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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就像天空亲吻过大地》待出版、改编成电视剧[第1页]

作者:葳蕤春叶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情感小说,待出版,待改编成电视剧
目录:
    引子
    第一卷:魅惑
    1、红唇少年 2、一九八二年 3、图书馆 4、朱老太太
    5、红颜知己 6、妹妹们 7、四人行 8、一段插曲
    第二卷:叛逆
    1、仓南胡同24号 2、父亲 3、一使力巴低
    4、“裸体画事件” 5、柏林情话 6、苏醒的欲望
    7、“小黑屋” 8、秘书的一天 9、璀璨星空
    第三卷 万象
    1、人生若只如初见 2、细水微澜 3、生日宴 4、客厅政治
    5、“婴宁” 6、姊妹之间
    第四卷 秘事
    1、小说 2、暴风雨 3、塔罗牌 4、丽达与拉兹
    5、约会 6、时髦女郎 7、情定香炉峰 8、弟弟的哲学
    9、老照片 10、彼特陈 11、美术馆
    第五卷 情殇
    1、别亦难 2、奚先生 3、煤火费 4、秋风起兮
    5、圣诞日 6、琉璃世界 7爱情的味道 8、新年礼物
    9、告别黑塞 10、女学徒工
    第六卷 门第
    1、人民大会堂 2、“贫民窟” 3、平民生活 4、家的感觉
    5、 6、风沙中 7、革命家的爱情观 8中南海内
    第七卷 缱卷
    1、筒子河之恋 2、堕落 3、订婚 4、孔庙事件
    5、恒星黯淡 6、最后一根稻草 7、可怕的戾气
    8、未婚妻进门 9、考试之路
    第八卷 惊变
    1、大栅栏 2、出走一夜 3、秦皇岛之旅 4、宇宙深渊
    5、病榻上 6、故人来访 7、女友的秘密 8、谜底
    9、匕首和美女
    第九卷 重生
    1、牢狱之灾 2、宣判 3、跌入谷底 4、探监日
    5、重获光明 6、入狱才一日 7、异乡人 8、寻觅之路
    9、白塔寺下
    第十卷 觅迹
    1、刘媛媛的讲述 2、晴天霹雳 3、白色地狱 4、月光奏鸣曲
    5、思念如海 6、重逢 7、鸳梦重温 8、再见爱人
    尾声
    谢谢北海丁戈老师,还望多指教。
    谨以此文献给纯真的八十年代

    引子
    一连几天,那个年轻人都会来到文津街,枯坐在北京图书馆对面,一棵不知被历史犁刀耕过多少遍的老槐树下,静静地,望着那一对雄浑有力的石狮子;抑或仰望苍穹,期待能从空气中抓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游思,想象着乘上一架时空穿梭机,钻进猊俊衔环、乳丁闪亮的王府大门的缝隙,能向往昔的时光靠近些,再靠近些。
    回忆是件艰难而痛苦的事。
    何况这个故事已过去了三十年。三十年啊,就像那扇厚重无比的红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就再也没有重启过;想来此刻的他,也很怀疑是否还能准确地复述整件事的始末?是否还能保持原有的那份激情?他不知道。从遇到那个女孩的那一天起,自己是变得幸福了,还是不幸了?而倘若没有那次邂逅相逢,命运女神又会执他们之手,各自奔往何方呢?
    纷呈杂乱的思绪,几天以来,几个月以来,就像银河系闪着辉光的星云,围绕着年轻人的脑海旋转,一会儿它们分开去,独自成体;一会儿又聚拢来,带着重磅炸弹似得尖利呼啸,毫不留情地轰炸他脆弱的神经。结果,越想解开,越是头昏脑胀地不行。也许,只有当他把整个事情的原委一一叙述清楚,这个事情才会渐渐清晰起来。
    这一切都要从一九八二年的那个春天开始讲起。
    第一卷 魅惑
    1、红唇少年
    那年的春天,也像许多年后的春天一样,被无数人盼望着,惦念着,憧憬着。
    严寒的冬日几乎还未曾散尽,人们就已经迫不及待换上花裙,穿上短袖衫,敞开禁锢了整整一个冬季的衣领,让裸露皮肤一遍遍感受和风的抚慰,感觉那种久违了的舒适和惬意。大地重新长出柔嫩嫩的绿草,树木重新开出鲜艳的花朵,往昔一双双冰窖似的冷漠的眼神,又开始跳动起火一样的热情。一切都在复苏,一切都在唤醒,从头到脚,从五官到四肢,从外表到人的内心。
    位于京城最中心的太液池,也呈现出一年中最秀丽的风韵。不说那飞檐流丹,栋宇峥嵘,也不提那佳木荟翳,巨石贝垒,仅就蓬莱岛和白塔倒醮于波光掠影之中,黛色岚光,就足以可依可掬了。再加上一座九孔白玉拱卷的“金鳌玉栋桥”,如虹霓般横亘于潋滟湖水之上,北望可观琼岛春阴,南眺可赏太液秋风,著名的“燕京八景”,只需独伫桥头就可纵览其二,那实在是古代君王发动浩繁人力创造出的人间仙境。多少年来,它就像一位温婉儒雅、清秀可人的风流美男,存在于帝都的中心,任你有再大的委屈,再无法诉说的悲伤,只要来到这里也会把它忘得干干净净,心里只剩下一片洁净,一片美好。
    就在这样的仙境里,眼下走过来一男三女,迢遥看过去,他们就像是一幅泥捏的精致盆景里,行走的四个小人。那个少年,与肩挎贴着小鹿画片书包的女孩,缓缓走在后面;另外两个女孩,一个穿“蓝格格”衣服,一个着“灰衬衫”的,则嘻嘻哈哈走在前面。那天恰好赶上阴天,雾霭弥漫,整个太液池被笼罩得如梦如幻,时时有一两道日光从青灰色薄云的缝隙中洒下,照射湖水;这时,湖面上就会有珍珠似的白光一窜一窜地跳动。
    @常山渐青 2022-05-06 11:09:34
    颇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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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关顾!
    @雄声 2022-05-06 11:08:30
    寻回故友地,再说桑麻话。亚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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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多多指教!
    忽然,少年一时被什么吸附住,不知不觉走到桥中央,停住脚步,两手扒着像一根根长矛的铁栅栏,睁圆双睛,若有所思地向南眺望。
    他旁边的女伴也跟了过来。
    “蓝格格”犹豫了一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走到绿油漆的铁栅栏前,双脚活泼地蹦跳着,做要从这栅栏之上飞跃状。只有那位“灰衬衫”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喂,你快过来呀,看这下面的湖水棒极了。”
    “我才不过去呢。我劝你们也赶紧走吧,否则,那湖水里的水鬼会把你们拖进水里。”
    “蓝格格”吓坏了,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跳着脚就往回跑。
    “你别听她的,这湖水怎么会有鬼呢?”
    少年反驳道。
    “你还别不信。这座石桥过去没有这些栅栏,而是些白玉石雕刻花纹的石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太液池里开始闹鬼,每年城里都会发生一起被鬼拖进水里的蹊跷事;后来解放了,本来说这回应该好了,可每隔一年,还是有人跑到这里来自杀。上边没办法,这才拆除了白玉石栏杆,改成现在这样又高又尖的铁家伙,就是防止有人再往里跳。”
    这是那个“灰衬衫”在说。
    “她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就有些犹豫。
    “她说的没错。不知道你看没看过《我的前半生》?书里记载,紫禁城泰和门旁过去有一口水井,经常有一些宫里的宫女和妃子,只因犯了忌讳被投进水井里淹死,结果,积累的怨毒愈来愈多,每到夜里,她们就会变成厉鬼爬出水井,四处吓人。后来溥仪知道了,就命法师超度,在井口压了一块上百公斤重的铁板。这些女鬼出不来,只得顺着水路游到太液池,继续折腾,所以从那以后满城的人都知道这湖水有水鬼。”
    是那个卡通女孩在说。
    少年还是半信半疑,心有不甘地让目光继续在池水中流连。心想:如果这湖水里真有水鬼,她也必是像宓妃那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满池的红花绿茎,是她时髦的新衣,一池蓝琉璃的碧水,是她魅人的美瞳。裸露的肌肤就像波光,在水中时隐时现,尽显妖媚;玉藕般的白臂随浪花凭栏乱舞,无不性感;就连风裹着云雾也会伴同她的舞动,变幻成各种形容呢。
    他正这样且羡且叹,恍惚间,竟觉得那女神忽然伸过来一只纤纤玉手,跨过铁栅栏的缝隙,搭在他的肩头。
    “啊!”
