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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没有告别已成永远,没有相约无法再见》

作者:的破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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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原创。
    之前在“情感”板块发过。点击十万,感动过很多人。
    今天,在这里再次发帖,是因为这个季节。每年的这个季节,它都会轻描淡写地勾起我关于离别的回忆。十年前的这个季节,北京的秋天,我和她最后一次会面。没有料到,竟也是最后一次告别!
    我开车从奥森送她回亮马桥,汽车驶过了东直门立交桥继续向东,这里是我们多年前第一次相见的地方。眼瞅着,只有两三个红绿灯了。两三个红绿灯之后,将是我和她无限期的杳无音讯甚至是永别,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揪痛。
    我觉得自己是介于崩溃的边缘了,想抓紧时间最后说句啥,于是我说:“前边儿快到了,我说最后三句话吧。”
    片刻对视,蕊面无表情但一定心潮翻滚。她默许了一下。
    最后三句了,我很紧张!
    自己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了“永久,一辈子,最,永远,将来”等词,但是嘴上竟然毫无冷场地说了:“我,爱,你。”
    正赶上红灯,我停车,又和她对视了一下。她在听,表面平静。
    绿灯了,我启步,脑子里又在迅速地选择着“一辈子,永远”啥啥的给力的词儿,但是嘴上不知道为什么竟又接着说:“我,爱,你!”
    左拐弯,余光,我注意到她的样子,很可能是快要哭出来了。
    此刻该是最后一句了。此前五年的分别之后,不知将是不是永远的分手!
    我心如刀割!
    我还能说出来什么呢?!嘴里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她下车,不敢看我,低垂着眼,我想看到泪水涌出,想听到她说不要分离。
    蕊说:“你一定要,保,重!”一字一句。
    这,就是十年前的今天。
    之后杳无音讯!
    而那天之前,我们已经分离有五年了。
    如果,我是被上天选中的孩子,幸运之余我不惧经历过上天的考验。当青春中的爱已远去,修行不到正果的结局,在自己的意识里已经变成了上天的恩宠。所以,后来的我已是满怀对上天的感激。那么,我为什么不庆幸自己没有经历得到时的张狂而窃喜呢!
    十年前,我在天涯发了一个长达20万字的帖子。帖子里写了那时的五年前我和蕊经历过的爱情。点击十万,感动过很多人。名字叫《爱已成殇,我仍遍寻情蛊。北京-贵阳》。
    时间太久后的有一天,申请删除了。
    此刻,是这个季节再次让我难抑想起她的冲动,冲动翻涌,再次难以压抑失去她的难过和不甘。于是,从今天起,想把自己写过的那20万字再次发在这里。此时,她已经又有了一个名字,《没有告别已成永远,没有相约无法再见》。给在这个年代里仍然相信爱情的人看,也让她把这里当成一个归宿。和蕊一样,不染铅华,不着尘泥。

    前言

    薰离开我已经五年了。五年间,回忆会不时地以片段的形式,无序地、生硬地撞击我的脑海。记忆中的每一次感动,都那么真实,她的每一个笑魇,都那么明艳,使得我原本就很难愈合的伤口随之抽动、变形,最终渗出汁血,鲜活如始。这种感受随时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生活,我对此无能为力。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习惯了陷入失去薰的悲伤,我将真的永远无处可逃。不论回忆中的爱情,是绚丽还是凄美、充满温情还是伤痛,它始终占领着我心中最柔弱的部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或许期盼痛楚的褪色,但褪色又有什么好呢?不久前的回忆中,我突然意识到,爱情中的许多美好记忆,已经开始和伤痛一起,真的褪色了。那些曾经的誓言和动人的细节,就在自己念念不忘的过程里,逐渐难辨真假。我想,我不应该失去记忆,失去记忆的时候,并不是自己真正得到了解脱,而是将原本的伤口上再撒上一种叫做遗憾的佐料。我已经失去了挚爱的薰,不想再失去那些美好的记忆。既然自己的一份感情,到了多年仍无法忘记、无法割舍的程度,就更没有理由强求自己将这感情忘掉,那是自欺欺人。抹之不去的记忆和挥之不掉的悲伤,是属于自己的,我要把它们写出来。写出来,是用另一种方式记忆,重要的是被人看到了,它就不是单单属于我自己了,就变成了读到的人或悲或喜的体味。这个过程,就象是把我的情绪和他们的心智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通过这桥梁,把我的灵感给他们生活添些新鲜和共鸣,把我的遗憾揉成他们自己欣慰和忧伤。这,是一个由狭义的爱和忧伤,向广义的多侧面感受的转变。转变中,我也许就此可以告别累年的情感纠结了。我想,自己应该使回忆有逻辑地开始和展开,是到了应该真实地、坦率地、有条理地、清晰地记录记忆的时候了,这起码在最终可以形成一个纪念——对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独特的、深入骨髓的爱情的一种纪念,我必须开始回忆,这是生命的诏领,尽管回忆时,会泪流满面。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寒冷的深秋,到了北京的北面。在一处荒凉的地方,看到了一处古老的遗址,他们把那里称为黄帝部落发源地。环顾四周,目光到处,尽是早已逝去的强大和繁华。于是,我悲伤地看到自己往昔的爱,她正在如风般飘散,即将不留痕迹地散落天涯。然而,面对着那里原始的文字和遗泉,我突然觉得时间在身边滑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伸出手,似乎就可以抓住它即将逝去的尾巴。远古的风毫无遮拦地掠过光秃的原野,吹打着我单薄的身体。清冷的感觉中,我似乎想起和薰曾来过这里,也是一个十分寒冷的时候,我俩长久拥抱,身边不远的地方,干枯得没有一点水份的树叶,在风中欢快地舞蹈。那情景,对于我太新鲜、太真实,我顺着那场景回忆下去,竟连贯地理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北京无法开始回忆的原因,是我以前习惯了当薰不在身边的时候,朝着她的方向说“我爱你”。而今天,我和薰虽然还都身处京城,但我早已再也联系不上她,我已经把她彻底丢了!因此我根本无法确定她相对于我的方位,位置上的混乱加剧了思维的混乱,致使回忆无法正常开始。身处黄帝部落古老的发源地,我的思绪不由得展开来,去想象几千年以前的景象,慨叹时间的力量和世间万事万物的变迁,我回过头望着重山那边的北京,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薰就在那个叫做北京的城市。此时,回忆便可以近乎逻辑地展开在我面前,我看到了爱情开始的地方,听到了薰和我约会时的欢笑和曾经坚定的誓言,想起了爱情自始至终的真挚和独特。在古老的文明面前,我想,文字最初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利用它记录下一些不该被忘却的东西。这样,在多年以后,人们就可以借助它重回当初。我有幸生活在拥有文字的时代,而且侥幸拥有一定的驾驭文字的能力,我真的应该好好利用起这一人类文明,细细地、原汁原味儿地记录下薰留给我的每一缕“香”和每一抹“伤”。
    于是,在有着阳光的冬日,我一次次独自开车一路向北,去追寻北方荒原上的风,在那里,我可以看到我们长久的拥抱、听到她甜美的誓言。起程的时候,我打开录音笔,将它别在衣领上,在路上,无论经过陌生的乡镇和农村、遇到陌生的岔路和老乡,我都开始为自己讲述着曾经和薰在一起的点滴。北京北面的路,如同一条长长的丝线,将回忆的珍珠,颗颗串起……
    今天开帖。
    以后每天,会陆续发上来。
    20万字,40多章吧。
    原创。
    第一部分
    一
    ?
    我和薰的故事,是从二零零一年的正月十六开始的。其实,那并不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就在那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夜晚,她无声无息地闯入了我的生活。一个人怀念另一个人,很少从初识的那个时间开始。因为最初的结识,往往是例行公事的,和了解肤浅的,因此是无趣的、枯燥的和干巴巴的。而我却忘记不掉认识她的第一天,它永远不会因为过了太久,而被我已经想不起来。而是不甘湮没在纷繁的记忆中,并能够时时从记忆里那些甜蜜的往事中脱颖而出。
    我俩的相识是在网上。我在新浪的一个大聊天室里偶然遇到她,大概从晚上7点聊到了9点多,后来又打了好久电话,再后来,她在那样寒冷的冬天的夜晚,从机场赶来见我。约会的地点定在东直门的KFC门口,我告诉她我穿着一件挺大的皮衣,会在手中拿一份“精品购物指南”。那时,我从来没有见过网友,甚至没有太多地上过网,因此感觉奇特而紧张。我早早地赶到了约会地点,局促地东张西望,回想着和她认识的过程。和她在网络上一个很大的聊天室认识,一开始便聊的很投机,她试探着写了几句英文,虽然我是用汉语和她交谈,但很明显,她说出的英文在我这里造不成什么沟通上的障碍。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为什么用英文交谈,她接连甩过来几个问题。她问我做什么工作,我告诉她是搞纯粹技术的,化学。她问我为什么聊天,我告诉她我是99年硕士毕业后分配来的,老婆一直没有来,因为她在河北老家一个很好的单位担任不错的职务。她问我昨天的正月十五怎么过的,我告诉她自己过的,她说她也是自己过的。话题中我告诉她,自己在从事着一个很满意的工作,我热爱并适应它,它给了我好多用金钱买不到的成就感和被人尊重的感觉。来京后,我一直在一个人生活,我每天或热情地工作、或孤独地赶路,或用IC卡和手机不断地给家里打一个一个的长途。平静和安稳之中,有着自己不疲的苦和乐,日子孤独但充实。谈话中她告诉我,她上网是因为男朋友去南方半年了,她很寂寞,所以来这里看看。聊天室实在太乱了,各式各样的乱来的不负责的发言充斥其中。后来,我约她到另一个人少的聊天室。她说她在那里会叫“妞儿”,我说行,我在新的地方起名叫“寻找妞儿”。登陆后不久,我就看到了她,立时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这感觉在寒冷的冬夜里,让我觉得立时温暖如春。她告诉我,她是搞国际贸易的,在机场工作。我告诉她我喜欢篮球、唱歌、喝酒、上山和逛街。后来我们谈起了王菲的歌,互相罗列了一些歌名,发觉竟都很喜欢。聊了很多还意犹未尽,以至于后来又通了好久的电话。
    东直门,历来是北京东北方向的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那里的KFC离地铁出站口很近,门前的路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公共汽车总站,有很多路通往机场方向甚至顺义、平谷等地的汽车。冬季的夜晚,仍然人来人往、穿梭如织,人们各自都怀揣着一个热呼呼的目的地,匆匆而行。我正在后悔刚才没有问清她的装束,就看到她来了。我至今,仍记得她下车时的样子和姿态。出租车停在离我不远的电线杆前,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探出头来,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我,她打开了车门。她竟很漂亮!高挑的个子和文雅的举止,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我对她的第一感觉是,她整体的形象有些象徐静蕾。她的美丽加剧了我的紧张。当时我走过去,直接地、傻傻地、兴奋而不知所措地站在出租车车门前,等着她下车。她身穿一个淡蓝色的、质地柔软的棉服,中长的、柔顺的头发,随意地裹在棉服的衣领里。
    她在对我笑,问:“不怕认错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吭哧了若干秒钟才说:“呵呵,怎么会呢。”
    “你好象比我还紧张。”她稍微带有一点南方口音。
    我故作镇静地回答:“我是装的。”
    KFC虽然暖和但人很多,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但我俩对话时,即使把声音提得很高,也很难听清对方的声音,这对于刚刚认识的人来说,是很失文雅的,于是我建议到附近散步。“你怕冷么?”我问她。她摇摇头,笑盈盈地跟随我从KFC出来。拥挤的人流中,她不时轻拉一下我的衣袖以便不被挤散。我回头报以一笑时,看到了年轻的皮肤和美丽的笑眼。我们很快便穿过二环,到达了簋街,同时继续着网上和电话里的谈话,气氛和谐、自然了许多。
    “你好像是南方人?”我问。
    “是呀,贵阳的——对了,我跟你说过的,在网上,告诉过你我从贵阳来北京的那天,在火车上听了一路的王菲的歌呢。”
    “哦,是么。我,我......看到你这么漂亮,不会说话了,晕了,呵呵。”
    不觉间,我们走到了俄罗斯大使馆附近,大使馆对着的胡同里很安静。那天风很大,感觉她会很冷,棉衣不够厚实,我把皮衣的扣子解开,试图把她裹在怀里。我弄不清她是紧张还是尴尬,因而身体僵硬。“可以么?”我轻声问。动作尽量的舒缓,就像害怕惊吓到一只小白兔。“小白兔”被近在咫尺的温暖吸引了,犹豫了一下,靠了过来。我们继续散步,她很安静地依偎在我的皮衣和臂膀下,胡同里的路面宁静而干净,几乎没有行人,干枯的树叶被风推着,在地面划过,发出的“嘎嘎”的声音。一阵风迎面猛然吹来,我转过身背对着风,她乖巧地蜷缩在我怀里,像只安静的小猫。不远的房檐上,有一只小猫凌厉地闪过。
    “你有多高?”我问。
    “一米六九。”
    “你上过小学么?”我问。
    “......”她美丽的眼睛安静中闪闪发亮,像个小学生。
    “小学时,总会被老师要求背‘解词’。现在我突然特别想要‘解词’一下,好么?”
    “身高?”她在笑。
    “不,‘一见如故’。”她会心地笑了,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我接着说:“刚才突然感觉,似乎跟你以前就认识,所以想起这词来。估计这个词儿原意就是说,刚一见面,就感觉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不需要任何的铺垫和人为的沟通,就象认识了很多年一样。你说对么?”
