的声音，小鸟歪着头看了过去。
    马春雷拉着李楠，说：“行了，行了，再打事儿就大了。”
    李楠放开了小眼睛，他被李楠拽着脖领子，脑袋后仰过去，嘴张着，鼻子口腔里都是血，不知道是他装的，还是真晕过去了。
    李楠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眼角一直往下渗着血。
    跟小眼睛来的几个人也不怎么样，有得在一边看着不敢动，有的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站不起来，还有个被马春雷抓着头发，按在地上发抖……
    马春雷胸口上也有点擦伤，但不严重，放开按着的人，过来仔细看了下李楠的眼角。
    “还行，不严重，就是破皮了，这块血管多，就看着有点吓人。“
    李楠还在那大喘气，人还在极度的兴奋与恐惧中，有点不知道自己正在干嘛。
    “你这平时看着挺孬的，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狠，我教你那两下子全用上了。”
    李楠转头看了看马春雷，马春雷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在那明亮的笑着，聊家常一样的跟他说着话。
    不过，马春雷说什么李楠一句都听不清，一句都进不了他耳朵。
    李楠其实还是很害怕，他完全被恐惧笼罩着。
    他觉得全世界所有人都在欺负他，他想把他们全弄了，把他们全杀了，像碾一只虫子一样，全都碾得粉碎。
    但好在他回头看了眼马春雷，马春雷在那轻松的、微笑着、不停的跟自己说些什么。
    虽然他听不清马春雷的话，但这让他觉得，这一切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马春雷他来救我了，李楠想。
    深夜5点钟，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李楠坐在床上思索着，猫看李楠醒了，就隔着被子趴在了李楠的腿上，李楠轻抚着它。
    可能是因为晚上打架了的原因，李楠的哪根神经不知道被触动了，回来一直睡不着，躺到3点多才勉强睡着。
    但他睡的很浅，睡着以后就一直不停在做梦，梦多到李楠有点烦了，当梦到马春雷时，李楠心想我不想再做梦了，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的他还像刚才睡着一样，思绪一直胡乱的飞着，一个念头刚让他按下，另一个念头又浮了起来。
    李楠甚至觉得，我会不会就这样疯掉？就在这一个个纷纷扰扰的思绪当中，完全迷失在里面。
    他想起他和马春雷，在军队主楼的后身，马春雷教他在老家学的金刚八式，跟他说别怕，练好了，只要不是专业的，不管什么人基本就一下子。
    他想起过年时，马春雷的家人给他带了好多好多东西。
    那是个下雪天的晚上，马春雷在雪中，大包小包的扛着来找他，开心的一样一样的都摊在他床上，摊了好长好长时间，让李楠自己从里面挑。
    他想起马春雷提前退伍时，在一个小饭店里喝酒，李楠喝多了哭了，握着马春雷的胳膊说：不说好了再呆一年嘛！你走了我怎么整啊？
    马春雷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我的错兄弟，我的错。
    他想起有一年在军队给马春雷打电话，马春雷说：兄弟，咱们一辈子都是兄弟，你要愿意来非洲，你后半辈子我包了。
    非洲，阿非卡（Africa），那地方应该挺热吧，李楠想。
    李楠想到之前看的电影，一个士兵跟人说，打完这仗我就回老家结婚。
    李楠想，这次我要没死，我就去非洲。
    @好听2000 2022-07-28 11:11:55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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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
    20
    李韵玲和童童在一条街上走着，街两边的风景看起来十分的分明。
    一边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高耸入云，整个楼好像玻璃做的，反射着下午柔和的阳光。
    一边是老旧的城区，老式居民楼、平房、小巷里，一个个卖砂锅、手机卡和杂货的小店，白色的烟火从城区里升腾。
    两人走进了旧城区的小巷。
    “我叔说了，刘红涛这人不太好接触，老刀枪炮子（黑社会）了。”童童跟李韵玲说。
    「哎呀你管他呢，只要他是最了解内情的人就行。」
    “据说他和陈小锋、杨铁林有仇，也算个嫌疑人。”
    「先聊聊呗。」李韵玲不以为意。
    接到杨铁林失踪的报案后，刑警队就把陈小锋和杨铁林的案子并案调查了，目前调查方向定的是查清楚两人有什么共同的仇人。
    童童又问了问他叔，陈小锋、杨铁林当年在「虎坊里」拆迁时干了什么，因为什么惹人恨了。
    他叔说时间太久了，他就知道当时出过人命，而且跟两人可能有关系。
    但具体内情不太清楚，说他认识一个叫刘红涛的人，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详细情况。
    俩人进了一栋四层的老居民楼，红砖盖的，有点旧。
    不过刘红涛家还挺干净的，稍微有点旧，但还是规规整整的。
    家里就刘红涛和他80多岁的老妈在。
    老太太人虽然人已经枯瘦了，但还挺精神的。
    她看来客人了还主动给两人倒水，拿桔子给俩人吃，虽然动作缓慢，但看得出来老太太身体不错。
    刘红涛则一直翘着个二郎腿，在那叼着个烟斗。
    俩人进屋时斜眼看了俩人一眼，跟童童点了点头，一副老派社会大哥的感觉。
    刘红涛50多岁，小个子，人很瘦，眼睛很大、很有神，给人一种身体不太健康，但精神却很矍铄的感觉。
    李韵玲坐下时仔细端详了他一下，发现他右侧下巴的地方 ，从脖子一直延伸倒衣服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当时伤口应该不浅。
    老太太忙活完就进屋了，刘红涛这才收起了二郎腿，拿烟斗在有点旧的铁烟灰缸上敲了敲，然后他拿起旁边的小镊子，往烟筒里抠了抠。
    “你就是大曾的侄子啊，一转眼这么大了啊。”
    刘红涛一边弄烟筒，一边瞧了一眼童童，然后又低头弄他的烟筒。童童的叔叔姓曾。
    「是啊，咱们见过？」童童回答到。
    “我跟你叔挺熟的当年，你爸税务局的吧，我跟你爸还喝过酒，当年你叔没少找我办事儿。”
    说到办事儿时他看向童童，咧嘴一笑，这一笑，笑得童童浑身一激灵，好像他知道很多童童家的隐情一样。
    「我叔也说了，当年没少受你照顾。」童童客气到。
    这个刘红涛当年在鹤城的确有点名气，80年代末时，鹤城老区铁沙区，有一个团伙叫「铁沙十三太保」的，刘红涛就是其中之一。
    90年代出狱以后这人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干过游戏厅、托运站、地下黑彩、建筑公司，十年前才消停了点，没什么新闻了。
    “你叔那人重情义，我当年那些狐朋狗友，这些年都不咋勒（理）我了。”
    “就你叔，过年过节的，还让司机给我捎点东西过来，有情有义啊。”
    刘红涛说的不紧不慢的，别说还真有点气度，说完他又往烟斗里放了点烟丝，放到嘴里又裹了起来。
    刘红涛几句话弄得童童有点紧张，不自觉的正经危坐了起来，好像忘了自己是警察，是来这里了解情况的。
    李韵玲倒是一切如常，而且心里还在笑话童童没见过市面，一个糟老头子几句话就把他弄懵了。
    「听说您跟陈小锋，杨铁林他们原来认识？」李韵玲一边扒桔子一边语气轻快的问刘红涛。
    “认识，当年打过不少交道。”刘红涛也没看李韵玲说道。
    「你们都北关的原来？」李韵玲来之前看了不少资料，北关是铁沙区的一个区域，虎坊里也在北关。
    “对，他俩都死了是吗？”刘红涛话锋一转问道。
    「陈小锋死了，杨铁林失踪48小时了。」李韵玲回答。
    “这俩人早晚的。“刘红涛说完耸了一下肩。
    「怎么早晚的呢？」李韵玲问。
    “俩人不干好事儿呗。”
    说完刘红涛就不说话了，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三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子，刘红涛一直说些没什么用的事情。
    李韵玲已经吃了仨桔子了，感觉再这么问也问不出什么，就微笑着说：「叔儿，这也快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饭，喝点？」
    其实才下午4点多。
    一听喝点刘红涛好像有点感觉了，说：“行啊，那我招待招待你俩。”
    21
    赵倩穿了身看着很贵的套装，戴了个口罩，眼妆看着还挺讲究的，旁边一个小伙子帮她拎了不少东西。
    她刚从一个奢侈品店出来，走时还跟售货员说说笑笑的道别，但出了店没一会儿眉头就自然的皱了起来，肯定是有心事。
    这时突然电话响了，赵倩赶紧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购物袋递到另一只手上，然后马上伸手掏手机，生怕接不到电话。
    「哥啊，你可算回我电话了，我都快急死了！你等我会儿啊。」
    然后她跟旁边的小伙子说：「小王，你先去车里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
    小王是赵倩公司的员工，平时也常给她和陈小锋开车。
    赵倩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小王，走到了一个人少点的地方。
    「红军，你说怎么整啊这个，我现在怕死了，这肯定是冲着咱们来的啊。」
    赵倩已经知道杨铁林失踪的事情了。
    “啊，我知道，你别急。”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声，不紧不慢的。
    「我怎么不急啊，人都没了俩了，这肯定是当年……」赵倩眼看情绪就要上来，正说到一半，就被男人打断了。
    “我这两天就回鹤城。”
    「都这时候了，你回来多危险啊。」赵倩关切道。
    “前阵子老太太过生日我就没回去，中秋再不回去就不太好了。”
    「那也不行啊，你要再出事儿了我真没法活了，哥……」赵倩又着急了。
    “放心。”男的安抚到。
    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沉稳并漫长，赵倩听到好像被催眠一样情绪稳定了不少。
    “升子跟我一起回来，而且这事儿我让红梅找人去查了。”
    「哦，升子一起回来啊，那就好。」赵倩情绪又稳定了一些。
    “这几天你尽量少出门，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
    赵倩一个人站在商场的消防走廊里，身材丰腴，站姿优美但又落寞。
    她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22
    晚上，一个老式的、有点旧的饭店包间，是那种墙上会挂八骏图，桌上会铺白色桌布，杯子里会叠手帕的老式饭店包间，让人感觉回到了90年代。
    酒过三巡，刘红涛已经喝的满脸通红，双眼微眯了起来。
    他也不抽烟斗了，两根手指夹着跟香烟，好像年轻了20岁一样，神采奕奕，在那指点起江山来：“我不是吹牛x啊，当年铁沙区旧城改造这一块，我是出过大力的，没我他们真拆不动，不通过我，北关这边，通过谁也拆不了。”
    从04年开始，铁沙区作为老城区进行了一波拆迁和改建，刘红涛作为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参加了很多项目。
    “你们方局长，我跟他当年是一块去区里开会的，区里领导还说了，需要我们这样的民间力量，多方协调！一同改造铁沙旧城区的落后面貌！千军万马搞改造！千方百计促民生！”
    刘红涛说到后面兴奋了起来，学起了领导说话的样子，别说举手投足还真有点风采，或许这是刘红涛人生里的高光时刻吧。
    “我们当时的确在帮各方面解决问题，不管是开发商、拆迁户，还是区里面。”
    “我们干拆迁啊，不是你们想的都打打杀杀啥的，我们是个桥梁，懂吧，双方沟通的桥梁。”
    “一边是拆迁户，肯定想多拿钱，你拆我家房子，你不得给我安置好了，钱给少了谁也不干啊。”
    “开发商那边也着急啊，我这一天不动工，一天不干活，几十万、几百万就没了，上上下下多少人指着项目吃饭呢，他们的确想解决问题。”
    “所以才需要我们出面，开发商派人去，跟拆迁户根本聊不明白。”
    说到聊不明白时，刘红涛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
    “像我们这种都是老坐地户了，了解当地的情况，跟拆迁户能聊明白，让他们也别狮子大开口，该给的给你，不该你要的，你给我憋回去。”
    “而且我们也代表拆迁户说话，也去跟开发商聊，让他们别想占人便宜，该出的钱你必须得出，这谁也不傻是吧，法治社会你说是吧。”
    “只是其中有时候的确没办法，这软的硬的都得有，你说是吧，我们也不想。”说到这里时，刘红涛语气变轻了一些。
    李韵玲也喝了不少，脸有点微红，嘴里说是、是，但心里却不以为意。
    「那当年虎坊里拆迁的事儿叔你参与了吗？」
    童童看时机差不多了，问到。
    说到虎坊里的事儿，本来情绪高涨的刘红涛突然安静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更低了一点。
    童童观察了一下刘红涛，看到他手里的烟快抽完了，就从自己手边的烟袋里又抽出了一根烟，给刘红涛递了过去。
    刘红涛本来在想事情，接过烟时反应慢了一下，但还是叼在嘴里，接过了童童又递过来的火儿。
    “虎坊里那事儿吧，比较复杂。”刘红涛深吸了一口香烟后说到。
    “我们老一辈干拆迁的吧，当年出过事儿，很多相对来说还算规矩。”
    九十年代，东北的确因为拆迁出过很多恶性案件，政府认真治理过。
    “但是呢，这玩样儿江山辈有新人出，新人就不一定按照老规矩办事儿了。”
    说完刘红涛又陷入了沉思。
    “怎么不按规矩办事呢？”童童问。
    “哼！那可多了，我跟你说，真到动家伙强拆那都最后一步了，都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干的，但凡能用别的方式解决的都用不着那样。”
    “我们也都是人，知道真强弄（neng）不一定出啥事儿，真不保准儿。你看这玩样儿我干了那么多年，别的不敢说，北关这边一个人没死过。”
    刘红涛说的时候还挺自豪，李韵玲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那陈小锋他们……？」童童试探着问。
    “他们，x，他们那时候懂个xx，以为背后有俩人，手里有那么两杆枪，就觉得自己咋地了。”
    说起陈小锋时刘红涛明显感觉有点不爽。
    “这里面水深着呢，我告诉你，他们那时候就是年轻，挣钱不要命。”
    刘红涛说着说着有点激动，吐沫星子都溅出来了。
    “我跟你说，当年他俩就是俩马仔，给人当枪使。”
    “命卖给人家了，脑袋天天就别在裤腰带上，心里他x是没个x数呢。”
    「他们给谁当枪使呢？」一直没开口的李韵玲问。
    “赵倩你们认识吗？”
    刘红涛问道，没等俩人回答，刘红涛又说：“星星夜总会知不知道？”
    李韵玲听了未置可否，瞟了童童一眼，童童也没说啥，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了一下。
    刘红涛话锋一转说道：“这玩样儿啊，我跟你俩说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年逃过去了，但该找来的还是会找回来。”
    「那是谁找回来了呢？」童童问。
    “谁？我哪知道是谁？我当时跟乾钧的人的确闹了些矛盾，但后来都解决了。”
    刘红涛面色已经有点沉了下来。
    「什么矛盾呢？」
    童童问出口的一瞬间，本来有点低沉的刘红涛突然歪过头去，抬眼盯向了童童，眼神里有些许凶猛。
    “你怀疑我是吗？”
    刘红涛的声调突然变了，声音变得低沉并有攻击性，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童童有点慌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李韵玲打断了。
    「嗨！我们毕竟是刑警吗，职业习惯，叔你别想太多。」
    李韵玲神色如常，说话时不卑不亢，一点没受刘红涛气势的影响。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
    刘红涛脸色缓和了下来，带着点不屑的抽了口烟。
    23
    “他他x还以为他是黑社会老大呢！”童童说。
    送走了刘红涛，童童和李韵玲在路边走着，天已经特别黑了。
    “x的就他x一个80岁老太太供他差遣，还他x跟我在这儿装x呢。”
    童童喝多了，有点恼羞成怒。
    「哎呀！」
    李韵玲也喝多了，有点烦躁。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总毛毛躁躁的，别总急，你说你总急啥？你有啥好急的？」
    童童一听李韵玲不愿意了，刚要说点啥，就又让李韵玲给怼回去了。
    「你怎么就一点眼力价都没有呢？一点看不出眉眼高低呢？」
    “那咱们不是警察吗！他不是嫌犯吗！”童童有点不服。
    「咱们今天是正式调查来的吗？你有啥证据人家犯罪了吗？」
    李韵玲说完童童就软下来了，头低了一些。
    「再说你是警察你就牛x啊？警察你就有话不能好好说啊？非给人整激眼了啊？」
    “那他不是不说吗，咱俩都哄他一天了。”童童有点委屈的说。
    「哎呀，他不是说了星星夜总吗。」
    「我还找我原来派出所的同事了，刘红涛的案子他清楚，咱们去问问不就都知道了吗。」
    说完李韵玲给童童看了眼微信，童童看完觉得好像自己是有点急。
    「我就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啥事儿别着急！别着急！你这问清楚了再来找刘红涛不行吗，非得弄得急头白脸（不愉快）的。」
    “哦。”童童有点像被训了的小孩子一样。
    「哦个鸡x你，给姐儿开门。」
    俩人走到了出租车前，李韵玲抬起手，指着车门说，就像一个小孩，指着一个玩具说我要这个一样。
    童童殷勤的把车门拉开，迎着李韵玲坐了进去，然后把车门关上，自己跑去另一头开门进去做到了李韵玲旁边。
    上车的李韵玲有点迷糊，跟童童说：「坐过来点！」
    语气骄蛮又可爱。
    童童听话的坐过来了一点，李韵玲自然的靠向童童，挽着童童的手臂，把头枕到了童童肩膀上。
    「我眯一会儿。」李韵玲说。
    童童有点不好意思，身体挺的直直的，跟司机说：“华阳小区。”
    那是李韵玲的家。
    夜里，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一个卖烤冷面的摊子还没收，大哥穿的很厚，也不见人来买，自顾自的在那拿手机刷着抖音，时不时打个哈欠。
    李楠和静静两人安静的在街上散步，俩人隔着一个拳头那么远。
    静静是李楠之前的相亲对象，两人见过几次了。
    静静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一件米色的高领长毛衣，一条挺显腿型的牛仔裤和一双长靴，这是她最满意的一身冬装了。
    静静今天走路的姿势还挺优雅，有点像电影女明星走在大街上的感觉。
    李楠神色如常，还是低着头，眼神飘忽，不敢看静静。
    俩人吃完晚饭有一会儿了，一直在散步。
    路上静静一直在跟李楠讲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去云南旅游、单位同事的故意刁难、想养狗又觉得自己家太小了等等。
    李楠简单的应和着，他能感觉出来静静对他有好感，自己也觉得静静挺不错的。
    想到这里，李楠那种心烦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股黑潮，不一定什么时候，这股黑潮就会涌上来。
    当黑潮涌上来时，李楠就必须得干点什么，不然自己就会疯、就会狂、就会在这其中不停的煎熬。
    「你发什么呆呢？」
    静静看李楠半天没理自己，看向李楠问道。
    “啊？没有，要不你养只猫好了。”李楠缓过神来说。
    「猫我也不会养啊。」
    静静稍微有一点点撒娇的说，没等李楠说话，她又说：「到游泳馆了，这儿离你家不远了吧？」
    “对，你看游泳馆旁边那个楼就是。”李楠指给她看。
    李楠说完，俩人继续往游泳馆那边走着，一小会儿没说话。
    「要不我上你家看看你那个猫咪啊？」静静问李楠。
    这话她酝酿了半天，想了好久怎么说。
    最后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讲出来的，但还是因为太紧张了，前言不搭后语，声音也有点颤抖。
    可能因为她太紧张了，李楠也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回答道：“太、太晚了吧，而且我家特乱，要不下回白天的？”
    「啊，对哈，都这么晚了。」
    静静被拒绝的一瞬间，人好像被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虽然还在强颜欢笑，但人整个都垮掉的感觉。
    李楠看静静这样，心里七荤八素的一下就乱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这样拒绝一个女孩多让人难过。
    李楠努力的在脑袋里组织语言，想试图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静静。
    但李楠还没想好，静静又说：「那我往那边走了，那边好打车。」
    静静觉得想赶紧逃跑，太丢人了，就想赶快离开这里。
    李楠赶紧说：“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
    静静赶紧转头，都不好意思看李楠，感觉特别的羞耻。
    但是李楠没听她的，还是快走两步追了上来，并肩跟静静往灯光更通明的大马路上走。
    静静也没有拒绝，但她心已经完全乱了，五味杂陈。
    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家庭条件也不错，书香门第，唯一缺点就是人其实有点不自信，总是招一些奇怪的男人。
    她的确觉得李楠人不错，也觉得俩人今天气氛还挺好的。
    而且静静隐隐觉得自己条件比李楠好，今天打扮的也很自信，自己都这么主动了，李楠没理由拒绝自己的。
    想着想着，她觉得委屈极了，太丢人了，李楠要不是在身边，她都要哭出来了。
    李楠也感觉出来了，他侧眼看了静静一眼，感觉心一瞬间就被揪了起来，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这样为自己难受呢。
    哎呀，李楠觉得自己笨极了，他不想这样的，他其实早就该拒绝人家，任由事情发展成了这一步。
    李楠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静静是个好人，他不想伤害好人。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李楠想着想着有了灵感，就好像抓着了一根稻草一样，慌忙的跟静静说。
    「啊？什么笑话？」
    静静也愣了愣，怎么突然讲起笑话了。
    这是张辉讲给李楠听的一个笑话，说他每次喜欢上哪个女孩，就讲给那个女孩听。
    “就是吧，从前有一个小河马，他呢，开了一个……一个小动物食品店。”
    李楠回忆着张辉讲时的语气，尽力在模仿张辉讲时的感觉。
    静静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认真的听李楠讲了起来。
    “小动物们知道了都特开心，都想去买吃的，就排了好长的队，在那排队买。”
    李楠想像张辉讲时那样，一边讲一边手比划着，但感觉自己好像不会比划，试了两下就放弃了。
    静静看着他在那想比划但又没比划明白的笨拙样子，心情好了一点。
    “排到小猪了，小猪就跟小河马说：「你好，给我猪食！」”
    这里本来张辉会模仿小猪说话，但李楠放弃了，但也稍微挤出了一丝诙谐说。
    “小河马说好的，然后转头就duang、duang、duang的准备起了猪食，然后递给了小猪。”
    李楠努力的在学着小河马做猪食的样子，静静看他那个又紧张又蠢的样子有了点笑意。
    “小河马身后排的是小豹子，小豹子走上前来，跟小河马说：「你好，给我豹食！」”
    “小河马听了，愣了一下，然后说：「北京时间，11点整。」”
    ……
    李楠讲完了，静静听完愣了一会儿，然后在「哈哈哈哈」的，大街上很猛的笑了起来。
    李楠也没想到会这么好笑，有点不好意思的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应对好。
    「你怎么这么好玩啊。」静静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站直了笑着跟李楠说。
    路灯的光照在静静的桃红色口红上，反射出了一点点微光，像电影、像副画，女孩子还是笑起来好看。
    李楠嘴巴微张着，时间像是静止的一样，他看着静静，他觉得静静好看。
    他又感觉到心潮的涌起，但这次不是那让人厌恶、油腻的黑潮，而是好像从心头，从心头最中心的那个点，泛起的一阵红色的心潮……
    这股心潮冲向他的全身，冲向他每一跟血管、每一个神经、每一条脉络……就好像本来被堵塞的全身都被冲开、被滋润一样……
    这种感觉李楠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李楠有点想哭，李楠知道，他不能再见静静了，他不配。
