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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艾滋病长篇小说《都是爱情惹的祸》连载[第1页]

作者:杨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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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林洁失了魂似地从医院出来。她已经不是刚才来的时候的她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个19岁的舞蹈班的学生。漂亮、自信,从内心到外表都洋溢着青春。虽然也有无奈,也有落寞,也有不如意,但那是每个年轻人的“痛苦”,是见了花要落泪,见了鸟要惆怅的年轻的心的一种敏感,一种对事物的热情而又偏激的看法。

    可是现在呢?林洁老了,麻木了,恍惚了。她跳过了成熟的中年,直奔老年去了。而且那还不是幸福的、可以安度的晚年,那是得了绝症,等待着死亡的晚年。太阳下山了,谁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只是生命的终结,生命的消失,个体挥发的前夜。一切都还有意思吗?那种等待死亡的感觉?

    也许老年人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有过去,有经历,有沧桑,有足够他们回忆到死的甜蜜和苦难。他们已经够了,活够了,和白发苍苍的老伴在一起,步履蹒跚,行动不便,互相搀扶,有一份满足与安详。即使得了不治之症,他们也儿孙满堂。他们会说,够了,死了也可以了,够本了,活累了,该好好地休息了,彻底退休了。人生就是这样,哪能没有生老病死?老的不死,新的不生。

    可是林洁呢?她才19岁,人生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不说前景美好吧?起码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林洁没有很大的抱负,她也不想出人头地,非要怎样怎样地出类拔萃,当个什么冠军,做个什么皇后。她只想做她自己,一个芸芸众生而已。

    她不必为生计操心,也不必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一切对她来说,都很简单,她只要尽情地享受生活,享受青春,享受美好就行了。她无法做她妈妈心目中的那种超强的女儿,她只能做个乖乖女。虽然她妈妈对她这一点很不满意;她也承认她没有她妈妈的野心大,也许是继承了爸爸的不思进取的基因吧,反正她就是这么个人。

    可是,现在林洁连这么个朴实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她才刚刚尝了个开头,命运就给了她当头一棒,要她立刻退出历史舞台。她不干,她受不了,她乱了方寸。她真想对天大喊,老天啊,我做了什么坏事?你要这样惩罚我?是我前世里杀了人?放了火?要我在此世遭此报应?

    这话是她妈妈经常说的。她那时还笑话她妈妈,都什么时代了,还说这样只有乡下迷信、没有文化的老太太才说的话,与她的身份也太不相符了。现在她体会到了她妈妈的心情。一个绝望的人,一个遭到命运抛弃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呼喊!
    2

    林洁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她了,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麻木地在街上走着。街上的一切都如云雾一般在身边飘着,她听不到,也看不见。平时那么吸引她的五光十色,花花世界,现在都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了躯壳,如同现在的她。

    林洁放任着自己的腿,听从着本能的召唤。她走啊走,停不下来。一但停下来,她就疯了,就会再也不会控制自己,就会陷入彻底的混沌。

    等林洁有点知觉的时候,她发现来到了闽江边。闽江边现在已经都修成花园了,种着花花草草,还有各种人文景观。林洁和同学来过这里,在这里玩过,嬉闹过。那时的天空多么晴朗,江水多么清澈,心情多么美好?可现在,林洁没有了一切感觉了,她甚至恨这风景,她不需要美好的东西,不需要嘈杂的人群,她只想躲到一个角落里,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林洁沿着江边走着,走着。终于,她找到了一块被人遗忘的角落。这里还没有被改造。闽江的沿岸太长,不可能都被改造,一切都还处在原生态,地上全是鹅卵石;这里也没有一个人。

    林洁坐了下来,看着浑浊的江水流淌。那滚滚的浪花似乎永不疲倦,一遍遍拍打着岸边的泥土。岸边的泥土默默忍受着,以无比坚强的韧性抵抗着暴躁、多变、无情的急流。虚华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唯有坚实的大地依然深厚。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唯有这“一江春水向东流”。江水在太阳的照耀下,翻转扭动着,忽明忽暗。那跃起的波浪刹那间变得半透明,遂又匆匆跌下,陷入黑暗的深渊。

    这江也有感情?它也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它可以包容一个人吗?它可以接纳一个人吗?它有着母亲的胸怀吗?也许在它的怀里,就可以安息。在它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一切。

    林洁站起了身。她想一步步地走入急流,拥抱那些浪花,与它们融为一体,随着它们一起漂流,唱着,跳跃着,流浪着,直到大海。那是一种怎样的解脱,怎样的痛快。什么都不存在了,唯有这一江春水。天空依然会那么蓝。

    但林洁停住了,她没法与这江水合而为一。因为她会游泳。还不是一般的会游,而是游得很好,好到随便把她扔到水里,她都不会沉下去,就像木头那样漂着,任凭波涛汹涌。是的,这让她无法贴近这母亲的怀抱,这条母亲河是不会接纳她的。它会双手举起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举起刚刚生下的婴儿。
    谢谢
    二

    林洁又颓然地坐下了,这么个最好的能带走她的方案都不能实施,那么又有什么别的方法呢?吃毒药?跳楼?上吊?割腕?卧轨?不,她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尸体,然后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更不愿意衣冠不整,残缺不全,鲜血淋淋地躺在地上。那样的话,她的妈妈怎么办?她看到这个场面受得了吗?

    这会儿林洁想起了那个医生。那个用忧愁、震惊、痛惜的眼神看着她,又安慰她,鼓励她的医生。那种爱、恨交加的心情,林洁懂。那是一个母亲恨自己的孩子不争气。那医生大约50岁了吧?一定是个母亲吧。她有孩子吗?她的孩子要是得了这种病,她怎么办?她一定也是这种表情。这是一种母性的流露。

    那医生的话,林洁这会儿想了起来。医生要她不要做傻事,一定要好好观察,好好治疗,相信科学,相信未来。现在这病虽然治不了,但可以控制,延长寿命;况且她家还有钱,不必为治疗费用担心;说不定哪天就冒出个新药来,就把这病治好了,就像现在伤风感冒,吃点药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就像判了死缓,什么时候执行?今天、明天、后天?在这种日子中,恐惧地等待着死亡,谁能受得了?不是好多人一听到自己得了绝症,就自杀的?

    就算听那医生的,可,怎么对妈妈开口?怎么告诉她自己的病?尤其是这个病,就更没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说了,就光是这个得病的方式,就会让妈妈伤心难过,会晕过去的。她妈妈是怎么一贯教育她的?对男人不能心软,更不能把爱情给她。当你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就输了。

    说得真好啊。她怎么现在才明白?现在她就是彻底输了,把命都要输掉了。她真应该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爱情就那么重要吗?比命还重要?不,去他的,她什么都不要,只想活着!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要是有个女儿,她一定要24小时守护着她,不让她离开半步。虽然她女儿会恨她,但女儿以后会感激她的。她以前也恨她妈妈,恨她管得太严;可现在,她却恨她妈妈对她管得太松了;要是打断了她的腿,她无法出门,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了。

    然而,她能有女儿吗?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她注定不会有孩子了。首先她是不会结婚的,结了婚也不会生孩子的。她是不会让一个纯洁无辜的孩子一生出来就有病,然后在痛苦中死去。她一个人作的孽还不够吗?还要去再害一个人?而且那还是自己的孩子?
    林洁真的想死。死,比面对这么多难题要容易得多。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啥事不管,就逍遥去了;但如果活着,那是一种怎样艰难的活啊。
    3

    林洁在江边坐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才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宿舍。她谁也不理,一头倒在了床上。寝室里的人想问她今天怎么没去上课?到哪去了?可看她那个神情,谁都不敢问了,以为她失恋了。


    “我还要到保健科去一下。”池青云对值班医生说。然后来到自己的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传染病报卡和她自己在医院里看病的卡,急急地走出了皮肤科。

    池青云怕等下又有什么事耽误了,要拖到明天。传染病要当天上报。城镇6小时内,农村12小时内。

    漏报了要扣钱,一个病例两块;上报了,还给两块。化验室是每天要上报,所以医生漏报了才会被发现。

    这个年代,这种小钱对谁有诱惑力?只不过作为一个医生,已经习惯了对疾病的负责。医生不能容忍一个病在一个人身上,或社会上泛滥。就像警察见不得小偷,见了就要抓。

    走了好远的路,池青云才来到医院后面的行政楼。池青云上了电梯,到了保健科。保健科里也有好几个人都在那等着开药。池青云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医院里的医生都不能给自己看病;也不能互相看病,怕互相作弊。医生都由保健科的医生来看。保健科的医生还负责传染病的上报工作。上报给防疫站。现在都改叫疾病控制中心了。

    保健科的医生正在审查一个医生在别的医院看病的病历和病假条。这是经过他同意,才出去看病的。他本人看不了的病,可以到别的科室,别的上级医院看,但回来要经过他批,药要在自己医院拿,贵的药还不能用。病假休多少天也要由他说了算。

    实行医保后,大家自由了,拿着医保卡到处看病,不需要他批;再加上医院现在每个月白给职工300元的药费,算是福利,存在一张卡里,永远归个人所有。这让保健科的医生无法再给医院的公费医疗把关了。

    以前他非常严格,每次只给病人开两天的药。周末和节日他又不上班,医生只好自己到街上买药,再拿发票来报销。有医生就算了,几块钱的事,跑来跑去地报个销,麻烦。
    现在大家来找他,不过是开个药。因为他是全院唯一可以给医生开药的人。钱都是大家“自己的”,用不着他操心;但病假条还是要他批。他要重新开一张,别的科室和外面医院开的都不算。

    “你这病假不能休这么多天。”

    “我确实上不了班,眼睛看不清东西。出了事故我不负责。”

    “那也只能开3天。3 天完了,再来续假。”
    4

    “我家那么远,还要跑来开病假?”

    “那也没办法,这是规定。最多只能开3天。”

    那个医生无可奈何地走了。剩下的几个也是退休的,都开了药走了。池青云这才坐到保健医生前,交了传染病报卡。又把自己看病的卡拿出,放在桌子上。

    保健医生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很厚、很大、很长的本子。翻开后,在上面做着详细的登记。

    “什么?才19岁?”

    “是啊,还非常漂亮。是搞舞蹈的大一的学生。”

    “不是刚考上大学,怎么就得这个病?”

    “她16岁时就已经那个了。她有3个男人。”

    “哦哟,现在年轻人真不得了。” 保健医生叹息着。

    “是啊,现在大学生是高危群体。正处青春期,又远离父母家庭,男女集中,又很自由。而且最主要的是,现在观念变了。我们那个年代,叫人家不结婚就上床,没人愿意。” 池青云说。

    “所以说,性病、艾滋病是现代病。” 保健医生说。

    “其实好多性病也很古老。梅毒、淋病,早就流行了。”

    “那也是违背了家庭以后造成的吧?”

    “是啊。所以一夫一妻制不仅仅是为了更好地抚育下一代,还男女平等,杜绝性病。人类进化到今天,一夫一妻制是有道理的。虽然不如意,但目前是最好的。”池青云说。
    “所以有人说,性病、艾滋病是上帝对人类滥交的惩罚。”

    “是啊。但有些女人是被丈夫传染的,然后又传给孩子;也有好多是输血造成的。关键是,得病的人要是这样想,就会自暴自弃,或者报复社会,故意传播疾病。老百姓要这样想,就会歧视他们,谴责他们。他们就更加会躲起来,不利于防病,治病。他们也是病人,需要得到治疗和安慰。病人不问出路。医生不还给战犯、犯人看病?” 池青云说。

    “要以我,抓到风流的,就割了。看看谁还敢做种马。这样,性病就没有了。”

    “哈哈,外国有个惯犯,终身监禁。他要求化学阉割,把他放出来。”

    “什么化学阉割?” 保健医生问。

    “就是打雌性激素。这些男人大概体内雄激素过高,打雌激素中和一下。泰国人妖,好多都是男人,做了变性手术后,打雌性激素,就变成女人了。”

    “想变性的都有病。把他们全都割了,去劳改!”

    “你马上要变成阉割师了。你在古代,肯定是秦始皇。重刑管用吗?杀人的都要偿命,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杀人?社会越文明,就越要人文关怀,照顾到各种群体和个人的需求。”

    “所以就性病泛滥了嘛!滥交也是个人需求!犯罪也是个人需求!”

    5

    “还好你没做皇帝。” 池青云想说,你做皇帝不也三宫六院?谁能逃脱得了?人的动物性在权力的笼罩下,会无比膨胀。“好了,给我开药吧。”

    保健医生还想说什么,但没说,只是把报卡放到抽屉的一个盒子里,把大本子放还原,关了抽屉,拿了池青云的卡在电脑刷卡器上刷了一下,问:

    “开什么药?”

    “氟哌酸、感冒清,还有开塞露。”

    池青云一般都会备点药在家里。万一有个什么病,拿起来也方便,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但是艾滋病高危人群就不同了,哪怕一个普通的感冒,一点点咳嗽,都要引起重视。虽然现在池青云已经完全没有了得这种病的可能,但她想起了19岁的美丽女孩林洁,心中不免为她隐隐担忧。

    池青云到药房拿了药,已经不早了。回到皮肤科,还没坐一会,护士小王就说话了,

    “池主任,还不走啊?都到点了。”

    护士小王望了望墙上的钟,甜甜而又调皮地笑着。池青云了解这笑容。现在的年轻人,下班比谁都急。急什么呢?急着回家做饭?伺候老人?再打一份工?

    现在的年轻人哪像她们啊。她们那时候多想做贡献,多想吃苦?脏的、累的活抢着干,根本不用老主任说。节假日都不休息,要主动来上班,好象有使不完的劲。

    不过有一条,池青云本人没走,或者她没发话,别人都不敢走。别人心里恨得咬牙。恨她来得早,走得晚,拖累了大家。别人背后的嘀咕,护士小王也曾传话过给她,表面上看是在讨好她,把背后的议论告诉她,实际上就是护士小王自己在诉说着不满呢。如果她不是这样看,就不会对池青云说。

    算了,不必和他们计较,时代变了,一切观念都要更新,池青云只要自己好好干就行了,不必用以前的标准来要求现在的年轻人,她知道自己带给他们的压力。

    大家心里有话嘴上不说,只有护士小王才敢这样假装甜甜地“提醒” 池青云。池青云笑了笑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一窝风地跑到更衣室去换衣服。那种轻松愉快,简直就是出了笼的小鸟,直奔属于它们的天空,去享受它们的乐趣去了。它们已经被困了半天,实在受不了了。

    等大家都走光了,池青云刚想翻翻报纸,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子鬼头鬼脑地进来了。他点头哈腰,满脸装笑地说:“池主任还没走啊,真是辛苦。”

    池青云一看是他,不觉眉头微微一皱,立刻放下报纸,站起来,说,“哦,是你啊。我正要走。”
    6

    “我看你一直忙,没好意思打搅。那个激光治疗仪你打了报告没有?”

    “早打了。都打了好几年了。每次问院长,院长都要叫我再打份报告。都打了好几份了。”

    “你能不能再打份报告,就说我们这家产品是最新种品,你现在急需要用这种仪器。”

    “买仪器是院长买,又不是我说了算。我说了也没用,你应该去做院长的工作。”

    “院长又不懂,真要到买的时候,还不是要听你专家的?主任帮帮忙。如果仪器买成了,给你3千块回扣。”

    “我真的没有这个权,没人听我的。他们买仪器从来也不问我,他们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池青云边说边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到抽屉里,然后锁了抽屉,往外走。

    小伙子也跟着往外走,“如果院长征求你的意见,你一定要坚持用我们的产品。”

    “好吧,到时候再说。” 池青云脸上表现了出明显的不耐烦。

    “谢谢,谢谢主任。不打搅你了。”小伙子点头哈腰地走了。

    林嘉欣从美容院出来,坐进了车里。她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她的太太俱乐部里又来个年轻人。这年轻人长得很像台湾的仔仔,也就是吴渝民,F4(花样美男4人组)中最漂亮的那个。他的眉宇间还透露出点淡淡的忧伤,眼睛又总是含情默默。

    年轻人是来找工作的。林嘉欣二话没说就留下了他。工资4千,包吃包住,预付500。工作很轻松,就是接待来俱乐部玩乐的太太们。

    年轻人叫赵秀全。林嘉欣让他先在俱乐部里熟悉一下业务。这会儿她就打电话给给俱乐部,叫他在俱乐部门口等他,她要带他去买几件工作服。

    林嘉欣的车子来到太太俱乐部门口时,赵秀全早就必恭必敬地在那儿等候了。

    林嘉欣招呼着赵秀全,要他坐到车里。赵秀全有些迟疑,林嘉欣再三招呼,他才有点别扭地坐进了车子。

    赵秀全正云里雾里,车子停了,他们已经来到了最繁华的八一七路的一个侧枝,津泰路。林嘉欣停好了车,带着赵秀全走进了一家名牌服装专卖店。店里的几个女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说:“林小姐,今天要买点什么衣服?我们最近刚好到了一批新款的秋冬装。”

    看来林嘉欣是经常到这里来的,店里的人都对她很熟悉。还是有钱好啊,人家不但巴结你,还想和你交朋友。你可以随意地在店里转转,不买衣服也可以,人家不会以为你买不起,只是觉得你没遇到满意的。那种感觉真很爽。
    谢谢
    7

    赵秀全从来没勇气进专卖店,他最怕人家从头到脚地打量他,一下就把他看透了。当他什么也不买,走出来时,背后肯定是讥讽的眼神和嘲弄的话语,“买不起就别来”。所以他根本就不去这样的店,他虽然不知道那里衣服的价钱,但他知道他肯定买不起。

    赵秀全喜欢晚上逛夜市,在地摊上他比较自在,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和人讨价还价,没人会瞧不起他。那些卖衣服的人说不定还不如他呢;再说,地摊就是面向穷人的,他们要是瞧不起穷人,他们就没法做好生意;人家不穷,谁来买他们的地摊货?一样的牛仔裤,20块就可以买到;一件很牛、很新潮的运动衫,也是20元就可以打发了。

    这两样东西穿在身上,照样光彩照人,也可以给人明星的感觉,说不定明星还就是这样穿的呢,只不过穿在他们身上,没人怀疑那是20块的货。

    现在赵秀全就站在专卖店里,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上的木板,镜子一样地光亮照人,这要是他家,他就要把鞋子脱了,光着脚坐在地上,那是他梦想的家。在乡下的家里,只有泥巴地,还经常有鸡屎、猪屎,他都厌恶透了。他很喜欢城里人的拖把,用点水,就可以把家里的地上拖得干干净净。

    店里的服务员都围着林嘉欣转,没人理会赵秀全。林嘉欣正一件件地看着衣服,也不问价钱,只有对款式满意和不满意。赵秀全闲得无聊,也去看看上面的标价,妈呀,600元一件,不和地摊上的差不多?凭什么这么贵?不就一件汗衫吗?

    那些西装,赵秀全就更不敢看了,肯定是几个月的工资。赵秀全索性不看了,反正他也不买,看了眼睛痛。对了,林嘉欣不是说带他买几件工作服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应该带他到劳保服装店的,那里有工作服、防护服、胶靴、反毛的劳保皮鞋什么的。那次他回乡下,就在这样的店里给他爸买了双反毛的劳保皮鞋,他爸还舍不得穿呢。

    劳保服装店里的东西才会比较便宜,和地摊上差不多,但是东西会结实很多,就是不够时髦。不过把这东西拿到乡下给爸穿,就算是时髦的了。

    赵秀全自己是不会穿这些东西的,他喜欢时髦。不过现在既然工作需要,他穿着也没事。以前工人不都这样穿?穿着还很自豪呢,让他们这些乡下孩子羡慕得不得了。那可是城里人。城里人有工作,有工作才有工作服穿。

    现在他就要穿上工作服了,和城里人一样了,他好有自豪感。如果他想永远有这种自豪感,他就得努力,好好干。他要忠于林嘉欣,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他相信,他会在城里扎下根的,就凭他老老实实地做人。

    也许是林嘉欣自己要买什么衣服吧?先来这里,然后再带他去买工作服,不然也不会亲自带他来,随便叫个什么人领他去买工作服就行了。
    8

    不过,林嘉欣说了,他是搞接待工作的,不是工人。难道接待那些太太要穿工作服?他不知道,也许是林嘉欣订的什么规矩。随她吧,吃人家的饭,就要受人家的管。

    林嘉欣挑好了衣服,就去结帐。赵秀全偷看了一下,见她拿出鼓涨涨的钱包。女服务员说:“一共是4千5百块。” 林嘉欣眼睛眨都不眨地就把钱数给了她。赵秀全瞪大了眼睛,他家一年也没有这样的收入啊。

    林嘉欣对赵秀全说:“去把衣服换了吧。我的眼光很准,不会有错的。”

    赵秀全不太懂林嘉欣的意思,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去换衣服?”林嘉欣点了点头。赵秀全愣了一会,继而一想,可能是老板要他去试试这些衣服吧?帮别人买,要确定一下是否合适,要他做个衣服架子。

    女服务员把赵秀全带到了更衣室。赵秀全进去关了门,开始脱掉自己的夹克衫。可他在穿新衣服的时候,犯了愁,不知道要怎么穿,因为有一套西装和一件衬衫。赵秀全先把衬衫穿在自己的汗衫外面,但他的汗衫是宽松式的,衬衫穿不上,他只好脱掉汗衫,把衬衫穿在里面,再把西装穿在外面。

    赵秀全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呵,完全变了样。到底是名牌啊,穿在身上怎么就这么顺眼,这么合身,还那样地显身材?难怪有钱人要穿名牌,就说那布料吧,质感就完全不同。

    赵秀全开了门,有点别扭地走了出来,他觉得他穿这样的衣服,有点糟蹋了衣服,这是有钱的绅士穿的。假如他的工作是做时装模特,他还有穿穿名牌的可能,过过名牌的瘾。以他现在这样,起码穿着是不相称的。他的脸微微有点发红,手脚没地方放,眼睛也不敢看人。

    林嘉欣双手抱在胸前,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他,“不错,不错,完全和订做的一样。”然后又绕着他看了一圈,说:“行,就这样,我们走吧。”说着就往外走。

    赵秀全急着要回去换衣服,可刚走到更衣室门口,一个女营业员就过来说:“林小姐要我把你的衣服都扔了。”说着拿起那些衣服,把口袋里的东西掏给他,然后把衣服装进垃圾袋,提着走了。

    赵秀全蒙了,他想问问林嘉欣,可林嘉欣已经出去坐在车上了。林嘉欣在车里对他招招手,要他上车。赵秀全上车后,林嘉欣并不看他,说:

    “这些衣服就送给你了,你可以一直穿着它。你要是哪天不干了,这些衣服也归你。”

    赵秀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那一刻只觉得眼泪要出来。
    林嘉欣说,“记住,明天正式上班。你今晚最好把头发理一下,买瓶摩丝定定型。明天一定要穿戴整齐。”
    9

    “谢谢,谢谢,我记住了。明天我一定照做。”

    车子回到了俱乐部门外,林嘉欣放下了赵秀全,开着车子走了。

    赵秀全到俱乐部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理发店,花10元理了发。福州什么都贵,理个发还要10块;在他老家,只要3块。

    理完发,赵秀全回到了俱乐部。

    俱乐部的员工都住这儿。员工也全是男人。这样也好,没有女员工,就没有三角、四角恋,就不会有矛盾,工作也不会分心。老板这样的考虑是对的。男人比较好调教,没小心眼。

    赵秀全来到员工宿舍前,看着这一排排类似学生宿舍的房间,有种亲切感,好象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不过房间有一点点怪,门上都有玻璃窗,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这又是为什么?墙上贴着很大的字,“男员工宿舍,女士止步”。

    林洁回到学校后,几乎通宵失眠。到天快亮时才迷糊了一会,然后很早就醒了。醒来后,她就睁着眼一直躺在床上。她的目光是空洞的、失神的、散漫的、不着边际的,但又好象固定在某一个点上。同寝室的人看了都怕,怕她精神会出问题。但是找她讲话,她一概不搭理,好像没听见;或者说她就像个僵尸,没有一点反应。

    林洁没有去上课。在寝室里人都走完了之后,她才懒懒地起了床。林洁昨天一天都没吃饭,她现在感到有点饿了。她机械地冲了一杯奶粉喝了,然后随便梳洗了一下,就出了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其实,林洁完全可以不去做这事,管它呢,她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保别人?可是,这事似乎又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这就是对别人负责,也是对社会负责。

    关于责任,林洁以前从来没想过,也不想去想。那应该是很遥远的事,到了将来走上社会了,工作了,成家了,再想也不迟。可是现在,她被推到了这样的问题前,她无处躲藏,也无法躲藏。

    责任,责任,这个被老主任挂在嘴边的词,就像缰绳一样套住了林洁,林洁就被指挥着向前走了。要是以前,她才不管这些呢。社会上的公益事业她从不热心。她认为,世界上有那些热心人,就够了,何必又多她一个?

