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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悬疑推理孤竹巽系列第四部《迷失的圣者》

作者:章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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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是《无可救药的青春》,第二部是《彩虹旗》,第三部是《最后的致意》,第四部《迷失的圣者》将于明晚正式开始连载,敬请期待!
    这部作品并非本格推理,慢热,慎入。预计篇幅十万左右
    作品简介:孤竹巽返回中国处理一些私事。英国的凯瑟琳·泰勒女士刚好飞抵中国,寻求孤竹巽的帮助。英国有一位菲尔德伯爵,伯爵拥有巨额财产。伯爵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根据英国的贵族继承法,伯爵死后,他的儿子会继承一切。孤竹的任务是让伯爵的女儿继承一切。此次,孤竹将带领偶然遇到的学弟褚师喻奔赴福尔摩斯的故乡——不列颠半岛。
    第一章 ?盲者


    无非是、怨花伤柳,一样怕黄昏。

    ?????????????????????????——柳如是(明末清初)《满庭芳·留别无瑕词史》


    ??? 入夏以来,这南方的土地每日承受着烈日的炙烤,一些地面已经龟裂开来,不少庄稼也都毫无生气地弯下了脑袋。今日不知何故,太阳却躲了起来,也没有下雨。蛮蛮城东北郊外的云野丘上,仍是绿草遍布。此时的丘上有一名女子和一个小女孩。

    ??? “到底是别在左边好呢,还是右边好呢?章柳姐姐,我拿不定主意。”梳着双平髻的小女孩正站在坐着的女子身后,手里正拿着一朵淡紫色的紫薇花。

    坐着的女子正无神地望着远方,缓缓地说道:“哪边都好,只要我们的小虚落喜欢就好。”

    “讨厌!我不小了,不要再叫我小虚落了!”小女孩轻捶了一下女子的后背。

    “不是才十一岁吗?”

    “十二了!”小女孩随随便便就把紫薇花别在了女子头发的左侧,然后在女子旁边坐了下来。

    见女子没有答话,小女孩也看向了女子正在远看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又盯着女子的眼睛看了起来。

    名叫章柳的女子发觉了旁边的小女孩正气鼓鼓地盯着自己,不禁“噗嗤”一笑,“看来章柳姐姐把我们的好虚落给得罪了,说吧,我们的好虚落要姐姐怎么赔偿你?”

    “章柳姐姐,不是我说你,”名叫虚落的女孩站了起来,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今天是你的假日,也是难得的凉爽天气,所以我们才出来郊外,放松一下心情,可你整天那么忧忧郁郁的,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就当是迁就一下我,开心些好不好?”

    章柳的脸上展开了笑颜,“好,一切都听虚落的。”

    虚落从旁边的竹篮子里拿出两块绿色的像是糕点的东西,递了一块给章柳,“章柳姐姐,这是我阿妈做的艾叶粑粑,可好吃了。我阿妈不只在节日里做艾叶粑粑,平时也经常做给我吃。”

    “姐姐知道,”章柳一手拿过艾叶粑粑,一手摸了摸虚落的头,“每次你阿妈做的时候,你都会带一些给姐姐吃,姐姐也是总吃不腻呀。我们的虚落真幸福啊!”

    “章柳姐姐,难道你不幸福吗?”

    章柳迟疑了一会儿,“幸福,姐姐也幸福,有虚落陪伴姐姐,姐姐也很幸福。”章柳吃了一口艾叶粑粑,“莫非这其中含有某种令我怀念的味道?”章柳沉吟道。

    “章柳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没什么,姐姐说这艾叶粑粑还是这么好吃。”

    “那是当然!”虚落也吃起了自己手中的艾叶粑粑,“章柳姐姐,我想啊,这太阳公公一定是知道了姐姐今天休息,所以躲了起来。我听说以前美貌的女子会让月亮躲起来,花朵害羞地低下头来,鱼儿会沉到了水底,大雁掉到地上,可姐姐你呢,连太阳公公也给你面子。”

    章柳掏出一条粉红色的手绢,擦了擦虚落嘴角的糖渍,“你呀,总给姐姐卖乖,不过呢,姐姐不喜欢听别人的赞美,却唯独愿意听我们虚落的夸奖。”

    “章柳姐姐……虚落……”云野丘旁边的林子里跑出一名浑身脏兮兮的少年。

    “小雨子,你总是这样,稍微分开一会儿就把自己搞得这么脏,你是不是每次都自己偷偷跳坑里呀?”虚落刚把一个艾草粑粑吃完。

    “虚落,你不懂呀,我是在观察这周围道路上的行人,看看都有些什么人进城,又有些什么人出城,说不定能看到王公大臣的车队。”

    “可是这跟你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在观察的时候,一会儿躲进草丛里,一会儿趴在山丘上,一会儿又爬到树上面……”没等小雨子说完,章柳跟虚落都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呀!”

    “不是的,我跟虚落是感到欣慰,我们相信小雨子以后一定是干大事的人。”章柳开口说道。

    “那是一定的。”小雨子拍了拍胸口。

    “好吧,那你就说说你都观察到了什么?”虚落问道。

    小雨子自顾自地从竹篮子里面拿出一块艾叶粑粑吃了起来,“王公大臣的车队自然是没有看到,想看到王公大臣的车队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次观察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也就是一些做买卖的人进进出出,和一些外地的过客。对了,我看到有个瞎子,嗯,”小雨子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我确定是个瞎子,他进城去了。他是一个人的,这个瞎子走路的时候很淡定,一些路人对他议论的时候,他都没有转一下头,也许还是个聋子吧。”

    “小雨子,你真无聊。”

    “虚落,不可以这么说小雨子的,”章柳拍了拍小雨子的肩膀,“这好歹是小雨子的观察成果呀。”

    “就是就是。”

    章柳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午后了,我们这就回城去吧。”

    虚落拿起竹篮子塞到小雨子怀里,就拉着章柳的手往回城的方向走去。



    “虚落啊,一会儿念姨要到醉梦楼去送些胭脂水粉,你就老实在家呆着,说不定有要你帮忙的地方。”

    在一边无精打采坐着的虚落立马来了精神,“阿妈,这点小事让我来做就行了,不用麻烦念姨了,而且去醉梦楼的话,就又可以见到章柳姐姐了。”

    虚落的阿妈停止了手中的算盘活计,“虚落,我看你主要是想去见你章柳姐姐的吧,昨天你们不是都玩一天了吗,这么快就舍不得你的章柳姐姐了?唉,阿妈好可怜呀,虚落不要阿妈,要章柳姐姐了。”

    虚落捂着嘴笑了起来,走到母亲的身后,为其按摩肩膀,“阿妈吃醋了,阿妈吃醋了。阿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虚落只是想帮阿妈的忙。”

    “安嫂,”一旁的念姨也笑了起来,“就让小虚落去吧,难得她有这份心,也当做是锻炼锻炼她。”

    “阿妈,你看,念姨都这么说了,您就让我去吧。”虚落搂住了母亲的脖子。

    安嫂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不可以在醉梦楼逗留太久,也不能打扰到你章柳姐姐工作。”

    “知道啦,知道啦,”虚落突然灵机一动,“阿妈,我可不可以骑后院那头小驴子过去?”

    “小驴子?就是后院那头驴?不行,去一趟醉梦楼又花不了多少脚力,我还是让念姨去送吧。”

    “算了,算了,”虚落赶忙摆摆手,“我这就去送。”

    虚落走出家门之后,仿佛忘了此行的主要任务,在大街上随便乱逛。西集市每天都会有好马从外地运来,卖马的伙计不断向走过的虚落推销好马,虚落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要”、“不要”,反而走到卖驴的一边仔细打量起来。卖驴的伙计认得虚落是安嫂家的孩子,见其多次来看这些驴,便也认真回答虚落的问题。

    “大哥哥,我多次来你这里看驴,可都没发现一头有我家小驴子好看的,唉,真可惜。”虚落语重心长地说完之后就走开了,卖驴的伙计只得呆在原地苦笑。

    “听说中原地区有位风流诗人大晚上乘小船去河里捞月亮,结果给淹死了。”当虚落经过风来客栈的时候,听到了这等言语,被吸引了进来。

    “店小二,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虚落走到了客栈的柜台边。

    “哦,这不是安嫂家的小虚落吗,这是一些去中原地区做生意的商人的听闻,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不过呢,这种死法对于一名诗人来说,并不奇怪。”店小二细心为虚落解答道。

    “哦,”虚落点点头,“我认识的诗人不多,诗人都是那么奇怪的吗?”

    “诗人也有多种多样的,可大多都比较奇怪,应该说是有性格吧。小虚落,你是想到我们店里喝两杯吗?我不会告诉安嫂的。”

    虚落连忙摆摆手,“我只是进来随便听听。”虚落注意到客栈的一处角落里有个长发遮脸的男子,这名男子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抬起头来喝两口酒。“小二,那个人怎么那个奇怪,难道他也是诗人吗?”虚落压低了声音。

    “那个人啊,他大概是前几天刚来城里的,出现在这客栈里也是前几天的事情,他来这里只是喝酒,其他的什么都没要,我以为像他这样的落魄男子是来白吃白喝的,没想到他倒付得起酒钱。说奇怪呢,他的确也挺奇怪的,一般来这喝闷酒的人都会向我或者其他的客人发几句牢骚,可他除了要酒,什么话都没说,我曾试着向他搭话,可他都没理我。”

    “小二!”有客人喊道。

    “诶!来了。”店小二应道,“小虚落,我要去忙了,你就先听听他们说中原的事情吧。”说完店小二就走开了。

    虚落低头似是在沉思着什么,慢慢地走到那名落魄男子的旁边,由于看不清男子的面貌,正纠结着该喊他“大哥哥”还是“大叔”。虚落在旁边把“大哥哥”和“大叔”都叫了几声,男子无甚反应,依旧趴在桌子上。接着又用手指轻戳了一下男子的肩膀,还是没有反应。突然男子抬起了头,把虚落吓了一跳,以为男子要对自己发火了,没起到男子只是喝了两口酒,就又趴下了。男子虽然抬了一次头,由于长发遮着脸,虚落没能看清他的长相,但却能看到男子唇上的胡髭,于是决定叫他“大叔”。

    “大叔,不要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的。”看男子没反应,虚落继续说道:“大叔,你是诗人吗?”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客栈里有一老翁拉起了胡琴,拉的是白乐天的《观刈麦》。先前在谈论中原故事的人们都停了下来,不知不觉沉浸在老翁演奏的乐曲当中。当拉到“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时,众人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神情,拉到“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众人脸上现出一股愤然,最后拉到“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众人不免涌上一股钦佩之情。一曲终了,众人皆拍手称快。

    “这老翁拉得甚妙,我敢说,中原诗人当中,唯有白乐天最能体会咱们老百姓的辛苦。”一名客人发出了如此感叹,众人也都点头称是。

    “砰”的一声打破了这和洽的氛围,众人也被这突然的拍桌子的声音惊恼了,原来是另一个角落的一名老者。

    众人见他是一名盲人,也就好声好气地问起来,“这位老者,可有什么不满的?”

    盲人?只见这位老者白发长髯,有长者之风,虚落忽然想起了昨日小雨子所看到的那位盲人,莫非就是这一位?

    老者摸着长须说道:“老夫虽为盲人,可这耳朵可灵着呢!刚才那位老翁居然拿这种胡琴来演奏乐曲,实在是糟蹋音乐!”

    “这种胡琴?”

    “我想那把胡琴的琴弦有问题。”

    “你又是何人,居然在此大放阙词!”有一名客人见这老者声若洪钟,觉得无需怜悯,便也不客气起来。

    “老夫名叫师庚,是一名盲人乐师。”老者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颇为自豪,却见没引起什么反响,心想也罢,这南蛮之地又懂什么音乐呢。

    “你们都别争了,”刚才拉胡琴的老翁开口了,“这位叫师庚的乐师说得没错,我的胡琴是有些问题。这把胡琴本是我祖上流传下来的,琴弦是用上好的马尾做成的,可惜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弦断了一根,但我苦于生活贫困,没能换一根好的琴弦,只能用皮革草草做了一根。”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这位师庚乐师竟如此评论!”又有一名客人抗议道。

    “是啊,是啊,”虚落此时也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这位师庚老爷爷,虽然我不是乐师,可是我想即使是一把粗制滥造的琴,用来弹奏白乐天的诗歌,也是没问题的。我听章柳姐姐说,白乐天是一名体察百姓疾苦的诗人,他的诗歌多用我们大家都能懂的语言,为的就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能读到。但是呢,虚落想啊,要是因为买不起上好的乐器而不能弹奏白乐天的诗歌,我想这与白乐天的初衷是相违背的,这样的话,白爷爷一定会很伤心的。”

    “砰”的一声,师庚又拍了一下桌子,脸色因为怒气而胀红,虚落被吓得着实不轻,赶忙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偷偷地漏出头来。“你一个小女娃懂什么!要是没有好的乐器就不能对音乐有所追求!”

    一名书生一边鼓掌一边站了起来,“在下认为刚才那女娃之言甚妙。这位师庚老者,您是一名乐师,弹奏的对象是达官贵人,他们可以赐你锦衣玉食,为了能够听到更加美妙的音乐,他们可以花很大的代价为你寻到千古名琴,你也可以高枕无忧地追求你的至上音乐。而这位拉胡琴的老翁,弹奏的对象是在下这等小老百姓,在下认为这位老翁对音乐固然有自己的追求,只要有一把乐器,无论这把乐器怎样,也要在让自己娱乐的同时也要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娱乐。所谓百姓,贵在知足,知足常乐。音乐之理,概同烹饪。宫廷御厨有用之不尽的名贵食材来做出山珍海味,而普通百姓难道因为没有名贵食材就不做饭了吗?”

    “好!好!好!”书生的发言博得了众人的喝彩。师庚的脸色越来越通红,说了一声“狂妄竖子”之后,把茶水钱放在的桌子上,愤愤地离开了客栈。

    众人散去之后,虚落拍了拍胸口,做了几下深呼吸,心道“好险”。想起来自己还要去问那个大叔问题呢,回过头来一看,那个大叔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桌上只留下酒钱和几个空酒壶。略显郁闷的虚落也走出了客栈,那个老爷爷看起来应该是和蔼可亲的呀,怎么会这么凶?虚落恍恍惚惚地走向了醉梦楼的方向,倒是没忘记此行的主要任务,又想到那个书生倒是不错,要不要介绍给章柳姐姐认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虚落才回到家里。

    “虚落,你这都干什么去了,不会呆在醉梦楼又跟你章柳姐姐聊了一整天吧?”安嫂见到虚落进门劈头就问。

    虚落捂住了嘴巴不使自己笑出来,“阿妈,这事都得怪你,如果你让我骑小驴子过去,我早就回来了。害我走了那么长的路,哎哟,谁来给我揉揉脚呀。”

    “怎么就怪起阿妈了呢?东西都送到了吗?”

    “阿妈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唉,都怪阿妈呀,你阿爸死得早,没能生个男孩出来,让小虚落辛苦了。来,阿妈给你揉揉脚。”

    “不怪阿妈,不怪阿妈,我的脚不疼了,以后我还要帮阿妈的忙。”说完虚落就到后院看小驴子去了。




    第二章 ?他


    温和的、田园诗的读者,

    谦虚朴实的善良的人,

    请扔掉这充满着忧郁、

    躁狂的、土星人的书本。


    ?????????????????????????——夏尔·波德莱尔(法)《恶之花》


    也许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却又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称之为“信仰”的东西在他一降生到这世间就在他那可怜的头上洒下了圣光,让他先天地拥有了一种大多数人日后绞尽脑汁也学不会的而他却并不以之为荣反受其苦的天赋——沉默。因为是天赋,所以无法摆脱、无法忘记。每次沉默过后,他的脑子都要做一番痛苦的挣扎,像要撕裂一般。这世界的和平宁静与人类的幸福生活或多或少都要归功于他的这个天赋,因此,他偶尔也会得一些赞扬。他是一个好孩子——人们是这么说的。

    一下火车,就意味着已经踏上了北国的土地,可惜只是水泥地板,不能嗅一嗅北国土地的气息。来到车站外边,他那原本美好的期待瞬间就破碎了,灰蒙蒙的天空也许就预示了他将要度过的大学四年的命运,或是——一生的命运。城市被浓重的雾霭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仿佛有一个混沌,想要将他吸入其中,绞碎,直至毁灭。由于没有事先了解当地的气温,他在服装上面与离开南国时并无差异,下身穿的是长裤,这倒不打紧,上身穿的却只是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也不打算从行李中拿出衣服来,他总是喜欢与大自然较劲儿。

    他讨厌开学的氛围。

    校园的广场上很热闹,各个学院都有学生排成了长队,举着代表自己学院的牌子,准备接待新生。“学长”、“学姐”、“学妹”和“学弟”之类的叫喊声随处都可以听到,学长们和学姐们对每一个踏进校门的新生都要私底下做一番评头论足,可能是为了日后更好地选出花花草草吧,而年少懵懂的这些新生们却义无反顾地扑了进去。

    他突然产生了想要退缩的心理,他觉得踏进去似乎要比于万千军中取上将首级还要困难。面对学长学姐们的热情,面对他们的笑脸,他居然胆怯了。这时他想起了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跟几个同学一起去探望班主任的事情。

    他记不清班主任具体对他说了哪些话,但大概意思还记得。班主任说上大学之后他应该变得开朗一些,多参与一些活动,平时要多说话,最好能浪漫地谈一次恋爱。

    他没有考虑过在大学要如何生活的问题,觉得班主任是过来人,又是长辈,就姑且听一下他的话吧。

    见人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礼貌,对于新生来说尤其如此。他却不是一个善于说问候性话语的人,问候性话语对于别人来说是礼貌,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非要将不言自明的东西说出来,而他是不会那么做的。明明看到人家从食堂里走出来,明明看到人家满嘴油渍,明明可以闻到人家身上飘着浓郁的食物的味道,可还是要问人家一句“你吃了没”。她说一句“你好”,他也回一句“你好”,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是表达祝福吗?该好的时候自然好,不好的时候就是不好。还是说真的是问句?如果是问句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很简单地就可以从对方的表情上判断对方心情好不好,却还是要这么问人家,非要人家回一句“不好”吗?他很少主动问候别人,一般都是别人问候他,而他只是略微向对方点点头,没有任何话语。可能他这样做早已经给人留下了目中无人的印象。如果对方不问候的话,他也懒得做任何表示,这样最好,可以省去很多毫无意义的动作与言语。

    新生入学,学长学姐们帮了许多忙,舍友提醒他,遇到学长学姐的时候要记得打招呼道谢。在见到学姐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还是做不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是一个发声困难的病人,而学姐也只是微微一笑。

    道谢和致歉,他都说不出来。其实他明白,他说不出的并不是道谢和致歉本来的意义,他说不出来的——是言语。他也只能用他最习惯的行为——沉默去应对。沉默之后,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为什么自己这么懦弱?为什么自己的脑子明明在运转着,想好了各种说辞,可就是说不出来?

    好痛苦。

    真想,就这么一头撞死。

    “嗨!老乡,你好啊!”刚走出宿舍大门,迎面走来一个似乎是要进宿舍的女生对他说道。他不是一下子就知道那女生是在对他说话,他是先往旁边看了一下,再往后边看了一下,才断定那女生是在跟他说话。他不知道那女生对他的行为有没有很气愤,他只是略微有些尴尬地点了下头,回了句“好”就走开了。

    他似乎是想起来了,在军训其间,是有那么个女生认他做“老乡”来着。

    为什么要有“老乡会”这个东西?他本来可以不必知道老乡会的存在的,不知道的话,应该会轻松很多吧。学校里面有他所在地方的老乡会这件事是他那老乡颜雁告诉他的。颜雁是个很乐于与别人打交道的女生(在他印象中是这样的),不然她也不会主动认这个死气沉沉的老乡。在她与他的主动谈话当中,他知道了她在进大学之前,就已经与这个学校的老乡会通过网络平台建立了联系,跟她谈话他总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她一会儿说这个老乡学长,一会儿说那个老乡学姐,她好像非常确信他也了解那些老乡学长、学姐,其实,他一个都没听过。她刚抵达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有老乡会的成员去接她,她又说了某个他没听过的学姐的名字,还问接他的是谁。他坦白了,说他跟老乡会根本就没有联系过。那时,他很想问她“‘老乡会’是什么东西”,但又害怕被当成怪物,就没说出来。可是,即便他已经挑选了一些尽量不会伤害对方的言辞,可他还是受伤了,因为她又像在看着一个怪物似的在看他。

    他很痛苦。他不得不继续思考。接下来的大学时光是否还要如这般度过?高中班主任的谆谆教导——做一个阳光、开朗的人难道错了吗?他也很努力地尝试过去改变自己,让自己融入到群体当中去,但是没用。也许这世界需要大多数阳光、开朗的人,也有需要少部分阴郁的人,那大部分阳光、开朗的人可以很自由地在二者之间进行转换。但是,那少部分阴郁的人当中,虽然也有大部分能够进行自由转换,但还有极少部分的人不能够转换,阴郁是他们的命中注定,世界的法则规定他们如此,不能转换,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攀登阴郁的顶峰。其实还有一条路,这条路很干脆、很简单,那便是——死。



    第三章 ?七夕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卓文君(西汉)《怨郎诗》


    ??? 今日的大街小巷甚是热闹,街上的商贩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大多是卖磨喝乐的。这些个磨喝乐各种各样,有的是泥塑的,有的以象牙雕镂,也有的用龙延佛手香雕成,姿态不一,大小也各异,当然价钱也各不一样。

    ??? 虚落在叮嘱了其阿妈一定要做各种好吃的之后,就叫上了隔壁的小雨子去找章柳姐姐了。

    ??“这些野花是要送给姐姐当见面礼物的吗?”章柳见到虚落手捧一些花后问道。

    ??“不是的哦,怎么能给章柳姐姐送花呢!花儿见了章柳姐姐也会害羞的,这些花的用处,姐姐一会儿就知道了。”

    ??? 忽然响起了一声牛叫声,一位老农牵着一头黄牛出现在几人前面,虚落就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拿了一朵野花挂在老黄牛的牛角上。老农乐呵呵地摸着黄牛笑了,“我替老牛谢谢你啊,女娃,牛郎织女也会感激你的。”

    ??? “原来是为了纪念为牛郎织女能够见面而牺牲自我的老牛,小虚落真懂事。”章柳摸摸虚落的头夸奖道。

    ??? 又有一位农夫牵着老牛经过,虚落拿了一朵野花给小雨子,喊道:“这次你去”。

    ??? “虚落,下次是不是也要姐姐去?”章柳问道。

    ??? “不用的,章柳姐姐已经是大人了,纪念老黄牛由我们这些小孩子做就行了。”

    ??? “哦?小虚落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小孩子了吗?”

    ??? 虚落想起了前几日在风来客栈被那位师庚老爷爷喝骂的情景,心想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小孩子吧,大人的世界还是不要参与了。“是啊,我阿妈说,只要虚落还是个孩子,就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这样章柳姐姐也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了。”

    ??? “这样啊,那章柳姐姐可真的要好好谢谢小虚落了。”

    ??? “章柳姐姐,你今晚要跟我阿妈一起拜织女吗?今晚我阿妈会邀邻居的李大妈、王大婶和其他的什么人在我家后院拜织女,在焚香礼拜之后就可以吃到好多好东西,有桂圆、红枣、榛子、花生,也有瓜子。”虚落越说越兴奋。

    ??? “小虚落今晚也要拜织女吗?”

    “怎么会呢!一般都是成年的女子去拜的,祈求可以嫁个如意郎君或者希望早生贵子。”

    “那小虚落今晚打算干什么?”

    “这个吗,”虚落沉思了一会儿,“要是小雨子也没事干的话,就跟他到街上去凑凑热闹。”

    “那章柳姐姐今晚也不拜织女了,陪小虚落一起玩,好不好?”

    “好!好!”虚落高兴地拉着章柳的袖子到处去看街上商贩所卖的磨喝乐,小雨子似是甚感无趣,又发挥起他那套观察本事去了。

    “哇!”虚落一边看一边发出赞叹,“这些磨喝乐都好精致啊!这个的栏座是用彩绘木雕做的,那个的罩子用的是红碧灯笼,还有那个,它手中的玩具是一块美玉啊!不过这些应该都很贵吧。”虚落一下子气馁了下来,“阿妈给我的零花钱只够买一个粗糙的泥塑磨喝乐,唉!”

    “小孩子叹什么气呀!”章柳捏了捏虚落的鼻子,“虚落,你认为这些磨喝乐是做什么的?”

    “当然是给我……给我这样的小孩子玩的。”

    “这就对了,如果给你一个做工精致的磨喝乐,雕以彩绘,嵌以金石,你还能够尽情地玩吗?”

    虚落摇了摇头。

    “是的,你会很小心地把玩,生怕哪些地方损坏了,甚至会把它当宝贝供着,这样也就失去了许多乐趣。”

    “嗯,还是章柳姐姐说的有道理,那我就买一个普通的泥塑磨喝乐吧。小雨子,你要不要买?”虚落回头去寻找小雨子,发现小雨子早已没了踪影,“肯定又是去干他的‘大事’了。”

    白天随便逛了逛之后,虚落又买了些其母交代要买的节日必需品,跟章柳约定今晚再见之后就回家去了。


    “阿妈,人家没成亲的拜织女是为了找个如意郎君,成了亲的是为了能够早生贵子,可是阿妈你呢,是为了什么?”吃过晚饭之后虚落疑惑地问道。

    “阿妈拜织女是为了小虚落呀,希望小虚落日后能够找个好夫君。”

    “讨厌,阿妈,人家还小呢!不跟您说了,我去找章柳姐姐玩了。”

    “记得注意安全,不要玩得太晚。”

    “知道啦!”

    位于蛮蛮城中央的望天楼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是为了目睹城中华灯初上的景象,有的是为了仰望天空,希望看到牵牛与织女的相会,还有的只是想凑凑热闹。

    “小雨子他爸说他一吃完饭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今晚就只有我陪章柳姐姐了玩了。”

    “是吗,有小虚落陪姐姐就行。怎么了,不舒服吗?”章柳看到虚落脸色有些怪异。

    “不是的,只是……只是觉得呆在这望天楼楼上有点别扭,有点喘不过气来。”

    “姐姐也不太想呆在这楼上,我们换个地方去走走吧?”

    “嗯,也好。”

    虚落看到身边不断走过成双成对的佳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章柳姐姐,你难道不想找一个好夫君吗?”虚落到底还是吐了出来。

    章柳突然掩嘴笑了,“哟,小虚落倒开始担心起姐姐的人生大事来了。”

    虚落停下来脚步,嘟起了小嘴,“章柳姐姐,人家可是在认真问你问题的。”

    “好,好,那姐姐也要认真回答小虚落的问题,小虚落,你难道不明白姐姐职业的性质吗?姐姐只是个风尘女子,怎么可能去奢望爱情?”

    “可姐姐只是卖艺的,又不卖身,况且姐姐又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找不到好夫君?”

    “卖艺也好,卖身也罢,在世人眼中,也只是风尘女子,既是风尘女子,便无甚贞操可言。”

    “虚落不懂,不懂啊!”虚落拼命地摇了摇头。忽然虚落打了一个激灵,身边好像走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等回头看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了。“章柳姐姐,你说一名成年男子为什么会喜欢披头散发呢,也不束扎起来,而且还老喜欢喝酒?”

    “看来我们的小虚落烦恼的事情还挺多的。”章柳向旁边的小伙子买了两根冰糖葫芦,递给虚落一根。

    “章柳姐姐,你告诉我嘛!”

    “那样的男子嘛,应该是人生当中遭遇什么挫折吧,沉浸在无奈、悲伤中,也可能会一直颓废下去。”

    “这样啊。”虚落愣愣地看着那名男子消失的方向,嘀咕道:“可怜的大叔。”

    走到幽明湖的时候,虚落想要到那湖中的小亭中去,但章柳说那上边可能会有一些才子佳人在谈情说爱,于是便在湖边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落脚。

    “虚落,姐姐是不可能得到爱情的,所以呢,姐姐希望小虚落能够找个好夫君,幸福地生活下去,姐姐会一直祝福你们的。”

    “讨厌,又跟人家说这样的话,我出来的时候,阿妈也说了这样的话。”

    “姐姐可是认真的哦,我想你阿妈也是在认真地跟你说的,所以,小虚落不能辜负了我们大家的期望。”

    “讨厌,讨厌,不跟姐姐说话了!”虚落转过头去,抬头去看那闪烁的夜空。

    章柳解下了腰间的玉笛,吹起了李后主的《虞美人》,一旁的虚落怒气渐渐消了下来。等到一曲终了的时候,有一人走了过来,虚落看到此人后赶忙躲在章柳的身后,低声在章柳耳边说“那个便是那天在风来客栈的师庚老爷爷”。

    “这位姑娘,你的技艺令老夫赞叹,可为何要吹奏如此亡国之音?”师庚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亡国之音?”章柳问道。

    “是的,佳音美曲可以使我们身心振奋,亡国之音会使人堕落,特别是对于一国之君主来说,这亡国之音更是听不得的。”

    “您应该就是中原的师庚老先生吧,小女子倒是略有耳闻,您前几日在风来客栈的遇到的事情,我都听这位小虚落说了。”虚落有点担惊受怕地从章柳身后露出头来。

    “你……莫不是那天的小女娃?”师庚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对于章柳能够认得自己,心里还是有些许得意的。

    “师庚老先生,您在中原是德高望重之人,众人莫不待您以礼,但您若以为小女子会因为认出了您而对您极尽谄媚之能事的话,那您可就想错了。”章柳的语气丝毫不客气。

    “你——”师庚的脾气估计马上就要发作了,“这蛮蛮城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师庚嘀咕道。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章柳似乎不打算给师庚歇口气,“您认为亡国之音会使国家灭亡,可一支乐曲真能够令国家灭亡吗?国家的灭亡难道不是君王的过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为人臣者的过错吗?”

    “你……你一小女子,休得胡言!”

    “莫非师庚老先生听不进一女子之言吗?既然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女子,又为何要来好言相劝?对了,今日是七夕,莫非老先生看上了小女子,想要纳小女子为妾不成?”章柳针锋相对,身后的虚落时不时拉一下章柳的衣袖,大概是害怕章柳姐姐把师庚老爷爷给气倒了。

    “你……你……”师庚气得说不出话来,章柳也识趣地停了一会儿,师庚喘了几口气之后,开口道:“音乐可以用来传播德行,也可以用来传播不洁之思,如果举国上下都被这种不洁之思所笼罩,国家真的是会灭亡的。”师庚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已经稳了下来,兴许是知道即便生气也是无用的。

    “老先生,我并不打算说服您,您有您的固执,我也有我的执着。”

    “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为国着想。”

    躲在章柳身后的虚落只能不断地叹气,为什么七夕这个好日子偏偏会遇到这个如此难缠的老爷爷,章柳姐姐也有些不对劲,平常不会与一名男子如此针锋相对的,难道是为了我出一口恶气?虚落脸上浮现出笑容。

    “为国着想?”章柳干笑了几声,“女子为国着想只会引来谩骂。我们为国着想的时候,世人称我们为‘红颜祸水’,我们不为国着想的时候,世人道我们女子无用,处于这样的境地,您叫我又能怎样?难道随便吹一支曲子,聊以解闷,还要骂我们误国?”

    师庚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也罢,老夫说不过你,不劝你便是。”说完便随便找块石头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虚落看到师庚停了下来,心头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做出各种暗示,想要跟章柳马上离开这里,可是章柳都视若无睹,虚落也只能继续忍受。

    “师庚老先生,”章柳打破了沉默,“前几日在风来客栈的事情,我想那位书生应该是误解您了,小女子对老先生的《白月》、《棠下》略有了解,我想如果他听过老先生的这两首曲子,便不会做出那般言论。老先生的《白月》是为了品味高雅的人而作,而《棠下》则是为了普罗百姓而作。”

    师庚又叹了一口气,“是啊,老夫对民间音乐并无任何歧视,算了,不知者不罪。”

    “老先生心中可有天地?”

    师庚面对章柳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很是摸不着头脑,可也觉得不能在一女子面前示弱,便回答道:“有又如何?”

    “那老先生心中的天地有多广大?”

    师庚弄不清章柳到底想干什么,“天地之广大非老夫所能衡量,老夫只知即便是泰山与东海,在天地之中,也不过一粟。”

    “老先生对这天地又有多少了解?”

    “老夫自负博学,可谈到对这天地的了解,那也只能自惭形愧。”

    章柳微微一笑,“老先生可曾想过要跳出这天地之间?”

    师庚被这一小女子的狂妄言语给惊住了,略作沉思之后发出了大笑,“你这女子,真是有意思。”又叹了一口气,“可即便是人间帝王,又如何能跳出这天地?”

    “因天地之大,所以不能对其有过多的了解,那老先生为何不将这天地变小?”看着师旷陷入沉思,章柳继续说了下去,“如若将这天地六合变作弹丸般大小,那了解起这天地来,岂非易如反掌的事情?老先生总是过于在乎这世间的框框条条,这是有我,有我以是有物,有我与有物皆为天地之属,自是无法跳出这天地之间。老先生为何不尝试无我,忘物也忘我,天无言,地无语,我又何言何语?”章柳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待师庚发话,虚落也在一旁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师庚眼中满是兴奋,“这位姑娘,不知芳名?”

    “小女子章柳。”

    “老夫看你并非一般的女子,竟有这般见识,究竟师从何人?可否告诉老夫?”

    “有这般见识的并非是人,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天地便有此理,虫鱼鸟兽早已识之,小女子所窥,不过凤毛麟角。”

    师庚向章柳作了一辑,“今日,章柳姑娘所言,让老夫所获甚多,老夫想要马上回去将之参悟,就不多做逗留了,有缘再会。”

    “章柳姐姐,老是你们在说话,我听得都快睡着了,我又听不懂。”虚落打了一个哈欠。

    “姐姐是在替你教训那个老爷爷,那个老爷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对付认死理的人,你打他骂他是没有用的,你看他刚才不是对姐姐很客气吗?”

    虚落点了点头,“还是章柳姐姐厉害。不过我的好心情都没了,姐姐,我们这就去我家吧,我阿妈肯定准备了很多好东西给我们吃。”

    “好,我们这就去吃好东西。”


    “唉,姐姐,今天早上师庚老爷爷冲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可是吓坏了,可谁知他嘱咐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之后,就说自己要回中原去了。你念出来让我听听,不会又是些教训人的话吧?”七夕之后过了四天,虚落来到了醉梦楼将信交给了章柳。

    “嗯,姐姐这就念给你听,可不许打瞌睡哦。”章柳清了清嗓子,“章柳姑娘,你知道老夫身为朝廷重臣,为何会跑来这南蛮小城吗?如你所知,老夫的《白月》、《棠下》足以让老夫显名于世,可老夫也有作为一个乐师的自觉。在创作那两首曲子之后的许多年间,老夫也创作过不少曲子,可都不能令老夫满意,在极度苦闷的情况下,老夫向朝廷告病休假,想要去别处走走,说不定能出现什么灵感。老夫一向认为南蛮之人,无甚教化,可在风来客栈以及在遇到了你之后,老夫自惭形愧。在风来客栈的事情当中,虽然众人对老夫有所误解,可他们在对一些事情上有自己的坚守,不容他人践踏,这让老夫万分佩服。在七夕之夜,你的话语是老夫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正是你的话语驱散了老夫胸中的苦闷,并让老夫获得了灵感,那之后的几天,老夫不断参悟,并创作出一首新的曲子,此曲的风格跟以往很是不同,老夫将之命名为《玄蚩》,《玄蚩》的曲谱老夫已抄了一份附在信的后面。由于君王百般催促,老夫不得不赶回中原,我想聪明如你,有了曲谱,自会弹奏,说不定会比老夫弹得更好。如若日后有闲暇,不妨来中原走走,老夫必定亲自担任向导。还有一件事情,那名叫虚落的小女孩,还请你帮老夫向她赔个不是,那日在风来客栈,老夫想必是吓坏她了。”

    “唉,”听完之后,虚落叹了口气,“师庚老爷爷就这么走了。”

    “是啊,小虚落不怪师庚老先生了吗?”