    少年不由大叫一声,跳起脚来;回过头来连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乐了,却哪里是太液池魅惑人的女神,分明是旁边的女伴,在招呼着他赶快赶路。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见到鬼了不成?”
    往车站走这一路,卡通女孩还笑着拿他打趣。少年无言以对,直顾低头往前走,可女伴似乎还想把这个玩笑开下去,故作神秘地对“蓝格格”女孩说道:
    “你刚才没看见他的样子,如果不是我拍了他一下,他真有可能被女鬼摄取到水里去了。”
    “你是说,那水里还真有鬼?”
    “何止是有,我还听见她唱歌来的呢。”
    “开玩笑吧?”
    “不信,我唱给你听,她是这样唱的:‘我的眼睛是两团火焰,我的手臂是一根魔杖,凡是看到我眼睛的人,注定要走向死亡------’”
    卡通女孩一边故意用沙哑的嗓音说着,一边张开双臂,把十根手指弯曲成魔鬼样的利爪,假装恶狠狠朝“蓝格格”女孩扑去。吓得对方不停地笑着,直往同伴的身后躲,同时,还没有忘记拿卡通女孩和那少年打趣: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们,他到底是你表哥,还是表弟呀?”
    @雄声 2022-05-08 10:28:55
    送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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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这最后一句,明显说到卡通女孩的敏感处,她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挥动玉臂,要去撕那“蓝格格”的嘴,“你胡说些什么,简直越说越不像话。”“蓝格格”见势不妙,一边“咯咯咯”开心地笑,一边就往“灰衬衫”女孩的身后躲,竟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有时,眼见就要抓住她了,那个扮演“母鸡”的忠实演员,还故意把“蓝格格”挡在身后,张开双臂不让她抓到对方。三个人打闹了一阵,显见得是有些累了,都站在那里弯下腰,喘着粗气,卡通女孩连连摆动手臂,带着一丝愧意,向男孩解释:
    “你看我这两个妹妹,有多淘气,成天就知道拿我开心。”
    少年却仿佛不曾听见。
    刚才,他听“蓝格格”问起,“他究竟是你表哥还是表弟”,白皙的脸颊骤然像涂上一层胭脂,羞涩地一阵绯红;这倒不是缘自这句话本身,而是为了“蓝格格”问女伴这句话时,左偷瞄一下卡通女孩,右斜楞一下自己坏笑的样子,多少让人觉得局促不安,心亏气虚。
    他一直陷在刚才那句话里,痴痴排解不开:
    是呀!
    我到底算是她表哥还是表弟呢?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伙伴?还是被丘比特那支爱情之箭悄悄射中的情侣?抑或只是心有灵犀、有许多知心话题的红颜知己?
    他不知道。
    就在少年满腹心事的当儿,一行人已走过白皮松掩映下的团城,来到正对北海公园大门的车站。一辆梳着两根大辫子的电车,像一只瞪着两只大眼睛的蓝鲸,缓缓驶来。那两个女孩已在车下向他们招手了:
    “喂,明天你还来吗?”
    “来。”
    “那你表弟还来吗?咯咯咯。”
    “去你的吧,再见!”
    “再见!”
    这位红唇少年名叫钟凯南,若论其身世,虽算不得生在钟鼎瑶玉之家,却也是富贵宦达子弟;其父早年间曾参加革命,解放后几经波折,现任北京市轻工局局长,位高权重,一言九鼎。其母原是一名华侨,归国后追随父亲,在某研究所担任研究员,年轻时即出落得楚楚动人,这就难怪她的儿子也长得这般一表人才,可谓风姿秀逸,玉树临风。俊秀的外表,再加之显赫的家世,按理说,这样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男孩子,如果稍稍把持不住自己,任其放纵,必定会成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轻则招蜂引蝶,挥霍纵欲;重则横行霸道,杀人越货。可难得的是,这样的恶俗,在这位少年人身上竟然一点没有沾染,究其原因,除了父亲严厉得近乎苛责的管教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它找到了比一切女人、金钱和权势更有力的东西:
    书籍。
    说来也是奇怪,没有人督促他,可钟凯南从小就显露出对知识的狂热追求,这种追求的热度,远超大人们对他的期许。他年仅三岁,即能背诵《三字经》、《百家姓》,七岁熟读《论语》,十岁谙熟《史记》、《汉书》,及至年长,一些有名的子、经、史、集,他几乎都已经诵读一遍;所以中学毕业,他很自然地便考上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在大学他曾发下宏愿,即便不能像王国维、钱钟书那样,做一名知识渊博的学者;最次,也要成为一名精通二十五的历史学家。所以,尽管他现已踏入社会,被分配至人人向往的办公室工作,闲暇之余,特别是每逢星期日休息,他还是要到北海旁侧这家知名的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
    正是对知识的这种滋滋渴求,使他意识不到自己的美貌,曾引来多少长者发出“我爱犹怜”的感叹,且怎样引人侧目;使他忽略了周围女孩子纷纷向他传送爱慕的秋波。
    就像他上大学二年级时,一个中文系的漂亮女孩子,经常到他们男生宿舍,假借帮他收拾床铺、洗衣服为名,千方百计跟他接近。每次孩子要她来,同宿舍的男生都会不好意思,讪讪地躲出去;可等她一走,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嬉皮笑脸地盘问:你们亲过嘴没?你们上床了没?七荤八素,问东问西。一旦他说没有,他们就非常扫兴,说你这人挺没意思,连好朋友都不说实话,可他当时的确一点这方面的兴趣都没有,只顾着看书、学习;学习,看书。后来,那个女孩也看出来了,悻悻地跟他谈了最后一次话,再也不到男生宿舍里来了。
    因此,他在同龄男孩子当中,也算是个异类,尽管面容姣好,却从没有与女孩子牵过一次手,吻过一次嘴。但就如同花蕾虽不起眼,却注定要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虫豸虽则外形丑陋,却终究会化茧成蝶。纵使少年如那耳喀索斯般孤芳自赏、心高气傲;有丘比特张弓搭箭瞄准于前,阿佛洛狄忒手握魔水瓶追赶于后,他终究逃不脱那一池碧水的诱惑。只是让他钟意的人,此刻还未出现,她也许还在某个商场的橱窗前流连;也许还与自己的闺蜜躲在什么角落,说着悄悄话;总之,她可能出现在这世界上任何地方,唯独,没出现在他身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不久的将来相见,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短暂却又稍纵即逝的契机。手持纺锤的女神早已安排好一切,就像曹禺舞台上的“三一律”的人物,该出场的时候自然便会出场,一分钟也不会多,一分钟也不会少。
    何况,随着“铛”的一声钟响,时间进入到注定不同寻常的一九八二年。
    @金笺 2022-05-09 12:01:46
    点赞支持!期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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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金老师!
