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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新中国农村混世之《狗弹虼蚤》

作者:谁家毛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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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举人族长夢州城
    每个村庄都有传奇的故事。如我们这片山穷水尽的地方,传说便是汉王向霸王发起最后一战的夢州城。赤壁大战时,曹操城外支百炉炼铁。后罗成火烧夢州城,古城从此消失。
    夢州城在钟离山西,摇河之东,方圆有十里之大,北从武淀、楼淀、十皇郢、哨拐一直南到洋町。传说霸王兵败垓下后,出逃所带的宝物就被虞美人藏在夢州城。千年歌谣流传:“银兔子沾玉浆,元宝堆满缸。”
    我第三次考初中那年,一天傍晚刚上灯,我家院外萝卜地霍闪着一团金光。“银兔子!”非常后悔那天没穿大裤头,穿牛仔裤还系着辊轮裤带,等我上前要往银兔子身上撒尿时,金光早歇。
    全家极度兴奋。说萝卜地刚浇完屎尿,银兔子说不定已沾上“玉浆”。便挑起马灯,连晚饭都没吃,撅着屁股一起动手,把地刚结成指头粗的萝卜,挖成了“鱼塘”。除了几块懒猴石,半个夜壶都没见。直叫人滋生无限惋惜,外财不富苦命人。
    要想抓住银兔子,只能往它身上撒尿。定住银兔子的尿滩的地下,就能挖到金银财宝。尿有多大,就能挖到多少。最少也够吃几辈子。
    萝卜地被挖的狼掏七窟窿,我不但被受到抱怨,还在第三天,我接到了能寺乡初中的录取通知书。看来见到银兔子就是有福的人,只是我的福分没有深到可以凭空得宝。
    考前,我家老头对我说,如果再考不上,就乘早收拾錾包,跟着四个哥哥去老黑山石头塘里打石头。看来暂时不用受打石头那罪了。
    我家老头虽然大字不识,扁担躺在地上也不知道那是个一字。但拿着我的通知书,颠过来、倒过去的看。还到黄楝头树下,逢人就打探:“我家小五子考上中学,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以为他在显摆,有什么好显摆的啊?五个儿子怎么也能出个把中学生。便故意逗他玩:“你做上人的对下人,可要一碗水端平了,让这个念、那个不念,到老了没人养你!”我四个哥,三个没念过书,一个念到小学二年级。
    原本只是笑话,可我那有大脑炎后遗症的大哥却信了。一日见我夹着书包去念书,他却扛着犁弓赶着牛。突然犯起病来,扭头朝我吼,说他都三四十的人了,还是鸡X剥了皮,光棍一条。骂我又不是他儿子,凭啥让他累死累活的当牛当马。我上前打他,被他一脚踢蛋,蹲在地上,冷汗直流。
    书中自有黄金屋,站在田埂高三分。
    村尾以算命打卦为业的瞎子说,洋町其实不是夢州城的市中心,是夢州城的城中城。
    鬼子没打来前,门头巨大的石头上,横刻着四个描金大字:“一孔当关”。巨大石门楼两旁,有副绿字对联:“莫要称霸,夢州城外美人归。切勿逞强,清塘坞内英雄路。”
    这副对联的故事是:躲在夢州城里霸王中了激将法,出城要生擒汉王。却被汉军包围在东南八里的莫邪山下,虞美人拔剑自刎。罗成夢州城内算卦,持勇拒付卦金,马陷清塘坞内被万箭穿心。劝人不要猖狂傲气,手稳脚稳,一生安稳。
    大家细想起来,罗成虽是英雄却是猖狂自私,因为在夢州城内算卦不如意,就火烧夢州城,让我们没有变成脸蛋雪白的城市人,真让人又惋惜又憎恨。难怪当地只给虞美人修庙,因她是个不拖男人后腿的女人。
    虞美人很美,就连她坟头特长的美人草,摇晃起来也像是迎风舞动的仙子。
    女人到哪都是围着锅台转,烧锅洗碗生小孩。但传说虞美人不会生孩子。所以她长得再美,估计现在也没男人要,因谁家花钱娶回来媳妇,是拿来贴在墙上当画看。
    如今南门仍站着一对高耸云端的“夫妻”黄楝头树。一棵粗直挺拔,一看就是身姿伟岸的男人。另一棵树身盘旋的便是女人,夏季绿色花朵开满头。
    树下有块丈把大的红方石,上面一横一竖地刻着好几个泥棋盘,每天都有成堆的大人,在那搭着“大六”“四顶”,隔空打屁闹笑话。红方石原本是洋町南门的半扇门板。
    成群的男孩子们,闹嚷嚷地一时不失闲。一会围着草堆追打着,一会就捉对搂住摔死跤,疼了就翻脸真打。抓石头往头上砸。
    可能是平常听多了鬼怪故事,但自从那年我梦见这两棵黄楝头上,花噜噜地爬着一条条刺板蛇,有粗有细,粗的有碗口粗,细的也有胳膊粗。每一条蛇都嗖嗖地吐着信子倒着爬。像要随时飞过来咬人。至今我也不敢抬眼往树梢上细看。
    我知道梦见蛇,可能是布拉条裤带放在了枕头下。但我从那就是害怕黄楝头树,睁着眼也不敢摸树皮。我手下的“虾兵蟹将”小毛蛋他们,只要谁笑话我菜籽胆,我就把他打得亲娘妈妈叫,还让其他人不和他讲话。有次小毛蛋不服,我一拳头把他掏掉半颗牙,自个手指头也被磕烂,抹上牙屎贴了十来天洋火皮。
    我可不是小胆子,四五岁就敢自己去十里外的舅舅家,常把外婆气得常掂着粪靶追着打。因村外有片乱坟岗,千把个坟头都是打仗死去的外地人。有的坟已倒塌,人头骷颅、棺材板遍地都是,每到晚上鬼火闪耀,状如城市。大白天,三五个妇女路过,都会紧张地闭着嘴,生怕心会掉在地上。
    我所怕的这两棵黄楝头却是洋町厉家的“神树”。顶着筛子跪在公树底下,就能求到包治百病的神药。而母树底下磨刀,刀快能割纸,一刀下去,砍懒猴石像砍芋头。厉家男人出门干仗时,磨好的刀也往母树皮上再蹭蹭,若扛着枪,也会扣一把试试响不响。
    黄楝头上住着两条蛇精。我家老头说他六七岁那年,大年初一飘着雪,巷口的杏树却开起花来。正午雪停,青天上挂着一颗惨白大星,似妖怪瞪大的眼睛。满村人吓得端盆映照,恐慌着天要灭人。
    夜间小红嘴起来蹲坑,突然一阵冷风刺脸,见一条大黑蛇,身如水桶粗,抬着笆斗大的头,瞪着马灯似的亮眼,从黄楝头朝天飞去。尾巴还没离开树梢,天上就响起一串炸雷劈去。小红嘴吓得屎没拉完就往家跑,卧病在床半个月,死了。
    年初二天刚大亮,有人听黄楝头上喔喔鸡叫,壮胆去看,见一条三尺左右长的怪蛇,虎纹身子顶着擂铂头大的公鸡脑袋,张嘴沙哑着嗓子长鸣,声音中充满莫名的悲伤,似刚死丈夫的寡妇。
    见众人都去围观,鸡冠蛇随后跳进结着鸡皮冻的濠溪。
    大伙见黄楝头寒毛未损,可公树下再已求不到一粒神药。母树下怎么也磨不出雪亮的刀来。心中隐隐不安,开始莫名的激荡起来。似已看到天灾人祸狞笑着走来。
    留着长鞭子的族长厉举人,祠堂里招来厉家“三支九门”的大老板们商议,黄楝头上住着蛇仙,就像门口贴着门神。如今都已走了,该如何是好?
    酒秀才掐指沉吟许久,当众笑到:“小老四喝酒——屌事没有!”他说黄楝头是历家神树就是神树,不是因蛇仙。小红嘴死后,他哥大红嘴以黄楝头为靶子练枪,打断一根树枝丫,树下放炮烧香,病了一个多月。
    酒秀才并不爱喝酒。传说他太奶奶有福。天未亮到濠溪洗芋头尿急。刚脱了棉裤蹲下,银兔子突然从屁股底下飞出,吓得她一股尿正淋在兔头上。挖出满满一大水缸元宝。
    买房置地,他家发了起来。酒秀才十一岁时,大概也就筷头高。他爹背着他去考中了秀才。为厉家赢来五百斤蜀黍酒,故而都喊他酒秀才。但还没来得及进京赶考,就开始民国了。断送了他的功名仕途。
    酒秀才苦学十年张侠客的风水本事,成为厉举人的“神算军师”,外号赛诸葛。厉家族长的接班人。
    张侠客是厉家一族的救命恩人,死后被尊为祖宗,排位放在厉家祠堂里。清明上坟扫墓,谁家到十字路口都会给他烧第一道纸钱。
    厉家定居在洋町只有五百年。初来时非常可怜伤蛋。三兄弟背着父亲无头尸骨,要卖身葬父。当时洋町大户乙家慷慨捐地赠屋,兄弟三才算有了容身之所,成了厉家三大支。
    厉家第三代兴起。永乐皇帝在北京登基后,立即封他们为世袭大将军,赐他们爷爷“金头银胳膊”,重新厚葬在村南花园“龙口地”,立牌坊修祠庙,厉家一时风光无限。
    富不过三代。可厉家直到六世祖才在河北真定府兵败,世袭爵位被割为民。请来地理仙观察缘由,原来是哨拐肖家在桃花山上掏“龙沟”,在哨拐南口挖“浑水塘”,坏了“龙口地”祖坟风水。
    朱元璋因吃过哨拐肖家祖上的奶受过救命之恩。登基后要赏赐肖家一马之地,也就是跑马圈地。未曾想肖家的福分只有那么大,马刚到三脚寒桥北头,就停下撒尿。
    肖家祖辈都有从龙沟里掏青石板烧石灰的习惯。浑水塘也就是硝石灰用的大石灰窖。见厉家不让掏龙沟,断了一项财路。也找来地理仙,把厉家辩得哑口无言。这等于骂厉家拉不出屎来怪茅厕。
    刚失祖上荣耀的厉家,曾用三千张羊皮相救过被土匪包围的肖家。见为了几个石灰钱,肖家就那般忘恩负义,便翻了脸。
    厉肖两家在三脚寒桥大打出手。仗越打越大,以至于全族对全族,一递一个人头割了起来。于此同时,洋町生家见厉家已被肖家灭了一半,再也无力庇护乙家,便乘机发起挑战,杀得乙家仅剩三户,一举拿下乙家的洋町水龙街。
    厉家为保乙家血脉,便把那三户乙家改成了厉姓。未曾想生家立即向厉家挑战。一仗下来,厉家死伤百人,只好闭门不出,连生家在“龙口地”祖坟前打响场,要辈辈出哑巴,也装作视而不见,家势如风中残蜡。
    张侠客从山东枣林庄老家顺着一道气棱子,一路向南追赶,到“龙口地”停下,见此坟有出将相之力。却见厉家被生家霸凌,便豪气顿生,拔刀相助。
    张侠客登上桃花山一番察天观地。知肖家掏龙沟青石板和挖浑水塘对“龙口地”整体上并无大碍,但却无意中兴起生家的风水龙脉,此消彼长,以至于发生鸠占鹊巢之态。“龙口地”的一条真龙嘴被白虎捂住。要想救厉家,只能杀白虎灭生家。
    张侠客瞅准生家风水死穴,在水龙街南头的“钺牙塘”。挖塘时,总是白天挖土,一夜长平。张侠客便让人挖完塘后,把铁锹戳在土中,第二天拔出时,血如泉涌。
    钺牙塘直通龙宫,虽没有任何活水流入,但四季不枯。随便往里扔东西,不用再掏也不会淤平。用张侠客当时的话说:“填不满的钺牙塘,出不尽的厉家才。文官武将成把抓,蟒袍玉带堆满屋”。
    另外,张侠客让厉家茅匠们在给生家建房修屋时,把搭脚石的位置偷偷移动,让生家房屋当门正对南,成为“庙门”。让生家死媳妇。