    可是现在不同了,林洁和他们都有关系,所以林洁就有责任,还是逃脱不了的责任。虽然林洁完全可以不去管他们,但现在有人管了她,所以她才要去管别人。
    10,

    在一环套一环的人物链中,林洁虽然只是其中的一环,但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所以她必须去找出人物链中相关的人,才能齐心协力挖出所有的人。如果这些环都斩断了,大家就都安全了。现在,全中国、全世界、全人类的责任,就都落到了林洁的头上。“从我做起”这4个字,现在似乎成了对林洁的绝妙讽刺!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林洁学会了责任;有的人是一辈子也学不会的。因为谁也不能要求谁要有责任,谁也没法强迫谁要有责任,只有在大祸临头,生死存亡面前,才能让人速成。速成到什么程度?几分钟,几秒钟,甚至是一刹那。

    这才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那一刻,都还在梦里;到了这一刻,却又太迟了。能早早悟到的人,真是伟人,他们会用这两个字约束自己,像圣徒一样虔诚,可思想和灵魂又是自由的。可林洁只是个俗人,只能以这种方式速成。代价是惨重的。

    把林洁供出来的“那一环”,实际上不知道还套着多少环。他也应该还有上家和下家,就像打麻将。不过林洁不知道那些环,她只知道她这一环。这倒像搞地下工作的,不打听别人的事。其实她要打听也打听不出来,都恪守着职业道德呢。

    某天,“那一环”觉得还是应该到皮肤科去看看了,因为下面破了一块,老也不好。他看的是专家门诊。给他看病的就是老主任池青云。然后老主任就要他验血,验完了又叫他到疾病控制中心去复查。复查完了,他被确诊为艾滋病。

    接着就像地下工作站被破获一样,由他而挖出了一大串。当然这和那个性质不同,这里面有责任,有责任要把那一大串挖出来。那是为他们好,不是出卖他们,也是为大家好。

    这里面没有刑讯逼供,没有手铐脚镣,没有牢房,没有虎视眈眈;只有和风细雨,耐心说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学会责任,再由他把那一串请来。

    不过,有一点相同的就是,黑名单上的人,一但被通知了,就要有生与死的考验,就要有血的洗礼。他就像是被绑赴了刑场,一切都存在着不确定性。行刑的人是隔一枪打一个,还是一梭子扫过去?等枪响后,自己尿湿了裤子迷迷糊糊醒来,才知道自己没死,自己从此就自由了。

    疾病控制中心是怎么也不能和行刑的人相提并论的,他们是天使,是救星;但天使未必就不会带来坏消息。对黑名单上的人来说,坏消息和行刑,效果是一样的。这些人把命交给了天使,一张化验单上的几个不同的字,就决定了他们该往哪里走,是走向生还是走向死。

    和《辛德勒名单》相反,这些上了名单的人,就有死的可能。
    11

    林洁就上了这样的名单。不过“那一环”没有对她说他得了艾滋病,而是说,他下面得了皮肤病,医生要他把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找去看,所以他就拖着林洁去看了。林洁验了血,她看不懂化验单上的英语。然后她也是被要求到疾病控制中心去复查的。然后她就到老主任那儿听结果,然后她就知道自己被那一梭子扫中了。

    现在林洁手上也有个黑名单,要由她来完成通知。林洁决定对她所通知的人和盘托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在对老主任和盘托出后,心理防线就蹦溃了。人都要死了,还要什么面子?面子是给活人用的。那是一种尊严,要求别人别刺伤他;可是,死人还有这要求吗?肉体都不在了,哪来的尊严?

    林洁现在就把自己当个死人来看了。这个死人不是马上就死,而是要看阎王爷的高兴,最长20年,最短几个月,平均8年。有人得上艾滋病,一点感觉也没有;有人会在一个多月内感冒、拉肚子,浑身不舒服;但半个月后自己会“好”。林洁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过这样的半个月,即使有的话,谁又会在意呢?哪个吃了五谷不生灾?小毛病都会有。

    这实际上就进入了潜伏期,又叫窗口期,可以传染别人。3个月后才能化验出来;有的人需要半年。

    当然到了10年8年后,觉得身体渐渐不行了,老是拉肚子、发烧,身上这里烂了,那里肿了,吃药也过敏了,人也变得痴呆了,就快了,再过两到3年,就玩完。

    这些宝贵的知识林洁还是头一回知道。老主任给了她一本小册子,她昨天在闽江边,绝望地胡乱翻过。她没有心思去仔细看。反正就是死,看不看都是一个样。

    林洁现在的黑名单上有3个人,一个未婚,两个已婚。当然她16岁时的第一个就不在黑名单上了,因为他俩都是第一次,并且很快就分手了;其后的几个也不在黑名单上,因为他们也都是第一次,后来又不来往了。现在的这3个,不,是4个,还有“那一环”。“那一环”还不知道有这3个。林洁是在和“那一环”交往后,才和这3个交往的。所以这3个可能都有问题。

    林洁本来对这4个人中的某一个还有所侧重,有所偏爱。但在被一梭子扫中后,她清醒了。她突然对他们感到厌恶到极点。她不知道是这3个把病传给她,再由她把病穿给“那一环”,还是“那一环”把病传给她,她再有可能把病传给这3个?虽然她并不知道这3个人是不是也有了病。她现在恨这些男人。如果他们都是君子,她哪会送命?

    林洁尤其讨厌结过婚的。自己都有老婆了,还在外面风流,还要把病带回家,让毫不知情的老婆得病,让未出生的孩子得病。天底下最可恨的就是这些人了。林洁那时就想,要是她将来结婚了,绝对忍受不了丈夫在外面胡来。可谁又受得了呢?不知道是另外一回事。虽然林洁这样想,可她还是任由着自己,和别人的丈夫胡来。她现在知道了胡来的代价。
    是的
    12

    未婚青年情由可缘,他们要找对象,要谈恋爱,然后一不注意就上了床。

    如果社会像以前那样该有多好?男女授受不亲,林洁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林洁忽然想拿把机关枪,把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扫光;但是,她的恨又掉转了头,回到了责任上。她可以不对这3个负责,但这3个又要害多少女人?如果这病只害这3个,她决不会去管他们。他们就是死,也是活该,谁叫他们色迷迷的?

    可她只想对那些女人负责,她同情她们。她和她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她也不想让她们有她一样的遭遇;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她就更不忍心了,她喜欢孩子。

    林洁坐上了公共汽车。她选了一个去郊区的车子。也不管它是哪一路的,往哪里开。她现在已经没有方向了。

    到了终点站,林洁下了车。她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开始给黑名单上的人打手机。她大声告诉他们,她得了艾滋病,要他们也到医院去检查。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林洁选择了这样一个地点。她倒不是为了面子。死人是不需要面子的。她是怕吓着了周围的人。可以想象得出来,在街上听到一个人大声打手机,说:“我得了艾滋病了,医生要你们也来检查一下。”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人们会吃惊得像见了瘟神一样跑开;说不定心脏病都会被吓得发作了。

    林洁做完了这件大事,觉得轻松了许多。她这时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干什么好呢?回学校上课?笑话,她与学校再也没什么关系了,死人是不需要上学的。

    5

    池青云还没下班。在医院要说买东西难,以前买空调更难。也是打报告好几年,每次去催,就又打一份报告。最后池青云想到了一个高招,就是在新的报告里,说就因为没有空调,所以病人不来,皮肤科的效益才差。谁愿意坐在蒸笼一般的房间里看病?
    果然,空调批了,也装了;但规定,中午医生在办公室休息时,不能开空调。医生都骂,病人是人,医生就不是人?医生都死了,谁来给医院挣钱?真是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院长过后也没来调查,是不是装了空调后,效益就好了。
    这回买激光治疗仪也是这样,但又加了一条,成本能不能回来?这个池青云不能保证,30万元的东西,就算一次收30元,每天一个病人,要快30年才能收回成本。按电影《2012》的说法,地球早毁灭了。
    13

    池青云也不管它,又不是自己开的医院,急什么急?

    池青云无数次想过,如果医院竞选院长,她会怎样地跳上台去演说,并一定会获胜。她会从设备、管理,福利,服务等各方面着手,把医院办成最好的医院。她没事也会在每个科室待一天,了解情况,听取医、患意见。也一定要个搞个特困免费救治,穷人门诊,紧急情况先治疗,后给钱。实在没钱就免费。

    如果有钱,池青云肯定要自己开家医院,那就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了,那将会是最好的,最人性化的医院。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空谈。

    池青云到隔壁的更衣室换好了衣服,锁好了门,又返回皮肤科关了窗子,关了灯,再看看电插头都关了,才锁上门,往医院的车棚走去。

    车棚里的车已经很少了,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家可以提前15分钟下班。现在早都超过正规的下班时间了,所以医院基本上都空了。池青云开了车锁,推着车出来,一步跨了上去。

    天快黑了。池青云倒情愿一直待在医院里,一直忙。在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对社会还有一点点用,人们还需要她,她还是很愉快的;可一回到家,她就有种空虚和窒息的感觉。刚才要不是这个小伙子打搅,她会更迟些走,好好享受一个人的自在。

    以前她迟下班是为了工作;下班后还要急急忙忙赶回家,做饭,带孩子。儿子上大学后,她轻松了,没事了,可那种空虚和窒息的感觉就出来了。她变得有意无意地不愿意下班,不愿意回家了。

    街上亮起了华丽的彩灯。下班的人流在五光十色的映照下缓慢地流动着。自行车流和汽车流形成了两股交错的洪流,在一道铁栏杆的隔离下,以不同的时速蜗行着。时快,时慢,时停,与反方向的洪流拧着,对抗着,摩擦着。

    人行道上已经有许多小贩在搭建他们的临时货架了。晚上6点后,这里允许摆摊,卖夜市。他们拉来了折叠床、竹床。把这些床的四条腿上都绑上竹竿,再横着绑上几根,挂上廉价的衣服、帽子、皮带等等;床上也摆满了小玩意,从梳子、镜子到计算机、墨镜。凡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现在他们只还在筹备,但床已经一个挨一个了。可见占地盘很重要。

    池青云一般晚上不出门。偶尔出去一下,也见识过夜市的热闹。有时她也很想去逛一逛夜市,但逛夜市得有那个心情。

    穿过了闹市,又经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池青云来到了家门口。她看了看家里的窗户,依然黑灯瞎火,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她打开杂物间的门,把车子推了进去,然后锁了门,上楼进了家,摸黑开了灯。

    家里空荡、阴冷。
    14

    虽然房子很大,装修得也很豪华,可是没有一点生气。还不如以前的8平方米的小屋,一家人挤在一起,多温暖啊。

    实际上,这个家已经不需要她了。她就像一个过了时的名牌家电,弃之可惜,放着又碍眼。尽管品质优良,但还是竞争不过崭新的、花俏的假冒伪劣产品。

    电话铃响了,完全在池青云意料之中。但她还是走过去接了电话。其实接和不接都是一样,她也知道结果。果然是丈夫的,他说,“我晚上不回来吃了,北京的老同学来了。”

    “哦。”

    池青云轻轻应了一声,放下了电话。这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根本不关心他和谁吃饭。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人不过是个代号,是个借口,表明他不回家吃饭罢了。

    池青云这会儿反倒觉得轻松了。无论如何,这个家这会儿还是属于她的,她还是这个家的主宰,她还拥有这个家,这就够了。她的心绪平静下来。其实一个人在家更好,可以很自由地看电视,看报纸,随便吃点什么,随便什么时候吃。

    池青云打开了电视。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她在做什么,只要电视上有个人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就行,哪怕是广告。

    池青云还是决定先把饭吃了。吃了饭,就了了一桩事了,然后就可以坐着不动,享受晚上的电视。

    池青云打开冰箱,拿出一碗剩菜,倒到在锅里,然后加了点水;又在电饭锅里舀了点剩饭放进去,一起煮。开了,就用碗盛了,坐到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池青云看电视也很随意。随便哪个台,只要好看就行。一遇到广告她就换台,她不喜欢等。除非特别吸引人的,她她就翻报纸,等广告过去,再看。

    池青云吃完后,把碗放在茶几上,然后把腿翘在茶几上,继续看电视。

    8点多的时候,池青云忽然想起要给儿子写信。虽然她以前曾多次暗示儿子,男女在一起,不可以轻易上床,会有各种传染病。而结婚会有婚前检查。有些病必须治好了才可以结婚;有些病不适合结婚。

    不知儿子听进去了没有。

    现在虽然不硬性规定要婚前检查了,但池青云还是主张婚前检查一下。就不说结婚吧,上床前都最好要检查一下,要不就采取安全措施。

    池青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迫切地要向儿子说明这一点。因为今天的那个舞蹈班的19岁的漂亮姑娘给她敲了警钟。儿子也是大学生,也远离了家,她看不见,摸不着。

    在她那个年代,在外面读书是安全的。她可以肯定地说,有99%的人没接触过异性。现在呢?这才是让她最不放心的地方。她倒不在乎儿子学业的好坏,将来职业是什么。儿子都快毕业了,他还想再去读研究生。
    谢谢
    16

    现在就业太难了,不如去读书。虽然读完也未必能找到工作。今天网上就有一则新闻,海归博士生,懂3门外语,工资1千7。但起码读了书,境界会提高。她丈夫就是个不读书的人。

    不过,此刻池青云关心的,是他儿子的命。命没了,给座金山也消受不了。这就是一个医生妈妈对孩子最低、也是最高的要求。治不了的病,要防;防不了的病,才叫没办法。没治,没防,岂不可惜?白白送命,那叫冤枉。

    池青云立刻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把要说的话,以一个医生对一个成年人说话的方式写了出来。有时,不好说的话,通过一种媒介,就能传达。以前是纸,现在是电脑。当然,在正规的言辞底下,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深深的爱。

    最后,池青云写道:“要永远记住老妈的话,你健康,我幸福。”她要拿这个杀手锏来威胁儿子,要儿子用对妈妈的爱,来保住自己的命。

    写完,池青云放心了。她把信用电子邮件发了。这才关了电脑,去洗碗洗锅,然后又洗了澡,接着看电视。

    已经10点多了,池青云正准备睡觉,门锁响了,是丈夫回来了。丈夫打开门后,问:“你还没睡?要不要先洗?”

    池青云微微皱着眉头,看也不看他,迫不及待地说:“我洗过了。”然后立刻起身到儿子房里去。然后闩上了门。

    自从儿子上大学以后,池青云就睡在了儿子的房间里。她每晚都要闩上门。这就是她一有伤风、感冒、拉肚子都不怕的原因。她没有得艾滋病的可能。

    丈夫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洗澡,不论冬天、夏天。除非他哪天病得爬不起来了,不能出去了,才不洗澡;只要有一息尚存,他都要出去,并且回来洗澡。池青云最怕听那哗哗的洗澡声,她总要急忙躲到儿子房间里去。在儿子房间里,她是安全的,平静的,与外面的一切都无关。她会很快进入梦乡。

    赵秀全到宿舍的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了头,洗了澡,又坐在一进门的那个小客厅里看了一会电视。说实话,他看不进去,他不知道电视上在演些什么。然后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是2046号。在路过其他房间时,他忍不住从玻璃窗里往里看,好象房间都是空的,没有人。这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赵秀全的房间里一切也都是现成的。一张桌子、一个橱子、一张床,床上有被子、蚊帐。对一个打工者来说,还奢求什么呢?这就够了。要知道在外面租这样的房子,起码1000块。赵秀全没钱时,在公园凳子上睡过,医院候诊椅子上睡过,打工者云集的桥下睡过。
    17

    赵秀全出生在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的家乡,所以,他爸就给他取了“秀全”这名字,希望他今后出人头地,做个人物。然而,赵秀全职高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他学的那点电脑知识,到哪儿都派不上用场。他既不会修电脑,又不会编程序,电脑公司都不要他。电脑公司说,他们那儿跑腿的都是电脑本科毕业的。

    然后赵秀全就到福州来碰运气。他到一个私人的书店去应聘当售货员,可这家书店太有名气,还要考试,考古代、现在、中国、外国的名著以及作者的名字,赵秀全没考出来。

    后来赵秀全就去卖报纸,可卖报要到处跑。他到医院里卖,又被赶了出来。一天才卖5块钱。干了两天,赵秀全不愿干了。接着赵秀全又去当工人,可干了3天,他就受不了了,再也没去了。然后赵秀全又去做保安,可人家要参过军的,问他有没有学没格斗擒拿?他说没学过。

    他现在落得个连看大门都没人要的地步,他还能做个人物?以前看大门都是些没有力气的老头子,现在可倒好,看大门还要军人,还得有武功。

    但他坚持着,留下路费不动。实在找不到工作时,这点钱还可以回家。在家里不至于饿死,起码有饭吃。一个星期后,他还是没找到工作,钱都花光了,只剩下路费,只得回家。

    回到乡下,在家里待了几个月,赵秀全实在待不下去了,他就又回到了福州,他想再碰碰运气。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回去了,免得让家乡人笑话他空有一个大个子,白在家吃,既不能下田,也没有技术。他就是在福州端盘子,洗碗,混口饭吃,也行。这次他不再有远大理想,有份工作就行,管它是什么工作。这次出来,还是找亲戚借的钱。

    但没想到会这么顺,连吃和住都管了,这样又等于工资加了1000块。明天就可以先寄400块回去了,留100块防着,万一有什么地方要用钱。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这钱。他现在有吃有住,要钱干什么呢?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一下就找到了这么轻松的工作,工资高,老板又对他好。他这时真相信有洪秀全的命了。在和平年代,有个好工作,不比洪秀全好?洪秀全那时还有生命危险。

    赵秀全很高兴,他知道可能是他的脸发挥了作用。现在找工作难,姑娘要靠脸蛋吃饭,男人也要靠脸蛋吃饭。

    赵秀全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赵秀全一醒来,急忙把自己打扮好。他没有去买摩丝,只是用水把头发梳光了。看起来效果也一样。然后他就来到对面的小饭店吃早饭。员工都在这儿包伙,林嘉欣每月按人头出钱。但是林嘉欣不和他们一起吃。

    早饭是稀饭馒头,一碟咸菜。赵秀全吃得很满意。然后他又回到了俱乐部,来到了大厅。大厅在宿舍的楼上,准确地说是三楼。一楼是大商场,二楼是宿舍,三楼才是俱乐部。只有一点赵秀全不明白,一般员工都住在比较差的地方,这么好的地段,不做商场和饭店都可惜了。
    18

    也许是工作的缘故吧,员工随时都可能要工作,喊起来方便。这样也不错,省了交通工具,省了车祸,还省了雨具。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工作地点和居住地连在一起,实在太方便了。

    大厅是接待处,有沙发、电视。客人一落坐,立刻就有人端茶。然后客人可以选择打麻将,打扑克,下棋,跳舞,唱歌,或者画画。那些房间的门上也都有玻璃窗。

    这里实行的是会员制。海外会员一年交10万,海内1万。然后,任何时候都可以来玩,随便玩多久。非会员者,也可以来玩,30元一个人,也是随便玩多久,不过是按天算的。

    但坐在大厅里不要钱,天天来喝茶,聊天都可以。有时打麻将缺人,有钱的人就出钱让大厅里的人来和他们打。所以这儿很热闹,有许多闲散的人员都等在这儿,蹭麻将打。

    俱乐部有自己的网站。经常有台湾、香港的客户发来电子邮件,约好某个时间到;也有直接打电话来的。负责外务的人就去接她们,给她们安排住处,然后带她们过来玩。反正想来玩的,都给她们安排好一切。负责外务的人不要坐班,电话能喊到就行。

    来玩的人可以喊对面的小店送饭来,也可以出去吃。大厅柜台里也有小卖部,卖些饮料和零食。接待人员三班倒,同时做好卫生。值夜班的有夜班费20元,并在客人走后做卫生。做卫生也有打扫费20元。

    林嘉欣说,之所以人们偷懒,不爱干活,是干了没好处。如果有夜班费,打扫费,谁也不讨厌值夜班和打扫卫生。把做卫生的钱都给员工,又何必要找人来做卫生?

    这些在昨天熟悉业务的时候,赵秀全就知道了。今天他接8点的班。其实还没到8点呢,他也没事,就在大厅里到处看看。

    “小赵。”值夜班的小刘在喊他。

    “哎,你好。” 赵秀全对小刘笑笑。

    “你这么早就来了?你要是没事,就早一点接班好不好?我有点事,想早点走,行不行?”

    “可以可以,你走吧。” 赵秀全满口答应。

    小刘很高兴,把班上的帐交给了赵秀全。有多少存货,卖了多少,来了多少客人,收入多少,都登记在本子上。交代清楚后就走了。

    赵秀全走进柜台,就有了一种主人的感觉。似乎这儿就是他的家。他一定要好好经营,把工作做好,不辜负林嘉欣对他的好。
    19

    早上这儿很安静,没事。赵秀全闲得无聊,就看看墙上的员工守则。看着看着,赵秀全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上面的一条:“不得和客户有恋情,一经发现,立即开除。”这也管得太宽了吧,难道还管员工8小时以外?不收小费是对的,因为员工的工资已经够高的了。

    看来林嘉欣是个严肃,守旧的人。对了,大门口还有“谢绝男客”的字样。这样很好,不然男女混杂,说不清。现在风气太坏,难得有这样一片净土。玩乐就纯玩乐,不要搞色情。

    赵秀全不由得对林嘉欣有了更进一层的好感,确切地说应该是敬意。

    柜台里的墙上,挂着幅男人照片,相框上有黑纱。这个帅气的男人是谁?老板的丈夫?哥哥?弟弟?爸爸?应该不是爸爸,照片没那么旧,人也没那么老。不管是老板的什么人,一定和老板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把照片挂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赵秀全一上午无所事事,只接了几个电话,回了几个电子邮件。到了中午,对面小饭店的人就自动把饭送来了。那是10元的快餐。有鱼、蛋、蔬菜,饭也很多。送饭的小妹说:“如果饭不够,就说一声,下次多加点。”说完很羞涩地走了。

    看来这是个刚到城里来的姑娘,稚气未脱,很可爱。赵秀全还没有女朋友。虽然在初中时对班上一个女生有好感,但人家对他无意;到了职高后,他又喜欢上了班花,可班花却上傍了大款,天天坐着车子来来去去的。虽然喜欢赵秀全的女生很多,可赵秀全都看不上她们。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再后来打工,找工作,连吃饭都没着落,就不想找对象了。赵秀全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先要吃饭,等有了一定积蓄,才考虑成家。那种不切实际的恋爱,空中楼阁,想都不要去想。

    像这样上班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弄点书来看看,不然太着急了。赵秀全觉得很无聊,他忽然想起,可以上网,反正也没客人。他就上网看看新闻,视频,电视剧,电影。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到快下班的时候,林嘉欣打来电话,叫他下班后在门口等她。

    池青云担心那个叫林洁的姑娘会出事,她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想劝劝她,可她的手机一直关机。是啊,这事落到谁的头上,谁受得了?就算她是医生,见过多少生生死死,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神经不再敏感,她都怕死,何况林洁这么年轻美貌?
    20

    不过她的担心很快就消除了。林洁打来了电话,说那3个都愿意来检查。这就是说,林洁渡过了最黑暗时期,已经挺过来了,开始做点什么了。她没有垮下去,没有轻生。这就好。世界不是一团漆黑,还有亲情,还有友爱,还有药物,还有科学。

    她叫林洁下午来听她的讲座,林洁答应了。她希望找点事情给林洁做,她怕林洁太孤寂,太无助。再说,听讲座也可以让林洁了解一些知识。她真希望一直把林洁带在身边。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了这么多。

    上午10点过后,没有病人了,池青云就开始在纸上写着提纲,同时在脑子里过一遍下午要讲的重点。今天是星期四,池青云下午有个学术讲座,这次是给本医院里的医生讲。

    池青云的讲课是不需要备课的,她熟悉她要讲的内容,她也不知讲了多少次了。各种学习班,各种机构的讲座,电视台的专题片,她都如家常便饭,信口就来。

    不过她一次都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她也不知道哪天放,常有邻居和病人告诉她,说在电视上看到她了。她也会应约在报纸、杂志上写一些科普。她现在所要准备的,只是侧重点在哪里,需要讲的深度和广度,通俗还是专业。不同的人群有不同需求。

    过几天还要给全省的医生讲,专讲艾滋病。现在医务界搞再教育活动,又叫继续教育,和以前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同,那是接受思想上的再教育,现在是接受学术上的再教育。

    下午1点半,池青云在医院大门口等到了林洁,两人一起往行政楼走去。

    “我这是再教育讲座,给医院的医生讲。医生虽然对自己的专业熟悉。但对别的专业还是有些生疏。”

    “哦。”林洁轻轻应了一声。

    “干自己的专业,不熟悉不行,天天要接触,上级医生也瞪大了眼睛,随时检查工作。

    医院等级制度森严,上级医生要负全部的责任,出了事故要一级级查。上级医生也会把自己的技术,出去学习及进修的知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下级医生。天天泡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就算是个白痴,最后也泡成了专家、教授。”

    林洁嘴角抽了一下,想笑,但没笑出来。

    “但是跨行就不行了,跨行管闲事,出了事,自己还要负责。”

    “这样啊。”

    “跨科的东西,知道是知道些,但不精。在学校的时候,什么都学。人体是连在一起的,生起病来,不分内、外、妇、儿科。分到医院,也是哪科需要就到哪科去。但是一旦定下来,就只专攻自己的专业了。别的专业,几年,几十年前的东西,根本就用不上了。所以才要叫某科最好的医生去给全院的人讲课,给全省的医生讲课,一次讲一个病,讲国际上最新的进展。”
    21

    “好像很复杂。”

    “是啊。医院间的交流也很频繁。多是小医院到大医院进修,学习。每一级的医院质量不同。县里的不如市里,市里的不如省里的,省里的不如全国的。全国的也就是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里的名牌医院。”

    “为什么?”