    “你花言巧语!”她做出怒的样子,说:“你通常是这么讨好女孩子的么?挺好用,是么?满嘴跑舌头呀。”
    “不,你是我的第一个网友,而且我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接触女孩子——你应该相信。”
    “嗯。”她点点头。
    “你听我说,我觉得,每个人,从小的时候,都会幻想自己将来遇到什么样的人。”
    “怎么说?”
    “是另一半吧。什么样的人呢?在每个人心中,是一个形象吧,这形象受到他自己从小的生活环境影响、媒体的影响,还有社会舆论吧,对了,还有身边见过的人,等等。”
    “呵呵。”她还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
    “最后形成一个形象总成吧。从一个孩子有清晰的自我意识以来,可能一直在寻找周围是不是有这样一个。比如说话的样子、长相、头发、职业、身高和声音什么的。”
    “你说的对。”
    “见到你,我觉得我是遇到了。一下子,就让我有了这种感觉,挺突然、挺奇特也挺强烈,那是一个已经尘封了许久的形象,被你一来,等于扑拉没了上面的尘土,让它又活了。”
    “是么。”她一下子明白了我要说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呀,对于我,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我自己很早以来向往的女友得形象十分吻合,好多方面。比如笑的样子,我特别喜欢你笑的时候,你鼻子上边两个眉毛之间,有特别小的皱纹儿。”
    “有么?”她笑了,我说的细纹又一次展露出来。
    “本来么,咱俩就是萍水相逢,我没有必要跟你一下子表达深刻的,和这么多的东西,也许咱么以后再也不会联系,再也不会见面呢。我觉得,咱俩见面是顺其自然,我说的感觉也是自然的。”
    我觉得自己说的不错,在心里暗自得意。不过,说的话没有任何的虚夸,的确是真实的感受。我停下来,扳过她的身体,和她面对面,想听她说点什么。其实,谁说没有基础呢?我和她刚才在网上在电话中不时一直在聊么?不是一切都那么融洽么?
    “舌头……跑得不错。”她有些扭捏,或许是羞涩,但所有的外表的掩饰,都遮盖不住她荡漾着的狂跳的心。
    我轻轻地搂住她,用大衣尽量裹住她的后背,把下颚轻轻抵在她的额头说:“好多方面,真的。还比如身高。”
    “呵呵…”她轻巧地笑着。任我抬起下颚,轻轻摩擦她的头发——刚洗过不久的头发,散发着清香。我想,那一定不是洗发水残留的香气,而是面前这个女孩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芳香。
    “是呀,比如身高。我好像幻想过和一个与你一样高的女孩儿拥抱,就这样,你跟我下巴一般高。所以,这样抱着你,我很舒服。”她没有说话,安静地蜷缩在我怀里,我想如果这时她想说什么,一定是说她也是。
    “你是空姐么?”我在网络上问过她,她说不是,是搞航空器材的,看到她苗条的样子和整洁的打扮,我自然又问了一句。
    “不是呀。怎么了?”
    “觉得你应该是,或者应该曾经是。你挺高的,也挺漂亮的。”
    “呵呵!”她嗓子里发出了带着上升音调的“呵呵”声,这声音很独特,代表着她此时的心态是放松的和欣喜的,我很喜欢听她这样的声音,自从我那天第一次听见后,以后的多年里我一直为此着迷。
    寒风中我用下巴又轻轻点在她的额头说:“呵呵,一米六九,我喜欢。”
    “不是吧!”她从我怀里挣脱开来,跳将出去,但又感到了冷,随即赶紧缩回我的怀里。带入我怀中的,还有淡淡的温润的发香。
    但她这次是挺直身体站在我面前:“看看,我比你鼻子还高呢!”说着噘起了小嘴儿,还发出“哼”的不服气的声音。
    我低下头吻了她——她没有地儿可躲。我俩面对面站着,离得那么近。我吻的很快,她丝毫没有防备。轻轻吻了她的嘴唇后,我吻住她的额头。她原本被我的举动惊到了,很紧张,但大概因为我立刻离开了敏感的部位,她顺从地依在我怀里——我知道她喜欢。她确实很紧张,我保持着身体的稳定不动,好让她习惯并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她低着头低声说:“你是第二个吻我的人。之前,我和男朋友很好。”
    “怎么了?”我问。
    她没有回答。俄罗斯大使馆门前,两个武警走过来,与站岗的武警互相敬礼。我想,大概是要换岗了。
    “我没有认为,你是个很随便的女孩儿。”我坚定地说。
    “嗯。男朋友到南方发展,半年了,所以我有时很孤独,所以上网。”
    “我知道了,你在网上说过了。”被换下来的两个武警并排远去。
    “说过啦!——”我声音抬高了很多,自己也一下兴奋起来:“你,你,你见到帅哥就晕菜啦!哈哈……”我甩开她的身体,得意地在风中蹦了几下。随后,拉起她的手往回走。“一见如故”终于使我们都没有了任何寒冷和生疏,指尖上的温度氤氲了隔阂,两只手只需稍稍的触碰,便紧握在一起,目光仅浅浅地一啄,心神便几乎全失。在这“全失”中,我俩就像两个快乐的孩子,毫无顾忌地说笑。说笑中,在路边的国槐旁,我带她在马路边上做起了童年的游戏。她输了,总不服气。突然发现了我耍赖的痕迹,我哈哈大笑,她气得撅嘴就走,说我欺负她,我赶忙追过去一把拉住她,她猛转过身来挥拳打我,我利落地闪开,她满马路追打我。已经很晚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使的车辆,被吹过来的嘎嘎作响的树叶,在我们左右欢快地追逐着跳跃着……
    我又吻了她。捧着她的脸,兴奋的发红的脸。她没有再紧张,没有闪躲,鼻息急促、心跳砰然。她的嘴唇“一见如故”地迎合着……
    “别走了。”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我从来没有这样邀请过一个女孩儿,甚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话说出来了,又有些担心她会反感,会跟我急,甚至会因此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不。”她的回答短促而坚决。
    “都快12点了——不知不觉的。”
    “嗯,是。”她也看看表。
    “明天还要上班呢,咱俩不能光这么傻乐呵呀。”我说。
    “嗯。”
    “明天早晨我送你。”
    “不。”
    “你知道,我,我,我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更不是一个随便留女孩儿住宿的男人。你是我见的第一个网友。”
    “我相信。”
    “你看,这么晚了,你回去还那么远,多不安全。”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没关系,”她犹豫了片刻接着说:“嗯——一会儿,我在出租车上,咱俩可以接着打电话呀,这样我就不觉得害怕了。”
    “不行不行,真的太不安全了。不回去了,好么?咱俩好好说话,我不干什么过分的事,明天早晨我送你走。”
    我强拉着她向我的住处方向走。不知道是否被我说动了,她的反驳和反抗越来越失去坚决、越来越无力。
    那时,我在簋街附近租住一间平房,安静而且清洁。没有女孩儿到过我的房间,甚至她真的是我第一个发出这样的邀请的女孩子。所以我也很紧张,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既留住她,又不让她反感地认为我有着不良目的。我和她在簋街拉锯似地走着,引起寥寥的路人侧目。
    “打车吧。”她轻声说。不知道是否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们走近出租车,在进车的一瞬间,她从身后拉了我的衣服,用几乎哀求的声音,极其没有战斗力的说:“要不,别了。”
    那语气、那眼神简直是在央求我。我让她先坐进后坐儿,然后坐在她身边。司机问我去那里。我丝毫没有犹豫,说:“机场!”
    这,让我,和她都很吃惊。
    车掉头了,开向机场。在车上,我们互相依偎着,十指相扣、细语呢喃,不时地亲吻着对方。车外,是很冷的冬季的夜晚,但车内的气氛,是那么浓烈。
    按照她的指示,车停在一个不很宽阔的十字路口。路灯昏暗,四周的楼也黑黢黢的。我们恋恋不舍。她下车时,我也下去,我们轻轻地拥抱告别。我坐回车里向她再次挥手告别时,她走了两步又飞快地跑回来,拉开车门吻了我的脸。
    返回的路上,我的头脑中一直在萦绕着著名的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只能清除地记得这句话是纳兰性德长于情、深于情的感悟,却记不得后面的诗句了,我陷入了甜蜜的冥想中。路上,车已经很少,因为已经很晚了。我怕司机犯困,就从思索中抽回思绪,主动和司机攀谈起来。没聊两句话,他就问:“你们快结婚了吧,这么晚还送她回家干什么?都那么亲热了,还不住一块儿?”
    我沉吟了片刻,告诉他我和薰刚认识几个小时。
    他是一个很稳健的司机:“呵呵,哥们儿,别逗了。”
    我告诉他:“无所谓你信不信,反正这是事实。”
    轻描淡写的解释,让他相信了,吃惊不少。他说:“现在的女孩儿呀,这是怎么了?我是说网上的女孩儿,我没上过网阿。这,这,可真开放!”
    我说:“挺好呀。你就是觉得网上认识的,就不可以理解了是吗?”
    “对呀。怎么这么快呢?不瞒你说,刚才,你俩在车上,那叫粘糊,我都不好意思看。也,也看到几眼。啧,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呵呵,没别的,就是喜欢呗,两个人相互感觉不错。”思索了片刻,我继续说,“我觉得网络,就是给人一个认识人的机会,就像餐厅或者酒吧。在网上聊天,就像是去吃顿饭什么的,桌上有好多人,就是认识的一个媒介吧。喜欢就见面,不喜欢就不说话呗,比现实中更自由吧。”我的思路好像被打开了,继续说:“你大概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才认识这么短的几个小时,就能够这么粘糊,我觉得这叫爱情吧——一见钟情。”
    司机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接着说:“你别笑,记得前一阵儿,晚报上有一个最浪漫的寻人启事,你知道吧?是说在一个小302上,大概是从人大到国展这段路,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孩儿坐在同一个大座儿,一路没说任何话。后来在和平街北口,那个男的下车了,还没说什么。可是第二天,在晚报上就出现了最浪漫的寻人启事——那个女孩儿寻找昨天一块儿坐车的男的!”
    “……”
    我接着说:“我觉得男女之间有一见钟情。就像晚报上的事。我想,那女孩肯定是遇到了和她心中非比寻常的男人,所以才有第二天的寻人启事。”
    “那,说今儿个吧,你们俩是一见钟情了吧?哥们儿,你可艳福不浅呀!这女孩儿还真漂亮!”
    艳福?我讨厌这个词汇。我和她是有感情的,虽然认识才几个小时——不,时间已经过了12点,应该说已经一天了。但重要的是认识了并且愉快,气氛自始至终保持难得的融洽。我真的很喜欢她,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这和她漂亮不漂亮没有关系。
    想到这些,我说:“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孩儿,爱她哪一点都可以,唯独不能爱上她的美貌。但,如果是爱上了,已经爱上了。自己爱的女孩儿越漂亮越好;相对,为一个女人,爱一男的,爱他哪一点都可以,唯独不能爱上他有钱。但,如果是爱上了,已经爱上了。自己爱的人越有钱越好。因为男人太容易在美色面前迷失了,女人在金钱面前一样。”
    那天,我说了很多的话,也许是因为认识薰带来的兴奋。我觉得口干舌燥,把自己一个月的话都在一天说完了。回到住处,我想到了佛家所说的前生今世。我弄不清楚薰的气息,到底是不是在前生留给过我蛛丝马迹,在一点点的显露和碰撞之间,她的一颦一笑,悠悠地闪着微弱的光芒,让我着迷、让我晕眩,让我不能自己地追逐过去。我唯心地想,如果说前生500万次的回眸,只是为了今生的相遇,那么我今天已经终于遇到了。就这样,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儿,遇到了我一个美好的开始。美好得让所有人都以为,相爱的人可以永远携手走下去。爱情的甜蜜从那天开始,让全心付出的我,直到最后心如刀割仍无法忘记。
    二

    第一次见面后,每每想起薰时,我的心里便泛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第一个见到的网友,无论是品性、举止还是外形,竟都那么让我感到惊艳。惊喜和激动中,第二天,我并没有着急与薰联系。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并没有说出喜欢她、爱她之类应景的情话。所有这些,都是我有意无意中給她留下的“飞白”。如果她的感觉和我近似、如果她也一样在思念我,迟早会主动与我联系。我顾意没有主动和她联系,是给她以主动权,同时也给足她梳清自己思维的机会,如果她不再联系我,我也不会主动打扰她,就算是自己做了一个美丽的梦罢了。等待着她的电话,自命成熟的我,竟然在第二天,对手机产生了好几次幻听!其实,薰已经一下子撞进了我的生活,丝毫没有给我“飞白”!