    24
    「老王八犊子！快来接我！」
    李韵玲到家了，进门前她还比较冷静，只是有点摇晃，不像一个已经醉酒失控的人。
    但进屋的一瞬间，在意识到张辉在家的一瞬间，她的醉意就全上来了，她撒起欢来，像一个兴奋的小朋友。
    “哎呀！叫唤啥呀！都几点了！”张辉穿着睡衣，从屋里出来，低声呵斥到。
    李韵玲见张辉穿着自己给他买的卡通睡衣，看着胖乎乎、憨憨的，忍不住笑吟吟的跟张辉说：「你抱抱我呗。」
    “抱个鸡x。”
    张辉没理她，走过来自然的俯下了身，帮李韵玲解起鞋带来。
    李韵玲冬天爱穿一双高帮白色运动鞋，鞋带比较难解，回家时经常耍赖，让张辉蹲下来一点一点帮她解开，她再抬起脚，让张辉帮她整个脱下来。
    有时候她还会逼着张辉，让张辉闻闻她的鞋臭不臭。
    但今天李韵玲不让张辉给她脱，扭着身体躲着张辉说：「你得抱抱我！不抱我就不给你脱！」
    李韵玲的语气就像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
    张辉一脸不耐烦，站了起来，看了看李韵玲，李韵玲一副又可爱、又倔强的样子，抬眼盯着张辉看，意思是你必须得抱我！
    张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张开了双手，李韵玲看到张辉张开双手的一瞬间就笑逐颜开，开心的朝张辉扑了过去。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在张辉怀里的李韵玲，把头埋得深深的，内心感觉特别满足，忍不住唱起了歌来。这是一首老歌，潘越云唱的，歌名就是这句歌词。
    看张辉还抱着她，没吱声，她就抬起头来，在张辉怀里，楚楚可怜的看着张辉，又唱道下一句歌词：「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唱的还是奶声奶气的，有点小跑调，但还是甜的有点让人顶不住。
    张辉明显有点遭不住，那股劲儿也上来了，深情的跟李韵玲说：“是，最疼你。”
    「那你亲亲我呗。」
    李韵玲说完故意微张她的嘴唇，她应该知道，她嘴唇哪怕不涂口红也很鲜艳，她应该知道，她的唇形蜿蜒曲折，最适合亲吻。
    张辉知道，他太喜欢她了，他的命被眼前的这个人，紧紧攥在手里。
    一个夏天，特别炎热的夏天，鹤城难得有那么热的夏天，热的李楠快晕过去了。
    那时的李楠还只有十几岁，把刚买来的雪糕递给了眼前的一个女孩。
    李楠坐下吃了一口雪糕，感觉到了一阵凉爽。
    俩人是坐在花坛边上的一个白漆铁管上，那是老式的花坛围栏。
    朦朦胧胧中，李楠看女孩拿起了雪糕，张开嘴唇，想咬一下雪糕，女孩的牙齿圆圆的，光润白净。
    「哎呀，好凉。」女孩子咬了一下，牙齿被冰到了，把雪糕从嘴边拿了开来。
    李楠看了眼雪糕，洁白的冰晶上有一点浅浅的牙印，牙印旁边还有一点点湿滑光润的地方，应该是女孩刚才嘴唇碰到的地方。
    嘴唇碰到的地方……想到这里李楠心潮澎湃，就像刚刚和静静在一起时那种心潮澎湃。
    女孩子还在那拿着雪糕跟李楠说话，但李楠却目不转睛，只能看着女孩的嘴唇和咬过的雪糕，呼吸变得没那么均匀，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
    他想起历史老师给他们讲，大地母神盖亚，因为承受不了丈夫乌拉诺斯无休无止的求欢，怂恿自己的儿子克洛诺斯去杀死了他的父亲……
    那时候，全班的同学都装作不懂老师说的「求欢」是什么，但都又红了脸。
    送走了静静，回家就睡觉了的李楠，又一次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他知道，今天他又睡不着了。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给忆心发了一条微信：“想你了。”
    张辉在洗手间，把自来水调成热水，拿脸盆接了一盆，然后端着盆和毛巾进了屋。
    李韵玲已经睡着了，张辉坐到了李韵玲的旁边，把脸盆放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拿毛巾在水里润了润，水还冒着热蒸汽。
    张辉取出毛巾，拧了拧，仔细的拿到了李韵玲面前，轻柔的擦拭、抚慰着。
    睡着的李韵玲似乎知道张辉在干嘛，脸朝毛巾方向蹭了一下，露出了惬意舒适的表情。
    张辉擦拭了李韵玲的头顶、鼻翼、脸庞、嘴唇、下巴、脖子，擦几下就再蘸蘸水，怕毛巾不热了。
    张辉擦拭李韵玲脖颈时，特别的慢，顺着耳后一直擦拭到衬衣胸前。
    擦拭时张辉还忍不住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昏黄色的台灯下，李韵琳的脖子显得特别细腻柔滑。
    张辉忍不住拿毛巾到鼻子前闻了闻。
    然后张辉又轻轻的端起李韵玲的手，有点凉，张辉握在手里暖了暖，安静的在那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开始慢慢擦拭，一点一点的仔细的擦拭。
    张辉原本是一个很急躁的人，东北人的典型特点，急性子，总想一口吞个胖子，见着好看女的第一个想的就是给她扒光了。
    这个毛病，跟李韵玲在一起后好多了，李韵玲比他性子还急。
    他和李韵玲在一起时，在急躁的李韵玲面前，经常表现的特别温柔有耐心，温柔有耐心到张辉都惊讶，我原来还有这么一面。
    记得有一回李韵玲的笔记本电脑坏了，她急着给单位发一个东西，就让张辉来修。
    张辉修时李韵玲就一直在他身后不停的逼逼：你应该这么修，你试试那么修，半分钟就说一次怎么还没修好啊……
    张辉耐心的帮她修着电脑，她说什么就应和着，也不跟她一起着急。
    这是张辉长期跟李韵玲相处琢磨出来的方式，就是李韵玲有情绪时，千万别跟着李韵玲的情绪走，不然俩人肯定吵起来。
    而且就算他不闹情绪，俩人也一样挺容易吵起来的。
    比如那天张辉一边修一边说了句：别急啊。
    李韵玲当时就急了。
    「谁急啊？我急了吗？我这东西再不发过去今天就弄不完了！这电脑给你了你修了半个小时了（其实只过了10多分钟）。」
    「一直就别让我急！别让我急！你不让我急你倒给它修好啊，哎呀！你可太讨厌了！你怎么那么讨厌啊张辉！你看我不弄死你！」
    李韵玲上手就跟张辉打闹了起来。
    其实说到一半时李韵玲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语气就变成了撒娇，而且其实也没那么急，她就干脆和张辉玩闹了起来。
    想到那天李韵玲娇憨的表情，张辉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她怎么那么可爱呢。
    张辉觉得和李韵玲在一起时，他自己平时经常感觉到的那颗急躁的、容易紧张的、被情绪包裹起来的心，很自然的就放开了。
    他感觉挺享受这种感觉的，这种平静、安宁、自在的感觉。
    这种时候他感觉他的内心是充盈的。
    他的心就不饿了，平时他的心总是在那焦躁着，说：给我女人、给我吃的、给我酒喝……我好饿啊……就这样一直跟他追着要。
    好像只有李韵玲能让他内心平静，这种平静时怎么来的呢？
    他想起刚和李韵玲相处时并不顺利。
    张辉总想和李韵玲发生性关系，李韵玲一发现他又起坏心思了，就总揶揄他、骂他、损他、冷暴力他。
    有次他去李韵玲家玩，李韵玲给他做了饭，结果失败了，失败到张辉想夸两句好吃都夸不出来的程度。
    李韵玲因此气坏了，恼羞成怒，自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生闷气。
    张辉本来想安慰她，但不巧肚子疼得不行，就去洗手间了。
    出来时李韵玲已经睡着了。
    其实李韵玲当时已经挺喜欢张辉了，因为知道张辉要来她家，前一晚兴奋的一晚上没睡好，甚至还偷偷准备避孕套。
    结果搞成这样子她特别气恼，本来就困，躺沙发上一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张辉看李韵玲睡着了特别无聊，想说走吧，又觉得舍不得，没准李韵玲醒了就能和自己亲热了呢？
    张辉看刚才吃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呢，就一边收拾，一边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想着自己和李韵玲应该挺有戏的，这么好的姑娘竟然真心愿意和自己好，他心里还挺感激的。
    他收拾桌子、洗碗、倒垃圾……
    干了一通后，他觉得李韵玲家也就看着干净，其实都是表面功夫，厨房死角里全是浮灰。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大干了一场。
    张辉全面的收拾着房间，他想自己一直都不太会和女的相处，都是些短期关系，跟前妻磕磕碰碰两三年，最后也是惨淡分手。
    他还记得分手时前妻跟他说，你根本不在乎别人，你只在乎你自己，你是全天下最自私的人！
    后来他还听朋友说，她前妻评价张辉时说：「这人有问题，他刚认识我时，跟我说的每句话其实都是想上床。」
    「跟我上了床以后，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让我只跟他上床，不能跟别人上床，然后自己却搞外遇。」
    「他太自私了，他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这些话让张辉倍感难受，因为好像她说的是真的。
    我自私吗？
    张辉为此反省了很久，他好像理解，但又不太理解他前妻说的自私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不自私。
    记得以前看一个公众号里面说，爱别人其实是一种能力，要不讲条件的为人付出。
    很多人感觉到爱时，其实都不是爱别人，而是爱别人给自己带来的愉悦的感觉，所以当别人没按预想那样给自己快乐时，就会下意识的觉得俩人没有爱了。
    我也这样？张辉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他专注在眼前的打扫卫生中。
    他认真的擦了地，清理了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搞掉了厨房很多顽固的污渍，清理干净了屋里角落积了很久的灰尘……
    张辉一边收拾着时一边想，我内心怎么这么平静？
    平时一直缠着我的那些纷纷扰扰好像都没了。
    李韵玲不跟自己做爱、单位又扣自己工资、身边的年轻人瞧不起自己、前妻离开他以后过的很好……
    这些都不会揪着他的心不放了，他就专注在眼前的打扫卫生的工作上，别的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干到一半时李韵玲就醒了，看他在那专注的收拾着房间，不知道为什么，李韵玲觉得好像不应该打扰他，就在那装睡。
    张辉收拾了好久，终于感觉差不多时，他擦了擦汗，然后转头看见，李韵玲半躺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
    张辉看着李韵玲的眼睛，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好像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李韵玲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意思是让张辉过来。
    张辉缓缓了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张辉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其实他没有。
    李韵玲轻轻的看着张辉，此刻，她是在看自己的爱人了。
    张辉一直还在平静的感觉中，平静的觉得李韵玲真好看。
    俩人自然的亲吻在了一起。
    李韵玲心醉神迷的想，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那个感觉，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那个人。
    张辉想：为别人做点什么可真开心，这样我就不自私了吧？
    @慕容余华 2022-08-02 15:51:54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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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版主关注。
    25
    下午，一个树林里，一个伐木工人刚砍伐完木材，骑着摩托小货车，拉着绳子绑好的一车木材，顺着土路往外开。
    开着开着，他看到一棵树比别的树多出来一块儿，黑乎乎的。
    随着他越来越远，刚才黑乎乎的东西淡出了视线，但工人却感觉有点不对劲，那不是一个在树林里会看到的东西。
    他停下了摩托车，转过头，朝着刚才那棵树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闻到了一股从鼻子直接扎到他胃里的恶臭。
    他看到那棵树旁边，全是飞舞的各种虫子。
    他看到树上绑着东西，背对着他，他此刻已经完全被刺激和恐惧的感觉笼罩了，他好像猜到树的背后是什么了。
    一个小公司的办公室，在茶室里，刘红涛和两个40岁左右的男人在喝茶。
    「我跟你俩说，你俩下午喝这么多茶，晚上肯定睡不着。」刘红涛一边说一边又拿起茶盅抿了一口。
    “我喝多少都没事儿，该吃吃、该睡睡。”
    一个男人说，这人叫张勇，黑黑胖胖的，头发自来卷，看着有点凶，是原来刘红涛当大哥时的副手，也是最信任的人。
    就是他在饭店跟一帮人说他要去报复陈小锋与杨铁林。
    「嗯，人心里没鬼就容易睡着。」
    听刘红涛说完张勇看了眼他，斟酌了一下说：“咋的哥，谁心里又有鬼了？”
    刘红涛听他说完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跟旁边另一个男的说：「你下午不说要去花鸟鱼市儿吗，几点走啊？」
    另一个男的一听就明白，说了句现在就得走了，再晚人家就下班了，然后穿上衣服，拿起包就撤了。
    男的走了以后，张勇站起来给茶壶添水，腿脚一瘸一拐的，不过也还算灵活，一看就腿有问题挺多年了，都习惯了。
    刘红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跟张勇说：「咋的，你跟小惠儿又黄了？」
    小惠儿是张勇的女朋友，刘红涛给介绍的，俩人一起处了好几年了，最近分手了。
    “嗯，黄了，傻 不让我喝酒。”
    「就你那x样还天天喝呢，又肝硬化又糖尿病的，人家那是为了你好，想跟你多过几年。」
    “过个xx，我说结婚她也不结。”
    「她家孩子那不正叛逆期呢吗，你就等两年呗。再说你俩都这岁数了，结不结又能咋地。」
    “那就别总他x天天管我，我也好干点自己的事儿。”张勇说完狠抽了一口烟。
    张勇这话一说完，刘红涛就不说话了，也点了颗烟，抽了两口说：「杨铁林也找不着了，警察来找我了。」
    张勇听了一愣，说：“来呗，反正我心里没鬼，这俩人得罪人那么多，早晚出事儿。”
    「真不是你啊？」刘红涛微笑着看着张勇问。
    “真不是我哥，这都多少年了。”张勇眼神有点躲避。
    「也不是你让你小老弟去的？」刘红涛又问。
    “不是，不是，我就是喝多了跟他们吹吹牛逼。”
    「那你前阵子买枪干啥？」刘红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动声色的说。
    “谁告诉你的啊？”张勇一听有点急了。
    「你别急！」刘红涛皱眉训斥道，然后接着说：「你别管谁说的，我知道了警察也能知道，吴红军也能知道……」
    张勇一听不说话了，心情很复杂。
    「你走吧，出去呆一阵子。」刘红涛说。
    “真不是我，哥。”张勇有点爽，不太想跑路。
    「唉，是不是你都一样啊。」刘红涛叹了口气。
    一个高档酒店里，赵倩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半躺在酒店的床上。
    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在看电视，虽然演的是她最爱看的电影《小时代》，但人却显得有点焦急，心事重重。
    看得出来她今天精心收拾过，头发刚烫过、妆画的不淡也不浓，但其实她连脖子都扑过粉了，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小耳环，指甲刚涂好没多久，正是鲜艳的时候。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赵倩赶紧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照了眼墙上的镜子，慌忙的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1米85左右，小眼睛，短头发，脸部线条分明，人看着十分的沉稳。
    这人长得很普通，穿着也不是很特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带着某种奇特的气质，让人一看到他，就觉得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红军！」
    刚关上门，赵倩就感觉自己情绪失控了，只想赶紧抱住眼前这个男人，一秒都等不了啦，觉得再不抱住他，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
    “没事儿啊，小倩。”
    这个叫红军的男人也拥住了赵倩。
    在他拥住的一瞬间，赵倩觉得自己好了。
    所有的委屈、焦躁、难受都好了，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崩溃了多少回了，但有这一刻就够了。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赵倩脑海里全是这一句话。
    赵倩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候吴红军还是一个穷小子，而自己当时算是他的老板。
    但吴红军可没把她当老板看，粗暴的把她拉到了怀里，一边揉着她的胸部，一边让她陪着自己看电视。
    他俩躺在床上，在看一张电影VCD，1987年版的「倩女幽魂」，王祖贤和张国荣演的。
    “你看你长得像不像这女的。”
    吴红军说的是电影里的王祖贤，衣袂飘飘，仙子一般。而年轻时的赵倩也的确有几分姿色，大大的眼睛晶莹剔透，笑时总是上唇微翘，有几分像王祖贤。
    「还好吧也就。」
    赵倩没当回事儿，表情漠然道。
    “她也叫小倩，你以后就叫小倩吧，别总阿倩阿倩的。”
    「你不怕你蒋哥削你啊。」
    赵倩一听笑了，她说的这个蒋哥是南方人，总叫她阿倩。
    “是龙早晚都得升天，蒋海民现在跟我装犊子，不代表他以后也能跟我装犊子。”
    吴红军说这话时微笑着，轻描淡写的，但却又让人感觉他无比笃定。
    就好像此时此刻，全世界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了。
    赵倩为吴红军着迷也是因为这个，他人很霸道，做事又有头脑，见谁都不打怵，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记得有一次，赵倩带他见一个特有钱有势的人，那人受不了吴红军悠哉悠哉的样子，恼羞成怒说：“你老跟我牛x什么啊？你以为你谁啊？你跟我装什么啊？”
    其实吴红军并没有干什么，只是简单的在叙述要做的事情。
    只是吴红军的确没有像周围其他人一样，对这个人都保持着一副媚态。
    吴红军看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等对方发作完了，才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说：“别急，你呼吸有点乱了。”
    他这话说的分寸很好，一方面是对方失礼了，但他却完全没在意，并且还在关心你。
    另一方面，他说这话时的感觉，好像大人安抚小孩子一样。
    吴红军这句话，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说完对方真的镇定了下来。
    然后吴红军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讲着本来要说的事情。
    那天本来是赵倩和吴红军去求人的，最后变成那人主动要和吴红军合作。
    后来她也的确从阿倩变成了小倩，蒋海民也的确把吴红军当爷爷一样供着，但一切也不尽如赵倩所预料。
    但管它呢，赵倩想，她只想更深的、更深的埋到吴红军怀里。

    26
    刑警队小会议室，李韵玲和童童跟领导汇报工作。
    「杨铁林尸体是在一个公园里发现的。」
    「说是公园，其实就是地产开发商留的一块地，装装样子先弄成了个公园，其实跟荒地差不多。」
    「靠近市区的大门口有个保安，但里面几万平方米，除了树林和土路基本什么都没有，很多路口都能进入那一带。」
    李韵玲汇报着：「杨铁林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全身上下几乎没一个好地方了，最后呼吸衰竭致死。」
    「现场没有采集到可疑的指纹，周边监控目前也没有太多线索。」
    童童这时插话道：“不过当天晚上，路边小卖点的老板说看到杨铁林开车回来了，那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杨铁林，目前正在杨铁林家的小区进行排查。”
    李韵玲接着说：「我们目前怀疑陈小锋、杨铁林这两起案件都是仇杀，从作案手法来看也比较相似。」
    「两人之前都参与了虎坊里拆迁的案件当中，跟当时以刘红涛为首的涉黑团伙发生过冲突……」
    ……
    2007年。
    星星夜总会。
    一个大包间里，有点嘈杂，很多人在玩闹唱歌。
    赵倩坐在一个秃顶的、戴眼镜的中年人旁边。
    屋里有点吵，男的却一点没受影响，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赵倩看了眼手机短信，然后跟中年人说：「蒋哥，这事儿你放心吧，肯定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
    蒋海民听了睁开了眼睛，离赵倩近了点说：“嗯，一定要快，这事儿谁也拖不起了。”
    赵倩点点头，说蒋哥你就交给我吧……
    几天后。
    下午，一个饭店的包间，也没点菜，就有个铁茶壶，每个人前面有个玻璃杯，都倒了热茶。
    吴红军和赵倩的弟弟坐一边。
    刘红涛、张勇坐另一边。
    “涛哥，我知道铁沙这一块儿都得通过你，但你也得让我们小辈儿吃口饭是吧？”
    吴红军话说的很软，人也笑眯眯的，但又让人感觉他姿态一点都不低。
    刘红涛那时候就已经在抽烟斗了。
    他坐在饭店的欧式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饭店暖气挺热的，但他依然披着个大衣。
    「红军啊，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啊，这规矩就是规矩，多少年了都，你说我要因为这事儿坏了规矩，那铁沙这边以后谁还信我啊。」
    “是，是。”
    吴红军低头笑了笑，两手卧着玻璃茶杯，好像在取暖一样，水刚倒上不久，其实挺烫的。
    “但这事儿真不是我们急，我说实话，我们也是刀驾脖子上了，实在没办法。”
    吴红军笑意渐渐收了，抬起头来盯着刘红涛看。
    好久没人这么直视过刘红涛了，刘红涛有点不习惯。但说吴红军挑衅他吧，其实又没有。
    「我知道蒋主任刚从南方调过来，急于做点事情，改善鹤城的民生。」
    刘红涛刚放进去的烟丝没抽几口就不抽了，又开始拿镊子抠他的烟斗，他好像是为了清理烟斗才抽它的。
    「但是吧，鹤城还是鹤城人自己的对吧，咱们区里一些老人儿的意见也得尊重不是吗？」
    刘红涛看了吴红军一眼，看他未置可否，又说道：「这样，你还是先把工程停了好吧，再急也不急这几天，再等等，再等等。」
    吴红军听了又笑了，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站起来说：“涛哥，我今天是来过了，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我呢，尊敬你，但是也希望你呢，别把事儿做到咱们都收不了场的地步。”
    吴红军话一说，刘红涛表情瞬间变了，抬眼瞪着吴红军。
    旁边的张勇立刻站了起来，说：「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出这屋了？」
    吴红军微笑着说：“勇哥，别生气，我现在就出这屋，我看看是谁把拦住我了。”
    吴红军虽然在笑，但透出一股特别狠的劲儿。
    几天后。
    虎坊里工地，张勇带着十几个人在工地打砸，打伤了好几个来阻止的人。
    最后，十几个人一起还把工地的一个吊车给推翻了……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要敢再动工！我明天还来！我天天都来！”
    张勇在那耀武扬威的说。
    几天后。
    一个夜店里，不是那种特别吵的，更像酒吧一点，但也灯红酒绿，雾气缭绕。
    陈小锋、杨铁林在一个小圆桌前，坐着高脚凳，一人手里拿了一瓶啤酒。
    “那战士要没装备啊，我跟你说纯废物，我召个骷髅，下个毒能溜死你。”
    「哎呀，那是不会玩的，不会隔位刺杀，会走位的几刀就秒你。」
    “拉鸡x倒吧，就你那技术还走位，还隔位刺杀，拿把带诅咒的破炼狱（武器）。”
    「炼狱？啥炼狱啊？」
    杨铁林笑嘻嘻的，一副终于提到了这事儿的表情。