    张侠客两招得手。上千门的生家果然很快绝种。可能是杀气太重,看穴太准,钺牙塘挖成第二天,张侠客便瞎了双眼。厉家把他像祖宗样的供养起来,为他娶妻生子,并把“厉张同姓”写在家谱上,本人牌位放进厉家祠堂。
    酒秀才说大黑蛇遭雷劈、鸡冠蛇跳水,都是蛇妖渡劫,不但不影响厉家风水,南门口少了祸害,厉家要再次大兴。一个甲子年后,张侠客的话会再次大灵验,说不定会真出宰相。
    可不久。千年的南门头,被小鬼子的歪膀子飞机炸得像猪拱后的白菜地,四座炮楼和吊桥全被炸塌,让洋町门户大开。后来又有一百多鬼子杀来,见厉家抱成团拼死抵抗,拒不投降。
    鬼子当着厉举人的面,炸平牌坊祠堂,用镰刀把家庙里八十个和尚,像砍蜀黍头样地割下脑袋。厉举人仍然拒不当鬼子的乡长,最后被装进麻袋扔进了濠溪。
    为了给厉举人报仇,酒秀才的大学生小儿子厉自清,鼓动厉家一两百人进山参加了新四军。一时让“一条街两条巷”的厉家“寡妇”成堆。每次和哨拐肖家干架,都要去十八里外的南家拾紫喊人,虽然最终不吃亏,但上风总被人多的肖家占尽。
    厉家出了这么大的祸害,酒秀才都没看出来,还嘴不怂说“小老四喝酒——屌事没有”。他根本没学到张侠客的本事。
    不但没人愿拥戴他当族长,划成分时,虽然相比之下,他家只能算中上等家业,平时只吃高粱面等粗粮,但被“推荐”为地主。酒秀才时常面无表情的吟诵厉举人的绝命诗:“浩浩阴阳移年匆,狗弹虼蚤尽是空。莲花沉底秤砣浮,卅年河西转河东。”
    他四儿子厉自然,为从鬼子手中酒厉家妇女,断送了金陵大学前途。后得知弟弟厉自清并没牺牲,还当上军区司令后,便立即找了过去,死活要把自家头上的地主帽子摘掉。只可惜厉自清离家太远,县官不如现管。厉自然打官司告状了一辈子,酒秀才还是把地主带进了棺材里。
    酒秀才虽然被批斗的很残,戴高帽、游街都被干过。但死的很有福气,没病没灾,吃饱饭头躺在床上,眼一闭就咽了气。
    酒秀才死前半个月,天天挎着粪箕勾屎,满田勒埂的乱转。说再没人请自己“看地”,自己给自己看。
    万万没想到,酒秀才竟把自己埋在了“生家小庙”的庙台上。令很多地理仙犯迷糊,说他可能被批斗傻了。可第二年,他两个最小的孙子大正和大曲亲哥俩,已是在老黑山打了十来年石头“老石匠”,指头尖都已磨出了茧子,却嘟噜一声同时考上大学。这时所有人才心服口服,酒秀才果然真是张侠客的真传。
    “族长”二先生,也站出来说酒秀才为厉家立了大功德。当年为保厉家“龙口地”祖坟不被扒开,“平掉坟堆、堆上草堆”就是酒秀才出的主意。的确在拆桃花山龙安寺的那年,为彻底砸碎封建余孽,当地很多家老祖坟被相继挖开。
    说来也怪,“运动”过去以后,厉家“龙口地”却自己慢慢鼓起,没几年就长高如山。引来一支地质队,住在学校教室里,整整研究了一个暑假,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这天傍晚,彩霞满天,蝙蝠乱飞。我揣着学校刚发下的学习成绩“名次表”,又是倒数第三名。正在惶恐着如何向大人解释,才不会挨棍子。见他在黄楝头树下,又背着胡琴在说古,也很快跑了过去。
    瞎子说,天象诡异,人间不祥。年初一下雪杏花开,大中午青天挂大星,黄楝头大蛇升天渡劫。厉举人知道要大难临头。而酒秀才以为他问的是“龙口地”风水,他去看过钺牙塘的水,不满不溢,才随口说了句“小老四喝酒——屌事没有”。
    “祠堂、家庙被鬼子炸掉。但如果没被炸,也会像龙安寺一样被扒掉!”我就喜欢听瞎子这样不怕被批斗的话,当时就连连点头:“说的真是谁讲的真对!” 像在教室接老师的话把。
    瞎子说了句乖乖别打岔,便不再理我:“当新四军,我们家虽然有一二百人被打死,但活下来一二十,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军师旅团营连排,哪个不带长?酒秀才当年要不是拦住厉自然,凭他的学问,估计干的不比厉自清小,最少是参谋!”
    “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没等瞎子往下说,我又像吃多了鸡下巴,很快接住话。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瞎子却像睁着眼能见似的,突然喊到:“大自华,你家小老三在这呢!”听他喊我家老头的大名,吓得鼻子猛然通气。
    估计我命不好,自从到能寺念初中,学校就排名词表,虽然我家老头不识字,但看着白纸黑字的东西,还是死活没有撒谎的勇气。如果谁念书都像厉凤亲家三儿子萧伟一样,一级未留,12岁就以全公社第一名考上初中。谁家也不会抱棍打孩子。
    瞎子说“龙口地”将相风水,厉家要考上一笆斗大学生。
    这天傍晚,彩霞满天,蝙蝠乱飞。我揣着学校刚发下的学习成绩“名次表”,又是倒数第三名。正在惶恐着如何向大人解释,才不会挨棍子。见他在黄楝头树下,又背着胡琴在说古,也很快跑了过去。
    瞎子说,天象诡异,人间不祥。年初一下雪杏花开,大中午青天挂大星,黄楝头大蛇升天渡劫。厉举人知道要大难临头。而酒秀才以为他问的是“龙口地”风水,他去看过钺牙塘的水,不满不溢,才随口说了句“小老四喝酒——屌事没有”。
    “祠堂、家庙被鬼子炸掉。但如果没被炸,也会像龙安寺一样被扒掉!”我就喜欢听瞎子这样不怕被批斗的话,当时就连连点头:“说的真是谁讲的真对!” 像在教室接老师的话把。
    瞎子说了句乖乖别打岔,便不再理我:“当新四军,我们家虽然有一二百人被打死,但活下来一二十,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军师旅团营连排,哪个不带长?酒秀才当年要不是拦住厉自然,凭他的学问,估计干的不比厉自清小,最少是参谋!”
    “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没等瞎子往下说,我又像吃多了鸡下巴,很快接住话。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瞎子却像睁着眼能见似的,突然喊到:“大自华,你家小老三在这呢!”听他喊我家老头的大名,吓得鼻子猛然通气。
    估计我命不好,自从到能寺念初中,学校就排名词表,虽然我家老头不识字,但看着白纸黑字的东西,还是死活没有撒谎的勇气。如果谁念书都像厉凤亲家三儿子萧伟一样,一级未留,12岁就以全公社第一名考上初中。谁家也不会抱棍打孩子。
    瞎子说“龙口地”将相风水,厉家要考上一笆斗大学生。
    @万物生777 2020-07-12 15:33:17
    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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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己
    “瞎子就是瞎屁,厉家要出一笆斗痞子!”估计在场的人都像我心里想的一样,如今年轻人时兴光着膀子混世,今天打这,明天砍那的。我不禁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要起身回家了。
    “小老三别走啊,这次考了多少名?”真奇怪,瞎子竟然知道我身上揣的东西。除了萧伟,其他人早把名次表揩了屁股。厉凤亲可以左右开弓打算盘,每次都要把他分数重新核一遍,都已经第一名了,还担心老师少算。分数又不是钱。
    “正数二十名!”我仰头大声的回答到。其实我就是这个排名。原本同班五十八个同学,上学期就只剩不到四十。这学期参加考试的只有二十二人。传说以后大学生将不包分配,自谋职业。念书还有个蛋用,出门上公共厕所,认得男女便是。有门路的,还不如乘早出去打工。
    “哎呦,信教还真管用啊!”提及我家老娘信老懒虫“哭教”的事,虽然近些年公家不在管制信教,家家都有把“阿门、阿门”挂在嘴上的女人,但我就会无端地生她的气,这是改革开放的好时代,搞封建迷信,实在太愚昧了。但老娘说,吃完饭,无事干,教堂里面转一转,又热闹,又消食。“人又不是老狗熊,吃饱就不玩了。”
    “再做卖嘴郎中,我一板脚把你踢死掉!”看着我家老头像愤怒的铁塔,抱着小茶杯朝这边走来,我心里有豪发虚。在他那么大岁数人中间,他的手算数一数二的重。年轻时每每上战场和肖家干架,都会被十几杆枪盯着。
    他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脚后跟生着冻疮,没能验上兵去参加抗美援朝。说不定能立功转干,也不会像这样嗷嗷糟糟的一辈子。五个儿子,还有两对半打着光棍。提到此事,老头就会急得眼像狼夹子打得一般。
    我转身跑开。成绩不好,但我跑路很快。每天四趟能寺,可不是白练的。积鼓鼓的小腿肚子,除了骨头都是纯瘦肉。
    第一章节完
    第二、念书干架混世人
    早在二月濠溪里的蛤蟆刚叫时,一条鸡冠蛇突然出现,昂着鲜红的鸡头,慢慢腾腾地爬行着,瞎子说就是六十年前跳进濠溪的那条,叫人不要慌张,那厉家神蛇,绝不会伤人。唬得很多妇女,不惜违犯哭教的规矩,偷偷烧起香来跪下磕头。
    老懒虫说瞎子在搞迷信,像她老公公一样会害人,牛鬼蛇神更要防备。劝更多的妇女要投到老天父的怀抱里,还领着数百妇女到龙塘坝里“洗礼”,脱光衣裳跳进冰冷的水里打噗通。
    老懒虫洗完礼的人都是神的儿女,若对老天父有二心,就是女人偷汉子打野。说得少数几个未婚丫头,脸色突变。尤其是她家丫头铁梅,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说自己来事了,要喝滚烫的红糖水。
    看在老懒虫是本家嫂子的份上,瞎子并不想搭理她。说好男不和女斗,人在做天在看,谁迷信天知道。
    可拿瞎子和自家老头比,厉自然并没饶老懒虫,当着全家六七个儿女的面,不但摔了碗,还一巴掌把她的疤脸打得像馒头。老懒虫没哭也没叫,她信老天父说的话。做神的儿女,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嘴。左脸打完,再把右脸递上去。
    老懒虫脸上的那条好几寸长的疤是她大儿子龙蛋砍的。龙蛋头年把考上大学的名额送给女朋友却被人一脚蹬了。第二年高考他没资格了,急的心尖被蒙猪油。给他买了个私丫子冲喜,却被厉自然带走私奔。龙蛋发狂,老十刀砍在老懒虫的脸上拔不出来。