    “大医院有大的投入,好的设备,分配来的也都是硕士、博士、留洋的;工作的也都专家、教授。起点不一样,他们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他们也经常跑国外,弄项目,搞一些国家、或世界级的大的科研。”

    两人到了行政楼,进了多功能厅。现在还早,没有一个人来。林洁帮池青云把幻灯调好,麦克风准备好,图挂好。

    这时也到了上班时间,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当然比上班的时间要迟,他们都要先到科室签到,换衣服,然后才来。当然各科会留人值班。池青云也早就在离开科室前,签好了到。

    多功能厅的门口有两个医务科的人把着门,进来一个,就让他在一张表上签个到。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池青云再一看手表,3点了,她就开始了讲座。她必须要让大家养成习惯,讲3点,就要3点准时开讲。平时开会,讲3点要拖到4点。

    池青云讲课的最大特点,就是讲故事。她并不是一条、两条地抄在黑板上。她完全以讲笑话的形式讲,人人都听得懂,人人都爱听。所以她在各种场合的讲课效果都不错。虽然她在自己的医院还是头一回讲,但她对此充满信心。

    “今天我要讲的是艾滋病的分布和趋势。不过首先我要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艾滋病?”

    大家都精神起来,嗡嗡嗡的。这正是池青云想要的,她已经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来了。在自己的医院讲课,她会随便些,所以就用了这样的开场白。

    平时大家工作都很累,一到这种人群密集、缺少氧气、可以放松,又没有病人打扰的地方,就思想涣散,睡意来临。太辛苦的人就打起了瞌睡;一般的人不是聊天就是看报;不是看杂志就是小说,都有备而来。

    没有带这些东西的人,就眼馋左邻右座的东西;一旦有人看完,就立刻哄抢到手;有这些东西的人,看完了自己的,会找人调剂。这时候,哪怕一份不太好看的东西,都会变成为抢手货,都会有人坚持把它每个字看完。

    池青云知道这些,她也是这样的。遇到领导唠叨,以及念经一般的讲座,她也喜欢看些报纸、杂志。

    所以池青云要让大家注意她,不然她不白讲了?大家不听讲,不能怪大家,要怪讲的人。人家看小品怎么不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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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青云看大家反应得差不多了,那些拿报纸的、杂志的都抬起了头;准备好好睡一觉的也睁开了眼。池青云很满意。然后她又说:“有艾滋病的请举手。”

    大家都笑了,没一个人举手。

    “没有艾滋病的请举手。” 池青云又说。也还是没人举手。

    “怎么样?大家都怕吧?如果我要问,有几个人拉肚子?几个人感冒?几个人有皮炎?大家很快就会回答。不过不要回答得太快哦,” 池青云笑了,不说话了,脸上有种明显的狡猾,有种猎人等待猎物的渴望。她知道大家在等待答案。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吊胃口太久就会让人失去兴趣,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也都是艾滋病的症状哦。”

    听众一片哗然。

    池青云知道大家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紧接着说:

    “到2018年底,全国感染者125万,其中病人8万。每年新感染者8万。人群感染率为万分之9,已经死亡826.2万。我国处于低流行水平,但疫情分布不平衡。

    “虽然比例低,也就千分之一,但总数很高。我们医院有1000人吧?刚好可以有一个。”

    听众叽叽喳喳,池青云并不急于讲下去,她需要听众有短暂的讨论,让大家有个喘息的空间。就像在台上表演,

    得给人家以短暂的醒悟,笑,以及鼓掌的时间。一口气连下去,效果并不好。有经验的演员和老师都深知这一点。

    池青云接着说:“不要激动。注意,我说的是全国平均,包括最少发病的地区。我们沿海,数字又是多少?百分之一?十分之一?”

    池青云又不作声了,看着人们的反应,看够了,她这才慢慢地说:

    “不要怕,没那么高,我们这儿不是重灾区,还属于低流行区。低于1%就是低流行区。重灾区是云南边境,吸毒,共用针管;还有河南,卖血。

    “1985年我国首次报告以来,艾滋病逐年上升。2003年全国调查,是吸毒,采血,和性传播,主要是异性传播,同性的毕竟少数。后来就有了母婴传播。

    “从2011年到2017年,中国艾滋病发病数增长了179.68%,其中2012年最多。

    “卖血为什么会得上艾滋病?因为非法采血不卫生,把大家的血都放在一起,提取血中的某种成分,这又叫成分采血。

    “光采血没事,问题是成分采血完,把剩下的血又输回给卖血者。所以只要有一个人得了艾滋病,就会传播给许多人。这些人用卖血的钱盖了房子,却没有人住了,留下好多艾滋孤儿。
    23,

    1990年代中期在河南出现的大规模卖血共造成约30万左右的艾滋病感染者,直接经济损失超过1000亿元人民币”。

    “河南秀美村,是著名的艾滋村。2000年前后,感染者共有3170人,占61%,进入疾病高发期。

    “2005,12,1,统计,7万人因采供血,血友病输血感染。现在县一级无采血单位,由市一级的统一采,统一供,这方面传染艾已基本得到了控制,比联合国估计的要小,绝大部分感染是在1998年献血法出来之前,现在主要是静脉注射毒品和性行为,近几年上升很快,成为今后防艾重点。由于这2种涉及到隐私和多个人的一些不良行为,控制起来难度较大,一方面打击毒品,卖淫,加强健康教育,采取干预,如推广安全套,清洁针具,美沙酮替代。

    “艾滋病病毒会攻击一种叫作CD4+的白血细胞,而CD4+是用来对付流感等疾病的。
    “CD4+就是辅助性胸腺依赖淋巴细胞(Helper T Cells),又叫辅助性T细胞,或Th细胞。它表面有4号白细胞分化抗原需要激活,所以加个‘+’号。”

    “白细胞分化抗原(cluster of differentiation,CD),是结合在细胞膜上的巨蛋白分子,有247种(CD1—CD247)。有些抗原需要激活,后面就有个+”。

    “血液里有红细胞和白细胞。白细胞分5种,最小的是淋巴细胞;淋巴细胞又分两种,一种是胸腺依赖淋巴细胞(thymus dependent lymphocyte),又叫T淋巴细胞,或T细胞。

    “胸腺依赖淋巴细胞又分成3类,其中一种就叫“辅助性胸腺依赖淋巴细胞”,也就是CD4+细胞。协助体液免疫和细胞免疫。

    “病毒进入CD4+后,就会进行自我复制,然后破坏这种细胞。一旦患者血液里的CD4+细胞少于每立方毫米200个,就会爆发艾滋病。这时可以领取国家免费药物。

    “这时抵抗力下降,容易得各种病,还可发生恶性肿瘤,病死率较高。艾滋病的潜伏期8-9年,发病以前,没有任何症状。

    “艾滋病起源于非洲,后由移民带入美国。1981年6月5日,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发病率与死亡率周刊》上刊登了5例艾滋病病人的病例报告,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有关艾滋病的正式记载。1982年,这种疾病被命名为“艾滋病”。

    “不久后,艾滋病迅速蔓延到各大洲。1985年,一位到中国旅游的外籍人士,患病住进北京协和医院,很快死亡,后被证实死于艾滋病,这是我国第一次发现艾滋病。

    “到2018年底,全球感染者3600万,75%集中在15个国家,中国是其中之一,并列第7位。近些年,中国艾滋病防治主要成效为艾滋病母婴传播率逐年下降和艾滋病死亡率不断降低。
    24

    “所以各位,不要轻易就来段爱情,来段婚外恋,来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不要以为玩得挺转,挺牛,有本事。外面彩旗多了,把艾滋病带给了红旗,红旗倒了,自己倒了,孩子就成了孤儿。到那时再埋怨‘都是爱情惹的祸’,已为时太晚。

    “真的希望全国每个人都能筛查一下,让所有的地下工作者都明朗化。不是对公众明朗,而是对自己明朗,对家人明朗,对医生明朗。这样就可以避免多少人被传染?说不定这病就被消灭了。”

    就在大家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池青云以这一段话结束了讲座。时间悄悄流过,两小时就这么一晃过去了。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池青云微笑着。

    散会后,人们纷纷往门口涌去,两个医务科的人又在把着门,出去一个,发一张票。但现在比起大家来的时候要困难,那时大家是陆陆续续的,现在是都挤着要出去,又都想早点拿到票。

    池青云和林洁帮着发票和维持秩序,果然快多了。不大工夫,人就走光了。池青云也领了4张票。两人又帮着多功能厅的工作人员收拾幻灯。池青云拿了材料,和林洁往外走。

    林洁现在好多了。一忙碌,一听讲课,她暂时就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来到外面的真实世界。大宇宙往往会战胜小宇宙。起码这会儿是这样。

    “这些票都是你们自己印的吧?发这票干吗?”林洁暂时对外部世界有了兴趣。

    “这都记学分的,听完课才发,怕人一拿到票就溜了。这个年终要统计,达到一定的学分,才能通过考核,晋升要看考核。不然,谁来听课?省里讲座的票,是正规印刷的,也是要记学分。”

    “学习还要这样强迫?”

    “不强迫,都溜回家休息了。”

    “学习的时间可以休息?”

    “是啊,平时坐班太严,上个厕所都要打招呼。人多的科室,可以打个马虎眼,偷偷溜出去干私事。”

    “上班还能跑?”

    “这也叫没办法。但是上班只能跑,不能休息。要想名正言顺地在家里休息很困难,一年总共才几天公休假,工作几十年的,最多也就15天。这些假平时不敢用,怕有个生灾害病,什么急事,都要靠这假来不上班。”

    “这么不自由?”

    “生活很残酷啊,不比学生时候想的那样美好。我们生病了也不能请病假,扣工资不说,到哪去弄病假条?那得达到一定标准,不是说今天不舒服了,就不去上班。请事假就更难了,想被扣钱都不行,那得直系亲属或者配偶非死即伤,奄奄一息才行。”
    25

    “是太难了,谁没个头痛脑热,家里有点事?”

    “所以一有机会,人们就偷着休息。星期四下午,有的人手里的学分够了,就不去听课,偷着休息。一年下来,也能偷着休息几次。”

    “都不愿意去听课?”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迫切地,饶有兴趣地要去听与自己不相干的课,有兴趣的人不会到百分之一,更不要说这时间可以变成自己的业余时间。”

    “也是啊。我看你领了4张票。”

    “是啊,讲课一次,可以领4张票。我这次赚了,以后也就可以偷着休息了。但是,有感兴趣的讲座,我还是会去的,我就属于那对讲座感兴趣的百分之一的人。”

    “那你们都来听课了,有病人怎么办?”

    “都留一个医生值班。下午也没病人。”

    她们走到车棚附近,好多快的人都已经骑着车子出去了。也有少数开着汽车,骑着摩托车。

    “这么早就下班了?”林洁问。

    “不是的,周四下午听过课后,可以早走。这是一贯的规矩。现在也才5点多一点,不到下班时间,是我故意放的‘肥刀’,我成心要让大家早点回家。大家当然非常开心。

    人们最怕那些讲得不好的,还要拖延大家下班的报告。”

    “那你们平时几点下班?”

    “5点半。虽然现在8小时工资制,但医院下午只上3小时的班。”

    “那今天就是提前了半小时。”

    “讲座结束,才提早半小时下班。可别小看这半小时,双职工家庭,可以早点接孩子,麻利的,一顿晚饭就做好了。生活就会轻松些,不必像打仗一样紧张了。”

    “唉,做这样的父母真的不容易。我妈妈真是太舒服了。”

    “谁都想舒服,那得有经济实力。我要有钱,我就立刻辞职了。”

    “辞职后干吗?”

    “这个还没想过。应该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比如周游世界,学学画画,弹琴。”

    “我妈就没有这样的爱好。”

    两人回到了皮肤科,池青云也是可以早走的,但是她平时不喜欢早回去,她反而叫值班的早走,她留到下班时间再走。但她今天打算早走。她看林洁的情绪好多了,就想和她一起走,一路上再多聊聊。

    两人又一起到车棚取了车,池青云推着车,两人一路聊到公交车站。林洁要坐公交车。车子来了,池青云才走。她估计,林洁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26

    池青云到了自家的大院,还没进门,就见马路上一辆警车“呜”地了开进了大院;同时一辆消防车也“呜”地开出了大院。

    出了什么事?谁家着火了?池青云很好奇,她下车推车走进大院,就见一群人围着警车。警车停在不远处,在车棚旁边,刚好池青云要去停车,经过人群就停了下来。

    邻居李莉的丈夫正在激动地对警察说,“这大院里住着几百户人家,他这故意放火,煤气管道爆炸怎么得了?一定要把他抓起来,让他吃吃苦头,该打就打,该教育就教育。”

    警察显出为难的样子。

    李莉对警察说,“刚才救火车都喊来了,你们也看到了。吓死人啊。”

    池青云正好停在李莉旁边,李莉见到池青云,就对她说,“我侄子,他爸爸妈妈都在美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吸毒。钱花光了就找我们要钱,我们不给他,他就放火,把衣服点着了扔在窗台上。人家看见了,以为有火灾。他现在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李莉显得极其痛苦。

    “你们一定要把他带走,吸毒也是要抓的,是不是?哪怕关几天,也要关。不把他抓走,这里的住户都不安全。” 李莉的丈夫说。

    几个警察商量了一下,走进了大楼,不久,他们带着个青年出来了,一起上了警车。警察开走了。

    这个青年池青云见过,她还真不知道是李莉的侄子。

    “唉,真是没办法,自己家里人,哪个愿这样?我们也是给他搞得没办法。”李莉看着警车开走,很无奈地说。

    池青云把车子推到车棚,锁好,出来却看见林洁走来。两人都看到了对方,都不约而同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住这里。” 池青云说。

    “刚才接到同学电话,说他要死了,叫我来救救他。”

    “谁?是不是住在这个楼上?”池青云指了指刚才李莉指给她看的那个窗台。防盗网里,烧剩的衣服还在那儿。

    “是啊,就是这里,你怎么知道?”

    “已经被警察抓走了,他吸毒,还把衣服点了扔在窗外。”

    “是这样啊?那他家里有没有人陪着去?他父母在美国啊。”

    “没有。”

    “那我来去,他可能会关在哪里?”

    “一般110都会把人送到街道派出所,你到我们这个街道派出所去看看。”

    “好,我打的过去。”林洁说完,就急忙走了。

    池青云现在看林洁的状态已经很好,她在忙着别人的事了,最好是希望一直都这样,唯有这样,她才能解脱。
    27

    林嘉欣开着车来,叫赵秀全上车,然后一直开车没说话。车子到了一座大楼前,停下了。一个穿着制服的男服务员来给赵秀全打开了车门。赵秀全不知所措地望望林嘉欣。林嘉欣说,“下车吧。”赵秀全才从车里走了出来。男服务员又引导着林嘉欣去停车,把赵秀全一个人晾在那里。

    赵秀全转身看一下这个地方。这是在二环路上。再往前走,朝左一拐,就是左海公园斜对面的那条不太宽的马路。晚上,那儿是夜市。赵秀全对那儿很熟悉。他的衣服就是在那儿买的。但是现在他所站的这个地方,以前倒是没注意过,只知道这一带有个长冠保龄球馆。

    赵秀全又转过身,细看看这座大楼。原来这楼叫美仑华美达广场大饭店。这么长的名字,真不容易记。

    福州这么多豪华大酒店,谁来吃啊?赵秀全心想。福州人真有钱。可福州人的工资也不见得高啊,一般国家职工也就2千多。不过人人都很有钱的样子。是不是海外亲属资助?要不就人人都有外快?也许都有。不过也有不少大酒店、大超市倒闭的。成龙大酒店就倒了,那可是香港的国际武打巨星成龙开的。

    林嘉欣停好了车,走了过来,带着赵秀全走进这个大酒店。酒店的外壁都是大理石的,高大的玻璃门都镶着金边。当他们走到门前时,门从里面打开了。里面有两个又高又胖的印度男人,穿着古代王子的衣服,在为他们开门,并微笑着用中文说:“你好。”

    赵秀全吃惊得不得了。他盯着印度人看,然后笑了。他太意外了。他以前都是老远地看到老外,那也都是白人,他从没遇到过印度人,而且还是在中国福建福州!虽然印度就在中国隔壁,近邻,但在中国就恰恰看不到印度人。那些白人到中国,真是“不远万里”。

    在中国看到远客并不吃惊,看到近邻倒要吃惊了。他们的工作就是给人开门,说你好?他们的工资是多少?4千还是5千?这个主意不错啊,物以稀为贵嘛。那些想要看看印度人的中国人,肯定要到这里来吃饭的。

    要是哪个外国对中国人也这样稀奇,他赵秀全完全可以去做这个工作。他穿上中国的长袍马褂,梳个辫子。不不,要穿上皇帝的衣服,像皇帝专业户张铁林那样,然后以皇阿玛的身份,替宾客开门,并说,你好。

    “走吧。”林嘉欣微笑着提醒赵秀全。她对他所露出的好奇、吃惊感到满意。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她喜欢看他们的表情,喜欢在他们面前出手阔绰,让他们吃惊,让他们羡慕,让他们佩服。他们才会像狗一样地跟在身后,俯首帖耳,摇尾乞怜。

    28

    别看他们现在一副清纯的样子,到有钱了,有权了,有地位了,哪个不是白眼狼?男人是什么东西,林嘉欣最清楚。一但落魄了,他们又比谁都孙子。林嘉欣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

    赵秀全急忙跟在林嘉欣后面。林嘉欣只顾往里走,然后又向右一拐,来到一个柜台前。立刻有小姐迎了上去,问:“几位?”

    “两位。” 林嘉欣说着,掏出钱包,交了钱。

    赵秀全见地上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自助餐,晚,每人350元”。乖乖!350元!赵秀全平时吃5块的快餐都嫌贵。在他口袋没钱的时候,一顿就吃两个光饼,一共才2块钱。那是最便宜的食品了。所以,外来打工者的云集地,常有孩子胸口挂个筛子,卖这种光饼。

    这就是一种很小的烧饼,巴掌大,中间有洞。据说是戚继光抗击倭寇时,士兵用绳子把饼穿了挂在身上当干粮。后来就把这饼叫光饼。福州人胃病多,他们就吃光饼,说吃了胃里舒服;但没钱人却拿它当饭吃。

    林嘉欣回过头来说:“走吧。”

    赵秀全回过神来,跟着林嘉欣往右走,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一个圆形的厅,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窗外是花草,花草外是马路。这里光线幽暗,其实外面还没天黑。厅里放着一对对沙发。在沙发围起来的中央地带,有许多假树假花。厅的右边,是个歌台,台上有音响设备,还有个落地托盘似的东西,里面冒出淡淡的白烟。

    厅的左面又是个厅,那里灯火通明,顺墙摆放了一圈的桌子,桌上放满了各种食品,还有许多调料。几个男服务员彬彬有礼地站在那儿,谁有需要,他们就立刻上前微笑服务。

    林嘉欣和赵秀全坐下后,立刻有个女服务员端来了两杯橙汁,并拿来了两小盘餐巾纸和一盘调味品。调味品盘上有许多小纸袋,是茶、胡椒、糖、盐。女服务员又点了一支蜡烛。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光线这么暗的原因了,是在模拟夜晚。

    林嘉欣喝了两口橙汁后,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去装菜。这里的东西随便吃。”

    赵秀全跟在林嘉欣后面,去了左边那个厅。厅里的一溜的桌子上全是海鲜。牡蛎、螃蟹、虾、鱿鱼、生鱼片。还有日本寿司、小三明治。还有许多不认得的东西。不过旁边都有小牌子,写着它们的名字。

    赵秀全当然要吃他没吃过的东西。这些他几乎都没吃过。他也要吃贵的,平时吃不到的,书上介绍过的,有名的东西。

    那牡蛎,不就是课文《我的叔叔于勒》里的牡蛎吗?那个落魄的于勒叔叔在船上卖牡蛎,被哥哥全家看见,就像躲鬼一样躲着他。赵秀全知道了牡蛎要吃生的。他那时是多么地想吃一吃这东西啊。觉得那一定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29

    还有生鱼片。牌子上写的是三文鱼。日本人最喜欢吃这东西,那一定是高档得不得了的东西。还有花蟹和毛蟹,赵秀全都没吃过。毛蟹要60块一斤,花蟹也要20、30块一斤。赵秀全在市场上见过,但没吃过。

    赵秀全把这些东西全装了,然后端到桌子上,又回去拿了个大盘子,装了许多西瓜、龙眼、哈密瓜、菠萝回来;然后又去装了牛排、比撒饼、各色蛋糕、冰淇淋,还用碗装了罗宋汤、西米椰子甜汤回来。

    林嘉欣只拿了几头虾、几个龙眼、一小碗稀饭、几样小菜回来。林嘉欣对赵秀全说:“你先吃,吃完了再去装。”把赵秀全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到底没见过世面啊,也没吃过好吃的东西,看了就想把都吃光。

    林嘉欣细爵慢咽着,看着赵秀全狼吞虎咽,问:“这些东西好吃吗?”

    赵秀全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这个生鱼片不好吃,就像肥肉皮。牡蛎也不像小说中说的那样,一点也不好吃,还有点苦。寿司就是一团饭。三明治也没什么味道。还是虾好吃,就是要剥壳,费事。应该吃炒虾仁,吃得多,吃得快。最好吃的还是毛蟹,别看它小,跟桔子差不多大,但是肚里黄多,很鲜,很香。我从来没吃过。”

    赵秀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林嘉欣笑了。她喜欢他的率直。她最怕一个人装,没吃过硬说吃过;不好吃硬说好吃,来迎合别人,迎合时尚。赵秀全说的也都是林嘉欣的感受。

    这时,乐队来了,两男一女。一个男的弹电吉他,一个男的弹电子琴,女的开唱。唱得还不错,可惜都是过了时的老歌,80年代的。难道她就不能唱唱蔡依林的《看我72变》?林嘉欣问赵秀全这歌唱得怎样时,赵秀全也照实说了。

    这时歌手唱起了日本歌。刚唱完,角落里就有几个人喊了起来,并拍着手。赵秀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女歌手接着又唱起了日本歌,那边又是喝彩。女歌手就一直唱下去。最后,一个喝彩者拿了100元叫女服务员递给女歌手。女歌手谢了,收下了,又唱,还是日本歌。

    “那几个是日本人。” 林嘉欣说。

    “难怪呢。”

    正说着,日本人起来离座走了。女歌手上前和他们握手,并一路走了出去。然后两个乐手也不见了,大约都休息去了。

    赵秀全才吃了一半,肚子就饱了。眼看着这么多东西,他还是股起勇气吃。想起身无分文的时候,他是多么地想吃一顿饭,哪怕是白饭?

    林嘉欣说:“不急,慢慢吃,反正晚上也没事。”

    赵秀全直吃到9点,才把桌子上的东西吃完。啃螃蟹太费时间了,他又没有经验,不会啃,拿得也太多。平时想吃一个都弄不到,现在一下子又有这么多,总不能丢掉啊。赵秀全估计他今天算是把那350块吃回来了,也许都吃了两个人的量。要是来的人都像他,这个店怕要倒了。好在来的人都像老板一样,不在乎吃。这些人也是的,明摆着让人家赚钱嘛。赵秀全想不通。如果他只能吃40块钱的,就决不到80块的地方吃。
    30

    吃完,林嘉欣又把赵秀全送回了俱乐部。

    上午,林洁通知的那3个人,都来化验了血。到11点多,已经没什么病人了,池青云正在忙着准备办班的事,她想把这些杂事早点弄好。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轻飘飘地坐到了池青云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池青云冷不丁吓了一跳,猛一抬头,见一个50左右人男人坐在那里。他戴个眼镜,长方脸,眉目清秀,一双深情的大眼睛,儒雅和温柔,一看就是一个知识分子,是女人一见就会爱上的那种男人。

    “你……是要看病吗?”