    她真的给我打电话了,在电话里,我俩一下子就聊了很多。后来还是我提醒她,在上班时间煲电话粥影响不好,意犹未尽的她问我下班在哪里见面,我建议她如果她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就在机场附近。这样,可以不用她再跑那么远的路了。我们最终定好在机场附近的国都酒店的大堂里见面。
    那天下班后,我立刻坐车奔向机场。我到早了,就坐在国都饭店大厅舒适的沙发里。沙发旁,有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我顺手拿起一本,随意翻看,不远处,一架钢琴在恰到好处地弹奏着,舒缓的音乐绕过柱子流淌过来。这样安静舒缓的气氛中,我倒无法安心下来,总是觉得她会随时会出现在这个或者那个通往大厅的路口。甜蜜的期待中,我不时地看寻呼机上的时间显示。用飘然而至来形容她的到来再恰当不过了,虽然我不时地抬头四处张望,但她的到来,仍然让我没有预料。不知道她从哪个方向走来,竟一下子飘到了我的身边,飘然而至的美丽,和油然而起的幸福感是那么巨大,这巨大的美妙的感觉包围了我,我发自内心地冲她咧着嘴笑。
    和第一次见面截然相反,她那天穿着很职业,通身上下整齐利索,连头发都一丝不苟。薰俨然是一个干练的公司白领,走路的姿态,都透着职场白领的优雅。发现我在愣笑地端详她的着装,她解释说刚刚和客户开完会,来的很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初相识时,我对她的印象是可爱的邻家女孩儿,我和她一起可以做游戏可以疯跑。这次,感觉截然不同,我心里自言自语道:我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优雅、大方和举止得体。不知道为什么,这另一面让我同样喜欢,甚至着迷。她的气质,被职业装衬托得恰到好处,时时刻刻让我觉得她是个有修养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儿。在后来和她交往的过程中,我一直很喜欢她的这两种侧面。不管是哪一个侧面展现在我面前,都让我欣赏乃至着迷,最后上升到对她的尊重。
    她领着我走出宾馆,我随着她走进不远处的一个烟草专卖店。售货员一定和她很熟,说笑中,她直接买下了一盒“骆驼”。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说忘记告诉我了她抽烟,问我反感否,我礼貌地笑笑说不。出门时,她对我说她只抽“骆驼”。我对烟,是一窍不通,但那天,我立刻记住了“骆驼”,以至于后来和她失去联系后很久,每次见到“骆驼”牌香烟,都会很自然地想起她。而遗憾的是前不久,一个朋友偶然聊到“骆驼”,告诉我“骆驼”已经在市面上不见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和薰的爱情,从开始,便带有一丝凄美的先兆。一方面,我们的爱情,除了我和她,甚至没有第三个人知到,更谈不上得到什么人的祝福;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具有纪念意义的物或地点们,也在逐渐地消失。这消失,似乎征兆着情感的无法永葆,消失了的,永远不会再来。我开始试图写下我们的爱情,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我害怕看到消失。害怕思想和记忆的消失,海明威曾经说过:一切物质的东西,包括人,终究是要毁灭的,只有对物质的记忆会永存。我对我和薰之间的美好记忆,和世间的万事万物一样,都会在时间的面前模糊退色。当我每每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伤感地想:“这是不是我的最后一次想起?”于是,增加了我动笔写下这记忆的决心。
    买完烟,她说要带我去一个很不错的餐馆吃饭,我欣然随行。走了不远,她告诉我有两条路,一条近,但坑洼一点,另一条宽、平、亮,却远,我说走近的。在坑洼的小路上,我们很自然地携手而行。餐馆,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味儿还行”,装修和整体气氛都不错,时间还早,食客寥寥。对于那天吃饭的细节,我忘记了很多,甚至只记得,我们坐在进门不远处的一个安静的小桌,吃的主食是印度抛饼。只记得菜的味道很不错,而价钱却不是很高。但印象中,永远都不能磨灭的,是自那天开始,我的眼睛开始追随她的眼睛、开始注视她美丽的一眸一笑。
    边聊边吃中,她示意要去洗手间,我微笑着看她优雅地起身走远。洗手间距离我们的座位很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逐渐走远,又看着她款款地一步一步走来。一米六九的身高,客观上说,并不是很高,但她纤细、苗条,婷婷袅袅。我忍不住仔细端详她,薰的臀线和腰线都很靠上,衬托出腿部的修长。她胸部高耸、双肩挺拔,使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轻盈的、向上的感觉。薰行走起来,步伐稳定而轻盈,步幅和身体的动作结合得恰到妙处,行走中,既有风摆荷叶之姿,又无扭捏作态之嫌,透露着多年积淀出的优雅和端庄。我并不是一个时常偷偷玩味女性美貌的人,但我知道,与外表的美貌不同,女人的优雅和端庄不是能够移植或复制的,也不能一蹴而就。一个女人,必须受过良好的教育,以内心修养为前提,经过长期的注意或训练,才能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这种迷人的气息。她的姿态确实很美,不由得,我想起第一天送她回去后,出租司机说到的“艳福”的话题。
    “你就这么死盯着女孩看么?”她本来是笑盈盈的,但最终被我看的有些不自然了。
    “不,不敢。从来不敢。”我确实有点走神。
    “大色狼似的。都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了。”
    “是么,我倒没发现。我这样做,很不好么?”
    “当然不好,很不礼貌。而且,大色狼大流氓都不这么死盯着人家看。”
    “……”检点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止,我倒真的有点尴尬了。
    过了好一会儿,好象终于想清楚了一点什么,问:“你喜欢听甜言蜜语么?”
    “女孩子都喜欢呀?你上次说得还不错,我还记得呢。你又要说什么?”她在饶有兴致地对付着面前的一道菜,一边饶有兴致地说。
    “我想对你说一套甜言蜜语,怎么样?”
    “我要是不喜欢听了,就可以随时打断。”她俏皮地笑着说。
    “好。听我说。我真的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女孩子。”
    “嗯,好吃。我相信。”
    “刚才,对我自己的行为,我也觉得奇怪,从你离开这里,一直走到那儿,”我指了指远处的洗手间继续说:“我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嗯,你也吃呀。一边吃,一边说。”
    “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个胆量和爱好。看着你回来的时候,我想起一个中学学的英语的词组--fix my eyes on you。”
    “对,对,好像有。”
    “它表示专注地盯着什么,其中的fix应该是表明‘固定在’的意思。我想我这举动就是完完全全地fix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身上的特别。是因为你在我眼中真的很漂亮,连走路的姿态都很优雅。也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漂亮和姿态。我刚才还在想,比你漂亮的女孩多着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fix过人家?是因为你不仅漂亮,同时很特殊,你身上区别于一般女孩儿的特殊的地方,我都十分喜欢。好象上辈子,就一直喜欢来着,只是在这辈子一直没有被引发,今天碰巧又发现了。刚才,看着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在想,其实你我在网上遇到,彼此最多称得上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但我为你这个过客停留和迷惑了,我想,你我注定成为不了对方生命中的过客。”
    “… …”她有些愣,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愣了,想不到自己能够逻辑地说出这么一大套。
    她有些不自然地喝了口饮料,而我也在片刻的不自然后,不自然地哈哈大笑:“哈哈,怎么样?让我满嘴跑舌头给弄晕了吧?”她怒目而视,佯装的怒视中,透出掩饰不住的动人和可爱。对视中,我不禁暗自打量着对面的秀色。她的一脸“怒气”几乎全集中在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上,她的眼睛秀丽、眸子光亮而透着灵气。灯光不知从何处照过来,她如同鸟翼一样煽动的睫毛,在面颊上勾勒出美妙的阴影。从那天起,她美丽的黑色眼眸,开始了对我永久的诱惑。薰的睫毛不是很长但浓密,我迷恋地捕捉着它覆盖下来时,在两颧留下瞬间美丽的阴影。她鼻梁纤巧而挺直、鼻翼精致,嘴部轮廓清晰,翕动间,线条优美。谈笑中,令我感觉惊艳的和过目不忘的,是她脸上动态的美。她是个爱笑的女孩儿,笑时,在两眉间与鼻梁上部呈现出一个多变的三角,这三角中,每每出现变幻的细小的皱纹,那些细纹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在她放松地真心快乐时的一种表象。那些动人的小皱纹,时而由长变短,时而由有变无,每当我欲沉浸欣赏时,却又调皮地难辨踪影,让我每每沦陷其中。薰在我面前的一眸一笑,无可救药地将我观念中隐藏多年的“极美”呼唤出来,以现实的方式,具象地呈现在我面前。我眼神上的失态,绝不是因为我的面前坐着一位多美多美的美女,而是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一颦一笑,竟然把我心底深藏并尘封多年的幻象展现出来,让我不知是否在梦中。我同样不知道薰此时所“怒”的,仍然是我先前的“色狼”行为,还是我的“满嘴跑舌头”,或者是我在内心体味她的美丽时,随后表现出的前言不搭后语。也许真的是我的话,触动了女孩儿心中很深很深地方隐藏着的什么东西。我愣了片刻,觉得还是夸夸她的外形可能比较靠谱儿,我刚才说的内容有些深刻了——确切地说是太早了,可能她不太容易接受。我又一遍地告诉她我刚见到她时,以为她是退役的空姐呢,她的个子很高而且十分苗条等等。话题刚开,又立刻发觉自己好像上次见面时就和她说过这个内容,便立时尴尬地停住了话题。
    她取出刚买的骆驼香烟,问我是否抽烟,我说:“不抽,从来不抽,你抽吧,我不反感。”她点上烟,深吸了一口。以前,我没有认识过抽烟的女孩儿,她抽烟这事让我很诧异,她外表纤弱而文雅,丝毫没有烟民的痕迹。她抽烟时,我观察她,有着人烟合一的美感,很美、很协调,丝毫没有我想象中对吸烟女人的要么老辣、要么颓废的界定,我吃惊地发现,原来女孩儿抽烟会有一种特别的美。她告诉我,自己抽烟是在高考后学会的,那时侯还在贵州,高考考得很不好,多少天不想见人。抽烟,是觉得好奇,觉得也许抽烟能解闷儿,并缓解心中的郁闷情绪,就开始学着抽烟了。后来,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学抽烟,开着窗户抽。再后来,终于有一次,被老爸发现了,老爸十分生气,把烟都踩碎扔了出去,告诉她,要再抽烟,就不认这个女儿了。她已经喜欢上了抽烟,以后虽然经常抽,但从来没有在家抽过。说话间,我向她要了一支烟,也像模像样地嘬起来,我几乎从不抽烟,偶尔抽一次,也是只把烟嘬到嘴里然后立刻吐出来。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这个行为特点,笑着说:“别浪费了。”伸手把烟从我嘴里抢了下来。
    后来,周围的人多起来,我俩之间的对话,不得不变得很大声,我发现薰和我一样讨厌大声嚷嚷着对话,于是就建议出去走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黑定了,在那条近而崎岖的小路上,我们自然地依偎着。路确实有坑,她那天穿着一个很高的高跟鞋。所以我得不时地用力搂一下她的腰,以帮助她保持平衡。有时她调皮地故意晃一下,看看我的反应,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她的依靠,每一次晃动,我都尽力给她塌实的依靠感,她的调皮被我发现,我也故意躲闪一下,她机灵地靠过来揽住我的胳膊,我俩在这来来往往中开心地笑,直到她最终靠到我怀里。于是我们重归安静地走,随时,我们停下来,静静地抱一下对方,不说话也不接吻,只是停下几十秒钟,感觉着对方在自己身边的存在,静静地体会彼此的心跳,然后相视一笑继续前行。宁静中,走了没有几步,她转过身来对我说:“我感觉你是那样的熟悉!”
    “是的,”我说,又一次轻轻拥抱她,“好象很久以前,咱俩就这样走过。”
    周围,是薄薄的夜,和墨蓝墨蓝的天。将圆未圆的暗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行云,淡淡遮挡着月光。月光未及之处,晚云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平静的流着,俯瞰着人间这柔和的、初春的夜晚。围绕我们的,不再是冰冷的空气,而是温润如蜜的仲夏夜,拥抱中,我仿佛听见心里噼啪的声音,那,是心花盛开发出的声响。
    “以后,不许你自己晚上走这条路!”我说话的声音,已经被周围的柔情弄的大不起来,我清了一下嗓子:“听话,只有我陪你的时候才行。”
    “嗯。”她深情地看看我,一脸专著,似乎在极力要把我的嘱咐记在心底。
    爱情,就要开始了,爱情在初期,永远是个奇怪的东西。萍水相逢中,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上另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在爱情没开始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会找出那么多理由爱上对方;你永远想象不出,在爱开始以后,你会那样深入骨髓地依恋上对方;你也并不会知道,自萍水相逢,让自己的生命有了全新的演绎。
    三

    那些天,我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兴奋和幸福,甜蜜得看到一切都会笑。心中总在甜甜地回味着和薰在一起时的点滴,盘算着下次和她相见的时间和地点,不时地想起张爱玲在作品中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薰,你也在这里吗?在新浪的巨大的聊天室里,同时在线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但我恰巧碰上了你。原来你也在这里!原来你在这里等待和我相识,等待与我共浴爱河!
    大约,初相识的男女通常约会的地方,往往是餐馆。我们的第三次约会,是在簋街的一家黔菜馆。那时,簋街流行辣火锅,我们一边说着簋街的口味越来越变得辣,一边走进餐馆。她要吃那里特色的香辣火锅,问我能否吃辣的,服务员也拿着菜单等着我的意见,我看到菜单的每一个候点的餐种后面都排着四个选项,起初我还不明白分别画着一个到四个辣椒的含义,在她的介绍下,我终于明白了那是代表辣的程度。我说点最辣的,看看她这个自称是贵阳的辣妹子如何吃辣的。这下正中下怀,她表示高兴之后,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我,问我是否真的能吃辣,并且说准备看我的笑话。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么?”她问。
    凭直觉,我预感她的问话又是在准备淘气了,所以简单地答道:“不知道。”其实,谁不想知道呢?我憋着劲儿准备听好听的。
    “你在好多时候,挺象我爸爸的!”她的回答着实让我吃惊,不过她的眼光里确实流露出一种柔情。
    “我?你爸爸?”火锅确实很辣,但我还能够受。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吃到了家乡的菜,想起了父亲。
    “对呀!”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你,你通常就这么看着老爸吗?你不会有恋父情结吧?”说完,我后悔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就又转回来,认真地说:“那,说说你爸爸吧。”
    “我老家是山东的。我爷爷好象是闯关东了,我爸爸是在东北出生的。后来他在铁路上工作,展转了大半个中国,最后定居在贵阳。”
    “他干什么工作呢?”我问。
    “当老师。”
    “当老师?”