    「你不知道吧，我昨天去二哥网吧了，找着那小孩了，当面给他拍了800块钱，裁决（武器）！拿下！」
    杨铁林一边说一边还在那比划，特别兴奋。
    他和陈小锋俩人在聊一款网络游戏，叫「传奇」，当时风靡鹤城。
    很多他俩这样的成年人也玩的非常入迷，许多人线下去拿人民币去找别的玩家交易游戏里的装备。
    陈小锋有点吃惊：“800？这么便宜啊？那我也得整本狗书去。”
    陈小锋边说边拿出了手机，是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动手吧。
    陈小锋瞟了眼吧台，张勇正在和一个朋友在那喝酒聊天。
    陈小锋眼睛睁大了一些，嘴巴微张，舔了下嘴唇，有点兴奋的抬头看了眼杨铁林，给杨铁林使了个眼色。
    杨铁林心领神会，也有点兴奋，咳了咳嗓子，晃了晃肩膀，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杨铁林立刻变成了一副喝多了的醉鬼的模样，跌跌撞撞的走向了吧台。
    杨铁林走到吧台，含糊不清的跟服务员瞎聊了两句，骂骂咧咧的，然后一个转身，脚一滑，整个人撞在了张勇的身上。
    张勇的脸结结实实的被杨铁林手肘撞了一下，被撞得有点懵。
    张勇晃了晃脑袋，指着杨铁林的鼻子骂道：“x你x你是不是瞎？”
    杨铁林站稳了，还是一副醉态，眼睛微眯着，盯着张勇，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的说：「你骂我妈啊？」
    杨铁林这笑眯眯的样子，是他刻意在模仿吴红军，但总让人感觉没那味儿。
    “我骂你妈咋的啊？我骂了！我骂你妈了！”
    张勇看杨铁林那怪异的笑容更来气了。
    「那你骂我妈可不行了。」
    杨铁林边说边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张勇的手腕。
    张勇眉毛一皱，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转头看身后已经站了俩人了，自己的朋友也被人按那了。
    「咱俩出去聊聊兄弟。」
    杨铁林攥住他的手腕后，又上前一步搂住了他，把他往外拽。后面的两个人也围了过来。
    张勇一时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情况，一边叫骂着一边跟这几个人在那推推搡搡。
    就在这几个人把张勇架到后门时，张勇感觉事情不妙，正要大声喊叫时，被陈小锋从后门推了出去。
    张勇一个踉跄，抬头看到了吴红军，正在那盯着自己看。
    吴红军旁边还有一个人，拿了个短把猎枪对着自己。
    “别喊啊，喊就打死你。”吴红军用他沉稳、平静的声音说道。
    张勇一看到吴红军，先是一惊，然后很快冷静了下来，站直了说：「咋的啊老弟，不至于吧？」
    虽然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多少还是有点虚。
    “是不至于，但人干了啥总得有点报应是吧？”
    张勇听完半天没吱声，他感觉到了一点怪异的紧张。
    「你真要和我们干一下子是吗？」张勇阴沉的说。
    “咱们到那边再聊吧。”吴红军也没看张勇，跟聊家常一样，自己先上了一辆面包车。
    陈小锋、杨铁林等人驾着张勇也上了车。
    荒郊野外，一声枪响。
    张勇在地上疯狂的扭动嘶吼着，大腿被人打了一枪。
    吴红军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站在那抽烟。
    他看着张勇在那叫喊，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差不多了，张勇稍微平静了下来，吴红军开口道：“你回去和涛哥说，差不多得了，别的我都敬他，但虎坊里这事儿让他别掺合了。”
    张勇疼得出了好多汗，看着吴红军，发狠得说：「你活不了啦。」
    吴红军一听笑了，蹲了下来，看着张勇说：“我跟你说啊，这地方天亮都不一定有人来，我们现在就走。”
    吴红军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丢到了一边。
    “你能不能活，就看你命咋样吧。”
    说完转头跟几个人上了面包车。
    「吴红军！我死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张勇对着开走得面包车吼着。
    几天后。
    晚上，医院里，跟吴红军一起去找刘红涛谈判的赵倩弟弟躺在床上。
    他浑身上下，不是缠着纱布就是插着管子。
    看到吴红军来了，费力的抬起身子，说了句：“红军哥……”
    嘴里已经一颗牙都没有了。
    病房外，吴红军抱着赵倩，赵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红军，我弟他才26啊……」
    赵倩的弟弟是乾钧名义上的法人和总经理，但吴红军是实际操办人。
    吴红军抱着赵倩，心里也不舒服。
    “没事儿啊，倩，这事儿哥给你个交代。”
    外面车上，车没发动，吴红军坐在副驾驶上，车上就他和陈小锋。
    吴红军自己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和铁林把刘红涛抓来。”吴红军平静的说。
    陈小锋听了一惊，说：「这行吗？」
    “我说行就行。”
    「不是说……」
    “你听我的还是听谁的？”
    吴红军眉毛皱了起来，少见的，他带着很大的情绪在说话。
    「ok，我把他抓来。」
    陈小锋知道吴红军真生气了。
    陈小锋觉得，只要红军生气了，那事儿我一定得给他办了。
    吴红军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就开了个小台灯，茶几上放了瓶进口啤酒。
    看得出来吴红军在犹豫，但最后还是打了个电话。
    “红梅，我再跟你说一次，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弄刘红涛，具体的你想办法。”
    “别说了，你之前说的我都答应你，都听你的。”
    “嗯，这事儿一完，我立刻去燕城。”
    打完电话，吴红军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啤酒，倒到了旁边的玻璃杯里，然后拿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吴红军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几天后。
    乾钧的办公室，刘红涛坐在一把木椅子上，脸上有点擦伤，身上穿的黑色裘皮大衣沾了不少灰尘。
    对面吴红军靠坐在大办公桌上，穿着一条光滑的亮银色的西裤，特别的显眼。
    他穿着一双看着特别贵的皮鞋，一件黑色的毛衣，整套衣服衬出吴红军身型的确很好。
    「红军，你这是要干啥啊。」刘红涛还挺镇定，盯着吴红军的眼睛，不慌不忙的说。
    吴红军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多少年没人这样对我了。」
    刘红涛拍了拍身上裘皮的灰尘，然后想把裘皮给脱了。
    还没脱完呢，吴红军拎起桌边一个红酒瓶朝刘红涛脑袋砸了过来。
    酒瓶瞬间就碎了一地，刘红涛被砸的有点眩晕，但晃了晃脑袋，很快就缓过来了，又看向了吴红军，脑袋顺着脸颊留下了一行鲜血。
    「你真急了？真不管后果了？」
    刘红涛不像在威胁吴红军，而是像老师在语重心长的劝小孩。
    吴红军也没理刘红涛，从桌上拿起了一把小手枪，拉开保险栓，指向了刘红涛。
    刘红涛也没太惊讶，还那副镇定的样子，说：「你开枪试……」
    嘣！刘洪涛还没说完，吴红军就一枪打向了他的肚子。
    刘红涛没预料到吴红军真敢开枪，小心翼翼的拿手捂向了肚子，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然后又惊恐又愤怒的看向了吴红军。
    吴红军盯着刘洪涛看了一会儿，说：“你这不也怕死吗。”
    刘红涛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想好该说点什么。
    “怕死就好办。”吴红军又说。
    “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我现在打死你。”
    吴红军又拿出他稳重、淡定的声音说。
    说完吴红军感觉头有点疼，这几天他一直没睡好，拿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继续说。
    “另一条路，你叫我声爷爷，别再碰铁沙这边的事儿。我让他们送你去医院。”
    吴红军说完，刘红涛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他手按着伤口，但血一直在往外流，他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他想起他刚跟着大哥干拆迁那会儿，也是现在这样，带着人去拆迁户的家里，拿着短把猎枪，指着人家脑袋说：要么搬，要么我现在就打死你。
    这种短枪，是把长枪的枪管锯掉一半、枪托再锯掉一半，冬天时就藏在大衣里，见人离近了拿出来就两枪。
    鹤城的黑社会俗称“刀枪炮儿”，因为很多流氓都用这种短枪，后来严打时全被收了。
    刘红涛想，后来自己的大哥，还有身边好多兄弟都抓进去了，政府说要文明拆迁，自己正好赶上了那一波儿。
    那时候一个地方要拆迁，其实最难搞的就是原来社区里比较有声望的、带头闹事儿的几个人。
    刘红涛就先去挨家挨户的找这些人谈，给他们好的拆迁条件，再让他们去劝别的拆迁户。
    实在不行碰到钉子户了，再来老一套，而且也没原来那么暴力。
    刘红涛脑袋比较灵活，在铁沙区也有名望，很多别人搞不定的地方，他一出马都能比较圆满的解决好，而且几乎没闹出过太严重的事情。
    很快刘红涛就获得了各方面的认可，从一个小流氓地痞，几年时间里就成了一名成功企业家，同时还是铁沙区的头号黑道大哥。
    现在，铁沙的头号大哥被人当狗一样的拿枪指着。
    我这几十年一直打打杀杀的，有啥意义呢？
    刘洪涛想，现在只要我说一个不字，一枪下来，就是一切成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视观。”
    刘红涛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景之下，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然后刘红涛说了句：「爷爷。」
    刘红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就像不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我不是刘红涛吗？我不是最狠的铁沙十三太保吗？我不是那个妇孺皆知的社会大哥吗？
    「我搬出铁沙区，这些事儿我都不再管了，我服了。」
    刘红涛继续特平静的说了这些话，他以为自己会很挣扎，但他并没有，一切都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他想起来这话是一个算命的跟他说的，还说让他没事儿多念叨念叨，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
    几天后。
    刘红涛在医院躺着，区里的一个主任来看他，跟他云山雾罩的聊了半天，但刘红涛听懂了。
    主任的意思是：虎坊里拆迁的事儿你别掺合了，你也不要去找乾钧的人报复，不然会有人来搞你。
    那之后，刘红涛就搬出了铁沙区，再也没做过跟工程有关的事情。张勇接了刘红涛的摊子。
    而吴红军也很快就离开了鹤城，陈小锋成为了乾钧的总经理。
    @常山渐青 2022-08-04 14:12:36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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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下午，李韵玲开着车，张辉坐在副驾驶上。
    张辉拿手机蓝牙放着歌，是一首老歌，龙宽九段唱的“莲花”。
    张辉跟着里面的女的一起唱：“打开，莲花快打开～”
    李韵玲本来在专心开车，张辉唱的声音有点大，有点吵到李韵玲了。
    「打开个屁你打开！小点声行吗。」李韵玲不满的说。
    张辉斜了李韵玲一眼，有点不爽，但很快就恶搞起了李韵玲。
    「好时光正在和你分享
    到天亮你要去向何方」
    歌正好唱到这段，张辉学着里面唱歌的女孩子，一脸贱相的冲着李韵玲唱起来。
    唱到“到天亮你要去向何方“时，还扭着身体，拿手指去撩拨李韵玲的下巴，就像西游记里勾引唐僧的女儿国仙女一样。
    本来一脸便秘表情的李韵玲噗嗤被他逗乐了。
    「哎呀，你烦死了。」
    李韵玲笑着说，然后停下了车。
    鹤城到了年节，路边经常会有一些临时的小摊子，卖些酒、饮料、月饼、鞭炮等年节常用的物品。
    李韵玲停车在一个小摊子旁边，她跟张辉说：「你去买两箱那种德国黑啤，我舅爱喝，然后你看啥好再拿点，中秋节咱们给他们带过去。」
    张辉下了车，到小摊子前挑了起来，老板还挺热情，跟张辉在那聊了起来，说他家货特好还很便宜什么的。
    “张辉！”
    张辉正聊着呢，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他名字，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吴红军。
    “哎呀，还真是你啊。”
    吴红军见到张辉惊喜的说，是那种看到故人的开心。
    「哎呀妈呀，这不红军吗！你咋回来了呢！」
    张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热情的打招呼。
    “这不中秋了吗，我回来看看我奶。”
    「哎呦，你奶啊，得80多了吧。」
    “可不呗，人岁数大了就亲人（想念），我就寻思能回来就尽量回来。”
    「哎呀，都说你孝顺啊，你说你在燕城发展的那么好。」
    “嗨，也就那么回事儿，你咋样啊？你这可胖不少啊。”
    吴红军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张辉。
    「还那样呗，还在酒店干领班呢，这一晃都干十多年了。」
    张辉在鹤城一家星级酒店当经理。
    “那挺好啊，你有长性（坚持）啊，咱俩也得十多年没见了吧。”
    「可不咋地……」
    李韵玲看着俩人在那攀谈有点惊讶。
    前两天刚从派出所同事那边了解了刘红涛的经历，知道吴红军在去燕城以前可能是陈小锋背后的实际老板，而且很有可能参与过与刘红涛团伙的争端中。
    「你怎么还认识他啊。」李韵玲问张辉，张辉已经告别了吴红军，买好东西回到车上。
    “我原来不是学声乐的吗，吴红军他爸是我在少年宫时的老师。”
    张辉、吴红军小时候都是铁沙区的人。
    那时候张辉算声乐班学的比较好的学生，私下交了点钱，每个周末都会去吴红军家里上课。
    张辉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吴红军家，他爸真的是一个很喜欢音乐的人。
    他家里有钢琴、吉他、长笛等等各种乐器。
    屋里的装修也是颜色缤纷的，有着淡青色的墙纸和进口的猫头鹰挂钟，那是张辉小时候在电影才见过的东西。
    当时张辉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去吴红军爸爸家上课。
    每次上课以前爸爸都会给他们演奏一小段钢琴和吉他，有时还会唱两句，他还会特意挑一些学生可以唱的歌，分几句给他们一起合唱。
    那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气质仪态有点异于常人的高雅，说话带点女声女气，甚至可以模仿女高音唱歌。
    有一回初中的时候，张辉在吴红军家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张辉跑到吴红军的房间里，跟吴红军一起看vcd。
    vcd放的是1994年的《摇滚中国乐势力》香港红磡演唱会。
    张辉看到，在尖锐的音效与鼓点声中，一块帷幕缓缓的升起。
    窦唯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消瘦单薄，但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睥睨众生。
    在黑红色灯光交错的舞台中，他双手握住麦克风，唱起了一首叫「高级动物」的歌：
    矛盾 虚伪 贪婪 欺骗
    幻想 疑惑 简单 善变
    ……
    噢，我的天，高级动物
    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窦唯唱歌的一瞬间张辉就被震撼了。
    他就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那里有他从没想象过，但又一直想要的东西，这就像一记重拳，砸到了张辉的心上。
    「他怎么能这么帅啊。」张辉说。
    吴红军好像就知道张辉会这个反应一样，在旁边笑了笑说：“你知道这是啥吗？“
    「啥啊？」张辉问。
    “这叫摇滚。”
    “全世界最酷、最牛x的东西。”
    吴红军也像屏幕里的窦唯似的，一副傲视天地的样子。
    摇滚，摇滚，摇滚……张辉在心里默念了几次。
    “我爸整那玩样儿，早就过时了我告诉你，这才是全世界最流行的东西……”
    吴红军跟张辉说着，那一天，张辉第一次逃课了。
    张辉其实本来还是有点想上课的，但不知道是因为被摇滚冲击太大了，还是因为吴红军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他找自己玩自己没法拒绝。
    那时候张辉身边的人都想认识吴红军，像他这样的老实学生，被人欺负了说一句我认识吴红军，往往就能逃过一劫。
    吴红军带张辉去了一个台球厅，他在台球厅认识很多比他大的孩子。
    张辉在那跟吴红军还没玩几杆台球呢，就听见旁边传出来叫骂声，好像是吴红军的朋友跟人吵了起来。
    张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看吴红军抄着旁边的小板凳就砸过去了。
    几秒钟时间，张辉眼前就一片混乱，昏暗的台球厅里，到处都是人影和叫骂声，还有一堆霹雳乓啷的响动。
    张辉视线里再找着吴红军时，就看吴红军手里攥着个台球，地上坐着个捂着脑袋的人，好像是被吴红军砸晕了。
    张辉看到吴红军时，吴红军也看着他了，拽着他就往外跑。
    这时台球厅老板什么的也反应过来了，想要留吴红军几个人，但吴红军根本不管，飞快的往外跑。
    张辉看吴红军跑，自己也跟着吴红军跑了起来。
    张辉完全是懵逼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觉得跑就对了，紧紧的跟在吴红军的身后。
    跑的时候张辉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街景都变成了光影在他身边划过。
    他隐隐约约的想到，我本来不是应该在上声乐课吗？
    跟那个我最喜欢的声乐老师一起练发声，再唱一点爱尔兰民谣……
    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太狼狈了。
    我知道了，都怪摇滚，都怪窦唯，都怪中国摇滚乐势力……
    去他x的摇滚，我想回去上课……
    就在这一瞬间，张辉撞上了前面的吴红军，吴红军也撞上了前面一个人。
    三个人瞬间都七扭八歪的、叽里咕噜的都倒在了地上。
    被撞吴红军撞的是一个小伙子，他先坐起来的，一脸懵逼的看着吴红军和张辉，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突然撞向自己。
    吴红军和张辉很快也都坐了起来。
    俩人也都一脸狼狈，还在那大喘着气，脸上都是汗水和刚才在地上蹭的灰，衣服也都七拧八歪的。
    吴红军看到张辉那副鬼样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张辉看着吴红军，心里想你他x有病吧，你笑什么啊？
    吴红军笑着笑着，问张辉：“你知道什么是摇滚吗？”
    还没等张辉回答，吴红军就说道：“这就是摇滚！”
    吴红军斩钉截铁的说。
    摇滚？摇滚就是在地上滚吗？
    张辉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看到吴红军兴奋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什么呢，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俩人坐在地上大笑，旁边的小伙子更懵了，心想我今天这是怎么了，遇到精神病了？
    李楠刚买完菜，在大街上走着，冬天有点冷了，李楠穿了件呢绒的黑风衣，带了条灰白围巾。
    他走到一个公交站时，看了眼公交站的广告牌：“吴红军带你干大事！
    哥哥向前冲第2季火热开播！”
    画面上吴红军拿着个做饭的铲子，穿了一身厨师的样子，身后还有一众明星，似乎都是这个综艺节目的嘉宾。
    李楠站定了，看着广告牌，没有什么表情，平淡的看着广告里的吴红军。
    28
    鹤城话剧院，上午。
    「红军啊！你过来，来。」
    一个一头银发，干瘦，有点像老教授的高个老头叫着吴红军。
    这人是鹤城话剧院的院长，是吴红军他爸的朋友，也没少提携过吴红军。
    吴红军一直念着他的恩情，每次回鹤城都会来看他。
    “哎，来了，咋的老师？”
    这会儿的吴红军收起了平时酷酷的模样，真的像个学生。
    「这是我们话剧院年轻演员里最好的，你教教她。」
    老师指着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孩，跟吴红军说。
    女孩赶紧低头鞠躬道：吴老师好！
    “别别别，都是师兄弟儿。”吴红军赶紧摆手说。
    吴红军在这些年轻演员里声望还挺高的，他曾经在在国家大剧院演过「哈姆雷特」。
    吴红军也是这位院长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没事儿他总跟这帮学生提起吴红军。
    其实来之前老师就跟吴红军说过要让他跟这些学生搭搭戏。
    连搭什么戏他都提前安排好了，剧本也早给到吴红军了。
    吴红军和女演员走到台上，吴红军给女演员鞠了个躬，女孩赶紧回礼。
    然后吴红军就慢慢的走向了女演员，自然的、轻轻的搂住了对方。
    女孩稍微有点紧张，被搂住的一瞬间侧了一下脸，她还没跟这么大牌的演员搭过戏。
    吴红军微笑着轻声说：“没事儿啊，我也挺紧张的，但没事儿，咱们来演一场好戏啊……”
    吴红军的声音好像有能让人安稳下来的能量。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抚着女孩的后背，就像在安抚小动物一样。
    女孩一下就感觉没那么紧张了，抬头看向了吴红军。
    在女孩抬头的一瞬间，吴红军和女孩的气场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吴红军微笑着，温柔又深情，姿势优雅的抱着女孩，就好像真的在抱着自己的爱人一样。
    女孩抬头看吴红军的眼睛，好像一下变得又疑惑、又无辜、又隐隐饱含期待的感觉。
    那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老师满意的点点头，觉得女孩真不错，面对吴红军一点没怯场，瞬间进入了状态。
    「你怎么还没走？」
    女孩问吴红军，这话带着点娇嗔，又带着点挑衅……
    “我回来啦，我以为你希望我回来。”
    吴红军回答到，他还是继续温柔的、优雅的微笑着，完全没被女孩的情绪影响。
    他贴近女孩的脸庞，跟女孩耳鬓厮磨。
    「这里没人欢迎你。」
    女孩一方面好像很享受吴红军的亲密，另一方面又有点抗拒，欲拒还迎的推开了吴红军。
    “真的吗？”
    吴红军好像就知道女孩情绪会反复一样。
    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态度，深情的望着女孩说。
    「我的父母就在楼上，他们以为你已经走了！」
    女孩子好像有点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了。
    她虽然生气但又不敢太大声的跟吴红军说，甩开了吴红军握着她的手。
    “那我回来不挺好的吗，大家都想不到。”
    吴红军还是笑吟吟的说，他演的跟原版不太一样，台词也是随兴念的。
    这是他演戏的一个特点，他只会看台词的大概意思，上台以后会有很多即兴发挥的东西。
    女孩子也知道这一点，戏也是她自己挑的，是电影「穆赫兰道」中的一场戏，讲女主角去好莱坞试戏，演一个小女孩，跟一个很绅士的老演员搭戏。
    「我可以叫他们，我可以叫我爸下来！」
    “你不会的。”
    吴红军一把又抱过了女孩，身体又跟女孩贴在了一起。
    女孩有点抗拒，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但她又情不自禁的在与吴红军靠近。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几乎快贴在了一起。
    女孩子明显呼吸变急促了，她显得又紧张又期待，这其中又有一点点诱惑的味道。
    「你这是在玩火……」
    女孩轻声轻语，声音带一点点哑哑的感觉。
    「如果你想威胁我，那是行不通的……」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这要求不难满足……”