    “我……”男人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该怎样说。神情很是紧张。

    池青云明白了,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要咨询什么?没关系,医生会给你保密,你也可以用假名。”

    男人好像放心了不少,但是还是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好像又很难于启齿。

    池青云正准备谆谆善诱,诱敌深入,把“情报”诈出来。这是医生在好多时候都不得不面对的情况,有时真比审讯犯人还难。

    男人突然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呵呵,然后就慕名来看病了?”池青云也轻松起来,这是个很好的开场白。

    “是啊,看了你的电视,我才知道要到医院来。不然一直稀里糊涂。”男人说话流畅了,神情也变得自如起来。男人讲话尤其好听,男中音,浑圆,标准的普通话。

    “哦,是哪里不舒服?”池青云用老熟人的口吻,亲切地问。

    男人又变得迟疑和口吃起来,“其实……我也没什么不舒服……”

    “就是怕自己得了什么不好的病。”

    “哎,对对。你真是神医,还能猜到人的心事。”男人又变得轻松起来,话又流畅了。

    池青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心里说,就你?小样,我什么人没见过?嘴上却说,“到医生这里,百无禁忌,什么都可以说。病,没有好坏贵贱之分。说吧,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怀疑得了病。”

    没想到医生这么大度,男人彻底放宽心了,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完,“不是我遇到了什么事,是我老婆。她天天半夜回来,都有男人送回来,明白了吧?我怕我被传染了什么病。”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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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没有,没有,”男人像躲避瘟神一样地摇着双手,“我一个人睡已经两年了。”

    “那就没什么关系了。你现在没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怕万一两年前被传染了。你在电视里不是说,得了病,自己还不知道吗?”

    “那就化验一下,如果得了病,肯定能查出来。一般半年就可以查出来了,如果查了没有,就没有。”

    池青云拿起化验单就开,“你叫什么名字?可以用假名。”

    “哦,我叫张三,已经办了卡了,给你。”张三这才想起来把卡递给池青云。

    池青云在电脑上刷了卡,写好病历,连同化验单,把一起交给了张三。

    “谢谢谢谢。”张三如获至宝,走了。

    护士小王跑过来喊道,“主任,快去吃卤菜。我请客。”

    “什么事请客?” 池青云抬起头,笑着。

    “我被聘了。”

    “哦?批下来啦?”

    “这要谢谢你啊,你帮我写了论文,帮了大忙。我还要请客,今天先吃卤菜,这不算。”

    “谢什么?我又不费什么事,都现成的资料。”

    “会就不难嘛,我哪会搞这些东西?会搞我都考北大、清华,也不考卫校了。”

    “护士考个资格就可以了,能上主管(护师,相当于主治医生,讲师)就行了,哪要这么麻烦?” 池青云说。

    “是啊,以前上了主管,工资也跟着走。现在评、聘分开,上了中级职称,不聘也等于零。”

    “我觉得能上就应该给待遇,不然以后谁上啊?聘谁,不聘谁,又有什么硬性指标?” 池青云说。

    “就是啊,不就比论文吗?谁的论文多,谁就条件好。”

    “她们真能写那么多论文吗?我怀疑。论文现在可以找人写。” 池青云说。

    “就是啊,我没有论文就不行了。嘻嘻,还是主任帮了忙,我要好好谢谢你。”

    “能上就好,也不要客气。”

    池青云说着和护士小王走了出来。主任都有一个专门的办公室。这是大房间里面的一个套间。

    医院每天早上10点多的时候,就有一个骑着摩托车,带来整箱卤菜的人来,他躲在隐蔽的小院里摆个小摊子,卖些刚烧出来的鸡爪、鸡翅、鸡腿、鸭爪、鸭胗、鸭肝、鸭肠、卤鸭、卤牛肉。医院里的员工到这个时候就都来买了吃,所以也就有人找各种借口请客和要求请客。
    32

    池青云去水池旁用肥皂液洗了手,在冲干净肥皂泡后,又用手接了点水,淋在自来水龙头上,才关了自来水,在腰下的屁股处,擦干手上的水,才扒开桌上的塑料袋,拿出了一个鸡翅,见桌上还有一盒麻辣豆腐干,问:“这是谁的?”

    “是李医生从张家界带回来的。”护士小王说。

    池青云先拈了一块豆腐干放嘴里,说:“味道不错。”

    “我不敢吃辣的,太乐(热)了,怕脸上长痘。”护士小王说。

    “主任,刚才海浪软膏的人打电话给我,说星期天请我们爬青云山。”李闽生一边啃着鸡爪,一边对池青云说。他在科里管这些事务。

    “好啊,你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去,把人数点一下。”

    “小王,你上了,就请吃这些东西?也讲不过去吧?” 李闽生说。李闽生40岁左右,白白胖胖,头顶秃光了,只是四圈有毛,脸像阿拉伯人,喜欢讲笑话。

    “你说,要怎样?”

    “请客,你还跑得掉吗?我们又不是叫花子,就拿这个打发我们?”孙子兵叫道。孙子兵50多岁,尖嘴猴腮,全身瘦得皮包骨头。

    “好,好,请客,你们说哪一天?明天晚上好不好?”

    “好,就这样定了。” 李闽生说。

    李闽生啃鸡爪的速度很快,吃完了一个,又去拿第二个。

    “喂,你这个阿拉伯人怎么比中国人还会啃啊?不是说老外都不吃这些东西吗?” 护士小王用手打掉李闽生手上的鸡爪。

    李闽生握起拳头佯装要打她,趁她躲让的时候,迅速拿起了鸡爪塞到了嘴里。

    “瞧你这恐怖分子的样子,难怪你到上海,人家要查你证件。一看身份证,呵呵,李闽生,不但是中国人,还是福建出生的。”护士小王说。

    “福建出生的就是中国人啊?那时有许多阿拉伯人到泉州传教,死了就埋在泉州,坟墓到现在还在。你敢说他们都守着清规戒律,不近女色?”孙子兵阴阳怪气地说。

    “泉州是海上丝绸之路,许多阿拉伯人都在那定居。不是有个什么王子还在泉州成了家,香火都传了多少代了。”周国正说。周国正30多岁,四方脸,小眼睛,戴个眼镜,平时不太说话。但他的论文最多,也经常写科普文章登在报上。可没人拿他当学者。

    李闽生出差才几天,皮肤科一下子就变了样,大家除了工作上的事和一般的招呼外,都不主动讲话。没事的时候,就看报纸,看书,连护士小王护士都坐着发呆。所以只要李闽生病了,休假了,出差了,皮肤科就变得没意思了。少了他还真寂寞,他总能调动周围气氛,成为受关注的中心。今天李闽生一来上班就受到了热烈欢迎,皮肤科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33

    医生没事的时候都喜欢聊天,家长里短,时事新闻,特别爱看书的人不多。因为在那个气氛理,大家都聊,某个人坚持看书,不搭理大家,一般都有点怪,不合群。周国正就是这样的人。

    池青云反对没事聊天,聊天不仅自己没学到什么,还妨碍别人,她倒情愿大家没事时哪怕看看小说、报纸,起码不会吵得别人不得安宁。但医院不允许人上班看小说,却允许瞎聊。

    池青云就不好深讲了,只能和医院保持一致。在大家都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有时也聊,如果特别有趣的事,重大的事,她也会热情百倍。

    赵秀全第二天上班,还是觉得很闲,很无聊。他再次打量柜台对面的墙上的不大的菩萨龛子。那是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前面是玻璃。里面有个菩萨。菩萨前面点着两根电蜡烛。还有香炉、碟子。碟子里是供品,也是塑料水果一类。

    赵秀全一看到这个就好笑。菩萨对人们的现代化供品也不理会?真的水果怕烂,怕花钱,就供上塑料的,省事还便宜。塑料水果能吃吗?这不糊弄菩萨吗?他要是菩萨,他就会生气,这些人对菩萨一点也不真心。

    赵秀全在福州找工作时,也逛遍了福州的大街小巷。他发现福州街上所有的店,不论大小,里面墙上都有这么个菩萨龛子。基本上也都是观音菩萨,还放在显眼的位置。他也经常会看到这些店主,弄个破锅什么的,在店门口烧纸钱,或者插上几柱香点着。

    他还发现福州的庙多。最大的有西禅寺,就是福州大学隔壁的那个,差不多也有半个大学大了;中等的庙也数不清,几乎走到什么巷子里就能遇到一个;那些小的庙,有的就像一个小卖部,有的只比邮筒大一点,也都是个小房子形状。有的甚至就是小巷子凹进去一块,上面有个屋檐,下面就放个菩萨。

    这些小庙的前面,还有一些老房子墙根下,老榕树根上,都常常可以看到一簇簇燃烧不全,残留下来的香。

    这不迷信吗?学校里老师都这么教育的。在他家乡,老人是比较迷信,也有些忌讳,但那是在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才烧香磕头,拜佛求经的。但像福州这样全民皆佛的,还真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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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秀全实在无聊,就还是上网。到下了午4点,他该下班的时候,下一班的人要求和他换一班,他有事。反正赵秀全也没什么事,他刚到这俱乐部来,也想好好干,和大家搞好关系,帮点忙不算什么;反正他家又不在这里,他用不着下班回家做什么;另外,上班也轻松,不就和在家里一样?

    俱乐部有个规定,不能请假,但可以和别人调班。

    4点以后,就不是个清闲的班了,原来高峰在后头,这是赵秀全没有料到的。来了不少人打麻将、打牌、下棋、唱歌、跳舞。大厅里也来了不少想不花钱、等着别人三缺一顶上的女人;也有的就纯粹来闲聊的,这儿一下就变得很热闹。

    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员工。他们的工作也是弹性制的,有客人来了,就电话通知他们,他们就一个人干到底,不用三班倒。不过他们有事也可以找人代班。另外,还有一部分临时工,是兼职的,这里有事忙不过来,就喊他们。

    赵秀全没有应付过这种局面,不免手慌脚忙,又要给客人倒茶,又要登记,又要收费,又要卖东西。不过客人对他都很好,都笑着问,你是不是新来的?大厅里的女人在他闲下来的时候,也和他聊天。

    晚饭时稍微清闲了一下,客人都去吃饭了;也有的人叫对面的小店送饭来,就在这吃;也有的人回家吃去了。赵秀全的晚饭还是那个小妹送来,还是那副羞涩的表情。

    晚上,俱乐部的生意达到了顶点,可以说是人声鼎沸。有个香港来的吕太太,对赵秀全特别好。她站在那儿和赵秀全讲了好一会话,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喜欢这工作吗?等等。赵秀全既兴奋,又有点紧张地照实回答了。

    然后吕太太就去打麻将,她那一桌人不够,她就喊大厅里的女人去打。她们似乎都是老相识。

    赵秀全还要忙里偷闲,把卫生顺带做一下,把钱点一下,帐算一算,要等到交班做,就来不及了。

    到了半夜12点,下一个人来接班了,赵秀全才喘了口气。他已经累垮了。没想到接待工作这么烦琐,这么累,真比在工厂开机器还累。不过他这是连续上了两个班的结果。

    其实林嘉欣下午早早就来了,她很平和地问了赵秀全工作的情况,然后就去和太太打麻将。晚上她是出去吃的,吃完又回来玩。到赵秀全下班的时候,她还没走。

    赵秀全回到宿舍,浑身都散了架,随便洗了一下就睡了。宿舍里好象还是没什么动静,似乎只有赵秀全一个人在这里睡。这班也蛮辛苦的,其他人都还没下班呢。赵秀全想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早上赵秀全醒来,都10多点了。他到对面的小店里吃了早饭,回来把脏衣服扔到公用的洗衣机里,洗衣机旁就有现成的洗衣粉,俱乐部供应的。赵秀全没事,就在小厅里看电视。

    这时,一个房间的门开了,小刘走了出来,来到小厅里看了看,说:“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看电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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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秀全忙说:“有没有吵了你?我还以为没人睡觉呢。”

    小刘打着哈欠说:“没关系。我也要起来了,吃过饭再睡。”

    “你昨晚很迟才回来?”

    “早上8点才睡。”

    “咦?昨晚又不是你夜班。” 赵秀全很奇怪。

    小刘突然笑了起来,说:“你刚来。整个宿舍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睡觉。”

    “为什么?”

    小刘没有回答,直接去了卫生间,赵秀全本来还想再问,但忍住了。他完全不懂小刘话的意思,不过,很快,他的思路重又回到了电视上。不知过了多久,洗衣机嘀嘀叫了,赵秀全起身去把衣服都晾在了公用阳台上。这里的衣架也现成的。大家的衣服都这儿。

    小厅里电话突然响了,赵秀全忙跑过去接,是林嘉欣。她问赵秀全,工作、生活得怎样?赵秀全说很好。她又问他现在在干什么?赵秀全说刚晾完了衣服。

    “那好,我们出去吃午饭。”

    “我,我刚吃了早饭。”

    “没关系,不是去吃正规的饭,去吃点小吃。福州的步行街你还没去过吧?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你等着,不要出去,过20分钟在楼下等我。” 林嘉欣挂了电话。

    赵秀全心里暖洋洋的,看来林嘉欣很看重他。她已经对他恩重如山了,又对他这样关怀。这种老板很亲切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全中国都难找。

    赵秀全很感动。他以前遇到的老板又刻薄又古怪,没把他当人看,所以他只当了3天工人就没干了。他才受不了那个。现实的生活与他在学校所接受的理想主义的教育相差太大了。他只知道老老实实做人,但别人对他并不这样。他觉得还是教育欺骗了他。

    但是现在,赵秀全找到了理想中的老板,这才是他所需要的领导。是啊,为什么要对员工刻薄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总不能因为自己有两个钱,就把自己当做神,把别人当作猪。

    员工全心全意想着老板,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员工捣起乱来,破坏力惊人,杀人不带血。老板们怎么就不想想这个理?也难怪,许多人素质太低,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怎么能当老板?还当个好老板?

    小刘从卫生间出来,问:“谁的电话?”

    “老板的,她要带我去吃小吃。” 赵秀全照实说了。他依然信任每一个人。

    小刘脸上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笑,他说:“老板很宠你。”

    “不会吧?我看她对每个人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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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都很好。”小刘的笑就更加令人难以捉摸了,“那你就去好好地吃吧。”说完下楼去了。

    赵秀全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想想时间差不多了。他只能等林嘉欣,不能让林嘉欣等他。于是急忙下了楼,还好,林嘉欣的车子还没来。

    当赵秀全又坐进林嘉欣的车子后,迎面吹来的风,真像和熙的春风,让赵秀全全身暖透了。虽然已是深秋,但今年是暖冬,福州却还像是春天般地躁热,没有一丝寒意。晴朗的天空,温暖的太阳,葱郁的树木,加上人们轻便的着装和轻快的步伐,让人觉得,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不像秋天给人的那种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将被掩埋的枯败的感觉。
    座位好柔软啊,他一下子陷了进去,他再次跌进了一个不真实的感觉。他在第一次坐这车时,感觉尤为强烈。他以前从未坐过小轿车,也自认没这个命。他家既不是高干,也不是有钱人,几辈子都拿锄头,怎么会轮到他鲤鱼跳龙门?

    今天虽然是星期六,但是在这里上班,全年无休。这也没什么,挣钱最重要。

    星期六,池青云一个人在家,她早上去买了点菜放在冰箱里,然后把家里卫生做一做,中午弄了个简单的饭吃了,然后看了会电视,休息了一会,她又去浇花。她浇花的时候,也是在顺便欣赏着花,花常常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朱顶红又冒出花苞了,这花好养,又美丽,一年3次开花,会开出好几朵百合般的大花。

    池青云想起,晚上还要去参加护士小王的“庆功宴”呢,要去找找,看穿什么衣服比较好。这样的饭局会给她带来欣喜,沉闷的生活偶尔被打破一下,会令人振奋。

    就在她回房间打开橱子准备挑衣服时,外面似乎人声嘈杂,她赶紧来到她刚才浇花的窗口,隔着朱顶红往下看,就听到有人说,“是民工吧?搞装修掉下来了。”她再往草坪上一看,真的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池青云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医生的职业本能,让她在危急关头,方显英雄本色。她学医,当医生以来,有过无数次的救人幻想,什么雷劈啊,溺水啊,忽然倒地的急病发作啊,她要不顾一切地去救。让一个要死的人,在她手里起死回生,那是何等地自豪和骄傲啊。但是,她一次都没碰到过。甚至,四川、云南地震,她都想跑去救人,但是谁允许她去?

    这个掉下的人,应该是在她浇完花,进入房间之间掉下来的,不然,她就会正好目睹这个突发事件。救人要在第一时间,大脑缺氧5分钟就玩完。

    人们都远远围着,只有池青云跑到那人身边,但是,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人50多岁,仰面朝天躺着,脸色灰青,眼镜摔在一旁,已经破碎。他的一条腿,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搭在另一条腿上,那是一个正常人所不可能做出的姿势。池青云知道,那条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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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身上没有破口,地上也没有血迹,旁边的草坪上,被砸出了一个碗状的凹陷,他是头朝下掉下的。这人穿戴整齐,寸板头,面部细腻,还有眼镜,像个白领,不像民工。
    正在这时,楼对面的那座楼里的李莉跑了出来,她亲眼看到了所发生的事。这人是从9楼楼顶的阳台上跳下的。

    “他不是民工,他是5楼的老张。”李莉说。

    池青云不认识这人,她平时不喜欢串门聊天,她认识李莉,是因为李莉的儿子和她儿子是同学,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她也上门来找过儿子,她们就这么认识了。李莉每次在大院里遇到她,都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和她聊一会。

    “你们快去报警啊,快去喊救护车。”李莉对人群喊道。

    “已经报了。”有人答道。

    救护车最先到,医生下来,先看了看这人的瞳孔,然后又摸了摸颈部,再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说,“已经死了。”

    这时,警车来了,下来了几个警察。医生和警察说了几句,就上了救护车走了。

    警察驱赶着围观的人群,说,“都走都走,有什么好看的?”

    但人群只是后退了,并没有走,包括池青云和李莉。

    不一会,又来了辆警车,跳下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他拎着个箱子,来到死人前,蹲下了,不知道在做什么。因为离得远,池青云看不清。大概这就是法医了。池青云也是第一次见。

    不久,法医上了车,这辆警车开走了。有人拿来了床单,警察把盖在了这人身上。

    一会儿,来了许多人,是亲友同事领导之类,警车也开走了。人群渐渐散去。池青云也回去了。

    池青云心里有些凄凉,这么体面的人,却躺在冰凉,肮脏的地上,供人瞻仰,评论,不到他家里的人来,是不会有更好的安置的。大概他在选择这一方式的时候,没料到这一点吧?只图纵身一跳的快感。

    池青云一直心情不好,坐在那儿发呆,直到天快黑了,她才跳了起来,胡乱地穿好了衣服。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打扮了。

    她给丈夫留了条子,说晚上科室有宴会。她知道这条子不会被人看到的,但还是留了。
    宴会是在一个小馆子里,类似家庭饭店的店里举行的。大家当然都很快乐,吃着,讲着,笑着。池青云不久也快乐起来。

    大家讲着,又扯到李闽生的长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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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医生,驴(你)是不是那个泉州王子的后代?” 护士小王笑着问,她没有预兆地突然说起了福州话。这是福建特色。自从改革开放,提倡说普通话以来,不会说普通话的人很少,除非偏远山区,一般人在公开场合说普通话,已成了习惯。

    “哼,歪(我)要是那王子的后代,还不被恐怖组织发展去了?就凭这长相,怎么着也得给个老大当当。那歪就是李拉登了,不是李闽生了。”

    在福州,普通话和福州话是通用的,随时可以切换,就像导播随时切换电视画面一样,至于什么时候说哪种话,全看有没有人在有意无意地引导。护士小王现在正起着这样一个引导作用,大家也就集体无意识地讲起了福州话。

    “就驴啊?说不定派驴去送死,当能漏(人肉)炸弹。”

    “就驴这长相,在中国寸步难行。要不9.11后,人家怎么不查别人,专门查驴?”孙子兵说。

    “哈哈,说到本·拉登,歪想起网上看到的一个笑话。伊攻(它说)一个美国士兵半夜被闪电惊醒,发现床前站着本·拉登,士兵问,驴怎么敢独闯美军军营?本·拉登一甩长长的偷花(头发)说,瓢漏(飘柔),就是这样自信。”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着。

    等大家都笑完了,周国正一本正经地用普通话说,好象一说学说问题,就非用普通话不可,正如领导做报告,以及其它公开场合,不可以说福州话一样,不过“头发”仍然是“偷花”,

    “不过头发确实能反映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比如喜欢吃什么,有没有抽烟、喝酒,有没有吸毒?头发每天长0.3毫米,记录人体几个月或几年的情况。我今天吃的这餐,就能反应到头发里。”

    “就像录象带一样,还是慢镜头。”李闽生嘴里的东西绝对不影响他发表意见。

    “人有10万根头发,棕色是10万零800根,金发14万,红发9万,平均寿命6年,可以长1.06米。每天要掉100根,一年掉4万根。黄种人是直的,白种人是波浪的,黑人是卷曲的。黑人和白人都容易脱发。”周国正一说话就要停下来,他不能又吃又说。

    “那你到底是黑人还是白人?”孙子兵干笑着。

    “他是梅人,梅毒性脱发,既有局限性脱发,又有弥漫性脱发,呈虫蛀样,常发生于颞顶部或枕部,无自觉症状。”护士小王学着周国正的学究气,说着术语。

    “要是梅人就好罗,那还有治好的可能;就这父亲给的东西,还真难推辞,没办法客气,又治不好。”李闽生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你真该生个女儿,女的秃顶少。傲猫(对不)?就是秃,程度也轻,只是头发稀一点。”孙子兵怪笑着,往嘴里塞了一个鱼丸,一口包不下,又吐出半个,咬了半个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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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就不能不提那个字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池青云笑着说。

    一股小风吹来,正对着周国正一九开的头发的侧面,顽固地把那为数不多的,一层特别长的头发吹落到他脸上,他又小心地把头发扶了上去,继续他的数据,“83%男性30岁前脱发,每天掉头发超过100根,就叫脱发,6成男性25岁前就脱发。”周国正还在说。

    “我就想要个列宁头,我爸又不是那个品种。人要头发干吗?光着最好,省下理发钱,小青年也不会梳什么怪头了。”孙子兵说。

    “嘿嘿,我那臭小子,梳个什么头,七长八短的,老师说像红毛丹,我说是瘌痢头。他还问我什么叫瘌痢头。”李闽生说。

    “就是啊,什么是瘌痢头?” 护士小王问。

    “所以,你们这些小孩子就不知道了吧?且听我老人家慢慢道来。话说解放前,我们穷苦大众吃不饱,穿不暖……”

    “又来了,又来了。” 护士小王说。

    “是霉菌感染,是真的,这和卫生条件有关,”李闽生认真起来,但他一认真,更让人觉得他在说笑话。

    饭吃到9点多才散。池青云回到家里,家里果然没人。

    赵秀全在车上一路想着他的心思。就算他想当官,他一是不会,二是没有经济实力,拿什么送礼?现在要给人家送一斤饼干,一斤白糖,人家还不拿了往他脸上砸?连乞丐都不要的东西,好意思送礼?就算当官不要送礼,可是现在要文凭,要本科、硕士、博士,他有吗?而且还要考公务员,他考得上吗?

    所以赵秀全死心了,死了白坐小轿车的心。他要想坐小轿车,除非很有钱,自己买车。不过那是个不切实际的梦。俗话说,本大利大,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他赵秀全既无本钱,又无横财,连个工作都没有,怎么会很有钱?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叫他做人要本分,他就老老实实地本分做人了。

    然而,现在他什么努力都不需要,就坐上了小轿车。老板是如此地看重他,给他这么高待遇,真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车子到了步行街附近,林嘉欣停好车,就带着赵秀全往步行街走去,那里有榕城古街的入口。步行街的这边有个很窄的通汽车的马路,供游客乘车和运货。林嘉欣拉着赵秀全快速地穿过了这条有车的窄马路。

    赵秀全没来过这里,虽然他以前找工作来过这一带,但那是艰苦的日子,肌一餐饱一顿的,根本就没有闲情到处玩。即使他在五一广场,也是因为没钱住宿,呆坐在那儿,熬日子,或者是在等待找工作。他从来就没把这里当作休闲散步的去处,休闲只是衣食无忧的人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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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广场和许多街道都成了打工者的集散地,他们一群群地坐在路边、花坛上,或躺在草坪上,等待着顾主前来招工,这里也是他们临时的家。

    出来玩的感觉真好,尤其是陪着林嘉欣,无拘无束,林嘉欣还是这样的一个风姿卓越的成熟女人。赵秀全觉得生活真是对他特别恩惠,林嘉欣对他特别恩惠。他要感谢生活,感谢林嘉欣。

    榕城古街的街口有个很大的门框,牌坊似的,画得五颜六色的,上面写着“榕城古街”4个大字。一进到里面,就见人群熙嚷,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人。他们都不上班吗?不工作吗?