    “恩,教历史。”
    “啊?不会吧!”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辣着你了么?”我的反应,好象真的是过激了。
    “我,我父母也是当老师的呀。母亲教现代汉语,父亲教古典文学。”
    “是么,呵呵!”我喜欢她兴奋时发出的“呵呵”声。声音不大,但音调很高,而且是由低到高,我能感觉出,这是她表达快乐和激动的一种特别的方式,我意识到,我和薰在很多方面都在喜欢着对方,并且习惯着。我专注地看着她闪映在柔和光晕中的脸,她大胆地迎视着我的目光,很久,薰似乎到感到羞涩,垂下头去,嘴角浮上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所以呀。有一句话叫文史不分家,对吧。所以呀,我说咱俩怎么那么臭味儿相投呀?原来同样来自‘臭老九’的书香门第呀。”
    她立起眼睛:“说谁臭呢你?!敢说我?”
    “不敢不敢。我,我,我是说,从第一面见到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下子喜欢上了你,就一下子顶上了‘大色狼’的帽子。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你都哪里那么吸引我呢?今天明白了,可能有家庭出身和家庭教育的因素吧。比如教师家庭在教育子女的时候,就应该有比较近似的审美引导和是非判别。所以,咱俩自然地喜欢对方,这是有深刻的背景地!”我把最后的“地”字念的很重,作出领导在作报告般的语调,然后睁大眼睛看着她。
    “臭美吧你!少跟我拉近乎。”她一边擦着嘴一边说,辣火锅她吃得确实很享受。
    “说实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咱俩高兴,闹腾。总能感觉到你特别有文化。你知道文化么?我再解词:文化和学历有关系,但没有必然联系。我觉得文化,在于一个人的举止和谈吐,在于日常流露出来的修养。我很欣赏你的修养。感觉你一定在小的时候,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而且一定看过很多书,在中学的时候。”
    “恩,张爱玲的,看过好多。后来是三毛。”
    “是么。喜欢你读书。呵呵,这和喜欢你的气质、修养是一致的。我喜欢你调皮,闹腾,同时特别喜欢你安静时,周身流溢的书卷味,使你不时显得有深度、有思想,与众不同。你可能貌不惊人,但有一种内在的气质,特别吸引我。”
    “所以,你就总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她问。
    “那倒不是,我是读书人。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我板了一下脸,但在她的嬉皮笑脸前没板住,就接着说:“不过,读书确实让我还有一次特别爽的事。”
    “说呀说呀!”她像是在饶有兴趣地听故事。
    “上小学3年级的时候吧,我特别淘气。”
    “你还会淘气?我还以为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呢。”她撇撇嘴。
    “别打岔!我那个时候挺淘气的,后来老师准备家访,向俺老爸老妈告状去,我紧张极了。”
    “哼!骚扰人家良家小女孩儿了吧?”我喜欢她调侃的方式。
    “别打岔!不是不是。反正我特淘气,那会儿。后来,到家访那天,我都不敢回家了,在外面运了半天气,才敢进家门——我妈妈可厉害呢。可回到家里,竟什么事也没有!”
    “你们老师喝多了!”她正端着一整杯啤酒,大概本想喝一小口,随着话题一饮而尽。我夸张地对她竖起大拇指。
    “哪儿跟哪儿呀你!别打岔!”我被她的打岔弄得忍不住地笑:“我试探着问我老妈,老师来了么,她说来了,我问老师说什么了,她轻描淡写地说老师就待了一会儿,随便说了两句什么,就去另外一个同学家了。我问到底都说什么了,我妈告诉我说,老师进家门就坐在了我的小床上,我妈告诉她那是我的床,老师随便一看,看到了我枕头边上看的书——都是我父母原来文革前,给全市的高中语文老师培训用的教材。那时候,我实在没课外书看,就弄了一大堆那种教材,看里面的课文,有好多还挺好玩儿的呢,比如岳飞枪挑小梁王、老山界、落花生什么的。我妈说老师翻了一下我枕头边上的书,随便说了两句,就去其他同学家了。”
    “哼!便宜你了!”
    “还有后来呢,后来第二天上课,老师专门说了两句,说老师太忙,可能会对有的同学了解不够,产生误会,使得有的同学表现出来逆反的行为,在学校表现就不太好,还影响了学习。你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老师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就是很古板的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我们从来没有听过老师有类似的,带有人情味和自我批评的话。”
    “呵呵!”她终于不挖苦我了,我端起一杯啤酒向她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沉吟了一会儿,她问:“那,你就是读书人喽?”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机关在后面等着我,看看她,只管吃菜。“我还是儒商呢。我爸问我在北京做什么,我就告诉他我是儒商。”原来想说这个,我放松了警惕,憨厚地向她笑笑。
    “不过,你们读书人可得遵守点行为规则。”
    “什么?”我问,一连狐疑。
    “敢说自己是读书人,就不许大色狼!就不许老是‘小猫吃柿子!’”
    “什么什么?柿子?”
    “小猫吃柿子你都不知道,还读书人呢——色(涩)咪咪呀!”天那!我立时在餐桌上做出晕倒状!
    “这只是其一。我不是说你像我老爸么?哪有老爸像你那样,整天对人家色咪咪的呀。”我无语!她却一脸认真。
    “那,”我说:“那你叫我老爸吧。”我想,是自己占便宜了。
    “老爸。”她干净利落地叫。我倒愣得毫无思想准备。
    “老爸我要吃糖!”她嘬着筷子尖儿,做出谗了的样子,噘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我。
    “好的,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糖。”她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边,做出要出去买糖的样子,她正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突然伏下身,在她耳后迅速吻了一下,然后迅速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色——”她被惊到了,娇嗔的话语被我的吻弄得不很连贯,“你咪咪——!!”我开心地做出哈哈大笑的样子,手舞足蹈不止。
    不经意间,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放眼望去,发觉周围的人竟没有一对的情侣。临近的几桌,确实有人在注意我的“舞功”。这发现,使我感觉到一丝尴尬,旋即又开心无比,觉得他们的目光都是善意的、祝福的,仿佛我们是他们羡慕的对象,我们是幸福的中心。
    我不想让我们真的成为周围的人关注,感觉应该离开餐馆了,想和薰在外面走走,只和她自己在一起。我做手势叫来服务员,示意要结帐。她麻利地取出精致的小钱包,我说怎么能让女孩子结帐呢,她向我瞪起眼睛,同时付了款。我仍然在表示不习惯,服务员去算账的时间里,她说:“你不是爱读书么,看过《简爱》么?”
    “嗯,电影。”我答。
    “里面有一段台词。”说话间,结帐已经结束,我们携手走出来。
    “是,我知道,是说平等是么?”
    “对呀。结帐也要男女平等。以后咱俩在一起,就要平等。只有这样才是公平的,只有公平,感情才是真挚的呀。”
    我们走出餐馆,冷风迎面吹来,与身后屋里的热力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大衣扣子还没有完全扣好,我转过身体,帮她把呢子大衣靠近领子部位的扣子扣齐,并且帮她把领子竖了起来。我们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相互依偎着缓缓而行,前面就是我们第一次散步的胡同了,通向俄罗斯大使馆,她也认出了这个爱情开始的地方,我们会心地相视一笑。
    许久,她严肃地抬起头来正视着我说:“问你个问题好么?”我点点头,同时帮她拉拉衣领。
    她接着说:“我,我有一种愧疚感——对我的男朋友。不知道你有么?对你的家庭?我从上次见到你,我就好像陷入了一种特别的感情体验,一方面,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有好多地方特别吸引我——不只是新鲜。这让我停不住想你,我就忍不住和我的小姐们儿说起遇到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她们刚开始,挺为我高兴的,但后来就有的人反对我和你接触,说不好。”
    我遇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但我必须回答,这也是我这几天反复思考的问题,我喜欢并庆幸她和我的感觉同步。这个问题,是存在于她和我心中的结,不打开,就永远是个疙瘩。我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我在原来生活的城市里,有很不错、而且稳定的生活,来北京发展,是为了寻求一种新的机会。硕士毕业后,通过了很多努力奔波,找到了现在的工作,我希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能够很快过来,我在攒钱,准备买房子。过两年,我就可以按照政策,把她们的户口转过来,我为将来的新生活在努力打拼。来北京快两年了,我为妻子找过两份工作——非常难得的机会,回去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让她准备应聘的材料,可是都被她和她的父亲断然拒绝了。这让我很不解,她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上升的趋势很强,所以她和她父亲都向我表述过不想来北京,就是来,也要到有了成就之后再说。我努力地劝说她,夫妻不能长久地分开,我希望她能和我在北京一起打拼。并告诉她,暂时没有提上中层干部,也许还是好事呢,没有一个什么样的单位,就在等着一个功成名就的领导来管理他们呢。这样劝说的同时,我在尽力为她寻找着机会,但最后我意识到她轻易是不会来的,而且来的日子是个无限期的将来。
    薰一直认真地听着,严肃而且安静,我还没有看到过她这样的神情,她好像知道,她的话题将引出一个很长很长的诉白,她耐心地倾听。我告诉她,来北京的将近两年间,我一直在有规律地生活,我喜欢、并适应自己的工作。每天,几乎是早晨七点工作到晚上七点。我所在的岗位很重要,原来有两位老高工,去年退休了一个,明年另一个又要退,所以工作对我的挑战很大,我要完成新人向专家的转化,而且还要开展新的工作项目。每天下班后,我会游泳或逛街、或者听歌什么的,通常在簋街附近吃晚餐,然后回我租住的小屋。这样的生活,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安静、积极而有规律,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我原本对这样的节日并不是十分在意,可那天节日的气氛很重,从中午,同事们就商量着一起到稻香村买元宵,下班后,一个比一个匆忙地回家团圆去了。我依然工作到大约七点,出去时,外面已经很黑了。刮着凄冷的风——我是这样感觉。我骑车路过稻香村对面,看到许多的人在排队买元宵,我一下子感到很孤独,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温暖的可以去的地方,屋里没有一个亲人在等我,也没有热热的元宵。于是,就给妻子打了电话,本想听到一些安慰或思念的话,或者她可以说老公你回家吧,我就可以立刻赶到火车站,我的家在河北不远的一个城市,再困难,十二点以前也到家了。可是当时,电话那边是完全另一个样子,她大喊着说:“我正在骑车,去姥姥家,说好了去过节的,这儿路口人太多了,先不跟你说了,就这样,再见!”薰似乎停了一下脚步,侧身看着我,眼光里似乎带着一丝爱怜。看到我看她,微微笑了一下。我继续说:“当时我一下子通身冰凉!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扔到了北京的大街上,四周特黑,而且冷,和节日的气氛对比鲜明。我拿着电话在原地愣了很久,感觉孤独而凄凉。后来,低头骑车往回走。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迷失在“打拼”的生活中,我以前是一个很讲究生活很会生活的人,我做饭、打球、看盘、逗女儿玩儿,周围的人都评价我是一个充满乐趣的人,不仅自己积极快乐地生活,还能把热情渲染到周围的人们。”
    “嗯,这我看出来了。”薰低声说。似乎因为一直在聆听我叙述,好久没有说话了,她说话的同时清了清嗓子。
    我接着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想温暖一点、阳光一点,于是翻开电话簿,想找个人一起吃饭或聊聊,竟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和我年龄相仿的朋友,都是有家室的了,现在,也许正在家里热气腾腾地吃元宵呢,再说,本来我在北京也不认识太多的人。我越发感觉自己前一段的生活确实是迷失了。而悲哀的是,我的通讯录上,竟没有一个女性的朋友可以联系。实在无聊的情况下,我又回到了实验室,尝试上网聊天。”
    “聊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以前从来没有聊过,上去傻了吧叽的,不知道如何操作和如何聊。好不容易聊了一个人——是湖南的,只一会儿,她说有事就下线了。”
    “那后来呢?”她问。
    “后什么来?就回家睡觉呗。”
    “第二天就又无聊了,就又聊天?”她问。
    “是呀,想随便看看。一直在看别人聊呢。后来就认识了你呀!”我笑了,想到那天和她聊天,感觉很温暖,笑得很开心。她也笑了,一赶原有的严肃表情,一片叶子随风刮过来,她侧身轻巧地从叶子上面跳了过去。
    “那,你呢?说说?”我问。
    “我觉得你英语挺好的。”她的回答太跳跃了,我有些跟不上。她接着说:“我上网,主要是想练习一下英语,就和人用英语聊,可是没有几个人能聊得好。正无聊呢,就看见你了,和你聊天,最初的感觉,就是英语还可以,可以帮助我提高口语呀。后来,你不就约我到另一个聊天室么?我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我是说你的生活,能说两句么?”我打断她。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她似乎犹豫了片刻接着说:“我有男朋友。我们俩挺好的。他去南方了,半年了。他好像和你妻子有点像,在感情上挺粗线条的一个人,所以对我的感受关注的比较少。我也是正月十五那天,本想给他打电话粘乎粘乎,可他没时间理我,我挺失落的。这两天,和我最好的小姐们儿又刚找了个男朋友,所以没时间陪我,我就上网了呗。”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我接过来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生活本身,是应该滋润自己、取悦自己的一个过程,每个人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不管他是否意识到。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是选择的权力。比如我妻子,她就选择果断地拒绝来北京,比如你男朋友,他就自己去南方发展。这都是选择!所以,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愧疚感:咱俩被遗弃的感觉,可能类似,都是人家对方选择的结果。咱俩在一起挺高兴的,这很重要。关键是,我并不是大色狼,也没有对你心存不轨。你问我过在北京有几个女朋友,现在告诉你。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似乎有一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交女朋友——可能叫做女性的朋友比较到位。我和这个女性的朋友很融洽,在一起很高兴,不在一起的时候,相互很想念,这很重要。既没有做危及我婚姻的事,又不会影响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因此我觉得没有愧疚,谈不上什么愧疚。现在只是互相感觉不错,还谈不上什么感情层面上的深度,还没准过几天你就烦我了,我就自生自灭了,所以更谈不上什么愧疚。”说完,我看着她,她长久无语,我觉得自己好像说的不错,表面上回答了她的提问,而深层次中,很自然地回避了一些敏感的东西,我在暗自庆幸自己的思维还算敏捷、表达还算全面,我暗自吃惊于自己在没有打腹稿的情况下,能够说出这样逻辑性不错的一大段——也许,这就是爱情,爱情使我在瞬间变得机敏而智慧。
    “简爱说过什么来?”轮到我跳跃一次了——她确实没有反映过来,没能接住这个话题。
    我接着说:“她好像是说: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如果上帝给了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会让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现在是如此离不开你。你听我说,从你我相识到现在,咱俩一直就是平等的。这种感觉很难得。你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也喜欢,你上班时总想起我,我也同样。所以我现在特别想就着‘平等’的话题对你说:如果上帝让你我相遇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上帝给我和别人一样的追求你的机会,我一定能够让你离不开我,正如我现在是如此的离不开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在想:其实相互已经离不开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穿过了二环,走到了东直门的公共汽车总站。我能够意识到她仍不想和我分开,我何尝不是呢?!我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我倆相拥着站在距离汽车站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感受着冬日夜风中的温存。车来了,两只原本相互温暖的手,不情愿地分开,触到寒冷的空气,又立刻相互寻找到了一起。“我送你回去吧。”看着她楚楚的样子,我拥着她上了开往机场的汽车。那时,从东直门到她所在的天竺地区,只有这一趟车,我们登上的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我们别无选择。车开动的时候,玻璃的联接处哗哗作响,还不时有股股冷风窜进来,我俩依偎在一起,相互温暖,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人。车窗外,在北风吹出的清冷的夜空中,点缀着远远近近的霓虹。车在机场辅路上行驶,路灯有节率地掠过车窗,光影投照在她的头上、颈上,而后从我的身上掠过。我们静静地注视着窗外,通过一个很特别的角度,我在车窗玻璃上竟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目光正穿透玻璃,遥望远处一个酒店顶部的霓虹。“她的眼睛真美!”我暗自想。她此时在想什么呢?她能够看到车窗里映着的我的眼睛么?想到这里,我向车窗中她的眼睛投去一笑。“呵呵!”她发出了美妙的我熟悉的升调的两个字,微笑中流露出脉脉的温情,两人间的情愫,在不期的目光碰撞中静静地流淌、壮大,所有主观层面上的按捺和掩饰对这趋势,都无济于事了。爱情,真的要来了!