    2、一九八二年
    一九八二年是西历,中历是黄帝纪元四六七九年,农历壬戌。马尔维纳斯群岛上空的硝烟尚炽,贝鲁特难民营的战火又燃。那位来自日不落帝国的铁娘子,挟马岛战胜国之余威,千里迢迢,本想让总设计师再回顾一下屈辱的三个条约,却被一声断喝,在大会堂台阶上惊慌失措地跌倒。在香江畔,在那个夏天,紫荆花与牡丹花同时绽放。就在这一年,雄浑的义勇军交响曲,再次回荡在每一个山村、厂矿、学校、军营;红绶带挽起的由麦穗与齿轮框住的徽记下,是三千四百二十一名代表庄重地举手,废除终身制度,迎来一个继往开来的改革时代。就在这一年,水、金、木、土、火、海王、冥王,各自横跨过凝蓝远邈的太空,连同太阳、月亮,在黄道带排列成一行蔚为壮观的“九星连珠”。这一天三月十日,正值李聃诞辰日,莫非它们在宇宙慢慢长夜中,亦感受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股强劲的炁气,才不惜踩北斗,践参商,踏心亢,御风蹑虚,风尘仆仆,来完成这次千年之约的吗?
    古人云:“九星连珠有圣人出”。当是说异象之难得。据报载,第一次我国有确切UFO记录的,竟也在一九八二年。这的确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年份。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理查德?阿滕伯勒的《甘地传》,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公推的当代第一作家巴金,从意大利罗马市长手里接过“但丁国际奖”,即使他那部堪与卢梭名著媲美的《随想录》,尚未面世。而热闹隆重的人民大会堂大厅,也在颁发第一届茅盾文学奖,从此,周克芹、魏巍、姚雪垠、莫应丰、古华五人被载入史册。而获取一项至高荣誉的,则只归属于一个人,他是创造世界体操史神话的“体操王子”,他在一届世界杯比赛中将六枚金牌独揽,他的名字叫李宁。
    @扬光RC 2022-05-09 19:27:21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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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扬光RC的支持!
    爱情,也在那个年代渐渐苏醒,就像一只冻僵的虫豸,感受到春光的抚慰;就像一只土拨鼠,原本只能踽踽劳劳地在地下挖土掘进,终有一朝可以大大方方行走于光天化日的地面。一位年纪稍长者说:“几年前,我们还只能以同志相称。”眼下的年轻人却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这一切剧变,无不源自文学做了爱情的先导,主义做了爱情的支撑,充塞于当时青年男女眼眶的,无不有赖《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人啊人》这种大力宣传,《读者》、《青年文摘》这类救世良方。“哪个妙龄少女不怀春?哪个青年男子不钟情?”《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成为那一年最流行的爱情小说。
    但那时的青年男女,还没有后来常有的“你做我男朋友吧?”这种强弓硬马式的表白;“我爱你”这种赤裸裸的示爱,也只在西方经典电影中才会出现;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并排而坐在黑暗中的情侣,听闻后面红耳赤,好不尴尬。因为那时的人们在表达爱慕之情时,断没有这样粗暴,这样肆无忌惮;而是十分巧妙的、古典的、含蓄的。她们一般把这段感情深深藏匿于内心,即便急迫地想要表达,也是纯粹东方式的:女子故意给男方遗留下一方手帕,一只发卡,一圈红线,她们基本上学的都是《红楼梦》或其他古书描写的套路。或者就是假借以看书为由,把从男孩子借得的一本名著,在最能表达自己爱慕之情的那一页,夹上一片树叶,一张书签,一张空白纸条,还给对方。这种颇具文学味道的方式美则美矣,只可惜那些粗心的男孩子,向来马虎,常常会无视这般精心巧置的细节,造成本来一段应该发生的感天动地、凄婉缠绵的爱情故事,总是无果而终,留下无尽遗憾。也有一些颇有才气的少男少女,不甘这样默默忍受相思之苦,遂效仿古人飞鸿传书,梅雁传情的典故,在尺牍方寸之间奋笔疾书,写下一篇篇感人至深的情书或情诗,寄向远方。它是否真能达到功效,人们无从知晓,但能肯定的是,那个年代给后人留下了一篇篇精美绝妙的诗文,却是真而切真的。
    有个名叫爱英的女护士,这一年,给文学杂志的编辑共写了73封信,其中一封写道:“今天读完你推荐的《金粉世家》,自觉不及《红楼梦》的十分之一;你批评琼瑶的小说庸俗,我却认为它细腻、优美------,我还是决心像你所希望的,多看世界名著,这样就离你近一些吧。”次年,她如愿以偿与心上人结为神仙眷侣,再一年有了爱情的结晶。这样的表白在那时的情书中,笔笔皆是。舒婷于是年出版的《双桅船》,成为当时青年男女小本本必抄的诗作,就是最好例证。
    我们年轻的主人公,就是在这样一种氛围中走进一九八二年,正式开始了一段由懵懵懂懂到刻骨铭心的恋情。
    @雄声 2022-06-09 15:29:18
    大作必鼎,鼓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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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声老师!感谢一直关注!
    3、图书馆
    八十年代初的年轻人,总有一种饥渴感。这种饥渴是渗透进身体里每一块骨头,每一根血管里的,就像冬天一棵掉光叶子的大树,贫瘠消瘦,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营养已经许多年;可是,只要给它一点春风化育,春雨滋润,它就会拼命吸收、消化、长叶、开花,直到茁壮长成一棵足能遮风避雨,也可以遮蔽日月的参天大树。
    在北京图书馆第二阅览室前,每天排队的人都很多,尤其是一清早,队伍能拐出大门,排到文津街上去。
    来这里看书的,大半是挎着书包的年轻人。因为座位有限,工作人员每天都是先按顺序,发给排队的人每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号码,按号往里放人;等看到座位已满,就站在玻璃门处冲外高喊:“里面的座位已满,请后面的不要再排队了。”可他们的话往往被当成耳旁风,人们仍固执地排着长长的队,总设想里面的人会马上出来,这个机会不能错过。结果,往往需要一直等到中午,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回家吃饭,才有可能进去。结果,这一上午功夫只能站在队伍里耐心等候。为打发时间,他们有的跟同来的朋友聊天,有的跟前后不认识的人搭讪,有的捧起一本书静静翻看,还有的,索性从家里提来一台收录机,戴上耳机,摇头晃脑哼唱磁带里放的港台歌曲。
    那情景,就像一队正准备放风,等待呼吸新鲜空气的囚犯。可轮到自己进入阅览室了,又如同获释般兴奋、激动,紧着去抢一张空出的座椅,将借来的书籍往桌上一放,先不急着翻阅,而是透过玻璃窗,扫视一遍外面仍在苦苦排队的人们,露出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表情。但用不了十分钟,随着一本本期待享用已久的书给打开,那神奇而有魔力的文字,即刻,又会把他们拉进另一个精彩的世界,让他们沉溺其间,无法自拔。
    看上去,这里与外面世界虽仅一墙之隔,但就像是太白金星凭空划了一道屏障,无论坐在阅览室,还是游逛于院内广场的学子们,全然听不见半点汽车的鸣笛,人声的鼎沸,商贩的喧扰,几欲与人世隔绝。只有在迈出图书馆大门的一霎那,才顿觉自己从童话步入现在,大有“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之感。
    事隔一个月后,重新爬楼,我会格外小心谨慎!
    @邗江老刘 2022-06-06 10:24:15
    节后上网,阅读佳作,支持文友!
    -----------------------------
    谢谢邗江老刘!抱拳!
    宁静、单纯、文雅。
    这正是最适合催生浪漫爱情的场所,而这已经在来图书馆读书的年轻人当中,见出不少端倪。
    比如,在那个看似沉寂如水的阅览室,人们总会发现一些女孩,臂弯抱着被视为爱情圭臬的名著,一双俏眼却望着面前的虚空发呆;而另外一些男孩,则远远眺望着发呆的女孩,无缘无故地窃笑,或是发出一声叹息。更有不少胆大的男孩,借着铅笔掉地,或者不会查阅目录的机会,跟身边的女孩搭讪,用一些小小的伎俩,便骗得那些伊人的同情,就此也许会发展成情侣,有谁知道呢?