    街左边有个卖糖葫芦的,林嘉欣走了过去,赵秀全也跟了过去。林嘉欣问赵秀全,“你爱吃哪一种?”

    赵秀全忙说:“我不爱吃,上次吃过一串不好吃。” 赵秀全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你吃的一定是山楂的。福州的山楂糖葫芦和北京的不一样,山楂是用盐腌过的,表面也没糖,等于是蜜饯,但很咸。外地人都吃不惯的。你吃吃草莓糖葫芦看看,真的很特别。它外脆内松,外甜内香,口感好得不得了。”

    林嘉欣也不等他回答就买了两串,一串15块钱。卖糖葫芦的人用纸巾包了竹签的下端递给了他俩。赵秀全的脸有点发烧,只好接了。他看林嘉欣开始吃了,才咬了一口,果然很好吃,正如林嘉欣所说的那样。

    “怎么样?不错吧?相信我,我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赵秀全嘴里含着草莓,不好说话,只好含含糊糊地应着,边点着头。

    古街的右边全是馆子,专买福州以及周边地区的小吃,上面全写上老字号、百年老店什么的;也有许多兰州拉面。兰州拉面在福州已经很普遍了,福州人吃惯了本地的东西,也喜欢尝尝外来的东西;也有许多外地人在这儿,打工也好,工作也好,吃不惯福州的东西,说太淡,没味道,更喜欢吃外地的东西。

    所以有一段时间,街上有不少重庆火锅店。不过都是已经改良的了。福州人没有海鲜不能过日子,辣椒也从不进家门。所以火锅只能有轻微的麻,另用辣椒油小碟伺候,想吃点辣的人可以沾点辣椒油吃。

    但湘菜就突然进军到了福州,来势之猛,犹如当年大军进军东南沿海。然后一家红了,家家都红了,以至于其他馆子里都会有几道著名的湘菜,什么红烧肉,酸豆角,水煮活鱼。老板说没有湘菜留不住客人。连路边的快餐店都会写上大大的“剁椒鱼头”4个子。

    就其火爆的原因,还是因为它不太辣,比较适中,又完全不是福州的风味,也不是太北方,也还是有米饭,与本地的习惯基本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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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街左边是一些小商品商店。古街上有好几个横向的小巷通向小商品批发市场,那里的商品极其丰富和便宜,房子也盖得迷宫似的,进去了就出不出来。但贪图便宜的人还是愿意到这儿来买东西的。

    其实这一带已经不止是小商品了,而是和老城区连成一片,什么都卖,什么都有很大的规模,什么都便宜,什么都是批发价。

    古街右边的小吃店首先是一个卖面线糊的。这是闽南小吃,很有名的。林嘉欣走了进去,招呼赵秀全也进去。

    店面很小,摆着4张桌子,店外沿街摆着一溜桌椅。林嘉欣挑了一张沿街的桌子坐了下来,也要赵秀全坐下。一个嫂子模样的人来问,“吃什么?”

    “两碗面线糊。” 林嘉欣说。

    “要加什么?”

    林嘉欣问赵秀全,“你喜欢吃猪肠、蛏还是……”

    “那就猪肠吧。” 赵秀全有点不自在地说。说实话,他没吃过这些,他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不过他喜欢吃猪大肠,就本能地点了这个。

    林嘉欣加的是蛏。

    一会,嫂子模样的人端来了两个碗,放在他们面前。赵秀全一看,是两碗用很细的面条煮成的汤糊,一碗上面堆放着煮熟的猪大肠,一碗是指头粗的白白的肉,大约就是蛏了。

    福州人喜欢吃很细的,有咸味的面,这面在别的地方叫龙须面,在这儿叫线面。老人做寿,女人生孩子,有个生灾害病的,就都送线面。线面下锅就好,所以一般都用炖好的汤,放一团线面在里面,滚了立刻就吃。

    可闽南把线面叫面线,不知为何要倒过来叫,还把线面放在锅里煮成糊状,调好味道,上面再堆放不同的食料。但吃起来就真的是好吃,鲜美。林嘉欣边吃边介绍着这些。

    赵秀全呼呼地吃着,林嘉欣在一旁很满意地看着他吃。等两人都吃完了,林嘉欣付了16块钱,然后又带着赵秀全往前面走。有许多小店干脆是海鲜馆子和饭店。

    林嘉欣在一家店前停下了,这是一家老字号肉燕店。老板一副高傲的样子。赵秀全发现墙上有幅很大的照片,是这个老板和某个领导的合影。难怪呢,赵秀全笑了。

    这个小店的桌椅都在店门口的街上,店内很小,没有桌椅。林嘉欣叫赵秀全坐下,然后对店里面喊道,“来两个海鲜燕丝沙锅。”

    “肉燕就是瘦肉捶烂了,再加上地瓜粉,擀成的皮。你喜欢吃鱼丸吗?”

    “喜欢,我在街上吃过。”

    “你知道它是怎么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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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有个鱼丸店就现做。他把鱼泥握在手里,用小勺子在虎口处把鱼泥压陷下去,再舀点肉馅放进去,然后虎口往上一合,就把肉馅包进去了。然后拇指移下来,从下面往上一挤,一个鱼丸就做好了。他用小勺刮起鱼丸放到一盆水里,鱼丸都漂在水上。”

    “鱼丸还要煮熟,才能卖。”

    “我知道。我看筛子里堆了很多熟的,有的人秤了,买回家吃。我在店里吃过,10块钱一碗,有4个。”

    “大歌星解小东就很喜欢吃福州的鱼丸。”

    “鱼丸确实很好吃,很有弹性,又鲜,百吃不厌。”赵秀全说。

    正说着,两个沙锅端出来了。这是个碗大的沙锅,里面有透明的燕丝、生菜、一只虾蛄,一些鱿鱼丝和几只花蛤。一般馆店里所谓的海鲜炒饭,海鲜面,也就是放点鱿鱼丝和花蛤。

    “怎么样?吃得惯吗?” 林嘉欣问。

    “恩,有点像粉皮。”

    “外地人可能吃不惯,但福州人爱吃。可能包了肉馅的你会更喜欢,就像北方的馄饨。要不要来点有肉馅的?”

    “不不,我已经饱了。今天本来就起得迟,早饭也吃得迟。”

    这时有电话找赵秀全,又有人找他换班,林嘉欣付了16块,把他送了回去。

    与林洁有关的那3个人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令池青云感到欣慰的是,这3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查出了毛病,也就是那个已婚者。

    但池青云的心情同样也很沉重。因为要叫那个已婚者的妻子也来检查。池青云倒不是怕他们家庭有纠纷,因为医生也有责任消除这样的家庭风暴,使他们冷静,配合治疗。池青云担心的是疾病扩散。

    如果妻子是个本分的人,那这病就到此为止了,她就成了终结者。与“谣言止于智者”一样,此病止于居家者。她当然也不会传给孩子,因为孩子早就出生了,都很大了;但如果她是个不本分的人,那就又会影响到一大串了。

    不过后来他妻子来查了,没病。平时他很少和妻子在一起。他骗妻子说,自己得了乙肝,怕传染给妻子,要她也来查一下。结果妻子没病。这让他输一口气。以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套套了。

    下午没什么病人,池青云正准备办班的事,可还没弄一会,那个影子似的张三又来了,他还是轻轻地坐在池青云旁的椅子上,好像非常害怕别人知道他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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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里拿着化验单,说,“化验是正常的吗?”说着他又把化验单递给了池青云。

    “那天查了,当时不就跟你说是正常的吗?”池青云拿过化验单,看了一下,又还给了张三。

    “我怕会是假阴性,那样不就耽误病情了?”

    “一般来说是不会的。但如果是阳性,就一定要到疾控中心去复查,怕有假阳性,这关乎到治疗等一系列问题。”

    “就是嘛,有假阳性就一定有假阴性。你看我会不会是假阴性?”

    池青云笑了,“我看你有点恐艾症,就是极端恐惧艾滋病。这样的人不少。”

    “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不是这个逻辑吗?有假阳性就一定有假阴性。”

    “我觉得你是不会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过3个月再来复查。”

    “干吗过3个月?在潜伏期内,化验不出来的人才要过3个月。我是怀疑假阴性。现在就再查一次怎么样?两次假阴性的可能很小,概率几乎等于零。”

    “那好吧。不过大家都要像你这样,医院资源就白白浪费了。”

    “但像我这样要求查两次的人应该才我一个吧?这样就没有浪费医疗资源,好比是做了心理治疗吧。只要再化验正常,我的心病就好了。”

    池青云无可奈何地开了化验单。张三说得没错,就全当是心理治疗,不然他的恐艾症是不会好的。对于知识分子而言,事实比一切都重要。

    拿了化验单,张三并没有急着马上走,而是突然冒出了一句,“我看见你丈夫了。”

    池青云一惊,“你怎么看见的?你认识他?”

    “那天我堂哥跳楼自杀,我赶去了,我看见你在场,因为事发突然,你离得又远,所以我没和你打招呼。我堂哥和你住一个大院。”

    池青云更加吃惊,“他是你堂哥?”

    “是的,我家堂兄弟几个名字都有关联。他叫张大宝,他弟弟叫张二宝,我叫张三宝,我弟弟叫张四宝。我假名也不是假名,只是少了个‘宝’字。”

    “哦。那他为什么自杀?”

    “不晓得,警方正在调查,好像发现了什么疑点。”

    “哦?是跟女人有关?财务有关?还是工作压力?”

    “好像都不是。”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丈夫的?”

    “是这样,你回家后,还从窗口往下望,我就知道那是你家了。我在他家待到很晚,出来的时候,正碰到你丈夫回来,然后,你家灯就亮了,他就在窗口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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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识他?”

    “不,我是在看到他在你家窗口晃动,才知道他是你丈夫的。”

    “哦。”池青云应完,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张三宝见状,没有再说什么,停了一会,拿着化验单走了。

    池青云思绪乱了,没有再做办班的事,她正想着心事,

    邻居李莉来了,说是做B超要排队,请她帮个忙。

    下午是个没有病人的时段,不知为什么,病人都喜欢上午看病。下午就成了医生溜跑的时段。

    爱学习的,到图书馆看看医学杂志、书籍、写写论文;爱八卦的,到图书馆看看报纸、杂志;要想去看看那些住在自己医院里的亲朋好友,这也是个不错的时段;炒股票的,会偷偷溜到附近的股市看行情和现场电脑操作买卖。股市里经常看到好多医院里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也有偷偷溜到幼儿园、小学接孩子的,也有去买东西的。

    但有一条,那就都要对值班医生说到哪儿去了,到厕所也要说。毕竟8小时工资制,不可以离开岗位,况且这还是个人命关天的岗位。当然,正当的理由可以说,到图书馆,去看病人,但不正当的理由,也常常以这两个正当的理由出现。谁也不会说自己去炒股票,做私事。唯有值班医生不能跑,只能上厕所。出了事故,他要负全责。当然,看报纸,写文章都可以。

    今天是李闽生值班。池青云对他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李莉去了B超室。路上,她想起了李莉的那个侄子,就问她,李莉说,送到戒毒所去了。

    B超室外果然有许多人。B超室的门紧关着,上面挂了个牌子,“正在检查”。池青云从李莉手上拿过B超单,硬着头皮挤到了门前,敲着门,喊道:“我是皮肤科的池青云,开门。”

    门开了个缝。池青云侧身挤了进去,随手关上门。门内一个护士坐在桌子旁,负责喊号和登记预约。房间里有两张床,上面都躺着病人,正在做B超。

    池青云讨好地对着护士笑了一下,把B超单递了过去,“我表妹从外地来,要赶回去,能不能先做一下?”

    这是医院内医生带熟人看病的惯用语,但一定要是至亲,关系远了,人家凭什么照顾你?有次池青云带一个小姑娘去看病,那医生跟自己不熟悉,她就谎称小姑娘是她女儿。

    护士接过B超单,登记好后,说:“叫她进来。”这护士也带人找过池青云看病,彼此都很熟,她俩是关系户。

    “谢谢谢谢。” 池青云说道,然后开了门,对外喊道“李莉,进来。”门外排队的人立刻不满意了。

    “这人不是刚来的吗?怎么不排队就进去了?”

    “这也太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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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正之风!”

    池青云一边让李莉进去,一边对外面的人说:“对不起,对不起。她是外地的,马上要赶回去。”

    “哪个不是外地的?我们也要赶回去!”

    “哪个有空啊?都忙。”

    池青云把李莉拉进去后,赶紧关了门。护士对李莉说:“你就在这等着吧。床上的人做好了,你就做。”

    “好好好,谢谢谢谢。” 池青云忙替李莉应着,又对李莉说,“你就在这等,我去忙了。”

    “好好,你去忙吧,谢谢你。” 李莉说。

    “谢谢你啊。” 池青云临走又招呼一声护士。

    池青云出去后,又随手带上门。她不敢看外面的人,低着头灰溜溜地赶紧走。背后传来一片骂声,

    “现在的人都不要脸!”

    “找院长去!”

    池青云头也不回地拐了弯,直到看不到B超室了,才放慢了脚步,抬起了头。

    李莉是在体检时发现了子宫肌瘤,她老早就和池青云约好,要找妇科主任看。池青云联系好了主任,今天上午李莉来,池青云又带她去找主任看了。主任看后,说要做B超。当时也不早了,李莉说下午来做。

    池青云知道,李莉的子宫肌瘤不大便罢,大了,超过5厘米,就要开刀,怕癌变。如果是那样,她就要对后面的一系列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住院,开刀,出院,休病假,复查,开药,等等。直到池青云死,或者李莉死,这种无形的合约才会解除。

    这两天赵秀全忙得不停,都是替人家换班,或者代班,人家有事,情愿把那一天的工资给他。赵秀全也愿意,一是帮了人家,二是也赚了钱。他现在知道钱的重要。只要合理,他都不嫌多。

    好不容易到4点,下了班,老板又来电话,叫他陪她一起玩步行街,那天没玩好。

    赵秀全当然答应,他也想休息一下,换换空气,老闷在一个地方上班,太累了。

    步行街是闽江边的一条马路,原来也是一条交通要道,现在改成了步行街,不让车子经过。马路拓宽了,当街又放了许多椅子,修了喷泉。

    为什么要把这儿变成步行街?据赵秀全推测,这儿原是福州的闹市区,后来又开辟了一个很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然后又把这市场的一条街装修成古城模样,叫榕城古街,再把这里集中了福州小吃,就成了小吃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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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步行街的重要内容,可以说,没有榕城古街,步行街将失去意义。步行街只是它的外围,是皮,它才是这儿的中心,是核。

    赵秀全来过这儿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他为了找工作跑遍了福州的每个角落。这儿的东西比市中心的要便宜一大半,市中心的许多东西都是从这儿批发去的。他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就准备这样干了。在这儿买了东西,拿到市中心去摆地摊卖。

    然而,他找到工作了,他的命运就改变了,再也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了,再也不会流落街头,为自己睡觉的地方发愁了。他现在还穿上了名牌,坐上了小轿车,心里不免一番感慨。

    林嘉欣停了车子,和赵秀全走进了步行街。步行街的右边仍然是商店,中间是一些藤架凉棚和对对坐的椅子、桌子,也有一溜小喷泉。不时有清洁工来清洁着地面和桌、椅上的丢弃物。

    不少行人都买了小吃,坐在那吃;也有不少民工模样的人,干坐着。这儿就是他们不花钱的住所和休息场所,赵秀全以前也有这样的经历。

    不时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打量着他俩。赵秀全的脸无端地红了。他恨自己太年轻,太嫩,没男人的魅力,他现在要是40岁有多好!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林嘉欣这样的女人逛街了,他可以彬彬有礼地请她跳舞,请她吃饭,送她鲜花,送她贵重礼物,在她面前大把花钱。

    40岁的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事业有成,经验老道,收入颇丰。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放着那么多大小伙子不要?要和这些有家室的老男人搞婚外恋?什么都是年轻的好,惟独小伙子年轻不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赵秀全一下子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甚至觉得别人投来的是鄙夷的目光。好象在说,就你,还配和这么高雅的女人一道?也不嫌寒碜?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赵秀全局促不安起来,手和脚都没地方放。

    不过,他的不安很快就被打消了,街中心有个长长的水池,许多人在那儿钓鱼。他们走了过去。

    “你要不要钓一下玩?” 林嘉欣问。

    “不,不,这没什么好玩的。” 赵秀全忙乱地说。

    赵秀全根本就没弄明白这钓鱼的意思。现在的人有多怪?把鱼都放在池子里让人钓,还就真有人对这感兴趣,这不把正宗的钓鱼专家给恼怒死了?

    然后他俩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一个叫音乐喷泉的地方。这地方地面上有许多孔,孔里有许多喷嘴,不时有高、矮、不同方向的水柱从孔里喷出,交织成图案,煞是好看。最奇怪的还是,一个高音喇叭里放着音乐,音乐的声调高了,水柱就喷得高;声调低了,水柱就软下去;音乐停了,就没水了。这水柱也有灵性,在听音乐家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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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孩子和年轻人都在往水柱织成的长廊里钻,然后顺着长廊一溜小跑。有的人很幸运,在音乐高亢时钻了过去,又跑出长廊,身上没淋到水;有人正钻着,音乐就进入了抒缓阶段,水柱软了,长廊矮了,会碰到一些水,有时音乐戛然而止,交叉在人们头上的水柱就疲软了下来,像是抽去了骨头的蛇,软软地搭在人身上,人就被淋湿了。然后,看的人和他自己就会大笑起来。

    也有的人在无水的时候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突然,激情的音乐响了起来,水柱从脚下的孔里喷涌四射,这人就惊慌失措地狼狈逃窜,人们又是哄笑。

    人们在这儿没有了伪装,回到了童年,或者说是回到了自我。人们开心极了。人们的乐趣不在看喷泉,而在看人,和自己钻着玩。

    在音乐凄厉激昂时,林嘉欣突然钻了进去,她那活泼的身影和银铃般的笑声让她很像一个高中生,一个纯洁、淘气的姑娘。那个雍容华贵的老板不见了,成熟不见了。赵秀全甚至觉得她就是他班上的女生。

    林嘉欣在里面敏捷地钻着,穿过来,钻过来,几乎身上都没沾到水。她在商场上是不是也这样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应该是,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家业?真是不能小看了女人,她们要是发起威来,全世界就都是她们的了。

    她到底有多大?她结过婚吗?她有孩子吗?她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她的家产是她自己挣的吗?要么是父母给她的?或者是丈夫给她的?这一切都还是个谜,赵秀全这会儿想知道一切。

    赵秀全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他为什么要了解她?他以前都是远离老板的。老板和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既不想巴结他们,也不恨他们,他只想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但这有时都很难,因为许多事情是不合理的,他也找不到谁来主持公道,所以他只能炒了自己的鱿鱼,让自己滚蛋。

    那么现在这个老板呢?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女人。她看起来应该27、8岁吧?脸部保养得很好,画了淡淡的妆,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垂到肩上,一件紧身的薄毛衣,下面配着一条肥大的短短的薄呢裤,实在像个时装模特。

    她要是走影视或模特的路,也许更有前途。女人在商场上拼杀,多不容易啊,可能还要付出许多其他的东西,尤其是一个漂亮女人。这是个现实的男性社会,女人应该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这个天下应该由男人来打拼。

    林嘉欣从水柱里冲出来,笑着朝他喊道:“你在发什么呆?”然后跑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赵秀全钻,钻进了水柱里。赵秀全的情绪好象被感染了,他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才7、8岁,正调皮着呢。他拿出了他的全部智慧和勇敢,正领着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在钻迷宫,在探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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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秀全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地接触过女人,也没有和女人拉过手,更没和女人这样嬉闹过。他有种触电的感觉,觉得自己飘飘然,快要变成神仙了。他已经忘了一切,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他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赵秀全除了在学校看上过两个女生后,就再也没有看上过别的女人。其实那时也不能叫看上,那是一种懵懵懂懂的、青春期的、对异性的渴望。一个人如果不看上几个异性那就不叫青春期。只能说绝对不正常。

    当赵秀全和林嘉欣玩够了的时候,他们才站在喷泉外面笑着,喘着气。他们的身上也都淋了点水。林嘉欣打开精致的手袋,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了赵秀全,自己也拿了一张,擦着脸上和身上的水。然后两人沿着步行街继续走。也顺便逛逛步行街右边的商店。到天黑的时候,林嘉欣要带赵秀全去吃福州第一刀的虾排。

    “什么第一刀?”赵秀全问。

    “就是最贵啊,宰人嘛。”

    “老这样害你花钱,不好意思。”赵秀全有点推辞。

    “怎么害我花钱?是我想吃,请你陪我。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我在街上到哪儿去拉人?现成的员工不用,不是有病?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当是上班。这是老板的命令。”

    “好好好。”赵秀全笑着,完全放心了。是啊,这也是工作。员工有困难要找老板,老板有困难也可以找员工,这才是平等的雇佣关系嘛。

    虾排确实很好吃,这是一种海里的很宽的虾姑,壳很硬,对半剖开了蒸。吃的时候,直接把肉从里面夹出来就行了。

    池青云带李莉开后门去B超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池青云是她家大院的唯一的医生,还是“免费保健医生”,家里的电话也成了热线电话。孩子吃不下饭,有人感冒,生病,

    池青云甚至这些人的外地亲戚有什么病,不管认得不认得,人们都习惯性地抓起电话就问她。单位到大院里的小店里买东西,到小理发店理发,老板就都会问她,孩子生病的事。

    丈夫的同事,新来的小伙子,大姑娘,一到快结婚,就和她联系上了。那也是可持续服务的关系。婚检,怀孕,生孩子,孩子体检及将来可能生病等等一系列问题,都要找她,她可以一直服务到孩子结婚,再生孩子。

    池青云也早就有个打算,把院子里的几百户人家,每个人都建立保健档案,每年进行“年检”,小病她治,大病到医院。肯定人人欢迎。但她没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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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前,街道医院变成了社区保健中心。他们还上门登记到了池青云家,留了名片,说可以上门服务,随叫随到,10元一次。池青云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有没有人接受了这种服务。

    有次周末,一个小女孩膝盖摔破了,一群孩子敲她家门。她出来一看,小女孩正坐在台阶上哭。池青云忙安慰她,还找出碘酒给她消毒,打电话叫她家里人来接她。她认识这小女孩的一家。

    还有一次,儿子和一群孩子在外面玩,围墙外一个孩子扔了块砖头进来,把一个孩子的头打破了。这孩子一边哭,一边用手抹脸,弄得满脸是血。血又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孩子成了血人。

    儿子老远喊老妈,池青云伸头一看,赶紧下去,以为儿子闯祸了,一问,不是他干的,就赶紧把孩子领到家,用凉开水和棉签小心擦洗伤口,边问,疼不疼。孩子说不疼。她然后用碘酒消毒,最后把伤口合拢了,贴上创可贴。伤口在眉毛旁,有半寸长。

    池青云也把他满脸,满脖子的血迹都擦洗干净。这是医生顺带要做的事。不可以只顾伤口,其他地方满是污秽。医疗的前提是干净。

    池青云边做这些,边向孩子们讲解每一个步骤,要他们下次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也这样做,不要怕,不会疼的。

    池青云从B超室一回来,护士小王就说:

    “哎呀,你到哪去了?院长来了好久了。”

    “我到B超室去了,跟李闽生打了招呼。”

    “李医生他自己说上厕所,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家都可以跑,就护士小王不能跑,因为她是皮肤科唯一的护士,好多事只能她做。如果她实在有事,医生只好替她做。

    池青云赶紧来到院长面前,说,“院长,找我?”

    “哎哎哎。”院子很恭谦,满面笑容地给池青云做着介绍,“这是卫生厅的,你帮他看看,他脸上长了什么东西?”院长又对那人介绍道,“这是皮肤科主任。”

    那人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池青云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说:“是老年斑。”

    “啊?我还没老。”

    “那是你工作太辛苦了。你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我对你这点很有意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那办公室夜晚的灯光,是我心中的明灯,我一看到那灯光,就非常激动。”院长说。

    “呵呵,你尽瞎说。”那人又问池青云,“能搞掉吗?”