    “我也不知道,章柳姐姐,我还要回去帮阿妈的忙,你练会那个……什么《玄蚩》之后,一定要弹给我听哦。”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

    这部作品会出现一位重量级角色,他在某方面比男主孤竹巽更加了不起,所以对他着墨颇多。大概10章或者11章之后会进入正题,目前算是前奏。
    第四章 ?强者


    我是你的小百灵鸟,你的泥娃娃。



    ???????????????????????——亨利克·易卜生(挪威)《玩偶之家》


    他觉得生活很无聊,想要早点去上学,父亲说他还没到上学的年纪,还要再等一年。上学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别人家的小孩都去上学了,所以,他也得去上学。为什么上学和上学学什么,他不懂。上完学之后的事情也没去考虑,因为听说上学的时间会很长。听说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是哭着的,刚生下来的事他不记得,可是他记得,刚进幼儿园的时候,他就不懂得如何去哭。

    “宝贝别哭,你看,这位哥哥都没哭。”一位阿姨正在安慰她那孩子,是男是女他判断不出来。

    在上幼儿园的第一天,他的心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他一手放在四方小矮桌上,一手放在膝盖上,很端正地坐着,看着这些正在进行哭喊竞赛的人们。他们的父母越安慰,他们就哭得越厉害。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哭。上学第一天,他是在一片哭声之中度过的。也是在那一天,人们开始夸他是个好孩子。

    在这么多年学习生涯当中,他觉得唯有幼儿园和学前班时期的班主任是最能够真诚、热心待人的,她们都是中年大妈的形象,也许正是因为她们经历过真正的辛苦生活,也看淡了许多,才懂得如何去呵护祖国的花朵。在完成幼儿园的学业之后,他以为可以进入一年级了,谁知道还有个学前班,还得再熬一年。那时他的心里想要更快地完成学业,进入一年级之后就可以开始计数了,一年级之后是二年级,之后是三年级、四年级,很快就可以毕业了。他似乎并不是想要体验童年的快乐,他只是想尽快走完这些他不得不走的路。

    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他终身难忘的事情。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当时是在课后活动时间,操场上的人很多。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同学会知道那么多小道消息,他听他们说学校里有个学生受欺负了,就打算从外面找来一个小混混,揍那名欺负他的学生。听说找来的那名小混混名气还挺大的,好像很能打。那名小混混穿着西裤、白衬衫,手插裤兜径直向目标走去,似乎他早就见过了要揍的目标了,一上去就开始了拳打脚踢。而这就发生在大操场上,被打的那名学生也不是高年级的学生,年纪跟他差不多。围观的学生很多,打球的都停了下来。这场面居然没有一个老师看到!旁边有同学在嘀咕说那混混裤兜里面还藏着刀。倒在地上的那名学生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也许他明白,绝对不可以还手,若是还手,肯定会被揍得更惨。

    他很生气,他想要帮他,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是个懦夫。那群平时打篮球的嚣张家伙们为什么不出手帮他?他看到了他们的表情,他们在笑,于是,他默默地离开了。

    他迷茫了。如果强者的存在只是为了帮助另一个强者在欺负弱者时不被妨碍,那他是否还要成为这样的强者?不管是否如此,那时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在课余时间,他经常陷入发呆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发呆。他会坐在操场的某个角落,傻傻地盯着操场上的某个人看,他在猜想着在他视线中的那个人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动作,还有这个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有些动作甚至是他也没有做过的。好奇怪呀,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吗?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他所不具备的,他们的手部动作好像也是他没做过的,他们的步伐好像比他慢了一些。

    在学前班的时候,他跟一对姐弟的关系很好。姐姐坐他后面,弟弟与他同桌。姐姐的成绩一般,弟弟的成绩很糟糕。他那时的成绩比较优秀,姐姐经常劝弟弟要向他学习。每次老师批改的作业、试卷一发下来,姐姐就要对弟弟骂个不停,又叫弟弟要以他为榜样。她弟弟十分讨厌她,嫌她管的太多。而他却很羡慕这对姐弟。后来分班了,他与他们分开了。高年级的时候,听同学们说,学校有个美女,很多男生都在追。听了那美女的名字之后,他才知道是那位姐姐。她所在的教室在他所在班级的楼上,也就是说她每次下楼梯的时候都会被他所在班级那些在走廊上玩耍的男生看到,注意到这点的男生们就每次下课都在走廊上候着,等着她走下楼梯去上厕所,然后就瞎起哄。他不想看到那一幕,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灰溜溜地逃跑了。他曾单独在楼梯上遇到过她,没有其他人,她对他笑了。他知道她还记得他,她也知道他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瞎起哄。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关心傻弟弟的好姐姐,可她不知道,他已不再是那个好学生了。离去的时候,他才发觉,他已经长得比她高了。

    青春易逝,人们会倍加珍惜,而他却把童年都弄脏了。

    第五章 ?中元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唐寅(明)《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 虚落小心翼翼地尾随着前面的大叔,其实虚落心里明白,即使自己大摇大摆地跟在那位大叔后面,他应该也不会察觉。那位大叔就是虚落在风来客栈见到的那位披头散发独自喝酒的男子,这位大叔今日刚从客栈走出来,就被虚落看见了,于是虚落决定一探究竟,跟在大叔的身后。看到大叔走路踉踉跄跄的样子,虚落不禁为其捏了一把汗。不知大叔是不是醉了,走路的时候不断撞到一些路人,惹来一些路人的抱怨与责骂,看不下去的虚落只得在后面替大叔向被撞到的行人道歉。

    跟着大叔走出西城门后,在一片林子里突然不见了他的踪影,却可以看到一间小破庙,虚落对神佛一直是心存敬意的,在破庙门口低下头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后,抬起头想看看这间庙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不破禅寺?看着这匾额上所写的破庙的名字,虚落不解其意。

    走进去后,虚落发现那位大叔躺在庙里一个角落的稻草堆上,似乎是睡着了。

    “大叔,大叔——”虚落在旁边轻轻地叫喊,可那大叔仿佛是在熟睡当中。虚落觉得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非把他叫醒不可,便摇起了大叔的肩膀。

    男子睁开双眼,无甚兴致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娃。

    “太好了,大叔,你终于醒了!”虚落有点高兴过头了,男子也是不懂为何自己醒了能让她如此高兴。

    “大叔,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我经常看见你在风来客栈里面喝酒。”看到大叔没开口,虚落继续说了下去,“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的,我章柳姐姐说,像你这样的男子应该是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情,才会这么颓废的,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没救的,所以啊,虚落觉得大叔很可怜,不想看着大叔就这么下去。对了,我的名字叫做虚落,你呢,大叔?”

    男子听到这个女孩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可怜,觉得有些可笑,可还是懒得开口,又闭上了双眼。

    “大叔,大叔别睡了!”虚落又使劲地摇着男子,男子又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大叔是不是不想跟我这样的小孩子说话呢?这样吧,虚落请你吃好吃的,你一定要跟虚落说话。”说着虚落从怀中掏出了几块用手绢包着的桂花糕,“这是我阿妈做的桂花糕,很好吃的。”见男子没伸手拿,虚落便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男子的嘴边,“一定要吃!”虚落命令道。

    男子迫于无奈,伸手拿过虚落递出的桂花糕,吃上了一口。

    “好吃吗?”虚落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

    “我阿妈做的东西肯定是很好吃的。大叔,你叫什么名字?你吃了我的东西了,这下得跟我说话了吧。”看男子没有答话,虚落继续说道:“大叔,你为什么不把头发束扎起来呢?我都看不清你长什么样。”

    男子终于开口了,“你追着我到这里来,又想看我长什么样,你是在挑丈夫吗?”

    男子的声音略显低沉,却清晰有力,虚落不明白为什么酒鬼大叔声音如此特别,却也因大叔终于开口说话而欢呼雀跃,“太好了,大叔终于说话了!大叔,你的声音很好听的哦,以后要多说话才行。大叔,你真会开玩笑,我还小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不想看大叔这么沉沦下去。”

    男子又吃了一块桂花糕,嘴角也沾上了一点,虚落掏出一条粉红色的手绢,伸了出去,“不准动,大叔!”看到男子想避开的虚落喊道,男子无奈只能任由虚落替自己擦去嘴角的渍,“好了,章柳姐姐也是经常这样替我擦的。”

    “好不容易才让大叔开口说话,可我不能再呆下去,不然回去会被阿妈骂的,大叔,我要回去了,有空再找你玩。”虚落把剩下的桂花糕都留给了男子,又把那条粉红色手绢送给了大叔当见面礼,也是希望大叔不要这么邋遢,这条手绢是章柳送给虚落的,虚落有些舍不得,可是为了可怜的大叔,虚落不得不忍痛割爱,即便大叔不要,虚落还是硬塞给了他。

    “等一下,”在虚落转身想离开的时候男子喊道,“虚落是吧,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问我叫什么名字吗?我一直觉得名字是可有可无之物,因此,我取过许多名字,也忘了许多名字,可是如果你非要称呼我的名字的话,不妨叫我‘浪人’。”

    “浪人?”虚落嘟囔了一会儿,“嗯,好的,浪人大叔,再见。”


    第二日一早,虚落就被安嫂打发出来买纸钱,她疑惑为什么要今天买,纸钱明明是明天晚上烧的,安嫂说明天的店铺都关门,都得给鬼让路,吓得虚落大白天在路上走着都觉得冷飕飕的。

    “章柳姐姐,昨日我在城西郊外被一名老伯伯跟踪了,被我发现之后,他对我说他看上了我,问我要不要跟他走。”虚落来到了醉梦楼找章柳来壮壮胆。

    “老伯伯看上了你?真的吗?可你去城外做什么,你阿妈应该不会把城外的任务交给你吧?”

    “呵呵,”虚落干笑了几声,“章柳姐姐,你就别管我去做什么了,我是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哟,”章柳把虚落拉到了跟前,“不知道小虚落什么时候也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章柳姐姐,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说那位老伯伯会不会是坏人?”

    “那小虚落看他像坏人吗?”

    “虚落不会看人,我总是觉得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不会是坏人,结果上次就猜错了。这次的那个老伯伯怪里怪气的,我也不愿意以貌取人,可他真的不像好人。”

    章柳掩嘴而笑,“看来小虚落还没有原谅师庚老爷爷。你把那位老伯伯的原话跟我说一遍。”

    “嗯,”虚落摇了两下头以示思考,“他是在我回城的时候跟踪我的,他说‘小女娃,老夫看你头上似有灵光普照,不如就跟老夫回去,做老夫的炼丹童子,有你相助,老夫必定能练出极品丹药’,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虚落,那位老伯伯想必是一名方士,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一名大夫,只不过更喜欢炼制丹药。他让你跟他走,是想让你帮他打打杂。那小虚落是怎么回答他的?”

    虚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没理他,直接跑了回家。”

    “这么做也好。你今天应该是有其他事情要做的,不会就是来看姐姐的吧?”

    “嗯,阿妈叫我出来买纸钱,说是明天晚上要烧。章柳姐姐,明天真的会有很多鬼出来吗?”

    “这世上有没有鬼,本就没有定论。虚落无需在意,即便是鬼出来了,也不会缠上小虚落的。”

    “是哦,”虚落拍拍胸脯,“虚落是个好孩子,不会被鬼缠上的。章柳姐姐,明天很多店铺都不开门,醉梦楼明天应该也不会做生意吧,那姐姐明天不就放假了?”

    “是是是,姐姐明天放假,小虚落想带姐姐去哪里玩?”

    “姐姐,明天怎么能说是玩呢,明天我想和姐姐一起去天极寺上柱香,好不好?”

    “这个姐姐要考虑一下。”章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姐姐还想什么呀!总呆在房里多无聊。”

    “要是明天小虚落给姐姐带好吃的,那姐姐就一定去了。”章柳打趣道。

    “姐姐是担心这个呀,明天我一定带好吃的出来。”


    ??? 七月十五这一日,虚落早早地就起了床,看到窗外下起了小雨,难得的好心情被浇灭了一半。可又想到今日是要跟章柳姐姐去天极寺上香的,不能因为天气的原因就不去,如果自己跟章柳姐姐冒着雨去上香,佛爷爷一定会被自己和姐姐的诚意打动,到时候,无论拜托佛爷爷什么困难的事,他都会答应的,想到这里,虚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来到醉梦楼的时候,章柳也不以天气为缘由推脱,二人都撑起了油纸伞,往天极寺走去。

    二人经过风来客栈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人在客栈外边屋檐下的地上坐着,没有打伞,虽说是屋檐下,却并不能避雨,此人正是自称为“浪人”之人。

    “章柳姐姐,你在这等一下。”虚落认出了浪人,跑了过去,“浪人大叔,你不会一大早就跑来这里找酒喝吧?”

    浪人点了点头。

    “大叔,今天是中元节,风来客栈今天是不会开门做生意的,你快找个地方避避雨吧,你的衣服都湿了。”

    “中元节……是吗?我再坐一会儿就走。”浪人答道。

    “坐什么坐呀!你的衣服都湿了,你是故意想淋雨吗?”虚落只能替大叔干着急。

    “你叫虚落是吧,你不是说大叔很邋遢吗?那就看看这雨能不能将大叔身上的邋遢给冲刷掉。”

    “浪人大叔,别开玩笑了,这样会生病的。”

    “虚落,”一旁的章柳喊道,“既然人家不领情,就不必强求了,我们快走吧。”

    叹了口气的虚落把自己油纸伞靠在浪人的肩膀上,“虚落不可以不管大叔的。”说完便跑到章柳所撑的伞下,“章柳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章柳掐了一下虚落的小脸,“如果姐姐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小虚落的秘密吧?”

    “诶呀,”虚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瞒不过章柳姐姐。”

    “浪人大叔?这不会是你给他取的外号吧?”

    “不是的,”虚落摆了摆手,“虚落不会随便给人取外号的,况且他的年龄还比我大许多。‘浪人’这个称呼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这样吧,我把他的话告诉姐姐一遍,他说‘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问我的名字吗?我一直觉得名字是可有可无之物,因此,我取过许多名字,也忘了许多名字,可是如果你非要称呼我的名字的话,不妨叫我‘浪人’。’嗯,他大概是这么对我说的,章柳姐姐,你能从中明白什么吗?”

    “是吗,自称‘浪人’,名字就如同身体发肤一样,都是授之于父母的,可是他竟然将之忘却,可见他是个不孝顺的人,而且还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看来此人是无法融入世俗的。可是,小虚落为什么要交这样的朋友呢?交这样的朋友会让姐姐,也会让你阿妈担心的。”

    “是章柳姐姐自己说的呀,姐姐说像那样的男子应该是人生中遇到什么困境而陷入颓废,而且虚落也觉得浪人大叔很可怜,虚落想要帮帮大叔。”

    “可怜?我倒不觉得他可怜。不过也罢,只要小虚落喜欢便好。可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毕竟,你对他也不了解。”

    “姐姐放心啦!”虚落抱住了章柳的手臂,“浪人大叔不会是坏人的,还有,姐姐,这件事你要对我阿妈保密才行。”

    “好吧,谁叫姐姐这么疼小虚落呢。对了,姐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接下来又遇到一个小虚落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也没撑伞,那小虚落是不是也要把姐姐的这把伞也送给那个朋友,然后姐姐和虚落就淋着雨在街上走了?”

    “章柳姐姐!虚落才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喜欢淋雨的朋友呢!”


    快到天极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可天空仍是阴沉沉的。

    “章柳姐姐,你看,老天爷也被我们的诚意打动了,这雨不就停了吗?”

    “嗯,姐姐本以为今日下雨,小虚落不会来找姐姐呢。”

    “怎么会呢,上香又不是儿戏,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不去呢?”

    “是么。”

    “哇!”来到天极寺门口,虚落惊叹道,“这座寺庙的名字跟它的建筑一样气派,”说到这里的时候虚落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章柳姐姐,你听说过‘不破禅寺’吗?”

    “‘不破禅寺’?一座不破也不烂的寺庙吗?”章柳笑道。

    “不是的,那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就在城西郊外的林子里,其实……浪人大叔就住在那里。姐姐知道为什么那座庙要取这样的名字吗?虚落一直想不明白。”

    “姐姐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比如这个问题就把姐姐难住了,不过呢,你的怪大叔住在怪庙,这不是很配吗?”

    虚落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进去吧。”

    “章柳姐姐,怎么那么多和尚围在那里念经呀,干嘛不在室内念经?”

    “虚落不知道吗?中元节这天其实也是佛教的节日,佛节称之为盂兰盆节,这个盂兰盆节源于一个‘目连救母’的故事,其实佛教的此类故事还挺多的,这个节日也是为了纪念目连和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佛教一般都会在这天举行盂兰盆会,盂兰盆会主要由三个仪式组成,分别是净坛烧经、上兰盆供和众僧受食。虚落现在看到的是第一个仪式中的诵《盂兰盆经》部分,好了,我们去上香吧。”

    “原来是这样,不过为什么要和鬼节冲突呢?”虚落嘀咕道。


    章柳看着虚落跪坐在佛前那虔敬的模样,不觉“噗嗤”一笑,“小虚落还挺认真的嘛,不知道在佛前许了什么愿?”

    “讨厌,姐姐一点都不认真,虚落不告诉你。”

    “哦,看来小虚落又有小秘密了,不过姐姐倒是可以告诉你,姐姐刚才也许了愿,姐姐希望以后小虚落可以找个好男人,一辈子都是幸福快乐的。”

    “讨厌!不理姐姐了。”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在逸云观的门口,有好些人在排队。

    “章柳姐姐,他们都是找那个算命先生算命的吗?”

    “不是的,那个招牌上写的是‘悬壶仙师’,应该是个大夫、郎中之类的在给人看病的。我想今日的药店和医馆都不开门,可病人还是有的,看来这位仙师倒是值得嘉奖。”

    “恰巧这里有个逸云观,姐姐,我们也顺便进去上柱香吧?”

    “哦,小虚落拜佛也拜神吗?”

    虚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虚落不懂什么神呀佛的,可我阿妈对我说,不管是神还是佛,都是要心存敬意的。”

    “嗯,那我们就进去上柱香吧。”

    “这位小女娃,原来是你呀,看来你我真是有缘。”在逸云观门口替人看病的悬壶仙师看到了虚落。

    虚落看清了那人,正是那日在城外跟踪虚落并说要将其收为炼丹童子的那位老伯伯,虚落赶忙拉着章柳打掩护,并悄悄地告诉了章柳缘由。

    “小女娃莫怕,老夫并非坏人,那日也许有些唐突,还望恕罪。”那人作了一辑。

    “仙师不如先替这些病人诊断了,再来与我们谈话,我与这位小虚落先进观里上柱香。”章柳说道。

    “姑娘说的是,倒是老夫怠慢了,那一会再聊。”那人又埋头于为病人诊断开药了。

    “章柳姐姐,这可怎么办呀?他老是冤魂不散的。”虚落进到观里之后说道。

    章柳拍了拍虚落的肩膀,“小虚落不要怕,那位老伯伯不是坏人,你既然肯相信你的浪人大叔,为什么就不信一回那位老伯伯呢?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会儿我们与他聊上一聊,跟他说清楚了,相信他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嗯……我信姐姐就是了。咦,章柳姐姐,这道观里怎么也这么热闹呀?”

    “这中元节本就是道教的节日,这一天啊,地官清虚大帝会降临人间,普渡孤魂野鬼,那些有罪的人也可以向其请求赦罪。很多道观都会在这天举行‘道场’,为百姓祈福。虚落你看,现在众道众正在随着鼓声走上殿去,前排两侧那些披五彩云鹤班衣的是经师,那个头戴五老冠,金莲盖顶,身披天仙法衣,手执朝简,对,就是站在中间那个,他是这些道士当中道功最高的,他们称他为‘高功’。本来这个仪式应该在卯时举行,可能是因为下雨推迟了吧。”

    “原来是这样,这些道士真有意思。可是这一天既是道教的中元节,又是佛教的盂兰盆节,为什么虚落只知道它叫中元节?”

    “小虚落不知道也不奇怪,连很多大人都不知道呢。佛教是外来宗教,来自印度,而道教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宗教,虽然佛教在传播过程中不断本土化,可是人们大都具有排外倾向,所以道教的‘中元’一词,人们更乐意去接受。在这一天,佛教有佛教的仪式,道教有道教的仪式,我们民间也有民间的仪式,小虚落,今晚你不是要陪你阿妈一起举行这些仪式吗?”

    虚落拉住了章柳的手,“章柳姐姐,今晚你也来虚落家好不好?虚落有点……有点怕。”

    “小虚落,你阿妈呢,是希望跟你好好地过节的,你也要多陪陪你阿妈,毕竟,你阿妈一个人是很辛苦的。虚落别不高兴,这样吧,你放灯的时候就出来,姐姐会在河边等你,不过只能呆一会儿哦。”

    “好吧。”虚落无精打采地说道。

    两人上完香后发现那位替人看病的的老伯伯已在道观的一处亭子里坐着,似乎是在等着二人。

    “仙师替人看病为何如此之快,莫非……”章柳问道。

    “不是不是,老夫替人看病,绝不会敷衍了事。只因老夫行医多年,早已习惯了快刀斩乱麻,只需看上几眼便可对症下药,况且他们又没有什么疑难杂症。”

    “倒是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章柳,这位女童名叫虚落。”

    “哪里哪里。老夫洪海,虽然会点医术,可老夫更喜欢炼丹,此番南下,主要是想前往岭南,再在岭南寻一座山,在山中行炼丹之事。那日在路上,老夫看到这为虚落女娃头闪金光,必定是身负灵力之人,如能助老夫一臂之力,必定事半功倍。”

    “小女子并不是小虚落的亲人,此事不能由小女子做主。可以告诉仙师的是,这位小虚落自小便父亲离世,现在与其母亲相依为命,其母亲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即便虚落答应了仙师,可仙师又让其母如何能活得下去?”一旁的虚落略显委屈地点了点头。

    “是老夫考虑不周,惭愧,惭愧。”洪仙师连忙作辑道歉,“百善孝为先,虚落女娃,老夫不再劝你便是。”

    听洪仙师这么一说,虚落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可心底里倒不认为洪仙师是个好人。

    “章柳姑娘,老夫看得出来,你虽无甚病痛,却在心中有所郁结,长此以往,只怕是会憋出病来。”

    “哦,仙师这都能看得出来,不知还能否看出小女子所郁结者为何?”

    “看不出,看不出,如果真能看出,那老夫岂不是成神仙了。”

    “仙师打算隐居炼丹,不知炼的是什么丹?”

    “也无甚特别的丹药,其实老夫是希望能够尽量用一些便宜的药材来救济世人,世上很多疑难杂症并非无救济之法,只可惜所需的药材不是极其珍贵就是十分难觅,普通百姓是负担不起的。因此老夫不断研究,希望用便宜的材料来炼出治愈疑难杂症之丹药。”

    章柳微微一笑,“仙师是不是忘说了一味重要的丹药?”

    “哦?”洪仙师抚了抚胡须,“章柳姑娘莫非也懂这炼丹之道?”

    “哪里,小女子对炼丹之道可谓一无所知,可这味丹药,天下间无所不知。”

    “究竟是何?”

    “长生不老之药。”

    洪仙师大笑了起来。

    “自古炼丹之人,无不追求长生,即便是帝王也不例外。虽然并未有人炼出这味丹药,可作为炼丹之人,追求长生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仙师难道没有尝试炼制这味丹药?”

    洪仙师又抚了抚白须,“姑娘果然聪慧。老夫以前的确有在尝试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可惜在俗世事务繁多,无法专注,所以老夫打算归隐山中,不问世事,潜心炼药。”

    章柳不顾虚落在旁暗示离开,继续说道:“那仙师可有几分把握?”

    洪仙师摇摇头,“连一分都没有。”

    “生与死,乃是人间之至理。仙师,若要死去,您愿为何而死?”

    “老夫这幅羸弱之躯,已谈不上为国效力了,老夫只愿死前能多多造福大众。”

    “若仙师将剩下之时间全投入到炼制长生不老药中去,到最后却什么都没炼出来,如此死去,仙师可有遗憾?”

    “肯定遗憾终生,可是姑娘,若万一老夫真的炼制出来呢?”

    “看来仙师对自己颇为自信呀。”

    “不是老夫自夸,老夫的医术与炼药的本领在这天下间可是排得上号的。”

    “是吗。仙师试想,若仙师真的炼制出这味药来,对这人世间可有何改变?”

    洪仙师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双手一拍,“糟糕,难道是天下大乱?”

    “的确如此,若仙师真炼出这药,这药肯定不会多,而且炼制也不是简单之事,那么问题来了,这药究竟给谁吃,若这药在仙师手中停留过久,难免会遭杀身之祸,即便仙师已服那药,可也经不住外力强迫致死。丹药被抢完了之后,这炼丹的法子想必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洪仙师沉吟了许久,“姑娘说的有道理,可姑娘对老夫说了这番话,究竟是想……”

    “因为天地有命,所以想要逆天改命。可逆天改命之人,最终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过白白浪费了一生。小女子不曾相信命理之说,人便是人,天地便是天地,人不关天地,天地亦不关人。人有人的寿命,天地也有天地的寿命,只因人的寿命与天地想比,太过微不足道,便断言天地为永生不灭。殊不知,天地亦有寿终之时,只不过,人想要去见证,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是以,小女子认为长生不过是妄念,人只需活成人的样子便好。”一旁的虚落在旁边发起了牢骚,章柳弓下腰悄悄地在虚落耳边说了些什么,虚落立马安静了下来。

    “仙师选择成为一名医者,想必是有很好的初衷。既然仙师自负有才,为何不多尝试炼制一些能够造福天下苍生的丹药,想比那虚无缥缈之药,这个对仙师而言,应该不会有多困难。如能造福苍生,仙师之名,必为后世永记。”

    洪仙师又大笑了起来,“章柳姑娘亦是有才,姑娘为天下苍生着想,这是大爱。”

    “仙师谬赞了。”

    “不过老夫既为方士,便不会轻易放弃追求长生不老,可姑娘放心,老夫会将大半时间放在炼制造福苍生的丹药上。”

    “如此甚好。”

    在告别洪仙师之后,两人便踏上了回去的路。虚落走路的时候时不时看一下章柳,以为章柳会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章柳姐姐,”虚落还是耐不住性子,“你刚才说又知道了虚落的一个小秘密,究竟是什么呀?我不记得我有这么多小秘密。”

    “先不说这个,你额头上出了些汗,先拿手绢出来擦一擦吧。”

    虚落想掏出手绢的时候暗叫不妙,手绢已经送给了浪人大叔。

    “怎么,姐姐不是送了条手绢给你吗?难道你弄丢了吗?”

    “不是,这个……”

    章柳只得掏出自己的手绢替虚落擦汗,“要说实话,不许对姐姐说谎。”

    “章柳姐姐,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的?”

    章柳摸了摸虚落的头,“本来你是不带手绢的,可自从姐姐送了条粉色手绢给你之后,你便总会带在身上,出汗或擦嘴的时候都会用它。可是今天你却有好几次用手擦汗,而且刚才吃完点心的时候,你也是用手来擦嘴,所以姐姐就猜测那条手绢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吧,你不会是送给小雨子了吧?”

    “不是的,不是的,谁会送给他呢!”虚落连连摆手,“其实……是我拿去送人了。”虚落低下了头。

    章柳蹲在了虚落面前,“跟姐姐说,送给谁了,姐姐不会生气的。”

    “送给……送给浪人大叔了。”

    “浪人大叔?就是刚才见的那个喜欢淋雨的男子?”

    虚落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虚落,”章柳看着虚落的双眼,“你知道一名女子送手绢给一名男子,代表着什么吗?”

    虚落摇了摇头。

    章柳长叹了口气,“代表这名女子已经爱上那名男子了,那条手绢便是作为定情之物。”

    虚落的小眼转了几圈,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不是的,虚落不是这样想的,浪人大叔也不会这样想的。虚落送手绢给大叔,是想让大叔不要那么邋遢,没有别的意思。”

    “唉,你的年少无知,送的对象又是那般放荡不羁,我想那手绢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寓意。”

    “那姐姐不怪虚落了?”

    “不怪,姐姐又怎么会怪虚落呢。”

    “嘻嘻,那姐姐可不可以再送一条手绢给虚落?”

    “可以是可以,可小虚落要保证这次不能再送给其他人了,不然姐姐真的会伤心的。”

    “不会的,虚落不会再送人了。”




    第六章 ?爱情


    我偶尔也想当一名诗人,在雪中点一盏灯迎接圣诞夜。


    ??????????????????????????????????——中井英夫(日)《献给虚无的供物》


    宿舍老二飞鹏说他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叫做“娜娜”的女孩。老二飞鹏这个人最擅长与女生打交道了。这五十几个男生,八个宿舍,就他这个宿舍女生光顾得最少。宿舍六个人,也就老大摩泽和老二飞鹏能够稍微跟女生说得上话。老三陆逸是班上最帅的,但好像也不能为这个宿舍增色多少,似乎这个专业本该就是死气沉沉的。其实,老大摩泽是“魔兽之王”(游戏很厉害),老二飞鹏最能够跟女生搭话,老三陆逸是最帅的,老四刘心是最有钱的,老五张合是篮球队队长,而小六褚师喻则是足球队队长,这是个什么阵容不需多说了吧。然而,却好像产生不了什么化学反应,这让老二飞鹏非常捉急。

    飞鹏这个人比较直率,有什么说什么。他看到其他宿舍经常有女生光顾而他们却门庭冷落,就会不停地埋怨。到底为什么,谁也闹不清,他们宿舍有这么多优秀的人,却吸引不了女生,这真的是说不过去。因此,飞鹏经常会在晚上睡觉前发出男人野性地怒吼。但飞鹏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会主动出击。他先在自己班的一个女生的介绍下,找了一个附近学校的女孩。这进度太快了,说找就找到了。宿舍几个都有些跟不上来,其实飞鹏早已经是情场老手了。飞鹏在大学的第一位女友,舍友们都没怎么见过。不过飞鹏倒说了一件趣事。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女方从自己的学校过来,来到飞鹏的宿舍门口,打电话约飞鹏出去,可飞鹏当时正在全力打游戏,就对女方说自己没空,让她先回去,飞鹏以为他这么一说,女方就会乖乖听话,谁知女方一直在外面等着,幸好两人的介绍人——班上的一位女生看到了在宿舍外面傻傻等待的女方,才气愤地将飞鹏给拉了出来。飞鹏有没有被感动到就不清楚了。总之,两人的好景不长,没多久就分了,舍友们都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接下来飞鹏就瞄上了自己学院的女生,而且还是一次两个。一个是自己班的,另一个是同学院逻辑学专业的。这两个女生的唯一共同点就是——她们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娜”字,自己班的那位有两个“娜”——周娜娜,逻辑学那位有一个“娜”——魏小娜。飞鹏对此却缄口不语。

    直到有一天,褚师喻觉得他似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他闲得无聊在宿舍的小书架上找书看,等他看到属于飞鹏放书的那排书架的时候,看到了一本极其不合时宜的书。飞鹏的书架上放的大都是教材,还有一些科普读物,但是在这些书中他却发现了一本名叫《娜娜》的小说,没错,就是左拉的那本《娜娜》。认真说来,飞鹏是不会去看这些外国文学作品的,要看他也不会特地去买一本的。为什么会是法国文学?为什么会是左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娜娜”之名。以他之见,飞鹏是看过那部小说之后,对左拉笔下的娜娜这一形象甚是同情、喜爱,进而对生活中名字带有“娜”字的女孩也情有独钟。

    但是,不能以他之见。

    在他对身边的这些情侣们耳濡目染之后,他觉得应该是这样的:飞鹏同时喜欢上了那两名女生,而那两名女生的名字恰好都带了“娜”字。在尚未能够手到擒来之前,飞鹏的内心很是苦闷,就想到了似乎是有这么一本叫做《娜娜》的小说,于是就糊里糊涂地买了下来,也不去看,只是排解一下对那两名名字带“娜”的女生的思念之苦。结果是,这两个“娜”,飞鹏一个都没得到。自己班上的那个“娜”,他不清楚飞鹏对她表白没有,但可以很确定的是,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摸了一下娜娜的肚子,圆滚滚的,挺搞笑的。”飞鹏在沉闷的宿舍里面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舍友们谁都没及时反应过来。这句话所蕴含的信息是十分重大的,飞鹏摸了娜娜的肚子,如果只是同学关系,一名女生怎么会让一名男生摸她肚子,一名男生又怎么敢去摸女生的肚子。但飞鹏觉得是他们没见过世面。尽管他俩没在一起,关系还是非常好的。

    至于逻辑学专业的那个“娜”,关系可有些复杂了。飞鹏比较喜欢的是这个“娜”,但还没来得及表白,消息就已经传了出来。关于这个“娜”的性格,几位宿舍都猜错了,他们本以为她会是那种害羞、不爱说话的小女生,谁知她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就给飞鹏打电话,“听说你喜欢我,是吗”,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宿舍几人的理解范围。之后两人的交谈内容,飞鹏保密了。以结果来看,是没戏了。后来褚师喻经常会看到这个“娜”与她本专业的一名男生在一起,毕业的时候好像分了。即便后来找了新的女友,飞鹏的心里也仍然忘不了这个“娜”。


    老大摩泽是一个幸福的人,因为太幸福了,所以上天要和他开玩笑,让他失去。

    摩泽高中就有了女朋友,上大学后就发展成为异地恋,舍友们称她为“大嫂”。摩泽总是显得很忙的样子,他总是在打电话。摩泽大学期间换了好几部手机,估计是用坏了。他给女朋友打电话时,总是非常严肃,给人的感觉是他们经常在吵架。相隔这么远都能吵起来,这是褚师喻所不能够理解的。老大很幸福,在睡觉前,他经常躲在被窝里对手机另一头的女朋友说“老婆,我爱你”。在其他人眼中(包括女生),他们宿舍老大是最稳重、最可信的。女生也都比较愿意与他交谈。摩泽以前很喜欢打游戏,但因为有了追求,要考研,就早早地将游戏放下了。

    摩泽跟女朋友通话时,用的是方言,但有一句话用的是普通话,而且这句话褚师喻经常听到。“你怎么不说话”,褚师喻经常听到他打电话时这么说。有时褚师喻跟他一起走在路上,他也仍然保持通话,无论是跟谁走在路上,褚师喻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因此,当摩泽突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褚师喻不知道他到底是对谁说的。有时候是对大嫂说的,有时候是对他说的,他懒得去分辨,依旧保持沉默。

    摩泽还是个励志达人。他很喜欢看一些励志语录、励志电影,并且还能够运用起来。飞鹏对自己的未来容易陷入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摩泽这时就发挥了他身为老大的职责,对飞鹏循循善诱,让飞鹏走上了考研之路。