    但这一切,对于钟凯南来说,都与他无关。
    家庭近乎严苛的教育,使钟凯南在情感方面过于晚熟。何止晚熟,他已经二十三岁,对女人的了解仍只停留在小说和图片上;一旦遇到女孩向他靠近,他只会羞涩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记得他初次走进这家图书馆,隔着一米高的柜台,只想借一本《艺文类聚》来读;却不料柜台正忙碌的一位中年妇人,甫一见到他,即刻向同伴发出惊呼:“看,哪个男孩的嘴唇有多红啊!”惊得一屋子正低首下心看书的人,瞬间都舍弃了书本,抬起头好奇观看,弄得他好不窘迫,逃也似地离开那片是非之地。有时,他甚至很懊恼,天生一副姣好的姿容,让他走到哪里都要无端承受过多的目光,无法踏实干自己想干的事。也由此,他就像只埋进文化沙漠的鸵鸟,阅览室的大部分时光,都把头扎进那些散发油墨香的故纸堆里,不敢轻易抬起。以至几名对他暗生情愫,奢望能跟他搭上一句话的邻座女孩,彻底灰了心。
    那是在他走过金鳌玉栋桥,面朝太液池痴痴发怔的两个月之前。一天,他正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专心致志苦读,耳畔忽飘来一个女孩子清朗朗的声音:
    “钟凯南!”
    钟凯南猝然把目光从艰涩的古籍中拔出,掷向远处,恍恍惚惚间,一个梳着“幸子头”模样的女孩子,笑盈盈正站定在面前,嘎吱窝儿还夹着几本借来的书。
    “怎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娄心月呀!”
    这样说过,那女孩已不客气地做到他对面,把厚厚一摞书往桌上一扔,似是表达对对方“贵人多忘事”的不满。
    钟凯南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恍然醒悟。
    他怎么能忘记娄心月这个名字呢。
    娄心月,是他童年时的玩伴,同在那个神秘的部委大院里长大,比他年长一岁。钟凯南从小就羡慕她的外文天赋。经历了闭关锁国的十年动乱,像她那么大的孩童,能把外语说得呱呱叫的凤毛麟角,而娄心月不仅英语在学校数一数二,自修的德意志语言,同样了得。因为她从小打下的深厚基础,恢复高考不久,她就考了一个310分的高分,被当时的北京外国语学院录取。毕业后,又留校任教,传道、授业、解惑,成了大学德语系的一名讲师。只是几年前,她从大院搬到学校宿舍区住,他们之间也就断了音信,想不到机缘巧合,今天又在这里碰见。
    钟凯南印象中,娄心月是个腼腆内向的女生,总爱低着头,她的脸上也总是疙疙瘩瘩的,长满粉红的青春痘;可如今,她的面庞不仅像丝绸一样光滑细腻,双颊还泛着少女特有的红晕,眼睛也是光亮亮的,让人想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句古人说的话。
    看到从小在一起长大的玩伴儿,俯仰之间,变成一个光彩照人的大姑娘,钟凯南感觉很不习惯,嘴也变得笨拙,心跳也节奏加快:
    “真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别人呢?”
    “这么说,是经常有女孩跟你打招呼喽?”
    “没,没有。”
    他差点说出是柜台里的那个中年妇人,但很快意识到口误,想要再解释,却又嘴笨口拙,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头一转,瞥见对方搁在桌上的两本书,一本是《德国文学史》,一本是精装版,大硬厚皮,封面绘着一幅风景优美的油画,书面写着《Gedichte Erich Arendt》,忽然就有了话题。
    “你看这本是什么书,是诗集吗?”
    “好眼力,这正是一本《德国诗歌精选集》呢。”
    钟凯南产生了浓厚兴趣,拿过那本大厚书,用力翻了几页,里面全是天书似的文字。尽管德文与英文字母相近,他在大学也读过Goethe和Heine英文原版的诗集,可只是“a”变成了“?”,“u”变成了“ü”,就像隔了一条宽宽的英吉利海峡,怎么也无法从语言的此岸游到彼岸。
    “只可惜,我一句看不懂。”
    娄心月“噗嗤”一笑,拿过诗集,看也不看就给合上。
    “其实,我也强不了多少。过去我只是会点简单的对话,只是上了大学,才开始系统的学 觉得这点知识够用,可等毕业后留校,要去教别人,才发现自己还差得很多,”娄心月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别看年纪轻轻,颇有才华,却是非常谦虚,善解人意。“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我一上台,讲别的还勉强能应付,可等讲到德国文学史和有哪些流派,就觉得他们知道的比我还多,他们提到哪些作家的名字,连我都不认识。所以,才利用休息时间,来图书馆恶补一下。”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忽然落到钟凯南身上,眸子一亮:
    “对呀!我怎么忘了,你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专门就学这个的,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走,咱们不要在这里吵到人家,我们上外面说去。”
    这时,钟凯南才发现,因为他们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惹得旁侧看书的人,不时拿了一双卫生球的眼睛瞪他们,不禁吐了一下舌头,收拾好书本,与娄心月蹑手蹑脚走出阅览室。
    许是在屋子里呆的时间久了,双目早已习惯黑白单调的色彩,乍一出来,抬头看到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眼睛瞬息间便给那种蓝色给灌醉了:那是一种被蓝墨水漂染过的凝蓝,那是一种来自极深海底纯粹的冰蓝,在它面前,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像是接受了一次圣洁的洗礼。
    钟凯南与娄心月二人,找了一处欣赏得到那片碧落的长椅,坐下,一边感受天鹅绒般的蔚蓝覆盖于身的温暖,一边海阔天空、无所顾忌的畅聊着。
    “我记得你过去就喜欢看书,现在也是?”
    “我看的书比较杂,不光是古籍,还有许多外国名著。在大学这四年,简直可以用狂读来形容。”
    “德国作家的小说你也读过?”
    “当然。”
    “那你比较钟爱的有哪些?”
    “卡夫卡,茨威格,西格斯,他们写的小说都让我赞叹不已;但我最欣赏的还要数哪些熠熠闪光的诗人。远一点的有歌德,海涅,赫尔斯赫夫;近一点的,有里尔克,黑塞。若论起来,德国的诗歌要比小说发达,这可能与他们那个国家格外注重音乐有关。就像我们国家,古典诗歌的成就至今无法超越,就是因为那时的诗歌能吟、能唱,能配乐。这样吧,回头我借你几本书,你看过之后,就知道我说的一点不错。”
    “太好啦!”
    娄心月一下子变得兴奋,两条搭在长椅外面苗条的腿,一悠一荡的,像是有一块蔚蓝的天空软软地砸到脚面,她轻轻一踢,又弹回至遥远的虚空中。
    “你说你也喜欢古典音乐?”