    “可以啊,就烧掉吧。”

    “要不要打麻药?”院子问。依然恭谦。

    “不要,是电火花,很小,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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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不要开点抗菌素,止疼药?”院长又问,还没等池青云回答,院长直接就说,“还是开点吧,这次用不着,家里备点也好。”说着掏出了自己的医保卡,“在我这开。”

    “我有。”那人掏出了卡,递给了池青云。

    院长对护士小王喊道,“小王,快去拿药。”

    “哎。”护士小王朗声应道,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对二人抛着媚眼。池青云开好药后,护士小王立刻拿着卡,跑了。

    “到这里来。”池青云边说边往治疗室走。院长赶紧哈着腰,一边做出请的姿势,一边让那人先走,自己则紧随在侧。

    “在这里躺着。” 池青云拍了拍治疗床。院长赶紧扶那人上了床,并帮他脱了鞋,把鞋拎到一个不容易踩到的地方。

    池青云用酒精把那人的脸消了毒,自己也戴上老花镜和口罩,坐下来开了机器。池青云右手拿了一把电笔刀,左手捏起那人脸上的老年斑,滋滋地烧了起来。那人脸上的肉抽搐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肉的味道。

    片刻,护士小王就拿了药回来了,把药交给了院长,并问,“院长,还有什么事要我做?”但脸却对着那人,做出媚态,讲话也变得嗲声嗲气。

    手术一会就做完了。池青云在那人伤口涂了点药,叫他起来。院长和护士小王赶紧亲热,体贴地扶起了那人。

    “回去不要洗脸。一个星期就好了。等结的壳子掉了,再洗脸。”

    “好好,谢谢。”那人说。然后准备下床,院长赶紧又把鞋子拿了来,给那人套上,“嘿嘿,我怕鞋子给人踩了。放到那边了。”

    院长和护士小王扶着那人下了床,并搀扶着他走了出去。池青云整理着床铺和机器。这本来是护士小王的事,但现在顺手做一下,也不费什么事。

    医院里,护士和医生所做的事是截然不同的。所学专业不同,责任最要搞清楚。但是护士还要做些琐事,比如搞医疗设备的清洁卫生,消毒等等。

    她们是医生的助理,医生不做的事,她们就要做。所以,好多年轻的医生拿架子,老护士就会很生气。与医疗无关的杂事,大家都可以做一做。同事在一起,何必伤了和气。
    护士小王回来,见一切都收拾好了,感激地对池青云说,“哎呀,主任都收拾好了?谢谢谢谢。”

    池青云坐下来喘了口气,又弄起了办班的事。她除了上班和行政上的琐事外,还要准备办班的事。卫生厅每年都要下达任务,要求举办各种学习班,给全省地县级的医疗卫生人员培训,现在重点讲的是艾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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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青云是不怕讲课的,尤其是给那些地县级的人讲。她的理论是最新的,方法也是先进的。就是给同一行的人讲,也都毫不逊色。因为她从不放松自己的学 是最大限度地让自己处于最领先的地位。不过在这些学习班里,她不能讲得太深,有的人根本听不懂,所以她只能深入浅出,举些例子,讲些笑话,有如在一桶水里舀一瓢水,能很轻松地就让大家掌握了该掌握的知识。

    池青云烦的是办班的琐事。一切都得由她来搞。办一个班谈何容易?首先要在两个月前,就要写一份通知,还要注明需要印多少份,然后送到医院办公室审批。办公室批准后,她再送到打印室,打印室会用医院的红头文件印出。但打印室不会马上就印出,还得排队,过几天就要电话问一下,还不能忘了。

    直到打印室告诉她说,好了,她再去领。领回来还得装在一个个信封里,填上80多个地名。这时,可以发动全科的人去做,但如果信封没了,还得她去领。有时她去领,碰巧那人又不在,她就空跑了一趟。

    等把信封装完,又得跑到医院办公室,在一个本子上登记,注明这些信的去向,和所需要的邮资,再把信留在那。有个专门的人充当邮递员,每天早上9点去寄信。

    接下来就是等各地的回执,看有多少人报名,还要估算费用,扣掉成本,医院也要赚一点。然后再写正式的通知,再重复先前所做的一切,正式的红头文件,会通知某单位的某某,来参加学习班。通知上还有课程表、费用、住宿地点和交通路线的提示。

    这边池青云还要忙着写教材,以她来说,讲课是不需要教材的,但学生需要教材,所以这个程序她省不了。她还要针对这些人的程度和所要求掌握的知识来写。池青云还得去请省内有名的专家来讲它几课,不然她从头到尾唱独角戏,也不像话。

    等教材写好了,池青云还得经医院办公室批了,去印了,拿回来装订了,再挨个把教材送到那些客串讲课的专家手中。专家当然只挑自己爱讲的讲,容易讲的讲,剩下的,池青云就要全包了。

    问题是,这些事都得在没病人的时候干,没人让你脱产干。等到下午没病人了,办公室里的那些人又往往不在。所以办一个班,光是准备,就跑断腿。

    吃完虾排,林嘉欣对赵秀全说:“现在还早,我们到江滨公园去转转。”

    赵秀全当然同意,他现在已经毫无保留地接受林嘉欣的邀请。他本来晚上也没什么事,能被林嘉欣看中,陪林嘉欣出来,也是一种荣幸;再说,他也从来没好好玩过,该玩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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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嘉欣专心开着车,也不说话。遇到红灯,车停了,这时,几个村妇模样的人,挤在车流中,冒着生命危险,用根尺来长的小竹棍,挑着一排茉莉花环,向车内兜售着。有个村妇已经来到林嘉欣车外,向车窗内张望着。

    林嘉欣打开了车窗,那妇人立刻把花伸了进来,“5块钱3串。”

    “好,来5块钱的。”林嘉欣从包里掏出了5元硬币给了那妇人。一只粗糙的手从小竹棍上退下3串茉莉花环递给了林嘉欣。看到这只手,赵秀全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的手,也是终日劳累辛苦的,也是这样粗糙。

    林嘉欣把花环挂在上面的后视镜上。这花环是用白棉线穿成的,全是茉莉花蕾,刚好有项链那么大,可以套在脖子上;顶端有两朵白兰花,像是项链的坠子。小姑娘一般都喜欢把花环套在脖子上,林嘉欣女儿小时侯也这样;就是现在,女儿大了,女儿看到了,也还是要买,还是要把它挂在脖子上。想到这,林嘉欣笑了。

    林嘉欣启动了车子,茉莉花环也随着车身的摇晃,微微晃动着,车内立刻弥漫着沁人肺腑的芳香。刚才车里的那股塑料味立刻没了。虽然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味是肯定存在的,但茉莉的香味占了上风。它刺激着人的嗅觉器官,让人抵抗着不愉快的气味,就当不愉快的气味不存在,让人彻底把它遗忘。

    这香味也搅动着赵秀全的心。他被香味熏醉了,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以为梦到了一个仙境。他就这么随着车子和香味的摇晃,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

    江滨公园也是近年才开辟出来的一个没有围墙的公园,它沿着闽江,有很长的一段,做了些绿化,栽了些树,有假山、椅子。老百姓很爱来这里玩。

    林嘉欣和赵秀全沿着闽江往前走。赵秀全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这是他吗?他有这好命吗?这都是为了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为吧。有钱人就是这样生活。假如他很有钱,他也会对人这么慷慨吗?他不知道,因为他没钱,不知道有钱以后,是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他身上有某种潜质被林嘉欣看中?也许他就是千里马,林嘉欣就是伯乐?说不定他还可以在商场上搏一搏,闯出一条什么路来,能当上个经理什么的?那样的话,以后有了钱,就可以自己干了。赵秀全这样一想,就又推翻脸蛋决定论了。人家哪有那么无聊,就凭他的脸,白白给他这么高待遇?

    身边不断有些年轻姑娘走过,赵秀全现在觉得她们没有一点动人之处。虽然一直都有许多女孩子对他有意,但他烦她们,所以就有许多人说他清高。什么叫清高?就是当你的条件比较好,又不搭理人,人家就这样说;条件最好的,那叫摆架子;太差,人家只能说你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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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哗哗地流着,偶尔有一两个人在岸边钓鱼。

    “水这么急,能钓到鱼吗?” 赵秀全说。

    “能钓到。有人约我来钓,我都没来。闽江那头有一大片沙滩,许多人都喜欢到那儿去钓鱼,吃烧烤,说很有意思。我们这儿离海远,在沙滩上过过瘾也行。”

    “我觉得福州人比较喜欢玩。”

    “是的,还喜欢吃。不吃,不玩,干什么呢?又不是没钱。你没看那鼓山上,每天早上有多少人爬山?人都挤不动。”

    “那不是失去爬山的意义了?爬山就是要山里的那份清闲。”

    “嘿嘿,那是去锻炼身体,不是去找清闲。他们都坐了车去,然后从台阶上走上去,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爬山。”

    “那不是多此一举吗?从这儿步行到鼓山,再步行回来,不就是最好的锻炼?或者是爬楼梯,爬它个100个来回,还省了汽车的钱。”

    “那不一样,早上鼓山的空气有多新鲜?那里有那么多树。”

    “我有空还是喜欢看看书,睡睡觉。”

    “你还年轻啊,不懂得养身之道。现在时尚的就是健身。”

    “听你的口气好象你是老太太似的,我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赵秀全突然放起肆来,和林嘉欣讲话也不毕恭毕敬了,就像在和老同学讲话。讲完后,赵秀全有点后悔,她毕竟是老板啊,她对他再好,也是两路人。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哈哈哈哈,好吧,就算你说得对。”

    林嘉欣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高兴,赵秀全的心放下了,接着他就又用这种语气放肆下去:“那你到底有多大?”

    林嘉欣的笑容收了起来,认真地说:“记住,永远不要问女人的年龄。你看她多大,她就是多大。如果她看起来很老,你就不要对她提年龄的事。”

    赵秀全很尴尬,到底是老板,说变脸就变脸,不似同学、朋友,可以没大没小。不过赵秀全也学到了一个知识,就是,女人的年龄是不可以问的。这是个普遍规律呢?还是光是老板一个人的避讳?

    见赵秀全不作声,林嘉欣又问:“你看我有多大?”

    赵秀全还是脱口说了出来,“大概27、8吧。”他没法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林嘉欣笑了,她笑得很开心。然后又突然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赵秀全完全没料到林嘉欣会这样问,脸一下子红了。见赵秀全这样,林嘉欣又问:“那就是我很丑了?”

    “不,不,你很漂亮……是……非常漂亮……” 赵秀全的手心里都在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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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不问这个问题了,不为难你了。女孩子有时是很狡猾的,就爱逗男孩子,就喜欢看他难为情的样子。”

    被林嘉欣这样一说,赵秀全就更不自在了,他低着头,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不过他注意到林嘉欣用了一个词,那就是“女孩子”,她已经把自己放到了和男孩子是同龄人的地位上,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老板,或者老气横秋的姐姐、阿姨之列了。这个男孩子就是他赵秀全啊。赵秀全一阵没来由地高兴,心里有种痒酥酥的感觉。

    “好了,我们什么时候也去爬鼓山,到沙滩上钓鱼、吃烧烤,好不好?就这么定了,我们也来赶赶时尚,凑凑热闹。不然我们的生活太单调,太寂寞了。你看,出来玩玩,是不是心情很好?”

    “是啊,我从来没这么快乐过。”

    “跟我在一起很好玩吧?我教你吃,教你玩。尤其是你不是福州人,就更要跟我好好玩玩啦。我可以做你的向导,带着你到处玩,”

    “恩。” 赵秀全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有种喝了蜜的沉醉的感觉。

    她们就这样一直走着,聊着,到游完了江滨公园,才回到车子上。

    车子一开,茉莉花环又开始摇摆,香味再次袭来,赵秀全真的醉了。林嘉欣又不说话了,专心开车。

    到车子再停下来,赵秀全发现,外面并不是太太俱乐部。

    “到我家来认认门。这是我家。”

    有狗隔着院子的门狂吠。门被保安打开了,一条狼狗被铁链拴着,狂吠着要扑上来。林嘉欣把车开进了车库后,带赵秀全走进了房子。

    现在,赵秀全知道什么叫有钱人了。这是一座郊外的别墅,完全和外国电影上的豪宅一样。院内有游泳池、花园,还有保安和一条狼狗。住这样的房子,当然花350元,吃一顿自助餐不算什么了。

    赵秀全站在厅里华丽的地毯上,像掉进了天堂。他到处张望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好了,你回去吧。门口就有公共汽车站。吴妈——带他到汽车站去。”

    “哎。”一个老婆子应声出来。她看了一眼赵秀全,然后领着他往外走。

    上午,李闽生手里的最后一个病人走了,他赶紧去挤肥皂液洗手,说,“哎呀,别把香港脚传给我。”

    “香港脚就是霉菌感染吧?”护士小王没话找话,“霉菌就是真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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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头上的头癣,掉头发,就是瘌痢头;屁股上的股癣,很痒;脚上的脚气,就是香港脚。都是霉菌感染。”李闽生说。

    “你以为她白痴啊,她在皮肤科也待了这么久。”池青云笑着说。

    “她有看过股癣吗?”李闽生问。

    “呸,我才不愿看呢。”

    “她要看也不会在皮肤科看。”孙子兵邪恶地笑着。那意思是她在床上看人家的股癣。
    护士小王有点恼火,但又不好对孙子兵发作,只好转身去打李闽生,“你个死鬼,你就没好话。难怪头上没毛。”

    “有种实验鼠,身上就没毛。”池青云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也有一种没毛的鸡,说是为了杀鸡省事,不用拔毛。。”李闽生说。

    “你们这些人,有毛嫌多,没毛嫌少。都有病!”孙子兵说。

    “现在可以种植头发,跟真的一样。” 护士小王很认真地说。

    “我才不去弄那个。”周国正很尴尬,对有毛没毛的问题不好多问。

    护士小王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墙上的钟,“哎呀,都不早了,你们还在讲,还不赶快下班。”说完慌不叠地去洗手,又跑去换衣服。

    李闽生见她走了,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卷递给了池青云。纸卷上写着池青云的名字和钱的数字。这是雄鹰皮炎膏给的回扣。开一支得1元。护士没有处方权,不能开药,所以也就没有回扣。李医生每次发钱都避开护士小王,怕她受刺激。

    池青云的回扣少得可怜,才几块钱。池青云实在不愿拿这回扣,她内心有愧。她给病人都开2块一支的大众皮炎膏,这是老药,效果也好,肯定是没回扣的。可有的病人,钱多了烧的,非要最好的药,说两块一支没好货。

    遇到这样的人,池青云就来气,这不是“党指挥枪”,而是“枪指挥党”了。那还要她这个医生干什么?她倒要听病人的指挥了。她往往一气之下,就会给病人开30块一支的雄鹰皮炎膏,她又不损失什么,还得一块钱回扣。

    池青云不喜欢这股风气,深深地厌恶这股回扣风,她知道钱最终都出在老百姓身上。有钱的人当然无所谓,他爱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他愿花1万块买个心安,不愿花1块买个心虚,那是他的事。可穷人呢?就算不是真正的穷人,像她这样的主任,在中国也算是中上等水平,人人羡慕的角色,她也不花那冤枉钱。她自己在街上买药,都买最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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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常在这儿转悠的医药代表就曾对她说过实话,说雄鹰皮炎膏的成本也就5元,如果卖10元,就已经可以赚钱了,但为了能上市场,要打通关节,层层加码,最后就变成30元了。

    雄鹰皮炎膏也就是改良了的大众皮炎膏。“你想想,猪肉都涨了多少倍了?工人的工资也要涨,如果一直只卖大众皮炎膏,厂就办不下去了。但这是个老品牌,一定要生产,还必须是这个价,20年前是这个价,20年后还是这个价。我们只好开辟新产品了。新产品可以有新价格。”医药代表说。

    池青云知道,这才是药贵的关键。如果便宜的药随着生活的提高,同步涨价,贵的药就不会生产。就比如鱼肝油,20年前1元5一瓶,现在还是这个价,所以各种改良的高价鱼肝油,就应运而生了。

    难道贱药,贵药的成本这么不合理,就没人核算?国家如果真要替老百姓着想,控制药价,就要补贴给药厂,同时绝对禁止生产贵药。

    池青云也问过他的工资是多少?他说,完全靠销售,一年可以搞20万。

    他在这儿转悠,和医生联络感情,并附带着监督医生,他会说,多开点,多开点。快过年了,支持一下。

    池青云虽然敬佩医药代表的敬业精神,但讨厌他没事坐在科室里不走,就像个工头似的。池青云更讨厌那些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医生,为了自己得到那区区的一元,竟会给病人开好几支贵药,也不管人家家里有没有这种药,能不能负担得起,这么多能不能用得完。

    能拿回扣的药有不少种。如果医生黑心的话,一天可以拿到几百元。所以现在医生都喜欢看病,叫他走都不走,派他出差就更难。周国正的回扣最多,叫他出差是难上加难。
    这些药都是医药代表直接把回扣给医生本人的;只有雄鹰皮炎膏是把总数给科室,再由科室往下分。至于医生开了多少药,药房里都有数据,医药代表会从那儿得到。

    池青云想拒绝这些事,她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很深的旋涡里挣扎,徒劳,不切实际。蚂蚁要搬走泰山,只能是可笑的,自不量力。她所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的回扣降到最底。

    她都劝病人用最便宜的药。不听劝的人,她才开贵的,没有办法。所以每当她的回扣在全科是最低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会好受不少。

    护士小王曾经收过病人200元的挂号费,病人告到医院,她的脸算是丢尽了。

    最好笑的是孙子兵,竟然自己弄了药来收在抽屉里,悄悄卖给病人。后来被病人告发,受到医院里的严厉批评。

    这时,那个激光治疗仪的小伙子又在门口鬼头鬼脑地张望着。他发现池青云看到他时,就对池青云招了招手。池青云有点烦,她微微皱了下眉头。但想了想还是出去了。她直截了当地对小伙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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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有不少厂家找我,我也都对他们说了,决定权不在我手上。我不是把你都带到院长那儿去了?院长说,要搞招标,你去争取嘛。你的东西便宜,院长会买你的。”

    “哎,哎,我知道。我就是想问你一下,你知道不知道最低的价格大概是多少?”

    “那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院长。”

    小伙子还想说什么,池青云不想再听了,就说:“希望你能成功。你去找院长吧。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说完就转身回去了。“你们先走吧,到点了。” 池青云对大家说。
    等大家都走了,池青云才锁上门,换了衣服,和护士小王一起去食堂买饭。医院规定,不许穿着工作服到食堂,怕院内交叉感染。

    自从食堂承包给私人之后,明显就好多了。买饭买菜直接用现金不说,菜也花样翻新了。以前要买饭菜还得先买饭菜票,而卖票的人又常常不在,很麻烦。

    以前的菜也天天一个样,绝对称得上是样榜菜,多年不变。蔬菜就是绿豆芽、豆腐;荤菜就是荔枝肉(溜肉块)、炸鱼块、海底月(肉末蒸蛋)。从来不见其他蔬菜。蔬菜要择、要洗,要切,麻烦。绿豆芽好,简化了所有的程序,不洗就可以下锅。也许真的就不洗。池青云吃得直恶心。

    现在好了,餐厅里还有象样的桌椅,可以坐那儿吃。池青云和护士小王买完了饭,就坐那吃,吃完了,又一同回到科室。两人洗好碗。护士小王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苹果。给池青云削一个,自己削一个。

    护士小王最近中午也不回家了,就在医院吃。她说最近中午很瞌睡,想睡午觉,在单位吃了,可以睡一会,也不怕睡过了,迟到。她中午吃过饭都要吃点水果,所以她也都热情地请池青云吃。

    池青云中午都不回去,回去光为了吃顿饭,没意思。要吃饭在哪儿都能吃,在医院里吃了还可以放心地睡个午觉。科室里有张床,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用一个帘子遮着。名义上是检查床,实际上就是医生的休息床。所有的病人都是用外面的那张床,里面这张床是不让他们用的。

    护士小王当然睡外面那张床,不过她用干净的床单铺在上面后才睡。被子虽然都是在医院领的,一般都医生自己用。皮肤科就池青云一个人中午不回去,有时别的科室的女医生中午懒得回去,也会来在外面的床上睡一下。男医生都自觉,想睡也不能在这儿睡。

    护士小王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和池青云聊天,都聊些家长里短的。护士小王说她哥哥在郊区的一个小学里,效益不好,离家又远,照顾不到家和孩子,很不方便。




    58

    “调回来就是了。现在这年代哪还有两地分居的?”

    “他已经在福州一个小学里代课了,就是关系一直没转过来。”

    “那你爸妈就去找找人。应该不会太困难吧?”

    “唉,我们小老百姓到哪去找人?一个都不认得。”护士小王停了停,然后又试探性地问,“主任,能不能托你家的那位帮帮忙?”

    池青云不禁头皮一麻,她最怕人家提这个。她不是不愿帮忙,而是不愿向丈夫开这个口。她急忙说:“他帮不上忙。”

    “哎呀,他总会认得人嘛,总比我们认得的人多。你就跟他讲讲看嘛,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找人做事哪能非得办成?”

    “这样吧,我把他的电话和地址给你,你自己去找他。也许他还需要问你一些详细的情况。我对你哥哥的情况也不了解。”

    池青云拿了纸写下了这些,交给了护士小王。池青云这样就把自己抽了出来。要她去求丈夫,她宁可去求别人。如果事情没办成,人家以为她没出力;如果丈夫不想帮忙,人家又以为是她在推辞。但她不能对护士小王这样说。

    护士小王非常高兴,连连说:“谢谢,谢谢。我什么时候和哥哥一起去找他。”

    林嘉欣给赵秀全打电话,叫他下班后到她家来喝茶。

    林嘉欣家门外的路两侧,本来是高大的白兰花树。一到夏天,满树的白兰花。那个香味,简直都把人都熏醉了,让人像生活在仙境。所以她才会买下这个别墅。她就喜欢这儿的白兰花树。

    一到刮台风,一些枝子被吹断了,掉在地上,上面会有好些白兰花。她就会把它们摘下来,放在一个漂亮的碟子里,垫上几层卫生纸,用水把它湿润了。那个香味就会让整座房子像浸在香水里一样。

    常常可以看到居民用竹竿绑个小钩子,仰着头,钩住花骨朵的蒂,轻轻一拉,花就掉落到地上,然后弯腰捡起来,放到口袋里。已经开了的花就没人要了,那会张得太开,一碰,花瓣就掉下来。人们只喜欢含苞待放的,它可以含苞待放好几天,那是最香的时候。

    花蕾最先从毛茸茸的壳子里脱出来,那还是绿的,包得也很紧,一点也不香,然后花蕾慢慢长大,变白,花瓣也松开,就开始香了。

    树上有些稍矮的枝子,开着花,刚好手能够得着,就都被路人摘了。

    以前一到夏天,就会有人爬到树上采摘这些白兰花做花茶。他们背着个很大的布包,采了花就放在布包里。那是开了的和没开的花都要的。有时林嘉欣从下面经过,树上会有些花掉下来,她就把捡起来带回家。可有次一个人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从此,这些树上就禁止人上去采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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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人把这些白兰花树都挖走了,种上了棕榈树。棕榈树一点也不好看,又不香,遮荫也不行。

    这里附近还有座庙,虽然很有名,门票也不贵,才5元,庙也整天开着,可就是游人稀少。因为里面没有和尚,是座空庙。来看的人都是些外地人,本地人根本不来。

    赵秀全下班后,坐公共汽车来到林嘉欣的家。狂吠的狗已经通知了保安,有不速之客来了。保安开了门,毫无表情地让赵秀全进去了。虽然赵秀全在乡下长大,家里也养了狗,但面对这样快有半人高的狼狗,还是胆寒。尤其是狼狗的态度,恨不得挣脱了铁链,扑上来撕碎了他。铁链被震得哗哗作响。

    不知是狗叫通知了林嘉欣,客人到了,还是林嘉欣早就准备好了。反正当赵秀全来到客厅时,林嘉欣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来啦?我喊你喝茶是真正的喝茶,不是广东的早茶和下午茶,那是吃点心。”林嘉欣笑眯眯地对他说,“来来,快坐下。”

    赵秀全坐下后,吴妈拿来了茶具。

    茶几上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茶盘,是古树根雕的。

    吴妈开始用电水壶烧水。

    “这叫茶船。像不像一个船?”林嘉欣指着茶盘说。

    赵秀全点点头。这东西俱乐部有,是两层的茶盘,上层筛子状,放壶和杯子,下层接水。

    “下面一层接水的,叫茶海。”林嘉欣笑着说,“我要把你变成福建通。”

    吴妈在盆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沙壶,两只薄如蛋壳的小酒杯,两只瘦长的牙签筒样的杯子,放在茶船上。

    “这小的杯子叫蛋壳杯,又叫品茗杯,高的叫闻香杯。”

    “这么小的杯子喝茶不解渴。”赵秀全很外行地说。

    “这不是解渴的,是品茶的,要慢慢品,一小口一小口,像喝酒那样,所以才叫功夫茶。”

    “是挺费工夫的,一般人哪有那个闲情?不渴都不喝。”

    “所以生活就少了不少乐趣嘛。”

    “是不是福建人都有钱,闲得慌,才要喝功夫茶找点事做?”赵秀全说。说完吃了一惊,这是不是对林嘉欣太不恭敬了?