    ?“走大路还是走小路?”下车后她问我,我俩又走到了她住处附近的路口。“小路,”我说,同时揽了一下她纤细的腰肢,我习惯地将自己巨大的皮衣的扣子解开,让她钻进我怀里,她乖巧地随着我走向灯光昏暗的安静的小路。
    “我突然有一个幻觉,”她安静地倾听着,我接着说:“似乎此时这样搂着你走路的情景,在从前远远的哪天发生过。”
    “是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她立刻说。
    “是。你看眼前的这个小路,多像江南的小巷呀。想象一下,在清朝,水珠从屋檐滴下,远处有点点犬吠,石板路上走一个提着爱情的女孩儿。”我紧搂一下她的肩膀。
    “可惜的是没有水。”她不无遗憾地说。
    “不,有。我呀!我的名字里面不就有‘三点水儿’吗。”恋爱中的人大概都是反应极快,我立刻不加思索地说。
    “呵呵!”她又发出了快乐的升调声音,同时又紧紧地依偎了我一下。我想,她一定能够把眼前的路,想象为一个江南的水边的弄堂。我欣慰地向她一笑,可是心中不知为何,倏地掠过了隐隐的一丝不快。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似乎在它们那里能够寻找到一些答案。我终于抓住了从思维中瞬间闪过的意识:如果我是水,她的名字中有花呀,中国自古文化中,水和花是被喻以凄美的爱情的两样象征,而水和花之间的缠绵,也代表着美好的但无法长久的,最终不得不分离的爱情。
    “你怎么了?”她是一个有着缜密细致心思的女孩儿,似乎意识到了我内心的微澜。
    我向她笑笑说没事,并示意她到家了。她和一个女伴儿一起住,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她转身正面抱住我,眼睛闪闪发亮地注视着我,好像在再一次告诉我舍不得离开。
    “我该走了,”我说,“以后听话,不许自己晚上走这条路,太黑了。”
    “嗯!”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嘱咐她了,她再一次认真地点头记下。
    “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她关切地问。
    “没事,”我说,“只是舍不得和你分开,想到自己该回去了,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那,我怎么忍心让你这么自己回去呢?”她好像在自言自语,而后说:“要不,我再送你去等车吧。”
    “那哪行?!哪有你送我的道理!再说,都这么晚了,这里又这么黑。”
    “我送你吧,我送你吧!回来我走大路好了,也不远呀,可亮、可热闹呢。”她扶着我的腰,跳着脚强烈要求着,此时我真想长久地吻住她,然后对她说“我爱你!”。
    都说,爱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遇到薰,在我心底,时刻涌动着甜蜜,而它下面是巨大的惊喜,惊喜在一天天迅速膨胀,有很短的时间内需要像火山喷发一样的趋势。诚挚的感情需要一种诠释,爱是一种生命的体验,是一种男女之间产生了浓厚的依恋和向往,而随之进化为一种强烈的不吐不快的感觉之后的表述。现在不能做她的男朋友,但是不代表我没有爱上她,这份爱真的萌芽了、存在了,我就应该让她知道。爱情不是轻易能够产生的东西,既然产生了,我就应该让女主角了解,世间有过多少爱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爱情中的人已经走远,我和薰都是感性的人,彼此间每一次对话和眼神的交流,都在诉说着古老的一见钟情,我俩正在沉醉于这种美妙的心灵享受之中,我要让她知道我爱她。于是,还没走出几步,我正视着她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说出后,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薰被惊到了,没有说话,柔情似水的眼神即使低垂,也掩盖不住的脸上散发着的兴奋的光。
    良久,她问:“你在北京有多少个女朋友?”
    有么?没有。但是我在她面前的表现,确实很容易让她问出这个问题,而且,类似的问题,她已经是第二次提出了。
    “十个。”我答。没有半点犹豫。
    她略带吃惊地看着我,我接着说:“我告诉过你,你是我见的第一个网友,我告诉过你,我每天的生活是简单的三点一线。这些信不信由你,随着你我交往,你会发现在你面前,我身上没有秘密可言。此时,我倒真的希望自己正在和五个漂亮女孩儿同时来往,我倒真想告诉你,认识你之前,我每天穿梭在花丛之中。我想借此让你知道的,自从那天见到你以后,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想你和见你。我是想告诉你,不论我正处在什么状态,只要你被我发现了,我的心里就只有你。我倒真的希望自己有三个、五个漂亮女朋友,此时特别想告诉你的是,无论认识你以前我在交往着什么样的女孩儿,她们都已经成为过去,而只有你,才是现在时和将来时。”
    在我心中,爱,真的不是轻易可以说出口的,即便时没有人要求我需要对那三个字负责任。但如果太随便了,那就不是真正的爱,而是一种短暂的心灵冲动。薰对于我说出的那三个字没有反感,也许她是在一种感动中,她也错误地把冲动和感动当作了爱情。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我不是女人,但我感觉到爱情在悄悄地萌芽,在悄悄地变化,这变化是那么美妙,由初见时的惊喜转化成了依赖、依恋。那三个字,可能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可意随便说出的,但对于我不是,尤其我还是个已婚的人,说出那三个字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其实,在说出来之前的这些天,更加复杂,甚至我觉得,会比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儿要对心动的女孩子表白时还要复杂。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自己,这三个字对于我来说是不是寂寞孤独后的饥不择食,我一遍遍反复思索,这三个字我是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对一个妙龄女网友表达。对于我,一个自认为对待感情认真的已婚的男人而言,自己要向婚姻外的女孩儿说出那三个字,确实要在自己心底先跋涉着迈过N 道坎儿,这些坎儿,是道德、情感和道义早已根深蒂固地设立在我心中的坎儿。在所有这些问题都在我心中悬而未决时,面前的环境和柔情竟让我脱口而出!我俩好久没有说话,她轻轻依偎着我,行走中的我,反复体味着这三个字,反复体味着身边的这个令我跨越了重重心理障碍的女孩儿。
    国都酒店后面的小树林旁边,就是我要等车的车站了,时间已经很晚,夜风中,只有三两个等车的人,我俩站在距离车站十几米远的地方,背后是一片掩映在散射过来的灯光中的小树林,宁静的树林与昏暗的灯光和谐地融为一体。
    “我喜欢这树林。”我说。
    “嗯,我也喜欢。平时,每次去市里,我都站在这里等车。远处有两棵大一点的树,我更喜欢。对了,有一天我还想,将来带你去看呢。”
    “是吗?什么样的树?”
    “走,我现在带你去看吧,你肯定喜欢的!”
    被她拽着,走了不近的一段路,眼前确实出现了两棵离得很近的大树,与周围的小树林相比,有着卓尔不群的感觉。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两棵大树,这是两棵笔直、高大的杨树,一粗一细,细的树有一搂粗,粗的树要比它粗壮一倍。出奇的是,两棵如此高大的树,竟距离只有几十厘米远,它们笔直地并排站立着。
    “我是小树!”她说,看着我。
    “我是大树!”我说。
    她走到小树旁抚摸着它,我也走过去,发现大树树干上,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地方有手掌大的一块疤,直接裸露出白色的树干来。
    她仰起头,望着高高地树干说:“我问过这边的老住户,他们说这里原来是荒地,树都是自己乱长的,你看那边,也有几棵。后来才人工种了树林,把原来的树都包围起来了。我一直喜欢这两棵树,觉得就像两个并排站着的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对吗?”
    “是呀,认识你以后,我有一天突然想起这两棵树,特想带你来看。”
    “我也喜欢。干脆以后我做这个大树,你做这棵小树吧。我喜欢它倆站在一起那么协调,永远不分开。”
    “嗯。”她轻轻跳了一下,我双手捂住她的耳朵,轻轻用力,引导她和我同时仰视,笔直的树干平行地伸向夜空。我们的目光缓慢地、自上而下地抚摸过整个树干,最后停留在那块疤上。
    “我还喜欢这个疤。”我说。
    “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是它能让我看到一种伤痛感和沧桑感。”
    “好像有字!”她惊叫道,声音不大,但我能感觉到她相当大的吃惊程度。
    在那块树疤上面,确实有一行小字!我俯下身,借着微弱的光,勉强可以看清楚——是几个用签字笔写在灰白的裸露出来的树干上的字,字迹已经模糊:“我来了,你来了吗?”
    我也惊了——确切地说,是心灵深处的震惊大于感官层面的吃惊。
    一定,这两棵树,不是被我和薰第一次赋予了爱的象征;
    一定,在某个柔情似水的夜晚,也曾有一对相爱的男女在此停留;
    一定,他们在这两棵树下,许下了不弃不离的诺言;
    一定,这两棵树,被视为了爱情的见证或纪念;
    一定,这两棵树,是两个曾经相爱人约定在走失后再见的地方;
    一定,其中的一个人到了这里,在苦苦守候多日后怅然离去,在离去之前写下了“我来了,你来了吗?”