    鸡冠蛇出现不久,武淀镇上有群小孩下水摸螺蛳,却摸出一条人腿。当场下破了胆子,背到医院里抢救。枫杨县的公安带顺藤摸瓜,终于查出,有亲兄弟俩外地人,带着二十万钱来做豆饼大生意。铁蛋两口把兄弟俩请回家吃饭,啤酒里放放安眠药,把人放倒后,石头砸死,大卸八块,散扔进水塘。
    这两口比洋町厉家四阎王的心还毒辣。四阎王年轻时,那是兵荒马乱的乱世,人命像蚂蚁。人只是把四个外地人骗到老黑山石头塘里用石头砸死,好歹还给人留个全尸。
    公安破案现场真热闹,围观的人像赶庙会似的推攮不透。着几十公安拉着狼狗,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像大海捞针地寻找死人的眼珠。人被杀死后,眼珠里印着杀他之人的相片。看来铁蛋两也知道乱世杀人的诀窍。
    十皇郢大白蛋,本来家穷还有海外特务,平常连老鼠见了都远远地躲开。前不久,他亲叔从台湾回来探亲,刚给他一万块钱,他夜里在武淀街上喝酒回家,路上在荒草窝里拉屎,见眼前金光闪闪,趁着酒劲一把抱过去,按倒了一尊两尺高的金观音,背到蚌蚌银行,兑换了五万块钱,还奖励了一台拖拉机。
    亲戚朋友,有的连八竿子也打不到,名字也叫不上来,一时都纷纷前来探访,想方子、借钱。他家门槛被踩得不长一根小草。
    紧接着又有楼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活桩,断过六根肋骨,干不成田里重活,靠养骚猪给狼母猪配种生活。他在从一老芋头窖取土垫猪圈时,挖出了两缸洋钱。钱上是个女人像,眼珠是黄色的,一块卖到两百块。立即像打伞样的盖八间大平房,买四十头水牛。
    一个二十多岁丫头主动送上们来跟了老活桩。那丫头长得不疤、不麻,还不孬不痴,富富太太、胖乎乎的。
    (待续)
    令人不得不信,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
    二先生十五岁报考军校当兵走后,十几年音信全无,原以为他已沟死沟埋、路死路埋地战死他乡。但在解放前一年冬天,他才被一辆卡车送了回来。卡车上拉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七八个随从的人抬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
    回到洋町的二先生,随即请来厉家三支九门所有大老板商议,摆开酒席,让人敞开肚皮,随便吃肉喝酒。但凡五十岁以上的人每人两块大洋。三支九门的大老板,每人二十块大洋,当时够买五亩地。
    二先生大手笔一挥,厉家上下顿时觉得他更加威武挺拔,一表人才。都推他当族长,他却说他在外十几年,对厉家既没苦劳也没功劳,等等再看世道。
    二先生要践赴婚约。三支九门大老板不同意,说那女子脸麻家穷,两人太不般配。二先生说那是族长厉举人亲自保媒,厉家人说话,一口吐沫、一口钉。祖训不能丢。
    二先生亲事震动十里八乡,通晓事理的人,对厉家无不竖起大拇指。只是后来生了三个儿子,个个孬得不透气,让人长叹短唏: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中状元。善人家后人是瞎子,强盗家子孙中状元。
    有人检举二先生拉回来一卡车金银财宝。惊动“造反派”要去抄他家。让厉家打得哭爹喊娘,连村口都进不到。事后,二先生自掏腰包,买来鸡鱼肉蛋,犒劳“三军”。酒秀才没当上族长,大支和二支抬杠,比谁宰的鬼子多,差点扒家窝。厉家有些松动的人心,就此又拧成了一块铁板。
    虽然已没了家法,但二先生的威武仍不在厉举人之下。
    二先生刚拧着村电工大头虎的耳朵,要他让“歪炕麻屁”们收敛些,不要再打打杀杀。都老大不小二十多岁的人了,又没有大白蛋和活桩子那样的福气,得些浮财娶老婆,那就得把心思放到赚钱上。棍子头上绑票子,打谁都要花药子钱:“人得走正道,混世干架不能当饭吃!”
    可二先生拧耳朵的手一松,在马圩村看露天电影,大头虎他们又刀捅了几人,有个人肠子被捅断八节。
    听到消息后,二先生先是大怒,要把这些人的腿全部敲断。后一听挨打的是哨口肖家人,二先生转怒为喜,说扣点给他们尝尝也不错。肖家在歪歪山上打石头的年轻人,这段时间经常袭击厉家放牛的。人被打烂头,牛被打断腿的多的去。
    揣着名次表从黄楝头树下跑开后,我家老头并没有撵,他蹲在黄楝头听瞎子刮蛋。防止他回来动手,我把大锄头、棒槌、铁锹还有我自己练拳防身用的一根白蜡杆全部收好,放开公鸭嗓子,唱着流行歌曲把他喊回家吃晚饭。
    难怪他大傍晚抱着小茶杯,原来中午又喝酒了,喝得不多,六个人划拳喝五斤。都五六十岁的人了,打肖家都用不着必须参战了,还整天“家住龙安寺,一喝二十四!”,见酒都走不动路。不单是厉家男人,这一片男人都是除了干架拼命,喝酒更不要命。真是鳖出一湾,鱼出一滩。
    怕老头点着指头数人,我故意把名次表撕掉一截。正儿八经的前二十名,底气十足地地递了过去,他见我大迈迈地样子,满意地说干饭总算没有白吃。
    老头参加过夜校扫盲班,但也只学会“厉”字,连自己大名也写不全。见第一名顶格的位置上不是厉字打头,他拧眉问到:“这次厉萧伟没考第一?”
    萧伟考试时打皮汗,三门副科没考成,只考了第五名。
    我笑着说“第一名”又不是萧伟家地里收的,哪能次次都能拿到手呢?
    老头失落地叹到:“头把交椅让外姓座了!”
    我对老头说到,萧伟那货太择毛。真是一个娘养的,他和他家萧生、萧德一样,心比刺板蛇还毒,上王庄同学已被打翻在地,他还上前用脚踹人脸。被学校开除了。其实我说的是老歪弟弟二老歪。
    “打个小架就会被学校开除?”老头瞪着怀疑眼神问到:“三麻子不当校长了?”
    “厉家当校长,谁能当、谁敢当?”盐多不咸、话多不甜。怕老头问话多,把正着数二十名与倒数第三的事情迷瞪过来,我一定会小罪难受,老头酒劲还没过去,一定会撵八里路也要把我腿打断。
    “你在鬼扯吧?”老头突然不信。
    我也只好讲出实话,上王庄学生仗着离家近,在学校干架打不过厉家,就回家喊人,连三麻子也不放眼里,二老歪他们就撵到上王庄,把人从床底下拖出来打的。
    “你没装孬种吧?”老头瞪着问完我,随后也承认:“上王庄人也怪择毛,不过在我们家人面前洋货不起来,每年完公粮都会被掏几顿。”
    我挺着这几天小奶头突然变大的胸脯,不屑地说到:“我们厉家没孬种!”
    老头把名次表递给我,见他满脸的笑意,我终于松了口气。他让我多学学二老歪。“念书不屌照,架再不敢打,那这辈子太监了。还十分诡异地问我班里有没小丫头,看着合眼的,骗个把丫头回来,也算没白念一场书”。
    全校几百多人就两三丫头,一百人都分不到一个。如果没有女老师,都不用分男女茅厕。“百里挑一”的好事,轮八磨转也轮到到我。人贵有自知之明。
    二老歪他们干架,就是因撵上王庄王家丫头,把人按在小沟头里摸大腿,裤子还没脱下,王家人就扛着叉扬打了过来。稍微慢一慢,会被人打掉蛋。
    我对老头说耶熊吧,骗小丫头我可没那三把神煞。到时候花千把块钱,到外地挂个小蛮回来,烧锅洗碗一样管用。
    老头劈脸给我一巴掌:“又是个寡汉条的货!”异常失望地勾起头来,呐呐地说那念书还有屌的用。
    二老歪在能寺学校外号“校长”,念初一时,就领着厉家学生,打得初三学生不敢进学校念书。稍对三麻子不服的外姓老师,照样撵到课堂上打。好几个代课老师,粉笔盒一扔,不如回家干地。如今即便数学老师兼教英语,还是老师上几门课不够用,像生理卫生等副课,索性取消。
    比较起来,二老歪这样的小打小闹,在他哥老歪和三个堂哥大炕、麻三和二屁“歪炕麻屁”四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还没上道。
    老歪外号“三刀六洞”,打人时,捅人刀刀穿透。大炕外号“大哑巴”,不说话就会打到人身上。麻三外号“老鳖嘴”,只要让他咬住,不学驴叫就别想走脱。二屁外号“油蛤蟆”,看起来漂亮,吃一口必死。大前年“拉网”时,四人已被抓到公社,大头虎抱着八千块现钱,大队书记季凤师担保,才硬把他们赎下来的。否则早送沙漠种树去了。
    乡特派员黄笑尚在能寺街上,咋哇猴叫地指手画脚,见到四人立马就瘪鼓掉了,比鳖子还乖。
    厉家混世年轻人常吹牛逼:“拳打能寺,脚踏山塘,捏着鸡X到霸王”。其实都是“歪炕麻屁”领头用血打出来的道。
    淹死都是会水的。前段时间“歪炕麻屁”和大头虎,在武淀差点被肖家人一锅闷。从供销社门口被一直追打十几里路。其他四人没事,但老歪脊梁被九节鞭打得像血牛逼,嘎吱嘎吱逢了十七针。
    他们干架就是气人,见到花色不对,就先下手为强,人还没开口,就被他们七哩捣咚砍倒七八个,冲出人堆。别人跟在后面撵着喊:“有种别跑!”他们也对前面叫:“妈批的别跑!”让人觉得他和身后的人是一伙的。
    撵出两里地后,别人累的呼呼喘,站下。他们就冲回来骂:“来啊,撵啊!”三番五次挑逗,追到马湖时,很多人被累的腿也迈不动,他们又冲进人群,干倒十几。
    这一架, 瞎子拉着胡琴编胡屌唱:“武淀、楼淀、十皇营,自古哨拐就怕洋町。厉家出来一根棍,打的肖家不能混,厉家出来一杆枪,打的肖家钻茅缸。如果你要不相信,去到武淀问一问。孬种肖家真孬种,明着打不过就偷打人。未曾想,扛枪满山去打鸟,家中却丢了狼母鸡……”
    肖家这次亏吃得真不小,有三人脸被砍,一定会成疤瘌脸,这比大筋被挑更可怕,一辈子注定是寡汉条了,算是灭了三户人家。
    一连数日,在打马路上,肖家抱着枪拦截武淀到能寺来回跑的所有帆布三轮,专打厉家人。厉家三轮只能跑洋町到能寺,本家人坐车也不好收钱,每天生意不够油钱,七八辆车顿时趴窝。
    未曾想,肖家打不到厉家人,却把洋町朱货郎打了满屁股枪子。此事传出后,所有人都骂肖家人太不讲究,难怪说五百年打不过厉家。
    朱货郎虽不姓厉,但打狗还要看主人。“歪炕麻屁”也随即召集人拦住打马路。可十来天,连肖家人的影子也见不到。北边有武淀街,人本来就不朝南来。
    二先生被气得让厉家准备好家伙,要和肖家砸一火大的,几年没打了,又犯贱皮痒了。只是家家要锄伤土地,闲不下来。
    我被老头劈了一巴掌,嘴里咸滋滋的,腮帮子碰到牙了。愤怒地说开学不念了:“念屁念。麻雀跟着蝙蝠飞,熬眼带受罪!”