    吴红军微笑没有了，但却更浓情的看着女孩，像女孩是自己最想要看到东西一样。
    他有点吃定这个女孩的感觉了。
    「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就叫我爸爸下来了……」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不该这样……」
    女孩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但她已经投降了。
    她不由自主的更贴近吴红军，只等着吴红军吻她。
    吴红军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的引导着她，轻轻的靠近她，亲吻她。
    就好像女孩是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自己在宠爱她、点缀她……
    「咱们这样会毁了一切的。」
    女孩还是会有不安与负罪感。
    “你父亲会怎么看这样的你呢？”
    吴红军一边亲吻着女孩，一边戏弄着女孩，好像她已经是自己的了。
    「别说了，求求你。」
    「如果我把实情说出来，他们会把你关到牢里的……」
    两个人还在亲昵。
    「你走吧，当我求你了。」
    「趁我……」
    女孩欲言又止。
    “趁你什么？”
    吴红军挑衅的问。
    这个挑衅好像一下击中了女孩的心，女孩再也没发克制了。
    她更深的拥抱住吴红军，主动的索吻，还是那种深吻，长长的、深深的亲吻。
    她整个人好像都要融化到这个亲吻之中，她完全情迷在其中。
    台下所有人都看呆了，这一幕真的太煽情了，连老师都有点稳不住的感觉。
    他身后的小伙子很自然的咽了口吐沫，大家就好像都听到他吞咽的声音了一样。
    女孩似乎也感受到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暧昧气氛。
    她更加忘情的跟吴红军拥吻，就好像眼前的吴红军的确是自己的爱人一样。
    吴红军也完全沉浸其中。
    「趁我……」
    「趁我还没杀了你。」
    女孩一边跟吴红军温存，一边靠在吴红军耳边说。
    吴红军似乎听到了她说什么，又好像没听到。
    两个人又厮磨了一会儿，吴红军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女孩也一样，两个人慢慢的隔开了距离。
    “那坐牢的人就是你了。”
    吴红军不再微笑了，而是平静的说。
    吴红军说完，女孩的情绪，一点点的从情迷到疑惑，从疑惑到失望，从失望到气愤……
    女孩拨开了吴红军拥着自己的手，有点愤怒的说：「我恨你。」
    女孩的情绪，又逐渐从愤怒变成了悲伤，她身体微微的颤抖，眼泪已经在眼圈打转。
    「我恨我们的关系……」
    女孩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点哭腔，她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了。
    她低下了头，缓缓的向后退了几步，她手背向了身后，好像握了一把尖刀……
    然后她慢慢的抬起头，悲伤又坚定的看向了吴红军……
    两人都不动了，默默的站在那里……
    下一个瞬间，女孩将把刀插进吴红军的心脏，这场戏也到此为止……
    观众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大家都不由自主的，鼓掌以示敬意……
    “我的妈呀，演的也太好了吧。”
    下面的几个观众都情不自禁的说，
    “她演的怎么这么好啊，比平时好十倍。”
    一个人赞叹女孩说道。
    “这吴红军啊，影帝就是影帝，太强了……”
    「很好！很好！俩个人都特别的棒！」
    吴红军的老师在下面拍手大声说道，他也没想到能演的这么好。
    此时吴红军已经从演员的状态里出来了，微笑着说：“哎呀，这女孩真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女孩本来还在角色的情绪里没出来呢。一听吴红军夸自己马上就回过神来，赶紧鞠躬说：「没有，没有，我平时没这么好，都是吴老师你演的好，带着我一起的！」
    女孩有点诚惶诚恐的说。
    「你别谦虚了，红军之后，咱们又有新人了。」
    老师得意的说，大家一起鼓掌，又羡慕、又嫉妒。
    吴红军也一起鼓掌，他觉得这时候应该鼓掌。
    他也觉得女孩演的很好，但到不到他这样热烈鼓掌的程度，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经常会像现在这样，一边在做些什么，一边脑袋已经出神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他人还在这边，但心里却觉得眼前的一切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虽然他能自如的，得体的应付着眼前的一切。
    演戏时也是，他总觉得不像自己演的。
    他其实没怎么受过演戏的训练，到燕城以后因为有后台，很快就接到了大制作的影视角色。
    然后他一演别人就夸他有天赋，他当时以为是别人因为关系而在奉承他。
    因为他的确没为这个付出太多努力。
    很多时候，他演戏时都有点像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他要演什么，他就大概看一下剧本是什么意思，想象一下是什么情境。
    然后他就会在表演的一瞬间，把什么东西召过来，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容器一样，那个东西就会通过自己这个容器，自己开始动情的表演。
    他第一年就获得了最佳新人，第二年就拿了影帝。
    他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不过他倒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很特别的人，天选之子。
    经常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看着自己演戏一样。
    不光演戏，平时生活里也一样，吴红军从小就常有这个感觉。
    就好像自己完全从吴红军这个人物抽离了，这个人物还在顺势而为的做着很多事情，而自己却在观察着，看着这个人物的爱恨离合。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
    吴红军起了「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对，就像个梦。
    29
    下午，刘红涛家。
    刘红涛一边在那抽着烟斗，一边看着一个超级大的电视，这电视明显跟他家画风不一样。
    这电视是张勇送来的，他听说刘红涛的妈妈喜欢看电视。
    原来刘洪涛家的电视太小了，老太太老花眼看不清楚字，张勇就送来了一个超大的。
    老太太坐在刘红涛旁边额单人沙发上。
    她在那剥桔子，老太太手还挺灵活的，一下就剥好了，放到了刘红涛坐着的茶几前。
    「涛啊，吃桔子。」
    “嗯。”
    刘红涛应了一声，拿起剥好的桔子掰了一瓣吃了下去，冬天买了不久的桔子，有点冰牙。
    这时电视里放了一个吴红军的广告，好像是厨房用品，吴红军刚出现，刘红涛就拿遥控器给转台了。
    「你拨啥啊！看看呗！」老太太在那不满意的说。
    吴红军有个外号，叫「中老年女性杀手」，好多这个岁数的女的都特喜欢他。
    这时门响了，老太太站起来开门。
    刘红涛也没理，听见外面一个人说。
    “老太太你好啊，请问刘红涛是住这儿吗？”
    「你是……」老太太看了眼客人说。
    「你是吴红军吧？」
    老太太有点开心的问。
    “对，我是吴红军，你好啊，我是涛哥的老朋友了。”
    「哎呀，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啊，赶紧的，快进来、快进来。」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把吴红军迎了进来。
    刘红涛看到吴红军进来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就站了起来。
    刘红涛穿着一身白色的保暖卫衣，一双很厚的保暖袜，还有一双有点可爱的，外面黑色，里面白绒的棉拖鞋。
    刘红涛的卫衣虽然很干净，但领子附近还是有一点点吃东西时不小心撒到的污渍。
    这一切可太尴尬了，刘洪涛想。
    吴红军却没有尴尬，就像老朋友一样，眼角一弯，拿出他经典的微笑，跟刘红涛说：“涛哥，好久没见了啊。”
    刘红涛看到他笑，一时间感觉背脊发凉，瞬间感觉尿有点憋不住了，双腿不自觉微微往里一夹。
    好在刘红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不改色的说：「你俩先坐啊，我去上个厕所。」
    然后快步去了洗手间，再晚一会儿，他可能就尿出来了。
    吴红军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人寸头，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人不胖也不瘦，虽然个子不高，但给人感觉这人的精气神很足。
    这人是吴红军贴身助理，叫升子，河北沧州人，练过武，之前给人当专业保镖很多年。
    刘红涛上了厕所后，顺便还回屋换了一套体面的衣服出来。
    老太太正在和吴红军热情的在那聊天，吴红军也特亲切，跟老太太有说有笑的。
    老太太看从屋里出来的刘红涛就笑了，说：「你这孩子，看人家大明星来了就紧张了，还换了套衣服。」
    妈妈还沉浸在明星来自己家的兴奋中。
    刘红涛被他妈说的差点老脸一红。
    “妈，我们聊点事儿，你先去屋里待会儿。“
    「啥事儿啊，还得背着我。」
    老太太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站起身来回屋了。
    刘红涛坐在了老太太的单人沙发上，跟吴红军距离很近，这让刘红涛有点不舒服。
    吴红军就像一般来串门的朋友一样，瞅了瞅屋里的摆设，跟刘红涛拉家常道：“你家这暖气给的挺足啊，真暖和。”
    但刘红涛却没理他，冷着脸问：「咋的啊？啥意思啊？」
    他对吴红军找到自己家里来很不爽。
    “没啥意思。”
    吴红军微笑着说，拿出白色、圆形的 抽了一口。
    “这不出事儿了吗。”吴红军接着说。
    刘红涛知道吴红军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
    「你知道那次之后，我就什么事儿都没管过。」
    “知道，涛哥还是挺守信用的。”
    吴红军翘起了二郎腿，仰坐在沙发上。
    “但是张勇人找不着了。”吴红军声音冷了一些。
    刘红涛听完没吱声，拿起烟斗想抽，但意识到没烟丝了，但烟丝在茶几下面，要去吴红军的位置低头拿。
    刘红涛想了一下干脆没拿，假装还能抽的抽了起来。
    “升子，东西给涛哥。”
    吴红军叫旁边坐着的助理。
    升子进屋时就拿了布口袋，听吴红军说完就把布口袋放在了刘红涛面前。
    刘红涛知道里面应该是钱，而且还不少。
    但他看都没看，还在那假装抽着烟斗。
    “以前呢，我有些事做的不太妥当，但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你说对吧。”
    刘红涛和气的说。
    “这点钱呢，就当给涛哥赔个不是了。”
    吴红军看着像在道歉，而且语气还挺诚恳的，但是刘红涛还是觉得瘆得慌。
    「这钱我要是不要呢？」刘红涛慢慢的问。
    吴红军听完还是微笑着，但是看向了刘红涛，斩钉截的说了一句：“你得要。”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凝重。
    “咱爷俩吧，也算挺有缘分。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咱们还能坐到一块。”
    吴红军的话还是说的很软，但是隐隐有些不善的感觉。
    “所以您就给我当回菩萨，这些钱就当给我保平安的。”
    刘红涛听了刚想说话，吴红军没给他机会，打断了他。
    “您就祈祷让我别出事儿吧，我要出事儿了好多人都得出事儿。”
    说道这句时，吴红军又微笑了起来。
    刘红涛对他的微笑真是腻歪极了。
    「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刘红涛心里恨得牙痒痒。
    “嗨，说这干嘛，相识一场，都是有缘才相聚吗，这辈子。”
    说完吴红军就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刘红涛身体本能的颤了一下，就像受到惊吓的小鸟。
    吴红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友善的还是轻蔑的笑了一下，走到了里屋门前，说：“阿姨，我们走了啊。”
    老太太一听，门没开时就说怎么这就走了啊，马上把门打开了。
    「哎呀，才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再坐会儿呗？」
    老太太还是满面春风。
    “不呆了，家里还一堆事儿呢，您老注意身体啊，提前祝你中秋快乐了。”
    看着吴红军亲切的跟自己的妈妈道别，刘红涛心里恨不得宰了吴红军。
    但转念一想，又沉下气来。
    自己名义上是因为吴红军的事，从巅峰到落魄。
    但那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感觉到，那样的日子过不久，就算没有吴红军，也会有李红军、张红军来找他麻烦。
    他当时已经把各种事情开始往张勇手里交了，为隐退做准备。
    只是吴红军的事儿加速了自己原本想的事情，而且让自己有点狼狈。
    其实也是焉知非福当时，刘红涛心想。
    那以后自己就没再碰过这些是是非非，平平安安的过了十几年，虽然也总觉得寂寞无聊吧。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到头了？
    30
    李楠家。
    他家是那种老式的住宅，带点90年代的感觉，厨房和客厅还是老式铁框玻璃窗隔开的那种。
    李楠在做饭，木耳炒鸡蛋，放了很多蒜进去，东西一下锅，香味就溢出来了。
    张辉找了个小凳，坐在客厅和厨房的边上，离李楠不远，在那跟李楠聊天。
    马上中秋节了，张辉知道李楠父母都过世了，他跟亲戚关系都一般，朋友也不太多，所以提前来陪他。
    每年中秋，父母都不在了的张辉都要去李韵玲妈妈家过。
    「那你跟那女的算彻底断了呗？」李楠问张辉
    “是啊，不断能咋整，我是真顶不住了。”
    张辉回道，他给李楠讲了自己出轨的经历。
    「顶不住你对象跟你干仗是吗？」
    “哎呀妈呀，别提了，那家伙跟我干的呀，就跟个精神病似的。”
    「那不是人家喜欢你吗。」
    李楠一边说一边把菜倒盘子里，递给了张辉，张辉给放客厅的桌上了。
    李楠平时话不多，但跟张辉一起时话会多一些，表情也更生动一点。
    “我宁愿她没那么喜欢我。”
    「你这话说的，人家那么好一个小姑娘，你还想怎么地啊。」
    “我知道，我懂。”
    张辉总被人这么说，他和李韵玲第一天处对象就有人跟他说你条件不如人家，他早就听烦了，虽然也的确如此吧。
    但张辉觉得，这东西就跟人穿鞋一样，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你好好过日子，别总弄些没用的。」李楠劝张辉。
    “你不知道，那姑娘有抑郁症。”
    「抑郁症？」
    “嗯，医院有诊断书的。”
    「得了吧，我觉得我还有抑郁症呢。」
    李楠菜都做好了，把用过的盘子、碗、刀洗了洗，摘了围裙，从地上拎了两瓶啤酒，起开递给了张辉。
    张辉接过啤酒，先给李楠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桌上两个凉菜三个凉菜，木耳炒鸡蛋、麻婆豆腐、红肠、油炸花生米、蘸酱菜。
    这是个傍晚，窗外的夕阳照在餐桌和两人身上。
    张辉拿了根大葱，拿葱白部分蘸了下小盘里的大酱，然后送到嘴边，张开大嘴，拿后槽牙狠狠咬了一口。
    张辉边嚼着葱边举起酒杯，跟李楠碰了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管他x的那些无杂八早的烂事儿，张辉想。
    “你猜我昨天碰着谁了？”张辉放下酒杯跟李楠说。
    「碰着谁了？」李楠也学着张辉的样子，拿起一根大葱咬了一口。
    “吴红军！你知道那是谁吧？”
    李楠听了一愣，不动声色的问：「那个演电影的？」
    他知道张辉跟吴红军认识，但没想到吴红军现在会在鹤城。
    “对，他原来还跟你一个中学的，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他这人念旧啊，主动跟我打的招呼，这回他大老远回来，给他奶过中秋的。”
    张辉有点得意的说。
    “像他这样的人现在不多，混的那么好，还不忘老人儿，还这么孝顺。”
    李楠点头说句是啊，问了句：「他奶也下关的？」
    李楠、张辉和吴红军都是下关本地人。
    “嗯，都是，他们家都是，不过他爸他妈原来好像去燕城呆过……”
    31
    “姐，他们那边确定了，张勇确实跑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夜里，李韵玲和童童在车里呆着。
    「那他嫌疑可大了，他和陈小锋、杨铁林仇可不小。」
    李韵玲一边抽烟一边说。
    “你以前那个同事还跟你说啥了姐，给我讲讲呗。”童童问。
    「上回不是说吗，虎坊里拆迁闹出过人命，说的就是张勇的亲妹妹。」
    “啊？还有这事儿呢？咋回事儿啊？”
    「具体的也不太好说，反正当时刘红涛和乾均的人扯皮，除了乱七八糟的利益关系，还有一个是因为张勇就是虎坊里的人，他家老房子就在虎坊里……」
    2007年
    张勇家是一个门市房，街对面的楼已经拆一半了，残垣断壁的，街这边的张勇家还住着人呢。
    张勇家是个二层小楼，本来一楼是租出去的，弄了个饭店，家里人都住二楼。饭店已经不营业了，坐了一堆老哥，十多个人，普遍都40岁左右，凑了两桌麻将在那玩。
    张勇坐在其中一桌，脚上还打着石膏，腿横在那，旁边还放了好几个煤气罐，这是强拆的人来时拼命用的。
    这时门被推开了，杨铁林和随行的四五个小弟走了进来，看着都20、30岁。
    杨铁林戴了副棕色的薄墨镜，能透过玻璃看到眼睛那种，披了件黑色的裘皮大衣，里面穿了件西服外套，夹了一个小公文包。
    乍一看感觉他在玩黑道大哥cosplay。
    张勇一看他进来，手就停了下来，看向了杨铁林，店里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勇哥，还玩呢？」
    杨铁林笑的有点得意的说。
    “咋地啊？”
    张勇横眼看着杨铁林说。
    「涛哥没跟你打招呼吗？今天最后一天了。」
    杨铁林样子有点贱，看着挺气人的。
    张勇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麻将牌，手里还拿着一颗麻将牌在那来回摆弄着。
    “我这跟涛哥没关系，这房子是我自己的，只要你们钱给到位了，我今天就搬。”
    张勇话说的不软不硬的，看样子也有点怵。
    毕竟刘红涛明说这事儿他不管了，也让他赶紧撤出来。
    只是杨铁林他们给的钱实在太少了，张勇感觉咽不下这口气，寻思再多给点他就撤。
    杨铁林听完，靠近了张勇，手扶在麻将桌上，脸贴着张勇，微笑着说：「勇哥，别给脸不要脸啊。」
    杨铁林话一说完，张勇噌一下火就窜起来了。
    刘红涛这些年已经有隐退的意思了，大部分事儿都甩手给他弄，好多人已经开始巴结他，把他当成铁沙区下一代大哥了。
    没想到他今天会被杨铁林一个小痞子骑着脸骂，
    而且杨铁林还因为之前的事儿把他家的拆迁款压低了，真答应下来张勇家亏大了。
    “我的脸原来是你给的啊？”
    张勇抬起头，看着脸贴着自己的杨铁林，他话说的不紧不慢的，但语气已经有点发狠了。
    杨铁林得意的看着他，想你老大都被我们打服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啊？
    结果结结实实的挨了张勇一头锤。
    杨铁林被锤得退了好几步，刚要骂人，就看张勇一声大喝：“废了他！”
    张勇身边的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抄起手边的棍子、椅子、砍刀就朝杨铁林几个人过去了。
    场面一片混乱，杨铁林几个人一边抵挡一边往屋外撤。
    杨铁林遭得最重，被好几个老哥围着揍，拳脚棍棒不停往身上招呼，被人踹倒了一回。
    幸亏他体格健壮，在地上滚了几圈又爬起来了，勉勉强强的，一边被追打一边跑出了屋外。
    但杨铁林刚出门外，又碰到了一帮人，是附近的老街坊、邻居什么的，听到这边打起来了过来支援的。
    张勇在这一片是老大哥了，邻里街坊的都为其马首是瞻。
    几个好事儿的二话不说，一砖头差点给杨铁林砸晕过去。
    好在杨铁林身边的小弟扶了他一把，拉着他赶紧跑。
    跑的时候杨铁林慢了一步，身上的裘皮大衣还让人拽下去了。
    脑袋都被砸晕的杨铁林一下清醒了不少，心疼得要死。
    那大衣是他觉得这这事儿快做成了，自己能小发一笔，想装x下血本刚买的。
    但现在也顾不上了，再不跑没准人就没了……
    晚上，陈小锋在那骂杨铁林。
    “你就非要多贪那点钱！红军都说了，该给多少就给张勇多少，你非说用不着，非要去装那个犊子，今天最后一天了，事儿办不成咱们都得完犊子！”
    「我不是也为了咱俩能多得点钱吗，这一趟咱俩出生入死的！」
    杨铁林脑袋上绑着绷带，鼻青脸肿的说，还挺不服气。
    “得个屁！你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告诉你！”
    陈小锋想了想，发狠说：“事儿已经到这儿了，咱们今天必须得把事儿办了，你赶紧安排人，咱们一会儿就过去！”
    凌晨，从火堆中拉出来的张勇一身狼狈。
    他坐在地上，看着全是火光的、他家小二楼不住的喊叫。
    大家也听不出来他在喊什么，张勇就像一个精神病一样，愤怒的，声嘶力竭的对着火光疯喊着。
    刚才陈小锋、杨铁林带着人进去强拆，本来是想把张勇家里面住的人都强行拽出来，然后立刻用吊车、铲车把他家房子推了。
    但没想到张勇发了狠，把煤气罐都给放气了，双方肢体冲突时，不知道哪里弄出了火星，现场一下子爆炸了。
    当场1死1重伤，张勇的妹妹被烧死了，陈小锋他们的一个人也被炸成了重伤……
    “妈呀，那后来咋整了？”童童问。
    「后来也挺蹊跷的，据说抓了几个人，乾均的人赔了一大笔钱，据说好像还有个顶罪的。」
    「然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陈小锋和杨铁林进去没多久就放出来了。」
    “姐，吴红军出来了。”
    童童说，吴红军从一个酒店里走了出来，旁边还跟了几个人。
    「哎呦，这人的确挺潇洒，你看他这几步走的。」
    李韵玲看着吴红军走路带风的样子。
    “潇洒啥啊，我看他是不要命了，这时候还敢回鹤城，还不跟警察打招呼，跟没事儿人似的。”
    童童听李韵玲说完也盯着吴红军看。
    「你别光顾着看他，主要看他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李韵玲叮嘱道。
    32
    酒过三巡，李楠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出了一把木吉他，在那自顾自的拨弄，而张辉则在旁边摆弄着手机。
    “李楠，你给我弹个这个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张辉原来是在拿手机找歌词和吉他谱，他找完给李楠看了两眼。
    李楠吉他弹的挺好的，基本看一会儿，不是太难的，直接就能弹出来。
    俩人是老搭子了，李楠当兵以前，每次张辉看上哪个姑娘了，肯定会拽着李楠，去给人家姑娘唱两首。
    那时候张辉还不胖，人也白白净净的，学过声乐嗓子也好，算个翩翩少年。
    “你还记得我们学校那个大长腿的姑娘吗。”张辉问李楠。
    李楠想了一下说：「记得，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喜欢她。」
    “对，我x，那时候我对她可老上心了。”
    “天天放学绕一个小时的道送她回家。我妈给我的零花钱都给她买零食了，天天往她们班送，跟个大傻x似的。”
    「哈哈，你这么说我都想起来了。」李楠笑着说。
    “你笑啥，你还记得咱俩带她去江边卖唱吗？一共赚了12块钱那回。”
    「记得啊。」
    李楠回想起了那天，秋天的下午，江边波光粼粼，微风吹的人很舒服。
    在江边的石台阶上，李楠低着头，什么都不管，就在那弹着吉他，张辉让他弹什么他就弹什么。
    偶尔他也会抬抬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上空掉落到眼前，红彤彤的，照得江边的人好像都陷入到幸福里。
    「真是美好的回忆。」李楠忍不住感叹。
    “美好个鸡x。”
    张辉忍不住呛了李楠一句。
    “x他x，你知道我为了那天准备了多长时间，练了那么多歌，结果那姑娘都没正眼瞧过我！”
    张辉来情绪了。李楠有点懵，想咱俩的回忆怎么完全不一样。
    “她xx一直就瞅着你来着，就盯着你看啊看，就跟那个「喜剧之王」里张柏芝那样，抚着头发直愣愣的盯着你看！”
    李楠一听忍不住手掩在嘴边乐了。