    “我们会分开么?”我伤感地抱住她,低声问。
    “不会!”她说,把头贴在我的胸膛,那拥抱持久而坚毅。
    月亮,早已跃到小树林上面,巨大的、橙色的圆盘散发着温和的光。抬头望处,或枝杈虬集,或影影绰绰。枝的剪影,象一幅笔迹轻淡的水墨画,沿着夜色铺展向天空。被深冬剥尽繁华的枝丫,此时挂满了星芽。枝头的星,悄然抽出嫩芽,抽出它们无邪的想像——温婉、安静地开放。从遥远的天际,发出一丝颤音,直击我干枯已久的心泉,我听到了心在幸福地啜泣。爱意,朦朦胧胧地爬上了心岸,在相拥着的人的心头,悄悄而又不可阻挡地生长、泛滥。眼前的一切,像逸出来的梦境,于溶溶月色之中,感官触及之处,遍布温情,漫若柔水,摇曳荡漾。许多年后,我仍能看见那轮月亮,但那样的月亮和那样的月光,宇宙间只出现过一次。那以后,我看到的所有的月亮,都不过是那轮圆月的复制品。
    一首歌中唱道:“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四

    和一般人一样,我曾在书中或影视作品中,读到或看到过若干极致美丽的爱情。那些动人的故事,和美丽得近似于虚幻的爱情,每每令我激动、唏嘘或羡慕。那爱情本身,即使最终成为了传世的佳话,但对于我来说,总摆脱不了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是天边变幻的极光,虽绚烂并美好,但遥不可及。直到那天,我在人生的路上蓦然回首时,发现原来极光就在自己身边,传奇的主角竟就是我自己,那时,一场美丽如幻的爱情已经逃之不及了。那爱情,似初恋,有着初恋时的惊喜、执着和不顾一切,带着少年的无知、无畏和不可抑止。同时,它充满着完美主义的幻想、自始至终伴随着地老天荒的愿望,由此,区别于成人世界里的暧昧或婚外。因此,它的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特殊性——特殊的开始、特殊的投入、特殊的美好、特殊的困惑、特殊的过程,乃至特殊的结局。自己已经开始了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凝视都这样完美无瑕,只需要经历一次,一次就足矣让我惦记、回味一生,并用一生来品味。
    我不知道薰意识到了这些没有,即使思维层面上没有,她的行为已经告诉我,她将要不顾一切地和我开始这爱情了。薰是一个性情中人,是一个相信爱情、向往爱情的女孩儿。在这个越来越复杂的社会上,在这个越来越真假难辨时代,在这个物质压抑人性的潮流中,真实本性中真诚的爱情,就显得特别稀有。这一点,薰和我都能够意识到,而同样明了的事实是,我和薰无论是在十年前遇到还是在昨天认识,我们之间都必然会产生强烈的爱情。这爱情,是超越世俗意识之上的,是生命的感觉,所以在我俩心中同时意识到,无论从爱情本身来说,还是从社会的现实来看,面前的爱情,都是值得我俩为此次相遇大醉一回。
    “咱俩今天吃肯德基吧。”电话里她建议。
    “好呀。然后去后海。”我立刻回答。
    我们约好在新街口KFC见——去那里,是我的提议。电话里我说,虽然北京有那么多的KFC,可是我最喜欢新街口的,她听着一直笑,也不问太多话,说你愿意的话,咱就去那里。我在新街口的地铁站等了不久,就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她,我向她招手,她欢快地跑过来。周围环境很拥挤,路边是一个挨一个不大的店铺,敞开的橱窗里卖着糖葫芦、羊肉串、糖炒栗子和各色的小吃。我说这里太乱了,咱们应该快点离开这儿,拉起她就走。一路上,薰看见卖什么吃的就嚷嚷着要我买给她吃,我象大人呵斥孩子一样坚决说不,她象个孩子一样委屈并作出嘬手指状。我左右环顾,试图忍住自己的笑,为了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我说:“你的围巾好别致!”这话,我确实是忍了一会儿了,其实一见面时,就想对她说来着。一方小巧的丝巾系在她修长的脖子上,见面的时候,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围巾很漂亮,也确实很得体,衬托出她细长的脖子和优雅的气质,而且与衣服搭配的很有整体感。
    “什么呀你!虚伪不虚伪呀!”不料她是这样说。我可不想她将我的真心夸赞视同于职场上的恭维。
    “我怎么了?”我一头雾水,傻愣愣的。
    “哦,你不知道,”她说,一边取下小丝巾:“看。”我惊愕——她的脖子上有着好几道细小的抓痕,细小而新鲜。我想象不出该是如何造成的。
    “是我女儿抓的,她太重色了,给她找了个男朋友就敢对我这样!”她轻描淡写地生气说。
    “女儿?”我问。我立刻想到应该是猫,但真的不习惯她将自己养的小猫叫女儿。
    “是呀,她平时可乖呢。最近发情了,我就上网给她找了个男朋友,男朋友一到我家,他俩就钻到床底下不出来,卿卿我我、哼哼唧唧的在里面玩儿。本来每天,我女儿都和我一起睡,昨天她躲在床底下就是不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抓住她抱着她要睡觉,可是她还是挣脱开去找男朋友了。”她生气地撅着嘴。
    我问:“挣脱的时候就挠了你?”
    “是呀,从来都没有过。”她一脸委屈。
    我问:“那,你用不用去个打什么针什么的?”
    “不用,她可干净呢,我给她做的全部免疫。”我拍拍她的肩膀,像大人鼓励孩子一般说:“好,那就没事了。接着戴你的围巾吧,其实真的挺好看的。”她双脚并拢轻跳一下表示认同。
    走着路,我告诉她,在北京,我最喜欢逛的购物区就是新街口,她说她也是;我告诉她我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店铺,店铺里的服饰等等符合我的审美和风格,她毫不假思索地说她也是;我怒目瞪她,告诉她新街口的KFC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她说她也是;我告诉她我自己犒劳自己的方式,是有时侯自己来这里的KFC,坐在二楼挨窗的位置,悠闲地看着路边走过的人,她又说她也是!我急了,最后警告她要是总跟我这样贫嘴,就一样好吃的也不给她买。她低下头委屈地翻着眼看着我,小声嘟囔着:“本来就是么。”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她说了那么多“我也是”是在和我调皮,但不久就发现她说的是真的,当我拉着她走进KFC门口的时候,她麻利地告诉我她要吃什么,然后告诉我让我先点餐,自己就先去楼上占座儿了。她径直上了楼,那感觉,简直就是熟人熟地儿。当我点好餐,端着一大盘吃的走上二楼的时候,她真的已经占到了一个挨窗户的座位,正手拄香腮得意地看着我笑。“你真的总来这儿?”我一边坐在她对面一边问,一边想着这片地方虽然时常人流如织,但在KFC,还没有拥挤到需要先占座儿的地步,但我俩的位子确实有特点确实需要占。看来她真的总来这里。
    “恩呐!”她调皮地操着不知道属于哪个地方话的口音答道。
    “别瞎闹!”我的声调里都透着严肃,她立刻收敛了些。
    我接着说:“我真的总来这里。”
    “我也是真的总来这里。”她严肃了一些,接着说:“我喜欢下午来,就坐在这儿。”她比画着周围挨着整面落地窗户的几个座位。
    “我也是。”我的话一出口,我和她都笑了,但这笑里面少了些顽皮,而多了些吃惊和深层的东西。
    她用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捏起一根薯条儿,放在嘴里若有感触地看了一眼窗外说:“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说:“我说的也都是真的。我喜欢下午来,在这里能够看到夕阳,我喜欢看这树枝离我这么近,我喜欢看这些过来过去的人。”
    “对,”她接过去说:“也离咱们这么近。我喜欢这里悠闲的气氛,多了些自在和悠闲,少了分嘈杂和大都市的拥挤。”
    我看着马路对面的徐悲鸿纪念馆,想着以往自己来时,阳光从那里的树枝间斜射过来的和谐。“那,”我睁大眼睛:“咱们说的都是真的,咱俩应该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呀,也就是说咱俩应该遇到过呀!”
    “对呀!”她的眼睛和我睁的一样大,声音里带着兴奋和吃惊。
    我接过来说:“咱俩可真是臭味相投呀!连喜欢的KFC都一样!”
    她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我赶紧审视自己的行为和言语在哪里出现了不妥。
    “不,一,样。”她板起脸近乎一字一顿地说:“我来这里,是放松心情,听听歌儿什么的,而你呢?肯定是出于某些色狼的思路。说!是不是来这里专门来看美女的?”
    “不不不,”我连忙说:“我来这里一般都带着随身听,买一份《北京青年报》或《精品购物指南》什么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听音乐一边看报纸吗。”
    “那,为什么没有看见过本小姐呀?!”原来她在这儿等着我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呀,如果真的是我和她都喜欢从大老远的跑过来专门坐在这里,而且还是在一天里的同一个时段,为什么没有见过面呢?
    “唉!”她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下面要发表何种言论,但我觉得肯定是又要损我。
    她吃了两大口汉堡问:“你知道泰戈尔吗?”汉堡中的汁液蹭到她腮帮子上,她毫无顾忌。
    “知道。”看着她的吃相,我心里暗笑。
    “他写的‘最遥远的距离’,知道么?”
    “一点点。好象说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什么来着。对了,好象是‘面对面却不知道我爱你’。”
    “唉!咱俩无缘呀!”她又深叹了口气感慨道。
    “别介呀!我爱你呀。要是我不爱你,怎么刚才还拉你手呢呀,再说了,要是你面对面还不知道我爱你,我现在这不面对面地对你说呢吗?!”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知道在那么大的北京,竟然我们都喜欢这同一个KFC彼此心里都甜丝丝的,但让她这么一说,我竟也觉得有些无奈和对未来的凄凉感。在后面的日子里,我上网查到了泰戈尔的那首诗,英汉对照的,又打印出来拿给她一起读。当时觉得一起读诗加学英语挺好玩儿的,没有多想。竟没有想到我和薰最终的结局竟落在这首诗中,我和薰的诸多遗憾和凄婉,最终竟然都被这几百年前的诗一语成谶!这感觉每次自己再次想起都感到心如刀割。诗中写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不是生与死(Is not between life and death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Bu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你却不知道我爱你(Yet you don't know that I love you)。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Is no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 Yet you can't see my love),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But when undoubtedly knowing the love from both),却不能在一起(Yet cannot be together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不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Is not being apart while being in love )。而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But when painly cannot resist the yearning),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Yet pretending you have never been in my heart)。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不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Is not when painly cannot resist the yearning),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yet pretending you have never been in my heart)。而是 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 but using one's indifferent heart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To dig an uncrossable river For the one who loves you)。
    有一句话,好象是说在恋爱中的人从智力上讲是很低的。当时我和薰都没有往深处远处想,只是沉浸于在一起的兴奋和彼此的依恋里。说实在的,北京那么大,有那么多的KFC可以去,惟独我俩惟独钟情于新街口的KFC。这确实很奇特。唯心地想,这让我觉得自己和薰是那么有缘分,唯物地琢磨,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有好多东西可以得到很自然的沟通,就是那种不需要沟通就能够达到自然地良好的境界。那天,我俩在窗边的座位上聊了很久,后来从KFC走出来,沿着一条小胡同走到了西海的岸边。这地方很幽静,虽然只离闹市一箭之遥,但有很少有人知道。我搂着她的肩膀走在岸边的柳枝下,向她介绍走过去不远就是后海的西岸,告诉她实际上我住的那个地方离什刹海不远。她告诉我她也喜欢后海,只是来的不是很多。
    “你来这里都干吗呢?”她问。
    “吃晚饭。”我回答。听到我的说法,她一脸狐疑。
    我继续说:“我每天的工作很忙、很累,上班的时候,需要我的精神和智力在很高的紧张程度上持续,所以下班后我会希望自己能够放松。我喜欢自己在后海边上吃晚饭。就坐在银锭桥西边不远的北岸,我有个鱼篓。夏天的时候我来过,下班后事先买好一瓶啤酒、一只炸鸡腿儿、半张大饼,哦,还有西红柿或黄瓜。”
    “鱼篓?”她好奇而兴奋。
    “是呀,捉小鱼用的。铁丝和纱窗做成的呀,可好呢。我把鸡骨头和几块儿饼放在鱼篓里,把它沉到水底,然后就坐在水边吃大饼夹鸡腿、喝啤酒、听音乐,然后大约想走的时候就拽出鱼篓,里面就会有小鱼和小虾呀。”
    “太好玩儿了!哪天你带我也来抓小鱼吧。“她满脸堆笑地摇晃我的胳膊。
    “恩。”
    远处,我说的安静的后海北岸就要到了,我仿佛看到了夏日柳荫中的薰和我坐在石凳上听音乐,不远的地方是水中的鱼篓和满满的爱情。
    我们说起我喜欢听的音乐,我告诉她我不是太喜欢听流行的东西,最近听的包括电影《西部往事》的主题音乐、《廊桥遗梦》的音乐,叫《doe eyes》,还有《简爱》里的主题曲、陈美的提琴曲《陪我度过漫漫长夜》等。
    “歌呢?”她问。
    “比如我喜欢读宋辞,沉醉与里面的意境,”我似乎在所问非所答地说,“喜欢其中的一些已经并不一定要去背诵,我觉得只要在固定的心态下,能够被一首辞打动甚至产生共鸣就足够了,这是自然的共鸣,没有丝毫的做作和牵强。听歌也是一样,我喜欢听的挺不好归类的,老狼的吧,有《恋恋风尘》、《音乐虫子》,还有《花样年华》、还有熊天平的《雪候鸟》什么的。你喜欢谁的歌?王菲?你好象和我说过。”
    “是的。几乎她的所有的歌我都喜欢。”
    迎面一阵微风吹过来,她接着说:“我喜欢风迎面吹过来的感觉。”
    我说:“我喜欢风通过水面吹向自己的感觉。”心里又一惊,想:我俩确实是有好多喜好都一样。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专门安排了这样一个女孩儿来到我身边!