    “不念你干啥?”老头笑了:“混成大头虎那样,也不愁娶女人!”
    我吐了口血吐沫,心想我手下也不少,小毛蛋、三老棍、六斤半、老鸭嘴他们几个,也是戳火冒烟的货,加上我这个识字人长着脑子,还真不一定谁河东谁河西呢。他大头虎混的吭吭叫的,不也是二十四五岁,去年才香的门头、定的亲。差点是裤裆挂镰刀,危屌险寡汉条。
    念书可能是天生的,从没见萧伟抱过书看,照样成绩好的一逼屌遭。但混世不是,只要胆大不要命,谁都能混。当然也是招子亮的大混,不亮的瞎混。
    我一肚子的不服气,抬腿迈出门去。院外的土匪哨早就震天响,我去找小毛蛋他们去催圩看电视去,那里猪屎牙的下湖丫头胆子小,摸一把都不敢叫。
    村外打谷场上,小风嗖嗖吹到身上,寒毛都快活地勃起。
    场上一排五个篙扇子,铺着灯草席,放着枕头、被子。老歪趴着在等大头虎、大炕、麻三和二屁。他们去濠溪里洗澡去了。他想歪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背上如被揭皮,伤口已拆了线,他妈的难道还留下了后遗症?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真是哪块土渣巴都能绊脚。
    见大头虎几人光着身子水啦啦地回来,老歪朝大头虎喊到:“老大,今晚啥频道啊?”
    几人跳到篙扇子上,像甩衣裳样的抖动身上的水,老歪一巴掌朝二屁打去:“日妈你屌上的水还能朝人脸上甩吗?”
    二屁几人哈哈大笑,又像小屁孩似玩掏裆捉鸡,一个个都死了脸皮,说自己的家伙三能挑起火车头,还一起唱到:“我们年轻人,鸡X如钢筋。甩到凉床上,噌噌冒火星!”
    “都别闹了!”大头虎烦躁地摔下手中的洋火盒,深深吸了一口烟,呸的一声吐出:“这啥逼烟啊?”大头虎叹了口气说,将来等他有钱了,每人每天给一包阿诗玛或红塔山。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几声黄色流行歌曲传来,大炕笑到又是三老根那帮“遛乡狗”们 ,随即把小手指伸进嘴里,吹起一串土匪哨。
    “小嘚嘚猫子们,过来蹲蹲吃根烟!”麻三和二屁大声齐喊到。
    “遛乡狗、拦路虎,后面跟着二百五。”这是洋町道上的“三大门派”。喜欢走村串户偷鸡摸狗的和爱好守着打马路堵车扒货的两伙,分称“遛乡狗”和“拦路虎”。十六七岁的小混世,模仿警匪片中的“黑社会”,拉帮结派,到处干架砍人,其实啥都干。称“二百五”。
    大头虎把烟盒扔给三老根,让他给大伙散烟。
    “你们把蚊子大腿都嚼碎了吧?”大头虎嘿笑了一声。
    “不是熊么,全像防老猫猴样地防着我们。”三老根会意,叹了口气:“小门小姓的人胆子太小,啥东西都往堂屋收,看的像绿逼毛样的,根本得不上手!”
    “你们昨晚上的鸡到底是从哪逮的?”大头虎笑到:“我早上咋见有人在金刀巷剁着肉皮骂街的?”
    三老根一时语塞,说他们是急着给老歪补补身子,出户时就随手从谁家鸡窝里捧了只,哈哈地笑着:“小鸡小鸡不要怪,来年还是一道菜。嘴头食,谁吃不是吃?”
    “狗日的,早知道我都不吃!”老歪激动地晃了晃身子:“日妈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
    大头虎却突然骂老歪是狗咬拉屎的,不识好人心。整天脸朝外的混世,居然还不识时务,现在是“爹亲、娘亲没有钱亲”。
    老歪突然被吼,突然一怔。说大虎讲的不对,古话讲“钱好没有人好”,都是本家,三老根干得就是不对。
    大头虎被顶,不由的怒火中烧,站起身来要打二老歪:“你真是个白眼判,把吃的鸡吐出来,还给三老根!”
    三老根见大头虎和老歪抬杠,揉着肚子装着笑,让大伙都闪到一旁,这哥俩要比鸡X看看谁的长。见三老根滑稽的样子,众人哈哈大笑。
    崔圩这家人真抠门,满院人挤得插不进针,还是嫌人多费电,死活说过半个小时才能到正式片,就是不打开电视机。急的我想让小毛蛋他们把他家竖在门外的毛竹杆天线给蹲了,要不看,都别看。
    有个电视机就烧的屁囊臭。没啥了不起,我千门大姓的厉家从来就不缺这破玩意,不连学校的那台,光私人家就有三台,全是十七吋的大电视。但不得不说蛋子大的小村子也有好处,人少田多,夜里还能去偷庄稼。说实在的,人虽累得像弓着腰的狗,但比较起来还是收的粮食多,有钱。
    电视机一片雪花,转了一二十分钟天线,死活就是对不准台。估计是想故意撵我们走。顺着田埂跑了三四里,说撵就撵也太不够意思了。萧伟悄悄对我说,搞点动静让他们难受下。然后附在我耳朵上鬼打架一番,我张口就笑:“你真万恶!”
    妇女们从教堂里唱着“主爱我”散去,鸡鸣狗叫起来。此时,大星欲坠,田野寂静如死。凉风潇潇,惊鸦急啼,猩红“鬼火”荒岗跳跃,似鬼域冥灯。
    大头虎和“歪炕麻屁”等人,从惊牛沟摸到哨口村头。老歪说拉头把牛耶熊。大头虎骂他脑子被九节鞭打进了屎。
    见大头虎不让拉牛,歪炕麻屁四人到:“那还来这日牛啊?”
    大头虎不解释:“都别废屁了!”眼前是一片麦秸堆连着麦秸的打谷场。垛垛像桃花山样的高。如果把这草堆点了,烧锅草、牛草都得花钱买。大头虎说,这比动手打人更过瘾。“X逼脏蛋,打人疼手”。
    大驴子坐在鸿雁桥头,真如一头仰天长啸的头狼。他咬牙切齿地说到:“如果今晚拦不到车,五狼乘早改行!”
    大驴子、黑孩、三结实、小武和二牯牛这伙,年龄比“歪炕麻屁”稍小,但更为凶残冷血。念了八年一年级的大驴子,上课用小剪刀剪蛋毛,开除后便和其他四人结成“五狼帮”。
    大驴子是头狼,对其他人说一不二,只要能搞到钱,杀人也敢:“钱是什么,钱是命根子。命是什么,命是狗卵子!”
    眼前或然一亮,但见村影树梢上窜天火苗,传来阵阵焦糊味道。三结实哈哈大笑:“肖家草堆被人点了!”
    火光渐亮,半边天的星辉渐隐。一阵隐约的卡车发动机声传来。大驴子狂笑到:“小嘚嘚猫子,来菜了!”
    卡车晃晃悠悠而来,五人狂喜,鼓鼓囊囊的帆布,蒙着满满一车货。说时迟、那时快,大驴子、黑孩和三结实,手搭车厢,轻身飞而上,嘴里还哼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看着满车尿素,就像一碗肥肉端到了嘴边。大驴子正在贪婪地流着口水,或然从车厢帆布下站出一人,抬手“碰!”的一枪:“都别动!”
    卡车嘎吱一声停下。车上的大驴子三人跳车就跑,小武和二牯牛身高马大,向来是“步兵”用,在地上负责捡货扛货。听到枪声,迎面冲来:“狗日的犯犟,还敢开枪!”
    “碰!”的几声巨响,小武和二牯牛手中的钢珠枪同时响起,枪花喷出一尺多长。
    “我们是殿燕县公安局的,都别动!”车上也下来三人躲在车后吼到。大驴子一听不禁怒火中烧,抬手就是一枪:“你妈的个歪批,还敢冒充公安!”
    刺耳的警笛声从陈圩方向出来,闪着红蓝光的警车喇叭高叫:“放下武器,都别动!”大驴子大喊一声:“快跑!”真他妈的日了鬼,碰到点子上了。
    火光、枪声和警笛声,并不耽误村庄继续沉睡如死。
    那日龙塘坝洗礼,老懒虫说洗完礼就不能偷汉子,吓得铁花立刻装肚子疼。他和四阎王家铁柱刚偷偷好上半月,已在草堆头前压过多次油渣。铁柱虽是四阎王买来的,但也是姓厉。“同姓相亲,天打雷劈”。两人每次欢愉之后,心里都噙满怪怪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由恋爱三宝地,草堆、破庙、老坟滩。此时,龙安寺草窝里,拴住在铁花身上正在尽情耕耘,突然眼前一亮,山下哨口处火光冲天,又被清晰的枪声,吓得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便想草草收兵。
    铁花不干,指甲使劲往他的背上肉里抓:“驴熊别偷懒!”拴住却愣愣地看着山下的火堆,如看着惆怅的晚霞。嘴中呐呐地叨咕到:“正好!”