    “后来我俩单独出去，她也总问我你咋样，你干啥呢。”
    “我要一说起你，她就特开心，还一直问，那家伙给我气的啊。”
    李楠听着乐的更厉害了，一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心里，的确完全不一样。
    “你记不记得有阵子你找我出去，我总说没时间，懒得动弹，就是因为这个。”
    李楠当然记得，那段时间李楠感觉还挺受伤的，觉得张辉抛弃了自己，觉得自己没有朋友了。
    「其实当时她还私底下去我们学校找过我。」李楠说。
    “x！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有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还不了解我。」李楠说道。
    「我那时候的心思全在小曼身上。」
    提到小曼时，李楠的语气、眼神、动作明显柔和了下来。
    张辉下意识的知道，又要来了，又要开始了。
    李楠放下吉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说：「那时候小曼不让我跟别的女的接触，只要一知道了就特不开心。」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放寒假，咱俩天天去小曼家楼下站着，就为了小曼有可能从窗户看我一眼。」李楠问张辉。
    “哎呀我去，那咋不记得呢，那家伙给我冻得啊，你那时候可太变态了。”
    张辉记忆犹新的说：“我记得那时候冻得不行了，我就拽你去旁边小卖部暖和暖和，你还不去，就愣在那站着。”
    「是吗？那这我不记得了。」
    李楠继续自顾自的说。
    「那回就是因为她一个同学，给我折了一千零一颗纸星星，然后我还收下了。」
    「后来我过生日时，没请她她自己来了，我没轰她走，小曼就觉得我有点喜欢她，生我气了。」
    李楠的表情，就像化了冻的冰霜一样，说着说着，变得越来越生动、柔和、欢喜，跟平时木讷的李楠完全不同。
    张辉默默的看着李楠，有时他挺为这样的李楠着迷的。
    「我记得那时候有差不多一个寒假吧，每天我都最少上她家楼下站一个小时。」
    李楠满怀回忆的念叨着。
    「那时候真是风雪无阻，一直就望着她家那个小小的窗口，等着她出现在那个小小的窗台里。」
    「就等啊，等啊，看着模模糊糊的灰色玻璃里面，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她也会看我一眼，但也就看那么一小会儿，她就会把窗帘拉上……」
    李楠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绘声绘色的在那讲述着…… 好像现在的他，仍然身处20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
    「我记得有一天，那天白天我让我妈拉着去亲戚家了。」
    「我晚上去的她家，那天的天空特别亮，一点云都没有，星星都是一颗一颗的，看的特清楚……」
    「那天月亮也特大，虽然缺了一角，但还是黄澄澄的，就像挂在天上一样……」
    不知道多少回了，每次听到这里，张辉心还是会一颤。
    「那天她拉开窗帘，没有像平时一样，很快就拉上，反而一直在那看着我……」
    「我也抬头一直看着她，我俩就那样对视着，也不知道对视了多久，就感觉特别久、特别久，像过了一辈子一样。」
    「张辉你知道吗，我觉得时间根本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走的，有时候我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快，无非就是工作、吃饭、睡觉，周而复始，一年也就那么一下子就过去了……」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哪怕就几分钟、几秒钟甚至一瞬间，人的心都会像朵花一样，在很短的时间里不停的开放着，一点点的伸展、一点点的敞开了、一点点的变鲜艳……就让人感觉会特别特别的漫长……」
    「让人回过头再看时，会觉得很奇怪，原来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吗？」
    「那几分钟、那几天、那个假期只占了我生命里那么短的时间吗？那为什么我的感觉里，又好像过了那么久呢？」
    张辉眼睛又湿润了，不知道为什么，听李楠讲了了几遍、几十遍、几百遍了，他每次听还是会被李楠打动，就好像中了什么魔法一样……
    「我和小曼对视那一小会儿，就让我感觉过了那么久，让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她指了指月亮……」
    「小曼就冲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也看了一眼，那一小会儿，我俩看的是同一个月亮，那个月亮永远都在，而我俩在那一刻，也好像永远都在一样……」
    「很快，她就下楼了，很快的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很快就抱紧了我……」
    「那一刻，我想到了历史老师给我讲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意思是时光像流水一样，流逝就不会复返……」
    「但我却感觉，那一刻永远就在我心里，就好像我从刚出生时，就一直都在等那一刻，甚至在我出生以前，生生世世，都在等那一刻……」
    「就好像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结果，连时间都是假的……只有这那一小会儿才是真的。」
    「张辉，这个世界太怪了……」
    李楠越说越伤感，张辉也陷入了一些莫名的情绪中。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我理解不了，我不合适宜，我融入不进去，什么都在变，什么都留不下来，他们都不理我，也不管我的感受……」
    「谁都会死，谁都会离开我，我所熟悉的世界，我所喜欢的东西，都会在我眼前，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慢慢崩塌、渐渐消散……」
    「我根本管不了，我也没有办法，但是那一刻、那一个瞬间，是我唯一能留住的，那是我能有的唯一的东西……我能保证一直到我死，它都不会变，它都一直在那……」
    李楠说不下去了，两个中年人，各自握着酒杯，都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辉已经不知道听李楠讲过多少次这故事了。
    事实上，几乎每次李楠喝多了，都会不由自主的讲他和小曼的事……两人每一次的相遇、每一刻的相处、每一次的感触……
    李楠都会巨细无遗的，一遍一遍讲给张辉听，而听了不知道几百遍的张辉，早就听的不能再腻歪了，真的不想再听一句了，虽然每次都会略有不同吧。
    但每当李楠真的讲起来时，每一次，张辉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被感动，还是会觉得想哭出来……
    @春天的小杨 2022-08-05 14:36:45
    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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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收藏关注
    @慕容余华 2022-08-05 19:11:13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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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斑竹鼓励
    33
    中秋节。
    李韵玲妈妈家，一家人在聚餐，都是李韵玲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其乐融融，唯独张辉显得有点拘谨。
    张辉想，人很多事儿真的就是报应。
    自己年轻时因为喜欢摇滚乐，所以小时候在家里，自己天天都在耍叛逆、装个性。
    那时候每次过年过节，他妈都要带他去家庭聚餐，他每次都说我不去！我不要去那种虚伪！矫情！无聊！的聚会。
    他每次都说的那样义正言辞，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最酷、最不妥协的人，一个人在跟整个世界抗争。
    但每次最后他还是会被他妈揪着耳朵、踢着屁股拽去。
    但他还是会抗争到最后一刻，哪怕真的坐在了酒桌上，依然冷着脸，默默的跟那这个丑恶的传统作战。
    摇滚不死，fxxk the world！那时的张辉想。
    但今天，30多岁的他，却不得不在李韵玲家的酒桌上，不停的跟每个人陪笑。
    摇滚死了，张辉心想。
    李韵玲的大舅，每次喝多了，脸喝的通红了，都会问张辉同样的问题，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的：“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
    「5、6千块钱。」张辉回答道，这个在鹤城不算低了。
    每次张辉回答完，大舅都会假装不在意，但又掩饰不住鄙夷的说：“有五险一金吗？”
    「有三险一金。」
    大舅依然故作诚恳，同时带着点鄙视的说：“那不是啥正规单位吧，你是扣完保险、税啥的还剩5、6千是吗？”
    「对，每个月到手5、6千块钱。」
    张辉第一次见大舅说自己一个月6、7千，大舅问到手6、7千吗？张辉回答不是，好一顿被嘲讽。
    “哎呀，那真不多。”大舅发出啧啧的声音，嘴往下裂，微微的摇了摇头。
    然后他又瞅了眼李韵玲，说了句：“这孩子有个性啊。”
    李韵玲瞅都不瞅他一眼。
    她父母跟她大舅关系也不太好，每次聚餐两家都得唇枪舌剑一番，这两年张辉被他大舅当成突破口了，每次都得拿出来说半天。
    张辉忍着不爽，心里依然想着，报应啊报应。
    “个性啥啊，还是你家孩子有出息。”
    李韵玲妈妈打个圆场，看着也是个不好惹的老太太。
    李韵玲也顺势嘲讽了句：「是，大舅家多厉害。」
    她大舅属于那种老酒鬼，东北叫老酒磨子，天天都喝，脑袋已经没那么好使了。
    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李韵玲嘲讽他，只是傻乐了一会儿，然后说：“玲儿啊，要不你让张辉上我儿子公司上班去，别的不说啊，一个月7、8千块钱，肯定能开上。”
    「哎呀，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大舅。」
    李韵玲还是不抬眼，自己在那吃菜。
    李韵玲心想，这就是我今天喝不了酒，不然你看我把不把你弄桌子底下去。
    往年每次她大舅给她说急了，她也不跟她大舅多逼逼，就往死里找她大舅拼酒。
    她大舅那岁数哪拼的过她啊，好几次都被她喝得神志不清，意识模糊，桌子底下乱滚。
    有一次李韵玲她妈妈还因为这事儿骂过她，说你怎么能这么灌你舅呢。
    说她大舅第二天糖尿病、高血压什么的都犯了，还吃降压药什么的。
    想到这儿她有点开心，忍不住怂恿张辉：「你看我大舅多照顾你啊，你好好跟我大舅喝点呗。」
    她刚说完，李韵玲她妈就瞪了她一眼，知道她又没安好心思。
    其实李韵玲知道，她大舅总奚落张辉，跟她妈对张辉不满意也有关系。
    她妈一直想让李韵玲换个对象，结果没想到李韵玲跟张辉一处就处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不爽，她也不知道怎么不爽，反正不爽到她站了起来。
    「我单位今天有事儿，差不多得走了啊，你们继续。」
    听李韵玲这么说，张辉马上说：“我送你呗。”张辉投来求助的眼神，也想跟李韵玲一块走。
    还没等李韵玲说话，她几个舅舅就都说话了：“玲儿走行，张辉留这儿跟我们再喝点！”
    李韵玲来之前就说了今天有任务，不能喝酒，而且得早走。
    张辉刚想说晚上了，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李韵玲就说：「你就陪我舅们喝点呗，这好不容易聚一回的。」
    李韵玲一共三个舅舅，两个大姨（妈妈的姐妹）。
    说完就把张辉一个人丢那出了家门。
    李韵玲刚上车，手机就亮了，张辉给她发了条微信，是一个怒视的表情。
    李韵玲看到就乐了，回张辉：给你个任务，给我大舅喝桌子底下去。
    张辉马上回了她：喝你xx。还是配上了那个怒视的表情。
    李韵玲看到，在车上笑得咯咯的。
    34
    鹤城的中秋节，基本家家户户、各个饭店都是聚餐的人。
    吴红军家也一样，他被家里人灌了不少酒，红着脸，人有点晕的从单元铁门里出来。
    身后还跟着吴红军奶奶和一大堆家人，十几个人，大家一起下楼来送吴红军。
    吴红军奶奶家也是住的那种老式居民楼，单元门直接靠着马路，吴红军的SUV车就停在路边。
    吴红军奶奶70多岁，还挺精神，攥着吴红军的手说：“要不你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呗，明天再走。”老太太有点不满意的，有点横的跟吴红军说。
    「我行李啥的都在酒店呢，明天一早的飞机，在这儿住太折腾了。」
    吴红军慢条斯理的跟老太太说，声音有点大，怕老太太听不清楚。
    能感觉出来老太太不舍得吴红军走，老太太最宠的人就是他。
    小时候吴红军总调皮捣蛋，出事儿了也不敢告诉父母，都自己跑来找老太太。
    吴红军奶奶原来是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还算有点能量，小时候不知道帮吴红军摆平了多少事儿。
    “你就是我心尖尖上最疼最疼的小宝贝……”
    吴红军回忆小时候，奶奶把自己抱在怀里，拿脸贴着自己脸时说的话。
    “我就喜欢你这唯我独尊的劲儿！?有个男人样儿！你看，多精神，这小伙儿，早晚人上人！”
    吴红军十几岁时，第一次去燕城演出，奶奶带他去试西装，看到小吴红军第一次穿上西装时，奶奶兴奋的说。
    吴红军后来刚成年时，闹了个特别严重的事儿，那时候父母都管不了啦，说让他进去吃点苦头也好，这孩子胆儿太大了。
    还是他奶奶左右奔走，找了所有能找的关系，好不容易把他从派出所给弄出来的，再晚来一会儿他就被送去拘留所了。
    “这是我们老吴家的孩子！霸气点怎么了？厉害点怎么了？那出去还能让人给欺负了？都像你那样啊？娘们唧唧的！?那能有啥出息？”
    吴红军想起那次奶奶把自己捞出来，回来跟自己爸爸吵架时说的话。
    吴红军看着现在的奶奶，已经满脸皱纹了，腰也弯了、头发也稀疏了、脸上也没什么光泽了。
    但她每次看到自己时都显得那么幸福，这是吴红军最开心的事之一。
    就在此时此刻，李楠出现在了吴红军在的那条街上。
    李楠戴着个棉帽子，围着一条大围巾，遮住了半张脸，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斜挎着一个红色布包。
    李楠终于见到吴红军了，他一直最想见的人。
    很长时间以来，李楠日思夜想的都是吴红军，他写了整整一本的笔记本，上面都是各种吴红军的资料。
    陈小锋、杨铁林还好，但他和吴红军之间，是一定要有个结果的。
    希望今天就能有个结果，李楠想着，逐渐朝着吴红军走近。
    这时天也不算特别晚，天气很好，一点云都没有，大大圆圆的月亮正当空，街上还有其他三三两两的行人。
    李韵玲和童童也坐在不远的车里，李韵玲也觉得如果这事儿跟当年乾均的案子有关，那今天是搞吴红军的好机会。
    李楠安静的走进了这条街。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李楠走过来的第一时间，吴红军的保镖升子和车里的李韵玲一起望向了李楠。
    李韵玲觉得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李楠也马上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对劲，一时甚至觉得自己暴露了，但他还是沉住了气，保持着一直的脚步节奏，顺着街边往前走。
    升子看了李楠一眼，就假装不看李楠了，但其实眼睛余光还一直盯着他。
    李楠也拿余光看着吴红军，吴红军还在拿拉着奶奶的手说话。
    李楠一步一步的走着，越来越靠近吴红军。
    他知道自己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他也知道升子在一直盯着他，他直觉能感受到，这个升子不是一般人，就是吴红军专门找来防着自己的。
    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干掉吴红军，自己应该也走不了啦。
    要干吗？要干吗？要干吗？
    李楠内心疯想着，心潮汹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有点乱了。而一边的升子也提高了警惕。
    我要现在杀了吴红军吗，我要弄掉他吗？弄掉这个自己一定要弄掉，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弄掉的人……
    李楠的思绪疯狂的膨胀着，满脑袋都是这个想法……
    现在就把他弄掉吧，弄掉他一切就都好了，弄掉他我心里就能放下了，弄掉他我就能睡好觉了，弄掉他我就不会再受煎熬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所有的事情都怪他，他是一切恶的源头，只要他不在这个世界就好了，只要我现在过去，他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些想法在李楠心里越来越膨胀，膨胀到大得他已经控制不了，大到已经把他吞没，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干了，他太难受了，他已经受不了啦……
    李楠稍微站定，手往布包摸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爆炸声的方向望去。
    一个巨大的火花在天空中炸开，中心点闪出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从中心位置向四处扩散，划出一条条耀眼的金色火蛇……
    每条火蛇向四周划过时，也在不停的散射出火花，一朵一朵的，一刻不停的向四周绽放着……
    本来寂静的夜晚，一瞬间被火光照耀的如同明昼。
    街上所有人都在看向火光，李楠、吴红军、吴红军奶奶、升子、李韵玲、童童……
    都在这一瞬间，被眼前的这个景象给震撼住了。
    在这一时刻，街上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这火光真是好看极了。
    这个世界上，好像每一个人都喜欢花火，就像飞蛾喜欢扑火一样。
    李楠想起历史老师说过：「众生平等，无二无别。」
    在这一刻，这条街上的所有人倒是的确都没什么差别，心都在这火光中。
    吴红军看着花火想：这是知道明天我要走了，在给我送行吗？
    李韵玲想：我x，好看。
    李楠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但刚才膨胀起来的心情全都消散光了。
    他知道他没心情杀人了，默默了走过了吴红军。
    鹤城本来是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但不知道那天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在他们所在的街道不远的地方，点燃了一个超大的烟火。
    35
    「红军，起来了。」
    清晨，赵倩叫吴红军起床赶飞机。
    吴红军光着身子，像小孩一样扭捏了一下，赖着不起来。
    “再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5分钟。”吴红军把脑袋埋在被子里。
    赵倩看了看他的样子，也没办法，笑了笑就去洗手间补妆了。
    赵倩很早就起来了，好好给自己化了个妆。
    然后她帮吴红军把东西都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今天要穿的衣服，随身要带的东西，他今天要吃的药……一样一样的都帮吴红军整理好了。
    吴红军从小就不管这些事，都是身边的人伺候着他、帮他打理。
    即便现在赵倩能做这些，还是赵倩主动要求的，本来吴红军身边还有个贴身助理管这些。
    赵倩想，有的人还真是当爷爷的命。
    赵倩还知道吴红军不爱吃酒店的早餐，一大早就去买了路边小店的豆腐脑、油条、包子、豆浆什么的。
    她特意摸了摸早餐的袋子，感觉吴红军就算再睡一会儿，早餐应该也不会凉。
    弄完她叹了一口气，心想陈小锋这个王八犊子，自己还没怎么伺候他呢，他就没了。
    其实这些年，还是陈小锋伺候她时比较多。
    出门就给她开车，那几年特忙的时候，每次她上车就开始睡觉，陈小锋都是开到地方了再叫她。
    知道她喜欢吃水果，每次回家时，陈小锋都会给她带各种水果，哪怕她吃不了，每天都要丢掉好多烂了的水果，但她还是喜欢陈小锋给她买。
    不管什么事儿，大大小小的，陈小锋都会问自己的意见。
    经常晚上俩人躺在床上，陈小锋就开始一件一件絮叨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问她有什么意见，像个放学回家跟妈妈絮叨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的小孩子一样……
    只是在外人面前，陈小锋才会装一装大男子主义，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使唤她干这个干那个的，但人一走就会哄她。
    俩人相互搀扶，把公司从几个人，干到现在几十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跟陈小锋结婚这些年，的确很难说自己不幸福，想到这儿赵倩有点感伤……
    “倩，我渴了……”
    吴红军醒了，跟赵倩撒娇说，正好5分钟。
    「等会啊红军。」
    赵倩赶快站了起来，去热水壶理倒了点热水，又拿矿泉水瓶倒了点冷水进去，自己喝了一口温度适中，然后给吴红军递了过去。
    吴红军拿过来一口就喝光了，喝到后面还呛了一小下。赵倩皱起眉头说你慢点啊。
    “把烟给我，真烟。”
    吴红军嗓子不好，平时都抽 ，但是每天睡醒时他都习惯抽一根真烟。
    赵倩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了他，然后坐在了床边。
    吴红军点着了烟，狠抽了两口，就把烟掐灭了。
    「起来吃饭啊。」
    “嗯。”
    早上，李韵玲醒了。
    张辉躺她旁边，在床上打游戏呢。李韵玲眯着眼，看张辉在那玩。
    张辉皱着眉头，在那咬牙切齿的，还不敢发出声音来，气恼的按着手机，感觉像是要把手机吃了一样。
    「你这咋一大早就干游戏呢。」
    李韵玲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的，有点不满的说。
    昨天张辉跟他大舅喝了不少，回来挺晚的。
    “你醒了小可爱？就玩一把啊。”张辉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
    张辉有个毛病，就是晚上喝酒喝太多了就容易睡不好，隔天会很早就醒来，而且每次这么醒来他都心烦意乱的，他心烦时就会开始打游戏。
    “你说这个傻x，我都跟他说了多少回了，帮上，帮上，他就不来。”张辉在那自言自语道。
    李韵玲看他那个样子，就问他：「你是不是又想喷人了？」
    “我能喷他吗宝贝？”
    张辉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用询问的眼神问李韵玲。
    张辉以前因为打游戏总骂人，不知道被李韵玲骂了多少回。
    李韵玲一看张辉那试探的模样就乐了，说了句：「你喷吧。」
    张辉二话没说，立刻打开了游戏语音：“打野我是不是x了你亲x了！你能不能来上路管管你爹！你爹都被人抓死三回了我就x你全家了！你再不来你家里人就都要死光了！我x你x的！”
    张辉一下子就变得特别激动，对着手机麦克风在那狂吼，跟个精神病一样。
    李韵玲就知道他会这样，听着他在那狂吼，自己在那咯咯乐。
    「我饿了。」李韵玲说。
    “等我打完这把的啊。”张辉又沉浸在游戏里。
    「不行，我饿的不行了。」李韵玲口气强硬道。
    “我打排位呢！”张辉有点不高兴了。
    「我帮你打。」李韵玲说完就爬起来抢张辉的手机。
    “哎呀！你咋这么烦人呢！”张辉躲着李韵玲。
    俩人撕扯了一阵子，张辉弄不过李韵玲，把手机给了李韵玲。
    “给你！给你！一天天的！”
    张辉有点不高兴的去厨房做饭了。
    李韵玲开心极了，拿着手机开始乱按，她总爱这样折腾张辉，每次得手时都特高兴。
    李韵玲其实讨厌张辉玩游戏，总嫌张辉一玩游戏就不理自己了，俩人因为这事儿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张辉现在都不怎么在李韵玲面前玩游戏了。
    早上，李楠还在沉睡。
    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他回到了15岁那年，那时候自己学习成绩还挺好的，但他知道，他家里太穷了。
    他和他妈常聊了很久，是上高中还是去当兵。
    他妈的意思是，只要你想上学，砸锅卖铁我们也供你。但李楠知道，他爸之前得病的时候，自己家里能借钱的人都借一遍了。