    “有什么不同么?”我身边的女孩儿问。
    “当然。”我说,我无法立刻从刚刚悟到的情况里回来,瞅着她有些愣神,“你说的大概有些被动,如果没有风吹过来呢?或者风是从背后吹过来的呢?人家我就主动了,我说的话的意思是不论风是哪个方向刮来的,我都会调整自己的位置,使风通过水面吹向自己。”我说完,有些得意地看着她。
    “你这人真没劲,我喜欢什么你都喜欢,以后不许和我抢。”她噘嘴说。
    天气毕竟比我俩刚刚认识时有些暖意了,沿岸的柳丝将一串串鹅黄的米粒垂向水面,水面上飘浮着拳头大的浮飘儿,再往前走不远处又是一个,大概每距离20米左右就有一个。岸边的石凳都有人了,我说:“咱们坐在栏杆上吧。”
    “你抱我上去。”
    薰很苗条,我托着她纤细的腰肢,没用多大力气就把她轻松地抱了上去。她坐在栏杆上,要坐稳却有一些难度。我靠近一个柱子,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保持平衡。
    “你为什么喜欢后海?喜欢哪一点呢?”她问。
    “和谐,安静吧。身处闹市而自成体系。不张扬,它的美是内在的,而不是简单的外表。延伸到女孩儿呢,也就是说我喜欢的女孩子应该不是人见人爱的美女,而是有内涵的,初见是一方面,应该是越接触越有味道越挖掘越有惊喜的那种,就比如你——蕙质兰心。”
    “我没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蕙质兰心的女孩子被我说的心如撞鹿。
    “我知道。想到这儿了就说了呗。对了,你对我什么看法?最好说点好听的,最好也能够联系到后海。”
    “我觉得你很细腻。”她沉吟了片刻,认真地说:“我喜欢你的生活很有情趣,你能够把科研的工作干得很高级,还能在任何时候自得其乐。刚才你说你听过的音乐,有些我都没有听说过,但我觉得那些肯定是很细腻的音乐,我没有想到还有如此感情细腻而丰富的男人。”
    “你在准备夸我么?挺不容易吗。暂停一下,等我拿手机录音。”
    “哼,录音?亏你想的出来。要录音,就不说了。”
    “说,说吧,接着说。”我一脸讨好,她却抬头看着天。
    “说不说?!”我突然摇晃了一下她本来紧抱着的胳膊,她一阵紧张,好象真的害怕掉到水里。
    “……我喜欢和你一起的感觉,不象见到陌生人,会觉得紧张,跟你在一起,我感觉很自在,没有任何的拘束,因此心里很平缓,很宁静。你的细腻,我很欣赏,它在于你的本质。这些,从你听的音乐和歌就可以看出来,还有你刚才对后海的评价。你听的歌和后海的环境很协调,刚才你说你听的歌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听的都是崔健的什么的,就不应该在这里听。你的细腻很吸引我,我很欣赏……”她说话的同时,我一直在轻轻地吻着她的耳鬓和脸颊,最后将嘴唇移到了她的唇边,她无法继续说下去。身后走过一对紧紧依偎的年青人,我略微侧过身体让他们过去。柳丝片刻地搭在他们肩上,而后轻轻晃动着摇向我们。
    很久的轻吻之后,我柔声在她耳边喃喃:“我爱你。”她美丽的笑容像身边即将发芽的柳丝一样生机勃勃。
    又过了很久她缓缓地说:“你太宠我了,我的脾气很不好,或者说,有缺陷。等你接触我多了,就怕你受不了了。就怕你不再对我说你爱我了。”
    “怎么会呢?”我的语调就像第一次和她约会时,她问我会不会认错人时的回答。
    “爱情是什么?不知道你我配不配拥有面前的爱情。”她幽怨地抬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他的男朋友,同时又想到了我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
    “我想,爱情是一种对生命的滋润。真正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和你的相识和相爱,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让咱俩一起珍惜这难得的爱情,她是那么真挚那么自然。应该让她一直滋润咱俩的生命。”我俩完全沉浸在浓烈的爱情氛围中了。
    “大傻呗儿,”
    “嗯?”
    “我曾经认为后海是我的情人。”
    “让我想想,”我随着她的思路想了一下说:“我也是。”
    “呵呵!”她的喉咙里又一次发出我喜欢的升调的声音。
    “呵呵,咱俩今天怎么了,”我说:“老是抢东西了,什么都一样!”
    “对呀,真的挺好玩儿的耶。”她轻盈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我搂着她的肩膀沿着水边漫步。
    “后海,”我说:“和你,和我,这不成‘对影成三人’了!”
    我这么一说似乎勾起了她的思绪,“还记得上次咱么说好像在清朝就认识么?”她问。
    “当然呀,那天我第一次对你说我爱你。”我心里想,此时应该来点真正深情的了。
    “我现在又有了那样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咱俩就是这样散步。”她迷离起眼睛,目光轻洒向水面,似乎回忆起了曾经的画面。
    我轻声说:“那时,小巷幽静、细雨斜霏、苔藓青碧,”我瞟了她一眼,看到她宁静的神情,她已经被我带回了清朝,“你静坐在阁楼的窗前,心事如莲般开阖,石板路上,我的脚步声轻扣,若有若无、由远及近,”薰轻轻侧过头来,完全沉浸在我描述的画面之中了,夜风中她将脸依偎在我腮边,均匀的、如兰般的呼吸扰动着我的耳鬓。
    我继续说:“我终于小心地惊动了你,你在羞涩地卷着手帕。我问:‘能借一碗水喝么?’你下楼打开了门霏,端水款款而来,我一饮而尽,饮进的还有你羞涩的目光……”
    后海,随着我的叙述,变得异常宁静,静得可以听得到月光落在水面的声音。月光下,浓情依偎着的两个人,到底是谁先诱惑了谁?到底是谁先扰乱了谁的心?抑或是月光分别撩拨起我俩心中的无限柔情?如果不是薰清澈的眼神在我面前闪烁,瞬间让我看到她的心底,如果不是薰偶尔不羁的表露,泄露了她藏在心底的热情,我怎么会那样匆匆地坠入情网?至今仍能记忆起那些平庸的日日夜夜!
    夜,又一次在我俩面前变得很快、很晚,我留下了薰,我向她保证只是在一起愉快地继续说话和一起入睡,不会发生她不喜欢的任何事情。洗漱之后,我关上灯,轻搂着她和衣而卧。好长时间,我俩无声息地享受着夜的宁静和彼此之间真实的存在。
    很久,薰将鼻子凑到我耳边温情地说:“和你这样在一起,好像以前有过。”
    “嗯,真好!是吧。”黑暗中,我仰望着屋顶,欣慰地微笑。
    “这样的感觉很轻松、特别舒适、很真,也很踏实。”她轻声说。
    我调侃道:“就是说,你我前生不是日日相濡以沫,就是相望江湖已久。”
    “呵呵,”她喉咙里又一次发出那美妙的声音,“我也想到了这两个词,只是你先说出来了。”
    “呵呵,又在抢!好好,这次是你占先。我认输。那么,咱俩现在‘相濡以沫’一下可以么?”
    “怎么——‘相濡以沫’呢?”她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词的真正原意。这个词是庄子说的。”
    “是么。”窗外的天空中似乎没有月亮,但我感到了小屋中充满柔和的光芒,那是她如水一样清纯的眼睛。
    “庄子在一个文章中写了两条鱼, 有一天水要干了,两条小鱼被困在了一个小水洼,为了生存下去,它们彼此从嘴中吐出泡泡,用自己的湿气来湿润对方的身体,互相扶持,互相依赖——这多有意境啊!”
    “啊?”
    “怎么了?我是说咱俩现在‘相濡以沫’一下好不?”
    “不!多恶心呀!”她说话的同时,我凑近她并噘起嘴唇,嘴唇之间一边故意在冒着小泡儿,薰一边皱着眉头躲闪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赶忙把一个手指放在她嘴前示意已经很晚,不要打扰了房主……
    那夜,不知何时,我们安稳地睡去。我们的唇,离得很近,我感到了她轻柔而有节律的呼吸,我和薰真的相安无事,我说到做到。不是我不想带她进入爱的激情,而是不想让任何举动打破了相濡以沫的气氛。浅睡中的薰,眉眼舒展得很开,平静而踏实,嘴角偶尔轻动,似乎在品味着相濡以沫的甘甜。
    “相濡以沫”,长久以来被当做美好爱情的代名词,“相濡以沫”的原意令人感动。难眠的我,在黑暗中想象着“相望于江湖”的另一种境界----为了生存,两条鱼最终各自东西,相别于江湖,一条在长江,一条在太湖。长江波涛中,鱼还记得有那么一个时候,他曾经与另一条美丽的小鱼共同困在车辙里面。他的思念,顺着蜿蜒的河道,流淌到宁静的太湖。此时,另一条小鱼,或许正在水草中休憩,来自遥远的思念终于游到她的身边,她偶然惊觉——彼此相望,同样是一种美幻的境界。美幻的是,两条鱼最终选择放弃了痛苦的长相守,放弃了曾经真挚、强烈的感情,换取了一生一世的祝福和思念。那一夜是如此短暂,短暂得我来不及记住薰细腻的肌肤和她的吐气如兰;这一夜又是如此漫长,漫长得让我无论多少年之后都无法忘记任何细节。多年之后,我被眼泪反复侵蚀的心中,仍就留存着那天的“相濡以沫”,和她留在我颈边的发香。

    方向,
    好久不见。能重逢,让我感动,很难得。
    时间真快,又快十年了吧?

    方向,让你笑话了。
    生命中有些梗,真的过不去。无论是过去了五年还是十年,甚至更多时间。对于思绪的无奈,转化为一种能让它安放的小小期待吧。
    六

    上班的时候,薰打电话告诉我,说自己要出差了,要去趟西安。我叮嘱她一路上要注意安全,注意饮食安全和起居卫生,我到过西安,那里是个小吃繁多的地方,真正有特色的小吃不是在干净的饭店,而大都在路边小店甚至露天,我告诉她她那么谗,可一定要格外注意,她说是是,同时说要赶紧准备床单和枕巾了,我诧异地问怎么出差还要带床单和枕巾?她说这是她个人的一个卫生习惯,觉得再高级的宾馆里,卧具也是不同的人轮流用,想起来就好恶心,所以好多年了,每次出差都要自己带床单和枕巾,我说支持支持坚决支持,心里想她真是个细心的女孩儿,同时她的高雅和脱俗是随处可见的。我告诉她我会很想她,并和她约好每天都写邮件。她这一去可能得要十多天。十多天里我忍不住想她,可又感觉她在那边一定很忙碌,就不好意思总给她打电话或发信息。薰不时给我发一条短信告诉我她也想我,告诉我她这次去那边是有一个不小的生意,需要谈多个回合,我告诉她我想她支持她。有时她回信息说今天的会议真无聊我就说那就和我用短信聊天吧,她说不,说正好趁开无聊的会的整个儿时间里考虑考虑她和我,她问我觉不觉得我俩之间发展得太快了,这太快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伪爱情的东西,我说是,我会尊重她的体会、尊重她的选择。之后就真的是两整天没有任何联系,我打开邮箱,里面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她发来的邮件,我激动而忐忑地逐个打开。收到的邮件中我看到了冷静和理智的薰。邮件中她写道:
    “一直以来, 我以为我的情感之路是很美满平静的, 未曾想到在很多年以后会有你的出现, 我不能否认你的出现在我生命中十分独特,给我带来永远不可磨灭的影响。曾经在读书的时候,我和一个男孩有过很纯洁的感情,现在想起来我们居然连手都没有拉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我们都真心付出过。后来,另一个女孩闯入了,他们之间过早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儿,男孩告诉我他必须对女孩负责,只能辜负我了。时至今日我仍不愿意再多回想当时的我是如何的状态。之后我迅速地逃离了贵阳来到了北京, 我希望新的地方能给我带来新的生活。就这样, 大约一年以后认识了我现在的男朋友,最初的印象我们都看不起对方,他戏称我为小资,我觉得他不够稳定不够成熟、没有另人羡慕的职业和光明的前景。可后来他开始不断地热情地追求我,我拒绝过、犹豫过。后来有一次我病了,病的很重,他开始照顾我,他的无微不至让我感动。而那期间他对我竟没有任何妄想和无理,这些让我最终放弃了所有的矜持。我想我不应该错过这段感情,加上以前的挫败,我告诉自己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适合的。虽然有不如人意的地方,可他真的很爱我,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平静的生活,以后会顺理成章的结婚。直到遇见你之前, 我以为这世界上只有我男朋友是唯一爱我的人。我不敢抖言你对我所付出的感情是对是错、是否应该, 可真正面对你时, 我总有许多愧疚, 这愧疚并不指我在欺骗你, 而是我也真的深深被你吸引,但同时我对你所付出的感情不应该及时做任何的答复。我也曾困惑过, 上帝如此的不公平, 一个有血有肉的有为的大男人、一个如此热爱生活、激情满载的人却要承载每日孤寂的际遇,为此我很心疼——这样心疼的感觉从不曾有过。我不是一个博爱的人,曾经对自己说自己不会对任何已婚男人动心,可面对你的激情、你的成熟、你的热情我不能自已。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和你见面、不去给你打电话,知道吗? 我在你的爱中体会到了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幸福、在幸福中我也找到了自己的骄傲, 这感觉真的十分美好,真的很谢谢你!”