    我们看完电视出了崔圩,就看到着火的草堆点亮星空,也听到清脆枪声刺破茫茫黑夜。但没有人慌乱,这就像哪天都有死人的,不足为奇。如今混世的人,真比狗身上的虼蚤还多。甚至想到看电视时崔圩那家人的死样,也想折回身去点几个草堆玩。只是我们不抽烟,身上没带洋火。
    (第二章完)
    第三、放牛砍人文明村
    太阳还没发威,麻雀在风中欢飞。我和小毛蛋、三老棍、六斤半、老鸭嘴等人赶着肚子鼓鼓的牛,走在清塘坞的大埂上,一边啪啪地炸起响鞭,一边嗷嗷地放声歌唱,像一群凯旋而归的战士。
    生产队“搭牛腿”分得的牛死后,萧伟家一直就买不起牛。萧伟又被他娘锁在家中看书。其实根本不用锁,这货看起书来,外面玩龙都不会出去。肯定是他娘知道他和我们去崔圩看电视的事,怕和我们搅和在一起念不成书。
    他娘想法是对的,念书是萧伟华山有路独一条。家穷人丑,他只有考上学校才可能娶到媳妇生孩子。其他都是狗弹虼蚤尽是空。
    “哎,鬼来了!”小毛蛋一拍窗户,屋内聚精会神地趴在缸盖上写字的萧伟,吓得看也不看窗外,腾地窜起来就去床上摸他二哥丢给他看家的兔子枪。
    “孬子,是我们!”我们哈哈大笑,他的枪已端在了手中。
    “吃了欢喜团了,一个个笑得像屁呲的样!”萧伟放下枪,从窗洞口递出钥匙。
    我们七嘴八舌抢着告诉他刚在陆家骨堆放牛打架的事。小牛吃几口黄豆苗,二三十胡陆村男人,扛着叉扬要来打人拉牛。杂姓人真是心不齐,我们一个冲锋就把他们打得夹着尾巴逃跑了。
    明明是崔圩看电视那晚萧伟亲口说,小姓大部分都是大姓的长工佃户,杂姓人占了我们大户人家的田,应该不能便宜了他们。知道我们牛吃了人庄稼,他却笑话我们:“黄鳝掏了你们去踤洞。笨得能上墙”
    如今在能寺街上混世的厉家 “二百五”中称为“八杰”的大头、小老三等八人,早就把小姓人家的庄稼地当成了放牛岗。人家三天两头来找二先生,让他管教好那帮狗不吃的,别丢了千门大姓的厉家脸。糟蹋粮食毕竟不是人干的事。
    枪打出头鸟,要碰、碰咯琅。八杰他们现在只放肖家庄稼,那才叫有种。仅眼下这段时间,枪打刀砍肖家人十几次。
    我们正迷惑着萧伟的话,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萧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说到:“啧淡了吧?公安来抓你们了!”
    我们虽然有些不信,但也是紧张地往屋外乱瞟。
    @海州书生 2020-07-16 10:28:58
    写得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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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书生老师的鼓励
    村北口响水坝边,如同刚被鬼子扫荡过,几十间炕房已成片倒塌。有四间半截石头半截土的房子,却新缮的麦秸。以前这房是生产队的仓库,现在是大驴子等人的“狼窝”。墙上挂着马灯,地上打着稻草铺,凌乱地堆着几床被子,墙角支着一口单锅。
    自从洋町烟绝种,炕房不再盘土龙。大驴子、黑孩、三结实、大武和大牯牛五人,为方便夜里混世,早在这里吃住了两三年。
    五人此时正坐在地铺上推牌九,听到警笛声,大武和大牯牛同时摔下手中的扑克,大驴子睁眼骂到:“你两妈批的赢了钱就想走?”。其实谁赢的钱都不准揣进腰包,就放在一旁,乘着今天逢集,用所赢的钱到街上割肉打酒。他们搞事分了钱后,总是在“狼窝”里这么干,那叫肉烂在锅里。

    “公安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吧?”大牯牛嘿嘿的笑着。那天在打马路上拦车,是他和大武先动手向公安开枪的,要负责。
    “这大白天的,想来就来呗!”大驴子扫兴地站起身来,抓起靠在墙上的小兔子枪,三角眼一翻怪笑到:“小的们,跟我去巡山!”
    大驴子当然敢天不怕地不怕,因他五叔爷是老革命,在外比厉自清的官还大。一个电话甩过来,县委书记都得听。抓“歪炕麻屁”四人时,本来也挂着有他们五狼的号,可大驴子说,就是他伸出手让公安铐,他们都不敢动。那叫鼻子不大压住嘴,官大一级压死人。
    濠溪桥头人已乌洋乌洋。大头虎和“歪炕麻屁”四人正站在大队书记厉凤师的身后,等着警车停下,准备帮忙给车上的公安拎东西。昨天厉凤师已接到乡里通知,乘着洋町逢集,由特派员黄笑尚带队来洋町进行法律常识宣传。殿燕县百炉区公安分局杨局长可能也要参加。
    厉凤师当时很奇怪,特意问黄笑尚厉家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黄笑尚笑着对他说:“估计是老杨想找你这个老战友喝酒了!”
    学校操场,有几头黑毛猪,哼哼叫地用鼻子拱动着一片扒埂草。
    老戏台上,大头虎在摆着条桌,喂喂地试着红布头话筒。一群萝卜头小小孩,满眼兴奋地盯着旁边坐着的两个公安。
    这帮计划生育出来的小小孩真不会玩,有电的时候,电视机就是他们的命。逮鱼摸虾、捉蛐蛐斗架、藏老猫摸瞎子等,好像一概不感兴趣。
    那年,黑皮锅把大队供销社撬开,把里面的架车轮胎、布匹、红糖、点心果子等,价值六百多块钱的东西,一扫而光。公家的东西虽然没人管,但分赃不公,同伙自首,单把他抓了。
    黑皮锅的审判大会就在那开的。当时他手背着后面戴着手铐还五花大绑着,他可能以为会被枪毙,所以不时抬着脸,朝台下挤眉弄眼,一副死了耶熊的老屌样,绝不能给厉家丢脸。
    今天要审判谁?光荡荡的沙子操场,没有一棵树,这么热的天,能把他烤熟了下酒。
    此时人已下集。打马路上,几头壳郎猪在哼哼叫地抢夺着拉秧瓜皮。地上有几摊已发黑的血迹,像几块晒半干的烂尿布,温乎乎的血腥味,引来嗡嗡盘旋的苍蝇。大头这伙人 ,乘着法律常识宣传还没结束,又砍了人。
    两个武淀收粮食的生意人,脊梁被砍得像鱼背。大头他们干架成精了,在老十刀刃上一指宽的地方,用氧焊点成一排洞,再拧上螺丝,任怎么使劲也砍不断骨头。
    上集,这两个武淀人在能寺街上用秤砣打烂人头,还张狂的说在洋町街上也敢动手。今天大头就给他了个现报。挨砍的时候,手都没敢还。
    狼窝旁一棵瓷盆粗的泡桐树下,放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放着四盆菜,黄豆芽炖肉、牛肉下粉丝、泥鳅钻豆腐,还有一盆辣椒炒肉。一瓶已拧开盖子的高粱大曲旁,放着几个空茶杯。
    大驴子脱掉身上的燕尾服汗衫,说这顿饭是拿命换来的,今天喝酒不用小盅子捏啊捏,还是梁山好汉讲的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今儿不划拳,就用茶杯硬端。
    从殿燕公安的枪口下,他们扛走了两袋进口复合肥,卖了三十四元钱。今儿集上,两斤猪肉两块,两斤牛肉五块,豆腐、泥鳅四块,四瓶高粱大曲十六,两盒黄皮渡江八块,倒欠小店一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把瓢借!”大驴子举起满满一杯酒,豪情万丈地喝到:“七上八下,八口喝完!”
    大驴子转眼见大伍和大牯牛两人有些犹豫便笑到:“看你俩这胆子,一会酒壮怂人胆,耍点动静让老杨看看,看他还敢不敢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会场上,老杨一口咬定就是厉家人枪打公安的,天下只有姓厉的有那个豹子胆。妈批的,又没抓住死手。再说殿燕是殿燕,百炉是百炉,又没打百炉公安。当时如果不是大头虎和歪炕麻屁那群五郎神在捧场,大驴子当时就想闹虎台。
    当时萧伟听完老杨的话,也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老头说话不在频道。啥狗屁证据也没有,破案靠瞎猜,会把人冤枉死的。岳飞就是被秦桧“莫须有”杀掉的。
    散会后,警车停在濠溪桥头,老杨一行跟随厉凤师回到家。堂屋当门吊扇底下,酒菜已摆满了大桌子。
    老杨让厉凤师去把二先生请来喝酒。厉凤师犹豫再三,说他老人家上了岁数,脾气有点怪,不愿意和当官的在一起喝酒。果然让大头虎几人去请,回来说二先生已吃完躺下休息了。
    老杨装作发火到:“看来我的面子太小!”要让随从的公安拿枪把他抓过来:“老东西,不想活了!”
    厉凤师知道老杨在开玩笑,但这玩笑有点过分,这等于打在场所有厉家人的脸。他看了看周围人等的脸色,尴尬地笑着让老杨喝茶,说二先生不来正好,可以随便乱坐。
    大头虎脸色一阴,对“歪炕麻屁”使了个眼色,四人转身走开。
    知道萧伟是属老狗熊的,吃罢午饭是雷打不动的睡觉。我和小毛蛋几人坐在黄楝头下分班搭大六。准备等天凉快些,再去放牛。看着卧在地上的牛,蠕动的嘴角挂着玻璃丝,惬意地用耳朵打得牛头蝇盘旋乱飞,心里不住地笑到,真是牛老子,为了你那张嘴,我们不惜和胡陆村人动刀子。
    我瞥了一眼小毛蛋,见他乌黑发亮胸口的小奶头大得像酒盅,这货在偷长。难怪在陆家骨堆打架时,比我冲得还快,跳得还高。
    这段时间小毛蛋的话很少,估计是被他娘用鞋底打的,他骂他舅舅是狗日的偏心,把大毛蛋带到蚌蚌当上穿制服的保安,说他太老实还没文化,死活不让他去。其实他是念到三年级,大毛蛋才是二年级,文化水平还没自己高。
    他舅舅是穿警服的保卫科干部,见大毛蛋在家整天跟着“歪炕麻屁”当打手,说那样混长了,肯定要去蹲班房。不要以为打人不犯法。
    其实小毛蛋脑子比大毛蛋够用。今天在街上他还帮我们白剌了个十四斤大西瓜,人人吃得腮帮子彤红。没想到他能那么干。
    “西瓜怎么卖的?”小毛蛋敲着西瓜问。
    “一毛钱三斤!”西瓜大,贵些。
    “切开吧!”以为小毛蛋请客,大家一拥而上。
    嘁哩喀喳一顿吭嚼。小毛蛋抹了抹嘴,用脚堆了堆西瓜皮,问到:“西瓜怎么卖的?”
    “一毛钱三斤呀,十四斤给四毛钱算了!”卖瓜老汉答。
    “好的,把我这瓜皮称一称!”小毛蛋的话,让我都大吃一惊:“买卖自由,你这瓜皮不能吃,还有瓜子,都退了吧!”
    我们正一边下着泥棋,一边抬杠是否下午再去陆家骨堆放牛,不能让萧伟笑话了几句,就让牛瘪着肚子。突然一阵嗷嗷叫的喊声:“小五子快滚回家!”
    伸头看我三哥抱着纱布包着的手在大叫:“你墨水都喝进狗肚子里了!”三哥在老黑山打石头,扶铁钎掏炮眼时,二哥的铁锤砸偏了,大拇指甲被砸掉,手肿的像发面粑粑。
    二先生端坐在堂屋。还没等我进门说话,我家老头就拖棍迎了上来。二先生咳嗽了一声,老头才放下棍。
    二先生不怒而威,提名道姓地喝到:“是你厉萧五领头放胡陆家庄稼的吗?”
    “是我!”我只能老老实实的答到。还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怕死不当共产党员”的英雄模样,顺嘴嘟囔出一句:“小牛不长角,吃粮不犯法!”
    我的话音刚落,知道我要挨打,一起前来拉架的小毛蛋等人,异口同声地喊到:“还有我们!”