    除此之外,摩泽还会到各个宿舍去游说,劝说迷途的羔羊们走上考研之路。当时,摩泽也想对褚师喻展开一番说教,不过他都逃得远远的。

    摩泽跟女朋友之间究竟分了几次,又合了几次,已经数不清。上午说分了,晚上舍友们还劝他想开点,结果他满脸笑容地说他们又合好了。褚师喻本以为这样的分分合合会让他们的感情更加坚固。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他所无法想象的。摩泽读研了,大嫂没读,摩泽读研不过一个学期,他们就分了,这次是真的分了。四年的异地恋都走过来了,为什么会说分就分,具体原因摩泽没有透露。大概是他女朋友没法再等个三年了吧。女人,是等不了多久的。

    摩泽的另一个悲剧是有关毕业论文方面的。摩泽的毕业论文选择是大三时他曾做过的课题,指导老师也仍是原来那个。选择已经做过的课题作为毕业论文课题是非常占有优势的。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也能够与指导老师充分地交流。在开题报告的时候,老师们都很看好摩泽,而同学们也都认为摩泽的论文会被评上优秀论文。可结果出来之后,大家都很替摩泽惋惜,摩泽也整日闷闷不乐,打起了游戏。

    老四刘心和老五张合这两人很喜欢“对骂”。他们经常看着网页就能引起话题,不看网页的话就随便拉一个历史人物进行对喷。刘心似乎想要抨击所有正面的观点,关于刘心的立场舍友们也有些不明白。他似乎说话是一回事,行为又是另一回事。比如他经常骂“大盘鸡”难吃,然而他却经常偷偷一个人跑去吃“大盘鸡”,如果刘心没有隐瞒的话,那他的最高记录是一星期吃五次“大盘鸡”。

    张合虽然长得高大,脸上却有一股孩子气,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孩子了。大家都以为张合很纯洁,可后来众人才得知原来张合在高中时已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了,好像是对方家长的原因分了。张合在醉酒的时候还在呼喊着对方的名字。上大学后,张合和同班的一名也是女篮队长的女生传过绯闻。男篮队长和女篮队长,听上去挺配的。听说是女篮队员们在聚餐的时候,女篮队长(应该是喝多了)说她感觉张合喜欢她。女生的直觉似乎挺准的,女篮队长这么一说,流言也就传了开来。刘心还说他经常看到张合躲在被窝里悄悄跟女篮队长聊天。流言并不止于智者,而是止于女方。没多久,众人就经常看到女篮队长与其他学院的一名男生好上了。褚师喻似乎从中摸出了一条规律,当一名男生与一名女生产生绯闻的时候,女方的那位“隐藏”的男朋友就会现身,他们就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男方却似乎总是受害者。

    老三陆逸是褚师喻在大学期间最佩服的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帅,也不在学识方面,是他的那种境界。陆逸有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淡然。陆逸很喜欢睡懒觉,褚师喻有些以为他的境界是睡出来的。别人催他去吃饭或上课或去做一些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会说“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然后他就在床上躺下了,别人只能干着急。陆逸的脸上总挂着笑容,即使他不在笑,别人也会以为他在笑。因此,陆逸给人的印象不仅是帅,而且比较平易近人。

    大二的暑假,褚师喻去了趟他读过的高中所在的县城,不是去探望谁,只是随便走走,散散心。听说学校背后有座小山,他没去过,便想去看看。山不高,也有不少小坟墓。在扫墓的时节看到坟墓,他没什么感觉。但在平时,就不一样了。看着这一座座杂草丛生的小坟墓,他就会觉得好舒服,仿佛那就是他命中的归宿。山上的景色并不怎么样,他也不是抱着欣赏美景的心情才上山的。在山顶上,可以看到县城的布局。他想要像坂本龙马俯视江户城一般俯视着这个小县城,然而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他明白了,这是上苍在说“你不配”。

    他笑了。是的,他笑了,这是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发自内心地笑。



    第七章 ?看雪


    谁悟月中真火冷。能引尘缘,遂出轮回境。


    ??????????????????????????——黄裳(北宋)《蝶恋花·谁悟月中真火冷》


    ??? 随着冬天的来临,蛮蛮城越发显得萧条。在大街上基本见不到富贵人家的轿子,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都乖乖地呆在家里面,不是做女工,便是吟吟诗、写写字,倒不敢出来看看风景,逛逛首饰店、衣料铺,因为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蛮蛮城的冬天几乎是见不着雪的,可是其寒冷的程度绝不亚于中原大雪纷飞之时。平日里那些整天游手好闲,手拿扇子满大街乱逛的公子哥也几乎销声匿迹了。每日在大街上卖包子的张老三却依然在坚守自己的岗位,行走的路人看到包子的蒸蒸热气,瑟瑟发抖的身体不免为之一暖,定然会忍不住掏几个钱买上几个包子。卖炭的李大爷将双手伸进袖子里,头深埋进大衣当中,冽冽的寒风似乎在与李大爷脸上的皱纹较劲。

    安嫂正在店里跟念姨商量着各种胭脂水粉的进货情况,闲极无聊的虚落在一张椅子上坐着,时不时摇摆着双脚,虚落看上去好像胖了许多,双眼瞄一瞄安嫂和念姨,又转过去看看门外,“哈啾!”虚落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看,这不感冒了吗?阿妈都叫你多穿点衣服咯。”安嫂责备道。

    “阿妈,你看我穿的衣服还不够多吗?我自己都觉得像个粽子一样,唉,我现在想跑也跑不动呀。”虚落不服道。

    安嫂走过来替虚落擦了擦鼻涕,“大冷天的,你还想往哪跑?”

    “阿妈,虚落有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虚落。”

    “哦?”安嫂皱起了眉头,“是想阿妈多给你些零花钱吗?”

    “不是的,虚落用不了那么多钱。阿妈,你听我说,等到天气再冷些的时候,我想到山上采药去。”虚落稚嫩的脸上满是憧憬。

    “采药?你什么时候懂得药材了,阿妈怎么不知道?”安嫂疑惑道。

    “阿妈,其实虚落不懂的,是章柳姐姐想要去采药,虚落也想跟着去,顺便也跟章柳姐姐学学东西。”

    “你们打算去哪座山?”

    虚落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城东南的那座独孤山。”

    “你章柳姐姐采药为什么要选在这么冷的天?”

    “阿妈,这你就不懂了。”虚落显得神神秘秘的,“章柳姐姐说她想在无趣的生活当中寻找一点浪漫。”

    “浪漫?没想到阿妈的宝贝这么快就懂得浪漫了,可你这么说,阿妈就更不懂了,到底是什么浪漫呀?难道是章柳姑娘跟哪家的公子有约,那你跑去捣什么乱?”

    “阿妈,你想到哪里去了。”虚落摇了摇安嫂的手臂,“章柳姐姐说山上的气温比这里的更低,等到再冷些的时候,在山上说不定能看到雪。”

    “原来是这样啊。”

    “阿妈,虚落也很想去看雪,阿妈就让虚落去吧。”虚落恳求道。

    “阿妈得再考虑一下。”

    “阿妈,阿妈,”虚落叫嚷道,“虚落想去,虚落想去。”

    “唉,”安嫂叹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好,阿妈让你去,阿妈呀,不懂得什么是浪漫,可你要是总呆在这里,也许会跟阿妈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你就跟你的章柳姐姐去浪漫一下吧。”

    “阿妈最好了,阿妈最好了。”虚落兴奋道。

    “阿妈,”虚落又说道,“虚落这次可不可以带着小驴子一块去,小驴子跟我说它也想去。”

    “什么?那头驴?”安嫂诧异道,“嗯,那头驴可以去,你也可以去,但你跟驴之间,只能去一个,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安嫂又走回去跟念姨聊了起来。

    “小驴子呀,小驴子,”虚落自言自语了起来,“不是虚落不带你去,你要怪就怪我阿妈吧。”


    独孤山脚下,章柳和虚落正在稍事休息。山脚的松树在寒冷天气依然挺立,山腰以上被雾气环绕,看不到上边是个什么光景。

    “章柳姐姐,你平时穿的都是连体式深衣,发型也是很显眼的,可今天你怎穿了这种分裁式的衣服?居然还是褐色的,头发为什么也束了起来?还要戴上一顶小帽子,打扮得有点像风来客栈里的店小二。”虚落问道。

    “小虚落是不是觉得姐姐不好看了?”

    “不是,比那店小二帅多了。”

    “今天是要上山去,不能穿那些不方便的衣服,小虚落呢,你的包袱里东西好像还挺多的。”

    虚落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章柳姐姐,你不知道啊,我阿妈怕我冻坏了,非要我穿得像个粽子一样才肯放我出门,这包袱里大都是我出来后才脱下的衣服,不然我怎么能走到这里呀。”

    “不要怪你阿妈,你阿妈也是关心你呀。”

    “章柳姐姐,你说我们真的能看到雪吗?虚落可是很期待的呀。”

    “嗯,”章柳点了点头,“一定会看到的,老天爷也会给小虚落面子的,我们开始上山吧。”

    虚落在爬山的过程中一直都没有喊累,也许是得益于她平时总是喜欢东跑西跑的习惯,虚落的心里一直认为章柳姐姐是属于那种做不得粗活的女子,肯定会比自己先喊累,不料自己猜错了,章柳仿佛比自己更加游刃有余。在上山腰之前,虚落都会时不时停下来欣赏一下路边奇异的花草,看到奇怪的小动物的时候,还想要跟着追上去,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在进入雾气缭绕的山腰的时候,由于可视距离骤减,章柳让虚落不要离自己太远,以免走失。

    “章柳姐姐,上了山腰之后,好像更冷了。”虚落哆嗦了一下。

    章柳点了点头,“是啊,你再拿一件衣服出来穿上吧,不然会感冒的。”

    向来不喜欢多穿衣服的虚落此时也不得不向严寒低头,“姐姐也多穿些衣服吧。”

    “姐姐还能扛得住,这山上越冷,就说明越有下雪的可能。小虚落累吗?要不休息一下?”

    “不累不累,咱们赶快继续往上爬吧。”

    “嗯,小虚落真坚强,好,咱们再加把劲。”

    再前进了一段路程之后,虚落觉得有些不对劲,“章柳姐姐,这山上养了很多鹅吗?你看这么多鹅毛到处飘,都飘到虚落的头上了。”

    章柳笑了起来,“小虚落,这些不是鹅毛,这些就是雪啊,是雪花。”

    “哦,这就是雪啊,怪不得凉飕飕的。”

    “古人曾将雪比作飘洒在空中的盐,也有的比作是柳絮,现在小虚落把雪比作鹅毛,小虚落也是个诗人啊。”章柳饶有兴味地说道。

    “什么诗人不诗人的,虚落才不是那种奇奇怪怪的人呢。”虚落不满道。

    “我们先找一处积雪比较多的地方,再驻足欣赏吧。”说完两人继续赶路。

    之后两人选了一处可以仰望山顶的、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这里就可以了,这里的积雪已经很厚了,用不着上山顶了,上山顶的路更不好走,上面的风也大。”章柳说道。

    虚落蹲下来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地上称之为“雪”的东西,偶尔拿手碰一碰,觉得太凉了又缩了回来,又觉得这些雪也不是很可怕,就揉起了小雪球,揉成之后还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章柳见虚落玩心大起,便先由着她玩一会儿,自己则寻了一处平台眺望远处的山峰。章柳以前在中原呆过一段时间,自然是见过雪的,因此对雪并不觉得好奇。选择不辞辛苦登这独孤山,并不仅仅是为了看雪来寻找浪漫,也是为了锻炼锻炼身体,转换转换心情。

    章柳把贪玩的虚落拉了过来,“小虚落,看雪不能只看地上的雪,也要看这些被雪所包裹着的景物。”

    虚落嘟起了小嘴:“章柳姐姐,你们大人的世界虚落不懂,可是虚落认为这些叫做‘雪’的东西好玩不好看。这些雪呀,只有白一种颜色,老实说,虚落不喜欢白色。”

    “哦?为什么呢?”章柳好奇了起来。

    “我阿爸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阿爸的葬礼是怎样的,我不清楚,可是我在城里玩的时候也见过很多人家办丧事,那些人都是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我想,白色是会让我阿妈伤心的颜色,虚落也就很讨厌白色。”

    章柳摸了摸虚落的头,“小虚落真是个好孩子。这么说的话,姐姐把你带来看雪,倒是个错误了?”

    虚落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什么错不错的,虚落以前没见过雪,来看一看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在看了之后呢,虚落就觉得最好不要让我阿妈看到雪,幸好蛮蛮城是不下雪的。回去之后,虚落还要在佛爷爷面前许愿,希望蛮蛮城永远不要下雪。嘻嘻,章柳姐姐不会怪虚落吧?”

    “怎么会呢?”章柳笑道,“姐姐也不是特别想看雪,主要是出来透透气的。小虚落既然不喜欢看雪,那就去玩吧。”

    “不知道这些雪会不会把小兔子的窝给堵住了。”虚落嘀咕了一声就又玩雪去了。

    章柳驻足欣赏了一会儿之后,想要带虚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些食物。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虚落正盯着一个雪人上下打量。“小虚落,以前有人教你堆过雪人吗?”章柳疑惑道。

    “哦,这个原来叫‘雪人’啊,”虚落醒悟道,“这个不是虚落堆的,这是虚落才刚刚发现的。”

    “别用手去掐,雪人会坏掉的。”看到虚落伸出手的时候,章柳说道,可已经来不及的,雪人脸部的雪掉落了一块。

    虚落盯着那个掉落雪块的部位一直瞧,“章柳姐姐,好奇怪呀!我好像看到它也有眉毛呀。”

    章柳也凑了过去,发现还真是如此,于是让虚落和自己一起将雪人身上的雪挖掉。

    “章柳姐姐,雪人里面都会藏着真人吗?”虚落越挖越兴奋。

    章柳叹了口气,解释道:“雪人里面是不会有真人的,如果有的话,那里面的那个人多半已经成死人了。”

    听到“死人”二字的虚落停下手来,“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挖死人?”

    “说不定还没死呢,快挖。”章柳命令道。

    等到雪人头部的雪全部抖落的时候,虚落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浪人大叔吗?章柳姐姐,你快救救大叔!”虚落喊道。

    “别急。”章柳探了一下浪人的气息,“还没死,姐姐去找找看有没有洞穴,小虚落继续在这里挖掉他身上的雪,姐姐很快就回来。”

    章柳离开后,虚落挖几下便念叨一句“大叔快活过来”。

    没多久,章柳便找到了一处洞穴,然后与虚落合力将浪人抬入洞穴内。

    “章柳姐姐,这大冷天的,浪人大叔怎么就穿了这点衣服?”虚落注意到浪人大叔的打扮与夏日所见并无二致。

    “这是你的怪大叔,你倒问起姐姐来了。”章柳无奈,只得将刚才赏雪时从包袱里取出披在身上的厚大衣盖在浪人身上。“姐姐现在去找些树枝来升火,虚落呢就喂他喝一些水壶里的热水,额,应该已经变成温水了,要慢慢地喂他喝,也不要喝太多,然后替他摩擦双手和双脚,尽量唤醒他的意识。”说完便走出了洞穴。

    在升起了火之后,洞穴里渐渐温和了起来,在浪人没醒来之前,虚落和章柳都吃起了包袱里的食物。

    “来,小虚落,把手伸过来,姐姐替你搓一搓,想必刚才挖雪的时候冻坏了吧?”章柳说道。

    “没事的,还是虚落替姐姐搓吧,姐姐也累坏了吧?唉,”虚落叹了一声,“不知道浪人大叔还能不能活过来?”

    “哦,小虚落这么关心你的浪人大叔吗?”

    “浪人大叔不能就这么死掉,虚落说过要帮助大叔重新振作起来的。”

    “小虚落放心吧,他会醒过来的。现在小虚落可不可以把你了解到的关于你浪人大叔的事情告诉姐姐呢?”

    虚落做了一番苦思冥想,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说的,虚落也不清楚。”虚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章柳姐姐,你看浪人大叔的头发总是那么乱,姐姐就帮她梳理一下,然后扎起来吧。”

    章柳好奇地看着虚落,“为什么要姐姐替他梳头发,小虚落替他梳不行吗?”

    “哎呀,姐姐,虚落的手冻得有些疼,还是交给姐姐吧。”

    章柳只得从包袱里拿出梳子将浪人的散发全都往后梳,接着拿一条丝带随随便便替他扎了起来,“好了,小虚落的命令,姐姐已经完成了。”

    虚落凑了过去,打量着躺着的浪人的脸,“章柳姐姐,这么看,浪人大叔也不是很脏呀。”

    “嗯。”章柳随便应了一声。

    “章柳姐姐,你觉得浪人大叔帅不帅?虚落不知道一名男子长得怎样才算是帅。”

    章柳越发觉得虚落有些不对劲了,“小虚落,过来。”章柳一把把虚落抱了过来,握着虚落的小手道:“小虚落,女孩子不可以老盯着男子的脸看,知道吗?”

    虚落眨了眨眼睛,又点了点头,“可是虚落想知道,姐姐就告诉我吧。”

    章柳轻轻搓着虚落的小手,说道:“姐姐呀,对男子也不是很了解,那虚落怎么看他呢?”

    “嗯,浪人大叔帅不帅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浪人大叔比我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街上卖包子的张老三、卖炭的李大爷、风来客栈的店小二比不上大叔,那个师庚老爷爷和那个洪仙师老伯伯也比不上他,还有城里的那个钱员外的儿子,号称风流倜傥,虚落觉得他不过是脸上的粉涂得比别人多而已,哪里有大叔好看。还有,小雨子,等到小雨子长大后肯定也没有浪人大叔好看。”虚落突然叹了口气,“提到小雨子我就来气,本来也想把他带来看雪的,还推辞说去办什么大事,明明是怕冷不敢上山,亏姐姐还说他是干大事的人!”

    “哦,怪不得小虚落这么关心你的浪人大叔,想不到还是个小花痴呀。”章柳笑道。

    “不是的,”虚落喊道,“虚落不是花痴,章柳姐姐,不能把浪人大叔比作花,大叔没有那么脆弱的。”

    “那小虚落觉得应该把他比作什么?”

    “比作什么?让我想想,”虚落皱起了眉头,“想到了,可以把浪人大叔比作酒。”

    章柳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小虚落岂不就成了小酒鬼了?”

    “不是,大叔是酒,虚落不是酒鬼,虚落不会喝酒的,而且大叔的声音也很好听的。”

    “好了好了,不说你浪人大叔了,姐姐带了点葡萄酒来,你也来喝一点吧,可以暖暖身子,放心吧 ,喝不醉的。”章柳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个小酒壶。

    章柳喝了一小口之后递给了虚落,“章柳姐姐,不要骗虚落哦,真的不会醉吗?要是虚落醉了,姐姐要把我背回去,不能把我丢在这里。”虚落勉强抿了一小口,不一会儿小脸蛋就变得红扑扑的。

    “拿酒来!”小洞穴里忽然想起来男子的声音,是浪人醒过来了。

    虚落看向章柳,章柳点了点头,于是虚落就把就拿过去给刚醒过来的浪人,浪人喝了两口之后便不打算归还酒壶了,“喂,小伙子,还有没有更烈一点的酒呀?”浪人问道。

    小伙子?虚落听后觉得这应该不是对自己说的,又看了看章柳,虚落立马捂住了小嘴笑了起来。

    章柳干咳了一声,向虚落眨了眨眼,改变了一下声音,说道:“这位浪人兄是吧,在下跟这位虚落妹妹上山来并非是为了饮酒的,而且我们都喝不了烈酒,自然也就没带来。”

    “唉,”浪人叹了口气又往嘴了灌了一口酒,“真无趣。”

    “浪人大叔,你还记得虚落吗?”虚落坐了过去。

    浪人揉了揉迷糊的双眼,“哦,原来是你呀!这次又要给大叔带好吃的吗?”

    “大叔,虚落一直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就是不听,大叔呀,你什么时候才肯戒酒呀?”

    “戒酒?怎么能戒酒呢?酒可是个好东西呀!”但浪人又觉得不能不太给小孩子面子,“这样吧,每次大叔想喝酒的时候,若你能把大叔想喝的酒都喝了,那大叔就用不着喝酒了。”

    “大叔,”虚落气馁道,“虚落不会喝酒呀,我阿妈也不会让我喝的。”

    “浪人兄,你可知你是在雪人当中被我们二人发现的,不知浪人兄来这山上是做什么的?”章柳问道。

    “干什么?自然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也看看风景。”

    “哦?这般看风景,真是有趣。在下还以为浪人兄是在这山上打坐修炼,以期悟道呢!”

    “悟道?我怎么会做那般无趣的事。”

    “大叔,我带了些肉包子来,我们一起吃吧。”虚落拿出刚暖过的包子,给了浪人两个,给了章柳一个,自己也拿一个吃了起来。

    当章柳拿出手绢正在替虚落擦嘴角的时候,虚落也拿出章柳新送的手绢向浪人伸了过去,像以前那样喊了句“大叔,不准动”,无奈,浪人毕竟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只能任虚落发落。虚落一边替浪人擦嘴角一边说:“浪人大叔,虚落不是送了条手绢给你吗?现在,章柳姐……章柳哥哥替虚落擦,虚落替浪人大叔擦,浪人大叔是不是也应该替章柳哥哥擦?”

    一边的章柳和浪人听了这话,不禁对视了一会儿,结果还是章柳出声解围,“小虚落,你哥哥我呀,很注意保持干净的,用不着擦的。”

    “哦,也是。”虚落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小虚落,我们也准备下山吧,不然太迟的话,天色就黑了,就不好走山路了。浪人兄,是否要和我们一块下山?”

    “我呀,用不着着急,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再走。这衣服你们也拿走吧。”浪人拿起了那件之前章柳盖在其身上的厚大衣,“咦,虚落,你能穿这么大的衣服?”浪人疑惑道。

    “啊,那个啊,”章柳连忙解释道,“那个是虚落阿妈的衣服,她阿妈怕她在山上看雪的时候着凉,就让它放在包袱里带着。”

    “大叔,你穿得这么少,这衣服还是你先穿着吧,等你下山后再还给我吧。”虚落说道。

    虽然浪人坚持说自己不需要,可虚落硬要把那衣服留下了,还给浪人留了些食物和水,就和章柳一块下山去了。






    ???

    第八章 ?书生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唐婉(南宋)《钗头凤·世情薄》


    ???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年过后,大街小巷都是一派喜庆的景象。各家各户都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送君一杯屠苏酒,路尽天涯始逢春。不论是亲朋好友,还是羁旅过客,见了面无不道一声“新年好”,再送上几句祝福。在大街小巷的祥和景象当中,有两人的行为却显得格格不入。莫非是有人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当街对骂?非也。难道是有人要在青天白日里杀人放火?非也。

    “小雨子,要不是我心情好,才不愿意跟你鬼鬼祟祟地跑来跑去。”虚落靠在一条小巷子的墙上,看着旁边的小雨子探出脑袋去,不知在做什么。

    小雨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一会儿,小雨子把头转了过来,“虚落呀,拜托你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像你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做大事?”

    “大事?你又没告诉我是什么事。”虚落不满道。

    小雨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虚落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跟我一块行动的时候,不要穿那么显眼的衣服,可你看你自己,一身都是红的,就像个大红包,这不是故意引人注意吗?”

    虚落撇了撇嘴,“小雨子,不准你对我这身衣服有意见,这是我阿妈特地为我做的新衣服。”

    “行行行,不管你的衣服了。”说完小雨子又把头探了出去。

    “你到底在看什么,那不就是人家亲戚上门送礼吗?”虚落走了出去,也看向了小雨子盯着的方向。

    小雨子一把拉了虚落回来,“虚落,你不懂就好好跟着我,别添乱行吗?还是告诉你吧,新年送礼收礼的时候,是人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你看那个送礼的人,他虽然满脸都堆满了笑容,可说不定,那礼物下面就藏着把刀子。”

    在小雨子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虚落已不在了身边,转过头去,看到虚落正向那送礼收礼的两人走去。“虚落,你个笨蛋!”小雨子暗骂道,可觉得不能就这么让虚落冒险,于是自己了也走了过去。

    “叔叔伯伯们,新年好!”虚落向那两人问候道,“这位叔叔,”虚落转向了送礼的那位叔叔,“我想问一下,你送的礼物里面有没有一把刀子?”

    刚赶到的小雨子听到虚落的话后,全身放佛凉透了。

    那位送礼的叔叔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扳起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你这小女娃,怎么说话的?你是想说我笑里藏刀吗!”

    小雨子马上跑到虚落旁边,向那人赔罪道:“这位叔叔,不好意思,我这妹妹脑子不太好,还请您原谅。”说完后立刻拉着虚落的手跑开了。

    “虚落,你真的是笨蛋吗?”小雨子劈头骂道。

    “你才是笨蛋呢,既然你想要知道那个叔叔的礼物里有没有刀子,直接去问问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在躲在附近偷偷摸摸地看?”虚落反驳道。

    小雨子正忖度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让虚落明白,忽然两人听到了鸽子的叫声,这叫声让小雨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赶忙追着鸽子的方向跑去,回头喊了声“虚落,快跟上来!”

    两人喘着粗气靠在墙边休息,“你又干嘛追那只鸽子?”虚落问道。

    “虚落,你听过飞鸽传书吧,一般来说,很多坏人在干坏事之前,都会通过鸽子来互通书信,如果能拦截下来,就可以提前知道坏人的计划了。”小雨子又叹了口气,“可惜呀,鸽子是飞着的,如果我会轻功就好了。”

    “这你就不行了吧,”虚落得意地说道,“如果是章柳姐姐的话,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

    “章柳姐姐?她怎么能做到?”

    “我告诉你,章柳姐姐用不着去追那鸽子,鸽子自然会乖乖地飞到章柳姐姐面前。”

    “怎么可能!”

    “说你是笨蛋你还不信,只要章柳姐姐随便吹一支曲子,别说是鸽子了,凤凰都会被引来的。”虚落颇为自豪。

    接连遭遇失败的小雨子此刻也放弃了接下来的行动,只是跟虚落在大街上走着。来到了一处官府张贴告示的地方,小雨子停了下来,看着告示牌,告示牌上张贴这一张通缉令,通缉的是一名采花贼,看了几遍后,又继续走了下去。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醉梦楼前面,虚落本想进去看看章柳姐姐的,可又想到不能总是打扰姐姐,就跟小雨子在醉梦楼前方的一间小茶铺坐下来休息。

    “小雨子,这点失败就把你击垮了?你以后怎么能有出息呢?”虚落安慰道。

    小雨子懒得回答虚落,自顾自地东瞧西看,突然间,小雨子的眼睛亮了起来,“虚落,你看那个人,就是站在醉梦楼前面的那名男子,你有没有觉得他跟通缉令上的采花贼很像?”

    虚落也向小雨子所指的那名男子看了过去,“跟通缉令上的人像不像我不知道,因为我总觉得那些通缉令上的人跟很多人都很像。你指的那名男子,不就是个书生吗?”

    的确,现在有一名男子站在醉梦楼前面,不是要进去,也不是要出来,只是面向醉梦楼,仰头看着,这男子虽不是穷酸书生,可也看不出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

    “看上去是书生没错,可好像很多采花贼都是一副书生打扮。”小雨子正想转头跟虚落讨论的时候,发现虚落又不在了。虚落已经走向了那名男子,小雨子一下子慌了,但又想到也许是虚落想到采花贼可能会对醉梦楼里的章柳姐姐出手才会这么冲动的,因此,自己也鼓起了勇气,走了过去。在小雨子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虚落的一句话,这句话使得小雨子马上掉转方向,当做不认识虚落,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此处,并且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带虚落一起行动了。

    虚落拉了拉那男子的袖子,说道:“书生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采花呢?”

    男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明所以,“这位小妹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书生哥哥,你不是采花贼吗?”

    男子笑道:“小妹妹,你搞错了,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会做那勾当。”

    “哦,这样啊,看来小雨子又错了。”虚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书生哥哥,你老站在这里做什么?”

    “是啊,在下好像站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想要去那边的茶铺喝碗茶,小妹妹,你要不要去?”

    虚落跟着书生在茶铺坐了下来,发现已不见了小雨子的踪影,暗道小雨子是个胆小鬼。

    喝了口茶后,书生说道:“在下曾经爱上了一名女子,不,应该说在下心里面一直爱着一名女子,那名女子是青楼里的艺妓。”

    “难道书生哥哥喜欢的女子就在醉梦楼里面?”虚落抢道。

    书生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来自中原,不过是路过此地,怎会认得那醉梦楼里面的人?在下所喜欢的那名女子是在长安城里的一间非常有名的青楼里边,她的名字叫花嫣。在下第一次见到花嫣的时候,她正在湖心亭里弹奏《落叶哀蝉曲》,在下是为花嫣的琴声打动,循着琴声进而见到了花嫣,那次正是在下与花嫣结识的开始。刚才在下经过醉梦楼的时候,忽然有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弹奏的正是《落叶哀蝉曲》,引起了在下对花嫣的思念,不由得驻足聆听。”

    虚落的兴趣一下子上来了,“书生哥哥,那你为什么不在长安城里好好陪着花嫣姐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面对虚落的这个问题,书生不得不面露苦笑,“小妹妹,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可见你这么关心在下,在下觉得应该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虚落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在说“孺子可教也”。

    书生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曾在朝廷任官,可是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在下曾多次触怒君王,这一次更是使得在下丢了官,若不是遇着大赦,在下这条命怕是没了。更令在下痛心的是,这次的惩罚牵连到了家父,家父被贬为交趾令。在下这次南下,正是为了去探望家父,希望他现在仍是身安体康。”

    “哦,书生哥哥真厉害,居然还当过官。可是书生哥哥,你喜欢的是青楼女子,不是不可以喜欢青楼女子的吗?”

    “不可以?”书生摸了摸鼻子,“小妹妹,并没有哪条法律条文说不可以喜欢青楼女子呀。”

    “哎呀,不是的,喜欢是可以的,我是想说不是不可以和青楼女子结为夫妻的吗?”虚落纠正道。

    书生又喝了一口茶,“这也是可以的,只要男有情,女有意,男方大可以为女方赎身,然后共结连理。不少文人墨客都曾为青楼女子赎身,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也曾为青楼女子赎身,不过如果是在富贵之家,青楼女子可能做不了正室的位置,往往都是做小妾的。”

    “这样啊,可是娶了青楼女子,她们毕竟是风尘女子,难道不会遭世人非议吗?”虚落依旧不依不挠。

    书生耐心地解释道:“小妹妹,非议是会有的,可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冲破很多的束缚。如果男女之间的感情足够深,那么世间的非议也只不过浇灌爱情的圣水。青楼女子也是人,她们也有七情六欲,她们也应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在下虽然自小熟读圣贤之书,可却认为圣人与青楼女子,并无差别。”

    虚落听到书生这番话,心里觉得很舒服,却又觉得很难受,因为她被人骗了,“那书生哥哥有没有替花嫣姐姐赎身?”虚落继续问道。

    书生又苦笑了一下,“在下是深爱着花嫣的,也想过为她赎身,可惭愧的很,也许是在下才疏学浅,花嫣看不上在下,也许是花嫣觉得在下的仕途屡遭挫折,使她无法得到安全感吧。小妹妹,你问了在下这么多问题,那在下倒要问问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有关青楼女子的问题?”

    谁知虚落站起来,说道:“书生哥哥,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陪你了。”说完就向醉梦楼走去。

    “小妹妹,你要去哪里?”书生喊道。

    “醉梦楼。”虚落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妹妹,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书生急忙喊道,可已经来不及了,虚落已经走了进去,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醉梦楼里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大都是从虚落家买的,因此醉梦楼里的人几乎都认得虚落,只是这一点书生自然无法得知。

    进去之后虚落门也不敲直接闯进了章柳的房间,章柳此时恰好正在房间里补妆,虚落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正在补妆的章柳从镜子里面看到了虚落,“小虚落,这么急匆匆地来找姐姐,有什么急事吗?小虚落的新衣服很漂亮呢,小虚落在新的一年里肯定会福星高照的。”虚落话也不说,从怀中拿出了几块糕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眼睛却瞪着坐在镜子前的章柳。“哦,小虚落是不是特地想让姐姐嘴馋一下?”虚落还是没有说话,章柳补完妆的时候,虚落也已经把手上的几块糕点吃完了。章柳站起来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虚落,虚落也一直瞪着章柳,并撅起了小嘴。“唉,看来不是好事呀,姐姐又是哪里得罪小虚落了?”章柳想伸手摸摸虚落的头,却被虚落挡住了,“小虚落,你不说出来,姐姐又怎么知道呢。”虚落的鼻翼翕动着,小眼瞪着大眼。“那小虚落希望姐姐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消气?”虚落依旧是不置一词,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章柳的房间,摸不着头脑的章柳只好先等虚落冷静下来再找她谈话。



    第九章 ?元宵


    不容儿辈妄谈兵,

    镇物何妨一矫情。

    别有狂言谢时望,

    东山妓即是苍生。


    ????????????????????????????????——龚自珍(清)《己亥杂诗126》


    ??? “那位公子真厉害呀!”

    “是呀是呀,说不定是考状元的料呢!”

    “唉,”灯谜摊的老汉叹道,“再这么下去,这些灯谜都让他一个人给猜了。”

    今夜是元宵之夜,闹哄哄大街上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喜庆之色。章柳此时正在幽明湖畔等人,等的自然是虚落。前几天,不知何故,虚落生了章柳的气 ,而章柳想借今晚跟虚落好好谈谈,今早便派了人往虚落那里送了封信,约她今晚出来,不过虚落出不出来倒不是章柳所能决定的了。章柳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仍是没有心烦,似乎是觉得虚落一定会来的。一颗柳树的后边,虚落探出头来,偷偷看着正在等待的章柳,不料正和章柳的视线对上了,于是马上把头缩了回去。章柳苦笑地摇了摇头,走了过去,悄悄地拉住了虚落的小手,“这次小虚落不能再跑了。”

    “小虚落是个好孩子,不能无缘无故地生姐姐的气,所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姐姐才行。”把虚落拉过来后,章柳说道。

    虚落也不想就这么跟章柳僵持下去,就把那天跟书生哥哥的谈话内容告诉了章柳。

    章柳蹙眉道:“这个书生真是坏呀,连这种事都跟小虚落说。”

    “书生哥哥不坏,姐姐才坏!”虚落叫嚷道,“姐姐以前跟虚落说因为自己是风尘女子,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姐姐为什么要骗虚落?”