    “何止喜欢,简直是狂热。记得上大三那年,我们宿舍新来一个姓陈的男生,他是忠实的古典音乐迷,有一整套柏林交响乐团演奏的磁带,每天晚上,他都会听着双卡录音机放出的音乐,做功课;我就是从他那里,知道了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
    “你知道,大学晚上11点就要熄灯、睡觉。为不惊扰别的同学,他就和我提着录音机,跑到黑漆漆的操场上去听音乐。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听贝多芬的《G大调英雄交响曲》。哇!那次激动的我简直热泪都要涌出来了,他跳到半尺高的台子上,学着小泽征尔的样子,不断甩着头发,不知疲倦地挥动胳膊;我呢,就在下面仰望璀璨的星空,大喊大叫,又哭又笑,疯狂得不能自己。那一夜,我们一直折腾到夜里两点钟,直到被学校值班的人发现,硬逼着赶回宿舍,情绪才算慢慢平复。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经历。”
    钟凯南一面讲述,一面学着那一晚的情景,夸张地舞动手臂,逗得娄心月捂着嘴咯咯直笑。
    他这时还不明白,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喜欢倾听自己交谈,同时,又时常为自己话语带出的幽默,捧腹大笑,那说明这个女孩子一定愿意和他在一起,至少不讨厌他,就此也许会喜欢上他,进而悄悄地爱上他,也是说不定的。但在一九八二年的那个春天,他只觉得与娄心月相处,有一种有话尽可以倾诉的畅快感。
    至少,这比他在单位整天面对一个张家长李家短的老太太,要开心很多。
    4、朱老太太
    老太太姓朱,应该算是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了。圆脸,皮肤保养得很好,一头齐耳短发,不论什么场合,永远是笑眯眯的,充分体现着集体主义大家庭的温暖。她也确实把社联当作自己的家,把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当成自己的孩子,和他们倾诉衷肠。只是这个“衷肠”是带引号的,因为她一个小时前对一个人夸赞的诸多好话,一个小时后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有可能就成了挖苦嘲讽的坏话;前脚好茶好烟地热情招待人家,后脚刚离开,就迫不及待祖宗八辈地咒骂起来。
    那时,钟凯南刚到社联上班,很不习惯这种瞬息间的变脸术,甚至很惊讶,这种典型小市民的习气,怎么会与一个她这样身份结合得那么巧妙,那么天衣无缝。后来,当钟凯南意识到这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作料,就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小心它不会被面前这个笑眯眯的老太太,拿到别人那里添油加醋,扰乱视听。
    但也有例外。
    前面说过,朱老太太非常革命,时刻注意保持和监督队伍的纯洁性。在他们大院,除了社联,还有许多其他单位在这里办公,像某某所、研究院、《学习与研究》编辑部,等等。与社联的老家伙不同,在某某所上班的大多是些年轻人;隔着一扇玻璃窗,经常能听到篮球场上他们的叫喊,以及男追女逐的打闹声。到食堂打饭,也以他们排的队最热闹,他们总是把铝制饭盒里的勺子摇得“哗啦啦”响,或者索性就用筷子当作鼓槌,敲打碟碟碗碗的边缘儿,让它们发出刺耳的打击乐声。无疑,他们的到来,给这座死气沉沉的大院,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
    可这座大院里的人却多半不喜欢他们,尤其是坐在钟凯南面前这位朱老太太,一提起他们,就恨得牙根痒痒:
    “他们所里那帮小年轻,流里流气的,没一个好东西。”
    ------
    “我有时能碰见他们。哎呦,他们那种说话方式,真让人受不了。那些女的也开化得要命,上次我听她们说什么,啊,‘你要爱我,你来搂着我呀!’哎呦,真难听死了。”
    ------
    “过去咱们法学会有个李小瑞,人走了,大家都特别高兴,因为人们都看不惯他那样。你不知道,原来他经常跟某某所那些女的混在一块,结果,有一次让社长碰上了,呵,那个大发火呦,‘以后这样的男的一律不要’。开始我还以为他们都没结婚呢,后来才听人说,‘什么呀,人家早就结过了’。这叫什么世道。”
    朱老太太很厌恶这些花花草草的风流韵事,另一方面,却又很爱四处打听这些消息,回来还描述得绘声绘色,细致具体;每次聊完,总不忘在后面加上一句:
    “哎,现在的年轻人呀!”
    然后就是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大有这个世道就毁在年轻人手里的意思。
    起初,钟凯南并不愿与她争辩,毕竟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对方又是一位吃过许多苦的老同志,还不想把单位同事间的关系搞僵。可架不住这位朱老太太天天说,而且,还总把“我一看到现在穿喇叭裤,留大鬓角,戴大蛤蟆镜的青年就恶心”挂在嘴边,这就愈发加重钟凯南的反感。
    社联是某部的下属单位,有自己办的通讯和简报,与全国二十几个省市相关单位,及社科院、研究所都有内部刊物上的交流,因此,坐在办公室里,沏一杯茶水,拿一份简报,就够看好几天的。当时,登载消息比较多,比较新鲜的,要数《青年研究通讯》。每次收到以后,这里的人都会抢着看。对各种小道消息格外敏感的朱老太太,自然也概莫能外,看得比任何一份报纸都要认真,经常一面看,薄薄的嘴唇还蠕动着,轻轻念出声来。偶尔,发现什么特大新闻,还会大惊小怪地惊呼起来,足以把对面正安静看书的钟凯南吓一大跳。
    “哎呀,这里说中学生就开始谈恋爱了?”
    然后,就是大张着嘴,痴呆呆地发愣,那一瞬间,感觉她的呼吸都已停止了;好半天,才接上一口气,重复一句:“这是什么事呀,现在中学生谈恋爱成风,啧啧啧。”
    这个时候,钟凯南就会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刺激她:
    “这有什么,别说是中学生,现在的小学生刚到五六年级,有的就开始搞对象了。”
    说完,他就明显感到,像有一阵凛冽的寒风从眼前刮过,朱老太太全身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接着低下头,再也不做声;那感觉,又像是本来正想炫耀自己的博识多闻,却突然有一个人说,你这已是老掉牙的新闻,让人一下子接受不了。
    “你是说,她真的好几天没再跟你说话?”
    娄心月笑得眼睛弯成了一瓣新月。
    “当然。我和她每天都坐面对面,只要一闲下来,她就天南海北地扯家常,聊闲天。可那几天,她见我来了,总是假借要出去办事,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好像我是长了脚蹼从海底来的人。她走路也特别奇怪,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钟凯南学着老太太走路的样子,扎着两只手,形容她有一个多么丰满的身子,然后像只企鹅一样,腆着肚子,摇摇晃晃从娄心月面前走过。
    娄心月笑得更加开心。
    “你干嘛这么说人家,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
    “不是我说她,是她来说我们这不好,那不对的,好像她们就从来没谈过恋爱,就从来没年轻过。”
    @雄声 2022-06-12 10:56:49
    亚宁送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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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亚宁老师支持!
    5、红颜知己
    自此以后,钟凯南与娄心月就开始频繁接触。
    他们每逢礼拜日,便像约好了似的共同来到图书馆,并肩而习,互不打扰,她看她的大厚本英文书,他看他的已泛黄的繁体古籍;感觉到累了,互相之间莞尔一笑,便很有默契地从堆积如山的书本中,抽身走出,跑到阅览室的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紧挨临琼楼,种着一株古树,两人多环抱的树身,一看便知已经历经数个世纪;伞盖似的绿荫下有一座汉白玉石碑,坐在刻满花纹的石台上,可以望得到东面仙女一样洁白的白塔,一湖波光潋滟的北海,那是他们两个人最常歇息的地方。
    每天来图书馆看书的读者走了一拨又一拨,唯独他们俩就像嵌进这座古典园林一样,始终不曾挪过地方。
    说来连钟凯南也感到奇怪,像他这样一个见着女孩子脸都会红的人,怎么与娄心月有这么多的话要说,这些话似乎被自己隐藏了半个世纪,一直憋在心里,今天,终于可以痛痛快快说出来。而对方也莫不如是。他们一起聊文学,聊历史,聊音乐,聊政治,从各自单位的见闻,聊到上大学的趣事;从小时候的经历,聊到过去那些小伙伴现在又在干些什么------。他们的话题就像重重包裹着的一个毛线团,里面千头万绪,随便抽出一根,就足够缠绕在双手扯上三天三夜的;即便这根断了,两个人很快又能从话题中找到另一个线头,把它们接续上。
    原来,钟凯南只觉得连结这个世界,连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只有书籍,眼下,他却突然发现,实际上还有另一个开关,可以通往那个神秘而陌生的世界,只是这道开关过去一直握在手里,从未想起要把它打开。而一旦这道开关被打开,他即刻就感觉到像是夏日迎面吹来了一股凉爽的风,那么舒适、畅快。
    又是一个周末,钟凯南一早就来到北京图书馆,他习惯性地站在前面的柜台前,乘着工作人员取书的空隙,转过身,面向已经坐满位子黑压压的人头,将自己的目光如鸽子般放出,任凭它们在那些像一枝枝油橄榄树的人头上盘旋,足有一刻钟,却并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51号!”