    二先生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小日奶奶的东西们,没给我厉家串了种!”
    提到萧伟,二先生眼露精光。说他从小就有志向,大正、大曲哥俩考上大学那年,他还在怀里抱着,话还说不利索,就嚷嚷着要考“大靴”。我家老头失望地说萧伟成绩下降了,才考了第五名。我接话说是因副课没考,数理化还是第一。二先生深呼吸一口说到:“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考上大学果然是一步登天。大正在殿燕当国家教师。大曲干得更大,在百炉镇当副书记,前不久还坐着小包车回来过,西装革履,原本乌黑的脸,现白得像头交面,也比从前胖了很多。
    我说念书是遗传的。我家老头顿时举起了棍子,说自家祖上也中过举人,到我曾爷爷那辈才大字不识,骂我念书要是遗传的,怎么次次都考倒数第三。我撅着嘴不敢说话,难道他迷瞪过来了?
    二先生也拉下脸来。自己拔根眉毛都是空的,三个儿子却孬的不透气。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说要去大头家去,路是让人走的,集是让人赶的,哪能把住门槛打人?把粮食贩子砍得浑身是血,花噜噜地像刺板蛇。那样搞下去,以后洋町街没人敢来。
    我和小毛蛋几人当场表示,再也不去放小姓的庄稼,要放就放肖家的,学大头他们,做个能抬着脸出门混世的人。
    心里突然有些不明白,胡陆家人怎么知道我的大名?那里离家三四里路,我也没当过“遛乡狗”,从来就没进过村。小毛蛋却笑话我念书念傻了,当时迎面去和胡陆家人干架时,三老俏、四老棍和鸭子,一口一声地喊着大家的小名:“你想想,我们厉家有几个小五子在能寺念书?”
    “下次再搞什么事,不要喊名字!”我说到:“干脆我们也起个江湖名号!”
    @海州书生 2020-07-19 14:30:21
    故事精彩,情节生动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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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当时发帖没有改网名。有时间到我的老家喝酒
    歌谣:“二刀毛子卡卡子,一定是人老马子”。说得是留短发运动头的女人,一定是已婚女人。长发喂奶时,容易被吃奶孩子薅着。
    可村妇女主任春梅,已生了四个丫头一个男孩,两个大辫子还像鼓槌,啪嗒啪嗒地敲在圆圆的屁股盘上。
    春梅当姑娘时是出名的“虞美人”,十五岁就在娘家村上当干部。十八岁嫁给大丫头时,虽大丫头已是大队供销社的营业员,但她还是要求,不要金、不要银,就要在洋町当干部。
    老大队书记骚狗子不同意,说厉姓的干部已有两个,他们小姓的才三个,加上铁梅就成了三比三平,会犯错误的。
    二先生大怒,指着骚狗子的脸大骂,说打完曹楼开始,就小姓治大姓,这些年来他都忍了,但如果耽误厉家娶媳妇生孩子,毁掉一户人家,别怪他让人砸黑石头。
    大队副书记的厉凤师,觊觎正书记的位置已久。当着二先生的面,一拳把骚狗子打翻在地,硬嗤啦地让骚狗子交出大队公章,否则马上带人去把他家锅砸掉。
    春梅男人大丫头的确太瓤,据说新婚头夜就被一脚踹下床,后一个月,连春梅的边也没摸到。还是厉凤师帮忙,把铁梅灌醉后才得了手。
    黑脸锅撬供销社,大丫头也被带到公社审讯,厉凤师拍着胸脯担保,一个上不了小花娘床的男人,打死也没贼胆。这才留住他的清白。并且一直当营业员,直到到供销社关门倒闭。
    大丫头对厉凤师感激的五体投地。都说厉凤师和春梅有一腿,就连自家最小的儿子长得像厉凤师,大丫头也深信不疑两人是干净的。二先生还在,同姓之间哪里会偷人?他可不是骚狗子,常脱掉偷庄稼妇女的裤子,直接按在墒坡上拱。
    厉凤师家。推磨转划拳喝酒,轮到老杨打关,他又连输三盅。厉凤师让春梅再给老杨代一盅。老杨却捂着酒盅不愿意,酒眼迷离地又抓住春梅的手,说她菜做的像饭店里一样的好,人长的像电影演员样的排仗,又对厉凤师眨了眨眼,说千万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那怎么可能呢?如果她是男的,早就让干村长了!”厉凤师正端着酒笑着,突然“碰!碰!”从屋后响起枪声,子弹掠过屋脊,打得树梢落叶纷纷。老杨猛地缩回手,酒脸泛白地说到:“这是几个意思?”
    这分明是在示威,老杨捂着酒盅笑看着厉凤师问到:“我好心来给你们厉家扫除法盲,是开枪为我送行的吗?”
    “别多心,这是打麻雀的!”厉凤师满脸堆笑,“碰”地又是一声枪响,院内还落下几块石头,咣当一声正砸在井沿的吊桶上,水倒了一地。
    一直低头喝茶的黄笑尚,“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枪来:“这帮亡命徒,简直无法无天!”
    黄笑尚虽是本殿燕人,但家离这百十里远,据说他们村是五六个姓的杂姓窝,合起来还没洋町一个生产队人多。他原本是殿燕县公安局民警,得罪了领导,被发配到能寺当特派员的。平日绝不轻易来洋町。在能寺集上,见了厉家人也是客客气气,递烟点火的,头上的大盖帽常被大驴子等人抢到手戴着玩。知道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走出这个院子,只是在领导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小心枪走火”大头虎一把拉着黄笑尚,把他往板荡上一按,冷笑到:“杀鸡且用宰牛刀!”说完,脱下汗衫,跳出门外。
    厉凤师也拦住老杨和另一个公安,笑着对黄笑尚说到:“你难道还不清楚厉家吗?不要为了小孩子打麻雀,不要把事情闹大!”
    黄笑尚一脸无辜地看着老杨说到,上次殿燕公安化妆来打击“车匪路霸”的事情,他的确半点音也没听到,更没参加行动:“我每次在厉书记家喝酒,都有枪声欢迎,与你没得关系!”
    厉凤师也看了看老杨,瞪着黄笑尚说到:“别学曹操疑心病大!”心想当着老杨的面,这货话讲得太没水平了。好像他和“车匪路霸”们是一伙似的,端着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不过头几次“拉网”,他漏出来的行动时间,和乡长、书记的一样,基本上大差不差。厉家很多混世人为此都躲过一劫。大驴子说他把手伸出去公安都不敢拷,那是吹牛逼,正式“拉网”的那几日,狼窝里都不敢呆。
    大头虎骂骂咧咧地跑出厉凤师家巷道,折身到屋后,早不见了人影,空空的老戏台上,嘟噜飞走两只麻雀。他到撵到濠溪桥头,见“歪炕麻屁”和“五狼”等人正在树荫下,抱着枪在耍大江东哈牛逼,还对着他坏坏的笑,大头虎恼怒地吼到:“你们是不差心眼啊!?”
    老杨当着厉凤师要掏枪弄刀请二先生来喝酒,虽是开玩笑,其实那就是耍威风。厉家人向来讲理,吃软不吃硬。不说远的,就说那次百炉区上的“造反派”要来斗二先生,到是端着几十杆快枪,照样一嘴不扎,被打得扭头就跑,从那就没来过。
    歪炕麻屁四人看完大头虎眼色后,掂着几瓶高粱大曲,就直奔狼窝。看见五狼在集上又是割肉又是打酒的,知道又发了一笔小财。其实他们不去找五狼,那几个货已决定要在厉凤师家外“练练枪”。在老杨一口咬定厉家就是枪打公安的人时,二先生很生气,说他是无根无据地乱扣屎盆子。
    大驴子却指着桥头的警车,起身要去把车轱辘戳了。大头虎马上把拉下脸来喊到,乘着黄笑尚还没露头,让五狼赶快有多远滚多远,打的没吓的怕,说效果已达到了,老杨脸都被吓白了,只是黄笑尚还逼逼啰嗦地还掏枪要来撵:“我要是不递梯子,他拉不了场子!”
    “妈批的,他混了青蛋!”三结实吊着白眼,恶狠狠地骂到:“明天把他勒掉!”
    “别捣普种腔!”大头虎装作要打他,让大伙各自回家睡觉,夜里该干啥干啥,但从今往后,再当“拦路虎”,那就是光头往刺窝钻了。
    “当遛乡狗也搞不到钱啊!”大驴子叹了口气:“的确,堵车这条线是该断了,根本没有车在跑!”连武淀的司机都说,宁费十斤油,多过几个收费站,也不再走打马路,真不想再“手扶方向盘,脚踏鬼门关”。
    大头虎气喘吁吁地回到厉凤师家,进门就大笑着对老杨说,刚是几个蚂蚱大的小孩在打麻雀练枪,就几个吃屎小孩们,我已找到他们家大人,再练枪到田里去。
    脸颊彤红的春梅,伸手打了一下老杨的肩膀,挺着积鼓鼓的胸脯,扭着蛇腰站起,抓过两个酒盅,笑着倒满酒,双手端起一盅酒递给老杨,自己端起两杯,给老杨敬酒压压惊。春梅说在洋町,大白天打枪就像扛大锄刨草,都是平常稀松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厉家丫头都玩枪!”
    老杨缓过神来,说刚不是自己害怕,主要这次来开法律常识会,没带枪,连小电棍也没带。大头虎抓起酒盅,说要陪老杨一个酒:“谁敢动你一根寒毛,我让他竖根大旗!”说完咕咚一口,酒盅倒扣。
    老杨滋了一口酒,邹着鼻子对厉凤师说,今天辛亏没叫雄乐过来。他嘴里的熊乐全名肖雄乐,哨拐大队书记,三人是八年的战友。
    “这段时间他可不敢来!”厉凤师指着大头虎对老杨笑到:“肖家干事有点差劲,哪有干架偷打人的?光天化日之下,用九节鞭打伤我们的人!”
    大头虎接话到,要一对一干,谁也不怕谁,肖家是好几十人打他们五个,要不是跑的快,会被打得屎拉裤裆。
    滴酒不沾的黄笑尚,终也捏起酒盅对老杨说,这段时间肖家经常在山上袭击肖家放牛的,时间搞长了,两家肯定又要结大瓜。

    
    老杨哼了一声,眯着眼对黄笑尚说到:“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听出老杨话中的不满,厉凤师连忙打圆场,全公社就黄笑尚一个特派员,饿虎斗不过群狼。老杨绷着脸说到:“哪个公社有两个特派员?不尽是一个么!”
    老杨说完觉得有些过分,毕竟厉凤师是他的老班长。于是笑着说,国家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如果他能说了算,就把百炉公安分局搬到洋町来:“话又说回来,就是把老虎栓在洋町,哨拐肖家是外县人,我说话还没有肖雄乐管用!”
    菜还很多,酒壶已空。厉凤师让大头虎再去打酒,老杨摆着手,半真半假地说到:“绝对不能喝了,我得乘早离开你们这个‘威虎山’,下次再来,我拽这厉书记的褂襟来!”
    “大曲?”厉凤师问到。
    “是啊,他去年就从百炉副书记的位子上,调到我岳父那个乡当正书记去了!”老杨惊奇地笑到:“你们一家人都不知道吗?”