    章柳把一只手放在了虚落的肩膀上,这次虚落没有拒绝,“姐姐的幸福……因为小虚落的幸福就是姐姐的幸福呀,所以小虚落一定要得到幸福。”

    “不要!”虚落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又撅起了小嘴,接着又把头转了回来,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章柳姐姐,我们都是凡人,在凡人的世界里,女人还是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比较好。我阿妈虽然也总是对我说‘只要虚落开心,阿妈就开心,虚落的幸福,就是阿妈的幸福’,可是虚落明白阿妈也有很多不能对虚落说的心事,这些心事她只会悄悄对死去的阿爸说。在阿爸死后,阿妈虽然有虚落陪伴,但阿妈却仍是很可怜的。虚落做不到让阿妈真正地开心,虚落所能做的,只是不让阿妈伤心。所以,虚落不想抢走姐姐的幸福。”

    章柳搂住的虚落的肩膀,“虚落也要长大了呀。”

    “章柳姐姐,你就告诉虚落吧。”

    “好好好,就告诉小虚落吧。不过姐姐的肚子有点饿了,姐姐知道你每次出门都会偷偷在怀中带些点心的,如果你现在分些给姐姐吃的话,姐姐就肯定说实话了。”

    虚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吧,不能都吃完,要留些给虚落。”

    “嗯,我们一起吃。”章柳吃了一块小糕点之后,说道:“其实呢,姐姐是自愿进入青楼的,当然不是因为缺钱。我母亲是个南方人,是在比蛮蛮城更南的一个小城,我的父亲是中原人,他是朝廷里的大官。有一次皇帝南游,不是微服私访,是带了大批的文武百官,这些文武百官在南游的过程中是用不着整天跟着皇帝的,由此我的父亲就遇上了我的母亲,然后他们相爱,在皇帝回去的时候,我父亲让人悄悄地把我的母亲给送进京城,然后我母亲就成了他的小妾,我母亲以为父亲会一直爱着她,谁知用不了多久,父亲就喜新厌旧,冷落了母亲。在我出生之后,母亲就有了新的寄托,可是在我七岁那年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母亲卧病在床的时候,父亲连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可母亲的嘴里仍然念叨着父亲的名字。即使母亲去世了,父亲也没有对我多加关照,于是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就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更加努力的学习,当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觉得那个家已经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就连一封书信都没留,我就离开了那个家。”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呆在青楼呢?”虚落急忙问道。

    “小虚落别急,听姐姐慢慢说。当时我没有选择马上离开中原,继续在京城呆了一段时间。离开那个家之后,我找了一个普通的老大夫,在那老大夫那里打打杂,跟他学学东西,那老大夫见我也是个可怜人,便收留了我。在一年之后,我觉得京城并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因为说不定会遇到那个家里的人。于是我便离开京城,去了杭州,在杭州,我选择了一间青楼,决定卖艺。接下来就是小虚落最关心的问题了,姐姐为什么要去青楼?”

    虚落使劲地点了点头。

    “烟花之地,是世人娱乐的地方,而妓女,却也是为人所不耻的职业。在京城的经历让我懂得,在青楼,你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人,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文人墨客,连普通的小老百姓,只要手头有了一点钱,就要往那里跑上一趟。姐姐去青楼卖艺,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虚落急忙问道。

    “就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女人幸福?在杭州呆了两年之后,我却愈发思念死去的母亲了,接着我选择离开中原,来到了蛮蛮城。”

    “为什么不回姐姐母亲的故乡?”

    “姐姐害怕母亲的灵魂会守在故乡的天空,会看到这个自甘沦落风尘的不孝女,所以姐姐就选择在离母亲故乡不远的蛮蛮城,可以在蛮蛮城,偷偷地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眺望母亲的故乡。”

    “那个问题的答案……姐姐你找到了吗?”

    “没有找到,却也排除了很多选择。”

    虚落摇摇头,“虚落不懂。”

    “也就是哪些人不适合。”

    虚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这些事,姐姐为什么要瞒着虚落呢?”

    “因为姐姐希望小虚落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不想让姐姐的烦恼也困扰小虚落。”

    虚落叹了口气,“章柳姐姐,你这就不够义气了,虚落怎么会是怕烦恼的人呢?姐姐,虚落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姐姐长得这样漂亮,为什么姐姐的父亲会这么不关心姐姐,难道他其他的子女比姐姐更漂亮?还有,姐姐的父亲既然是大官,那凭姐姐的容貌,应该会有很多人认识的,肯定也会有很多公子哥缠着姐姐的。”

    “小虚落真聪明,想到这地方来了。”章柳仰了仰头,继续说道:“在我母亲未去世之前,我就很少见到父亲,一年到头,能见个一两次就很不错了。母亲去世之后,父亲的正室就让我搬到府邸的一个很偏僻的房子去住,那一带,父亲根本就不会涉足,所以在母亲去世后,我只见过几次父亲的侧面。在去其他大人府上赴宴的时候,父亲也只是带最受宠妻妾的子女,也许父亲早已忘了我的存在,其他府上的公子哥不认得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哦,我明白了,小虚落是想问父亲为什么允许正室这么霸道。是这样的,父亲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主要得益于他的岳父大人也就是正妻的父亲从中扶持,所以,父亲也不敢违抗她的意思。”

    虚落在原地踱了几步,“那姐姐想在青楼待到什么时候?”

    “这个呀,姐姐也不知道,姐姐现在觉得呆在青楼卖艺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姐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姐姐愿意离开青楼吗?”虚落期待地看着章柳。

    “如果真能找到,而且他若不介意我的身份的话,离开倒也无妨。”

    虚落拍了拍胸脯,“章柳姐姐,虚落也会帮你的。”

    章柳笑道:“姐姐知道,虚落最乖了。”

    “章柳姐姐,你觉得书生怎样?如果姐姐喜欢的话,虚落就帮姐姐找个书生,书生说不定日后能有个官做,做不了官,至少肚子里还有些学问。”虚落试探道。

    章柳的脸色似乎沉了下来,“小虚落,姐姐永远不会喜欢上一个书生。世间负女子最多者,惟书生而已。”

    虚落用小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军士出征绝塞,独留妻儿于家,即便战死沙场,妻儿也明白丈夫是爱着他们的,丈夫是她们心目中的英雄;达官贵人之家,妻妾成群,即便备受冷落,也可不心存妄念;皇宫深院,佳丽三千,或者说寡妇三千,即便一生只能见君王一眼,也可终生锦衣玉食。唯独书生,最为可恨!书生正因为有学问,才会用各种各样的花言巧语,勾引女子,所谓孔孟之道,不过是蛊惑之术。特别是青楼女子,更不应该与书生发生感情。书生往往会对女子说在考取功名之后,再来迎娶女方,可那功名,真有那么容易考吗?若是一次不中,书生就会接着考,一考再考,也一味地让女方一等再等,多年以后,等女方的容颜有所减退,便弃之如弊履,经不住打击的女子不是上吊就是忧郁而死。若是那书生真的考上了,那他就是有地位的人了,大都已经看不上这些风尘女子了,想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若是情况好些,也只是将之纳为小妾。”

    “那不找书生了,不找书生了。”虚落连忙摆手道。

    “小虚落也用不着怕这些书生,书生毕竟是有才学的,可以与他们交流学识,但切记不可感情用事。”

    周围的天空上,一盏盏孔明灯冉冉升起,虚落抬起头,似乎忘了刚才的谈话,看着天空上的那无数的微弱火光,虚落醉了。

    “章柳姐姐,你看这么多的灯像不像雪花在飘?不过飘的方向好像反了,如果雪不是白色的,而是这种昏黄色,而且只在晚上才下的话,虚落就会很喜欢雪了,阿妈肯定也会喜欢上这种雪的。”虚落仰望着天空笑着说道。

    “嗯,虚落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诗人的。”章柳打趣道。

    “虚落才不要当诗人!”

    “小虚落,我们也去买一盏灯来放吧。”

    “好,虚落也要放灯。”

    虚落拉着章柳来到了大街上,街上有舞狮子的,也有舞龙的,虚落指着这个又指着那个,跟章柳有说有笑,在这本应欢快的节日里,虚落看到灯谜摊的孙大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起来不是,坐下又不是。

    “孙大爷,您怎么就不高兴些呢?”虚落那好管闲事的瘾又发作了。

    “哟,这不是安嫂家的小虚落吗!你看到那位公子没有,”孙大爷指着灯谜摊一头正在埋头解读灯谜男子,“他太厉害了,再这么下去,这些灯谜就全让他一个人给包了,我劝他,他仿佛没听见,一个劲儿的在解灯谜。”

    虚落瞄了瞄那位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孙大爷,我有本事把他支开。”

    孙大爷苦笑道:“小虚落,不要再开玩笑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

    “不管了,你只要能把他支开,大爷我什么都答应你。”孙大爷破罐子破摔道。

    “虚落的要求不过分,只要孙大爷下次见到我阿妈的时候,就要对我阿妈说‘虚落是个好孩子’,这样可以吧?”

    孙大爷搞不懂这种不明所以的要求,不过因为没什么难度,也就答应了。

    得到孙大爷的承诺后,虚落跑到一旁的章柳身边,问道:“章柳姐姐,你会吹《落叶哀蝉曲》吧?”

    “哦,小虚落什么时候也懂得乐曲了?这个曲子……嗯,会的。”

    “虚落不懂乐曲的,现在虚落求姐姐一件事,姐姐要马上去做。”

    章柳和虚落来离孙大爷不远的一颗大柳树下,章柳解下了腰间的玉笛,按照虚落的吩咐,吹起了《落叶哀蝉曲》。曲声渐渐传了开来,那名正埋头解灯谜的男子不禁放下了手中的谜面,脚步循着笛音而去。灯谜摊的孙大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才怎么劝都不肯走,现在倒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连那些赢得的奖品都不要了。孙大爷和虚落的视线对上了,虚落向其做了个鬼脸,孙大爷则向虚落竖起了大拇指。

    一曲终了的时候,男子拱手道:“在下秦子玉,得闻姑娘仙曲,不胜荣幸。”

    “你不需要告诉我你是谁。”章柳淡淡地说道。

    “姑娘说的是,在下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冒犯姑娘了。”

    “书生哥哥,”虚落从柳树后边跳了出来,“书生哥哥还记得我吗?”

    “哦,原来是你呀,小妹妹,不知你与这位姑娘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姐姐,书生哥哥,刚才的曲子好听吧?”

    “好是好,却让在下伤感呀。”

    “书生哥哥,等你探望父亲之后,回到长安,还会继续追求花嫣姐姐吗?”虚落对这种问题越发感兴趣了。

    “这个嘛,”王子安沉吟了一会儿,“在下在仕途上是无望了,如果花嫣愿意跟随在下这个平凡的书生,那在下定然不会辜负她。”

    “书生哥哥一定要加油,一定要让花嫣姐姐幸福。”虚落一边说一边看了下章柳的脸色。

    “嗯,小妹妹,谢谢你,在下明日便要继续南下了,临行之前得闻姑娘之仙曲与小妹妹之祝福,让在下觉得这孤微之命也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那在下就不扰姑娘雅兴了,告辞,小妹妹,告辞。”

    “章柳姐姐,虚落觉得他是一个好书生。”见秦子玉走远后,虚落开口道。

    “不讨论书生了,咱们去放灯吧。”章柳脸上的阴云已散去。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蛮蛮城,在那小小的蛮蛮城的西北树林里,有一座破破的不破禅寺,在那破破的不破禅寺里,有一个可怜的浪人大叔……”虚落哼着小曲儿(自然是虚落自己编的),迈着轻快的脚步,手提双层食盒,向不破禅寺走去。元宵过后,虚落想起了邋遢又可怜的浪人大叔,就把家里剩下的元宵和一些糕点给他送去。

    “浪人大叔,起床了!不在风来客栈喝酒的时候,你总在这里睡大觉!”虚落摇了摇浪人的手臂。

    浪人有气无力地爬了起来,“虚落小妹妹呀,你怎么老是来打扰我睡觉?”

    “大叔,虚落是给你送好吃的来了,虚落想呀,肯定没有人给大叔做元宵了,这里有元宵和一些其他的点心。”虚落把食盒递了过去。

    浪人接过食盒,放到了一边,“虚落,你不用这么关心大叔的,大叔饿不死的。”

    “不行!”虚落两手叉腰,“大叔已经是虚落的朋友了,虚落要帮助自己的朋友,只要大叔一天不振作起来,虚落就会不断缠着大叔。大叔,你会撒谎吗?”

    “该撒谎的时候就撒,不想撒的时候就懒得撒。”浪人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大叔,你怎么能这样呢!虚落还以为大叔是一名君子呢。”

    “君子?那是干什么用的?”浪人反问道。

    “大叔,虚落要很认真地、很认真地问你问题了,你一定,一定不能对虚落说谎,知道吗?”

    “看情况吧。”

    “浪人大叔!”虚落感到深深的无力,“大叔,虚落问你,你——是一名剑客吗?”

    “剑客……我很小的时候,比你还要小的时候,就拿剑当过玩具,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剑客?”浪人一脸无趣地说道。

    “孺子不可教也。”虚落嘀咕道,这句话也是虚落在私塾偷听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大叔,虚落再问你,你是一名书生吗?”

    “书生么……我以前读过不少书,但在二十岁的时候,我把书都烧了,你看这样,能不能算是书生?”浪人已经把食盒里不多的元宵吃完,“还是虚落给大叔带的东西好吃。”

    “大叔,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呀!”虚落觉得浪人大叔的世界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理解得了的,可是仍觉得有必要继续问下去,日后再向章柳姐姐请教。虚落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大叔,你是当官的吗?”

    浪人点了下头,“现在已经不是官了,以前当过官,不过因为皇帝老儿的宠妃对我眉来眼去,害得我丢了官,幸亏我跟那女人没什么,不然脑袋就得搬家了。”

    虚落觉得这次的回答自己倒是可以理解了,也觉得浪人大叔不愧是有魅力的男子。“那大叔你害过女人吗?”

    “什么?害过女人?虚落呀,这个问题大叔就不是很理解了,你再说清楚点。”

    “就是呀,大叔有没有辜负过一些女子,或者让一些女子因你而死?”

    “等我想想,”浪人沉思了一会儿,“唉,我母亲是病死的,虽然不是我害死了她,可我也算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吧,她是希望我当官的。”

    “那其他的女子呢?”

    “什么女子?”

    “就是那些喜欢大叔的女子?”

    “是啊,我好像辜负皇帝老儿的宠妃了,虽然我不认识她,可她好像是喜欢我的,算是我辜负她了吧。”吃完食盒里的点心后,浪人又在稻草堆上躺了下来。

    “大叔!别开玩笑了!”虚落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她觉得浪人大叔的话一会真一会假的,就不打算打听浪人大叔的过去了。“大叔,先别睡,大叔,你不想名留青史吗?”虚落换了个话题。

    浪人听到“名留青史”这四个字从一个小女孩嘴了说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虚落,你也懂‘名留青史’?”

    “嘻嘻,大叔,这是我章柳姐姐教我的。”

    “章柳姐姐?不是章柳哥哥吗?难道你的哥哥姐姐都叫同一个名字吗?”

    虚落觉得没有必要瞒下去,“只有章柳姐姐,没有章柳哥哥,那日在独孤山上是章柳姐姐女扮男装的。”

    “哦,是么,看来那天我昏昏沉沉的,连人都看不清了。”

    “大叔,我们别扯开话题,大叔你再这样下去是会被历史遗忘的,所以大叔要振作起来,干出一番事业才行。”

    “被历史遗忘的人可是有很多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浪人翘起了二郎腿。

    “可是虚落觉得大叔应该是干大事的人。”

    “既然虚落这么想让大叔名留青史,大叔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大叔快说。”虚落催促道。

    “这个办法在于你而不在于我,只要虚落被历史铭记了,那么虚落帮助过的这个邋遢大叔也会被人提到的,怎么样,这是不是个好办法?”

    虚落一下子泄了气,“怎么可能呢,虚落虽然是个好孩子,可是做不了大事的。”

    ……







    第十章 ?存在


    我们将会一旦经过治疗,就被勒死的。


    ?????????????????????——伊塔洛·斯维沃(意)《泽诺的意识》


    这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也是一个离别的季节。她们高兴而又忧伤地穿上了学士服,她们兴奋地在校园各处拍了留给以后回忆的照片,却又落下了眼泪。他在宿舍后面的花园里看书,很凉爽,周围很吵,她们走后,他放下了书,站起来,透过枝桠仰望那灰色的天空,呢喃道:“是时候,毕业了。”

    他有一个很特别的同学,在其他宿舍,叫王迦。王迦是一个游离于众人之外却又被众人所仰慕的人。褚师喻虽然游离于众人之外,却逐渐被人厌恶。王迦是个学霸,但不是传统的学霸,他专业课成绩一般,课外书却看得特别多,尤其喜欢佛学。他从大一时代便是如此,很多女生将他奉为“男神”(非相貌方面)。褚师喻与他相识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有一次他排在褚师喻的旁边,休息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向褚师喻唠叨个没完。褚师喻很无奈,身边多了个啰嗦的人。没想到这就让褚师喻赢得了他的好感。褚师喻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他,也并未表达他的任何观点。后来,他将褚师喻当成了好友,晚自习回来之后,他经常会叫褚师喻到他宿舍,听他闲扯。褚师喻以为王迦从大一便开始特立独行,肯定是有自己的某种追求,于是褚师喻就向他发问了。王迦说没有,褚师喻就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说他想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开一家小餐馆。还真是幸福的追求呢,怪不得每天脸上都挂着微笑。王迦又反过来问褚师喻,褚师喻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他说,他想要达到绝对的恶。王迦又笑了,他肯定不相信一个坏人会说自己坏。有一天晚上,他将一张纸递给褚师喻,他让褚师喻每天都要朗诵纸上的内容,纸上是他为褚师喻写的成为好人的宣言。这让褚师喻很无语,一个坏人怎么能在嘴里老说自己是好人呢?他还介绍很多鸡汤、励志方面的书给褚师喻看,这让褚师喻很反感。王迦并不是一个跟他志同道合的人,此后,他尽量少去他们宿舍了。也许很多人都会认为王迦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当大四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告诉褚师喻,他写情书表白了。表白的对象是在图书馆认识的,两人经常相邻而坐,这大概就是日久生情了吧。女方是其他学院的,打算读研。他以为女方会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子,但之后他才发现,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一天,他情绪有些激动地跟褚师喻说,女方居然也追星,这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褚师喻跟他说,现在女生追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王迦却一本正经的说,他觉得追星的女孩太过轻浮了,或许不太可靠吧。褚师喻觉得他又不是想和女方过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何必在意追星不追星呢?但是王迦却迟迟不能释怀。女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最后女方考研失败了,打算回家乡去找工作,因此,王迦也就放弃了。王迦并没有觉得遗憾,他觉得只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能不能在一起已经不重要了。在最后这一年,很多隐藏的恋情会渐渐浮出水面,或许是想要谈一场注定要分手的恋爱,或许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曾爱过她。

    以前去自习的时候,褚师喻经常是在教学楼随便找个教室就可以了,但是后来,学校扩招了,在白天,教学楼闲置的教室很少,他不得不跑到遥远的图书馆去。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在图书馆自习,空间太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而且,图书馆的一些桌子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似乎稍微用一下力,桌子便会垮了。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图书馆是一个看美女的好地方。有一天,他好像把人给吓着了。他来到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将一本名为《自杀论》的书摆在桌子上后,就开始整理手头的一些笔记。他旁边坐着的那位女生似乎变得不安起来,她时不时瞟一下他那本书,想必她是位小清新爱好者,对死亡和杀戮这种东西怀有深深的恐惧。终于,她发现如果继续坐在他这个带着一本名叫《自杀论》的书的人旁边,是再也学不下去的。她选择了逃离。他对面也是有人坐的,不过人似乎上厕所去了。一名高个子男生向他这个桌子走过来,脚步逐渐放缓了,男生的视线在褚师喻的那本《自杀论》和褚师喻之间转换了好几次,然后,他恐惧了,他就是本该坐在褚师喻对面的人。他没有继续坐下,他收拾了桌面的书本,另择佳座。也许他们把他也当成是想要自杀的人,而他们不想与他这个想要自杀的人扯上半点关系,甚至相邻而坐都不可以。又或者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喜欢杀戮、喜欢死亡的人,那他可就太可怕了。他讨厌去图书馆还有一个原因,图书馆经常是作为一些摄影爱好者的取景地,尤其是在这个毕业的季节,穿着学士服到处乱晃。以为自己照片的背景是在图书馆里面就会让自己变得更文艺一些,真是够无聊的。

    女人的好奇心也是不可低估的,在教室自习的时候,他差点就又陷入到了非常难堪的境地。自习的时候,他喜欢坐在最后一排。从后门进来的同学可以从他的后面走过去,他当时正在看一本验尸方面的书籍,有一名女生从他后面进进出出,让他觉得很烦,她最后一次进来的时候,却差点吓到他了,她从他的后面走进去,奇怪的是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见到她过去,难道正停留在他的身后?难道她正在他的后面想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书?当时反应过来的他发现自己翻到的那一页是有关尸斑的,并且还配上了一副会让喜欢小清新的女生大倒胃口的图。他立马将双手撑到额头上,并将身体往前倾,尽量不让后面的那个女生看到,还马上将配图的那一页翻过,翻过之后,他又吓了一跳,因为下一页也出现了配图,而且比上一幅配图更让小清新女生恶心,他又连翻几页,他后面的女生终于走了过去。这下不妙了,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那名女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似乎是明白他总是一个人来上自习的缘由了。


    他偶尔也会玩一下网络游戏,在游戏当中认识了两个互为邻居的女孩,互加好友之后,她们将他当成了好朋友。有一次她们要求视频聊天,被他拒绝了,他认为她们对网络的认识还不够深,她们这样的举动会很容易被人骗。不过他实在拗不过她们,就只得同意音频聊天,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们那稚气的声音说道:“你的声音好好听哦。”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孩要说这种傻气的话,这莫非是她们想要阻止他向恶的沉沦之语,以一种女孩无意识的天真。这种评价他是从未听到过的,关于他的声音的评价,无非就是“好冷”、“没热情”之类的。听到她们说这话,他愣了好一会儿。他曾经做过一个梦,他走在一条破烂而又繁华的街道上,他的步子不稳,身子不是歪向这边就是歪向那边,街上面有很多人,他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孔。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似乎是在寻找死亡,突然间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充满稚气的小女孩的声音:“不可以死得太早哦”,然后他就醒过来了。不管是网上的那两个女孩还是他梦中的那个小女孩,她们的天真会让他害怕,她们的天真会试图净化他那颗污秽的心,可她们不知道,在他的心得到净化之时,他也就形神俱灭了。

    说到梦,他在大四的时候就开始做很多很多的梦,这些梦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噩梦。自己被人追杀、眼前尽是以强凌弱而自己却动弹不得、坠落无尽的深渊、定格在虚空之中没有落脚点。他经常会在睡觉前调好闹钟,可他每次都会在闹钟响之前醒来,是的,他是被噩梦所惊醒的。白天的时候,他偶尔会打个盹,时间不长,但他却很痛苦。有一次,他躺在老大摩泽的床上闭目养神,不多时他就捂着脑袋哀嚎着坐了起来,坐好之后,脸上尽是苦难的余烬。当时正在宿舍玩电脑的老五张合被他吓到了,张合面带惧色地看着他,张合以为他要变成疯子了。喘过几口气后,他看了看时间,才过了十分钟左右。他不想去考虑这些是不是他应得的,若是它们要向他源源不断地袭来,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承受,直到它们可以在梦中将他毁灭掉。

    等到他不做噩梦的时候……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吧,如果真的有,大概会是在他的生命行将终结的时候。


    已经是第几圈了,他无暇去数。他头上绑着的黑色头巾早已被汗水所浸湿。他的双脚灌了铅,也许他会过早地倒下去。他不懂得什么叫合理安排时间,什么叫科学锻炼,他也不需要去懂。他是个疯子。况且,今夜,正东倒西歪跑着的他并非为了锻炼。今夜,足球场旁边的小篮球场里面很安静,没有打情骂俏的情侣,没有运动员们的训练呐喊,有的只是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和逐渐变得急促地呼吸声。他在等待着一个判决,一个自己给自己的判决。

    跑下去,然后死掉,就好了……

    灯火通明的宿舍里边,有上自习未归的,有已经出去工作的,有正在笑吟吟看电影、听音乐、打游戏的,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吼叫。天气很热,他的衣服也湿透了。没有看到月亮,天上的星辰正在笑话他的愚蠢。他好想发出几声吼叫,可他好累,叫不出来。

    看到满脸愁云的人,人们会说:“你想得太多了,高兴点嘛!”仅此而已吗?这类人的确想多了,但他们连如果这类人不去想的后果都不愿去想,就想着让这类人如他们一般每天高兴、开心地生活。不多想的话,他们……会死掉的。他们生来就不能快乐地活着。

    他们说,你们应该多晒晒太阳;

    他们说,你们应该多笑一笑;

    他们说,你们要多补充正能量;

    ……

    这是他们说的,也是他们该做的。与他、他这一类人毫无关系。每天都听到他们的呐喊,好让人心烦。他们相信,终有一天,这些人会领受到他们的熏陶,这些人迟早会发生改变。他们很兴奋地投入这项工作,让世界充满爱和阳光,很伟大的目标呢。他们当中有一些很精明的人,发现在这些人当中,会有几个人始终无法改变,于是他们群情激昂,这几个人以为他们会先经过一番讨论,不过好像讨论是不必要的,大众的呼声已经不疑有他。他们喊着要杀掉这几个人,为了世界,也为了未来。他们中的精英说,要秉持人道精神,不能再让这个世界流雪了,精英们建议将这几个人流放、隔离,他们一致应和并再次欢呼起来。而这几个人身上已满是菜叶和臭鸡蛋。这几个人为什么不说话?他们都真心诚意地领受并认为这是应得的吗?不,他们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昏黄的灯光来自远处的路灯,这里很黑,经过的人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他们。十点的钟声已经响起,他依然在跑着。再跑下去,会死的吧?不跑的话,也会死的。上学以来,已经二十年了,他却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上学,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了给人类这一物种延续后代,他们比他更合适;为了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他们也比他更合适。

    在他死前还会不会听到那次在梦中所听到的一个来自一位女孩的声音,那个劝他不要死得太早的声音。他将一切的声音——风声、脚步声和呼吸声,都过滤掉,可却依然无法听到。还是说,那个声音的小主人已经料到,在经过她的第一次劝说之后,他就会乖乖地听话?怎么可能,他已经听话二十多年了,凭什么还要去听一个小屁孩的话?或者说,那个声音只会在梦中出现?如果是个聋子就好了。

    没有刮风,跑动着的他却能感受得到风的流动。身体黏糊糊的,看上去像是他身体里流出的毒液,他的毒液流出体外,进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被他的毒液腐蚀吧。每一次摆动双臂,他都会用手掌往虚空一抓,希望能抓住些什么东西。他看着摊开的手掌,发现了与他相似的东西,一种无处不在的东西,一种不会被人在乎的东西——虚无。

    空气中会有灰尘的味道,也有铁锈的味道,突然间想问问他们,这个世界该是何种味道,其实问不问也无所谓吧,世界的味道,他应该是闻不到的。猛地吸气,又猛地吐气,在这混杂的空气当中,他发现了一种比较弱的味道,这种味道在球场上很淡,这种味道会伴随人类甚至世界命运的始终,人们却极其地厌恶,这种味道——腐朽,却让他心旷神怡。

    眼皮越来越沉了,等到眼皮闭上了,他会不会也倒下了?额上的汗水透过了黑色头巾,流进了眼里,不过却一点也不难受,眼前的建筑物已经扭曲了在一起,如果此刻,他的眼前出现了魔鬼,要与他做交易,那他一定会爽快地将灵魂交于他。倘若它认为他的灵魂没那么有价值的话,那他也会降低一下要求,就给他一对黑色的翅膀吧,若是还嫌他的要求太高,只给他一只黑色的翅膀也可以。魔鬼没有出现,也许是天使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也许是……魔鬼已经灭绝了。当年,刚出火车站踏上北方大地的他还能够看见混沌,现在已经不行了,他已经身处混沌之中了。

    他停了下来,心脏还在跳动。他弓着背,低头看着地面。如果能读到死人的书,了解到死者的世界就好了,那他就会很快地做出选择,在生者与死者的世界。太宰,你在死者的世界过得还好吗?为什么不写一本介绍死者世界的书?也许,死了就感受不到存在了。

    第二部分
    第十一章 ?自首


    元旦假期刚过,风州城的大雪也就跟着止住了,只是雪还没有开始融化。风州城公安局西城分局向阳派出所大门前不远处站着一名高瘦的男子,男子留着偏中分的及肩长发,长发有些粗糙,也有些凌乱。他上身穿着薄薄的黑色羽绒外套,下身原本深蓝色的的牛仔长裤早就被洗得发白,他脚上的那双白色运动板鞋大概是从购买之日起就一次都没有洗过,很脏。他的脸庞白皙,他的双眸在注视着前方,他的前方是派出所,可他看到的,却好像不是派出所。

    他那微握着的双手松开了,他呼出了一口暖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他迈向了派出所。

    向阳派出所值班民警杨松此时正在伏案写文件,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到柜台前,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民警先生,我……生病了。”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

    听到此话,杨松没有在意,依然低头写文件,随口说:“生病了,生病了去医院呀,这里是派出所,走错地方了。”

    另一名值班民警江月此时正在角落里泡茶,江月是女警,她觉得这名男子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也没有在意,依然专心泡茶。

    男子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民警先生,我……人格分裂了。”男子的语气平淡而又不乏穿透力。

    江月手中的塑料茶杯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她的手被烫了一下。杨松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他咽了一口唾沫,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年轻人,有病就去医院,不管什么病,都要去医院,这里是派出所,没法给你治病。医院很好找的,手机地图一搜就能搜到。”杨松坐了下来,继续写文案。江月则开始打扫地面。

    男子依然没有离开,他继续说道:“我杀人了,我是来自首的。”

    杨松立即警觉了起来,一旁的江月则悄悄走到门口,防止男子逃跑。

    “你在哪里杀了什么人?”杨松觉得还是先问清楚吧,这名男子总感觉不太对劲。

    “我杀了一个小女孩,在我的梦中。”

    “岂有此理!”杨松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年轻人,你是不是找不到工作想吃牢饭呀?你这种年轻人我见多了,一个个想吃牢饭,你以为牢饭是那么好吃的么!江月,把他打发走。”杨松继续坐下来工作。

    江月走到男子身边,“先生,请吧。”男子没有强求,转过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江月则继续打扫地面。男子走下派出所门口台阶的时候,一名中年女子提了个手提包匆匆走了过来,不小心撞了男子的肩膀,女子连忙向男子道歉,“不好意思,没事吧?”

    男子没有生气,也没有看向女子,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女子看着男子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先走进了派出所。

    “花队,您来啦!”江月热情地走了过来。刚走进来的中年女子是风州城公安局西城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花菲。

    “是花队呀!”杨松也热情地站了起来,“怎么能劳您亲自跑一趟呢?一会儿江月给您送过去就行。”

    “我刚好路过附近,就亲自过来了,文件都弄好了吧?”

    “都好了!”杨松从桌上拿起两个档案袋递给花菲。花菲接过档案然后装进手提包里面。

    “辛苦了。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魂不守舍的。”

    江月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花菲。

    “人格分裂?梦中杀人?”花菲沉思了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花队慢走!”杨松与江月齐声道。

    花菲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刚刚那名男子,很快她就看到了那名男子的身影,男子走得很慢,仿佛是在散步。“你好呀!”花菲走上前去,“我是风州城公安局西城分局的刑警,我叫花菲。”花菲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当然,不是作为公事,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跟我谈谈,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你好。”男子轻声回应。

    “你吃了没?我还没吃呢,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边吃边谈,外边太冷了,怎么样?”

    男子没有回应。

    “走吧,我请客!”花菲拉起男子的手往前走去。男子没有拒绝。“你想吃什么?”

    “泡面吧。”

    “……”花菲仿佛感觉到了奇耻大辱,她很少请男子吃饭,这次请这个年轻人吃饭,只不过是想了解他背后的事情,而对方却想吃泡面,“总吃泡面可不行,会营养不良的。”

    花菲带着男子走进了一家拉面馆,要了两碗牛肉拉面,然后挑了一处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子的脸色依旧如死水一般,“我叫褚师喻,是风州大学的学生。”

    还是是个学生呀,“学的什么专业?”

    “哲学。”

    “很深奥的专业,几年级了?”

    “大四了。”

    大四了!今年夏天就毕业了,这人竟然跑去派出所自首,脑子真的有问题吧,“我听说学哲学的人,这里,”花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容易出问题。”

    “也许吧。”

    “风州大学的学生,”花菲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多年前,风州大学有一位传奇学生,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褚师喻淡淡地回应。

    “是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来,吃吧,我们边吃边谈。”服务员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端了上来。

    “法制不诛心,”花菲继续说,“不论你是在梦中杀人还是你在心里边特别想要杀死某个人,你都没有犯罪,你不用去自首。好好完成学业,然后去找工作,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有没有去做过精神诊断?”

    “没有,我听说那个要花好多钱,我已经没有那么多钱了。”褚师喻依旧低头吃面。

    “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我可以让她免费帮你做精神诊断,我帮你约个时间吧,我带你一起去怎么样?”

    褚师喻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吃完之后,褚师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现金放到桌面上,“把钱收起来,说了我请就是我请。”

    褚师喻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钱收了回去。

    从拉面馆出来之后,两人就分开了。花菲答应褚师喻,等跟心理医生约好时间就会联系他。褚师喻没有急着返回学校,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像幽灵一般。他走到一处长椅上边,也不管椅子脏不脏,径直地坐了下来。他挺直了腰,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的马路。

    花菲认识心理医生,可以帮他免费做精神诊断。可是结果出来之后呢?治疗可不会是免费的。坐了二十分钟之后,褚师喻站了起来,走向了附近的取款机,银行卡里边还有两千四百块钱,他全部取了出来,加上身上的一百块钱,总共两千五百块钱,这是他全部的财产了。他依然在大街上游走着,走到一家西装店前,里边装修华丽,他把手伸进裤袋里边,摸了摸他的财产,“里边的西装应该很贵吧。”他嘴了喃喃自语。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他这一身寒碜的装扮与店里的华贵装饰显得格格不入,遵从客户至上的女店员热情地上前迎接客人,“先生,是不是想要买一套求职面试穿的西装呀,请往这边走。”女店员从客户的年纪判断出了客户的需求,这是一位优秀店员的基本素养,女店员的左手伸向了左边的方向。

    他摇了摇头。

    女店员将手伸了回去,“那是不是要买一套参加婚宴的西装呀,请往这边。”女店员将左手伸向了中间的方向。

    “我想买一套西装,参加葬礼穿的。”他的声音里边听不到情绪的表达。

    机智敏捷的女店员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将手伸向右边的方向,“先生,请往这边走。”

    女店员从客人的装扮判断,这位客人应该会选择便宜一些的西装,“先生,这边的西装会实惠一些。”女店员判断客人应该会先择一千块以下的西装。谁知客人并没有理会女店员的话语,自顾自地在店里边挑选,女店员则耐心地跟随在后。

    褚师喻在一套纯黑色西装面前停了下来,“先生,”女店员凑了过来,“眼光不错,这套西装是百分百羊毛材质,保暖效果非常好,质地细腻,纹理明晰,版型修身,不过,先生,这边会有更加实惠一些的西装。”褚师喻看上的这套西装要两千块钱,女店员秉着为客户考虑的想法,一直想给褚师喻推荐便宜一些的西装。

    “就要这套吧。”褚师喻没有犹豫。

    “好的,请您稍等,我给您拿合适的尺寸。”

    女店员为客人将西装打包之后,热情地问:“先生,要不要买一双皮鞋呀?”