    站在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嗓门清脆的声音响起。
    钟凯南急忙回过身,看到柜台上放着他要借的三本古籍,一本《艺文类聚》,一本《阮籍集校注》,一本《世说新语》;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微笑着将找来的几本书推给他。
    “你的书齐了。”
    钟凯南只得暂时放弃了搜索,手脚麻利地抱起三本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油橄榄丛林”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抬头望了一眼柜台前的墙壁,上面挂了一口钟,里面的秒针“滴滴答答”画着一圈一圈的圆,均匀而又略显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它的旁边,清晰醒目地写着几个鲜红大字:
    “知识就是力量!”
    他翻开那散发着油墨香的书籍,感觉又回到大学教室,又回到安静淡雅的自习室,没过十分钟的功夫,娄心月的身影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被知识牵引着,这双脚很快踏上陌生而又隐秘的小路。
    大概是由于肚子“咕噜咕噜”在叫吧,提醒他漫长的一个上午,倏忽间已经过去,不知不觉来到要进餐的中午。他抬头看了一眼,阅览室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收拾书包在往外走。钟凯南也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准备给自己补充点能量。但就在他走出玻璃门,试图经过图书馆前的大院,远远就望见院内一丛灌木林旁,站着三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梳幸子头,挎着一个有小鹿贴画棕色书包的,不是娄心月,又是哪个?
    她们似乎在激烈讨论着什么,连钟凯南走到身边都一点没察觉。
    “娄心月,原来你在这里?”
    娄心月吃惊地转过身,等发现是他,脸上立刻泛出灿烂的微笑和两团红晕。
    “咦,钟凯南。”
    “我在阅览室找了你一上午,怎么没看见你?”
    “是这样的,我看到今天人实在太多,就临时改主意到第一阅览室找资料了。”
    第一阅览室主要收藏各个年代的期刊、报纸,进了图书馆大门往左一拐既是,它也是晚清时期的老建筑,雕梁画栋,长廊通幽,只是它和右手靠里边的第二阅览室隔着一个大院,故此,钟凯南才没看到她。
    “这是谁呀,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旁边一个穿蓝格格衬衫的女孩,忽然笑着发问。
    “啊,这是我的表、表弟。”
    “噢,可我接触你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没听说过?”
    “不是,那是因为我们从小在一个院长大,后来分开了,最近才联系上。”
    “嗷,原来是青梅竹马!”
    女孩儿笑得越发诡异。
    “你胡说八道什么,再瞎说我可要揍你了。”
    对方越是这样说,娄心月越是不好意思,面颊上那两团红晕都传染到了白皙的脖颈。
    “本来是你自己说的吗,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浓我浓,郎情妾意。”
    也不知道那女孩儿从哪儿学到这些香艳的成语,一股脑儿就用在钟凯南和娄心月身上,气得娄心月又羞又恼,隔过另外一个穿灰衬衫的女孩,伸开纤手,作势就要其撕“蓝格格”的嘴。“蓝格格”赶紧“咯咯”笑着跑开,看那意思,娄心月与两个女孩的关系,走得似乎比他还要近些。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们下午到底准备怎么样?”
    还是那位穿灰衬衫的女孩一些冷静,把话题转移到刚才三个人争论的话题。
    “那个什么,回头我再回到单位,找他谈谈,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回去吧。”娄心月转身又定定地看向钟凯南:“你呢,还继续留在这儿吗?”
    “不,我也正要回家。”
    只是一霎那,钟凯南就改变了准备在图书馆战斗一天的计划,毫不犹豫地食言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
    “灰衬衫”镇定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仅有十几岁的女孩子。“蓝格格”却一会儿看看钟凯南,一会儿看看娄心月,偷偷在一旁窃笑。
    钟凯南返回阅览室,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书包,到柜台还了三本书,然后,和三个女孩一起走出狻猊衔环的红漆大门,穿过马路,朝东面的107路车站走去;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踏上了被称作京城第一名桥的金鳌玉栋桥。
    这才有了文章开头,钟凯南站在铁栅栏外,眼望太液池发呆,被三个女孩取笑是被女妖缠上了的故事。后来,他从娄心月嘴里得知那俩个女学生的名字,那个穿一身灰衬衫不爱说笑的,叫刘媛媛;那个穿一身“蓝格格”活泼得像水银的女孩,名叫夏梦荷。
    @常山渐青 2022-06-13 15:21:23
    但看结构脉络,就很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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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常山渐青老师!很有眼光!
    6、妹妹们
    在没踏进图书馆门槛之前,钟凯南一直以为,图书馆这种藏书浩繁、汗牛充栋的地方,是为他这样爱读书的人开的;可在阅览室坐了几日,他才豁然发现,自己想得是过于天真,这书香气味极浓的地方,固然是为他这样的书痴而准备,可实际上,那桌椅上、走廊里、广场处,确是实实在在被一拨又一拨学生占领的。
    那年月的学生还没有统一校服,大抵在家中穿什么,就展现出什么样子:男生基本以白汗衫、蓝裤子为主;女生更多的是穿颜色艳丽一些的半截裙。虽则服饰不一,但有一点是共通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某某学校在读的学生,那就是他们肩膀永远挎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以及一付还略显稚嫩的面孔,还未曾发育成熟的身体。他们与多是单打独斗、安静看书的成人们不同,基本上是三五成群,两人一伙,喧哗之声,自一踏进狻猊衔环的红漆大门,就不绝于耳,及至坐在众目睽睽的阅览室,依然克制不住地低语浅笑,暗通款曲,互咬耳朵根子;不像是聚到这里一起用功读书,倒像是以看书为名聚合到一处的。男生和男生之间,女生和女生之间,男生和女生之间,不知又因此引发出多少曲曲折折、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家长自然是完全不知情,她们甚至很乐见自己孩子每逢星期日,不去公园玩耍,却去图书馆用功的态度;可她们那里晓得,已经具备些独立人格、又有些萌发朦胧感情的这些孩子们,只通过一点小小的花招,就赢得大人充分的信任,从而,在学校之外开辟了自己的另一条战线来。
    夏梦荷与刘媛媛比她们稍显成熟,但仍改变不了女学生的样貌。她们去年从中学毕业,刚参加完高考,尽管不幸双双折戟考场,但学校的那种氛围还未舍得丢却,也是有家长把自己的不甘强加于她们身上的因素,她们仍然像约好的一样,按时到图书馆复习,准备来年继续高考,至少看上去,给人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
    就像许多女学生都有自己的闺蜜,有什么话不愿对大人说,更愿意跟闺蜜说一样,夏梦荷与刘媛媛也是这样一对形影不离的闺蜜。这不仅仅是指她们从小就在前后胡同里住着,小学中学始终是同一个班的同学,而是由于她们志趣相投,性格互补。夏梦荷在家里老小,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小事都用不着操心,落得个轻松闲在,无拘无束;再加上生就一张婴儿肥般胖嘟嘟的脸蛋,又爱说又爱笑,谁见了都忍不住在她苹果似的脸蛋上掐一下,从小就为街坊四邻所喜爱。刘媛媛正好相反,她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什么家务活儿都得她来干,洗衣、做饭、烧水、点蜂窝煤,小小年纪就品尝上生活苦涩的滋味;这点苦涩同样也体现在她的脸上,额头和五官有一种和年纪不相称的冷漠、成熟。她们一个动,一个静;一个开朗活泼,一个稳重矜持。就这样,本来性格差异很大的两个女孩子,老天爷却让她们成了一生最要好的朋友。而且,奇怪的是,别瞧表面上夏梦荷梳着个羊角辫,整天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像个小妹妹;而为了干活方便,脑后永远留一个简练的马尾辫,脸上带着一种凄苦模样的刘媛媛,像个大姐姐。实际上,却是夏梦荷还比刘媛媛大两个月,她也不吝啬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每当有男生欺负到刘媛媛,夏梦荷总是很仗义地挺身而出:“这是我妹,你们可别欺负她啊!”