    “不不,这是产茶地区对茶的热爱,也是休闲放松的好方法。另外,茶叶浑身是宝。吃得太油腻,喝点茶也能助消化,茶还可以减肥健美。日本把福建茶叫做美容茶、健美茶。” 林嘉欣并没有在意。
    谢谢
    60

    吴妈又高举开水壶,把水冲入茶壶,盖上盖,并用开水浇壶的外面。

    “这叫内外加温,有利于茶香的散发。高举开水壶冲水,是使茶叶在壶中尽量翻腾。”
    大约过了1分钟,吴妈拿起茶壶,壶底轻碰茶船边作环形运动,绕了3圈。壶底摩擦着茶船边,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是刮去壶底的水滴。迎客茶时,要逆时针方向磨;送客时,要顺时针方向磨。”

    “真够琐碎的。”

    吴妈把茶倒入一个小冷水壶里。

    “这叫公道杯,茶汤在这里面最均匀。”

    吴妈然后将品茗杯倒扣在闻香杯上,然后一并翻转过来,放在茶托上,再将闻香杯取下,正放。品茗杯里的茶倒掉,这才把公道杯里的茶分别倒入两种杯内,递了过来。

    “你先闻闻,香不香?”林嘉欣自己先拿起了闻香杯,放在鼻子前闻着,很陶醉的样子。

    其实还没闻,空气中就已经弥漫着强烈的兰花香了。

    赵秀全也闻了闻,确实很香。

    “倒茶时不能一次倒满,七分满最好。”林嘉欣端起了品茗杯,“你看,茶汤是金黄色,透明的。”然后小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最后才慢慢地咽下了茶,“一口茶,要分三次进行,从舌尖到舌面,再到舌根,不同的位置,香味不同。”

    赵秀全已经咕咚一口,像干杯那样,把一杯茶灌到肚里去了,“是蛮香的,还很甜。一点也不苦涩。我平时不喜欢喝茶,要喝,也要喝泡了3次以上,没味道的茶。像这个茶我倒是很喜欢。”

    “哈哈哈哈,那是你没喝到好的茶。好的茶泡十几次,色香味都一样。”

    星期二下午是业务学习,有个人拿着病历,在门口伸了一下头,以为医生在开会,又缩回去了,不敢进来。

    “孙医生,有病人。”护士小王喊道,她脸对着门,正好看到。

    孙子兵站了起来,对病人说,“到这里来。”他回到自己位置上,给那人看病。

    今天轮到孙子兵值班。他不仅要准时上、下班,还要负责关门、关灯;上班时人也不能跑没了,别人有什么事要走,都要对他打招呼。也就是说,他成了这一天的临时负责人,不过,假如没有病人,大家都闲着,突然来了个病人,他就是唯一必须干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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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大家都闲着,谁去接待病人?不能都热情地拥过去,那会吓着病人;也不能都不理病人。有了这个值班医生,大家就可以往他那里一指,“找他看。”他也就毫无怨言地去看了。反正大家都轮流,机会均等,谁也不吃亏。除非病人非要找某个医生看,某个医生才会去接待。

    来的人叫李四,也是个用假名来看病的人。他来看过,手里拿着化验单。

    “我没有艾滋病?”他问。

    “化验是没有,不懂(不知道)你最近3个月有没有做那事?”

    李四皱着脸,说:“你看我都烂成这样,能做那事吗?”

    “你在近3个月内也没用针吸毒,没输血吧?”

    “猫(没)。”

    “有没有到不正规的医院做过手术,像胃镜、肠镜、拔牙、打针、扎针灸、用过血液制品?或者到理发店刮脸、穿耳、修脚? 总之,在这些公共场所,你的肉有没有破过?”

    “猫。”

    “也没有别人的血进过你的伤口?”

    “猫。”

    “没和人家共用电动剃须刀、牙刷?”

    “猫。”

    “那你就肯定没有艾滋病了。”

    听到没有艾滋病,李四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

    “守着老婆过,比什么都好。老婆虽然是青菜豆腐,平平淡淡保平安。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要一下死了倒痛快了,就怕那不死不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老婆也要来看,一起治。”

    “你再给我看一下,到底是不是‘生殖器疱疹’?”

    “周医生不是给你看过了吗?”

    “我看他年轻,怕万一是别的病。小诊所也说是性病,‘生殖器疱疹’,但是没治好。”

    “你过来,我给你看一下。”孙子兵带着李四进了治疗室。

    业务学习是皮肤科坚持了好多年的习惯。实际上是星期二下午政治学习,池青云在叫大家读几份报纸,然后就开展业务学习。大家在读报纸时,也都快速含混读过,孙子兵更是跳着段读,这样他要读的内容一会就读完了。

    读报纸是池青云指定的,指到谁,谁读。今天指到护士小王读,护士小王就找了份报纸,读了一篇。然后,池青云说,

    “今天的业务学习我来先说。大家可能也看到了吧?网上都有,但还是要说一下。也许有人没看到。那就是有两个老外,同时得了白血病和艾滋病。然后进行骨髓移植,竟然同时治好了白血病和艾滋病。这是人类首次治好的2个艾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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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不能用这个方法来治疗所有的艾滋病病人。”李闽生说。

    “所以说疫苗重要。我们用疫苗防止了多少疾病?药物治不好的病,只能疫苗上。”池青云说。

    “我们福建就造出了戊肝疫苗。厦大弄的,用基因工程做的。全世界用基因工程做的病毒疫苗这是第二个,乙肝是第一个。马上要进行1期、2期临床试验了。”周国正说。

    “戊肝好象不多见,甲肝、乙肝比较常见。” 护士小王说。

    “但是它死亡率最高,2.5%,孕妇病20%。中国是高流行区。”周国正说。

    “好象也是通过吃传染的吧?”护士小王说。

    “戊肝主要来源于是猪。过去以为人传人。结果猪是携带者,带毒率远高于人群,接触猪的人比不接触的人感染高,基因4型戊肝在人群和猪群中自由传播,”池青云说。

    “这是世界性的,不光是中国有。发病3%。”周国正说。

    “只不过比甲肝发病轻些。偶尔输血也会传染。”池青云说。

    “什么是1期、2期临床试验?” 护士小王又问。

    “1期就是几十个人打疫苗,看看是否安全有效。2期是几百个人。3期几千人,同时还要有同样人数的对照组,就是不打预防针,只打生理盐水。都没问题了,才可以广泛使用。接着还要做4期监控,就是看打疫苗的人有没有副作用,如果一切顺利。才算安全有效。”周国正说。

    “已经在国外申请专利了,这下看我们捞钱,以前钱都给老外赚去了。乖乖,做了4年,厦大病毒中心还是蛮牛的,全国有名。最新一代的艾滋病试剂盒、禽流感快速诊断试剂盒、国内第一个戊肝试剂盒都是它做的。世界闻名。”李闽生说。

    “复旦在搞丙肝疫苗,也花了4年时间。”周国正说。

    “丙肝也是血液传播的吧?”护士小王问。

    “和艾滋病一样,输血、吸毒人得病多,也可以通过性传播。每年全球死39.9万,是仅次于乙肝之后的第二大肝癌诱因。现在有药治,DAA,口服,医保,效果好。”池青云说。

    “丙肝很讨厌,86%的人不知道自己得病,它是全世界导致死亡的10大感染性疾病之一,我国有4000万感染者,但只有2%人知道自己得病。绝大部分是慢性的,发现时已是晚期,接受抗病毒治疗不足1%,10年或者20年后,死于肝硬化或者肝癌。传染广泛,没有列入常规检查,也没有高危人群的筛查制度。”池青云说。
    63

    他记得一个同事的话,假如发现了配偶的不忠,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没看到,一捅破了,一切就完了。他也认为这是个最好的方法。他现在就要采取这个方法,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事实上不行,他一看到老婆就恶心。那张曾经看起来那么漂亮的脸,现在哪里都不对劲,连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人生厌。

    张三宝没有办法回到以前,他只能在表面上保持平静,骨子里却深恶痛绝。他没法再去爱老婆了,他怕碰她,就像她是魔鬼一样。当然他得有理由,他就说他有病,没办法,老了,上年纪了。

    这样,老婆就更花了,天天晚上都在外面有应酬了,常常半夜回来。他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毫无怨言。他也推说有个科研项目要上,中午不能回家了。

    以前他中午都回家,和老婆吃了饭再睡一会。女儿中午都在学校吃,不回来。但是现在女儿不在家的时候,他简直就不能单独和老婆在一起了。

    所以他中午也就不能回家了,那样的话,比要他死还难受。他随便在哪里吃。吃完了就去看电影,逛街,虽然他不喜欢逛街。但他中午留在单位怕同事问,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起这事,他要和平常一样地生活着,所以他只能中午离开单位。

    他在看了池青云在电视上介绍了艾滋病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好象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恨透了他的老婆。他认为老婆一定有艾滋病,也一定传给他了。

    第二天他就去查了,结果没事;再查一次,还是没事。他觉得还是要把原因说清楚,他一个堂堂的知识分子,会去查艾滋病?人家不背后骂他才怪呢。所以他一方面要解除自己的疑惑,一方面也要洗清自己。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医生,倾诉了自己最内心的东西,最隐秘的东西,最伤痛的东西。讲到痛苦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眼泪在打转,但还是硬着心肠,把全部的苦水倒出。

    池青云对他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她给了他一本艾滋病的小册子,叫他放心,说,刚得艾滋病的时候,有可能查不出来,可最长半年,就都能查出来了。你和你老婆都好几年没在一起了。你又没别的女人,现在查了没有,就不会有了。

    快到下班时间,护士小王就故意催着主任,说:“还不去买饭?再不去就没好菜了。”
    这是医生们之间的惯用伎俩,是帮同事解围的最好方法。有时病人忘了下班时间,老和医生没完没了地聊,医生本人不好说什么,或者是医生也没意识到下班了,别的医生就会故意这样说,以赶病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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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一个同事的话,假如发现了配偶的不忠,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没看到,一捅破了,一切就完了。他也认为这是个最好的方法。他现在就要采取这个方法,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事实上不行,他一看到老婆就恶心。那张曾经看起来那么漂亮的脸,现在哪里都不对劲,连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人生厌。

    张三宝没有办法回到以前,他只能在表面上保持平静,骨子里却深恶痛绝。他没法再去爱老婆了,他怕碰她,就像她是魔鬼一样。当然他得有理由,他就说他有病,没办法,老了,上年纪了。

    这样,老婆就更花了,天天晚上都在外面有应酬了,常常半夜回来。他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毫无怨言。他也推说有个科研项目要上,中午不能回家了。

    以前他中午都回家,和老婆吃了饭再睡一会。女儿中午都在学校吃,不回来。但是现在女儿不在家的时候,他简直就不能单独和老婆在一起了。

    所以他中午也就不能回家了,那样的话,比要他死还难受。他随便在哪里吃。吃完了就去看电影,逛街,虽然他不喜欢逛街。但他中午留在单位怕同事问,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起这事,他要和平常一样地生活着,所以他只能中午离开单位。

    他在看了池青云在电视上介绍了艾滋病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好象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恨透了他的老婆。他认为老婆一定有艾滋病,也一定传给他了。

    第二天他就去查了,结果没事;再查一次,还是没事。他觉得还是要把原因说清楚,他一个堂堂的知识分子,会去查艾滋病?人家不背后骂他才怪呢。所以他一方面要解除自己的疑惑,一方面也要洗清自己。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医生,倾诉了自己最内心的东西,最隐秘的东西,最伤痛的东西。讲到痛苦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眼泪在打转,但还是硬着心肠,把全部的苦水倒出。

    池青云对他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她给了他一本艾滋病的小册子,叫他放心,说,刚得艾滋病的时候,有可能查不出来,可最长半年,就都能查出来了。你和你老婆都好几年没在一起了。你又没别的女人,现在查了没有,就不会有了。

    快到下班时间,护士小王就故意催着主任,说:“还不去买饭?再不去就没好菜了。”
    这是医生们之间的惯用伎俩,是帮同事解围的最好方法。有时病人忘了下班时间,老和医生没完没了地聊,医生本人不好说什么,或者是医生也没意识到下班了,别的医生就会故意这样说,以赶病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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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这话见效了,张三宝不好意思地说:“打搅你了,影响你下班了。”说完就走了。

    可当池青云和护士小王在买饭时又看到了张三宝,池青云问:“你怎么在这里?”

    张三宝说:“我跟在你们后面到这个食堂,想看看这个食堂怎么样,好的话,我以后也在这里吃。”说完后又苦笑。

    买完了饭菜,三个人就坐在一起吃,吃完,张三宝说:“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请客。隔壁的电影院有12点半的《天下无贼》。”

    “哎,好好好,我好久都没看电影了。”护士小王马上积极响应。

    “不要你请客,我们自己买票。” 池青云说。她最怕受病人的恩惠,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接受病人恩惠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矮了。有时下班迟了,病人经常塞50元或100元给她,她都觉得受了侮辱。难道她的人格就值这50元和100元?没有人可以用金钱来买得动她的人格。

    她都会坚决地把钱退回去,说:“不要害我犯错误。我已经拿了国家的工资了,就不能拿你的钱了。”

    她也知道,她一但拿了这些人的钱,这些人出去就会说:“哼,什么主任,还不都是看重钱!”因为她就经常听熟人说,在哪里看病,为了图省事,不挂号,不交费,就把钱直接给主任。池青云就会吃惊地问:“他就拿了?”

    “哼,怎么不拿?以后都不用挂号了,态度好得很。其实还更省钱。”

    池青云感到很悲哀,为了这个群体,为了这些穿着白衣的狼。以前的媒体骂得没错,该骂。可是非典时期,医护人员的努力和伤亡,让人们一下子对他们感恩戴德,把不快都暂时忘了。实际上,这个群体没有变,他还是他。

    以前池青云拒绝这些人的钱也就拒绝了,可后来她做了登记。因为在年终的时候,有人在做总结的时候,把自己说成了一支花,说自己拒了多少次红包什么的。对于这些人的人品,池青云是知道的,也就是说,他收了1万,但又拒了500。又当了婊子,又竖了牌坊(他到底有没有拒,谁也不知道)。所以池青云也记下自己拒红包的时间、地点、人物,在年终总结时也写上一笔。婊子都能竖牌坊,她就不能竖?她要不树,倒变得不如婊子了。她其实是不喜欢说自己这样、那样的。

    遇有老弱病残的,排不了挂号、交不了费队、想直接把钱给池青云的人,池青云根本不要他们的钱,她都叫科里年轻的医生、护士帮这些人去挂号、交费。

    当他们三人一道往外走着,快到电影院时,张三宝抢先一步到了售票处窗口,立刻掏钱买票,并回头说:

    “这次我请你们,下次你们请我就是了。”

    “对对对,下次我们再请他嘛。”护士小王赶紧对池青云说。
    65

    池青云就不再坚持了,下次她一定会请客的,假如张三宝一直在医院吃午饭的话,机会肯定会有。

    池青云出差回来,带了些芝麻糖,下午没病人,把放在桌子上。大家都去抢了吃,只有周国正还在写东西。池青云拿了一包酥糖走了过去。

    “给你吃。”池青云说着,把酥糖递了过去。

    周国正抬起头接过酥糖感激地说,“谢谢你啊,你还想到我。”

    “你在写什么?是科普还是论文?”

    “科普,报社约的。”

    “这一点我很赏识你,业余时间做自己该做的事。”

    “你也一样。”周国正说着羞涩地笑了一下。停了一会,他又意外地说,“我们乡下的婆婆就喜欢你这样的媳妇,这里寛宽的。”他说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髋部。

    “这是会生孩子。”池青云笑着说。

    “你们知道猫为什么爱吃老鼠吗?就是因为老鼠体内有牛磺酸,牛磺酸可以增加夜间视力。猫体内没有牛磺酸,所以就要吃老鼠。人吃了老鼠肉,就可以治顽固性夜盲症了。”李闽生说。

    “照你这么说,广东和福建都吃老鼠肉,就没有夜盲症了?”孙子兵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冲下他嘴里的芝麻糖。

    “反正不是我说的,科学家说的。”李闽生说。

    “要证明这个很容易,把吃老鼠肉的人统计一下,看夜盲症发病率是不是和别的人一样。” 周国正也加入他们的谈话。

    李闽生已经吃掉了一块芝麻糖,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周国正说,“中国每年200万自杀未遂,自杀死35万,全世界自杀死100万,自杀是中国人口死亡的第五大因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在14到34岁人群中,已经成为第一死因。中国91%的自杀者未看过心理医生,58%喝农药,吃老鼠药。

    “大部分自杀都是抑郁症引起的。人类进入精神病时代,欧洲自杀人比车祸还多,每年有5.8万人自杀。世界其它地区共有4亿人有精神障碍。

    “世界卫生组织说,精神疾病已经成为21世纪的重要疾病,是导致人们丧失活动能力的第五大病因,20年后将上升为第二大病因,仅次于心血管疾病。

    “中国心理医生很少,9.3万人才有一个。但精神病人1600万人,还有600万癫痫患者”

    “你怎么什么数字都记得?不当会计真可惜。”孙子兵吃完了一块芝麻糖,又吃了第二个。
    “是啊,简直是大材小用。”池青云说。
    周国正有些得意起来,“我看东西基本上过目不忘,在大学时,我还背过新华字典。”
    66

    “现在不也和我一样,靠别人的痛苦过日子?”孙子兵一边嚼着芝麻糖,一边说。

    “嘿嘿,老师靠别人的无知过日子。不过要说聪明啊,人的大脑中只有一小块地方决定智力。科学家扫描大脑发现,后顶叶皮质中,有一小块地方决定人的瞬间工作记忆容量,就像电脑,内存大,速度就快,人就聪明。以前科学家还以为,人的智力是由大脑不同的区域掌管的。”李闽生说。

    “怎么样?连科学家都证明了,记性好就是聪明。”周国正又有些得意了。

    “说你胖,你就喘。”孙子兵说。

    “那是啊,我有非凡的记忆。刚才我还没说完,有1亿人有焦虑症和抑郁症,有40万人要求变性。湖南精神病全国发病率第一,有患者80多万,白领阶层最严重的人群。

    “精神病患者是炒股高手,情绪受损的功能性精神病人更愿意为高风险下赌注,而且能做出良好的金融决策,因此可能成为真正的股市高手。

    “美国有一半的人在一生中会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中国每年3万唇腭裂。400万白血病,一半是儿童,及时治疗70%可痊愈。每年新增加4万。全世界7000万白血病。全世界每天死15万人。”

    “烦不烦呐,你?” 护士小王说。

    “用得着那么精确吗?现在数学都有模糊数学。”孙子兵快速捕获信息的能力也不差。
    “哟?孙医生不简单嘛,还懂数学。” 护士小王讪笑着说。

    “你以为我老了,就不值钱了?”

    “越老越值钱,不信你到市场上问问。”李闽生笑着说。

    “什么意思?”孙子兵瞪着眼。

    “到菜市场问问生姜的价钱,姜是越老越值钱。”

    “那不一定,现在嫩姜很贵,做糖醋姜就要专挑嫩的。” 护士小王说。

    “现在这世道,都是卖春,当然小的值钱。”孙子兵扁了扁嘴,话中有话。

    “其实老年人最成熟,经验多,不容易上当吃亏。”李闽生及时扭转形势。

    “那不一定,我看街上地摊上卖的什么保健秘方,都是老年人买。所有的保健品都瞄准了老人。”周国正虽然秃顶了,但还是毅然决然地站在年轻人一边,准确地说,是站在护士小王一边。

    “市场也瞄准了孩子。”池青云插话,谁也不偏。

    “我是什么都吃,五毒俱全,以毒攻毒,还就偏偏不吃保健品,我的身体不照样好得很?谜题(苗条)。”

    “而且还不肾虚,不要吃伟哥。”李闽生说。

    “就是!”
    67

    “其实什么保健不保健的,饮食周全比什么都好。现在人都不吃荤油,都说含饱和脂肪酸,会使动脉硬化;就不知道它又含有多烯酸、脂蛋白,能营养血管,抗高血压,防中风。猪油还能抑制食欲,反而不会肥胖。身上有油了,皮肤就好,还不怕冷,肚子里塞得满满的,不会得胃下垂。你看哪个得胃下垂的人不是瘦猴干(瘦子)?”

    李闽生指了指自己白嫩的脸,又拍了拍自己引以为豪的肚子。

    “我这个瘦猴干就没有胃下垂。”孙子兵说。

    “猴子也有属于自己的艾滋病。”周国正得意洋洋地说。

    “不是只有人和黑猩猩才会得艾滋病,猴子不会得吗?”护士小王问。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学问?”李闽生说。

    “不光猴子,所有的动物都不会得艾滋病。”池青云说。

    “哼哼,但是黑猩猩和所有的猴子都会感染它们自己的艾滋病——猿艾滋病,而且病毒还有许多种,还会传染给人。不要忘了,我们人类的艾滋病也是从动物身上来的。”周国正说。

    “哦,太可怕了。” 护士小王绝望地说。

    “怕什么?照吃照喝,我们不是猴子,家里也不养猴子,又不和猴子结婚。等这些病传过来的时候,我都去见马克思了。”

    “你见得了吗?你又不是党员。”李闽生说。

    “马克思像你!我说我代表中国人民去见他,他肯定很高兴。”

    “别代表我,我还想活。” 护士小王说。

    “我们两个还不定哪个先死呢。”孙子兵说。

    孙医生少吃一点,别把戊肝吃进去了。”护士小王说。

    “照吃,死了不亏。”

    “孙医生一贯表达能力强,深入浅出。”池青云说。

    “那是,我是人才没得到重用。”

    “下次讲课都你去好不好?”

    “我没兴趣,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吃点。”

    “其实丙肝、非淋病性尿道炎和艾滋病携带者都可以考公务员,因为传播和乙肝一样,乙肝能考公务员,它们也能考,虽然艾滋病携带者比乙肝少很多,但受歧视和不公正待遇是一样的,还更严重,除幼儿教育等特殊的行业以外,都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池青云说。

    “最近发现海蜗牛的毒素可以止痛,比吗啡强1万倍,还不上瘾。” 周国正说。

    “有这么好的事?”孙子兵两眼放光,“那我要发财了。”
    68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护士小王厥着嘴说。

    “怎么没关系?等我退休后,我办个养殖场,专门养这个,”孙医生闭着眼,摇着头,唱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片段,“有多少苦同胞……”

    “然后你再发明一种药让人浑身痛,这样大家都去买你的解药。”李闽生说。

    “好主意!高,实在是高!”孙子兵对着李闽生竖起了大拇指,学着电影上汉奸的口吻。

    “行了,糖你们也吃了,该去看书了,明天考三基。” 池青云说。

    医院里定期考医学基本知识,通称考三基,闭卷考试。也不定时地考英语。上次考英语时,护士小王要求坐在池青云身边,池青云同意了。没想到,护士小王老是问这问那,耽误了时间不说,最后还把她卷子拿过去抄。结果护士小王的分数比池青云还高。

    但是大家谈兴正浓,并没有马上散去。

    “有些人愿意和病人结婚,真想不通。”护士小王说。

    “秃老婆比没老婆好。”孙子兵说。

    “那我宁可没老婆,不要秃老婆。”护士小王说。

    “哼哼,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孙子兵说。

    “有老婆好啊,可以传宗接代,还洗衣煮饭,打扫卫生,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带工资的保姆?”李闽生说。

    “你就不说你是带工资的男保姆?”孙子兵说。

    “所以我就不结婚,我不愿做人家保姆,也不要人家做我保姆。”

    “你那是做不上,做得上,早做了。”孙子兵说。

    “你,” 护士小王红了脸,假装生气地说:“你最坏了,不理你了。”然后又找李闽生,“刚才你那肥肉理论又是科学家说的吧?科学家害死人,今天这样说,明天那样说,今天说割脑(鸡蛋)不好,明天又说割脑好。”

    “现在已经给鸡蛋平反了,它的胆固醇是好胆固醇。不过,2019年,今年,美国又说,蛋黄胆固醇高,不能吃。但是鸡蛋里含胆碱,一天吃两个,不得老年痴呆。人的大脑就是靠胆碱运作的,胆碱越多越聪明。”池青云说。

    “我的大脑肯定胆碱多,我就不要吃鸡蛋了。”周国正说。

    “好处都是你占了,一下内存大,一下胆碱多,反正就是一句话,你聪明。”孙子兵说。

    “热闹的路边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葛优说的,不是我说的。”护士小王笑道。
    “其实,人不能缺少胆固醇的,胆固醇过低会短命。” 池青云说。
    69

    “是的,不过同性恋的人也会长在肛门、嘴里和胸部,有的手上也会有。”

    “为什么?”