    褚师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付完款就离开了西装店。他走向学校的方向,走的很慢,“哪里还买得起皮鞋,”他嘴里自言自语,“再买皮鞋,怕是没钱吃饭了,还剩五百块。”他突然停了下来,仰起头望着那满是阴霾的天空,他笑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们还好吗?今天,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套西装。”


    风州大学教师公寓大门口,两名女子刚从公寓里面出来,一名女子怀中抱着三岁的儿子,另一名女子则帮忙拿背包。两名女子是孤竹巽的大学同学,抱着孩子的女子是卓妃,拿背包的女子则是姬婉儿。

    “卓妃,我听说那个男人要回来了。”姬婉儿将背包背了起来。

    “那个男人?”卓妃忍俊不禁,“快七年不见了,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得咱们。”

    “刚刚探望辅导员的时候我就有些纠结,要不要跟她说,你也知道,孤竹巽跟辅导员和其他同学的关系都没有那么融洽。”

    “刚刚聊天的时候,辅导员也提到孤竹巽,辅导员还是关心他的,孤竹巽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如果他想来,自己会来的,我们也不用刻意提醒。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完全可以组织同学聚一聚的,可惜他这个人……”卓妃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哦,大学同学聚会本来就聚不了几个人,小聚一下还行。你知道吗,听说郝萌今年也要结婚来了。”

    卓妃点点头,“郝萌本就是家中独生女,拖到29岁才结婚,已经算晚了,再拖下去,她父母可不会答应。到你是呀,婉儿,加把劲才行。”

    “知道啦,小俊都三岁了,我却连男朋友都没有找下来。”姬婉儿轻轻摸了下男孩的脑袋。

    “当年,伯牙读研之后,就把心思全花在了学术研究上,他变得不太喜欢跟人交流了,我真担心伯牙的身体会扛不住呀。”

    “这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可以让他慢慢忘掉他姐姐的事情。辅导员教了那么多学生,就你跟齐胜最孝顺了,每年至少会来探望一次。”

    “齐胜也是个人才呀,学的历史学,现在居然成了程序员。”

    “当程序员本来就是他的理想,不然他大学时候也不会主动钻研计算机技术了。”

    “妈妈,我饿了。”卓妃怀中的男孩开口说。

    “饿了呀,妈妈现在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婉儿,我们去吃东西吧。”

    “好。”

    两人走出校门的时候,姬婉儿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卓妃,你看那个男生,他怎么看着天空在笑呀,天上什么也没有呢。”

    “你可以去问一问呀,他应该是这学校的学生,我们是前辈,你可以去问问的。”

    两人走了过去,男子已经不笑了。

    “同学,”姬婉儿主动问,“我们以前也是风州大学的学生哦,是你的前辈呢。我们刚刚好像看到你看着天空在笑,你是不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听到询问,男子没有立刻转过身来,他只是非常机械性地慢慢将头扭转过来,“前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笑了。”男子继续往学校走去。

    卓妃和姬婉儿呆愣了一会儿,然后互看了一眼,“婉儿,我们快走吧。我感觉风州大学的诅咒还没有消除。”

    “赶紧走!”

    第十二章 ?诊断


    一月九日,褚师喻与花菲见面后的第五天,花菲带着褚师喻一同前去风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精神科就诊,精神科副主任吴芳是与花菲同龄的中年女子,吴芳与花菲是好友,这才能够替褚师喻做一次免费的精神诊断。褚师喻并没有犯罪,他不需要做司法上的精神鉴定,只需做普通的精神诊断即可。

    “花队,来啦?”吴芳热情地打招呼。

    “来了,吴芳,麻烦你了。”

    “不麻烦,稍坐会儿,你先填个表,一会儿就给你做检查。”吴芳将一张表格放在褚师喻面前的桌子上。

    十分钟之后,精神科的另一位医生黄中和一名女助手蒙洁拿着一些文件走了进来。看到人到齐了,花菲坐到了一处角落里边。

    “花队!”黄中和蒙洁都认识这位女刑警。

    “你们好,这次麻烦你们了。”

    “客气了。”

    “我们开始吧。”副主任吴芳坐在了褚师喻的对面,“褚师喻是吧,你不知道家族里边有没有精神病史?”

    “是的,我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没有精神病,其他的亲人就不清楚了,不特意去查的话,都不会知道吧。”

    “嗯,没错,不是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一般都不会太了解。”吴芳边说边点头,“但是,为了能够更加准确的诊断病情,我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够问问你的家里人,你的家族史上有没有出现过精神病患者,可以吗?”

    褚师喻摇了摇头。

    “额……我知道你可能比较内向,不太喜欢跟人沟通,为了你的病情着想,你应该尝试去打开心扉,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带着这个病吧。”

    “他们已经不在了。”

    坐在角落里的花菲猛地回过神来,褚师喻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个事,黄中医生和助手蒙洁也互看了一眼,随即又将情绪调整过来,吴芳则诧异地看了花菲一眼,似乎是在责备她没有将情况告诉自己,花菲则是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吴芳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那你还有哪一位亲人在世?”

    “我只有一个人。”

    “好吧,接下来你来描述一下你的病情吧,你认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上大学之后,我经常做梦,梦到的都是古代的情景。”

    “梦到古代的情景?”吴芳有些好奇,“你有没有想过,你做古代的梦的诱因是什么?”

    “想过,但我想不出来。”

    “你是梦到自己成为古代的某个人物吗?”

    “不是,我没有成为某个人,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么可以请你阐述一下你所梦到的古代情景吗?”

    “梦有点长。”

    “没关系,小洁,上茶。”

    “好的!”

    褚师喻的梦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场中四人皆陷入了沉思,“你这个梦好长呀,你一次性做这么长的梦?”吴芳发问。

    “不是一次性做完,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梦到,有时候又会重复做某个片段的梦。”

    “你这个梦是在古代,却又不知道是在哪个朝代,你觉得这个梦有什么意义?”

    “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听到了声音,那个女孩对我说‘不可以死得太早哦’。”

    “你是在梦中听到那个声音还是在清醒状态下听到那个声音?”

    “梦中听到的,清醒状态下会听到别的声音。”

    “什么!”吴芳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已经出现幻听了吗?这就严重了。清醒状态下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只是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梦中的那个女孩对你说‘不可以死得太早’,你是不是已经出现自杀倾向了?”

    “有过自杀的想法,但没有实施过。”

    “你是从什么时候产生自杀想法的?”

    “大概是大三上半学期吧。”

    “嗯,你现在还会不会做那个梦?”

    “不会了,那个女孩已经被我杀死了,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女孩的声音了。”

    “哦!”吴芳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事跑去派出所自首?”

    褚师喻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杀死那个女孩的?”

    “我曾经有一个理想,因为这个理想,那个女孩才总是好心劝说我,后来我放弃了理想,那个女孩就想要离我远去,我朝她离开的方向打了一拳,她就灰飞烟灭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什么样的理想,跟我们说说。”

    “成为圣人。”

    “……”吴芳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黄中和蒙洁都捂起自己的嘴巴,花菲则将头扭转过去。

    “好,先问到这里,接下来我们会进行体格检查。精神诊断是不宜轻易下结论的,因为你的亲人都不在了,如果你的大学舍友能够来提供帮助的话,我觉得会非常有帮助,我们不能单单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如果能综合各方面的病情描述,我觉得结论会更加准确。你觉得你的大学舍友会帮助你吗?当然,不用他们掏钱,只是来做一下简单的问话。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他们过来,这里离风州大学很近。”

    “我问一下吧。”

    褚师喻的五位舍友答应过来。黄中和蒙洁带褚师喻去做体格检查的时候,他的五位舍友则刚好抵达,吴芳则会对五位舍友进行单独问话,“几位同学,你们的舍友褚师喻身体出了些问题,需要你们的配合帮助,希望你们能够如实相告。”

    首先是宿舍老大摩泽,“我对他的印象嘛,他这个人一二年级的时候经常会跟大家一起参加各种活动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就像是他自己把自己隔离起来了,最近大家想去拍些照片以作留念,他都当没听见,没去,宿舍合照就变成五个人了。虽然是舍友,但关于个人隐私,我也不好问太多。”

    其次是宿舍老二飞鹏,“其实我也不想说舍友坏话,他这个人在女生那边的名声不太好,是我之前一个女朋友跟我说的,女生那边对我们宿舍几个挺有好感的,唯独他例外,女生那边认为他是一个内心阴暗的人。”

    “内心阴暗?他做了什么事吗?”

    “没有,不是他做了什么事,是他这个人自带阴暗气场,给人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接着是宿舍老三陆逸,“我曾经以为他是跟我最谈得来的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变得非常冷漠了,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去上课,一起去自习,后来他就喜欢一个人了。”

    然后是宿舍老四刘心,“他很喜欢看书,我经常买书,买来却看的少,他经常拿我的书去看,宿舍几个常常一起打游戏,他不喜欢,自己跑去自习。”

    最后是宿舍老五张合,“他的这种性格是我难以置信的,他喜欢运动,通常来说,喜欢运动的人都会比较阳光热情,他却走向了反面。有一次宿舍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我坐在床上自习,他躺在床上睡觉,没过多久,他突然痛苦地吼了一声,抱着头醒了过来,他的表情很痛苦,我认为他应该是做噩梦了。”

    “你没问他做什么噩梦了吗?”

    “没有,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我们一般不会主动去问。”

    初次诊断还没有得出结论,吴芳与褚师喻约了七天后再次会诊。

    七天后,花菲继续带着褚师喻前来。

    “褚师同学,关于你做的那个古代的梦,我想不出它所代表的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只有你听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你的舍友们都很关心你,你应该多跟他们沟通,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去拍一张宿舍集体照呢?”

    “我不喜欢拍照,一直都不喜欢。”

    “现在我想做一个测试,你分别跟五位舍友打电话,我想知道你跟不同的舍友都会聊些什么话题,可以吗?聊个五六分钟就行。”

    褚师喻无动于衷。

    “治病呢,是要病人做出改变才行的,你需要踏出第一步。”吴芳积极劝说。

    褚师喻只是呆呆地坐着。

    “不然这样吧,你把手机给我,我来帮你接通,先跟你的舍友说一声,然后再让你来说,怎么样?”

    “已经没有舍友了,已经被舍友拉黑了。”褚师喻低声说。

    吴芳长大了嘴巴,站了起来,扶住额头,径直走到房间的角落了,黄中和蒙洁都静静地将头低下,花菲则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们不是住一个宿舍的吗?他们怎么敢拉黑你?”

    “他们已经搬出去了,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吴芳向花菲使了使眼色,然后走了出去,花菲也跟着走了出去,“花队,很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他的舍友应该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花菲摇了下头,“这事还得怪我,是我建议他来的。放心,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会那么差,这么些年都一个人过来了。”

    “嗯。其实对于他的诊断我已经有结论了。他在自首的时候说自己是人格分裂,其实不是的,他目前只是精神分裂,很多人容易将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搞混了。人格分裂是解离性同一性障碍或是解离性身份认同障碍,而精神分裂属于功能性精神病障碍。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都会产生幻听,但却是有区别的,人格分裂者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就好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而精神分裂者听到的声音来自外部,是别人的声音,并且认为这些声音很是真实存在的,其实它们并不存在。精神分裂患者比人格分裂患者多,精神分裂其实还算常见,人格分裂在临床上就非常罕见了,许多精神科专家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遇到一例人格分裂患者。有部电影叫做《搏击俱乐部》,你看过吧,一般人以为那是精神分裂,其实那才是人格分裂。我活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一例人格分裂患者,真的很稀罕。精神分裂还好治,人格分裂就难治了。主要是药物治疗为主,心理治疗为辅。他喜欢运动,其实这挺好的,这对他的精神康复是有帮助的。”

    “那他精神分裂的诱因是什么?”

    “不清楚,这可能涉及到他以前的事情,这需要长时间的问诊,他可能未必肯说。我觉得,这可能跟他的那个古代的梦有关系。”

    “嗯,可是他现在的情况,负担不起治疗的费用呀。”

    “花队,你为他做到这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很快就毕业了,等他出来找工作,自己就可以负担了。我会送他一个疗程的药物,以表达我的愧疚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谢谢你了。”

    拿药之后,花菲和褚师喻离开了医院,“上次吃拉面的时候,我跟你提到过一位风州大学的传奇学生,那位传奇学生大一的时候被舍友怀疑偷了五百块钱,事情传开之后,他被赶出了宿舍。你现在比他还厉害,你把舍友们都赶出了宿舍。”

    “谢谢你。”褚师喻向花菲道谢。

    “没什么,我是警察嘛。回去之后记得好好吃饭,按时吃药,你的病有的治的,等你出来工作了,就有钱买药了。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我走了。”

    “嗯,去吧。”

    他慢悠悠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知道了自己的病情,知道自己有得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高兴抑或是愉悦之情,走到学校外边的时候,他仰起头望着那孤独的天空,喃喃自语:“天气晴朗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看这蓝天白云,阴天雨天的时候,大家都不爱看了。”他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用手摸了摸肚子,好像有点饿了,“美女,”他向路边经过的一个女生搭话,“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档次高一点的西餐厅吗?”

    “奥,西餐厅呀,往右边大概一公里左右,有个伊丽莎白餐厅,档次挺高的。”

    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附近,随手将手中的药物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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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归来


    日本的墓地分布跟其他国家不太一样,当游客在城市里游玩的时候,经常能够遇到墓地,办公楼之间隔着墓地,加油站后面是墓地,这在日本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墓地是本来就有的,只不过后来日本的人口越来越多,办公楼、住宅区都需要扩建,而许多墓地都是私人所有的,政府不能随意移动,只能在墓地周围修建新的建筑物。

    东京江户川区柴又街道的一小片墓地里边,有一男一女正在扫墓。男子是孤竹巽,女子是荻野麻衣,是孤竹巽带荻野麻衣前来拜祭她的父母亲。此时的孤竹巽已经将长发剪去,脸庞显得十分硬朗。荻野麻衣又长高了一些,她在父母的墓碑前摆放了些水果,双手合十,“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店长很照顾我呢。店长,我都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父母,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呀?”

    “我母亲只是个笨女人,我父亲是个懦弱胆小的人。”

    “店长的爸爸妈妈,希望你们也能过得好好的。我们走吧。”

    两人返回车上,荻野麻衣继续说:“店长,我总感觉你剪了头发之后好别扭呀。”

    “不剪不行呀,那几个小屁孩老是把口水擦在我头发上。”

    “哈哈!那是小绯和烟语最喜欢跟店长玩了。”

    “我这次回中国办点私事,最多两个月就会回来。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就去找那四位侦探,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知道啦!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接着孤竹巽带着荻野麻衣去了一趟山本美衣家里,要跟山本烟语告别,这孩子太粘人了。

    “要回中国去了吗?替我给梦桑带些特产吧。”山本美衣将两个孩子出来。

    “嗯,会的。”孤竹巽走到山本烟语面前,蹲了下来,“烟语,叔叔要回中国一阵子,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哦,不能任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烟语嘟起了小嘴,脸上红扑扑的,“不让叔叔走!”她拉住孤竹巽的手。

    “烟语乖,叔叔回来时候会给你带好吃的,你没吃过的哦。”

    “叔叔抱抱。”烟语张开了双手。

    “嗯,抱抱。”孤竹巽将烟语抱了起来,“要听话哦。”

    烟语将脸贴到孤竹巽脸上,“要快点回来。”

    “好,快点回来。”孤竹巽将烟语放了下来,又摸了摸山本夜的小脑袋,“小夜也要听妈妈的话。”


    一月九日中午,孤竹巽抵达风州国际机场。才走出机场没多久,他就被一名外国女子拦住了。

    女子的头发是火红色的,浅蓝色的眼珠有如宝石一般,她的肤色很白,身材凹凸有致,“先生!先生请等一下!”女子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追上了孤竹巽。

    “你好,请问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孤竹巽客气地回答,这女人……看到女子的样貌之后,孤竹巽觉得这名女子莫非是好莱坞明星?

    “先生,是这样的,我刚刚从英国过来,刚下飞机,我想找一名向导,你可以当我的向导吗?我可以出钱的。”女子请求道。

    “这位女士,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何必找向导呢?”

    “我的语言是没有问题,但是我第一次来风州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熟人,担心被人家骗,我听说中国人很热情,你可以帮帮我吗?我可以多出点钱的。”

    孤竹巽预感到一股不详的气息,这名女子如此美丽,就算要找向导,可以找女向导呀,为什么要找一个男向导,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难道是妓女?“女士,我建议你找一名女向导,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女子掠了一下耳际的长发,“先生,女人未必会相信女人。先生你是不是很忙呀,没关系,我可以跟着你走,等你忙完事情,再来给我做向导也行。”

    真是个妓女呀,这个妓女的档次未免高了点,“女士,我真的有事情要忙,帮不了你。”

    “真的不行吗?”

    “不行。”

    女子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邪魅的微笑,她突然伸出双手抓住孤竹巽的双手,大声喊了起来:“非礼啊!救命啊!非礼啊!”

    完了,孤竹巽使劲想要甩开女子的双手,可女子就是不放手,孤竹巽又不能太过用力,如果将女子弄伤了,到时候就更说不清楚了。

    周围的行人和保安人员听到喊声立即冲了过来,一名健壮的男子冲过来的时候,女子才将孤竹巽的手放开,在外人看来却是孤竹巽将女子的手松开,男子推了孤竹巽一下,孤竹巽只是伸出手挡了一下,孤竹巽如果将男子打趴下,到时候就更冤了。人群聚集了过来。

    “保安小哥哥,”女子委屈地说道,“我刚从机场出来,他就勾搭我,他说中国人都很热情,他说要给我介绍宾馆,我不跟他走,他就强拉我的手。”

    “你个畜生!”那名健壮的男子大骂,“中国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要在外国友人面前丢脸!”

    周围的人开始拍照。孤竹巽也没有遮挡,爱拍就拍吧,他也没打算解释,这种场合,人们往往会站在弱女子一方。孤竹巽不明白的是,这名外国女子究竟是何用意?

    保安报警了,这事牵涉到外国人,必须报警处理。

    孤竹巽和外国女子都被风州城公安局东城分局云中派出所的民警带走了。在派出所里边,女子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而孤竹巽则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听起来,似乎女子的话语更加可信,孤竹巽的说法则太假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名美女会随便找一名男向导。两人当时又站在了监控的死角,这下对孤竹巽更加不利了。

    “民警先生,我可以通知我的家属吗?”孤竹巽说。

    “嗯,可以,你把号码告诉我,我来帮你打。”民警罗成答道,“是你哪位亲人?”

    “姐姐。”

    罗成拨通了电话,“你是孤竹巽的姐姐吗?”

    电话的另一头迟迟没有回应,罗成再次问了一遍。

    “是。”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罗成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孤竹巽的姐姐表示会过来一趟。

    半个小时后,一名中年女子来到了云中派出所,女子走到孤竹巽跟前,仔细地打量着他,孤竹巽也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笑了,“知道回来啦?”

    孤竹巽也笑了,“想你了,就回来了。”

    女子伸出手摸了摸孤竹巽的头,就像是前辈在关爱晚辈。

    “来了,”民警罗成走了出来,“先来登记一下吧。”

    女子转过身来,看到女子的样貌,罗成手中的笔掉落在地,“这不是西关分局的花队吗!”

    女子正是花菲。

    此事由花菲出面替孤竹巽作担保并且出面调停,外国女子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虽然孤竹巽没有做错,但他还是向外国女子道歉。

    三人从派出所出来之后,花菲接到任务先离开了,只剩下孤竹巽和外国人女子。

    “怎么样?我厉害吧。”外国女子得意地说。

    “浪费大家时间,你认识我?我不记得我认识洋妞。”

    “我叫凯瑟琳·泰勒,是英国人,我来东方,是想寻找一些帮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请你吃饭吧,算是赔个不是。”

    “女士,我不想认识你,再见,再也不见。”

    “你确定?”凯瑟琳又露出了那邪邪的微笑。

    “你又想用那一套?”

    “如果有必要,我会用的哦。”

    孤竹巽的好奇心此时也被提起来了,一个西方人跑来东方找帮手,到底会是什么事情?他答应女子一起去吃饭。

    “你不是妓女,你是酒托?”

    “酒托?”

    “酒托就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她们利用自己姣好的外在去勾引男性客户去她们的店里用餐,面对女性的时候,男性通常会比较大方,酒托就是利用男人的心理特点,把男人带到酒吧之后,再无所顾忌地点餐,反正最后是男人买单,最后酒托就可以拿到高额提成。”

    “原来是指这个呀,可我刚刚不是说我请客的吗?”凯瑟琳反问道。

    “说是这么说,可到最后,还不是男人买单。”

    凯瑟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我的visa卡,你拿着,付款的时候拿去买单,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你疑心太重了。我真是有事要找你帮忙的。这是我的机票,给你看,一个酒托还从英国飞过来吗?”

    孤竹巽仔细查看了机票,是真的,凯瑟琳没有说谎。“你找人帮忙,有必要先把一个人的名声先毁掉吗?你知不知道,刚刚在机场的事情已经上新闻了,我在网络上被骂成什么样了,你自己去看看。”

    凯瑟琳掩嘴而笑,“孤竹先生,你还有名声可言吗?据我所知,你大学的时候,亲手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如今,多加一两个恶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

    这女人不简单呀,已经调查过自己以前的事情了,孤竹巽沉吟起来,“走吧,去吃饭吧,我到想知道你来东方是为了什么事情。”

    考虑到对方是外国友人,不能随便选餐馆,孤竹巽想起了母校风州大学附近有一家比较高档的西餐厅,就去那里吧。两人都是刚刚抵达风州城,需要先去酒店租房。

    “难道我们要住同一家酒店?”孤竹巽有些不乐意。

    “是呀,反正很快你就要跟我一起离开的。”凯瑟琳显得很有把握。

    “是不是还要住同一间房间?”

    凯瑟琳露出了迷之微笑,“你觉得呢?”

    “我怕你了,你不用这么看我,各住各的。”


    进入伊丽莎白餐厅之后,凯瑟琳将身上的白色纯羊毛皮草外套脱下,孤竹巽也将身上的橙色羽绒外套脱下,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一名男服务员立即上前迎客,“两位要吃点什么?”

    “印度马萨拉鸡。”凯瑟琳首先开口。

    “炸虾天妇罗。”孤竹巽也跟着说道。

    服务员有些窘困,“不好意思,两位,这里没有这两样菜色。”

    “奥,我搞错了,我还以为在英国。”凯瑟琳翻开了桌上的菜单。

    “我也搞错了,我以为在日本。”孤竹巽也翻开桌上的菜单。

    “西冷牛扒,蔬菜沙拉,意面,接下来你选吧。”凯瑟琳对孤竹巽说。

    “嗯,牛肉披萨,芝士蛋糕。先这样吧。”

    “好的,两位要什么饮料?”

    “咖啡就行。”孤竹巽觉得既然要谈重要的事情,最好不要跟这个女人喝酒。

    “好的,两位请稍等。”

    “你的航班是十一点抵达风州国际机场,我的航班是十二点半抵达,你在抵达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在等我抵达,你很清楚地知道我要来,知道我坐哪一班机,你从哪里打听到的?你是在知道我要回中国之后才选择过来的。”孤竹巽首先发问。

    “很简单,我在日本有熟人,你在日本是个名人,虽然后来搬家了,我知道你会回中国,我让我的朋友密切关注你的订票信息。”

    “你想找我帮忙,为什么不直接去日本?为什么要等我回中国才来找我?”

    “我要你帮的事情事关重大,我知道你在中国有未完成的事情,不完成这些事情你是不会帮我的。现在你回来了,我觉得时机成熟了。”

    “我感觉我有很多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你的那两个视频呀,我经常浏览国外的网站,我就是看了那两个视频之后才注意到你的,然后就调查了一下你大学的事情。”

    “原来如此。刚刚你所说的我在中国有未完成的事情,你是指什么?”

    凯瑟琳压低了声音,说了四个字,“赵氏遗孤。”

    孤竹巽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个凯瑟琳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了解当年案件的真相?”

    “我了解,你没有罪,赵氏遗孤也没有罪,黑龙会的事情不是你做的。黑龙会是被内部人员搞垮的,至于是哪个内部人员,我就不太清楚了。你被一对赵氏夫妇领养,赵氏夫妇有一个儿子,是个精神病人,叫赵戈,赵戈有个女儿赵雨莹,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赵雨莹是赵戈的妻子照顾的,但是赵戈的妻子去世的时候,我没有查到赵雨莹的踪迹,我想只有一种可能,赵雨莹已经交托给你照顾了。但是你一毕业就去了日本,你在日本并不需要照顾病人,所有我认为赵雨莹还在中国,你将赵雨莹交托给某位中国朋友照顾了。只要赵雨莹还在,我就没法说服你跟我奔赴西方,你这次回来,是想让她走的吧。”

    第十四章 ?用餐


    凯瑟琳所说的事情并非说不得的秘密,有心去查的话,是可以查到的。

    “你在英国是做什么工作的?”

    “无业游民。”

    两人正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一名长发年轻男子此时走进了餐厅,男子穿了一身帅气的黑色西装,鞋子却是老旧的白色板鞋,是褚师喻来了。在褚师喻后边,又有一对情侣走了进来,男的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女子烫了一头时髦的卷发。

    环顾了一遍餐厅,褚师喻走向了孤竹巽和凯瑟琳的方向,因为那边人比较少。刚进来的那对情侣也走的同一方向,男女情侣经过凯瑟琳餐桌的时候,服务员正端着红酒经过,那男的走路十分霸气,他撞了那服务员一下,服务员重心偏移,手中的托盘翻向了凯瑟琳的方向,红酒全都洒了出来。红酒没有洒到凯瑟琳,因为有个人站在了凯瑟琳和服务员之间,男子面向凯瑟琳的方向,背对服务员,红酒全洒到了他的背上,男子正是褚师喻。

    听到酒杯破碎的声音,餐厅里的人全都注意过来。服务员连忙向褚师喻赔罪。凯瑟琳也站了起来,“嘿,先生,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

    褚师喻并没有受惊,他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将崭新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那对情侣则毫不在意地继续走了过去,在远处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西餐厅的店长此时也走了出来,店长是一位35岁左右的女子,“先生,请跟我来,我带你去洗手间。阿乐,赶紧收拾好!”

    “是!店长!”服务员名叫阿乐。

    看到褚师喻去了洗手间,凯瑟琳坐了下来,“怎么回事?刚刚那个撞到服务员的男的不跟人家道歉?”

    孤竹巽则丝毫不想多管闲事,“顾客就是上帝。那对情侣一看就是餐厅的常客,而刚刚替你挡住红酒的男子一看就是新客人,还是没什么钱的新客人。因此,这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店长出面向那名长发男子赔个不是,最多给他免单。而不会去怪罪有钱的老客户。”

    “不能这样,这样不好的。”

    “凯瑟琳,你们西方人喜欢维权,东方人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不要伤了和气。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意见。”

    “那如果刚刚红酒洒到我的身上呢?”

    “这个……因为你是外国人,如果洒到你的身上,如果对方不道歉,你可以报警处理。”

    “不行,不能这样。我让他们道歉。”凯瑟琳站起来,走向那对情侣。

    孤竹巽则大喊头疼,他预感到此事难以收拾,直接提前报警了。褚师喻此时已经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已经将西装外套拿在手中,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了。女店长看到外国女子走向那对情侣,大感不妙,立即小跑过去。褚师喻也跟着走了过去。

    “嘿,先生,你刚刚撞到了服务员,红酒洒到了那名年轻人身上,请你不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请你向他道歉。”凯瑟琳收起了笑容。

    “外国婊子,多管闲事。”肥胖男子随口说道。

    “你说什么?”

    “这里是中国,外国人不要撒野。”男子的女朋友提醒道。

    “好嚣张呀!”

    女店主已经赶了过来,她挡在了凯瑟琳面前,“几位,有话好好说,都是文明人,不要在外国友人面前闹了笑话。”

    凯瑟琳迅速从桌上拿起两杯红酒,一杯泼向了肥胖男子,一杯泼向了男子的女友。

    “草泥马的!”肥胖男子突然暴起,拿起桌上的半瓶红酒砸向卡瑟琳,凯瑟琳躲在女店长身后,女店长神情惊恐,“啪”的一声,酒瓶碎了,红酒也洒了出来,酒瓶砸到了褚师喻,他挡在了女店长的前面,红酒沿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渗透了他的白色衬衫。女店长也被一些红酒溅到了,凯瑟琳前边挡了两个人,她没有被红酒洒到。

    孤竹巽早就看出这个肥胖男子不是善茬,他立即将凯瑟琳拉了回来,等待警察到来。

    “先生你怎么样?”女店长将毛巾递给褚师喻,褚师喻应该是流雪了,只不过被红酒掩盖了。

    褚师喻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只是静静地用毛巾擦去脸上的红酒。

    肥胖男子再次拿起一瓶红酒向凯瑟琳冲过去,餐厅的服务员全部向肥胖男子冲过去,紧紧拖住肥胖男子,要是外国女子出事了,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风州城公安局西城分局向阳派出所的两位民警到了,肥胖男子终于停了下来。民警了解情况之后,将餐厅女店长、阿乐、男女情侣、褚师喻、凯瑟琳和孤竹巽都带去了派出所。此事虽是民事纠纷,但因为牵涉到外国人,西城分局高度重视,让刑警大队队长花菲前往向阳派出所,尽量和平解决此事,不要闹大。

    花菲赶到向阳派出所,看到了三位熟悉的面孔,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你们三个?”

    “我们不是三个,我们是两个。”凯瑟琳纠正道。

    花菲走到褚师喻面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江月,拿一条毛巾过来。”

    “好!马上来!”民警江月匆忙跑了进去。

    “怎么样?有没有头晕?”

    褚师喻略微摇了摇头。

    “孤竹巽,你也是个人物呀,一天要进两个派出所。”花菲没好气地说。

    “花队,这次事情跟我是没有关系的,我只是帮忙报警而已。”孤竹巽解释道。

    “啊?这?”民警杨松走出来看到褚师喻的时候十分诧异,“这不是人格分裂那小子吗?”

    “人格分裂!”女店长和那肥胖男子的女友齐声喊了一声。

    “杨松!不要乱说话!”花菲责备道。

    “对不起,花队,我错了。”

    孤竹巽和凯瑟琳对褚师喻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经过花菲的从中调解,最终做出对肥胖男子行政拘留十天的处罚,他需要向褚师喻、凯瑟琳、女店长和服务员阿乐道歉,并赔偿褚师喻干洗费用和医药费用。而凯瑟琳也需要向肥胖男子及其女友道歉,并赔偿干洗费用。

    花菲十分不解,褚师喻为何会跑去那种高档西餐厅,他应该负担不了那个费用的,因为涉及褚师喻的个人隐私,她不方便问太多。从派出所出来之后,花菲将孤竹巽拉到一边,“我不知道你跟凯瑟琳是什么关系,但是我提醒你,你最好让她在这几天内离开这里。那个肥胖男子是个狠角色,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幸亏你和褚师喻都没有还手,他不会找你俩寻仇。但是凯瑟琳,一定要让她离开。那个家伙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女人。”

    “嗯,我明白了。花队,那个褚师喻真的是人格分裂吗?”

    “他不是人格分裂,他只是精神分裂。他是风州大学的学生,是你的学弟呢。改天我再跟你讲。”花菲返回了派出所。

    凯瑟琳追上褚师喻,“你等一下,谢谢你,我把西装的钱赔给你,我带的现金不多,赔你五千吧。”凯瑟琳将五千块塞给褚师喻,褚师没有接。

    “对不起。”

    “嘿,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呢?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你以后不要那么傻了,又是帮人挡酒水,又是帮人挡酒瓶子,多为自己想想。”

    褚师喻抬头看了看那暗淡无光的夜空,“你是西方来的吧?”

    “是啊,我是英国人。”

    “那你应该知道,苏格拉底……会喝下那杯毒酒吧。”褚师喻走进了黑夜之中。

    凯瑟琳呆立原地,望着褚师喻渐渐消逝的背影。

    孤竹巽走了上来,他也觉得褚师喻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走吧,还要不要继续吃饭?”

    凯瑟琳回过神来,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孤竹巽则跟了上去。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孤竹巽继续说:“凯瑟琳,你不会是恋爱了吧?”

    凯瑟琳停了下来,“恋爱?我爱谁了?”

    “刚刚那个褚师喻呀。人家英雄救美,然后美人爱上了英雄。”

    凯瑟琳忍俊不禁,“才没有啦,我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啦。走吧,我们继续去吃饭,刚刚在西餐厅什么都没有吃呢。”

    两人这次没有去大餐厅了,反而是随便找了个路边摊,要了两份蛋炒饭。

    “说吧,你要找我帮什么忙?”

    “嗯,不如你先去办你的事情吧,等你办完事情之后,我再和你谈。”

    孤竹巽看了看四周,没有客人,“凯瑟琳,你来中国,除了找我帮忙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

    “没有了,就是来找你的呀。”凯瑟琳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

    “那你听好了,这些天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刚刚那胖子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不会放过你的,即便你是个女人,等他出来之后,必定会找你寻仇。”

    “有那么可怕吗?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呀。”

    “凯瑟琳,法律可以制裁犯罪,但是没有办法阻止犯罪。你要明白,等你被杀死之后,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会给你一个正义,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凯瑟琳晃了晃脑袋。

    “我刚刚在餐厅跟你聊天的时候还觉得你挺聪明的,你怎么这么莽撞呢?”

    “那怎么办?你是不是想叫我先躲起来?”

    “不是躲起来,是要让你离开这里。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现在就说,然后就离开这里,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可我都说了,要等你办完事情才能说的,不然你可能不会答应帮忙的。”

    孤竹巽吃完了蛋炒饭,用纸巾擦了擦嘴,“那家伙会被拘留十天,还有点时间,这些天你不要一个人乱跑,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嗯嗯,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怕你不答应呢。”

    “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的头发本来就是红色的吗?”

    “不是呀,我本来是金黄色,最近才染红的。好看吗?”

    “太显眼了。”


    肥胖男子郭刚需要赔偿褚师喻西装的干洗费用以及医药费,总共两千块钱。褚师喻身上本来只剩下四百块钱的,如今却另外得到了两千块钱,“原来挨揍也可以赚钱呀,”他现在总共就有两千四百块了。本来花了两千块买西装,如今相当于免费得到了一套西装,他的脸上却并无喜悦之情。干洗是不可能干洗,褚师喻不是那个阶层的人,他喜欢手洗。他先返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跑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店吃了顿饱饭。他决定第二天去找一份兼职。

    次日,孤竹巽先去见了他的好友以及大学同学琉璃幻谣,不得已,他必须将凯瑟琳带上。琉璃幻谣还是喜欢染成金色的头发,两人见面的时候,各自报以微笑,然后互相拥抱了一下。凯瑟琳站在远处等候。

    “嘿!好久不见。”幻谣问候。

    “嗨!好久不见!”

    “那是谁?女朋友吗?”

    孤竹巽将凯瑟琳的事情告诉了幻谣。

    “嗯,”幻谣点了点头,“确实不能掉以轻心。你不想让她在国内出事,我懂,但你自己都不了解她的底细,把她带在身边,你的所有秘密都会被她知道了。”

    “我觉得她不会害我,我没有去过西方。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必须要保守的秘密了,我反而对她的秘密很感兴趣。”

    “随你吧。赵雨莹的事情,决定了吗?”

    “嗯,就这两天吧。你帮我查一个人,就是那个郭刚,查查他有没有做什么不法勾当,如果有的话,我要先把他举报了。这次必须先发制人,郭刚虽然被拘留了,但他仍然可以指使外边的人行动。我要让他自顾不及,腾不出手来对付凯瑟琳,尽量争取一些时间。”

    “好的,这个不难。我觉得你这次不会呆太久,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辅导员?”