    父母都是下岗职工，每天都只能打点零工赚钱，他妈给酒店刷马桶，他爸大冬天的骑三轮送煤，他们压力都太大了，李楠实在说不出口，说我还想上学。
    他最后还是决定了，跟他妈说我要去当兵。
    他妈听了也没说啥，就说你要想去就去吧，说完没一会儿，他妈就哭了。
    李楠梦到了他妈哭时的样子。
    那是一个晚上，李楠家为了省电，只点了一盏不太亮的灯。
    李楠在昏暗的灯光中，能看到自己母亲在掩着面，肩膀一动一动的在抽泣。
    那是李楠第一次真的意识到，人和人是不同的，别人最基本的东西，我都没办法有。
    到现在，李楠家里都用很亮的灯。
    除了睡觉基本都开着，就是因为那时候家里太暗了。
    李楠被猫吵醒了，可能是猫不想李楠继续在梦中悲伤了。
    猫跳到了床上，在李楠的耳边一直不停的喵喵叫。
    李楠本来睡的就不好，被猫一吵更不爽了，转过头来吼到：“你叫什么叫啊！“
    小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嗦了一下身子，看样子平时没少挨揍。
    猫看李楠只是吼了它，没揍它，又声音稍微小了点，有点委屈的叫了声。
    李楠看猫害怕又委屈的样子，心里软了下来。
    他其实知道猫为什么叫，昨天自己走的太急了，没给猫倒吃的。
    李楠也没干别的，先从床上下来，给猫倒了粮食和水。
    李楠起来的时候，猫也喵的一声跟着李楠下了床，一直守在饭盆前看着李楠，等着李楠给它倒饭吃，李楠刚倒上一抬手，猫就扑了上去在那猛吃。
    哎呀，给它饿坏了。李楠心里有点愧疚。
    李楠想，我昨天要是动手就好了，最少这猫不用再跟着我遭罪了。
    这是李楠从外面捡的一只流浪猫，李楠有一次晚上回家，路上就听有猫一直在那喵喵叫，就好像在求助一样。
    他看了一眼，发现在一辆车的车轮下面，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在冲着自己叫。
    这猫不大，毛很乱，眼睛上都是眼屎，很虚弱，但又好像在生气一样对着自己叫。
    李楠想，你跟我生气也没用啊。但看它的鬼样子，自己要不管它，这猫估计活不到第二天。
    李楠四处看了看，去小卖店买了火腿肠和矿泉水拿了过来，李楠寻思，好歹咱俩也算相识一场。
    李楠掰了一小块肠给小猫，小猫咬了半天吃不下去，李楠想了一下，就咬了一口肠，嚼碎了放在手心递给了小猫。
    小猫有点害怕，李楠手靠近时还凶了凶，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边叫唤一边凑近了李楠的掌心，在那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李楠想，这小猫估计没少受欺负。
    李楠一点一点地把肠嚼碎喂猫，然后还往矿泉水瓶盖里倒了点水给它喝，喂了半天小猫才吃饱喝足。
    李楠要走时，这小猫竟然跟了过来，还是骂骂咧咧的，一边跟着李楠一边叫唤着，好像在说：你他x走了我怎么办？你不能不管我啊！
    李楠寻思，这猫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李楠退伍时父母都过世了，自己也挺无聊的。
    他想了一下子，你要愿意跟着那就跟我回家吧，不过我可不带你看病什么的，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吧。
    没想到这猫跟李楠回家以后一直也没闹过什么病，还精神了好多，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李楠也一直没管过它，什么打药、驱虫、剪指甲、绝育什么都没管，就买了点便宜的猫粮，喂饭、喂水、铲猫砂。
    一人一猫就这么一起生活了，猫还是天天对李楠骂骂咧咧的，李楠被骂烦了也总揍它。
    有时候李楠看着猫，猫也瞪着李楠，对视一会儿，猫好像骂了句脏话一样叫了两声，然后跑过来蹦到了李楠怀里。
    它到底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呢？
    李楠看着小猫在自己怀里打着呼噜，还时不时的拿脑袋蹭自己的胳膊，觉得它还是喜欢我吧。
    可能上辈子有什么缘分吧，李楠想。
    36
    吴红军的SUV车后座上，赵倩挽着吴红军的胳膊靠着他，送他去机场。
    吴红军表情淡然，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很安静，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我在想，要不要带着孩子去燕城，反正这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赵倩的话说出来了，但却像石沉大海一样，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好像没说一样。
    吴红军还是刚才那个样子，平视着前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赵倩说之前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那一点点微小的希望。
    万一呢？
    想到这里赵倩一阵心疼，为什么自己在吴红军面前就要这么卑微呢？
    赵倩一边想一边恨着自己。
    自己虽然出身不好，但年轻时也算艳绝一时，到现在也还保养得很好，不知道有过多少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许天许地的。
    自己也不缺钱，在鹤城好歹也算个女企业家，到哪大家都称呼一句赵总。
    自己也算对得起吴红军，当年他还一文不名时就把真心给了他，没有她的扶持，他不可能平步青云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结果现在自己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在他身边给他当个情人都不行。
    她想起有一次陈小锋和杨铁林俩人在她家喝酒。
    赵倩那天炒了几个菜，陪他俩喝了一会儿。
    但没多一会她就嫌杨铁林烦下桌了，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在那看电视。
    陈小锋和杨铁林倒是喝的挺开心的，一瓶接一瓶的。
    「小锋，你说句实话！你就说吴红军是不是狗x子？」杨铁林有点喝多了。
    “哎呀，你说这干啥，都是兄弟。”
    陈小锋跟杨铁林使了个眼色，又斜眼拿余光看了眼赵倩，明显不想在赵倩面前说吴红军不好。
    「兄弟个xx！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把你当兄弟了吗？他现在行了，牛x了，大明星了，咱们现在找他办点事儿咋那么难呢？
    杨铁林拿起桌上的手机给陈小锋看。
    「你看，我给打了这么多电话，一个都不接！」
    杨铁林明显没理陈小锋，继续在那抱怨着。
    “是，人家现在是忙，咱们高攀不上就别攀了呗。”陈小锋其实也有点怨言。
    「高攀个xx！咱们给他当狗当了那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差点没让人给整死当年，现在说撇就给咱俩撇一边了，跟他x撇张卫生纸似的，这他x是人干的事儿妈？」
    “哎呀，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铁林，凭良心说这两年咱们还是挣了不少钱的。”
    陈小锋知道赵倩听了脸色肯定不好了，在那往回圆。
    「那也是咱俩应得的，哪件事儿咱俩不是出了死力的！我告诉你啊，真给我逼激眼了，我把他干的那些x事儿全他x给他捅出去，还大明星，我……”
    “铁林！别他x喝点x酒就胡逼逼啊！来来来，吃点菜。”
    陈小锋赶紧打断了杨铁林，杨铁林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不言语了。
    杨铁林刚走，赵倩就跟陈小锋急了。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少跟这个杨铁林来往！少跟他来往！他这人早晚惹祸！你怎么就不听呢？」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多年关系了，他心情不好找我喝顿酒我还能不让他来啊。”
    「喝啥啊？咱们又不欠他的，钱拿不回来咱们也闹心啊！」
    “是、是、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陈小锋还在劝。
    「而且他那话说的还有良心吗？红军这些年帮了咱们多少忙，没吴红军他杨铁林早进去了，现在都出不来！心里还没数呢……」
    说到吴红军时，陈小锋不说话了，就看着赵倩，赵倩知道他有点不爽了，但没管他继续说：「红军都说了，让咱们少和杨铁林来往，你就不听！你就不能上点层次吗，跟杨铁林这样的社会渣滓混一辈……」
    “赵倩。”
    陈小锋打断了她。
    “你是我媳妇儿。”
    陈小锋冷下了脸，抬眼看着赵倩，声音低沉的说。
    “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陈小锋继续说。
    赵倩被他说愣了，在那不知道怎么办好。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陈小锋看了眼桌子说：“你给收拾了吧，我睡一觉。”
    机场里，贵宾VIP房间，赵倩坐在吴红军身边发着呆，想着往事。
    她想，要是陈小锋没死就好了，吴红军靠不住的，自己现在没男人了，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小倩。”
    吴红军坐在那，人很放松，也没看赵倩，突然就开口了。
    「啊？」
    赵倩一听人立刻激灵了一下，看向了了吴红军。
    赵倩马上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本来都死心了，人家一叫心思马上活络起来。
    “当年发生了啥事儿，只有你最清楚，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去燕城。”
    吴红军说完，赵倩立刻心里一堵，是啊，她都知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吴红军去燕城是为了她。
    当年刘红涛很有势力，又把赵倩的弟弟打成重伤，一辈子都得受影响。
    吴红军为了给赵倩弟弟报仇，答应了他现在的妻子 —— 「红梅」的条件去了燕城。
    后续陈小锋、杨铁林在拆迁时还闹出了人命，牵扯到了赵倩的公司，也是红梅出面，帮他们把事情摆平了。
    “人啊，有时候拥有越多，就越觉得身不由己。”
    吴红军继续说，他依然直视着前方，看着眼前的电视。
    吴红军到燕城后，也是红梅让吴红军去戏剧学院上课，帮着吴红军介绍各种导演、制片人、电视台领导什么的，把他捧成了大明星。
    “我其实特怀念咱俩在KTV小黑屋那时候。”
    那时候吴红军和赵倩刚在一起，吴红军还没混出头，赵倩还在给蒋海民当情人。
    俩人每次想腻歪腻歪，都会偷偷溜到夜总会的一个小屋里，那屋子很小，是赵倩专门给自己和吴红军偷情准备的。
    屋里面就一张小床，一个小电视和一台vcd，还有一个小洗手间。
    屋里连窗户都没有，每次一进屋赵倩就觉得特别想做x，感觉那屋里面的荷尔蒙都飘不出去了，全留在了屋里。
    记得有一次蒋海民带朋友来星星夜总会玩，赵倩从晚上7点一直陪到了凌晨3点，好不容易才把几个老哥陪好。
    赵倩送几个人出门上车，蒋海民几个人还没上车呢，赵倩突然看到，吴红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几十米外的一个路灯下面，抽着烟看着自己。
    赵倩一看就着急了，赶紧偷偷跟吴红军挥手，意思是你赶紧藏起来，别让蒋海民看着。
    谁知道吴红军看她慌张的样子就笑了，不仅没躲，还微笑着朝赵倩走了过来。
    赵倩一下子就傻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蒋海民就上了车，也没跟自己打招呼车就开走了，估计是喝多了忘了。
    而就在蒋海民车开动的一瞬间，吴红军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往星星夜总会里拽她。
    赵倩有点懵，也有点生吴红军的气，想这人胆子也太大了，这要被蒋海民看着不全完了。
    「你要干什么啊？」
    赵倩用力想把手从吴红军手里抽出来，但她用力甩了一下也没甩出来。
    “你说呢？”
    吴红军又用他招牌的微笑对赵倩说。
    「你是不是有病啊！」
    赵倩有点急了，还在那试图挣脱。
    “对，我有病了，我想操x了。”
    吴红军还是拉着赵倩走，沉稳的说，就好像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一说完赵倩脸立刻就红了，她特怕被夜总会的其他员工听到，她红着脸，慌乱的被吴红军拉进了小黑屋……
    “在小黑屋那阵子，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吴红军还是很安静的说着，但声音缓慢、深沉。
    赵倩的心，瞬间被吴红军的话击得粉碎，她感觉大脑蒸腾，全是虹色。
    她想立刻就抱紧吴红军，跟他说我也是的，我好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啊，我想跟你一起就死在那一刻里……
    她知道她完了，她知道自己的所有，她这辈子，都完全被吴红军给掌控着，自己被他吃定了……而她心甘情愿……
    吴红军说完了都没看赵倩一眼，还是安稳的坐在那里，看着墙上的小电视。
    这些年，不管遇到了什么事，他第一个告诉自己的都是沉着下来，冷静的应付。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沉稳的让自己都害怕。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讲假话。
    他说的时候就知道，赵倩肯定会像现在这样，不光怨气全消，还会感动的一塌糊涂。
    但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是为了达到目的才这样说的，还是心里真的这么想的。
    很多年了他都这个样子，只是顺着形势，说着、做着很多感染别人，也感染自己的事情，可能自己天生就是个演员吧。
    他当时去燕城，一方面的确是形势所迫，但另一方面他对打打杀杀什么的确厌烦了，那哪有去燕城发展好啊。
    虽然他算不上多爱红梅，但红梅真的对自己很好。
    红梅家世显赫，人也挺漂亮的，自己挑不出任何毛病，唯一就是比自己大了4、5岁，找老婆找个这样的还不满意吗？
    当时说是给赵倩的弟弟报仇，其实就算不报这个仇他自己也无所谓的，只是当时他选择了顺势而为，帮着自己下决心去燕城。
    后来说是帮陈小锋、杨铁林摆平了拆迁死人的事儿，其实也是因为牵扯到了他和赵倩还有背后一系列的人，处理不好自己也要搭进去。
    再到后来在燕城演电影、拍电视剧、上节目，他本来觉得挺难的，但也没想到那么顺利就被很多人喜欢。
    当别人说他有多么努力时，他也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努力。
    他只是在合适的时候，说了合适的话，做了合适的事。
    包括赵倩，自己真的喜欢赵倩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赵倩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对自己的，自己只要在合适的时候，稍微表达一点爱意、制造一点浪漫气息，赵倩就会为此感动流泣。
    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的，但赵倩还是有点不一样，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赵倩怀过他的孩子。
    那时候他刚去燕城没几年，赵倩还没跟陈小锋结婚。
    赵倩用了个办法，强行怀了吴红军的孩子，还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俩人大吵了一架，赵倩哭着说：“我要不了你！我要一个你的孩子都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激怒了吴红军。
    “不行！谁都不行！你凭什么能要我的孩子？”
    吴红军这话一说出口赵倩惊了。
    吴红军也吃惊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但吴红军觉得也管不了啦，既然说了就说个痛快。
    “你！”吴红军指着赵倩，又指了指自己：“我！吴红军！你觉得咱们是一类人吗？”
    吴红军说出口的一瞬间，赵倩面若死灰。
    赵倩知道，吴红军瞧不起自己，自己明明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还是一样瞧不起自己。
    他不仅瞧不起自己，他还瞧不起任何人，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那天之后，赵倩立刻去打掉了孩子，并答应了陈小锋的追求。
    事后吴红军也跟赵倩道了歉，也获得了赵倩的原谅。
    说的话跟今天说的也没啥区别，无非就是：“我身不由己，你知道红梅是什么样的人，你没有孩子还好，你要有了孩子，红梅容不了你。”
    “我得罪不了红梅，得罪了她，咱们都得出事儿。何苦弄的大家都过不好日子呢？”
    “我知道我当年就是一个穷小子，啥都没有，没有你我起不来，但我每年都回鹤城，我都会来看你。”
    “小锋媳妇儿死了，他是真心喜欢你，我了解小锋，你跟了他我放心……”
    吴红军这些话，赵倩还是会相信，虽然她被吴红军伤了心。
    而吴红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吴红军想，也许本来也没有什么真的假的，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吴红军又想起了这句话。
    吴红军闭起了双眼，心沉了下去，好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吴红军闭眼的时候，飞机开始加速疾驰准备起飞。周围变得十分的安静，只有飞机的轰鸣声，充斥在他心的周围……
    每次起飞时吴红军都感觉耳朵和头都会有点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觉得。
    他感觉飞机在轰鸣之中，自然而然的带着他去了空中。而自己那颗沉下来的心，一动没动，还定在那里。
    这颗心就好像一直都在那里，从很早很早以前，到很晚很晚的以后，都在那里。
    吴红军想起小时候妈妈拉着他的手，他穿着靛蓝色的背带裤和棉绒的衬衫，在阳光很好的公园里，看着蝴蝶在树丛里飞来飞去……
    那时候他的心就在那里。
    十几岁时，清明节放学，他和几个同学约着说去踏青。
    大家吃完饭，天都已经黑了，他们一大群人，并排走在大街上，眼睛里逐渐看到江边还没完全被黑暗遮掩的深蓝色，他们就朝着那个深蓝色走啊走啊，走到了深夜，走到了江的对岸……
    那时候他的心也在那里。
    三十岁时，跟自己心仪的女演员合作。
    那女孩是真的好看，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能一眼从人群中看到她，旁边也很好看的演员跟她站一起是，瞬间就都黯然失色，没了光彩。
    但她每次都忽略所有人，径直的走向自己，两人每次见到都会相视一笑……
    那时候他的心也在那里……
    不对，不是那里，就在这里，现在这里，此时此刻，我的心一直没变过，一直没动过。
    或许我知道了啥是永恒，吴红军想，那我还管什么真假呢？
    哎呀，不再想真假、不再管时间、不再理会那些纷纷扰扰可真好，我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欢欣中，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先生，需要饮料吗？」
    吴红军睁开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在飞机上。他温和的笑了笑，说麻烦您给我杯澄汁。
    他打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自己只是闭目养神了十多分钟，但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世那么长。
    他喝了口澄汁，冰凉的酸甜顺过喉咙，他想，就算这都是假的，那又何妨呢？
    37
    李韵玲和童童在公安局的食堂吃饭。
    童童只是拿了一点炒面和一点素菜，而李韵玲却把铁盘装的满满的，鸡腿、红烧肉、汤、烧茄子和一大坨的米饭。
    “姐，你吃这么多行吗？”童童皱着眉毛问李韵玲。
    「你管我呢！咱俩一大早跑到现在！人都累傻了，吃点东西怎么了？」
    李韵玲被他这么一问，立刻恼羞成怒。
    “我这不关心你吗，你急什么……”
    童童小声逼逼：“一会又扯着我说胃疼，让我给你买药去……”
    「你叨叨啥你叨叨！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对象是不是说你胖了？我告诉你啊，你活该，别以为你天天晚上吃火锅我不知道啊，到我这儿寻思减肥了，装啥呢你跟我。」
    童童被李韵玲数落了一通，还真有点委屈，跟个小姑娘一样，不说话了在那生闷气。
    其实他不胖，就是最近腰上长了点肉，之前好不容易练的6块腹肌没了，让他对象嘲讽了半天。
    李韵玲看他那个可怜样，不仅没饶了他，还继续痛打落水狗：「你看你吃那么少还是肥成这样，你看我吃这么多，身材还是这么好。」说完还有点贱的扭了扭。
    “是，你家张辉有福气。”童童略带嘲讽的说了句。
    童童说道张辉的时候，李韵玲好像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在那不说话思索了好一会儿。
    童童挺奇怪的，刚要问李韵玲想啥呢，李韵玲问他：「你再跟我说一遍，杨铁林家那个目击者说的嫌疑人长什么样。」
    他们排查时，找到了那个看着李楠把杨铁林背出楼道的人。
    “啊？我想想啊，1米75左右，不胖也不瘦，穿一身休闲装，头发好像有点长，戴个棉帽子和口罩。”
    「那人是不是说这人看着有点挺拔？」李韵玲又问。
    “对，他说那人好像背着个挺重的袋子，但是腰还是挺的挺直的，他的意思是身材比例挺不错的好像。”
    「我感觉这就不像张勇。」。
    目前调查的主要方向在张勇身上，他有动机，作案时间也都对的上。
    而且之前调查发现，陈小锋死之前，张勇刚找人买过枪，据说要干大事儿，目前他人也跑了。
    “不像张勇你觉得像谁啊？”童童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感觉。」
    李韵玲脑袋里浮现出了陈小锋小区监控里看到的那个侧影。
    还有那天在吴红军家门口看到的李楠的身影。
    燕城，悯中寺。
    这是一个被繁华市区包围的寺庙。
    它在一个胡同里，周围都吵闹喧天，但只要一走进寺庙，人的心情一下就沉静了下来。
    一切都变得安宁祥和。
    一墙之隔，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
    吴红军经常来这个寺庙，最早是他的老婆红梅带他来的。
    红梅站在吴红军的旁边，人很漂亮，保养的挺好的，看着也就30出头，感觉比吴红军还小几岁。
    虽然她穿着打扮没有特别出挑，但是站在那里，自然让人觉得带着一股悠然自得的感觉，很多人把这个叫「贵气」。
    俩人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都5、6岁左右，是吴红军和红梅的孩子。
    俩小孩在跟寺庙里懒洋洋趴着的猫玩。
    红梅特意带了点猫粮来，给了小孩子一人一把，让他们来这儿喂野猫。
    这个寺庙的特点就是猫特多，大殿前的院子里，花坛、石阶、树下都是猫。
    小女孩很温柔的，放在手心里几粒猫粮，然后慢慢的，轻轻柔柔的，递到了一只灰色的大肥猫面前。
    这只大肥猫长得有点凶，总显得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它看到小女孩递过来的猫粮，先是有点不屑的看了看小女孩。
    然后想了一下，凑了过来，闻了闻就吃了起来。
    猫在吃女孩手里的猫粮时，会舔到她的手心，女孩被舔到时心里一甜，转头看向吴红军和红梅，笑的特别灿烂。
    “哎呦，咱家孩子获得鳌拜认可了，这可不容易。”
    吴红军开玩笑的跟旁边的红梅说，红梅笑着说是啊。
    这只猫叫鳌拜，一只母猫，是这里的猫大王，附近的野猫都怕它。
    常来的游客好多都想喂它，但它挑人，大多数时候都懒得理这些示好的人，有时还会凶这些人。
    这时，俩人旁边的一个小屋里走出了一个人。吴红军看了一眼，跟红梅说：“你陪孩子玩啊，我进去了啊。”
    红梅点点头，说你去吧。
    吴红军约了一个老和尚聊天，这个和尚也是东北的，吉林白城人。
    他和吴红军认识好多年了，每年吴红军都会来找他几回，尤其有什么事儿想不开的时候。
    他原来是一个职位挺高的官员，48岁那年医院告诉他说你胃病太严重了，最多还能活一年。
    他之前有个朋友，是个挺成功的企业家，因为一点事儿过不去，就上山当和尚了。
    知道他得病了，就给他打个电话，说不行你来找我吧。
    老和尚年轻时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行事总带着一股狠劲，没多想寄去山上落发为僧了。
    告别压力很大的工作，告别了勾心斗角，告别了各种酒局宴请，告别了他糟心一辈子的老婆……