    那哪里会知道?隔着几十里路远,他就那次回来过一次。
    大头虎听完,内心无限的失望,他还准备过几天,弄些小公鸡、绿豆、芝麻油什么的,要去百炉找他走个后门,变压器的老鸭嘴,被乡变电站送到百炉供电所已半年多,这么热得天,得让电风扇转着。后生一念,老杨是分局局长,比副书记说话更管用。他起身把厉凤师拉到里屋:“老杨第一次进家门,不能让人空手回!”
    厉凤师眉毛一样,不屑地指着床底说到:“这还用你教?我那里还有一箱古井贡酒!”
    (第三章完,待续.........)

    
    第四、摸秋子六斤半撞鬼
    这日,厉自然满门百把男人,扛着叉扬、铁锹,把扣住家所有锅碗瓢勺,砸得一干二净。扣住全家像蜡烛签般跪在地上,像被判砍头的犯人,不时迎来乱飞的口水粘痰。前来看热闹的痞子手们,趁乱上前去乱摸扣住家的大丫头师英,就差点抱着啃了。三老根见状上前便打:“狗X的,别耍流氓!”
    “英雄救美啊?”众人邪笑着放开师英。三老根望了一眼她,见她眼角委屈的泪水,像早晨花瓣上的露珠,不觉内心无限怜悯,更觉得她是那样好看,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放在她那鼓鼓的胸口,又滑向神秘的裆腹。
    须发皆白的四阎王从茅草庵内钻出,横刀在颈,想要血溅当场,却被蜂拥上前人夺下刀来,按跪在地上。老伴批头散发上前来护,被妇女们乱脚踹翻在地,一张老脸被抓的像瓜搜子样。
    枝繁叶茂的黄楝头树梢,早被惊得鸟不敢再入。树下人山人海,四阎王跪在红石板上,众人排着队形,曲指如钩,狠狠刮着他的鼻梁,不一会,鼻肿如砣,血流如涌。四阎王老泪纵横,正在承受着比下跪更为奇耻大辱的“刮鼻子”。
    老伴白眼嘎吱一翻便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黄鼠狼精又附在身上。有人掂着尿舀子,从茅厕里用端来屎尿,劈头盖脸浑身泼下,骚臭之气令人作呕。
    拴住和铁花私奔,厉自然和老懒虫都很坦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家也不会留着老丫头烀烀吃,况且两个小孩又是你情我愿,其实不用私奔,随便找个人出来保媒,就会刀打豆腐两面都光。可四阎王就是个不吃人饭的老驴熊。
    二先生找到四阎王,说长草短草一把窝倒,直接找瞎子择个吉日,把两人的亲事办了拉倒,整日笑话肖家丫头风流乱来,如今出了这个事,千万有笑不让别人笑。四阎王开始是堆着驴脸玩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二先生嘴皮子磨破三圈,他把眼一睁,说等拴住回来,把他剁碎了喂狗:“同姓不能成婚”。

    
    气得二先生,屁股一拍,蒲蓝大花:“你的事我不管了!”拴住根本就不姓厉,如果真是姓厉,还用这般啰嗦?早把家给刨地三尺。
    四阎王家老头是出名的善使狼枪的武秀才,但他没走正道,领着兄弟三个参加长毛造反,全部战死在江南。
    四阎王兄弟四人。大哥、二哥、三哥进山参加了新四军。原本留下他一人在家为娘养老,可他娘闻讯三个儿子同时战死,伤心过度而亡。十四岁的四阎王参加了半兵半匪的“大褂队”。半年后便踩到了地雷,炸烂了裆,别看他人高马大的硬汉模样,其实是个太监。
    “大褂队,吃喝睡。见了女人往前冲,见了鬼子往后退!”臭名昭著的大褂队被解散后,四阎王得了一笔钱。后他又把四个外地人诳到老黑山石头塘里,乱石砸死,抢得了枪支和大洋,便买下如今的房院地点,但却没有女人愿和他成家。
    四阎王令厉家人不齿的是,“六零年”,他当大队看青队长期间,无数人忍不住饥饿,偷撸一把芝麻、红薯叶子吃,被他吊在黄楝头树上,打得非死即残,很多妇女都被折磨疯掉,至今犯病起来,还脱衣服跳舞。
    洋町祖传栽种“洋町烟”,相对家底较厚,山上还有可以煮着吃的“豆腐石”。如果四阎王这个看青队长,稍微手指露点缝,也不至于当时各巷道的荒草长有腰深。一位新四军出身的师长回来探亲,见到此景,跪在黄楝头树下,嚎啕大哭,带着警卫员连夜从县里一直闹到省里,最后被脱下军装,贬成一个县长,没两年就死了。
    四阎王到底姓不姓厉?如果姓厉,活该他断子绝孙,孽作腰深的人,必会死在八月十五、年三十。

    
    四阎王四十五岁属驴的那年,用一百二十个大洋,买了拴住娘,成了家,且进门就当爹,扣住、拴住姐、拴住都是跟娘来的。若按族规,厉家不养异姓子,是不准让拴住姊妹几个改姓的,但四阎王还是把她们的姓改了,并且还不准让其他人说这事。
    拴住娘几个人都很不错,不禁让人叹息,骂四阎王秃狗尾巴接上了貂皮。拴住姊妹几长大成人后,很多人劝她们,都改回原姓耶熊,把四阎王那个嚼尾巴的老东西打回原形。
    但拴住娘不愿,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自己命苦死了男人,嫁夫养子是迫不得已。若不然也会做个忠贞烈女,为男人守孝三年后自杀。说不定还能立个牌坊,千古流芳。
    扣住用妹妹换了门亲,撑起门头成了一户人家。可高高大大的拴住,原是看在他娘的面子上,从十七八岁就开始对象,可一旦女方打听到四阎王的为人,家里就是有金山银海,人也不愿意。几次相亲过后,索性媒人也绝了。到如今和他同样大的人,已成四五个小孩的父亲。
    父亲不在、叔侄不亲。四阎王被拾掇时,他几个五大三粗的侄子们,像怕被沾到身上屎,不但没有上前拉劝,还远远地拍手叫好。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报还一报。当年四阎王就是在这块红石板上,无数次刮过酒秀才的鼻子,不过当时就他一个在干那种孽事,大伙都在冷冷地看着。如今自己落在到如此地步,大家却是一哄而上。
    见四阎王已没有鼻子可刮,有人要打断他的双腿。并已抱来一块百十斤的瓦石,二先生这才露面大声制止,说他早已黄土到下巴了:“都别自打自、不生气了!”
    众人理解二先生话的意思后,虽更加恼怒,但却像是被老子抽一耳光,有怒也无可奈何。铁花虽是厉家丫头,但她毕竟没有嫁过门去,依然还是姓厉。好端端被一个外姓人拐走,现在若为拴住来折磨本家,里外翻水,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愤怒无处发泄的人们,又要去把扣住全家拽到黄楝头来,尤其要当众把师英的裤子脱了。还没等二先生发火,三老根腾地现身,说千门大姓的厉家,绝对不能做那畜生事。火急火燎的样子,让众人怪笑:“你把师英睡了?”
    二先生点着指头骂厉自然墨水喝进狗肚子里去了,刚摘掉地主帽子才几天,就这样嚣张跋扈。四阎王就是一条狗,他头上顶的“厉”字,就是免死金牌。再说儿大不由娘,拴住就不是买来的,也不能这样没完没了,打四阎王的脸,疼得是厉家的屁股。
    厉自然阴着脸一言不发,看热闹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这几日我和小毛蛋们都背着油纸伞上山放牛。山中开荒地的花生已结,我们一边可以照看自家的花生,一边还捡些干牛屎,去拔小姓人家的花生烧烧吃。每次傍晚黑着嘴回来时,都令萧伟羡慕的直咽口水,暗恨自家没有牛。说我们不要吃独食,应带点回来给他也香香嘴。
    除了立秋这天,花生、瓜果等嘴头食都一样,你可在地里随便吃,但不能往家带,不然那就叫偷。立秋偷吃物,叫摸秋子:“豁牙疤、啃西瓜。摸秋去摸老冬瓜,逮住让人一顿打!”
    我正蹲在堂屋,就着酱豆,喝着大豆稀饭,萧伟虾着狗腰唱嗷嗷地走来。不管念书还是放假,我们极少夜里去找他玩,因他娘四嫂常半真不假地说:“耽误萧伟念书,他以后找不到媳妇,你们得赔!”
    我家老头一见萧伟,就像见了表叔二大爷似的,腾地站起身来招呼:“吃了吗?没吃就在这搞两口!”萧伟也不客气,自己跑到厢房撕了块死面粑粑:“你家面真白,我尝尝你家酱豆,里面放了不少红辣椒!”这货从小就觉得隔家饭香,会给自家省粮食。
    “今天是啥日子,你娘晚上给你放风了?”我笑着问到。
    “你猜!”萧伟被酱豆辣得吸溜着嘴:“立夏栽茄子,什么时吃茄子?”
    我家老头一听,搂头给我一筷子,骂我放牛越放心里越没数,连今天是立秋都不知道。就是萧伟考不上学校,种田也种不过他。
    “摸秋子!”乐得我大叫一声。我家老头又骂我:“X丫头的,如果没有房顶,你能蹦到天上去。搞事情要四平八稳:“你看人家萧伟,年龄比你小两三岁,骨茬比你小三四圈,人三四岁就像个老人精,到哪都是有板有眼的,以后一定能当大官!”