    “算了,我就不去了。我会让卓妃替我带些特产给辅导员的,顺便问候一声。”

    “这样也行,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梦桑本来也打算来见你的,只是她现在是明星了,我没让她来,影响不好。”

    “是呀,我不能随便跟梦桑见面,才刚刚被骂上热搜。”

    第十五章 ?缘由


    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褚师喻去了一家麦当劳餐厅做兼职,对于风州大学的学生,这类餐厅还是挺欢迎的。一名年轻女子刚想走进麦当劳餐厅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在餐厅外边打起了电话。她一边打电话一边透过餐厅的玻璃看向里边,她皱起了眉头,她看到了褚师喻,“那家伙……怎么会在里边打工呢?”女子正是郭刚的女友吴欣,郭刚被拘留,她没有。

    吴欣打完电话之后,没有走进餐厅,她拨打了这家餐厅店长的电话,“喂,你好,请问是麦当劳的店长吗?”

    “您好,我是店长。请问您是?”店长是一名中年男子。

    “是这样的,我刚刚路过你们餐厅,看到一个人,我跟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他叫褚师喻。”

    “是的,褚师喻是今天才开始做兼职的,怎么了?”

    “我跟他也不算熟吧,但是为了大家着想,有些事情我觉得必须要告诉你,店长,褚师喻精神有问题的,他没跟你说吗?”

    “这个倒没有,如果只是精神衰弱,那倒没有大碍,不影响工作就行。”

    “褚师喻是人格分裂呀。”

    “啊!”店长十分惊讶,“这么严重吗?我会找他问清楚情况的,感谢您的告知。”

    吴欣冷笑一声,去了别的餐厅。

    褚师喻随即被叫进了办公室。

    “褚师喻,我听说你的精神有问题,是不是,你怎么不早说?”店长劈头就问。

    “是有一点。”

    “只是一点吗?人格分裂就应该进精神病院!我不是歧视精神病人,但我要对客户负责,这里不能雇佣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病的员工,万一出了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明白了,我把衣服换了就走。”褚师喻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愠怒。

    “你等一下,我算你一天的工钱。”

    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

    离开餐厅之后,他也没有去想是谁泄露的消息,他不关心那些事情。


    琉璃幻谣派人调查得知,郭刚的那家金融公司涉嫌诈骗,孤竹巽则迅速向有关部门匿名举报,不管结果如何,都足够郭刚忙一阵子了。解决完赵雨莹的事情,孤竹巽将凯瑟琳带到了公园。

    “这次回来,本来是打算不得罪任何人的,但是遇到了你,害得我又得疲于奔命了。我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可以把你的事情说出来了吧?”孤竹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凯瑟琳笑意盈盈地在孤竹巽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让你费心了。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在英国柴郡的一个乡下有一座艾尔庄园,庄园的主人叫巴克·菲尔德伯爵,英国的贵族制度你应该了解吧,公侯伯子男。菲尔德伯爵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子叫卡尔·菲尔德,今年40岁,女儿叫阿格尼丝·菲尔德,今年30岁。按照英国的法律,在菲尔德伯爵去世之后,他的儿子卡尔会继承他的爵位以及财产。这位伯爵跟其他的悠闲度日的伯爵不同,他非常有上进心,擅长经商,目前他的财产预估有30亿英镑,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两百七十多亿,有钱吧。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在不伤及卡尔性命的前提下,让他失去继承权,或者说让他放弃这笔财产。”

    “凯瑟琳,你知不知道,挡人财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想参与这些贵族的财产纠纷。如果我在世界各地都得罪人,那以后我往哪里躲?”

    “除了你之外,我还另外找了三个帮手,等你跟我回英国,你们四个就可以开始行动了。任务完成之后,不管任务是谁完成的,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一千万美元的报酬。”

    孤竹巽预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四个人?为什么要四个人?又不是去打架。”

    “因为卡尔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他很聪明,我不能仅寄希望在一个人身上,找四个人是为了保证完成任务。你们四个人都是外国人。”

    “凯瑟琳,四个人就是四千万美元,这钱都是你来出的吗?你这么有钱?”

    “这个你不用知道,任务完成了,钱只多不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跟菲尔德伯爵并没有血缘关系。我跟阿格尼丝是好友,跟卡尔见过几次,不算熟。”

    “这么说,你是为了让阿格尼丝得到遗产?是阿格尼丝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阿格尼丝让我做的,但我必须这么做。英国的世袭贵族实行长男继承制,不论阿格尼丝是姐姐还是妹妹,她都不会是第一继承人。菲尔德伯爵的财产分为爵位、庄园、土地以及其他资产。第一继承人会继承爵位、庄园和土地以及大部分财产。如果遗嘱里边有特别说明的话,阿格尼丝可以继承小部分财产。如果让卡尔继承财产,伯爵的财产很快就会被挥霍殆尽。”

    “这不就简单了吗。让菲尔德伯爵立下遗嘱,把他的其他财产分为两半,一半留给儿子,一半留个女儿,皆大欢喜。”

    “我的目的是不给卡尔留下任何财产,等伯爵死后,让他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凯瑟琳,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虽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可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人家是要靠儿子传宗接代的。试问有哪个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这事我感觉太邪恶了,我找不到可以接下这个任务的理由。”

    “孤竹巽,我找的另外那三个帮手,他们没有问任何缘由,钱到位了,他们就会接任务,不管什么合不合理的。只有你,必须要让任务听起来是正义的,你才会考虑去接,所以我才亲自跑来中国。”

    “那直接让他们开始行动就得了,为何非得来找我?”

    “都说了,是为了保证事情必须成功。”

    “凯瑟琳,我们做一个假设,假设阿格尼丝继承了伯爵的财产,而卡尔一分钱没拿到,你觉得卡尔会不向阿格尼丝寻仇吗?如果在气头上,卡尔杀了他妹妹都有可能。这可是30亿英镑呀。”

    “这些后边的问题我们自会解决,你们完成任务,拿了钱就离开英国,就这么简单。”

    “我不能接。”

    凯瑟琳站起来走到孤竹巽身后,伸出双手搂住孤竹巽的脖子,她将脸贴在孤竹巽的脸上。

    “凯瑟琳,美人计就算了吧。”

    “你要一个正义的理由,我就给你一个正义的理由。”凯瑟琳在孤竹巽耳边说道,“卡尔他对亚裔有歧视,伯爵和阿格尼丝则没有这种偏见。有不少东方人,中国人、韩国人、日本人都有,他们在伯爵名下的产业里边打工。一旦卡尔继承伯爵的财产,这些东方人都会被开除,他们会失业。你要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只要卡尔失去财产,他的那种天生的优越感就会慢慢消失了。怎么样?是不是挺正义的?”

    孤竹巽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在西方,确实会有这种人。”

    “对于你,我可以附加一个条件,另外三个人都没有的哦。完成任务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凯瑟琳在孤竹巽脸上亲了一下。

    “……”孤竹巽将凯瑟琳拉到正前方,“我可以跟你去一趟英国,我要确认卡尔确实有这种偏见之后才会答应行动。我不能保证百分百完成任务,只能尽力而为。”

    “这样就好!对了,有件事你要帮我,那个褚师喻,听说他是风州大学的学生,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他,我想跟他谈谈。”

    “哎哟!凯瑟琳,还说不是爱上褚师喻了?”

    凯瑟琳上前搂住孤竹巽,“你这么快就吃醋了吗?我好开心呀!”

    “我吃什么醋,你怎会对他感兴趣?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花队应该有,我可以帮你问的。”

    “我对他的病感兴趣,我想把他也带去英国,看看能不能说服他。”

    “带他去治病?”

    “算是吧。精神病治疗这方面,西方会比东方更有经验。”


    孤竹巽与花菲见了一面,花菲将褚师喻的事情告诉了孤竹巽,孤竹巽将凯瑟琳打算将褚师喻带去英国接受治疗的事情告诉了花菲,花菲觉得可以试试,既然凯瑟琳愿意承担所有费用,这对于褚师喻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幸事。花菲叮嘱孤竹巽要照顾好这个学弟。然后孤竹巽和凯瑟琳在风州大学里边约见了褚师喻,此事还得说服他。

    “你自己说吧。”孤竹巽不打算替凯瑟琳充当说客,孤竹巽知道精神病的治疗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英国也不一定能百分百治得好。唯一可以确定的好处就是,这次旅行或许可以让褚师喻散散心。

    凯瑟琳将自己的建议告诉了褚师喻,并承诺不需要他花一分钱。

    难处在于,褚师喻已经大四了,这个时候跑去英国可能会耽误毕业,而凯瑟琳建议他休学一年,因为以他这样的精神状况,等到毕业了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如先缓一缓。

    “女士,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该赔的人家已经赔给我了。”褚师喻觉得凯瑟琳只是在同情自己。

    “既然你这么想的话,我也如实告诉你吧。我想带你去英国,一方面是为了给你治病,另一方面是希望你能够帮到我的忙。我有一个朋友,她也是精神病人,她不接受治疗,我很担心她。我觉得你能够帮到她。如果你能够帮到她,你就可以拿到酬金,这也是一种工作的形式呀。”

    “我怎么能帮到你朋友,我又不是医生。”

    “这你就错了。能够帮助精神病人的不只是药物和医学手段,或许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跟她说得上话的人,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女士,你是有钱人,你朋友应该也是贵人,我这穷酸样……怕是会让你朋友厌恶吧。”

    “嘿,你不要这么想,如果我朋友只是喜欢跟贵人说话的话,她的病早就好了,你是有头脑、有想法的人,这就是我选中你的原因。这样吧,你认为我在同情你,那我就不同情你吧。我雇佣你替我打工,工作内容是陪我那位朋友说话聊天,不管能不能做到,我都会支付你报酬的。一周的工钱是一千块人民币,如果我的朋友病情好转,你将会得到额外的奖金。”凯瑟琳没有将工资定得太高,不然这家伙又会以为她在同情他了。

    褚师喻闭上了眼睛,踌躇良久。

    凯瑟琳走到孤竹巽面前,“你怎么就在旁边看戏呢?他是你学弟呀,快帮我说几句呀。”

    孤竹巽觉得凯瑟琳可能隐瞒了一些事情,为何非要把褚师喻带去英国呢?照理来说,褚师喻只是她偶然遇上的一个人。或许她真的只是想以毒攻毒,让一个精神病人去打开另一个精神病人的心扉。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非要找这里的精神病人,英国又不是没有其他的精神病人。难道是看上了他不同的文化背景?“褚师喻,你为什么会选择哲学这个专业?这个专业的就业情况不容乐观呀。”

    褚师喻慢慢睁开了双眼,“前辈,哲学是所有学科当中最接近圣人的学科,我曾经的理想是成为圣人。”

    凯瑟琳转过身去,一手靠在孤竹巽的肩膀上,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孤竹巽则没有笑,他似乎在褚师喻身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那为什么要放弃这个理想呢?不是坐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能成为圣人的,你要走出去,一直走下去。”

    “我只是……我只是感觉我的精神快支撑不住了。”

    “既然你觉得你快不行了,不如在死前再去救一个人吧。苏格拉底也会这样做的,对吧?”

    褚师喻将双手彻底松开了,宛如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包袱,“好吧,我跟你们去英国。”

    “太好了!”凯瑟琳在孤竹巽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孤竹巽会在等褚师喻办好签证之后再带他一起前往不列颠半岛,而凯瑟琳需要先离开中国,因为郭刚很快就会出来了。三人会在伦敦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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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会面


    伦敦时间2月10日上午11点25分,孤竹巽带着褚师喻飞抵伦敦希斯罗机场,而凯瑟琳早已在机场外边等候两人。一见到两人,凯瑟琳就向孤竹巽飞扑了过去,紧紧将他抱住,并在其脸上亲了一口,好似久别重逢的恋人。孤竹巽有点受不了这个女人。

    “凯瑟琳,我知道西方人很开放,可你也没必要这么开放吧?”

    凯瑟琳松开双手,放低了声音,“我跟你要装作情侣,不然你没办法接近伯爵一家人的,你想想,如果一个东方来的游客刻意去接近伯爵一家人,反而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一旁的褚师喻对这对假情侣的亲昵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快。

    “褚师,怎么样?喜欢这里吗?”凯瑟琳问。

    “都一样,都只是人世间而已。”褚师喻十分冷淡地回应。

    “哈哈!真不愧是哲学家!没错,都是人世间。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

    “不用。”孤竹巽环顾了一遍四周,“正事要紧,还是先带我去见另外那三个人吧,不相互了解一下是很难配合的。”

    “好吧,我先带你们去我家放行李,一会儿就去跟他们三个见面。”

    凯瑟琳的家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兰贝斯区,是一栋两层楼的独栋排房,房子前边有个不大的前院。这女人真有钱,这是孤竹巽对她的第一印象。凯瑟琳的老家在普利茅斯,可她居然在伦敦也有房子,确实不是一般有钱。孤竹巽曾问过她父母的职业,可她不肯透露。这栋房子只有凯瑟琳一人居住。房子二楼有两间卧室,一楼有一间卧室。褚师喻主动选择住在一楼,他不想影响这对假情侣打情骂俏。

    “褚师,你就先呆在这里吧,不要一个人出去,冰箱里边有食物。我跟孤竹巽要去见客人了。”凯瑟琳指了指冰箱。

    “嗯,谢谢。”

    两人回到车上的时候,凯瑟琳继续说:“孤竹,一会儿见到他们,不要告诉他们我俩是住在一起的,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家在这里。我找的这四个人,只有你,我是最放心、最信任的。”

    “明白。凯瑟琳,你调查过我,对我放心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会相信褚师喻,不怕他在你家偷东西吗?”

    凯瑟琳微微一笑,“因为他是苏格拉底的信徒呀。”


    五人见面的地点在唐人街的君悦酒店五层507号房间。凯瑟琳敲了敲房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位有着棕褐色中长发的女性,长得极其壮实。看到此人的时候,孤竹巽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女人黑色的瞳孔紧盯着孤竹巽,警惕性极高。

    “嗨!利维娅,他就是第四个人,他叫孤竹巽。孤竹巽,她叫利维娅·亚罗卡,来自斯洛文尼亚的卢布尔雅那。”

    “你好!”孤竹巽伸出手想与对方握手。利维娅则脸色冷淡地走了进去。

    “不用在意,她就是这个性子,对任何人都提防着。”凯瑟琳解释道。

    走进房间后,孤竹巽被另外两道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一道目光来自正坐在桌子旁边的秃头男子,一道目光来自正站在窗边的高瘦男子。

    “这位是来自俄罗斯诺夫歌德罗的奥列格·阿纳托利耶维奇·扎克洛夫。”

    奥列格站起身,身材十分壮硕,他主动伸出手去,“你好,叫我奥列格就行。”

    “你好!”孤竹巽与其握手,“我叫孤竹巽,可以叫我孤竹或者阿巽都行。”

    “这边这位是来自德国柏林的埃里克·霍夫曼。”凯瑟琳继续介绍。

    埃里克也伸出手去,“可以叫我埃里克。”

    “你好。”孤竹巽与之握手。

    “好了,人齐了,咱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任务大家都清楚了,不论是谁完成任务,四个人都可以拿到酬金,酬金是平等的,所有大家不必你争我抢。可以联手合作,可以单独干。接下来,谁先来谈谈自己的方法?”

    俄罗斯人奥列格伸了伸手,“凯瑟琳女士,你说过不伤他性命,那如果他被终身监禁呢?他不就没法继承爵位和财产了吗?”

    “奥列格,不能是非法监禁,必须是合法监禁。”

    “没错,我说的就是合法监禁。简单来说,就是让卡尔背上罪名,只要他被关着,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你有详细的计划吗?”德国人埃里克摸了摸自己的鹰勾鼻子。

    “我已经有初步的计划了,我一个人行动就行。”奥列格胸有成竹,“跟你们几个才认识没多久,一起行动反而会影响配合。你们就等着分享胜利的果实吧!”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没有的话就先让奥列格采取行动。”

    埃里克耸耸肩,“我无所谓,能达到目的就行。”

    利维娅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孤竹巽虽有意见,却也不想刚见面就跟几位伙伴闹不和。

    “那各位就敬候佳音吧。”奥列格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埃里克也跟着离开了。

    孤竹巽走到利维娅面前,“利维娅,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他觉得这三个人都各行其是,他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

    利维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凯瑟琳关上房门,房间就剩下她和孤竹巽两个人。

    “凯瑟琳,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个个高傲自大得不行。”

    凯瑟琳拉着孤竹巽走到床边,一齐坐了下来,她握着孤竹巽的手,耐心说道:“只有你和利维娅是我找来的,埃里克和奥列格是其他人找来的。你不必刻意打听他们的过去,他们的警惕性都很高的。”

    “可是伯爵就一个儿子,让他被监禁,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你放心吧。奥列格的法子成功率几乎为零。我说过了,卡尔很聪明的。我没发表意见只不过是想让他自讨苦吃。”

    “这些人太急了,我担心他会打草惊蛇,往后做事就更难了。”

    “不会的,卡尔自己就容易得罪人,被人报复也只是在情理之内的。现在,你要做你该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会用这么激进的方法。所以我才建议和你假扮情侣,好接近伯爵一家。但是你的表现不行,看着我的眼睛,你的眼神不行,这不是一名男子看向自己爱人的眼神。”

    “凯瑟琳,我没有谈过恋爱。”

    “所以,我现在就是在教你。脸部放轻松一些,眼神柔和一些,对,再深情一些,就是这样,现在,吻我。”

    “……”孤竹巽又恢复了原来的眼神,“凯瑟琳,我觉得还会有别的方法的。”

    “这是最好的方法。你不用觉得是我吃亏,我们是假情侣,也是真情侣,任务完成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凯瑟琳,我会尽力帮你,但你不必出卖自己的。”

    “唉,你们东方人太别扭了。走了,我们先去吃饭。其他的事情慢慢再学。”


    凯瑟琳回到住处的时候,褚师喻正在大厅里看电视。

    “褚师,我们回来拉,你吃过了没?”

    “嗯,那好,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要去柴郡伯爵家里,到时候你会住到伯爵名下的宅子里边,开始你的打工生活。但我跟孤竹会继续返回伦敦,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好的,谢谢。”

    晚上刚过零点,孤竹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有些后悔接了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那另外三个人看上去都是急于求成的人。而他则想着通过一些不留后患、不拉仇恨的解决方法。30亿英镑,不可能不拉仇恨吧。他隐约听到了敲门声,他谨慎地前去开门,是穿着宽松睡意的凯瑟琳。凯瑟琳径直走了进去,直接躺了下去。

    “喂,你不会是梦游走错房间了吧?”

    凯瑟琳笑了,“我清醒着呢,把门关上吧。咱们聊聊天,我猜你肯定也睡不着。”

    关上门之后,孤竹巽坐到床边,“坐着干嘛,躺下了呀,不然说话也吃力呢。”

    他在床沿躺下去,凯瑟琳给两人盖上被子,“咱们以后就睡一张床吧,可以好好培养感情。”

    “不行,这样我没法睡觉的。”

    “你呀,就是不肯轻易相信别人。”

    “凯瑟琳,一个美女万里迢迢从不列颠半岛飞去中国,寻找她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她从未谋面。说出去谁会相信?”

    “多的是。一个粉丝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她的偶像,却爱她的偶像爱得死心塌地。不是吗?你在日本就是名人,我就是你的粉丝,粉丝追偶像,不行吗?”

    “好像是有点道理。”孤竹巽却更加相信凯瑟琳的色诱只不过是想让他拼尽全力完成任务。30亿英镑,她肯定能分不少。五千万英镑,不,只要能分到一千万英镑,这世上百分之90的女人都会为之献身吧。她爱的只是钱,不是他的钱,而是他能帮她赚钱。

    “如果我真的爱你,你会爱我吗?”

    这种问题……孤竹巽觉得真应该向郝萌请教一下。

    她突然抽咽起来。

    “怎么哭了呢?”他替她擦了擦眼泪,这女人是演员吧,说笑就笑,说哭就能哭。

    “我已经30岁了,现在遇到了一个值得我去爱的男人,而他却认为我的爱居心叵测,我真的好伤心。其实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也希望有人能疼我。”说着说着她就用被子盖住了头。

    “别哭了,我不知道会不会爱上你,但我可以答应你,跟你假扮情侣,这总行了吧。”

    她掀开被子,“说定了哦,不许耍赖!那你现在靠过来,抱着我。”

    这女人简直得寸进尺,孤竹巽靠了过去将她抱住,免得她又闹脾气。

    “这就对了嘛,情侣就该有情侣的样子。你以前没找女朋友,是因为赵氏遗孤,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人要往前看才行,巽,我们以后多生些孩子好不好?”

    “……”孤竹巽顿感无语,“凯瑟琳,我知道你们西方人很开放,可我才刚答应跟你假扮情侣,你就跳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了,我感觉我脑子跟不上了。”

    “我挺喜欢孩子的,你不喜欢吗?”

    “我只是不喜欢带孩子,在日本的时候,我经常要帮助朋友带孩子,那些小屁孩经常把口水擦我头发上边,所以我不得不把长发剪了。”

    她笑了,笑得很天真,“孩子就是这样的啦。说到头发,你在中国的那位朋友染了金黄色的头发,你是喜欢她的头发还是喜欢我现在的红色头发?”

    “各有千秋吧,没必要去比。”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就染什么颜色,好不好?”

    “不要染来染去,伤头发的。”

    “嗯,那就听你的。对了,巽,像褚师喻那样的人,在中国多吗?”

    “这个……你如果指的是他的病,那肯定会有一些,但你如果指的是他这种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呢。褚师喻的理想是当圣人,真的很伟大呢,你呢,有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

    “我还是算了,我容易得罪人的,最好不要有什么伟大的理想。明天就要跟卡尔见面了,我感觉有点紧张呢,如果不是要跟你假扮情侣,我都不会这么紧张。”

    “明天还不会见到卡尔,卡尔不在艾尔庄园那边。有件事要提醒你,在阿格尼丝面前,绝对不要提‘医生’这个词,可以换个说法,比如‘专家’之类的。”

    “为何?这难道跟她精神病的诱因相关?”

    “是的。我知道诱因,但我不想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查出诱因,这样才不负我对你的期待。”

    孤竹巽轻叹一声,“我总感觉自己一头雾水。迷迷糊糊遇到了你,迷迷糊糊接了个任务,迷迷糊糊来到了英国,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我困了,先睡了。”凯瑟琳一手抱着孤竹巽,然后进入了梦乡。

    “嘿,你不能这样,那我怎么睡得了?”孤竹巽真害怕半夜被她捅一刀。

    第十七章 ?危险气息


    英国的庄园每年都需要庞大的管理、修缮费用,因此许多贵族的庄园都会开放部分景区供世界各地的游客参观,以获得盈利来维持庄园的运转。当然,这只是对于缺乏现金流的贵族而言,菲尔德伯爵的艾尔庄园则没有向游客开放。菲尔德伯爵跟那些只吃老本的贵族不一样,他积极上进,精于商道,在农业、房地产和金融投资方面均有建树。

    艾尔庄园位于柴郡的斯托克波特,占地面积约五百英亩,这自然比不上那些公爵家的大庄园,这便是菲尔德伯爵的不同之处,他主要不是依靠庄园来盈利,他有其他的生意。

    庄园的主体建筑呈现出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古典柱式占比例较大,建筑的中心形体采用了穹窿的模式。

    “贵族之家,”孤竹巽站在庄园的前面,“有人说贵族制度是封建残留,革命进行得不够彻底,可当人们去参观贵族庄园的时候,却又心生爱慕,恨不得据为己有,人类真是很矛盾呀。”

    “一般人最好不要去拥有它,不然是会破产的。”凯瑟琳拨打了阿格尼丝·菲尔德的电话,“稍等,小姐一会儿就出来了,伯爵有事出门了,卡尔也不在,今天不必太过拘束。”

    英国人非常注重仪容仪表,褚师喻早已将西装换上了。

    等了二十分钟,阿格尼丝带着女仆玛丽出来迎客。阿格尼丝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姣好白皙的脸庞上显露出忧郁的神情,她的穿着比较随意,上身披着粉色的羽绒外套,内里穿着羊毛衫,下身穿的是黄色休闲长裤,脚上的深蓝色小牛皮靴显得格外精致。孤竹巽以为这位千金会穿着一身贵族服装出来,那估计是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的。

    凯瑟琳热情地上前拥抱了阿格尼丝,阿格尼丝也抱住凯瑟琳,只是脸上看不到热情,“这位是孤竹巽,是我的男朋友。”

    “你好,菲尔德小姐。”孤竹巽伸出手去,阿格尼丝也伸出手去与他轻握了一下。

    “那边那位是褚师喻,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人。”

    “你好,菲尔德小姐。”褚师喻礼貌地与阿格尼丝握手。

    阿格尼丝打量了一下褚师喻,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孤竹巽身上,她盯着孤竹巽的眼睛看了许久,“我以前以为东方人都长一个样,现在看到这两个人,我觉得他们完全不一样。”

    这位千金小姐应该很少出门,“菲尔德小姐,有空可以去中国游玩,我必定给你当向导。”孤竹巽客气回应。

    “都随我进来吧,玛丽,去准备些吃的送到大厅。”阿格尼丝吩咐道。

    “是,小姐。”玛丽返回了屋子。

    孤竹巽觉得这位千金小姐很冷淡,即便是面对凯瑟琳,她也没有表现出欢快之情。按理来说,自己是她请来的帮手,帮她争夺财产的,她应该表现得热情才对。褚师喻则是一直没有说多余的话,活跃气氛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孤竹巽和凯瑟琳了。主人不爱说话,如果客人也不主动说话,那这会面很快就会结束了。而孤竹巽需要更多的时间了解这位千金小姐。

    “菲尔德小姐,”孤竹巽一边跟上去,一边说,“贵国有一位优秀的女作家叫弗吉尼亚·伍尔夫,我觉得你跟她很像。”

    阿格尼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你的女朋友就在你身边,你却费尽心机去讨好另一位女性,你的意图是什么?”

    “这不是讨好,这只是我的一种判断。你身上的忧郁气质跟她很像。”

    “你觉得伍尔夫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笨女人。”孤竹巽不假思索说道。

    阿格尼丝忽然闭上了眼睛,她脸上的皮肤缓缓舒展开来,她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是啊,她是一个笨女人。所以你是在拐着弯骂我也是笨女人?”

    “并没有,我只是说你们的气质很像。”

    “凯瑟琳,你的眼光不错,找的男朋友不简单哦。我们继续走吧。”阿格尼丝转过身继续走了下去。

    凯瑟琳拉过孤竹巽,附到他耳边,低声说:“巽,你真厉害,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她在她父亲伯爵面前也不笑的,可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她就笑了。太厉害了,比专家还厉害。”

    “我刚才也慌得不行,怕惹她生气呢。”

    凯瑟琳本是打算让褚师喻这个精神病去治疗阿格尼丝的,现在看来,孤竹巽会更有效果,只是孤竹巽有更重要的任务,只能在有空的时候多让孤竹巽与她见面了。

    用餐的时候,阿格尼丝将女仆玛丽打发了出去,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在场,而且这个女仆会将所有情况汇报给伯爵。

    “阿格尼丝,巽说想跟你加个社交好友,但他不太好意思开口。”

    孤竹巽呛到了,他没料到凯瑟琳会突然来这一手,“没有……我不是……”

    “加就加吧,有个中国朋友,听上去也不错。”阿格尼丝对孤竹巽的态度已经没有那么冷淡了。

    用餐之后,女仆玛丽带着褚师与前去已经准备好了的客房,而阿格尼丝则带着孤竹巽和凯瑟琳在农场里边散步。

    “不如我先回避一下吧,你们肯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孤竹巽不想打扰两人。

    “不必。我已经很久没有跟陌生人说话了,我想跟你谈谈。”

    “恭敬不如从命。”

    凯瑟琳挽着阿格尼丝的手,一齐走在农场的小路上,孤竹巽则跟在凯瑟琳旁边。

    “凯瑟琳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对她是认真的吗?我不希望你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跟她在一起,我不想看到她受到伤害。”

    孤竹巽一时语塞,他最怕人家问他感情方面的问题了,凯瑟琳则向他笑了笑,“是认真的,我从不玩弄感情。”孤竹巽反而觉得是凯瑟琳在玩弄感情。

    “那我问你,你喜欢她哪一点?”阿格尼丝追问道。

    孤竹巽心中直叫苦,平时应该多看一些爱情肥皂剧,“她不顾国别、种族的差异不远万里奔赴东方追寻我,我爱她的这份执着;她于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我这个陌生人的手带我来到她的家乡,我爱她的这份果敢;她放下颜面也要将我这个平民百姓介绍给她的贵族朋友,我爱她的这份傻里傻气。”

    凯瑟琳感动得将孤竹巽抱住,并亲吻了他,“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孤竹巽心里难受得不行,非要说这么多肉麻的话。

    阿格尼丝脸上现出一股欣慰之情,“你应该去当个诗人,希望你能够照顾好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这节奏太快了吧!

    “阿格尼丝,”凯瑟琳出面解围,“我想先治好你的病,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幸福。”

    “看到你幸福,我就高兴。治病的事情是急不来的。”

    三人继续走了下去。

    “菲尔德小姐,”

    “不用叫我菲尔德小姐,你是凯瑟琳的男人,你也叫我阿格尼丝就好。”

    “好吧。听闻令兄对东方人有偏见,就这么让褚师喻住到庄园里边,会不会出事呀?”

    “放心吧。卡尔他很少回庄园的,他主要呆在伦敦。虽然有偏见,但也不会见到就打就骂,褚师喻也算是我的客人,卡尔他不会做什么过分事情的。”

    “如此就好。”

    “你是凯瑟琳的男人,今后难免会跟卡尔碰面,你要记住,不要主动跟卡尔搭话,否则他可能会出言不逊的。”

    “多谢提醒。”

    通过与阿格尼丝的接触,孤竹巽发现阿格尼丝的病情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褚师喻比她严重多了。凯瑟琳还希望褚师喻能够帮到阿格尼丝,感觉会是天方夜谭了。


    2月18日,伦敦发生重大新闻,伦敦塔桥附近的泰晤士河上出现了一具浮尸,经过警方调查,死者正是俄国人奥列格,推测死亡时间为2月18日凌晨1点40左右,死者生前曾大量饮酒。警方初步推断,奥列格是因为喝多了跑到河边解手,一不小心自己掉进河里淹死的。

    凯瑟琳再次召集剩下的三人开会,地点还是在那个房间。

    “奥列格是被卡尔做掉的吧。”德国人埃里克首先推测。

    “是有这个可能。接下来还剩下三个人,你们完成任务后不仅会拿到自己的那份酬金,还将平分奥列格的那份酬金。当然,如果现在想退出也可以,剩下的两人将会平分四千万美元的酬金。”

    孤竹巽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如果奥列格真是被卡尔做掉的,那这个卡尔当真是心狠手辣之人,接下来他必须提高警惕。

    “如果是卡尔害死了奥列格,”利维娅开口说,“那我们只要找到证据,就可以将卡尔治罪,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呀。”

    “没错,是个机会。但是,前去调查奥列格死因的人可能会被卡尔发现,卡尔会认为你与奥列格是一伙的,这样你就很难完成任务了。”凯瑟琳分析道,“接下来各位有什么计划?”

    “接下来就用我的计划吧。”埃里克站了出来,“我的方法没有那么残暴。卡尔是伯爵唯一的儿子,但是如果出现一种情况,卡尔是没办法继承爵位的——卡尔是私生子。私生子是没有办法继承爵位的。《权力的游戏》,各位都看过吧,里面的私生子雪诺的地位有多卑微不用我说了吧?”

    “是个好主意。问题是伯爵本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私生子吗?”凯瑟琳发出了疑问。

    “我自有我的方法,你们就等着吧。”埃里克信心满满地走了出去。

    孤竹巽有些无奈,这些人都不怕死的吗?奥列格已经出事了,他们却一点都不在意。

    利维娅突然走到孤竹巽面前,“要不要喝杯咖啡?”

    之前孤竹巽邀请她吃饭,她不搭理,现在她知道害怕了,知道要合作了。

    “凯瑟琳,你先回去吧,我跟利维娅去想想别的法子。”

    “好的,你们要多多配合哟!”

    两人离开酒店之后先去买了两杯咖啡,寻了一处僻静地角落。

    “利维娅,凯瑟琳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在网络上发布求职信息,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并且配上了几张生活照,没多久她就联系到我了。”

    “是这样啊。你很能打,是不是?”

    “还行吧。我找你出来是想跟你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难呀。埃里克的计划一旦实施,卡尔就会知道我们的意图是不让他继承财产了。这是打草惊蛇的方法。现在我跟凯瑟琳假扮情侣,我已经可以跟伯爵的家人说上话了,只是不能太急。奥列格和埃里克都太急了。”

    “是假扮情侣吗?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因为她看向你的眼神是深情的,她是真的爱你的。”

    “……”其实孤竹巽也很难判断,因为西方人脸上的表情会比东方人丰富一些,他们的情绪表达比较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而东方人相对来说会内敛一些。“据说卡尔对东方人有偏见,所以要接近卡尔会比较难,我打算尝试接近伯爵,这种事情是真的急不来的。对呀,你不是东方人,你可以接近卡尔呀,只不过你是女人。”

    利维娅摇了摇头,“我不能接近卡尔,我是罗姆人,卡尔他对罗姆人也有偏见。”

    罗姆人也就是吉卜赛人,“原来如此。总之,接下来你不要单独行动,有什么计划尽量跟我商量。”

    “孤竹,我求你个事。如果我出事了,请你帮我给我女儿带个信,这上面是具体地址。”利维娅递给孤竹巽一张纸条。

    “嘿!你有孩子的怎么跑来接这么危险的任务?”

    “很多时候,人们不是因为有了孩子而不去做危险的事情,正是因为有了孩子才不得不做危险的事情。”

    “你缺钱给人治病吗?”

    利维娅没有开口。

    孤竹巽从口袋里拿出钱来,“这是一万英镑,你先拿着。听我的话,不要单独行动,相信我。”

    “嗯,谢谢你。”


    第十八章 ?病发


    孤竹巽询问过凯瑟琳,明明阿格尼丝是幕后主导人,为何不知两人是在假扮情侣,凯瑟琳的解释是阿格尼丝既希望她找到真爱,又希望孤竹巽成为帮手。阿格尼丝是先知道凯瑟琳找了男朋友,后来才知道她要让男朋友来当帮手的。

    从阿格尼丝处得知,菲尔德伯爵会在2月20日下午2点左右进入大英博物馆。孤竹巽觉得时机到了。看到菲尔德伯爵进入博物馆,孤竹让利维娅先跟进,随后他带着一本书也跟着进去了。利维娅匆匆忙忙地走过伯爵身边,轻轻撞了他一下,伯爵手中的文件掉落在地上,而利维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孤竹则走了过去,他蹲下去,将手中的那本书放在地上,然后替伯爵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伯爵也蹲了下去。

    “先生,没伤到吧?”孤竹将手中的文件交给伯爵。

    伯爵并没有接过文件,他的关注点在于孤竹放在地上的那本书,孤竹带的那本书名叫《自杀论》,英文版的。沉思了一会儿,伯爵才伸手接过文件,“我没事,谢谢。”

    孤竹拿起自己的书,正要离开,伯爵却出声叫住了他,“年轻人,等一下,请问你是学者吗?”