    “他们不是两头乱嘛。性病就喜欢长在人的下身、肛门、嘴巴和眼睛里。比如澡堂、游泳池、理发店、旅社,还有一同生活的人,有时也会被传染,这叫间接感染;有人纹身还染上了梅毒。这就叫无辜梅毒。”

    “我肯定不是无辜梅毒。”

    “那是,还有幼儿园阿姨有淋病,把淋病传给小朋友,惧内丫(女孩)比较容易得,她们抵抗力低,她们也会把病传给别的小朋友。梅毒倒没有这么厉害的传染性。”

    “为什么?”

    “梅毒螺旋体的生存力很弱,一离开人体,很快就死了,和艾滋病的病毒差不多,所以它的传播途径也主要是男女、血、母婴传染,和艾滋病一样。”

    “哦——”王五点着头。

    “胎儿染上病,一般比大人重,眼睛、嘴巴、气管、下身、内脏都有性病,什么肺炎、肝炎、脑膜炎、关节炎。而且发育也不好,全身起疹子、脱皮、皮肤发皱。”

    “唉,太可怜了。” 王五轻轻叹了口气,眼睛有点红。

    “大人也会全身得病,特别是抵抗力低的时候,像产妇,常常会送命的。”

    “这么严重?”

    “怎么不会?”

    “我那时就是下身有一个很硬的包,什么感觉也没有。”

    “那就是梅毒的标志,叫硬下疳,虽然它自己会好,但是过了一个月,就全身发病了,全身起疹子,淋巴结都肿大。你那时就该来看的,现在也不会蔓延到全身了。”

    “唉,不懂(不知道)啊。后来大腿沟里就有一个包了。”

    “那是硬下疳出现的10天后,就是大腿沟里淋巴结发炎,中医叫横痃,专门指梅毒引起的淋巴结炎。它有小毛栗大,很硬,不疼的。横痃也会自己好,一个多月吧。这都是梅毒早期,也叫一期。

    “那个叫什么?硬虾干?”

    “中医把嘴巴里的溃疡叫‘疳’,像唇疳、口疳、走马疳,下身的溃疡就叫‘下疳’,像这种梅毒的溃疡很硬,就叫‘硬下疳’”
    。
    “哦,我还以为是吃的虾干。”

    “要是身上其它地方长疳的话,附近的淋巴结也会肿大。”

    “那治疗时应要注意什么?”
    谢谢
    谢谢
    70

    “绝对不要和女人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这些病得过以后不会产生抵抗力,好了以后还会再得,如果对方没有同时治疗,她就会反复传染给你,你不是永远都不会好吗?”

    “对。”

    “下身也要天天洗干净,内裤也要换。毛巾、床单,凡是能碰到下身、碰到病变部位的东西,都要勤洗勤换,这样就把重复感染的源头给堵了;另外也要早治、足剂量、足疗程、防止后遗症和抗药性,两下半(很快)就好了。”

    “懂(知道)了。”

    “我现在就给你开药,反正青霉素、红霉素、抗病毒的药都要上,还有涂的药。”李闽生说。说着翻着桌上的东西,翻完又扭过头喊道:

    “主任,白处方还有没有了?”

    “傲(有),傲。”池青云说着拿来了一沓处方,扔在了他的桌子上。

    王五说:“处方不都是白的吗?”

    “现在改了,麻醉药都用淡红的处方,急诊是淡黄的,儿科是淡绿的,普通的是白色的。普通、急诊和儿科处方要保存1年;毒性药品、戒毒和精神药品要保存两年,麻醉药要保存3年。2004年9月1号开始执行。”

    “为什么要这样分呢?”

    “都是血的教训,医学上的每一个规定,都是用命换来的。这不像其它科学,失败了可以重来,人死了不能复生,所以就必须强行规定,把遗憾减到最小。所以医生要写病历,要这样,要那样,就是要留下证据。”

    “做医生还这么麻烦?”

    “你以为做医生舒服啊?我以前也以为做医生就是看看病的,其实杂务吓死人,要写病历,开化验单,收集,保存资料,上报传染病,打扫科室卫生,做消毒工作,经常考试,听讲座,办学习班,年终要自我小结,参加考评,新年还要写出计划。”

    “看来各行都有各行的苦,我们外面的人还很羡慕你们医生,看你们很神气,很悠闲,很搜狐(舒服)。”

    “你看学医的有几个让孩子也学医?这就是干一行厌一行。”

    李闽生埋头写好了处方交给了王五,王五接过了处方,犹豫了一下,过后还是说,“医生,你刚才讲了那么多,我都糊掉了,你能不能把这8个性病,用最简单的话再讲一遍?不好意思啊。”
    71

    “呵呵,你这比老师出的题目还难啊,还要高度精练,不能用术语,行,我就来吧,按卫生部规定的顺序。还好我有练过,吃得比较透,不然还真倒不出来。

    梅毒,下身起包,全身蔓延,最后毁容;
    淋病,病在尿道,红肿流脓,最后不育;
    非淋,病在尿道,红肿流脓,最后不育(轻些);
    湿疣,下身起包,大到菜花,反复发作;
    疱疹,下身水疱,异常疼痛,反复发作;
    下疳,下身起包,化脓疼痛,横痃蛋大;
    肉芽,下身起包,横痃严重,下身毁容;
    艾滋,下身无包,全身有病,不治死亡。”

    “医生等等,你慢些讲,我找张纸来把记下来。”

    “要出去开性病诊所?”

    “哪里,我帮帮人家,早发现,早治疗,不要弄得像我这样,拖了这么久,灰蚕(非常)痛苦。”

    “好好好,学雷锋。要是雷锋活到现在,肯定天天上街宣传防性病,防艾滋。这比帮人家拉板车,做好人好事更有意义,可以救活一大批人。”

    李闽生找了张空白化验单给李四,又把自己的笔给他,然后慢慢念着,让他记下来。
    王五记好后,说:“那治疗呢?也说个大概。”

    “那可不行,治疗必须严格按照操作规定进行,不能大概,一定要准确,根据病情、年龄和体重来决定。”

    “我不是想给人治病,只是心里有数,可以指导别人,万一他们被游医生害了,我就可以指出。”

    李闽生想了一下,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王五,说:“病人还是要到医院来看的,因为诊断非常重要,正确、充混(充分)的治疗也很重要,还是那句罚(话),医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自己看吧,看一下有个印象也好,不然我讲起来太罗嗦,也不好听,不过你不要带走,也不可以外传,就在这里看,看完还我。”

    “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好象医院都这样吧?不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公之于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才不会上当,才不会耽误病情,才不会把病传染给更多的人。就像法律一样,如果人人都知道条款,起码不会有那么多纠纷,那么多犯罪。如果人人都是医生,病就可以减少一大半,好多人生病是因为无知。”

    “你讲得有道理,不过我要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万一出了什么事,查到我,吃不了兜着走。”

    “好,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看,你去忙吧。”

    “我还要再补充一句,艾滋病与其它性病的关系非常密切。”

    “为什么?”
    “因为和伤口有关系,你不看到许多性病都有破口?破口不仅被传染性病,还传染艾滋病。艾滋病既容易从破口出去才传染给别人,也容易从破口进入传给自己,特别是破口容易出血时。淋和非淋虽然没有破口或出血,但黏膜出现炎症,面积又大,仍能促使艾滋病病毒进入人体。

    “有些病虽然不是性病,但是它容易出血,也一样容易染病和把病传给别人,比如宫颈糜烂就是这样,成为艾滋病病毒出入女性身体的一种通道。宫颈糜烂发病率很高,对于性乱的女性来说,不仅容易得艾滋病,还会把艾滋病传给别人。所以,性病患者叫做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男女关系混乱,就容易得性病和艾滋病。西方性解放使性病患者激增。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男女青年25岁时,已有一半得过淋病或梅毒;80年代,成年男性的性病患病率在70%以上。你看性病有多可怕?

    “再有就是感染性病时,淋巴细胞多了,也更容易得艾滋病。淋巴细胞是艾滋病病毒的专车,车子多了,它就方便了,坐着车子,全身跑。所以,不控制性病,就无法控制艾滋病。”

    “问题很严重啊。”

    “是啊,这已不是医疗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了。有人做过调查,1千个艾滋病里面有110个性病,其中梅毒80个,湿疣20个,疱疹10个,淋病8个。这里面,梅毒最多;反过来,性病里有艾滋病的,1千个里面也有44个。国外有的地方,两者之间互为百分之十五,所以许多国家的性病门诊,都免费检查艾滋病。”

    “懂了,我一定多多宣传。”

    “好吧,你自己先看,我过去一下。”

    “哎哟,真不得了,4种性病。”李闽生跑到自来水龙头边,打开水龙头,边抹着肥皂洗手边低声地说,怕王五听见。

    “现在多种性病混合的人越来越多,你看我们这里2万个病人,同时得两种以上的有百分之十五。”周国正说。

    “我看有两个因素,一是社会因素,如商业活动频繁,人际交往方式多元化及性道德观念的改变;二是生物因素,比如带菌者传播,细菌产生抗药性。”池青云说。

    “1999年大陆报告84万,比1998年增长32.3%,是增长率最高的一年。总发病率是每10万人中有50.68个,实际人数应该是5-10倍。性病的流行已产生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在传染病中,它的发病率仅次于腹泻、肝炎,居第三位,福建去年是居于前5位,比全国低。去年福建报告性病27180例,男比女多,20-29岁比例最大。” 周国正说。
    “因为和伤口有关系,你不看到许多性病都有破口?破口不仅被传染性病,还传染艾滋病。艾滋病既容易从破口出去才传染给别人,也容易从破口进入传给自己,特别是破口容易出血时。淋和非淋虽然没有破口或出血,但黏膜出现炎症,面积又大,仍能促使艾滋病病毒进入人体。

    “有些病虽然不是性病,但是它容易出血,也一样容易染病和把病传给别人,比如宫颈糜烂就是这样,成为艾滋病病毒出入女性身体的一种通道。宫颈糜烂发病率很高,对于性乱的女性来说,不仅容易得艾滋病,还会把艾滋病传给别人。所以,性病患者叫做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男女关系混乱,就容易得性病和艾滋病。西方性解放使性病患者激增。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男女青年25岁时,已有一半得过淋病或梅毒;80年代,成年男性的性病患病率在70%以上。你看性病有多可怕?

    “再有就是感染性病时,淋巴细胞多了,也更容易得艾滋病。淋巴细胞是艾滋病病毒的专车,车子多了,它就方便了,坐着车子,全身跑。所以,不控制性病,就无法控制艾滋病。”

    “问题很严重啊。”

    “是啊,这已不是医疗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了。有人做过调查,1千个艾滋病里面有110个性病,其中梅毒80个,湿疣20个,疱疹10个,淋病8个。这里面,梅毒最多;反过来,性病里有艾滋病的,1千个里面也有44个。国外有的地方,两者之间互为百分之十五,所以许多国家的性病门诊,都免费检查艾滋病。”

    “懂了,我一定多多宣传。”

    “好吧,你自己先看,我过去一下。”

    “哎哟,真不得了,4种性病。”李闽生跑到自来水龙头边,打开水龙头,边抹着肥皂洗手边低声地说,怕王五听见。

    “现在多种性病混合的人越来越多,你看我们这里2万个病人,同时得两种以上的有百分之十五。”周国正说。

    “我看有两个因素,一是社会因素,如商业活动频繁,人际交往方式多元化及性道德观念的改变;二是生物因素,比如带菌者传播,细菌产生抗药性。”池青云说。

    “1999年大陆报告84万,比1998年增长32.3%,是增长率最高的一年。总发病率是每10万人中有50.68个,实际人数应该是5-10倍。性病的流行已产生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在传染病中,它的发病率仅次于腹泻、肝炎,居第三位,福建去年是居于前5位,比全国低。去年福建报告性病27180例,男比女多,20-29岁比例最大。” 周国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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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和伤口有关系,你不看到许多性病都有破口?破口不仅被传染性病,还传染艾滋病。艾滋病既容易从破口出去才传染给别人,也容易从破口进入传给自己,特别是破口容易出血时。淋和非淋虽然没有破口或出血,但黏膜出现炎症,面积又大,仍能促使艾滋病病毒进入人体。

    “有些病虽然不是性病,但是它容易出血,也一样容易染病和把病传给别人,比如宫颈糜烂就是这样,成为艾滋病病毒出入女性身体的一种通道。宫颈糜烂发病率很高,对于性乱的女性来说,不仅容易得艾滋病,还会把艾滋病传给别人。所以,性病患者叫做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男女关系混乱,就容易得性病和艾滋病。西方性解放使性病患者激增。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男女青年25岁时,已有一半得过淋病或梅毒;80年代,成年男性的性病患病率在70%以上。你看性病有多可怕?

    “再有就是感染性病时,淋巴细胞多了,也更容易得艾滋病。淋巴细胞是艾滋病病毒的专车,车子多了,它就方便了,坐着车子,全身跑。所以,不控制性病,就无法控制艾滋病。”

    “问题很严重啊。”

    “是啊,这已不是医疗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了。有人做过调查,1千个艾滋病里面有110个性病,其中梅毒80个,湿疣20个,疱疹10个,淋病8个。这里面,梅毒最多;反过来,性病里有艾滋病的,1千个里面也有44个。国外有的地方,两者之间互为百分之十五,所以许多国家的性病门诊,都免费检查艾滋病。”

    “懂了,我一定多多宣传。”

    “好吧,你自己先看,我过去一下。”

    “哎哟,真不得了,4种性病。”李闽生跑到自来水龙头边,打开水龙头,边抹着肥皂洗手边低声地说,怕王五听见。

    “现在多种性病混合的人越来越多,你看我们这里2万个病人,同时得两种以上的有百分之十五。”周国正说。

    “我看有两个因素,一是社会因素,如商业活动频繁,人际交往方式多元化及性道德观念的改变;二是生物因素,比如带菌者传播,细菌产生抗药性。”池青云说。

    “1999年大陆报告84万,比1998年增长32.3%,是增长率最高的一年。总发病率是每10万人中有50.68个,实际人数应该是5-10倍。性病的流行已产生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在传染病中,它的发病率仅次于腹泻、肝炎,居第三位,福建去年是居于前5位,比全国低。去年福建报告性病27180例,男比女多,20-29岁比例最大。” 周国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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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和伤口有关系,你不看到许多性病都有破口?破口不仅被传染性病,还传染艾滋病。艾滋病既容易从破口出去才传染给别人,也容易从破口进入传给自己,特别是破口容易出血时。淋和非淋虽然没有破口或出血,但黏膜出现炎症,面积又大,仍能促使艾滋病病毒进入人体。

    “有些病虽然不是性病,但是它容易出血,也一样容易染病和把病传给别人,比如宫颈糜烂就是这样,成为艾滋病病毒出入女性身体的一种通道。宫颈糜烂发病率很高,对于性乱的女性来说,不仅容易得艾滋病,还会把艾滋病传给别人。所以,性病患者叫做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男女关系混乱,就容易得性病和艾滋病。西方性解放使性病患者激增。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男女青年25岁时,已有一半得过淋病或梅毒;80年代,成年男性的性病患病率在70%以上。你看性病有多可怕?

    “再有就是感染性病时,淋巴细胞多了,也更容易得艾滋病。淋巴细胞是艾滋病病毒的专车,车子多了,它就方便了,坐着车子,全身跑。所以,不控制性病,就无法控制艾滋病。”

    “问题很严重啊。”

    “是啊,这已不是医疗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了。有人做过调查,1千个艾滋病里面有110个性病,其中梅毒80个,湿疣20个,疱疹10个,淋病8个。这里面,梅毒最多;反过来,性病里有艾滋病的,1千个里面也有44个。国外有的地方,两者之间互为百分之十五,所以许多国家的性病门诊,都免费检查艾滋病。”

    “懂了,我一定多多宣传。”

    “好吧,你自己先看,我过去一下。”

    “哎哟,真不得了,4种性病。”李闽生跑到自来水龙头边,打开水龙头,边抹着肥皂洗手边低声地说,怕王五听见。

    “现在多种性病混合的人越来越多,你看我们这里2万个病人,同时得两种以上的有百分之十五。”周国正说。

    “我看有两个因素,一是社会因素,如商业活动频繁,人际交往方式多元化及性道德观念的改变;二是生物因素,比如带菌者传播,细菌产生抗药性。”池青云说。

    “1999年大陆报告84万,比1998年增长32.3%,是增长率最高的一年。总发病率是每10万人中有50.68个,实际人数应该是5-10倍。性病的流行已产生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在传染病中,它的发病率仅次于腹泻、肝炎,居第三位,福建去年是居于前5位,比全国低。去年福建报告性病27180例,男比女多,20-29岁比例最大。” 周国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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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中,还是把艾滋病、淋病、梅毒算作乙类传染病。”孙子兵说。

    “这也还是根据传染病的特性,它们确实属于二类,哪像鼠疫那么厉害,碰一下就传染,所有的人都会得病,一死,死空了一座城市?”池青云说。

    “你以为艾滋病就不会死空一座城市?它不过是10年后死,不是马上死,所以大家没感觉。非典大家那么怕,就是立刻看到了死亡,它的死亡率也才百混(分)四。和艾滋病比,算什么?现在有抗菌素,鼠疫根本就流行不起来;没药治的传染病才叫可怕。”孙子兵说。

    “艾滋病毕竟有它的局限性,不是每个人都得,只是在一部分人里流行,不过现在已经从高危人群转向一般人群了,普通老百姓也开始受累了,都是吃老公的亏,吃老婆的亏,还要影响孩子。”

    “所以,为了保命最好别结婚,和尚、尼姑肯定死不掉。”李闽生洗好手,又用手接着水,然后把水倒在水龙头开关上,反复了好几次,以冲掉他的手刚才在开水龙头时,可能带到开关上的细菌。这才把水龙头关了,一双手在工作服的屁股两边擦擦干。这就是个一般的水龙头,不像治疗室里脚踩的那个,手不要碰开关的。

    “哎呀,结婚前检查一下不就行了?”护士小王说。

    “检查?能保一辈子?”

    “你以为和尚、尼姑就不得病?他们现在比我还洋,手机都用最新款的。”孙子兵说。

    “那你就去当和尚。” 护士小王对孙子兵说。

    “我才不干,这事关键不在躲,而在防。”

    “就是,要迎着困难上。有条件的要上,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金弹子,打不下巧鸳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关键是套套,有没有疗效,看套套。”李闽生学最后一句话着广告语,把大家都逗笑了。

    “不过艾滋病的死亡率确实很高,博茨瓦纳3小时就死一个;南非1小时死25个,南非人口才4400万,倒有700万人感染,7个里面就有1个,是全球比例最高的。南非东部的一个省,部分地区孕妇的感染率超过一半。在1992-2002这10年间,它损失了700个亿。它废除种族隔离的10年,也是艾滋病肆虐的10年。这是国际劳工组织在曼谷第十五国际艾滋病大会上公布的。”周国正说。

    “艾滋病恐怕现在死亡人数最多吧?”护士小王说。

    “其实意外死亡也很多。北京、上海、天津等10省市的抽样调查,全国每年有1.6万中小学生非正常死亡,平均每天40个,死于食物中毒、溺水、交通、安全事故,这还不包括不可抗拒的天灾人祸,其实重大事故80%都是可以避免的。”周国正说。

    “中国人多,基数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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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上万。外国就那么点人,死光了都不到中国一个零头。”孙子兵说。

    “我看性病耽误治疗也是重要一条,自己的病没好,才会不断地把病传给别人。”李闽生说。

    “你手这就算干净了?”护士小王说,“你那手摸摸那里的,也不嫌脏。”

    “天地良心,我哪里有摸过?”李闽生说,“我只是看了一下,需要摸,我会戴手套的。你以为我愿意看那东西?我又没有窥阴癖,这是工作需要。用孙医生太太的话说,脱裤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每天见的屁股比脸都多。而且我也洗过手,你们都看见了,还在工作服上擦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孙子兵老婆是妇产科医生,这句话已经成了经典。

    “你以为你那工作服就干净?” 护士小王说。

    “就屁股这两块干净,病人总不敢摸我屁股,我就是得了性病,也轮不到他们摸。”李闽生说。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是哦,那天开周会,院长还说我们洗手太少,说1个病房里的医生平均每天接触12个病人,一个护士接触22个病人,可是他们平均用肥皂洗手才7次,用酒精类快速类消毒剂才洗3次。今年8月15号,中国疾病控制中心曾光教授公布的一项调查表明,我国医护人员洗手频率和日常工作量不成比例。”

    “谁说的?我看病后都洗。”李闽生说。

    “强迫症的病人肯定都符合规定,他们从不接触病人,但是都会不停地洗手。”孙子兵说。

    “所以,什么事都它的好处和坏处,我们忘记洗手,说明我们正常;他们喜欢洗手,说明他们不正常。就连酸雨都有它好的一面。”李闽生说。

    “又在瞎编了吧?”护士小王说。

    “怎么瞎编?我李大侠什么时候讲过瞎话?酸雨就是污染,不过英国科学家发现,酸雨可以抑制温室效应。湿地的细菌产生甲烷,甲烷导致温室效应。湿地里还有另一些细菌喜欢吃硫,酸雨多了,它们有得吃了,就壮大了,抢了那些细菌的地盘,然后甲烷就少啦。目前的酸雨可以使湿地甲烷减少8%,2030年,会达到15%。”

    “又一国际难题被攻克了,看来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相克,用不着我们瞎操心。”孙子兵说。

    “但是工业污染还是会影响到人,我国每年都有20到30万新生的病残人,再加上有些病是好多年后才发病,实际上就有100万了。又是和艾滋病差不多的数字。有一些虽然是先天、遗传的,但不少胎儿是受到了病毒、细菌、原虫感染才致病的。要是按最低感染率百分之三算的话,每年有就50万出生。0-14岁智力低下的400万中,轻度的百分四十,中重度的百分六十。每年出生1700万人,25%遗传,15%环境,60%是营养、生理、保健、技术等其他因素。”周国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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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做报告了。”护士小王说。

    “人太多,死一点也好。”孙子兵说。

    “所以,人类就是矛盾,自己杀自己,然后又自己救自己。”李闽生说,“就像老顽童练拳,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

    李闽生确实是皮肤科里知识面最广的一个人,虽然他才中专毕业,但他最羡慕有学问的人,所以一提到学问,他就最迫不及待地要表达,以表示成才不成才完全靠后来,而不在考没考上大学。单位的每次业务考试,他都很下工夫,都考第一。所以他也正在搞高级职称,到当了副主任,就不会有人再小瞧他 ,虽然上正主任有点难,但到了副高,就能说明问题了,也就是副教授了。

    “还有眼睛呢,右眼比左眼大,使用率也比左眼高,65%的人是以右眼为主,32%的人以左眼为主;3%的人双眼不分。一般一只眼睛负担90%的视觉任务,另一只眼只起辅助作用。”周国正又说。

    “我来看看李医生的媚舅(眼睛),哎哟,真的,你的右眼比左眼大。”护士小王笑弯了腰。

    “那究竟是怎么知道哪只眼才是主要的眼睛?”池青云很好奇。

    “这个我知道,哼哼,你们跟着我,有得学。”李闽生边说边在桌子上找到一张空白的化验单,在中间撕了一个小洞,递给池青云,“你双手拿着,手伸直一点,两眼同时从小洞里看远处的一个东西,对准了没有?”

    池青云通过这花生米大的小洞终于对准了远处墙上的电插头,“对准了。”

    “现在闭上左眼,电插头还在不在?”

    “在。”

    “再闭上右眼,用左眼看。”

    “哎呀,电插头没了。”池青云惊奇地说,说完又反复试了好几遍。

    “那你的右眼就是主视眼。”

    护士小王一把抢过那张化验单,试着。“我是左眼看得见,右眼看不见。”

    “你左眼是主视眼。”

    孙医生和周医生也都试了一下,都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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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6-04 00:43:11  更:2022-08-19 20:5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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