    瞎子给萧伟算命是文曲星下凡,干个公社书记一点问题没有。这个我信。但算我是武曲星转世,长大若当兵,最小能干个小连长,这个到没看出来什么戏,现在又没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可打,不说当兵难,就是当上兵,考不上军校、转不了干,到最后也是一场空,照样回来刨大土。
    我跳到院中,连吹了三遍土匪哨。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老鸭子、六斤半、小军等六人扛着被子,闻讯而来。六斤半进院被石头绊了一跤,被子摔在地上,扑出来的灰,迎面呛人。
    此时到处响起土匪哨和哼唱流行歌曲的声音,摸秋子已热闹开始。走到萧伟家老房大门前,他一屁股坐在石椅子上,说再想好了再行动。
    这个老房只剩前层房的一截石墙,墙壁的錾花笔直如刻,墙缝严丝合缝插不进刀,一排栓马孔,磨得像老井的绳印。
    萧伟家老头厉凤亲那年倒霉,喝醉酒打碎了伟人石膏像,被人翻开旧账,查出萧伟曾祖爷是举人做过县官。七个太爷一个是武举、六个是武秀才。萧伟亲太爷家,山上有十八座山头的树林。是典型的封建地主家庭。但没有被划成地主,是因日本鬼子打来修铁路,一棵不剩地砍光了他家的树,山成了荒山。他家山下的田亩数只够中农。
    从刚解放就当干部的厉凤亲,本人被抓走劳动改造,全家的非农业被取消。墙倒众人推,有人检举,他家在解放前有九十多杆快枪和两挺歪把子机关枪,在收枪时没交完,还藏在家中。
    萧伟娘四嫂性子像老炮坠子,跟“工作组”较上了劲:“如果搜出来半杆枪,就把她人头割了。搜不出来,就把厉凤亲放出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工作组率领五六十人,把萧伟家插上红旗,几百年的老房子被扒掉,院子里被挖地三尺,就挖出来百十块大洋,和几个炮子盒子,枪毛都没见到。大洋是四嫂从厉凤亲办公桌抽屉里偷拿的,挖出来的人要拿走,被四嫂掂着老十刀撵到黄连树下夺下:“枪是枪、大洋是大洋!”。
    四嫂兑换大洋,用钱盖了三间半截墙草房和一间小平房。直到萧伟四年级时,房子才被雨淋塌。
    一座房院被毁得就剩下大门前一排石椅子,其实那是上马墩,通身被磨得像镜面。修“长流水”时,因为石椅子碍事,被砸开就地取料修渠,就剩下眼前的这一个。
    长流水是一条两尺宽的石渠,从桃花山龙塘坝引水,一直到村外向西流的濠溪。长流水从金刀巷正中间穿过,四季水流不息。这几年翻盖房子,很多段已毁的仅剩几个茅厕大的水坑。但在下大雨时,还能在浑浊的长流水里抓到小鱼、泥鳅和大麻虾。
    厉凤亲从农场放出来,后萧伟出世。他小小年纪就常坐在石椅子上,感慨自己没像大哥俩一样当过非农业,天天有肉吃,所以自己才长得又矮又瘦,就像没有上过肥料的庄稼。石椅子是他家的,只要他在场,谁的屁股也别想座。谁想座得给点好处,几张糖纸或洋火皮。可他座上,远看如蹲着一只猴,近看似座一瘦狗。
    萧伟说今晚摸秋子的人多,狼多肉少。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想得手,真得动动脑子。大伙说费那蛋的脑子,见到没人,得水就栽秧。抓紧时间,好早点回来睡觉。
    萧伟哼了一声,老人说“当贼得有状元才”。为何三老根想偷什么从来就没失手,被称为鼓上虱时迁,就是那货脑子够用,要不是在能寺学校里捅了老师被开除,考个百炉高中就像锅底下掏芋头。
    萧伟指手画脚的样子,活脱脱地像个老贼,从小偷葱拔蒜的事,基本都是他的主意。见他安排妥当,大伙起身要走,又被他喊住,说为保万无一失,得在石椅子前跪下赌咒。我一听连忙说,得不吧,干脆学梁山好汉,大家拜把子耶熊。反正都是平辈。
    我们每人抓草当香,给石椅子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后,萧伟说他吃亏了,都比他大,可不能同年同月死。
    我岁数最大,当然就是大哥。于是我我以后混世咱们就叫“石椅子帮”吧。却被萧伟当场否决,说名字不够响亮,水浒传有“五虎上将”,座山雕有“八大金刚”,唱京剧的有“四大名旦”,真要混世,带数字的绰号响亮上口,不如叫“八大兄弟”。
    大伙一听,名字的确比什么椅子板凳有气势,我便当场拍板。并同时封萧伟是军师,混世他在场时,我听他的。他不在场时,所有人都听我的。
    芝麻坝南是一片打谷场,一垛垛草堆如房。六斤半突然停下脚步,被我一脚踩掉鞋子,却转身对我说:“你家草堆头有人!”
    “该不是你家得罪人了吧?有人要点草堆!” 萧伟故作紧张地小声问到。我想也没想,顺手抓起一块石头,站起身来就往前冲,却被萧伟一把拽住裤脚:“老大,干事不要鲁莽!”
    他这货改嘴就是快。一句老大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萧伟把人分成三组,人手两块石头,分头从三个方向像攻城似地向我家场上围去。他一再吩咐,一定要问清是谁,不要伤到本家人:“这个时辰,不可能是点草堆的。”
    当我和老二、老三从刚走过芝麻坝,一阵嗯嗯啊啊的呻吟声传来,顿时听得我心如鹿撞,脸似火烧,腿档发热。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轻声说到:“妈批的真倒霉,还是马上回家吧!”
    撞见男人和女人打野,人就会粘上别人的逼气。即便是吐着吐沫狂喊,也会害偷针科,弄不好就成为不敢照镜子的疤瘌眼。如是不喊,会倒更大的霉。
    老二和老三也同时听出花色,还没等我发话,便气得砸出手中的石头:“哪个在那狗链槽呢!”
    草堆肚里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叫。同时传来男人的一声怒吼:“我是三老根,是哪家小逼孩?”
    “我们是厉家八大弟兄!”小毛蛋吼到。
    十人一桌的喜酒席比较麻烦,吃完的果木盘子,再开正席十大碗。“一碗水牛蛋、二碗水牛逼,三碗鸡鸡嘎、四碗嘎嘎鸡……”,十大碗要一碗一碗上席,一桌就得一个人专门负责端碗。
    拴住和铁花的喜酒席。按说娘家人都是客,干端碗的活有些降低门头,但三老根却主动领着一帮人帮忙,他家和厉自然家虽不是一个大支,但也算是出厉家的丑。扣住说他是花钱雇的,才勉强把这个面子给板过来。
    三老根“救”师英时,发现这个丫头真的已长开了,尤其那对屁股如磨盘一般大。知道扣住家必定要改回原姓,“买牛要买坐地虎,娶妻要娶大屁股”,他当天就对他娘说他要托媒人提亲,可他家老头却给了他一棍,骂他心急喝不成热稀饭,再说小门小姓的丫头,以后事多。何况铁花和拴住还没正式办事。
    拴住和铁花成亲的当晚,洞房里冷冷清清,娘家人不可能过来闹新娘,三老根懂这个礼,否则人就丢到家了。扣住倒也懂事,当晚按喜酒席规格请了三老根等人,手巾捏多包了十几块小塘,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包黄皮渡江烟。
    酒席间,三老根去厢房喝凉水。正遇见师英一个人,撅着硕大的屁股在收拾碗筷。他乘着酒劲,上前摸了一把。见师英红着脸看他笑,他便大胆地凑在她耳边说到:“这辈子给我焐被窝吧!”
    不久,萧伟便对我说,天刚亮他跳进大队部念书,看到两个光着屁股搂在一起的人。当时把他吓得脑门盖窜冷气。因大队部所在的地方,就是日本鬼子用镰刀割下家庙八十和尚的地方,平日就阴气森森,有次夜里下雨,在学校操场睡觉的四阎王,扛着凉床回家时,还见过一大群无头鬼。
    当年骚狗子在那盖了十二间带走廊的大瓦房,还拉上围墙,修起大铁门,意思是为厉家恢复祠堂和家庙,更是想用衙门来镇邪气。来讨好厉家。
    单干后大队部废掉,大头虎领着歪炕麻屁在里面睡觉,半夜有一只毛茸茸的手,从窗户伸进来揪他们的洋油灯,吓得他们连放三枪,天亮人人打起皮汗,后再也不敢去住。
    从抗美援朝战场下来的老兵大转,三个儿子成家后,便没了他的住处。他一个人住了进去。不到半年,头天傍晚,还见他有说有笑,在给一群小孩讲打美国鬼子的故事,第二天早上有群挎粪箕钩屎的小孩,趴窗洞上看,却见他两眼圆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死了。
    大转死后,厉凤师怕会出事,便让人用石头把铁门封死。整个大队部如同鬼屋。
    @海州书生 2020-08-06 21:53:37
    故事精彩,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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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xie
    我们顺着田埂满天飞,按着萧伟的办法,又是踩点、又是放风,虽没偷到一个老冬瓜,但总算找到一片花生地。下湖的花生比山上的还嫩,煮着吃有甜滋滋的味道。
    除了萧伟,每人都扛着满满一蛇皮口袋连秧带果的花生。天上的星星被突然而来的云彩遮住,旷野里冷气嗖嗖。按六斤半的建议,“小路有鬼、大路有水”,我们上了打马路大摇大摆地返回。
    刚到钺牙塘前,雨滴开始落下,砸在油乎乎的脑门上,冰冰凉凉。六斤半突然一言不发的蹲在地上,任我们怎么喊,还是装作哑巴。
    雨唰拉一声开始倒下,我们急忙朝有灯光的人家奔去。等进了门,发现六斤半丢了。说好花生要放在一起煮着吃的,我们气呼呼地骂他吃独食,八大兄弟刚拜过,就开始有福同享、有难不当。乘早把他开除。
    足有一袋烟的工夫,雨声变小。萧伟觉得不对劲,让我们赶快去找六斤半。果然见他还像菩萨般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伟大声喊着让我们赶快围着他撒尿,可能遇到鬼打墙了。这个他信,因他家老头年轻时就遇到过,围着亮堂堂的一户人家转了一夜圈子,天亮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新老坟前。遇到鬼打墙,撒尿洗脸就能解。
    萧伟信记得书上说过,鬼打墙其实就像人闭着眼走路就走不直。他试过的确是。世上并不是真有鬼拦路。
    六斤半一言不发,直奔自家走去。他已忘记自己的被子还在我家。临出门时,萧伟说他听天气预报,夜里有雨,让我们把被子放在家里,等回来再到清塘坞大埂上铺篙衫睡觉。
    “一颗星、一更天”。看着满头的星星,大伙说要信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舞季的麦子就不会发芽了:“尽他妈的反着报!”
    萧伟对我们又开始文屁冲天,说要相信科学。小毛蛋他们几个不信可以理解,说我堂堂的初中生要是不信,那就说不过去了,念那么多年的书,都还给老师了。
    见六斤半要进院,却被萧伟一把拉住:“不要单个回家!”本来火性就低,别把邪气带回家。
    我家老头见我们满载而归,笑着夸萧伟就是能得拉屎捡豆子吃。惹得大伙笑了起来,六斤半这时才讲起钺牙塘蹲下的事来。
    他讲他正走着,突然我们都不见了,他想喊却像梦魇似的喊不出来,眼前一条明亮亮的大路,他心里明白是遇到鬼打墙了,那条亮路一定是通向水的路,顺着走就会被淹死。吓得他蹲了下来。连我们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下雨的,自己一概不知。
    我家老头骂他就是个面瓜蛋子,火性太小。平日多打打架、见见血,以后就不会再遇到了。
    萧伟却说孙子有理、讲过爷爷,笑我家老头讲话尽是逗猴。他家老头背着盒子枪照样遇见,鬼打墙不是鬼干得事,是眼前看不见东西,心理作用。
    不过我家老头的话让我们有个决定,改日能寺逢集去混混世,为八大弟兄扬名立万。萧伟说打死他都不去,干架是个体力活,去了会拖后腿。大家明白,他要是去混世,回来他娘会让他跪黄豆。
    我拍了拍萧伟那纸一样厚的削肩,说他再长五年,我们再去能寺混世,差不多可以去为我们抱衣裳、捡帽子。却被他反手一把抓住指头,把我掰蹲在地上。
    我顶下自己的帖子。
    @左岸香花槐 2020-08-14 15:09:13
    精彩的故事,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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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改
    @六六大顺SIC 2020-12-06 19:51:59
    故事背景 我猜的也差不多了 作者能不能评价一下百炉区 姓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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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另一个帖子扒埂草。千里来逃荒,来到杨力张。百炉区张很复杂,有一部分是戚继光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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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30 19:37:43  更:2022-04-01 0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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