    一年半以后，他再去医院检查时，大夫震惊了，说你各项指标都变好了，你做了什么？
    老和尚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光头。
    一转眼20年过去了，他当时的好多官场上的同事都落马了，死了好几个。
    唯独他没事儿，不仅没死，还成了一个得道高僧。
    “这事儿你怎么都放不下是吗？”
    「是，这事儿我总是会想起来。」
    「而且这事儿还涉及到一个跟我关系很好的人，她也很害怕。」
    吴红军说的是赵倩，毕竟当年的事儿她也有份，陈小锋、杨铁林死以后，她一直很惶恐。
    他大致跟老和尚讲了最近发生的事儿，没明说。
    倒也不是避讳老和尚，他跟老和尚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老和尚是个聪明人，猜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你怕死吗？”老和尚问。
    吴红军被问得一愣，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怕，以前我觉得不怕。」
    「但那时候岁数太小了，现在老了倒是真怕死了。」
    「还是贪心啊，想起老婆、孩子、事业什么的，舍不得啊。」
    “你最近抄金刚经了吗？”老和尚问吴红军。
    这是老和尚给吴红军的功课。
    每次吴红军心不安稳时，老和尚都让他用毛笔抄经，一抄就10遍、20遍、50遍的抄。
    当年雍正皇帝小时候犯了错了，康熙也会罚他抄金刚经。
    「没有，那天想抄，结果拿起笔抄了没几行就抄不下去。」
    “嗯，乌云蔽日啊，你心中有鬼了。”
    之前吴红军都抄得挺好的，很少像现在这样。
    老和尚一直夸吴红军有慧根，天生是一个人物。
    “你听过一句话吗？叫地狱不空，我不成佛。”
    老和尚问，吴红军回到道：「听过。」
    “一般人都觉得，这话讲的是地藏王菩萨去地狱了，发誓要把地狱里每一个鬼都给超度了，超度完了他才能成佛。”
    “但其实人心乱了，人心就是一个地狱。”
    「心是地狱？」吴红军问。
    “对，乱了的心里，会产生无数个自己。”
    “陷入恐惧的自己，因怕而生恨的自己，急于摆脱恐惧，作出恶事的自己，生出的这些自己都是鬼。”
    “这些鬼不超度了，人就在地狱了，也就更别提成佛的事儿了。”
    吴红军听了若有所思。
    “在人世间也一样，你要对谁有恨、有恶意，那这个人就是你遇到的鬼。”
    “你身边都是恨，身边都是鬼时，你跟在地狱也没什么区别。”
    “所谓「地狱不空，我不成佛」吗……”
    老和尚也沉吟了一下。
    “其实是说，什么时候你没那么多恨了，看谁都不是鬼了，看谁都是佛了，那你也就成佛了。”
    吴红军听了身子一颤，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有点糊涂。
    他低头思索半天，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站起来，跪下给老和尚磕了个头，转头就走了。
    出门吴红军没有去和老婆孩子汇合，而是走到了一个偏殿，拿出了手机。
    他看着升子的电话，久久的没有拨出去。
    他想着红梅，想着两个孩子，想着赵倩，想着他的奶奶，想着陈小锋和杨铁林……
    想着今天的好天气，想着刚才进寺庙时感受到的安宁祥和，想着那只叫鳌拜的猫……
    「唉。」
    吴红军感叹一声。
    「我还是成不了佛啊。」
    他想着，然后收起了手机。
    38
    傍晚，荒山野岭，一个橙黄的夕阳，落在橙黄色的树林上，树林前是一块宽阔的黄土地，一辆车停在那里。
    离近了看，升子在那挖土，张勇被绑着，嘴也被堵着，他好像挣扎累了，颓然的在那坐着。
    升子挖了个挺大的坑，虽然他体力很好，但额头上也微微渗出了一点汗，他擦了擦，然后回头看了眼张勇。
    发现升子看了过来，张勇知道自己完了。
    升子看着张勇，心里感觉有点不落忍，之前严刑拷打过他，觉得这人挺不错的，是个好人。
    有天晚上升子还弄了点二锅头、猪头肉和花生米，跟绑着的张勇喝了点。
    俩人一顿交心，聊了不少心里话，升子还答应帮张勇在老板那边多说两句好话，但可惜没用。
    升子走了过去，跟张勇说：“兄弟对不住啊，我相信你，但我老板不信，没办法。”
    张勇恐惧的在那挣扎着，拿着哀求的眼光看着升子。
    升子看了他的眼神心里更不好受了，转过头去也不看他，双手拽着张勇身上的绳子就往大坑里拖。
    张勇一边被拖着一边透过绳子发出了杀猪搬的声音，眼泪、鼻涕、口水全出来了。
    升子一狠心也不管，直接就给张勇丢坑里了，然后马上拿起铲子就开始埋。
    ……
    埋好之后，升子还特意离远了看看，发现坑附近黄土的眼色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就又从别的地方均了点土过来，把坑附近的土也给弄自然了。
    都弄好了，升子又走远了几步瞧了瞧，完美，已经看不出来坑那块跟其他土地有什么不一样了。
    升子看着这块土地想，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呢。
    他想起自己兜里有一串念珠，是回老家时妈妈给他的，他一般要么就戴在手腕上，要么就揣兜里。
    他掏了出来，想了想电影里和尚是怎么超度人的，把念珠拿在手里，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升子想起来小时候在家里吃鱼时，他爸在那夹鱼脸上的肉吃，他妈开玩笑说，这都是因果报应啊，你今天吃了鱼的脸，下辈子鱼就会来吃你的脸……
    这话他妈和他爸当开玩笑在那哈哈乐，但可给小时候的升子吓坏了，到现在他都不太爱吃鱼。
    不过他想了想张勇，心里好受不少，下辈子你也来把我活埋了吧。
    升子回到车上，给吴红军打了个电话：「吴哥，事儿办完了啊。」
    “啊，辛苦了升子，那么老远的。”
    吴红军口气平淡，就像说一件小事一样。
    吴红军坐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家里，是一个超级大的客厅，敞开式的设计，屋里有楼梯那种。
    吴红军说话时，他的5岁的女儿还跑了过来，张开双手，意思是爸爸抱我。
    「没事儿哥，你们能安心就好。」
    “燕城这边有人，你不用着急回来，你散散心去吧，国内国外哪都行，回来我给你报。”
    吴红军语气柔和的说，就好像在疼爱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他边说还边还单手把孩子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哎呀，不用报了哥，你和嫂子给我的太多了，那我玩几天啊，玩完我就回去。」
    升子挂了电话，心里一阵轻松，总算把事儿处理好了。
    升子把车开到了高速路上，夕阳已经缓缓落下，外面天由红转黑，有点凉了。
    但升子心里却还是暖暖的，他已经想好了这笔钱怎么花了，沧州买个新楼房，大点的，多花点钱好好装修了，把父母接过去安置好了。
    然后再拿出一部分钱来，自己的弟弟在理发店给人当学徒也好多年了，回去给他拿点钱开个自己的店，用不了多少，有个30万就差不多。
    自己这边，这回能把上次看中的，燕城郊区那套三居室拿下了，一间自己跟未来媳妇儿住，一间留给孩子，一间老家来人了给他们住。
    升子来之前还把自己在相亲网站的资料改了，改成有房子了，这样找他的女的就能多不少。
    哎呀，未来充满希望啊。
    升子把戴在手腕上的佛珠移到了手里，拿拇指按了一粒佛珠下去，心想，谢谢你啊勇哥，谢谢吴哥，谢谢红梅姐……
    39
    周末的晚上，张辉在厨房做饭。
    本来李韵玲下班时想给张辉发微信，说中午吃撑了，晚上你别做了。
    但刚要发呢，同事跟她说个事儿她就忘了。
    晚上她刚进屋，就看张辉特开心的，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大堆菜回来。
    张辉跟她夸耀说，你看我买的这三道鳞（鲤鱼）！多好！你看这鱼肥的，晚上给你整个你爱吃的水煮鱼啊。
    看到张辉风尘仆仆，身上带着外面的冷空气，脸冻得红红的，兴奋的跟自己说话，李韵玲觉得这可真好。
    每次这样的时候，李韵玲都会觉得心里特别的充盈。
    在李韵玲看来，那是一种很日常的幸福感，好像随时随地，随手可得。
    但这又能那么样的鼓励一个人。
    尤其在一个人疲惫、伤感、受挫时，能把你从深渊里拉扯出来，让你重新回到日常的生活里。
    让人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生活，那感觉对李韵玲来讲弥足珍贵。
    就好像自从有人类、有夫妇以来，一代一代的，大家都这样给对方温暖，熬过一个个漫长的昼夜，生生不息的到今天。
    我爱你，我要把我的食物与你分享，我要我们一起享受生活，我们看着彼此的脸，证明着我们都在幸福之中……
    李韵玲倚在门框上，看着张辉在那处理着食材，体会着心里的那种充盈。
    曾经李韵玲的妈妈也好，还是李韵玲的前男友也好，都指着鼻子说李韵玲，说你太能作了，你太能闹了，你这样谁也没法跟你过日子……
    但每次张辉给她这样的时刻，她都觉得，没准我也能跟人过上好日子，过上那种日常、体面、幸福的生活……
    遇到张辉之前，她心底对此持很悲观的想法。
    张辉洗手时看了李韵玲一眼，然后笑着说了句：“咋的啊？晚上想整啊？”
    「啊？整啥啊？你咋天天想的都是这事儿呢。」李韵玲听了笑着说。
    “不都说嘛，女要浪，倚门框吗。”张辉逗着李韵玲。
    「倚个屁。」
    李韵玲赶紧站直了，俩人都笑得不成样子，脸上都灿烂得很。
    饭做好了，一盆水煮鱼，一盘东北拌凉菜，一盘葱花炒鸡蛋，两碗米饭，还有几罐啤酒。
    水煮鱼是张辉的拿手菜，跟四川的做法有点不一样。
    张辉喜欢撒点黑胡椒粉在鱼上面，辣椒也用的不是特辣的，用的比较好的橄榄油，下面也没有豆芽，而是放了很多青菜，都是按照李韵玲喜欢的口味做的。
    李韵玲家的餐桌是个方桌，一般正常来说李韵玲应该坐到对面，但李韵玲有个习惯，就是每次都要挤到张辉旁边，让俩人挨着并排坐着。
    李韵玲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片带着黑胡椒粉的鱼片，慢慢的夹到了自己装满米饭的碗里，生怕把鱼片夹碎了。
    鱼片上还沾着水煮鱼的油，这有点咸咸的油对李韵玲来讲是关键中的关键。
    她拿鱼片在米饭上来回抹了两下，让鱼片上的油也粘在米饭上，一粒粒白米饭都有了一点点金黄色，然后用筷子挖下去，连着带油的米饭和带着黑胡椒粉的鱼片，一口都吃进嘴里。
    东北米饭的香味、鱼片的滑腻、黑胡椒粉的刺激、橄榄油带着的咸味，几种口感混合到一起，成为了好像只为李韵玲存在的奇异滋味。
    李韵玲觉得，这个滋味属于她，只有她最懂这里面的奥妙。
    而这个奥妙，是张辉专门为她调制的，她在很多地方吃过水煮鱼，包括一些有很有名的地方，但她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她觉得她离不开张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很古怪的人，心里想要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满足，而这些满足只有张辉能给她。
    前阵子俩人闹的很凶的时候，张辉不只一次跟她说过想分手，她虽然口头说分就分，现在就分，但其实她十分的不愿意。
    其实俩人曾经短暂的分手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可要了李韵玲的亲命了，每天都抓心挠肝的，感觉自己就好像没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坍塌了下去了。
    甚至李韵玲自己没料到自己会这么难过，本想没几天就会好的，但是一直萦绕于心，李韵玲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不开。
    直到一次童童看她太沮丧了，找她去喝酒，俩人喝到一半李韵玲上劲儿了，开始不停的跟童童絮叨说自己好难过啊，心好疼啊，我不行啦，我要死了……
    她快哭出来的跟童童说：「我觉得我就是个大傻x，没张辉我感觉我一天都活不了，他得在我身边，他得伺候着我……」
    「童童，你不知道，张辉对我太好了，没人再对我这样好了。」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啥事儿都是有原因的，百因必有果，但张辉他对我好没有原因，他不图我啥，他也不想要啥，他就单纯的对我好，什么都想着我……」
    「用我妈的话讲，张辉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我离不开他，但他又总惹我，他总不听我的，他总气我，我……」
    说出来时李韵玲才感到惊讶，不说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她习惯了跟张辉高姿态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是这样吗……
    而童童那天庆幸找了个小包间，李韵玲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在外面可丢大人了。
    “愣那想啥呢，来喝口啊。”
    张辉拿起啤酒跟李韵玲说，把李韵玲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哦，对，张辉还在我旁边呢，我不用伤心了，李韵玲一瞬间晃了神。
    我爱你，李韵玲心里想。我要不要说出来呢？现在就跟他讲呢？李韵玲想。
    我还想给他个拥抱，跟他亲吻……
    李韵玲正想着呢，张辉问到：“你白天给我发微信说问我个事儿，要问啥啊？”
    张辉一说工作的事儿，李韵玲恍惚的感觉终于重新一振。
    「你那个好朋友李楠最近咋样啊？」
    李韵玲见过一次李楠，但那次俩人没聊两句，印象也不是特深了。
    “啊？他啊，还那样呗，还在九职呢，挺稳定的，他最近状态好点了，感觉他退伍以后人都可丧了。”
    李楠在一个职高当一个后勤的小主管，退伍后给安排的工作。
    「他认识吴红军吗？」李韵玲又问。
    “吴红军？怎么提起他来了，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不过他俩原来一个学校的，都169的。”
    169是一个中学。
    「这两天休息，你让他来咱家吃个饭呗，你俩关系那么好，他还没来过咱们家里。」
    “啧……”张辉想了想。
    “也行，不过他那人挺孤僻的，他刚退伍我就说让他来，他没吱声，估计是怕见着你，他挺认生（害怕陌生人）的。”
    「你喊喊呗，你俩关系这么好，我俩总不能一辈子不接触吧。」
    “行，我问一下。”
    张辉喝了口啤酒，思索了一下，李韵玲眼里，张辉又丑又帅。
    「张辉，你把头转过来。」
    “干啥啊……”
    张辉刚转过来，李韵玲就亲了上来。
    张辉也没想到，而且刚吃完菜，嘴上都是油，弄的李韵玲也一嘴油。
    张辉一看李韵玲嘴上都是油就乐了，从旁边纸抽里抽了一张纸出来，一边给李韵玲擦嘴一边问：“你干啥呀。”
    李韵玲就像一个小朋友一样，抬着脸让张辉擦，一脸古灵精怪的说：「不干啥。」
    40
    刘红涛家。
    刘红涛妈妈拿着佛珠，闭着眼睛，坐在刘红涛的旁边念佛。
    刘红涛拿手机在打一个电话，电话那边又是：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是张勇的备用电话，只有刘红涛等几个关系密切的人才知道的电话。
    就算他平时用的手机打不通，打这个电话也能找着张勇。
    刘红涛还问了其他几个人，都不知道张勇去哪了，他基本可以断定，张勇人没了。
    刘红涛心里叹了口气，想吴红军真是自己的天生克星，自己无儿无女，媳妇儿也早离婚了，本来还指望着张勇给自己送终呢。
    刘红涛其实也有点怀疑是张勇干的。
    早年张勇腿被陈小锋几个人打瘸了，妹妹还因为拆迁的事儿死了，那事儿好长一段时间让张勇在家里都抬不起头来。
    还有最重要的是张勇的财路被断了，再加上刘红涛一撤退，张勇那些小弟基本鸟兽散了。
    本来作为公司副总的张勇，以为自己会继承刘红涛的摊子，没想到后来却成了好多人眼里的失败者。
    后来虽然吴红军赔了他一大笔钱，借着刘红涛的关系，张勇也赚了不少钱，但刘红涛知道他心里的坎儿还是过不去的。
    好几次俩人喝酒到深夜，刘红涛劝张勇，说你岁数也不小了，有家有业的，日子过得不错，差不多就得了。
    张勇听完都会点头，但又特别难受的跟刘红涛说：哥你说的我都懂，但我咽不下这口气啊，我心里苦啊……
    几年前，张勇跟他老婆离婚了，孩子让老婆带走了，财产也被分走了不少。
    那段时间张勇人状态特差，天天都喝大酒，怨天尤人。
    他把所有的烦心事儿都归结到吴红军那件事儿上，看吴红军在燕城混的那么风光更是来气，认真的策划过要报复他们。
    那时候张勇把计划都弄好了，事儿也都安排完了，就差动手了。
    最后还是刘红涛给他劝下来的，给他介绍了现在的女朋友惠惠，也是个跟老公离婚了的女人，长得还挺标致的。
    张勇一眼就相中惠惠了，俩人好了前几年，正经的好好过了几年日子。
    男的身边还得有个女人啊，刘红涛想，要没惠惠，张勇那阵子不是喝酒喝死了，就是找吴红军几个人去拼命了。
    这次张勇和惠惠分手，他状态也特差，前阵子还跟人说要去找陈小锋他们报复，私底下还问人买枪，让刘红涛难免有点怀疑他。
    不过看样现在也不用怀疑了。
    人没了就一切成空啊。
    这些事儿跟生死一比都是小事儿，甚至有点可笑。
    刘红涛忍不住叹了口气，拿起一根烟点上了。
    烟味刚一飘出来，刘红涛妈妈就睁开眼睛了。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念佛时你别抽烟，要抽烟你等我念完不行嘛？」
    老太太有点不高兴了。
    “谁让你非往我身边凑合（靠近）的，你去屋里念不行啊。”
    看得出来刘红涛跟老娘斗嘴还挺熟练的，没等老太太说话，刘红涛又说：“妈，真不搬家啊？”
    老太太本来表情缓和过来，正要跟刘红涛聊会儿家常呢。
    刘红涛一说搬家，她又把眉毛皱了起来，原本朝刘红涛倾过去的身子又收了回来。
    「不搬！除非你告诉我因为啥！」
    “唉，你一个老太太管那么多干啥。”刘红涛不想跟她讲。
    「我老太太怎么了？老太太才最烦搬家呢！你说我这都住这边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跟这儿的人都熟了，你让我搬个新地方我怎么过啊？」
    刘红涛也明白是这个道理。
    「咱们搬到这边的时候我就听你的了，你说不想再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就想安稳过日子，这回你也得给我讲明白了，讲不明白我肯定不搬！」
    “哎呀，不搬就不搬吧。”
    刘红涛有点烦，想起了自己被吴红军拿枪打了那次，自己半条命没了躺在医院，老太太一直在旁边守着，经常坐着坐着自己就哭了，刘红涛问她哭啥，她说她也不知道。
    自己年轻时特混蛋，父母不知道为他操了多少心，他爸得肝癌死的，亲戚都说是被他气死的。
    他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只觉得老头子命不好，自己不想像他那样，一辈子窝窝囊囊的，想闯出一点名头来。
    后来也的确一路顺风顺水的，刘红涛觉得自己牛x大了，那时候他最喜欢在公司给他的小弟们开会，传授自己的成功经验。
    他还买了很多书，曾国藩、王阳明、柳传志……虽然也没怎看吧，见人就想给人讲人生道理。
    他觉得自己太有本事了，从街头穷小子摇身变成了知名企业家。但没想到就在自己身处巅峰时，突然摔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刘红涛又狠抽了一口，就把烟掐了。
    可能自己当年只是顺应了时势吧，却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没想一晃这么多年就过来了，当年建功立业的自己，一直在家伺候着老娘，跟老娘相依为命。
    自己都50多岁的人了，天天还被老娘当小孩一样教育。
    哎呀，都是因果报应啊，刘红涛心里想，谁让自己小时候那么混呢。
    算了，不搬了，要是我的祸，搬到哪里也躲不过。
    自己年轻时干了那么多不是人的事儿，现在就算报应来了也没什么意外的。
    妈呀，儿子不孝啊。刘红涛心里面说。
    41
    星期天，李韵玲家，张辉睡着了。
    李韵玲观察了一下张辉，感觉睡的挺死的，还微微的在那打鼾。
    她慢慢的，手支在床上，俯身越过张辉，轻轻的拿起了张辉枕边的手机。
    感觉李韵玲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偷看张辉的手机。
    自从上次俩人吵架以后，李韵玲就命令张辉手机不准设密码，她直接就打开了。
    不过这次她真不是为了查岗什么的。
    她是因为张辉约李楠没约来，李楠说最近单位事儿挺多的总要加班，没时间过来。
    她点开微信，消息框里前几个就有个叫李楠的人，是个蓝天白云的头像。
    她把自己的手机拿了过来，存下了李楠的微信号：linan1104。
    然后她点进去，看了一下朋友圈，都是一些单位福利活动、朋友的孩子竞选幼儿园宝贝之星什么的，并没有李楠的照片。
    她又在张辉的的聊天记录里搜索李楠的名字，挨个记录看上下文，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4个人的同学群里，找到了一张别人拍的李楠的照片。
    她用张辉的手机把照片发给了自己，发完就把张辉手机里这条发送记录删掉了。
    然后她用自己的手机，把李楠的照片又发给了童童，跟童童说，你去问一下杨铁林家那个目击者，让他看看像不像这个人。
    发完李韵玲又拿回了张辉的手机，看了看他最近都在跟谁聊天，有没有女的。
    正在那看呢，李韵玲发现张辉已经醒了，十分不满的盯着自己。
    “不说好了以后不偷看我手机了嘛！”张辉不高兴的说。
    「人家就小看一下嘛。」李韵玲想撒娇蒙混过去。
    “小看个鸡x。”张辉特不爽的把手机抢了过来。
    “都说了我都断了，啥事儿都没有了，你就不相信我，x，好两天他x就犯病！”张辉真生气了。
    「谁让你之前干了那种事儿。」李韵玲还是撒娇的语气。
    “咋的啊？干了那事儿就不让人改了呗？就得一辈子受气了是吗？”张辉语气还是很生硬。
    「哎呀！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李韵玲有点不耐烦了。
    看李韵玲脸色不好看了，张辉也不想理她了，从床上站了起来，在那穿衣服穿裤子，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你干啥去啊？」
    李韵玲有点不满的问，不过她也有点慌，真怕张辉生气走人了。
    “我干啥去？我找小三儿去！”张辉还在生气。
    「你没完了是吗？」
    李韵玲也有点生气了，有点威胁的问。
    “有完！我买菜去！都4点了！不得做饭啊？”
    张辉口气还是很硬，但说的话已经服软了。
    看他服软了，李韵玲就又开心了，微笑着说：「做啥饭啊，大礼拜天的，咱俩约会去呗。」
    “约啥会啊？哪约会啊？”张辉问。
    「我请你吃个贵的咋样？我知道一西餐，那一个人儿就得五百。」
    “哎呀，吃那玩样儿干啥，死贵的，不实惠。”
    张辉说是这么说，但也有点想去。
    「就当我给您赔不是了呗，你别穿这个了，穿个好看点的衣服，我也收拾收拾！」
    李韵玲越说越来劲，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
    李韵玲是个急性子，办事儿都特利索，说干啥马上就去干，一点不耽误。张辉也有点这性格。
    李韵玲在化妆台上一边收拾，一边在那跟张辉讲那饭店多牛x。
    说那的牛排都老大一块了，肉可软了，一咬全是汁儿，一嘴全是那个肉香味儿，可幸福了。
    张辉一边换衣服一边附和说：对对，人就得吃肉才会幸福。
    李韵玲一边在那涂睫毛膏一边说：咱们今天好好享受享受，幸福一回！
    两人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刚才的不愉快早就抛到烟消云外了。
    可能谈恋爱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吧。
    42
    在一个很大的演播室的后台。
    吴红军刚演出完，缓缓的走出了演播室，后台特别喧闹，好多人来回走动着。
    每个人看到吴红军都会跟他打招呼、点头，吴红军也很恭敬的跟每一个人都回礼、点头、微笑，不漏下任何一个人。
    他缓缓的走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这里都是一些设备，灯光比较昏暗。
    吴红军找了一个干净的，半人高的木箱倚靠在了上面，然后掏出了一盒烟点上。
    这是他这两年的一个习惯。
    拍摄一般都很辛苦，常要忙上一整天，每次忙完之后，他都要独自到一个角落，自己呆一会儿。
    抽根真烟、发发呆、看看手机，一个人呆上个一小会儿。
    吴红军是一个很容易感到厌倦的人，对所有事情。
    可能是吴红军觉得自己太聪明了，或者他见识、经历过太多非凡的人和事了。
    他这些年最大的感受，就是不过如此而已，住很大的房子、开很好的车、睡最好看的姑娘、喝最贵的名酒、吃最好的料理、参加每年最繁华的派对……
    刚开始时还好，很快他就会感到厌倦。
    感觉这些事情都不如他在忙完后，独自在没人的地方，抽一根烟、看一个抖音视频、发一会儿呆要好。
    他对现在的生活也常感到厌倦，工作是他最擅长的，只要他做，就会有不知道多少的人过来夸他，给他喝彩，给他很多很多钱。