    “我不是学者,我有一位朋友,精神有点问题,我打算看些这方面的书籍,看看能不能帮到他。”

    “原来如此。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可以,我现在也不忙。”

    两人来到一家露天咖啡厅。

    “我叫孤竹巽,您可以叫我孤竹或者阿巽都行。”

    “孤竹巽,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我想起了了!我听我女儿提起过,她的好友凯瑟琳找了个男朋友,叫孤竹巽。”

    “难道您是……”

    “正是,我是阿格尼丝的父亲巴克·菲尔德。”

    “失敬!失敬!”孤竹站起来行了个礼。

    “坐下吧,不必拘束。”

    “前几天,我和凯瑟琳还有我的一位学弟前去您的附上拜访,您当时没在,是令千金接待了我们。”

    “嗯,我听说了。阿格尼丝,”提到自己女儿的时候,伯爵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柔情,“阿格尼丝很冷淡吧,她不太喜欢陌生人。”

    “我觉得还行,能说上几句话。”

    “凯瑟琳从中国带来了一位精神病患者,说是要给阿格尼丝治病,这样的想法虽然不科学,但我也想试一试,因为阿格尼丝根本不愿意看医生。”

    “伯爵,我想知道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您方便透露的话。”这事情孤竹觉得不能直接去问阿格尼丝。

    伯爵陷入了沉思。

    “据我所知,很多女性的精神疾病是来源于幼年时——”

    “不是那个,”伯爵打断了孤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性侵吧,阿格尼丝并没有被性侵。”伯爵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罢了,既然你是凯瑟琳的男友,告诉你也无妨。卡尔和阿格尼丝并非同母所生,阿格尼丝是我的第二任妻子伊丽莎白所生。我年轻的时候忙于生意,没能顾家。每次阿格尼丝生病的时候,伊丽莎白都会请医生上门诊治,医生名叫鲍勃·格雷。后来伊丽莎白和鲍勃产生了感情,并发生了关系,被阿格尼丝看到了。多次之后,阿格尼丝将此事告诉了我,我当时很为难,如果打伊丽莎白,可能会让阿格尼丝伤心,我就没打她,也没骂她,我只是不搭理她。医生收到消息之后,害怕被我报复,逃离了英国。后来伊丽莎白心生愧疚,上吊自杀了。我觉得这就是阿格尼丝患上精神病的诱因,虽然知道原因,却也无从下手。我想带她去看医生,可她威胁说要自杀,我就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医生两个字。这也是她没法接受治疗的原因。她初中就辍学了,之后就是靠自学和请家庭教师。她很少离开庄园,我也很少会带陌生人回庄园。”

    “原来如此,这已经成为心结了。”

    “是啊,她接不接受治疗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如果你和你的那位朋友褚师喻能够治好阿格尼丝的病,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个要求,哪怕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言重了。身为凯瑟琳的男友,帮助菲尔德小姐亦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

    “先谢过了。我还有事情要忙。改天再请你和凯瑟琳一起吃饭。”

    “客气了,慢走。”

    如果治好了阿格尼丝的病,让伯爵把财产留给他她。不太现实呀。为了一个女儿,舍弃一个儿子。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阿格尼丝是重度抑郁症,而褚师喻则是精神分裂。对于阿格尼丝来说,只要没人去打扰她,她的病情就暂时不会恶化,但是褚师喻的病情却一直在恶化。孤竹犹豫要不要让褚师喻搬出庄园,一旦他控制不了自己,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此时的褚师喻正在艾尔庄园后边的草地上独处。本来他的任务是多陪阿格尼丝聊天的,可他这些天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她,阿格尼丝也没有主动找他。他闭着双眼站立在空旷的草地上,聆听着各种细微的声响,他将右手伸向虚空之中,似乎想要去触碰什么东西。阿格尼丝慢步走了过来,静静地观察着褚师的怪异举动。

    褚师察觉到有人来,便将手放了下来,睁开了双眼。

    “你继续做呀,不用管我的。”

    “菲尔德小姐,抱歉,失礼了。”

    “你刚刚是在做什么?是什么仪式吗?”

    “不是。我以前经常能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告诉我‘不可以死得太早哦’,后来我听不到了,我还想再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女孩的声音是你活下去的动力吗?”

    “是吧,听不到那个声音之后,我的病情就加重了。菲尔德小姐,我听闻你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尤其是男性。之前你与孤竹前辈说话,是因为他比较有趣。我不是什么有趣之人,你不厌恶跟我说话吗?”

    “因为你是一个异类,你和你的孤竹前辈是两个不同的异类,你们不是典型的东方人。凯瑟琳交给你的任务,你好像完全忘之脑后了。”

    褚师挪动了一下脚步,“菲尔德小姐,其实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病,好像只是社交恐惧症吧。”

    “这就是精神疾病的神奇之处,在有些人身上可以看出来,在另一些人身上看不出来。比如一个今天还活泼开朗有说有笑的人,第二天就自杀了,这不是稀奇事。外面太冷了,我要进屋子里去了。”

    “好的。我还要在外面呆会儿。”


    次日,伦敦三流小报《美谈》刊登了一则新闻,该新闻称菲尔德伯爵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菲尔德伯爵本人无法生育,他的儿子和女儿都是别人的孩子。这类三流报刊往往喜欢刊登一些能够引起人们极大好奇心的小道消息,这些小道消息往往没有真凭实据,却可以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都知道伯爵的两个孩子并非同母所生,也就是说这则新闻相当于给伯爵戴了两顶绿帽子。人生已过大半的伯爵自然不会为此类新闻激怒,因为只要做亲子鉴定,谣言便可消止。问题在于这则新闻对阿格尼丝的影响是巨大的,她的抑郁症又发作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边,她摔烂了许多东西。女仆玛丽立刻报告给庄园的主人菲尔德伯爵,连平时很少回庄园的卡尔也火急火燎地从伦敦赶了回来。凯瑟琳带着孤竹也赶往庄园。几个人此时正守在阿格尼丝的房间外边的走廊上,阿格尼丝谁也不肯见。

    凯瑟琳和孤竹巽都猜到了这肯定是埃里克搞的鬼,埃里克不了解阿格尼丝精神病的诱因,便急于用计,结果适得其反。

    卡尔与父亲一样,长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他的脸型较长,眉宇间有着一股智慧的神采。他看了看凯瑟琳身边的东方人孤竹,眉头略微皱了一下,孤竹则向其友好地点了点头。

    别人的孩子疾病发作可以请医生,偏偏阿格尼丝不可以,这是让伯爵最为头疼的事情。

    “混蛋!”卡尔猛地踩了踩脚,“干等着不是办法,我要去把造谣的人揪出来,凯瑟琳,这边有情况了马上通知我。”

    “好的,你放心。”

    凯瑟琳赶忙去上了个厕所,她发消息给埃里克,让他躲起来,先停止行动。

    “伯爵,就这么干等着没问题吗?小姐会不会采取什么极端的做法?”孤竹问道。

    伯爵的脸上满是无奈,“要是闯进去,我觉得她会更加极端的。”

    “伯爵,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跟巽在这里候着就行。”

    伯爵也清楚着急无用,便先行离去了。

    凯瑟琳发消息给阿格尼丝,说门外就剩下两个人了,想让阿格尼丝开门,不过阿格尼丝没有回复,“不回我,她不会是把手机也摔了吧?”

    孤竹凑到凯瑟琳耳边,低声说:“她可能认为这事是我们做的。”

    “那怎么办?搞不好以后她都不理我了。”凯瑟琳十分焦急。

    “我担心的是,如果她因为这次事情让我们放弃任务,那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孤竹沉思了一会儿,“我给她发条消息试试,必须要跟她说上话。”

    孤竹给阿格尼丝发了条信息:我的学弟想要自杀,我把他带到英国,劝他在死前能够帮到你。你如果死了,他也活不长了,求你救救他,你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阿格尼丝给孤竹回消息了,让他一个人进来,门开了,没有看到阿格尼丝的脸。孤竹走进去之后,门又锁上了。孤竹看到满地的垃圾有些惊讶,而阿格尼丝则表情呆滞地走回床上,面朝窗户,双手抱膝坐着。孤竹坐到床边,两人都没有开口。孤竹伸出手拉住阿格尼丝的左手,却被甩开了,再拉一次,又被甩开了,孤竹再尝试第三次,她没有拒绝。孤竹的右手轻握着阿格尼丝的左手,她的手在抖,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抖。

    孤竹久久没有开口,直到阿格尼丝的手停止颤抖,他才开口:“我对褚师喻了解不多,我跟你讲讲我所知道的吧。”

    阿格尼丝没有回应。孤竹则将花菲告诉的关于褚师喻的事情以及第一次遇到他的事情慢慢讲了出来。

    阿格尼丝轻咬着下唇的小嘴终于张开了,“哪里是什么圣人,明明是个傻子。”

    “是呀,是个傻子。一般的傻子往往生活得无忧无虑,但他这个傻子却活得太累了。阿格尼丝,”孤竹轻摇了摇她的手,“你的父亲——伯爵他已经75岁了,虽然看上去还很健康,但大家都知道,这个岁数的人的身体很容易出毛病的。一旦出毛病就真的有可能一病不起了。现在伯爵宠你、爱你,大家都关心你,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伯爵走了,你哥哥卡尔就会继承一切。到时候你可能就得搬出庄园了。虽然卡尔关心你,那也只不过是看在伯爵的份上,伯爵一旦离开了,大家都不会看你的脸色办事了,更不会去关心一个精神病的死活了。”

    “那你和凯瑟琳呢?你们也会离开我吗?”

    “我和凯瑟琳当然不会离开你,但是凯瑟琳说她喜欢孩子,她想生很多孩子,以后我们要照看孩子,可能腾不出太多时间来照顾你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靠自己站起来。至少从现在开始尝试去站起来,伯爵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你应该成为他的骄傲。”

    “我也想,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走出庄园,这是第一步。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外边逛街吧?”

    阿格尼丝略微点点头,“我试试吧。”

    “对了,阿格尼丝,这次这个谣言不是我和凯瑟琳指使的,我们不会这么做的,应该是那个德国人埃里克做的。你不要恨凯瑟琳,好不好?”

    “我知道不是你们做的。”

    “起来吧。”孤竹将阿格尼丝拉了起来,“出去跟她谈谈。”

    孤竹拉着阿格尼丝来到门口,打开房门,凯瑟琳正在外边焦急等候,阿格尼丝上前将其紧紧拥抱,凯瑟琳也将阿格尼丝抱住。

    “让你担心了。”阿格尼丝向其道歉。

    “你没事就好。”

    “凯瑟琳,过几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逛街?好呀!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十九章还在修改,目前发不出来


    第十九章 卡尔

    孤竹想知道奥列格和埃里克这两人是谁找来的,行事如此莽撞,凯瑟琳却不肯说,不可能是阿格尼丝找来的。
    “凯瑟琳,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告诉我吧,如果阿格尼丝继承财产,除了你,还有谁受益?”
    凯瑟琳伸手将孤竹抱住,“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为阿格尼丝争财产是为她好,我分不到钱的。阿格尼丝深受疾病困扰,我要为她的后半生着想。卡尔可以靠自己活下去,但阿格尼丝不行。”
    “不想说就算了。让埃里克先离开英国吧,不用他参与,等任务完成,他依然可以拿到酬金。”
    “你和利维娅真的有把握吗?”
    “不是这个问题,要是伯爵或者卡尔动了真怒,埃里克可能就跟奥列格一个下场了,而且一旦埃里克被抓住,我们的计划就会被曝光,到了那时候,基本上不可能完成任务了。我现在真是后悔参与进来了。”
    凯瑟琳压到孤竹身上,“你后悔认识我了么?”
    “真的后悔呀!能够为阿格尼丝治病,我很高兴,但是这遗产争夺,我在想要不要放弃呢?即便卡尔继承了财产,阿格尼丝肯定也会分到部分的,她不会过得非常贫困的,而且有你这个朋友,这样的结果不也挺好的么?”
    “那你就不管那些亚裔员工被辞退吗?”
    “辞不辞退亚裔员工,对你和阿格尼丝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们何必在乎这个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卡尔会将伯爵的财产挥霍殆尽的,所以让阿格尼丝继承财产对大家都好。”
    “这个事情,你跟阿格尼丝也讨论过了,你们就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吗?我现在是感觉寸步难行了。”
    “想过呀,除了让卡尔死掉,貌似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你觉得这样行不行,我们尝试说服卡尔,让他做出改变,寻求双赢的局面,这样也就不必纠结继承权的问题了。”
    “这个法子无异于痴人说梦,你去跟卡尔谈谈就知道行不行得通了。”
    “嗯,改天跟他聊聊。凯瑟琳,我还有个问题,卡尔已经40岁了,为什么还没有成婚?为什么还没有孩子?伯爵不崔他吗?”
    “这个问题嘛,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最好不要传出去。卡尔他是一个同性恋。”
    “……”孤竹揉了揉太阳穴,“怪不得咱们美丽妖娆的凯瑟琳没有和卡尔在一起。”
    凯瑟琳开怀大笑,“所有我才能遇到真爱呀!”
    “我觉得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吧,你们不想让卡尔继承财产,是因为他不会有后代。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总之卡尔身上的问题很多,不让他继承财产对大家都好。”
    “那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为切入点,说服伯爵让阿格尼丝继承财产,我觉得这样反而会有一丝丝希望。”
    “那你就试试呗,反正我已经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凯瑟琳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口,“你喝不喝?”
    “不喝。”
    “一般来说,精神分裂患者会产生自杀或者伤人的行为,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心让褚师喻住在庄园里边吗?”
    “褚师喻与其他的精神分裂患者不同,他有很强的自控能力。我觉得主要得益于两个方面,第一,他是个喜欢运动的人,经常做运动的人,意志力会比较强。第二,他的文化素养比较高。一个精神病人,如果只是四肢发达反而没头脑,那他伤人的可能性就会高一些;相反,如果一个精神病人只是有文化而身体素质比较差,那他自残或者自杀的可能性就会高一些。褚师喻两者兼备,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产生过伤人的行为。最坏的情况,他只会走向自杀,而不会伤人。褚师喻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精神病人。”
    “没错,所以我才会放心让他住到庄园里边。”

    在孤竹正打算约见卡尔的时候,卡尔却主动联系了他。
    孤竹只身前往卡尔的办公室。在秘书给两人端上咖啡之后,卡尔首先开口:“真是难以置信,凯瑟琳竟会跑去东方找男朋友。”
    “菲尔德少爷莫非吃醋了?”
    卡尔冷笑一声,“我怎会吃醋,我怎会看的上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不知道凯瑟琳在哪里得罪你了?”
    “她没有得罪我,只是看不上她,仅此而已。”卡尔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个卡尔果真高傲,“菲尔德少爷,以你的条件,不应该找不到中意的女人呀,为何至今仍是单身?”
    “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卡尔拿出了雪茄盒。
    “你抽吧。”
    “你抽吗?”
    “我不抽,不好这口。”
    吐了个眼圈,卡尔才继续说:“人类社会是在不断进化的,优秀的人多生些孩子,差的人少生些,这样社会才能进步得更快。我觉得我不够优秀,我如果生孩子的话,会拖慢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
    “你不够优秀?”孤竹摸了摸额头,这家伙给不结婚生子冠上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错,我虽然是个富二代,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优秀。”
    这家伙是在自谦吗?孤竹十分疑惑,“菲尔德少爷,请你告诉我,哪些人应该多生孩子?”
    “科学家、思想家等各个领域中的优秀人士。”
    “按照你的观点,我是不是应该向你学习,不要生孩子?”
    “是的,你跟凯瑟琳最好不要生孩子,不生就是为人类社会作巨大贡献了。如果真的想带孩子,可以去孤儿院领养,现在这世界的孤儿越来越多了。”
    “……”凯瑟琳整天念叨着要多生些孩子呢,“菲尔德少爷,人类社会不仅需要优秀的人才,更需要大量的基层工作者,不然是没办法运转的。比如一艘船只需要一位船长,却需要多名水手。”
    “如今的地球已有六七十亿人口了,已经是超载了。每个国家每年都会出现大量的失业人口,还不是因为那些不够优秀的人不顾后果地生孩子。有这个意识的人知道自己养不起就尽量少生,没这个意识的人就会多生,结果只不过是让他的后代重复着相似的悲惨命运。不优秀的人确实可以通过学习来逆袭,但这只是小概率事件。那些成功人士的励志故事还是少看的好,大多数人只是看到别人成功,却以为自己也可以成功,他们没有看到其中的决定性因素是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具备的。”
    “那你认为优秀的人生下的后代就一定是优秀的吗?”
    “不是一定,但大概率是这样的。你对比一下书香门第的后代和文盲的后代就可以看出差别来了。祖辈的优秀基因是可以传承下去的。你要搞清楚一点,不是有钱就叫优秀。”卡尔碰了碰烟灰缸。
    “你的父亲——菲尔德伯爵是怎么看的,他不管你吗?”
    “我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忙于生意,没有时间照顾我和阿格尼丝,他一直心怀愧疚。他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像他那样不管自己的孩子,因此,他一直没有什么意见。”
    “原来如此。不知今天找我来是为了……”
    “好像阿格尼丝对你有好感,你对阿格尼丝的病情有帮助,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她对我这个东方人士抱着些许好奇态度,才会愿意跟我聊天的。”
    “嗯,其实挺好的。所以我产生了一种想法。现在你和凯瑟琳是阿格尼丝最愿意亲近的人,我可以让父亲给你们买一间大宅子,然后你们三个就住一起吧,省得整天跑来跑去的,我觉得这样对她的病情会更有好处。”
    “让她搬出庄园?”这家伙的野心已经开始显露了,孤竹猜测道。
    “是的。阿格尼丝的病因来源于庄园的事情,让她离开,对她的病会大有好处,只不过她不会听其他人的话,但她会听你和凯瑟琳的话。”
    卡尔虽然居心叵测,可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我会尝试跟她沟通的。”
    “嗯。有件事想问你,你跟凯瑟琳结婚之后,你们是打算留在英国发展,还是要回东方去?”
    “我们还在讨论当中,菲尔德少爷有什么建议吗?”
    菲尔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听说你是在日本发展的,我是建议你们回日本去发展,英国这边越来越不安全了,因为种族的差异,你也懂的。虽说提倡大家不要搞偏见,但偏见依然会存在的。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回日本的时候,把阿格尼丝也带走吧,我觉得换一个环境会对她的病有好处。况且她这个样子,很难想象她会结婚。”
    果真思虑周全,想把精神病妹妹远远丢开,“让阿格尼丝去日本,你觉得伯爵会舍得吗?”
    “只要阿格尼丝同意,父亲他终究是会放手的。父亲再疼女儿,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也都是要放手的。”
    孤竹觉得情况很不妙,必须要尽快找到解决方法,“我会尽量跟阿格尼丝沟通的。”
    “嗯。父亲会在这周六晚上在庄园举办聚餐,你和凯瑟琳都会被邀请,你的那位朋友,叫褚师喻的也可以参加。明天会正式通知,到时候大家再好好谈谈吧。”
    第二天是阿格尼丝决定出门游玩的日子。凯瑟琳开着一辆黑色的捷豹早已在庄园外边等候,孤竹也来了。没多久阿格尼丝和褚师喻一齐出来了。
    “我很久没出门了,要带些什么东西吗?”
    “你什么都不用带,一切交给我就行。你要坐前面还是后面?”
    “我还是坐后面吧。”
    阿格尼丝和褚师喻坐在后面,凯瑟琳负责开车,孤竹则坐副驾。
    “阿格尼丝,如果我没办法完成任务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吗?”孤竹问。
    “如果真的没办法,那就算了吧。本来就是个不切实际的任务。”
    “想要完成任务,关键还是在于伯爵,”褚师喻难得主动开口,“决定权在于伯爵,任何的诡计都是无用的。”
    “哦?褚师,你有什么妙计吗?”凯瑟琳提起了兴趣。
    褚师突然低着头,两眼无光,嘴边在喃喃自语:“大叔,你要名流青史。虚落,你也懂名流青史?”
    “褚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阿格尼丝问。
    “褚师,你怎么了?褚师?”凯瑟琳喊道。
    褚师忽然惊醒过来,他猛地摇了摇头,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做了几下深呼吸,“我没事,刚刚又出神了。”


    孤竹的脸色却变得凝重了,这样下去,褚师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了。
    “褚师,你好像变了。”凯瑟琳说。
    “我最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巨大翅膀拍动的声音。”
    “凯瑟琳,阿格尼丝,”孤竹开口说,“我准备做最后一战了,如果成功了,那最好,如果失败了,我也会放弃了,因为真的没有法子了。等到周六聚餐后,我会单独找伯爵谈谈的。”
    “不管成功或是失败,巽,等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孤竹难以想象凯瑟琳为何会一直想着这事。
    “是啊,你们快结婚吧。”阿格尼丝也劝说道。
    “阿格尼丝,你呢?不打算结婚吗?”孤竹反问道。
    “我还是算了吧,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就不去打扰别人了。”
    “不能算了,我一定会帮你找个好老公的!”凯瑟琳坚定地说。
    “你们多生些孩子,我可以帮你们带孩子。”
    “……”
    “我们要先去哪里?海德公园吗?”
    “公园里面人比较多,先不去公园吧,我想先去少人一些的地方,先适应一下。”阿格尼丝说。
    “也对。那去图书馆,哈哈,不可能吧,跑到外边来看书,我现在也静不下心来看书了。去教堂怎么样?孤竹,褚师,你们想去哪?”
    “客随主便。”褚师简单回应。
    孤竹此时亦是皱眉,去哪里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主要还是得迁就阿格尼丝,看她能不能去,愿不愿意去。
    “凯瑟琳,我们去白金汉宫南侧的美术馆。”阿格尼丝说道。
    “好的,我看你挺兴奋的,那里有什么吗?”
    “我们去欣赏这世界上最奢侈的浪漫。”


    这一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就分段发了,见谅
    第二十章 ?游玩


    阿格尼丝从其父亲菲尔德伯爵处得知,有一枚法贝热彩蛋此时正在汝王美术馆展出,这枚彩蛋是沙皇花篮彩蛋,是汝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众多藏品之一。俄国著名珠宝工匠彼得·卡尔·法贝热为俄国皇室以及私人收藏家制作了多枚彩蛋,如今这些彩蛋流散在世界各地,有的在博物馆,有的在私人收藏家手中。

    花篮彩蛋是尼古拉二世于1901年赠送给皇后亚历山德拉的复活节礼物。花瓶瓶身的材质为白色珐琅,花瓶的底座本来是白色的,后来被损坏,如今装饰成为蓝色珐琅。花瓶里容纳由镂珐琅制作的三色紫罗兰、矢车菊、雏菊、山梅花、草叶和麦穗等精美花束。

    “彩蛋之名,如雷贯耳,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呢!”凯瑟琳兴奋地说。

    “我也是,之前只是看过图片。”阿格尼丝正在仔细打量彩蛋。

    “阿格尼丝,以后跟着你混,说不定还能跟汝王喝茶呢。”孤竹打趣道。

    “太看得起我了,有点难哦。”

    褚师只是远远地观看,对于这个宝贝,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巽,”凯瑟琳挽住孤竹的手臂,“咱们结婚的时候,你也送一个彩蛋给我吧。”

    “……”孤竹无奈地摇头,“这东西是有价无市的,抢都抢不到。”

    “有八颗遗失的皇室彩蛋,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出来。”阿格尼丝提议。

    “算了吧,如果不是继承了百亿家产的人,谁会花得起那个时间呀。”

    “其实我觉得这颗花篮彩蛋不好看,”凯瑟琳看向旁边的彩蛋图片,有其他彩蛋的介绍,“我喜欢这枚1895年的玫瑰彩蛋,通体草莓红,阿格尼丝,你喜欢哪一颗。”

    阿格尼丝仔细瞧了一会儿,“我喜欢1897年的加冕礼彩蛋,金灿灿的。孤竹,你喜欢哪一枚?”

    “嗯,我觉得这枚三叶草彩蛋还不错。”

    “是挺好看的,褚师,你喜欢哪个?”凯瑟琳问。

    “这个红十字肖像彩蛋吧。”

    “你们不拍照留影吗?”凯瑟琳突然说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可能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呀。”

    阿格尼丝、孤竹和褚师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我很少出门,要拍照留影的吗?”阿格尼丝疑惑道。

    “不是必要的情况,我一般不使用手机。”孤竹回应。

    “我……我的手机比较卡。”褚师有些尬尴。

    “你们……你们三个简直是怪物!来,都站过来,咱们拍一张合照。”

    凯瑟琳和阿格尼丝分别站在彩蛋两侧,孤竹站在凯瑟琳旁边,褚师站在阿格尼丝旁边,四人拍了一张合照。

    参观完汝王美术馆之后,四人去了一家露天咖啡厅稍做休息。这次出来的目的主要不是玩,主要是想让阿格尼丝感受一下外边的世界。

    “褚师,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孤竹和凯瑟琳去点饮料了,阿格尼丝问褚师。

    “不知道。你呢?”

    “我没有你那么严重,我只是很难融入群体当中去了。如果不是你们陪着我,我是不敢出来的。据说看得太透的人,容易产生自杀倾向。人啊,糊涂一些才能长命的吧。”

    孤竹和凯瑟琳正从远处走来,孤竹突然伸手拦住了凯瑟琳,两人停留在远处。

    “好像是有这类说法。”

    “你是很好的一个人,我其实也不希望你死得太早。至少再活个二十年吧。”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男同学,那时候的我不知抑郁症为何物,那同学请过几次假,他坐在我旁边,隔了过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找我聊天,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善良吧。更多时候,我是作为一个倾听者,渐渐地,我发现他的抑郁症好了许多。没想到我也有精神分裂的一天。”

    “你那位同学痊愈了吗?”

    “不清楚。初中的同学,如今一个都没有联系过了。”

    “你们有丰富多彩的经历,可惜我才上初中没多久就不读了,学生时代的欢乐,我不曾体会过。”

    “我也没有体会过。”

    “你觉得你的精神分裂症的诱因是什么?方便说吗?”

    “我觉得不是具体某一件事,而是多年积累而来的,到了某一个时刻才一次性发作。”

    阿格尼丝掠了一下头发,“我想也是。褚师,我们谈一些俗气点的话题吧,据说人变得俗一些就不会整天想着自杀了。”

    “凯瑟琳是打算让我来帮你的,现在我怎么觉得是你在帮我。”

    “因为你的孤竹前辈在帮我,所以我也想帮帮他的这个学弟。我们谈谈爱情吧。你应该没有谈过恋爱吧,那你有没有爱慕过哪个女孩子?”

    “我不知道,那应该不算爱情吧,年纪那么小。”

    “说一说吧,就当是给我解闷。”

    “学前班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女孩,她有个弟弟,我们三个关系还不错。我当时成绩很好,她经常夸我,她弟弟成绩很差,她经常骂她弟弟,之后分班了,我们不在一个班了。后来听说她成了学校里边的美女,很多男生在追。我当时并不知道所谓的美女是个什么概念。男生的素质太差了,看到人家下楼梯就喜欢起哄,一个人起哄,所有人都跟着起哄,好像不起哄就会被大哥看不起似的。”

    “那你呢,你起哄了没?”

    “没有,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大喊大叫的人。我只是转身离开了。他们吓得人家不敢下楼梯去上厕所。直到上课铃响,男生们返回教室之后,她班上的班主任才特批让她在上课时间去上厕所。”

    “嗯,那她的班主任也挺善解人意的。”

    “我有很多次单独遇到过她,每次都是她主动向我打招呼,但是,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讨好女孩子,我只是低头应了一声,我每一次都让她失望了。直到有一次,我在花坛边扫地,她正好上厕所回来,那是在早上,人很少,她跟我打招呼,我应了一声,她没有离开,她在看着我,我停了下来,不知道她想干嘛。她往前走了一步,我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她再往前走一步,我再往后退了半步。她突然伸出右手,我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碰了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

    “那她应该是喜欢你的。其实我觉得你要是在学生时代谈一次恋爱,估计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她现在还在上学吗?”

    “不清楚,没有联系了,当年网络不发达,也不存在加好友这种说法。她不是个爱学习的人,在我们那个地方,不喜欢学习的人一般都不会上大学的。不好好读书的人,结婚会比较早。”

    “那你有没有特意去寻找过她,要找到她应该不难吧,你们的老家都是在同一个地方。”

    “已经没有必要了。她也许还是原来的她,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在她的心目中,我依然会是那个美好的形象,如果我去找她,这个形象就会崩塌。”

    “虽然不能在一起,在心里面仍然会有一份念想。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菲尔德小姐,你应该没有什么爱情故事吧?”

    阿格尼丝叹息一声,“叫我阿格尼丝就行。我确实没有什么爱情故事,活了30年,至少有20年是在庄园里边度过的。”

    “嗯,你每天呆在庄园里边是怎么度过的?看书?上网?看剧?”

    “都有,我也会在庄园的田地上帮忙的。我不是没法工作,我只是不想接触太多陌生人,我会怕的。”

    “我很难想象你在田地上作业的样子。”

    阿格尼丝哑然失笑,“不要以为千金小姐就干不了农活,改天就做给你看。褚师,我给你找个女朋友怎么样?说不定对你的病情会有帮助呢。”

    “……”褚师揉了揉脸颊,“算了吧,我太无趣了。找了女朋友,估计我两天就得破产。不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我都无法取悦女朋友。阿格尼丝,或许你应该考了找个男朋友了,你要找男朋友,应该不是难事吧。”

    “还不想找。因为我现在不喜欢有男朋友过度关心我,每天问这问那,他们以为嘘寒问暖是一种关心,其实我受不了,让我恶心。”

    “其实我也是,不喜欢有人过度地关心我。”

    “那我问了你这么多,你有没有觉得反感?”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是挺反感的。”

    两人都笑了出来。

    “你觉得这边的饮食怎么样,能适应得了吗?”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挑食,吃得饱就行。”

    “那就好。我想再问一个更加俗气一点的问题,你觉得我和凯瑟琳,谁比较好看?”

    “……”

    两人再次笑出声来。

    远处的孤竹正捂住凯瑟琳的嘴巴,不让她笑出来。

    “这个问题……太俗了,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必介怀,我只是想看看东西方审美的差别。”

    “说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审美,”褚师坦白道,“那些新闻天天报道这个明星好看,那个明星盛世美颜,其实我觉得不怎么样,很普通呢。”

    “别人怎么看不重要,说你自己的看法就行。”

    “凯瑟琳给我的感觉是有一种邪气,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邪气。你呢,你的身上却是一种圣洁的气息。”

    “你不应该这么回答,俗人不是这么回答的,你应该说‘你和凯瑟琳都是大美女’,或者说‘你比凯瑟琳更好看’。”

    “不,我一般不说那种话。”

    “当年,如果你对那个女孩说‘你真好看,我喜欢你’,那她就会是你的女朋友了。”

    褚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才开口:“可是……我说不出口。”

    阿格尼丝轻搓了搓手,“褚师,跟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知道你的孤竹前辈为什么能够赢得我的好感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赞同他的‘伍尔夫是个笨女人’的观点吗?”

    “我不了解她。”

    “伍尔夫13岁的时候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性侵,这是她一生的阴影,也是她精神疾病的根源。之后她越是从事文学创作她就会越痛苦,每完成一部作品她的病就会发作一次。其实她的病并非没得治,方法很简单,只要她不要再写作,放弃文学,她的病情肯定就会好转。从事纯文学创作的作者的精神都容易出问题的。伍尔夫本人也肯定知道这个方法,但是她做不到,她放不下。所以你的孤竹前辈才说她是个笨女人。最终她走向了毁灭。”

    “作家的精神世界太过干净了。阿格尼丝,你真该去当个心理医生。”

    “算了吧,我自己的病都没治好呢。我觉得你的病在于你这个人活得太纯粹了,你应该尝试着去活得‘脏’一点。褚师,我觉得你肯定没有说过脏话。”

    “是的,我没有说过。”

    “那你应该学习说脏话,现在你对着我说‘草泥马’。”

    “……”褚师颇感头疼,“阿格尼丝,你这么会分析,那你应该明白怎么治疗自己的病吧,你之前怎么不尝试给自己治病呢?”

    “是的,我知道怎么给自己治病,但是我自己做不到,缺乏动力,需要有外力去推动,现在凯瑟琳和孤竹就是来推动我治病的外力。我已经懒了20年,没点外力真的动不起来的。你们两个,”阿格尼丝转过头去,“偷听了那么久,怎么还不过来?”

    “没有偷听,”凯瑟琳拉着孤竹走去,“我跟巽刚刚是在谈情说爱。”

    “阿格尼丝,谢谢你开导他。”孤竹说。

    “能够拯救这世界上的为数不多的圣者,也是我的荣幸。”

    “褚师,今晚要给你加鸡腿,不,加羊腿!”凯瑟琳在阿格尼丝身边做了下来,孤竹也跟着坐了下来。

    “阿格尼丝,我教你打架怎么样?”孤竹突然说。

    “啊?”阿格尼丝对孤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摸不着头脑。

    “你现在是害怕一个人出门,也不敢面对太多的陌生人,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你会缺乏安全感。我想教你打架,让你拥有一定的力量,让你感受到自身的力量。只是这样一来,你就当不了英伦淑女了。”

    “好好好!”凯瑟琳极力赞成,“阿格尼丝不能当淑女咯!”

    第二十一章 ?历史


    周六晚上八点,菲尔德伯爵于庄园设宴款待孤竹巽和褚师喻这两位东方友人。一是因为孤竹是凯瑟琳的男友,二是因为两人对阿格尼丝的病情均有帮助。

    “来,大家随意点,不必拘束。玛丽,去拿两瓶95年的Chateau Margaux来。”菲尔德伯爵心情很是愉悦。

    “是,老爷。”

    伯爵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卡尔坐在伯爵左手边的位置,阿格尼丝坐在伯爵右手边的位置,凯瑟琳与卡尔相邻而坐,孤竹坐在凯瑟琳旁边,褚师喻则坐在阿格尼丝旁边的位置。

    “这烤羊肉挺不错的,多吃点。”伯爵分了些羊肉给阿格尼丝。

    “凯瑟琳,你跟孤竹什么时候结婚呀?”卡尔开口说道。

    孤竹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何大家都喜欢这个话题。

    “快了,估计半年内吧。”凯瑟琳回应道。

    卡尔自己都不结婚,还盼着别人结婚,可孤竹又不好提这事,人家毕竟是主人。

    “恭喜!恭喜!”伯爵举起酒杯,众人也跟着举起酒杯,“祝孤竹和凯瑟琳永结同心,长长久久!干杯!”

    “干杯!”众人跟着喊道。

    众人吃了个半饱,卡尔提议大家做个小游戏。

    “为了让大家都能够发言,咱们做个小游戏吧。我们总共六个人,每个人说一个小故事,这个故事必须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如果大家听出来是编的,那这个人就得罚酒三杯,怎么样?”卡尔向众人提议。

    众人还是要看伯爵的态度,“阿格尼丝可以不用参与。”伯爵说。

    “好吧。既然是我提议的,那就我先说吧。”卡尔清了清嗓子,“念大学的时候,我有个同学比尔,我跟比尔经常一起去吃饭。听说中国料理很美味,中国有一样美食叫做螺狮粉,我跟比尔就一起去吃那个螺狮粉。我们都要了微辣的螺狮粉。比尔突然走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服务员将螺狮粉端上来,我偷偷在比尔的螺狮粉里边加了几大勺辣油,然后加以搅拌。比尔回来之后,一边吃一边冒汗,他一共喝了三瓶矿泉水。吃完之后说‘原来这就是微辣螺狮粉,太可怕了,中国人太能吃辣了,那些中国女留学生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这么可怕’。”

    “哈哈!”伯爵笑了起来,“你这个坏小子!”