    她们上学的时候,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你的橡皮给我用,我的尺子给你用,互相抄袭作业,帮助打扫卫生;一个站起回答老师问题,另一个在课桌后悄悄提醒,手拉手走在一起,嘴咬着耳朵边,有说不尽的悄悄话。有时放学了,教室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剩她们两个坐在椅子上,互相对望着,忽然其中一个眼泪就流出来了,另一个也跟着一起落泪,尽管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么年纪轻轻又忧愁着什么。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开怀畅笑,在教室,在操场,在狭窄的胡同,都要留下过她们放肆而清脆的欢笑声。落榜以后,夏梦荷犹犹豫豫地说:“我们家想让我再复习一年?”刘媛媛就想也不想地回答:“那好吧,我爸的单位我也先不去了,我也陪你再考一年。”两个好朋友,就又一起办了北京图书馆的阅览证,每天结伴坐上四五站地,继续自己的学习生涯。但到底是女孩子,终究改变不了爱玩的天性,更何况她们所处的年代,更是一个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的年代。夏梦荷聊着聊着天,突然大声宣布:“我们去看电影吧,听说刚上映的印度影片《哑女》,可好看了。”“那我们就去看。”两个密友,就手拉着手跑到西四胜利电影院,屏息静气地看完了电影,等散场以后,再看两个人的眼圈,都哭得红红的。没隔几日,夏梦荷又喊道:“我知道府右街新开了一家延吉冷面,咱们去尝尝怎么样?”“那我们就去吃。”十分钟以后,就看到这两个贪玩的小女孩,一人端着一个比她们脸蛋还要大的大海碗,坐在那家店里,吸溜吸溜,津津有味地喝着独有的又甜又酸的面汤,然后,学着大人们喝完酒后的样子,张大嘴巴,“啊”地发出长长的很享受的声音,快乐地笑成一团。
    @常山渐青 2022-06-14 08:13:14
    文风成熟,笔调稳健,叙述周全,确实不错,顶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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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常山渐青老师的点评?
    @靳芝 2022-06-14 14:19:11
    学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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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靳芝老师!
    @靳芝 2022-06-14 14:19:11
    学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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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功底深厚,描写得很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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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刀断水之千里冰 2022-06-14 15: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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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抽刀断水之千里冰的点赞!
    刘媛媛已经习惯了听从夏梦荷的指令,仿佛她就是她的大脑,夏梦荷自然也不会忘记这个对自己说一不二的小伙伴,路过小卖部,时常拉着她买些零食与她分享。今天花两分钱买两块话梅太妃奶糖,明天花一元钱买两瓶北冰洋汽水,还一定要可乐味的、樱桃味的各买一瓶,两个人轮换着喝。这些可是食品厂新开发的产品,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色泽欲滴的摆在货架上,就足够让这些女学生眼馋的,它们无疑比那些枯燥的书呀、本呀更能吸引人。
    直到娄心月闯进她们的生活。
    其实,她们与娄心月并不熟络,只是在图书馆经常看到这样一个女孩的身影,她似乎学习格外认真,桌案上总摆着一摞厚厚的书,每次都等到阅览室关灯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娄心月也注意到她们俩人的存在,有时在路上迎面碰到,她们还会互相点个头,微笑一下,表示已经打过招呼了。她们就像本该走完各自人生轨迹的两条平行线,如果不是那个漆黑冰冷的夜晚,如果不是团城下的那次历险,她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完成那次交集。
    那是个冬夜,天寒地冻,北风刺骨,图书馆的灯光还未及灭,外面已经溟濛混沌成一团。那天,娄心月查找资料入了迷,图书馆快关门了才记得回去。从图书馆往107的北海车站走,要经过一段高大红墙拦着的团城,那里平时就没有路灯,此刻更是黑漆漆的十分瘆人。她正心惊胆颤地走,红墙下忽然窜出两个小流氓,嬉皮笑脸把她堵在墙角,口口声声非要跟她交朋友,否则就要对她非礼。她正惊慌得不知所措,恰巧,夏梦荷与刘媛媛打这里经过,及时喝止住了他们。但两个小流氓见色起意,岂肯轻易放手,仗着身高体壮,拦住娄心月就是不让离开。还是夏梦荷说了一句:
    “你们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你们不认识我没关系,可这是‘大毛子’的地盘,你们都敢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小流氓别看凶起来耀武扬威,可听到“大毛子”这三个字,竟如同遭了电一般浑身战栗,彼此交头接耳嘀咕了几句,什么也不说,扭头就消失在黑暗里。
    自那以后,娄心月便认她们两个做了“妹妹”,三个人成了须臾不离的好朋友。
    夏梦荷一接触到娄心月,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女孩。在她眼中,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女,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一名有名大学的老师,还会讲一口标准流利的英语;要知道,她上中学最喜欢上的就是英语课,那些个能够卷起舌头跑一辆火车的英语字母,曾是那样具有魔力,她的外语也是全班学的最好的。尤其当娄心月讲述她教外语时,为培养学生的语感,经常放原版的英文电影给她们看,更是让夏梦荷羡慕得不行;要知道那年月,即使是外国电影,在社会影院只能偶尔公开放映一回,更甭提那些带有神秘色彩、被多少年当作违禁或黄色的原版英文电影。她根本无法得见,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过罢了。
    因此,只要一有时间,夏梦荷便缠着娄心月给她讲这些电影故事,她的身边自然少不了刘媛媛。娄心月从来不吝啬,给她们讲《卡萨布兰卡》里伊尔萨和里克的悲剧,《飘》里斯嘉丽的坎坷生涯,《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和四个姐妹的故事。夏梦荷每次听得都入了迷,最后总要说一句:“我什么时候,也能看一部这样的电影就心满意足了”,简直把娄心月当作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娄心月这时已多少了解夏梦荷的过去,知道她的经历远不像她外表显露出的那般天真、单纯;同情之后,便动了恻隐之心;也是打小严格的家教起了作用,本性善良的她,试图拿出全部的爱来温暖一颗冰冷的心。尽管她此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经常敲打一个学生,让她不要走弯路,这一点对一个老师来说还是驾轻就熟的。比如,看到两个女学生总改不了爱吃贪玩的天性,就会拿出德国作家凯勒说过的一句话:
    “人不是为了活着而吃饭的,而是吃饭是为了活着的。”
    这句箴言一样的话一旦说出,看得出很让夏梦荷她们两个女生震惊,瞪大了眼睛,凝视娄心月良久,仿佛她头顶有一圈光环,自天而降是来给她们散布福音的。
    从那以后,她们也开始从《北京晚报》、《读者》抄录名人名言,记在小本本里,只是不知她们是抄给自己看的,还是作为一种炫耀时时背给别人听的。总之,不管怎样,这两个过去只是贪玩的女学生,知道用功了,来图书馆来得也愈发勤了。夏梦荷有一个小姨,在广渠门中学教书,那里正在办高考补习班,专招落选考生和还想高考的社会人士,夏梦荷二话没说,拉着刘媛媛到那里就报了名。因为功课紧,她们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图书馆;等她们再次来图书馆复习,却发现娄心月身边又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大男孩,还是那种高大帅气的,这无疑让两颗正处于敏感时期的少女的心,在嫉妒之外,又泛起一阵一阵涟漪来。
    7、四人行
    当夏梦荷看到钟凯南的第一眼,心就凉了半截,心想:完了,这一下娄心月肯定会见色忘友,把她们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友情,给抛弃了,这是毫无疑问的、绝对的。
    不说钟凯南的相貌,单指他的身高,目测就在一米八以上,因为每次她与刘媛媛站在他的身边,踮起脚尖,也不过到人家肩膀;那种状态,就好比站在地面仰望浩瀚的苍穹。这在那个流行找对象,“男孩子一米八以下是一等残废,一米七以下是二等残废,一米六以下是三等残废”的口头语中,钟凯南绝对是女孩子狂热追求的标准对象;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天生丽质让女孩子销魂的红唇,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而且,听娄心月说,他还是毕业于某个名牌大学,还是出生在一个高干家庭。
    天哪!