    老婆是他自己挑的，真的是爱自己的人，把她所知道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但自己还总对人家冷眉冷眼的。
    家人、朋友什么的也都很仰仗着自己，到哪都是毕恭毕敬的，被人捧在手心之中，大家都给予关注和爱心。
    这样的人生吴红军真的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但他还是感到厌倦。
    他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只是顺势而为，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很多时候吴红军都觉得他不是为自己而活的，工作是不停的表演，给人带来娱乐。
    生活里家人、朋友、同事一方面对自己很好，另一方面也都需要自己，都理所当然觉得吴红军牛x，吴红军能搞定一切。
    自己就一直在这里面不停的忙碌着，像个在跑轮上疯狂跑动的仓鼠。
    但自己其实很厌倦这一切，有时候只想自己呆会儿，谁也不想理。
    吴红军想起了星星夜总会的那间小黑屋，那间赵倩专门为他准备的小黑屋。
    俩人在那里厮混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有时明明外面是生意最忙的时候，赵倩却不出去，光着身子跟他扭在一起。
    俩人经常也不做爱，也不说话，也不干嘛。
    就单纯的在黑暗里靠在一起，静静的等着时间流动，轻轻的抚摸着对方，安抚着对方。
    他记得第一次看到赵倩时，真的感觉是绝代佳人，脖颈儿那样的细长白嫩，站姿那样的优雅懒散，说话时会下意识的看着你的眼睛，好像在仔细倾听你说的每一句话。
    后来自己看了那么多倾国倾城的女明星，虽然实际上要比赵倩好看，但其实他心里最美的还是那时候的赵倩。
    也许自己跟赵倩说，在小黑屋那两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并不是骗她的。
    想到这里，吴红军掏出手机，给赵倩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红军？出事儿了？」
    赵倩担心的问，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被电话吵醒的赵倩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吴红军一说，迷迷糊糊的赵倩一阵眩晕。
    她其实恨吴红军。
    她恨吴红军总是这样的时刻，说一些这样的话，让自己总是想着他，念着他，但自己又得不着他。
    她手机24小时开机，还特意给吴红军设了特别提醒，为的就是只要吴红军一找她，她第一时间就能回应。
    她恨自己这样，就好像自己一直在等，漫长的等待着吴红军什么时候施舍自己。
    她恨自己好像是吴红军的一个附属品……
    「我也想你了。」赵倩像个小女孩一样的说。
    但不管怎么想，赵倩说出的话还会是这样的，赵倩恨自己，但也完全没办法。
    「你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心情不好吗？」
    没等吴红军说话，赵倩接着问，问完赵倩就后悔了，我这么急切干嘛。
    “没有啊，刚忙完，趁着空闲给你打个电话。”
    俩人甜言蜜语了一会儿，吴红军想起个事儿，跟赵倩说：“对了，事儿我都解决了啊，你不用担心了。”
    赵倩一听就明白了，吴红军找着张勇了，后面的事儿她就不问了，有红梅不会出什么问题。
    总之解决了就好，赵倩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可太好了，我心里终于能松快点了。」
    “嗯，刘红涛最近有什么动静吗？”吴红军让赵倩安排人盯着他。
    「没什么动静，跟以前一样，感觉也没有想搬家的意思。」
    “嗯，那你让你的人撤了吧，大冬天的。你跟张所长打个招呼，让他帮着注意点就行了。”
    张所长是刘红涛所在地的派出所所长，赵倩跟他挺熟的。
    「嗯，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小倩，一帮人等着我呢。”吴红军说。
    「嗯，爱你，红军。」
    “嗯。”
    @春天的小杨 2022-08-22 13:10:27
    支持
    -----------------------------
    多谢关注！
    @fsh方苑 2022-08-22 15:25:14
    非常细腻的感情，支持，点赞。也诚邀老师来我的《大楚雄风》坐坐，留言赐教，谢谢
    -----------------------------
    已关注您的文，非常棒！谢谢支持
    43
    公安局会议室，李韵玲的领导在总结案情。
    “通过前期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锁定张勇为主要嫌疑人。”
    “一是目前他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二是根据调查，可以确定他有作案的时间；三是案发前他曾在聚会上宣称要找陈小锋报复；四是他案发前曾经委托他人购买枪支……”
    “下一步，我们会把搜查、抓捕张勇作为工作重点……”
    李韵玲在一旁听着，有点心不在焉，童童看了她一眼，她也没理童童。
    李韵玲回到了工位上，拿着微信在那看聊天记录：昨天 13:41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你好，我们认识吗？
    你是李南吗？
    是啊，你是？
    你11月4号生日？
    是的
    我闲着无聊，搜了下很多年前的男朋友的号……
    你不是长春的吧？
    不是，你是怎么搜索到我的？
    微信号搜到的
    哦，那就是跟我同名同日出生的人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希望你越来越好。我删了啊
    （红色问号）你是鹤城的？
    李楠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哈哈哈我是不是很烦
    ……没事
    我今天心情不是太好
    （小猫哭泣的表情）
    打扰你了抱歉
    没关系的
    可以理解，你要愿意讲我可以听听
    （小孩子感动的表情）
    最近真的倒霉得不行
    我先是被朋友家的猫给抓了
    伤口红肿了总不好就去医院了
    结果挂号没弄对，早上7点去的医院呆到了下午3点才看上大夫
    大夫说是一种少见的发炎，给我开了特别多的药
    很贵很贵！而且说最少一两个月不能吃辣的了
    也不能熬夜，不能吃烧烤，不能吃海鲜
    基本什么都干不了了
    是挺倒霉的
    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
    就是一点辣椒不能吃
    我昨天吃的菜里有一点点青椒
    吃完伤口马上又红了
    昨天 15：18
    吃点青椒都不行啊？
    「我曾见过七片菱角的回忆」
    你的微信签名是一句歌词吧，高奇的
    对
    你怎么知道啊，这个是特别老的歌了
    我哥喜欢听摇滚
    他给我看过mv，我挺喜欢高奇的，大长发，特别帅！
    嗯，我也是，朋友给我看的
    他唱歌真的挺好听的
    那七片菱角的回忆是什么啊？七片菱角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
    我自己觉得，回忆是有菱角的，菱角越多的回忆，可能就越难忘，越难磨灭，越难忘记吧。
    （崇拜的表情）
    你解释的真好
    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
    谢谢
    那你的七片菱角的回忆是什么呢？
    ……
    到这里李楠就没有再回过。
    李韵玲在微信「添加好友」里搜索了linan1104，用自己以前的小号加了李楠。
    那首「七片菱角的回忆」是张辉特喜欢的歌，应该是张辉推荐给李楠的。
    “姐，感觉你怎么没啥精神呢。”
    童童也回到了工位上，问李韵玲。
    李韵玲正想要不要再给李楠发一条信息，童童一问她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周末好像吃多了，这两天都感觉浑身软趴趴的，没啥力气。」
    李韵玲皱着眉毛说。
    “不是，我感觉你好像对案情有啥想法呢？”
    童童那天拿李楠照片给杨铁林小区的目击者看了一下，那人说是比较像，但是因为当天戴了口罩，也不敢确定。
    「嗯……我也说不好，就是直觉。」李韵玲想了想说。
    “直觉告诉你不是张勇是吗？”
    「也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先抓着他肯定是对案情有好处的。」
    俩人正聊着呢，一个同事走了过来，跟李韵玲说：“玲姐，有个女的找你，说是张勇的女朋友。”
    来的人是个男的，看着岁数比李韵玲大，但同龄的都习惯叫她玲姐了。
    来的女的正是惠惠。
    她看着35、36岁，但穿着打扮像16、17岁的，花花绿绿的，身上好多饰品，还染了个红头发，脸上妆挺浓的，还算好看。
    之前李韵玲和童童去找过惠惠，但是没聊出来什么，就从侧面确定了在作案时间上，张勇并不在她身边。
    找个了会客室，坐定了以后，惠惠神色有点严肃的说：“我觉得张勇肯定出事儿了。”
    李韵玲听完跟童童对视了一眼，之前找她时一问三不知，一副很牛x的样子，现在态度180度转弯。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李韵玲问。
    “这太多天了不找我了，十多天了，这些年了，他从来没这么多天没找过我。”
    「你俩不是分手了吗？」
    “之前我俩也分过手，但联系都没断，而且之前就算他出事儿了，也会事先跟我说一声，不会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有没有别的方式能联系他？」
    “我都联系了，能找的我都找了，他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一般最少他哥刘红涛能找着他，他也说不知道。”
    李韵玲看惠惠的确急坏了，起来给她倒了杯水。
    “他肯定出事儿了，肯定的……”
    「你俩因为啥闹的分手啊？」
    李韵玲打断了她，感觉不说点什么她情绪就要失控了。
    “也没啥，都是一些小事儿。”惠惠想了想。
    「你说说呗，没准对找到他有帮助。」
    “哎呀，就是吧，我总不让喝酒，他一喝酒就往死里喝，那喝的啊，都不是人了，每次回家都吐的哪哪都是……”
    李韵玲听惠惠讲着，感觉这人平时应该挺健谈的。
    “你说他一身都是病，还那么喝酒，人不早晚得出事儿啊。我跟他说他还不听，还总偷摸出去喝去，让我抓着好几回。”
    “我一说他吧，他就让我别管他，你说我不管他谁管他，除了我谁也管不了他。”
    「你管了然后咋的了？」李韵玲问。
    “那不前阵子吗，我俩因为点事儿吵吵了，他又出去喝酒了，不过没喝多，回来我就又跟他吵起来了。”
    “哎呀你都不知道啊，这傻x就跟他x精神病一样，借着酒劲跟我在那闹啊……”
    “说我不跟他结婚，还管他这个那个的，不让他xx，不让他喝酒，不让他找女的，说他妈都管不着啥的，那家伙给我气的啊，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然后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样儿，他就坐地上啊，在那骂我妈，说要x我妈，还要x我爸，你说我爸都60多了，你……”
    童童听了就在一旁强忍着笑，李韵玲拿手在桌子底下怼了他一下。
    「那咋办了后来？」李韵玲问。
    “那我能惯着他吗，他那样骂我，我上去就给他大嘴巴子一顿扇啊，扇的可狠了，脸都给他扇肿了。”
    “但他还说我扇的太轻了，不行，他自己扇，那家伙自己在那抽自己啊，这人喝点酒就纯精神病，往死里抽自己。”
    「就因为这事儿吗？」
    “啊，对啊，反正后来我俩闹了一晚上，他也揍我了，我也揍他，但他不敢下狠手，我敢啊，给他脑袋都削出血了，那家伙血流一地，他说再跟我处一天他都是狗的……”
    ……
    李韵玲和童童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晚上，下班时李韵玲开车送童童回家。
    “姐，我觉得你的直觉可能挺准的。”
    「啊？什么直觉？」
    “就是张勇这个被女人家暴的主儿（人），可能不是凶手。”
    童童一脸认真的说，但其实是在开玩笑，李韵玲一听就乐坏了，童童也忍不住了，俩人笑的前仰后合的。
    44
    赵倩飞机落地了，她到燕城了。
    小锋的事儿解决了，孩子被小锋他爸妈接去住一阵子，公司的事儿也都安排好了，她准备让自己放松一段时间。
    她准备去加拿大的滑铁卢，她有一个早年一起打麻将的闺蜜住那边，想去找人家呆一段时间。
    其实想去加拿大，一个原因是鹤城没有直接到加拿大的飞机，都要从燕城转机。
    赵倩特意定了晚几天到加拿大的飞机，想在燕城见吴红军一面。
    “就是想你了。”
    赵倩脑袋里又浮现出吴红军的甜言蜜语。
    这两年吴红军的甜言蜜语越来越少了，一句好听的话，赵倩就能拿来回忆很久。
    她能感觉到，吴红军对自己越来越冷漠了，他很忙，的确有点顾不上自己。
    另一方面，作为女人，她直觉的感觉到，自己对吴红军的吸引力越来越小了。
    赵倩赶紧摇摇头，陈小锋死以后，自己总是陷入自怜情绪里，不能总自怨自哀，赵倩想。
    跟吴红军的若即若离相比，陈小锋是真的喜欢自己，一颗心全扑在自己身上。
    在陈小锋老婆意外去逝之前，在吴红军还跟自己好的时候，陈小锋对自己就有好感了。
    那时候他总跟在吴红军身后，盯着自己看，自己发现了，他也不避讳，就冲自己笑笑。
    陈小锋人也比较踏实，虽然不像吴红军那样有本事，但在乾钧的时候，交给他的每件事都做的规规整整的。
    记得那时候吴红军刚去燕城，自己又要处理乾钧的事儿，又要顾一下星星夜总会的事儿，同时心情又特别差，人都快疯了。
    那时候，真的是多亏了陈小锋了。
    真的是每一天，都风雨无阻的陪在自己身边，什么事儿都陪着自己去办，还一直在旁边安抚自己，跟自己说别急、别慌、肯定能处理好、还有我呢……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赵倩去跟人谈事儿，唇枪舌剑的聊了五六个小时，出来时赵倩人都累颓了，摊在车座上。
    陈小锋看她这样，就下车去旁边超市给她买一种她特喜欢的果汁喝。
    不一会看陈小锋一手拿着果汁，另一手拿着一朵玫瑰花就回来了。
    女人看到花，眼睛都会瞬间变亮。
    看到赵倩的表情，陈小锋笑笑，也没说什么，直接递到了赵倩手里。
    赵倩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就觉得陈小锋虽然看着像流氓一样挺凶的，但接过花那一刻觉得他还挺帅的。
    真的是没有一个女孩不喜欢花，赵倩想，本来特别疲惫的她心情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
    这是陈小锋去小店买果汁时，看店主自己买的花插在那里的。
    陈小锋问能不能卖我一朵？店主说你要喜欢就送你一支好了。
    陈小锋总是这样，虽然不像吴红军那样浪漫，但却一直踏踏实实的陪在自己身边，虽然表现的有点生硬和大男子主义，但其实又十分的温柔。
    自己不高兴了总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并且会安抚自己，逗自己开心。
    赵倩身边的杂事都会帮自己处理好了，比如下到什么手机费、酒店机票、公司租金、各种手续什么的……
    上到今天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办、过年过节哪些人应该送哪些礼物、出了事儿得有人扮个红脸什么的……都是陈小锋在帮着处理。
    最重要的是真的心里有她，每个节日都会买礼物，觉得哪里好吃、哪里好玩都会带她去，从来不强迫她干什么，话也说的比较能让她接受……
    感觉陈小锋不把她当老板，也不把她当女神，不卑不亢的，就把赵倩当一个女人。
    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一直关心着，照顾着……
    45
    晚上，赵倩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电视里放的老电影。
    白天她去商场逛了一圈，狠买了一波东西。
    晚上本来几个在燕城的朋友约她出去，她想了想说有事儿没去，自己回了酒店。
    因为吴红军说晚上来找她，但他不确定时间，让赵倩自己到处溜达溜达。
    赵倩怕刚和朋友出去吴红军那边就完事儿了，所以干脆就在酒店等着吴红军。
    别的事赵倩都张弛有度的，唯独跟吴红军的事儿她总是这么卑微，总是生怕出一点点小问题，总是想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吴红军真是自己的天生冤家。
    唉，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赵倩第一次见吴红军时，那时候吴红军刚出来混没多久，他带着陈小锋、杨铁林刚帮大哥做了个事儿，赚了点小钱。
    仨人说想去潇洒潇洒，杨铁林提议说，咱们去星星夜总会怎么样？
    那时候星星夜总会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是鹤城货真价实的销金窟，几个人一晚上消费个几万块钱都算正常。
    陈小锋明显不想去，说咱们这点钱够干啥的，别装那个没用的x。
    杨铁林说咱们就是去开开眼界，少花点钱，咱们一个大老爷们，这辈子没去过星星夜总会，那不是太没面子了。
    陈小锋有点被说动了，吴红军也未置可否，杨铁林就硬拉着俩人去了。
    仨人去的路上都有点兴奋，陈小锋和杨铁林一直在那商量说到那怎么消费。
    陈小锋还特意给他一个去过朋友打电话，问怎么能少花点钱，还能感受一下那种奢华。
    到那边了，仨人一进去，吴红军还好，陈小锋和杨铁林就被金碧辉煌的装修给镇住了。
    服务员过来招呼时，俩人说话都有点结巴，紧张得不行。
    俩人在那跟服务员说订房间的事儿，吴红军站就站在一旁抽烟，穿着一身黑休闲西装。
    他其实也有点紧张，不过他这人沉稳惯了，没表现出来。
    吴红军感觉一边有点吵，就转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吧台有一个姑娘，也叼着烟，在那皱着眉毛摆弄着吧台里的电脑。
    「你这什么破电子账本啊！花那么钱弄这玩样儿有啥用？vip间儿孙哥的帐又记错了！给人家多算了3000块钱，说咱们看人家喝多了糊弄人家呢！」
    姑娘对着负责电脑的人，很不满意的说。
    那姑娘正是赵倩，星星夜总会这时候已经被蒋海民和一个南方商人承包下来了。
    本来赵倩就是星星夜总会头牌，这时又已经成为蒋海民的情人了，自然就成了这里的管理者之一。
    吴红军看赵倩第一眼就呆住了。
    赵倩披了件裘皮，穿了一身红色晚装裙，裙子是侧面开缝那种，显出赵倩的腿细长白皙。
    腿的弧线十分婉转好看，一直延伸到一双精致的水晶高跟鞋，漂亮到好像童话书里灰姑娘穿的就是这双一样。
    这时陈小锋、杨铁林也被声音吸引了过来，三个人都很像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盯着赵倩看。
    赵倩发现三个人看自己，抬头回看了一眼，轻蔑的一笑，好像在说三个臭屌丝凭什么看老娘，转头就走了。
    陈小锋按照攻略，找了一个最小的包间。
    三个人坐下后，陈小锋选了一个据说性价比最高的啤酒套餐，但就这个最便宜的价格，也让他心疼了好久。
    不过星星夜总会的确也名不虚传，不一会儿，一个妈妈桑就领着十多个漂亮的姑娘聚到了屋里，小包间都站不下，好几个站到了门外。
    陈小锋和杨铁林都看花眼了，尤其杨铁林，一脸兴奋，痴笑的一个姑娘一个姑娘看。
    吴红军坐那抽烟，一副大哥的派头。
    陈小锋转头跟吴红军说：红军，你先挑。杨铁林也转过头来说：是、是，红军先来。
    吴红军微笑着问妈妈桑：“就这些吗？”
    妈妈桑说：「老板没相中的？那我给你换一批啊，稍等。」
    说完就带着十几个姑娘走了，没2分钟，又带了十几个姑娘过来。
    杨铁林都眼晕了，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就差没当场流口水了。
    但吴红军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又跟妈妈桑说：“还能换吗？”
    这时候妈妈桑就有点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把姑娘又都带走了，又领来了七八个姑娘，吴红军还是不满意。
    妈妈桑这时候脸上笑容已经快没了，说：「老板，咱们小包能挑的姑娘就这么多了，要不你换个大包？」
    陈小锋和杨铁林感觉有点不对劲，陈小锋给吴红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咱们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没想到吴红军犹豫都没犹豫，完全没理陈小锋，说：“那换呗。”
    妈妈桑一听就乐了，一脸媚态全上来了，说咱们大包最低消费2万，老板你看行吗？行咱们就换个屋？
    陈小锋一听就倒吸一口凉气，杨铁林也发现好像有点问题。
    吴红军还是那副沉稳的样子，微笑着说：“2万可以，屋就不换了，这屋挺好。”
    妈妈桑一听她这口气，就感觉大老板来了，立马出去找妞了。
    陈小锋赶紧凑过要说什么，吴红军一摆手，陈小锋就不说话了。
    陈小锋和杨铁林都比较了解吴红军，知道他又上劲儿了，又想装x了。
    仨人虽然杨铁林惹事儿最多，但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而吴红军每次一想装x了，那一定都是大事儿。
    好在每次吴红军都不会亏了他们俩，所以俩人就都不说话了，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妈妈桑又给吴红军带了7、8个姑娘，这几个姑娘明显比前面的都要更好看一些，都是星星夜总会引以为豪的女孩，在鹤城夜场圈都有点人气的。
    但吴红军还是都不要。
    妈妈桑有点为难了，感觉吴红军可能是来找碴闹事儿的，正好赵倩路过，就进来了。
    她也听说了来了个老板一直在那换来换去的。
    「老板你什么意思啊？是我们这儿姑娘不行啊，还是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赵倩问吴红军，语气已经有点不善了。
    吴红军一看到赵倩就开心的笑了，还是平静的、慢悠悠的说：“我一直在那找你呢。”
    「找我啊？哎呀老板你早说啊。」
    赵倩一听有点开心，笑着说：「但找我有点贵啊，得vip套餐，9万9，行吗老板？」
    赵倩现在很少陪客人了，但还是很多人找她，所以她干脆定了个很高的价格。
    “那有啥不行呢。”吴红军喜笑颜开，好像只要能找到赵倩，他一切都无所谓。
    ……
    那一天晚上，不仅三个人赚的钱都搭进去了，吴红军还找人借了不少钱，才勉强把那天的账付了。
    陈小锋、杨铁林一方面抱怨钱没了，但另一方面，也挺喜欢跟着吴红军出去装x的。
    那是一种男人的豪气，或者说男人的纯真。
    人活着很多时候都挺憋屈的，但吴红军好像从来没憋屈过，这是最让陈小锋、杨铁林着迷的地方。
    喝到一半时，已经醉了的杨铁林，举着杯跟吴红军说：“你太牛x了红军，我太崇拜你了，你就是我最牛、最好、最亲的好大哥，比我爹、比我妈都亲的好大哥，一辈子都是我大哥……”
    吴红军也没说话，笑呵呵的跟杨铁林碰了杯，一饮而尽。
    仨人那天晚上喝得都不像人了，陈小锋抓着一个陪酒女在洗手间狂亲，亲一半就开始狂吐，吐的满个洗手间到处都是。
    打扫卫生的来了时还寻思呢，这人是怎么吐到天花板上的。
    杨铁林则跳到桌子上唱歌，一边唱还一边给大家表演脱衣舞，最后连小裤衩都脱了，在那一边甩着xx一边唱着潘玮柏。
    吴红军倒没失态，就看着已经喝的疯魔的陈小锋、杨铁林傻乐，时不时的跟身边的赵倩碰碰杯，表现的还挺有礼貌。
    后来是赵倩扶着吴红军出的ktv，结果刚到大厅，一阵冷风从门外吹来，吴红军连弯腰都没来得及，站着就喷出来了，装了一晚上的吴红军没想到最后出了个大丑。
    赵倩在那看着吴红军一边吐，一边还在那装x的样子，忍不住笑的特别开心。
    她也没想到，后来自己被这个男的吃的死死的，真的是吞了她都不带吐骨头的。
    这时电话响了，把赵倩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吴红军说现在来接她。
    赵倩看了看表，已经夜里12点半了。
    自己枯等了吴红军6、7个小时，本来这段时间她完全可以不用这样的，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fsh方苑 2022-08-27 08:40:56
    李老师的文字非常大气，灵动，支持
    -----------------------------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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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8-06 11:47:50  更:2022-09-13 12: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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