    “在中国,好多女孩子都喜欢吃超级无敌辣螺狮粉,有多辣放多辣,我都有点怀疑她们是喜欢吃粉还是喜欢喝辣椒油。”

    “接下来到我吧。”凯瑟琳说道,凯瑟琳说的是在中国的时候在西餐厅发生的事情,“这绝对是真实的,两位证人都在这里呢。”

    “褚师很有绅士风度呢。”伯爵夸奖道。

    “在我看来,”卡尔说道,“餐厅的处理方式有失妥当,因为不想得罪老客户而让他人受罪。”

    “不能这么想,”孤竹接过话茬,“如果当时餐厅出面让郭刚道歉,餐厅第二天可能就得关门,出来混的,都怕得罪人。”

    “做生意讲究八面玲珑,很多事情是不能强出头的。”伯爵说。

    “我遇到过一个类似的事情,”孤竹说,“有一次我经过一家小餐馆,外面围了好多人,一名女子正在跟餐馆老板吵架,准确来说并非吵架,只是女子的声音比较大,吸引了很多人驻足围观,而那老板并没有大声说话,基本上只是那女子在那里大喊大叫,她一直在强调‘等我老公回来你就知道厉害了’。在这里,我并不评论谁是谁非,因为我没有深入了解,我所知道的是,第二天我再次经过的时候,餐馆已经关门了,门上那个招牌已经不见了。”

    “太可怕了吧。”阿格尼丝发出了感概。

    “我觉得那餐馆的老板十有八九已经住院了。”卡尔猜测道。

    “所以说有时候忍气吞声不是软弱的表现,只是为了大家都能平平安安。褚师,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大写的人。”伯爵再次夸奖。

    “过奖了。”

    “接下来该我说了吧,”伯爵稍作思索,“有一次我在河边散步,遇到了汝王大人,汝王也认得我。汝王对我说‘菲尔德,听说你藏了个宝贝女儿,天天不肯出来见人,正好我的小儿子布鲁克林还没结婚,不如咱们考虑一下,肯定不会委屈你女儿的。’我说我的女儿拥有伟大的志向,她想向汝王大人一样成为女强人,嫁入皇室虽然很光荣,但是皇室的光荣太过耀眼,会遮盖住我女儿今后的一切成就。汝王就骂了一句‘老狐狸’。”

    “我哪有什么伟大的志向。”阿格尼丝低声说。

    “哈哈!妹妹或许可以考虑一下的。”卡尔建议道。

    “阿格尼丝要努力哦,不能让伯爵失望!”凯瑟琳鼓励道。

    “我也想……活成爸爸的骄傲。”阿格尼丝说。

    伯爵有些感动,他伸手握住女儿的手,“你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骄傲。”

    “接下来轮到我说吧,”孤竹用手帕擦了擦手,“大学时代,我有一个同学院的女同学H,当然不是同专业。H的大学生活可谓多姿多彩,她找男朋友的效率非常高,几乎是一年换一个,据我所知,她至少换了三个男朋友。我差点以为H上大学就是为了谈恋爱的。很多同学都认为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才知道H患有先天性癫痫,是遗传的。她在大学时期就在经常服药了。我才明白她谈的恋爱都是注定要分手的恋爱。她在大学这个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积极谈恋爱只不过是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因为这可能会是她人生当中仅剩的美好回忆了。她知道她上了年纪之后会很痛苦,或许她会在某次癫痫发作中死去,她知道她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本人在大学时代经常被人误解,而我唯一误解过的人只有她了,我的心中一直挺愧疚的。”

    “那你有没有找过她,向她道歉?要找到她应该不难吧。”阿格尼丝问。

    “我有遇到过她,但我没有道歉。因为我认为最好的道歉就是不要道歉,我一旦道歉,她就会觉得我在同情她,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不道歉,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伯爵点了点头,“孤竹,你很细心,知道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凯瑟琳在孤竹的肩膀上靠了靠,“巽真的很体贴,我没有看错人。”

    “最后到我了,”阿格尼丝不用说,褚师便是最后一个了,“大三的时候,是去年春天的事情,我觉得我遇到的这个事情跟孤竹前辈提到的那位同学的情形很像。当时我在教室里边自习,有一位略胖的女生坐在我后边,我感觉她一直在看我,我当时在看东野圭吾的小说《白夜行》,期间我去上了一次厕所,回来之后我察觉到我的书被人动过了,因为摆放的姿势不一样了。是坐在我后面的那位女生动的,我是这么判断的。我没有声张,继续埋头看书,没多久后边那位女生递给我一张纸条,上边写着‘出走廊谈谈’,我寻思着难道是传说中的艳遇来了?我并不是受女生欢迎的那一类人。我就走出去了,她在一个角落里等我。她说她不是本校的学生,她是外省大学的研究生,因为身体原因留在老家风州城这边的。”褚师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说她有心脏病,已经产生自杀行为了,她把左手腕伸给我看,上边确实有自杀的痕迹。她说她本来没有这么胖的,因为这个病才导致这么胖的。经过专家诊断,她活不过两年。她说她想谈一次恋爱,最后再谈一次恋爱。她说她不需要我承担什么责任,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觉得他选择我是因为我在看《白夜行》,她认为我会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好人。但是我只是一个神经病,一个神经病怎么能去挽救一个身患绝症的人呢?我当时有点慌,有点不知道所措。我没有谈过恋爱,面对这种非正常的表白不知该如何处理。我没有告诉他我有病,我只是拒绝了她,我说我没有谈恋爱的经验,更不懂得如何去开导一个人。她也没有强求。之后我在学校食堂再一次遇到了她,我们都没有向对方打招呼。后来便再没有了缘分,她现在是否还活着我也不清楚。”

    “褚师,你不必如此自责,这种事换了谁都很难做的。”阿格尼丝安慰道。

    “是呀,”凯瑟琳跟着说,“跟一个已经产生自杀行为的人谈恋爱,谁都怕的。如果她在恋爱期间死掉了,到时候你还得担责任。”

    “褚师不是担心这个,褚师自己当时就已经很痛苦了,面对一个身患绝症活不过两年的女子的最后愿望,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孤竹解释道。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情直接影响了褚师病情的恶化?

    “褚师,你能有这份心意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伯爵开口说,“当人们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的时候,就会越发觉得人生的无奈,明明不公就摆在那里,你只能看着,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用餐之后,卡尔有事提前离开了庄园,孤竹觉得机会来了,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搏了。伯爵此时正在庄园后边的草地上散步,孤竹走了过去。

    “你来了,今天的聚餐很愉快,能够认识你跟褚师,我很高兴。你们两个将来必定大有所为。”伯爵笑道。

    “您过奖了。伯爵,您觉得您百年之后,最为让人铭记的是什么?”

    “哦?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说我有钱,虽然比不上威斯敏斯特公爵,但是作为一个伯爵,我能做到这步,已经很不错了。”

    “嗯,是的,俗世之人的眼里盯着的无非就是钱了。人们会说您很有钱,威斯敏斯特公爵真有钱。那您有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名声超过威斯敏斯特公爵?”

    “超过他,难了,在我这代已经很难了。”

    “非也,并非是让你们比谁的钱多。伯爵,菲尔德少爷至今不婚的原因,想必您也清楚吧,在菲尔德少爷之后,您的家族可能会走向没落。”

    “我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后辈们的事情,我是不想干涉太多的,虽然会对不起列祖列宗。父辈只要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就行,至于往后的传承,是管不来的,不必操那份心。”

    “1553年,玛丽一世登上英国王位,英国的王位本来是传男不传女的,玛丽一世却成为了英国历史上的第一位汝王,渐渐地,人们开始认可汝王的能力。西方是女权主义的发源地,大家都很疑惑,英国人接受了女子当王,却为何不能废除世袭贵族的长男继承制?”

    “哦?你为何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伯爵,我大学念的是历史学,所以对英国的历史有所了解,也很感兴趣。在日本,女性的地位是比不上男性的,女人们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伯爵,您想超越威斯敏斯特公爵,不用比谁的钱多,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便可完胜他。”

    “什么事情?”伯爵提起了兴趣。

    “无视长男继承制,让阿格尼丝当伯爵。”

    伯爵怔了怔,有些出神,随即大笑起来,“如果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将爵位传给阿格尼丝,倒也没什么,明明有儿子,却非要传给女儿,这是制度的问题,不是想传给谁就传给谁的。第六代威斯敏斯特公爵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最小的,他都没敢把爵位传给女儿,我又怎敢做这事?”

    “是的,他不敢做,您做了,您就比他强了。假设您传给了菲尔德少爷,他没有子嗣,爵位会在他那一代终止,您就会对不住先辈们。但如果您传给了阿格尼丝,阿格尼丝应该会有后代的,这个爵位就可以保存、延续下去了。”

    “嗯,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有些道理。问题是皇室那边可能不会承认的,这么做是大逆不道的。”

    “皇室承不承认倒是其次,因为现在很多爵位都是有名无实的,只要您的女儿活得更加耀眼,皇室最终是会妥协的。”

    “更加耀眼?什么意思?”

    “女权主义。您要打着女权主义的旗帜将爵位传给阿格尼丝,阿格尼丝继承爵位之后,会作为女权主义的领袖活跃在世界各地,等到她令汝王刮目相看的时候,就能够得到皇室的认可了。”

    伯爵点了点头,沉吟许久,“很不错的想法,就算我这么做了,你看阿格尼丝目前的情况,她能够打理家族事务吗?”

    “阿格尼丝说过,她也想活成您的骄傲。要治她的病,太宠她是不行的,您需要把家族的担子慢慢压到她的肩膀上,慢慢逼她做出改变,您让她试试吧,看她能不能做的来,到时候您再下判断。”

    “是值得一试。问题是卡尔怎么办?卡尔能够接受吗?”

    这也是孤竹最为头疼的问题,卡尔这个人很危险,如果不将他除掉,阿格尼丝是很难安稳继承财产的,“目前是有个法子可以让卡尔接受这样的决定,只不过可能会对不住您的第一任妻子。”

    “说来听听。”

    “私生子。只要您出面证实卡尔乃是私生子,阿格尼丝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一切。伯爵,我觉得您也注意到了,卡尔他其实并不关心阿格尼丝的,只不过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装作关心而已。”

    伯爵犹豫良久。

    孤竹继续说:“选择卡尔,您今后为人铭记的只不过有钱,而且爵位的传承也无法延续;选择阿格尼丝,您就会创造历史,您今后的名声就会超过威斯敏斯特公爵,阿格尼丝的病也许就会康复,她也会活成您的骄傲。不列颠半岛就会掀起一场女权主义大战。”

    “孤竹,你是女权主义者吧,不然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伯爵,我不是女权主义者。我大学学的是历史学,我也曾有过一个伟大的理想,就是创造历史。但我深知如果埋头研究历史的话只能当个学者,历史研究者往往无法创造历史。当然,我个人力量卑微,身份低下,想要创造历史就更难了。于是,我换了个目标,我要怂恿身边有能力、有条件的人去创造历史。”

    “你很有胆识。”

    “卡尔是个同性恋,如果他继承爵位,您的名声就会受损,您也会对不住列祖列宗。”孤竹仰了仰头,“抱歉,我平时很少喝酒,今晚多喝了两杯,话多了些,我先带凯瑟琳回去了。”

    “你等一下,”伯爵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两张照片,“这是我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卡尔的母亲玛格丽特,这张是我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阿格尼丝的母亲伊丽莎白。关于伊丽莎白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至于玛格丽特,我对外称她是因病暴毙的,其实不是的,她是被卡尔杀死的。”

    “啊?卡尔杀了她的亲生母亲?”

    “玛格丽特生前对卡尔管教过严,卡尔逆反心理非常严重,他在9岁那年杀死了玛格丽特,我护子心切,不希望他受到惩罚,就隐瞒了真相。这些年我对卡尔放任不管,也是这个原因。”

    孤竹盯着玛格丽特的照片有些出神,他晃了晃脑袋,“伯爵,这张照片里边,卡尔的母亲的头发是红色的,我想知道她是自己染的吗?”

    “不是,玛格丽特本来就是红头发。”

    “奥,卡尔现在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是他本来的颜色吗?”

    “不是,卡尔本来是红头发的,这几年才染成金黄色的。”

    “啊!”孤竹如遭雷击,仿佛察觉到了巨大的阴谋。

    “怎么了?”

    “伯爵,我还有个问题,凯瑟琳现在是红头发,是她自己染的吗?”

    “没有染,凯瑟琳是天生的红头发。”

    “您确定吗?”

    “这个当然,我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怎么会搞错。”

    “伯爵,我还有些事情处理,先告辞了。”

    第二十二章 ?王


    凯瑟琳明明是天生红头发,却谎称是染色,卡尔的金黄色头发是染色的,孤竹一直以为那是他的本来颜色,到底为什么呢?凯瑟琳千方百计不想让卡尔拿到一分钱,真正的原因或许就藏在这里面。

    孤竹正躺在床上思考的时候,刚洗完澡的凯瑟琳走进来也跟着躺了下来,“怎么样,有没有说服伯爵?”

    “成功率很高,只是最让人不放心的是卡尔,他如果知道这事,可能会杀人。”

    “这要看伯爵能不能说服他的儿子了。”

    “他虽然是伯爵唯一的儿子,其实伯爵并不喜欢他。”

    “巽,我们讨论一下结婚的事情吧。”

    “凯瑟琳,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把秘密说出来吗?”

    “我能有什么秘密,我的心都给你了。”

    “红发会。”

    “红发会?是那个福尔摩斯探案里边的《红发会》吗?”

    “不是小说,是真实存在的红发会,你就是红发会的成员,卡尔也是,只不过卡尔背叛了红发会,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奥列格和埃里克应该是红发会里边其他成员找来的。”

    凯瑟琳甩了甩头发,会心一笑,“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本来应该在中国的时候告诉你的,但是那个时候遇到了褚师喻,我突然改变了想法。我还是从头跟你说起吧。我是红发会的成员,卡尔也是,阿格尼丝不是。卡尔他不是普通的成员,他是我们红发会的领袖,我们的王。只是后来红发会里边的干部发现,我们的王背叛了我们。”

    “背叛?他把头发染了就算背叛了?”

    “不是指这个。天生红头发的人在全球人口比例不足百分之二,并且这个比例在逐年减少。苏格兰是红头发人群比例最高的地区。红发基因乃是隐性基因,许多携带该基因的人并不是红色头发。假如夫妻都是红头发,他们生下的孩子未必百分百是红头发,只能说概率会大一些。卡尔他利用领袖的权力向世界上的红发人群宣传邪恶思想,他建议红发人少生孩子,因为红头发的孩子并不健康。”

    “如何不健康?”

    “红发基因在阳光照射下可以增高生成维生素D的能力,但是也容易诱发皮肤癌,对冷热疼痛有较高的敏感反应。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所以卡尔的宣传挺成功的。要是让他这么搞下去,红发人只会越来越少,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让他继承财产,只要他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他就不会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不然他继承财产,对红发人,对亚裔,都不是一件幸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巽,你要相信,我没有害你。”

    孤竹咂咂嘴,“怪不得卡尔不碰女人。既然是这样,你干嘛要和我结婚?我又不是红头发。”

    “巽,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我去东方找你,一个原因是想找你帮忙,另一个原因是想让你成为我们红发会新的王。”

    “我成为红发会的王?开哪门子玩笑?我是黑头发呀!”

    “你听我说,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经过组织高层决定的。卡尔背叛了红发会,组织认为寻找下一任王需要更加谨慎,不可重蹈覆辙。在欧洲历史上,红发人备受歧视,有时候连红发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因此,组织做出了一个具有变革意义的决定,选一位东方人当王。因为东方人不会有这种歧视。你是不是红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会歧视红发人,你也有成为王的能力。但是你不一定会答应我们,我遇到了褚师喻,就把他也带过来了。”

    “你有没有搞错,褚师的精神病还没治好,你还想让他当你们的王?”

    “褚师其实很优秀的,他有一颗伟大的心,只是他还没有觉醒,等他觉醒了,他就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王了。现在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觉得怎样?成为我们的王,待遇很丰厚的哦!”

    “你想跟我多生些孩子,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生出红头发的孩子?”

    “是有这个打算,但我是真的爱你的,不管能不能生出红头发的孩子,我对你的爱是不变的。”

    “我如果拒绝,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凯瑟琳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轻啜了一口,“不会,你如果拒绝,我就说服褚师来当我们的王,我依然会爱你的。”凯瑟琳亲吻了孤竹,“当我们的王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的。”

    “这个事稍后再说吧,先等伯爵做出最后的决定才行。”

    “行,先睡觉。”


    次日上午八点,孤竹叫醒了凯瑟琳。

    凯瑟琳睡眼惺忪,“唉,昨天喝多了几杯,头疼。”

    “埃里克离开英国了没?”

    “不清楚,我看看。我在给你们的老人机上边装了追踪装置。”凯瑟琳拿过手机,“咦!奇怪了,”凯瑟琳揉揉眼睛,“埃里克还在英国,他现在在柴郡那边,从这个方向来看,他是要去庄园!”

    “那利维娅呢?”

    “利维娅还在伦敦。糟糕,难道埃里克把我们出卖了,难道卡尔让他去杀阿格尼丝?这些人急于求成,办不成事情就投敌了!气死我了!”

    “稍等,你给埃里克打电话试试。”

    “不行,关机了。”

    “先别急,你先去准备一下,我给褚师打个电话。”孤竹拨通了褚师的电话,“褚师,伯爵在庄园吗?”

    “他一早就出门了。”

    “嗯,你听好了,事情紧急。有个德国人叫埃里克的,身高一米九以上,他现在正在赶往庄园,他可能要对阿格尼丝不利,你现在找到阿格尼丝,带她躲起来或者离开庄园,一定要保护好阿格尼丝。我稍后把埃里克的照片发给你。”

    “好的,前辈放心。”

    “褚师,”孤竹刚想挂断,却又喊住了褚师,“输了……也没关系的。”

    电话的那头没有回应,一阵沉默之后,褚师才挂断了电话。

    凯瑟琳刚换好衣服,“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输了也没关系?不能输呀!”


    褚师在庄园后边的草地上发现了阿格尼丝,正当褚师要开口的时候,德国人埃里克出现了。

    “阿格尼丝,他是来杀你的,往后退。”

    阿格尼丝迅速向后退。

    埃里克在远处停了下来,“中国小子,你让开,跟你没有关系,我只要她的命,你可以当作没有看到。”埃里克拿出了一把匕首。

    褚师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突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不是吧,说了跟你没关系的,何必跪下?”

    “糟了,褚师,你的病发作了吗?”阿格尼丝走了过去。

    “阿格尼丝,不要过来!”褚师大喊一声,阿格尼丝停了下来。

    “真是可悲呀,两个精神病。”埃里克也不急于行动,他想看看这个中国小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褚师此时正咬紧牙齿,脸色涨红,他突然开始喃喃自语,“输了也没有关系,输了也没有关系,前辈,那你输得起吗?那我输的起吗?”

    “褚师,你在说什么?”阿格尼丝关切道。

    他突然仰起头来,发出了如狂狮般的怒吼,这一吼好似吼破了过往,这一吼仿佛撕裂了苍穹,这一吼犹如震裂了大地。他重新站了起来,眼眶布满红血丝,身上似乎有了一股全新的气势。他的左前方出现了一个在操场上被揍得遍体鳞伤的小学生,紧接着又出现了一名妙龄女子在向他招手。而后又出现了一名肥胖女子在木然地看着他。随后他们都消失了。他的右前方出现了两名身着古装的女子,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另一名则是女童,两人向他招了招手就消失了,接着出现了一名放荡不羁的男子,男子咧嘴一笑就离开了。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条黑色头巾绑在头上,他用左手将头巾的两端掠向后背,英伦的朝阳照耀着他那苍白瘦削的脸颊,

    “埃里克,这次换你来选,走,或者死。”他的声音变了。

    埃里克大笑起来,“你小子脑子烧坏了吧!你如果是孤竹巽,那你说这话没毛病,孤竹巽给我的感觉很可怕。”

    褚师将口袋中的手机扔到草地上,他冲向右前方的一个小花盆,迅速摆起右脚,一脚劲射,花盆飞向埃里克面门,埃里克下意识用双手挡住面门,花盆击中了他的双手,破碎了。埃勒克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他的双手都流血了。“怎么可能!这力道居然堪比职业足球运动员!”

    褚师再次冲向一个小花盆,再次一脚劲射,花瓶再次命中埃勒克。埃勒克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怎么样?你想近战,我也可以陪你。”

    “你小子,这力道,这脚法,不去为中国足球做贡献,跑来这里当精神病,当真是神经病!”埃里克迅速撤离了庄园。

    褚师将手机捡了回来,阿格尼丝凑了过来,“褚师,你怎么回事?病好了?”“没有,我只是与它共存了。”褚师将埃里克那把匕首捡了回来,“阿格尼丝,听好了,一会儿我会在自己右腹捅一刀,你现在报警、叫救护车,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阿格尼丝立即报警并叫了救护车,褚师随即用匕首在自己的左手划了两刀,再往自己的右腹捅了一刀,然后躺在草地上。

    阿格尼丝在褚师的旁边跪了下来。

    “阿格尼丝,你听好了,警察来了之后,你就说卡尔派人来杀你,然后我替你挡了刀子,然后我的精神病发作,拼死才将那人赶跑。”

    “嗯,可是你太傻了。”

    “你记住,你要主动跟伯爵提出搬出庄园,你就说在这里住太危险了。只有这样伯爵才会下定决心放弃卡尔。”

    “嗯,我知道了。”

    褚师突然闭上了眼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你怎么了?很疼吗?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直到冷风将他的泪水吹干,他望着阴沉的天空,开口说道:“我曾经幻想着拥有一双翅膀,现在翅膀长出来了……却发现它是黑色的。”

    阿格尼丝握住他的手,“褚师,人真的不用活得这么干净的。”

    他望着远处的乌云,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再见了,我爱过的女孩。”


    埃里克离开庄园之后立即联系了孤竹巽,“孤竹,你小子把我害苦了,那小子疯起来比谁都可怕!”

    “辛苦了,你先躲起来,后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好!”

    “怎么回事?埃里克是你派过去的?”凯瑟琳问。

    “没错。是我让埃里克接近卡尔的,然后让他诱使卡尔雇佣他杀掉阿格尼丝。卡尔很清楚伯爵非常宠爱阿格尼丝,甚于他。就算我们没有参和进去,我想伯爵也会给阿格尼丝留下至少一半的财产。但是卡尔不会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他需要更多。我没告诉你们,是因为我想借这次机会来唤醒褚师。”

    “唤醒褚师?什么意思?”

    “在西餐厅的时候,大家看到褚师,以为他长了副穷酸样,但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很强。他迅速补位替你挡住洒过来的红酒,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根本做不到。也正是这样,我才没有出面干涉,我一直在旁边看戏。看到他当时的举动,我就知道他至少可以打十个郭刚。他的身手很灵敏,明明可以伸手抢过郭刚手中的红酒瓶子,却非要用身体去挡酒瓶子,我很好奇,一个强者为什么会活得这么窝囊?我觉得应该是他自己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这次让埃里克去杀阿格尼丝,一是为了让伯爵尽快下决定放弃卡尔,二是为了帮褚师迈过那道坎。因为他的病情不能拖了。”

    “所以你才跟他说‘输了也没有关系’,就是想刺激他。”

    “是呀,能不能达到目的,我也不敢保证。这要看褚师愿不愿意为阿格尼丝一战。你不要告诉褚师和阿格尼丝这是我设的局。”

    “我当然知道。”


    警方前往抓捕卡尔的时候,发现他逃了,于是发出了通缉令。菲尔德伯爵正式向外界宣布由阿格尼丝来继承爵位和财产,并在推特上艾特威斯敏斯特公爵的三位女儿,那三位女儿纷纷点赞,此事在英国网络引起轩然大波,不少贵族的女性后代纷纷打响圣战。伯爵加强了庄园的护卫,严令禁止卡尔进入庄园,并给凯瑟琳配了手枪,凯瑟琳会住到庄园里边。

    半个月后,褚师已经可以出院了,他又回到了庄园。

    “目前红发会的人也在寻找卡尔的下落,不找到他,总感觉不安心呢。”凯瑟琳说。

    “其实卡尔现在也无法造成多大的威胁了,”孤竹说道,“他不会再向阿格尼丝下手了,因为他现在杀死阿格尼丝,伯爵也不会让他来继承了。”

    “没错,他现在身上应该没多少钱了,只能去过普通人的营生了。要是小偷小摸,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抓到了。不管怎么说,该防的还是要防着点。”褚师此时正坐在轮椅上。

    “如果我爸爸当年没有包庇他,他现在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了。”阿格尼丝站在轮椅后边,“现在你们两个决定了吗?谁来当红发会新一代的王?”

    “我就不当了,我怕麻烦。”孤竹推辞了。

    “褚师,你就不能推了。”凯瑟琳笑道。

    “你们给我发工资我就当,现在精神病人不好找工作呀,我不像孤竹前辈那么会赚钱。”

    “这个当然,英国有一位王子也是红头发,我们正打算把他也拉进来呢。”凯瑟琳说。

    褚师打算先返回国内完成学业再来接手红发会的事务,孤竹会在英国再呆些日子,以防卡尔再次采取危险行为。凯瑟琳会住进庄园,辅佐阿格尼丝逐步接手伯爵的产业。

    “阿格尼丝,等到你在不列颠半岛掀起女权风暴的时候,你就会活得比威斯敏斯特公爵更加耀眼,你就会成为伯爵的骄傲。”孤竹替阿格尼丝打气。

    “嗯,等到汝王请我喝茶的时候,我再叫你过来。”

    《迷失的圣者》到此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
    因为要花时间做一些研究,短时间内不会开新作了。
    公元前153年,西汉景帝册立栗姬之子刘荣为太子。后来,朝臣皆攀附太子,太子势大,景帝忌之。公元前150年,景帝废太子刘荣,立胶东王刘彻为皇太子,刘彻就是后来的汉武帝。刘荣是为废太子。当废不废,必受其累。正因景帝废太子这一英明举措,两汉国祚才得以延续四百多年。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遂与君共勉。

    

    “我如果给你们提供线索,你们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给出卖了呢?并且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并非所有的罪恶都可以用喊几句“爱国”去掩盖,并非所有的真相都可以用一手去遮天。


    吾本息机忘世、槁木死灰之人,念念在滋于古之忠臣义士、侠儿剑客,读其遗事亦为泣

    泪横流,痛哭滂沱而若不自禁,今虽不能视富贵若浮云,然立心之本,岂能尽忘?我身

    入梏炬,我心受梏方,天地大无耻,吾对之以二字,曰……正道!

    ——孙晓《英雄志》
    我的一些台湾省的朋友给我提了点意见,但是我并不是公众人物,人微言轻呀,就写在这里吧。就是呢,她们希望大陆的同胞能够给台湾的同胞树立一个正面的、良好的榜样。怎么树立良好的榜样呢?普通人的榜样,她们自然看不到,所以就得靠娱乐圈的明星,特别是一些一线的明星能够给她们树立良好的榜样。但是大陆的娱乐圈塌房事件频繁发生,又怎能树立良好的榜样?

    希望一些新生代的一线明星,能够做到表里如一,不要做那些利用明星巨大影响力坑害自己同胞的事情,这样的事情给她们非常不好的印象。谁都会犯错,明星也不例外,问题就在错了还不认,躲在后边等热度过了继续出来欺骗大众的感情。

    再者,她们希望,一些对某些问题特别敏感并且言辞异常激烈的爱国主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教导这些新生代明星堂堂正正做人,不要再做坑害自己国家同胞的事情,这能够给台湾同胞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这是一件大功德,比爱国主编们上蹿下跳骂天骂地会有用的多。

    同时,她们也希望编剧圈里边的一些知名编剧,不要再无底线地去赞扬新生代明星了,会把他们宠坏的。本来就读书不多,再宠一宠,人就容易飘起了,飘起了就容易做一些坑害自己同胞的缺德事了。希望这些知名编剧能够教导这些新生代明星堂堂正正做人,给台湾同胞树立一个真正良好的榜样,这个榜样不只是就会跟着某些媒体喊口号,而是要落实要行动上,堂堂正正的榜样,堂堂正正地做人。唯其如此,咱们的台湾同胞才会真正堂堂正正做人。
    因为最近在休年假,就再多写一篇。

    很多网友都喜欢以喊不喊口号来给一个人特别是公众人物扣帽子,这是极其不明智的。举个大家都感兴趣的例子,北大的韦东奕,大家觉得他是一个喜欢喊口号的人吗?明眼人都知道他不是,但是如果有一天,网友们逼着他要喊口号,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我觉得韦东奕的心里肯定是感到非常悲凉的。网友们会觉得,我们都能喊,你为什么不能喊?我建议网友们反问一下自己,别人能做研究,别人能出成果,网友们为什么不能呢?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觉得网友们只会把他给逼走。

    再举一个娱乐圈里边的例子,歌手朴树,大家觉得他是一个喜欢喊口号的人吗?只要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是。如果大家要逼着他喊,我想他心里肯定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我自己也不喜欢,所以我能感同身受。

    一对情侣,如果男方三天两头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类甜言蜜语,那么这个男的可能是个渣男。相反,一对情侣,如果男方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那么这个可能就是真爱了。相信大家都有体会。

    网络大V们可以通过喊口号的方式博取巨大的流量来赚钱收益,但是请不要再以喊不喊口号的方式给人扣帽子。因为你们会把真正的人才都给逼走的,你们逼走的这些都是具有创造力的人。把人才都逼走了,这个国家就剩下一些除了喊口号啥都不会的歪瓜裂枣。等到国家要他们交成果的时候,他们拿不出来,或者干脆直接去玩点剽窃抄袭。

    爱国主义的狂热是一把双刃剑。它虽然可以使一个国家的人民更加团结,又可以把一个国家真正的人才逼得远走他乡。最后,告诉大家一个心理上有点难以接受的秘密——爱因斯坦……当年辱华了。

    我目前还没有出版任何作品,市面上暂时买不到,感谢支持。什么时候出版,打算写下一部的时候再出版,下一部是什么时候,还未可知。

    对于那些既是读者又是创作者的朋友,我要说声抱歉了。你们支持我,我却不能去支持你们。因为……其实我早就失去了阅读小说的能力。我已经好几年没看一本小说了。简单来说,是能写不能看了。就好像是一个失去了味觉的厨师,一个失去了听觉的钢琴师,我却成了一个失去小说阅读能力的创作者。只是不能看小说,其他类型的书还是能看的。

    为什么会这样?应该是脑神经产生了一些变异,失去了这项能力,也得到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我目前也无法判断。失去了,同时也得到了。

    幸好我不是中文系出身,不然脸都不要了。不管是是通俗文学,还是严肃文学,都看不了,就好像是杨振宁院士说的那样——看两章都看不下去了。

    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前提是,他或者她先得是个人才。我向来对大陆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不抱好感,因为我很清楚,大陆这片畸形土壤长出来的“成功人士”其实并没有那么成功。

    2022年,西北大学文学院一位女副教授成功进入众人的眼中,她是硕士文凭,2018年成功当上副教授,时年39岁。西北大学是211,如今是双一流,确实不错。她主要研究的方向,是她爹。她的名字叫做——贾浅浅。

    97年前,清华大学时任校长曹云祥聘请了一位大龄无业青年为清华研究院导师。这位大龄无业青年一无声望,但曾与鲁迅是同窗;二无学位,他的正规学历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高中文凭;三无著作。在吴宓和梁启超的极力推荐下,他成功走后门,是的,这位大龄无业青年确实走后门了,进入清华研究院。他当年35岁,他的名字叫做——陈寅恪。

    如今一些年长的糟老头子总喜欢用年轻人阅历浅这些借口来作推脱。我觉得不是年轻人阅历浅,而是根已经烂了。

    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前提是,他或者她先得是个人才。我向来对大陆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不抱好感,因为我很清楚,大陆这片畸形土壤长出来的“成功人士”其实并没有那么成功。

    2022年,西北大学文学院一位女副教授成功进入众人的眼中,她是硕士文凭,2018年成功当上副教授,时年39岁。西北大学是211,如今是双一流,确实不错。她主要研究的方向,是她爹。她的名字叫做——贾浅浅。

    97年前,清华大学时任校长曹云祥聘请了一位大龄无业青年为清华研究院导师。这位大龄无业青年一无声望,但曾与鲁迅是同窗;二无学位,他的正规学历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高中文凭;三无著作。在吴宓和梁启超的极力推荐下,他成功走后门,是的,这位大龄无业青年确实走后门了,进入清华研究院。他当年35岁,他的名字叫做——陈寅恪。

    如今一些年长的糟老头子总喜欢用年轻人阅历浅这些借口来作推脱。我觉得不是年轻人阅历浅,而是根已经烂了。

    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前提是,他或者她先得是个人才。我向来对大陆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不抱好感,因为我很清楚,大陆这片畸形土壤长出来的“成功人士”其实并没有那么成功。

    2022年,西北大学文学院一位女副教授成功进入众人的眼中,她是硕士文凭,2018年成功当上副教授,时年39岁。西北大学是211,如今是双一流,确实不错。她主要研究的方向,是她爹。她的名字叫做——贾浅浅。

    97年前,清华大学时任校长曹云祥聘请了一位大龄无业青年为清华研究院导师。这位大龄无业青年一无声望,但曾与鲁迅是同窗;二无学位,他的正规学历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高中文凭;三无著作。在吴宓和梁启超的极力推荐下,他成功走后门,是的,这位大龄无业青年确实走后门了,进入清华研究院。他当年35岁,他的名字叫做——陈寅恪。

    如今一些年长的糟老头子总喜欢用年轻人阅历浅这些借口来作推脱。我觉得不是年轻人阅历浅,而是根已经烂了。

    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前提是,他或者她先得是个人才。我向来对内地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不抱好感,因为我很清楚,内地这片畸形土壤长出来的“成功人士”其实并没有那么成功。

    2022年,西北大学文学院一位女副教授成功进入众人的眼中,她是硕士文凭,2018年成功当上副教授,时年39岁。西北大学是211,如今是双一流,确实不错。她主要研究的方向,是她爹。她的名字叫做——贾浅浅。

    97年前,清华大学时任校长曹云祥聘请了一位大龄无业青年为清华研究院导师。这位大龄无业青年一无声望,但曾与鲁迅是同窗;二无学位,他的正规学历相当于现在的一个高中文凭;三无著作。在吴宓和梁启超的极力推荐下,他成功走后门,是的,这位大龄无业青年确实走后门了,进入清华研究院。他当年35岁,他的名字叫做——陈寅恪。

    如今一些年长的糟老头子总喜欢用年轻人阅历浅这些借口来作推脱。我觉得不是年轻人阅历浅,而是根已经烂了。
    上边是网卡了,所以重复了。要闭关了,消息先不回了。
    最近跟几位北大的朋友聊天,我发现很多清华北大的高材生虽然智商高,可毕竟缺少社会阅历。

    这里我顺便给清华北大的高材生们一些建议:首先要走出去,看清世界的真相;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谎话连篇,看看是谁一直不敢面对现实。不要被新闻以及民意裹挟,因为新闻和民意都不会为你们的一生负责,一生百岁,能有八十就不错了。读完博士,都快三十岁了。

    能为你们一生负责的,只有你们自己,不是什么媒体,也不是什么民意。不要让大陆的成功人士给你们励志,因为大陆的成功人士在国外基本混不下去的。先去认清世界的真相,再做出自己认为正确并且自己能过承担后果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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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30 19:37:43  更:2022-09-21 01:3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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