    夏梦荷的心简直要碎了:为什么上苍这么不公平,对有的人的命运要百般摧残,而对另外一些人却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呢?
    但是,她很快也发现钟凯南并不完美,他身上也有明显的缺陷。就像在与女孩子相处中,他明显反应迟钝,别人向东他说西,别人要醋他拿鸡;即便平时他也是呆头呆脑的,往往说的正在热闹,他却掉转过头,怔怔地睁了一双空茫的眼睛,望着远空出神。这便给了夏梦荷大把取笑他的机会。
    有一次,娄心月上盥洗室,她一个人荡着那个粘有小鹿徽记的书包,正在门口等候,老远就见钟凯南一脸兴奋地跑来,问她是否见到娄心月人了。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劈头盖脸拽过去一句话:
    “嘿,你好好管管这个娄心月吧。”
    “怎么啦?”
    “她每天尽拿书包打我,说我;而且吃饭的时候,还不准我吃饱。你看看,我每天给她跑前跑后的,她就这样对待我。”
    说得钟凯南一愣,愕然站在原地,措了半天词,也不知说啥才好。夏梦荷看到他尴尬的样子,好不开心,虽然她依然装作生气,姿态,可两个嘴角却分明掩饰不住得意,已经在那里绽开一丝诡谲的微笑了。
    还有一次,同样是乘娄心月不在,她忽然对钟凯南一头的乌发产生兴趣,问道:
    “你这头发一天得抹多少油哇?”
    “没抹,这都是它自己出的。”
    “我才不信,看你这头发梳得油光光的,肯定是跟电影里的人物学坏了吧?”
    钟凯南羞得有些脸红,忙解释:
    “我真没有用头油。”
    “好了,别解释,真抹了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以为别人真会把它炒菜吃呢?!”
    夏梦荷说完,也不禁为自己的机巧窃笑连连。弄得她的好友刘媛媛都看不下去,“行了,别又是挖苦又是讽刺,你看给人家说的。”
    没想到,夏梦荷转脸就把矛头对准她的闺蜜:
    “怎么,你心疼了。”
    “别胡说。”
    刚才还是对钟凯南的挖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两个女孩子家家相互之间的嬉闹、斗嘴。
    这样几次接触下来,夏梦荷发现,钟凯南其人虽则条件优越,但为人却很随和、善良,没有一点看不起人的意思,从来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挖苦几句就立刻脸红脖子粗地翻脸,而永远是羞涩、不知所措、木讷的样子,过后就像什么没发生似的,照旧与她们说说笑笑。他纯洁得就像一张上面没涂抹过任何颜色的白纸,夏梦荷就是报复心再强,也不忍心在这样一张白纸上肆意践踏、蹂躏。渐渐地,这两个女学生竟接受钟凯南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
    有那么一段时间,正值青春年华的这四个年轻人,过着快乐和美好的生活。
    娄心月是这四个人中岁数最长的,自然凡事以她为中心。娄心月也不负众望,经常给几个伙伴讲她学校里的奇谈怪事,逸趣笑话。她讲到她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许多人学德语都操着本地方言,导致母韵不清,子音混浊,每当课堂一起诵读德文名篇,听起来总觉得来到柏林街头的跳蚤市场,汇聚了从德国南部乡村到巴伐利亚各个地方的德国人,喧嚷成一团。结果,娄心月大部分时间不像在授课,反而是纠正他们的发音。
    由于外国语学院,会接触到很多外国的留学生和老师,生活中跟他们少不了接触,包括听讲座,开讨论会,参加他们晚上开的paty。
    “你们知道吗,他们开paty,就相当于咱们小型的庆祝活动。不过,那里没有桌椅,人们都要站着聊天、跳舞、唱歌;他们不喝白酒,只喝本国的葡萄酒和啤酒,尤其是法国的伏尔特和德国的黑啤,有另一种味道和风味。”
    “那他们光喝酒,不吃饭吗?”刘媛媛忍不住发问。
    “当然不是,虽然没有餐桌,但有侍者举着托盘,在人群中间钻来钻去,托盘上放着各种酒杯、牛排、三明治、小点心,供人随意领取。”
    “就像电影里那样?”夏梦荷的眼睛直放绿光。
    “没错。”
    “太棒了。有机会可以带我们去吗?”
    “没问题。就是怕那里的气氛你们受不了。”
    “为什么?”
    这回,轮到钟凯南和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没有体验过当然不知道,我记得刚开始,我也不适应,因为他们外国人身上都有一股浓浓的古龙香水的味道,这种味道再混合体液的气味,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还有一到夏天,那边的女孩,全都穿着吊带背心,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肉都露在外面,整个热乎乎,颤悠悠的------”
    说到这里,三个女孩一同侧过身,齐齐笑着望向钟凯南,仿佛这句话是说给他们中间唯一男生说的,惹得钟凯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垂下头,害羞地不知如何是好。三个女孩遂像大获全胜一样,笑得越发得意、开心。
    @李八师2022 2022-06-15 18:07:06
    ??˙?˙??支持佳作??˙?˙??周三快乐??˙?˙??
    -----------------------------
    谢谢李八师2022支持!
    @靳芝 2022-06-15 16:23:59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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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靳芝!
    @雄声 2022-06-15 10:41:09
    鼎!
    -----------------------------
    谢谢亚宁老师!
    @罗锡文 2022-06-14 19:30:20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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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罗锡文老师!
    刘媛媛很少说话,她总睁着一双深思熟虑的眼睛,听两个女伴讲各种笑话;偶尔,她会哼唱市面上正流行的港台歌曲。她会的港台歌曲可是不少,什么《香港之夜》、《时光一去永不会》、《心上人你来到》、《何日君再来》、《甜蜜蜜》------,一首接一首,绝没有重样的。她的嗓音又很好听,当她这样自我陶醉地投入其中时,娄心月与钟凯南也会在一旁小声附和。
    当然,这四个人当中最活泼的,还要数夏梦荷。她每天蹦呀、跳呀,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跑过去,就像一只快活得不知疲倦的小鸟。在钟凯南没加入她们前,她就是三个女孩的开心果,见到树上飞的鸟也要笑,见到湖里漂的树叶也要笑,见到长相古怪的男孩子很严肃地排在队里,也要笑个不停。等钟凯南加入她们当中,她把话题又转向关系暧昧的娄心月和钟凯南,总是拿两人的关系开玩笑。
    为此,娄心月有些生气地说:
    “夏梦荷,你别老说我跟钟凯南怎么怎么样了,我们只是同在一个大院长大的,你别尽瞎猜。”
    “噢,我明白,”记得夏梦荷也很严肃地答应来的,可没等过半分钟,她眼里又掠过一次狡黯的目光,微笑着问:“那你和他,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娄心月一时没听清。其实已没这个必要,只要看看夏梦荷花枝乱颤的样子:一只手捂住脸,浑身不住地哆嗦,连她衣服上的每道褶皱都翘起,像裂开大嘴冲人乐的模样,娄心月就已明白得八九不离十。
    “你说什么呢?”
    娄心月忍不住扬起一枚手帕,往夏梦荷的脸上扫去,像是有些生气的意思。可没等走多远,她又转回身,望着夏梦荷、刘媛媛,几个人共同发出放纵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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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11 17:20:36  更:2022-06-16 22: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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