    我感觉到她写的很冷静,也很实在,和她在一起时通常只是高兴了,而没有太多深入的交流,她邮件中提到的好多东西让我欣慰并且感动。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下一个邮件:
    “说真的,你并不真正了解我。相逢时的一切美好的感觉是很正常的。一个人在恋爱时最能表现出天性中美好和崇高的品质。不论古今中外大概都一样。所有的看来美好的事物,大都是因为:1.你被表面的想象所迷惑,你还不了解本质。2.你在短在时间内头脑是不清醒的,很盲目。3.距离产生美感,新鲜产生美感。4.没有得到的东西永远是美好的。这里我并没有争对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的你让我很迷惑,稳重的你时而很幼稚很冲动,我害怕这种幼稚和冲动。冲动的时候你对我说‘我爱你’,我很相信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我不知道它能给我带来什么?永恒?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苛求的人,认识你以前我已经拥有了一份爱情,你的出现让我惊喜,你的一切都那么吸引我,我沉醉在每天和你的卿卿我我之中。但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拥有一份这样完美的爱情。如果我没有男朋友我会欣然接受和沉浸入你的爱情。原来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很能言善语的人, 可在面对你的时候, 我忽然发现我的语言是如此的贫乏。这些天来你在我身边说出了那么多爱意,总结一下,你始终在表达的,是让我应该承认咱俩的相遇相爱是多么与众不同、多么应该正视和珍惜!不论是在你身边的我还是在西安的我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但我在承认中迷惑。”
    她的邮件确实提出了很现实很尖锐的问题,我感到很多东西是不得不直接面对的。说实话我也迷惑也困惑,而且这些迷惑和困惑中,我应该有责任让思想中打不开的结松开,含糊的东西清晰起来。我給她回信说:
    “我比你年长,应该很冷静的面对你和我的感情。如果我们面对的是该拥有的感情, 我们会倾注我所有的爱和激情。我只是想慢慢引导你客观的看待问题, ‘客观’是你我在芸芸众生中相遇了,相遇的你我原本就应该相遇相知相爱。你不在身边的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咱俩现在还是应该把心情放轻松些。你我的确还不是很了解,你我确实都迷失在相互欣赏的新鲜和惊喜当中。长远地看,你不一定真正爱我,我也不一定会真正长久地爱你。一切看发展吧,如果你我在将来的接触中能够冷静下来,能够平静下来,你我现在心中的困惑就不攻自破了;当将来某天你我的感情继续深入,困惑提到迫切的情况再去一起面对。困惑应该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你说对吗?我想你我现在对一切都不要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吧,在你去西安之前咱俩不是还约定喝一次大酒,不醉不归吗?我等你回来。”
    第二天一上班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子邮箱,里面有一个回信,一看题目我就有些害怕,邮件的题目是“你心中的女孩儿”。我打开邮件,似乎看到了她说话的神态,困惑中的她在摇摆:
    “你的爱是纯净的,不容亵渎的,我不希望你白白的浪费它,我希望你能冷静的分析你我的感情,你分析了,可我觉得你仍然太过热情,从而也避免不了迷失自己。所有的一切在你眼中是那么那么的美好,我却又不能无视它的存在。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惹你生气,其实你看到这个邮件后会不开心。我也会难过的,真的,我希望你能真正的把握好自己的感情,我相信你能! 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吧。另外,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客观地说你将来还会遇到和我一样的女孩儿。你会像爱我一样爱我一样爱上她。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可爱,我的脾气很坏,你还没有真正了解我,在深入了解之后往往发现的都会是令你难以承受的另一面,而这一面你却未看到,你也未必能承受。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不要陷得太深,我怕你有一天受到伤害。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是个感情细腻的男人,不忍心在某一天看到你受到我的伤害。好好珍惜你拥有的一切,象你这样的人应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和生活,我祝福你。”

    七

    我知道,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一段美丽的邂逅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凭我对薰的了解,我想她是真的很喜欢和我在一起,只是在经历必然的犹豫、困惑和彷徨,她是一个很自主的人,对很多事物都有自己的主见,我想给她一段时间让她去想我、去体会认识我以后的每一次会面、去体味其中的欣喜和压力。日子在充满爱意和不安的状态中过去,随后的几天,面对我心中挥之不去的薰的影子,自己时而甜蜜温馨、时而患得患失、时而愁肠百转。除此之外,在自己心底里,我还挖掘出一种叫做“窃喜”的小心思。我时常想,自己够在第一次上网聊天,就遇到她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儿,简直是上天的赏赐,在赏赐面前我无法不偷偷窃喜。怀着这窃喜带来的惯性,我在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又上网聊过几次,又见了两个网友,竟又都很不错,年轻漂亮、职业高尚。面对网络,我困惑地问自己,难道网络中真的有那么多可爱的美女么?以前,受媒体的宣传影响,我对网络聊天一直是有看法的,觉得那是无聊、不上进、没有文化的人热衷的,甚至往往带有色情的成分。自打通过网络认识了薰,我对网络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这改变中,我对自己能够结识薰这一经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承认我这人运气比较好。和另外两个网友也有过若干次的会面,不论是一起吃饭、逛街还唱卡拉OK都很融洽。无论我的状态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自己每天都会想到薰,但在和网友会面时,对薰没有丝毫的愧疚感,也许我当时认为她只是我认识的若干网友其中之一了。和网友的会面,使我一除以往的寂寞和孤寂,享受之余,我在告诫自己不要陷得太深,不要迷恋上上网交友,我目前认识的几个可爱女孩儿,只是网络的冰山一角儿,该收敛的时候就应该收敛些了。我还在为自己能够在北京尽快买下房子而奋斗,有了房子,就可以把老婆、孩子接过来,过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日子。
    那段日子里,我和往常一样,每个周末都要赶回河北老家,虽然每周如此迁徙,使得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很累,但一想到女儿天使般的笑容,就让我体内立时产生一种巨大的力量。女儿小小的心灵,过早地承受了父母分居两地的现实,虽然在河北,她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等一干亲人,但她对父亲的深挚的依恋,每每在即将分别时随着泪水流淌出来,激励我要拿出最好的心智对待她。春天到了,周末在河北,我带着女儿会到花鸟市场闲逛,就如同带她去动物园。有一次她看上了一只小狗,小狗很弱小,不属于任何一类名犬,样子楚楚可怜,她的眼神明亮、深邃、宁静,似乎还带着些许幽怨。卖主要八十元,我当时没有多想,觉得给女儿买个象点样的玩具还得花几十块钱呢,就买下了,女儿兴奋不已,都不知如何感谢她的父亲了。但把小狗带回家时,得到了爷爷奶奶的一致反对,我家从来没有养过狗,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而且都在即将退休的年龄,这个年龄的人正憋着劲儿准备好好工作,利用最后几年为党多做贡献。他们说了一大堆关于传染病呀、玩物丧志等方面的话,说白了就是不想养。我说再议再议,安顿女儿和狗狗玩儿,就去打篮球了。等打了两个小时的篮球再回家时,父母已经一无知识分子的涵养和矜持,表现出毫无遮拦的怒不可遏----小狗拉了一地的大便,星星洒洒。稀,黑,而且不拘时间、地点。女儿为了能够保住小狗,一改娇生惯养的样子,又是擦又是涮,忙得小脸通红、头发散乱。回北京的时间快到了,我就要不得不赶紧吃饭,然后去赶火车,看着他们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买小狗确实考虑和准备不周,父母一直在耳边唠叨和发愁,而我又想留住女儿拥有小狗的快乐,一赌气,我用一个大个的手提袋,包起小狗回北京了。              
    小狗很小,看到一切都怯生生的,一路上没有惹起列车员的注意,到北京我租住的房屋很顺利。我从来没有养过狗,养了她几天觉得还行。这期间,薰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她回来了。我说我想见她,她说她很忙,不好找时间。我说我这些天晚上也不太方便出去,我得在家照顾小狗。她一听就惊了——确切的说是来了神,当下说,下班就到我这里来。这两天,一下班就被小狗缠着,我连想薰的心思都少了,她一说要来,我立刻想起我生活中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儿,想起我俩在一起时的那么多好玩的事,和我对人家说过的“我爱你”。说实话,我那些天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和薰交往下去,如何才能使我和她的交往完好如初,我甚至发愁地想象我约她她不想再见我的尴尬场面。没有想到这么自然地又可以见面了,更没有想到这自然,主要是因为只小狗儿。
    下班后,我先回到住处大致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去公共汽车站接薰。带着薰回到住处,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在屋里迅速地寻找着传说中的小狗。桌子下面,我为小狗准备了一只鞋盒子,里面垫着我的一件旧T恤,一个盒帮被我去掉了,便于它出人。在桌子下面另一端,我放置了两块踩扁了的蜂窝煤,是计划让它在这里便便的地方。可是狗狗不在桌子下边,找了好久才在床下面找到它,小狗躲在床下面几张褶皱的报纸当中。“你真的不配养狗!”薰瞪了我一眼,跪在我的拖鞋上伏下身抱出它,我被薰噎的说不出话来。薰让我捧着它,取出卫生纸为它擦去身上脸上的脏物。它太小了,小到能够正我的一只手上卧下;它太弱了,弱到连一只鞋能挡住它的去路。不管在哪里,它多数时候只是瞪着两只黑亮的眼睛瑟瑟发抖。我把它放在凳子上,薰坐在床边端详着它:“呦——宝贝儿,看看你的小样子,这回干净了吧,看你这个大傻呗儿的主人,太不尽职了!你好倒霉呦,怎么落到这么一个主人手里!”面对薰对我的挖苦,我无言以对,但是她对狗狗的关心倍至倒让我吃醋不少。我顺口说了一句:“你,你从来没有这么深情地看过我。”
    她不理我的抱怨,立刻抱起狗狗,立眼看着我说:“你傻站着干吗?快去找吃的呀!还有水。她都一天没吃没喝啦!”
    “我,我給它准备了吃的呀,”我指着地上的两个肉包子。
    “去,去!那她哪能吃呀?哪能这么喂呀!”
    我委屈地辩解:“我也没养过狗,哪知道爱吃什么。知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知道它为什么根本不吃东西,好不容易吃一点东西就拉稀。”
    说到这里,我更加发现小屋里乱糟糟、臭烘烘的,薰在我印象中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白领,此时竟一点不嫌有不好的气味,她抱着小狗一直在喂奶喂水,还不时跟她聊天儿。薰还告诉我,小狗拉稀,可能是我喂的牛奶没有对水,太浓的牛奶,它消化不了,同时她不许我再喂她吃肉。小狗安静地在她怀里睡着的时候,薰把她轻轻放下,要我和她一起出去买专门的幼犬狗粮。超市很近,路上和买东西的过程中,我俩的话题基本都围绕在小狗身上,一点也没有因为前不久的邮件带来的隔阂和不自然。
    薰知道我眷恋她、尊重她,我也知道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孩儿,我俩就这样自然地每天见面,照顾小狗。小狗确实太小了,小的连台阶都不敢下,薰在帮助小狗下台阶和喂她吃饭的时候,展示出了她纯真、纯净的爱心。她是一个对宠物异常宠爱的人,在我眼里,有些举动甚至接近了病态,比如吃饭时,她会举着原本我为她精心烹制的可乐鸡翅,问小狗吃不吃,小狗凑近闻闻,表示不感兴趣后,她会继续自己吃,我大叫着告诉她小狗刚才舔到了鸡翅,她还乐滋滋地说:“没有,没有,只是闻了闻。再说了,她有什么脏的呢?她又没有出去拣垃圾吃!”我知道反驳她也没有用了,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要注意,不能和她接吻。”那些日子里,薰几乎天天到我那里,说是来照顾小狗,而不是看我。我也不去和小狗争风吃醋,喜滋滋地看着她每天忙里忙外,恍惚间,我俩像是一家人,在过着热热乎乎的小日子。过了不久,在她的照料下,狗狗的饮食和便便一切正常了。每当她进屋和狗狗嘻嘻哈哈、有言有语或打作一团时,屋里的气氛立刻欢快起来。此时的我,倒更愿意把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享受这种和谐、欢快的气氛。
    狗狗的眼睛黝黑,眼神让人感觉很温情、很深邃。薰说小狗的眼睛和眼神很像一个小海豹的电脑桌面图片,我似乎也看到过一个类似的小海豹的大头照,她就给小狗狗取名字叫“SEAL”。晚上的时候,我和薰带着小SEAL出来,在胡同或马路的路边让它便便,有时路过一个小服装店,我就让薰自己进去,我抱着小SEAL等在外边。一次,在一个很有特色的小店前,她在里面一个劲儿的招手,我就将小SEAL夹在衣服下的胳肢窝里,走了进去,她正举着一件衣服兴致勃勃地问我效果怎样,我局促地应付她说好好可以买可以买。身后的售货员一声尖叫,我扭身看时,发现我的衣服下边滑稽地露出一个悠然摇动的小尾巴。
    那段时间里,每天下班后,我都急匆匆地赶回小屋,为的是能及时照顾小seal。进屋后,我总是忙不叠地为她收拾便便、喂食喂水、擦洗身体。见到主人,她自然是很兴奋,围着我绕来闹去。当一切收拾得差不离了,我也累了,就侧躺在床上看电视,一只脚耷拉在地上,任她轻轻撕咬。她毕竟太小了,玩耍不久就会累,就依偎在我脚边打盹儿,全然不知主人最喜欢这时候对她投去温情的注视。睡梦中,她忽然惊醒,哼哼两声,而后跳将起来,奔向门边,我告诉她不要着急出去,等薰来了,一起出去玩儿。每次这样安慰她后,过不了十分钟,薰就会敲响房门,而后她们欢喜地闹做一团。我告诉薰小seal早就在等她了,薰责怪我观察得不细,她说其实小seal的举动是感知到了她的到来,在她刚到胡同口的时候,小seal早已察觉到了。我说哪有那么夸张,胡同口离我的房子有三、四百米呢,薰告诉我说,小动物的感知力要远远超过人类的想象。后来,有两天薰有事没有来,我还真发现小seal就没有兴奋地从睡梦中醒来,而后立即奔向屋门的行为。我把这事告诉薰后,她抱着小seal挖苦我说,别看大傻呗儿整天对她说想呀、爱呀的,其实还不如小seal对她有真情呢、还不如小seal和她的缘份深呢,还不如小seal和她心灵相通呢,我尴尬地看着她们俩欣慰地傻笑。
    八

    我想送一个礼物给薰,记得先前有一次谈论中,我谈到过要送她礼物,她高兴地问我要送啥子,我告诉她说猫头鹰,薰撇着小嘴说不喜欢。我告诉她那好象是鲁迅曾经送给徐广平的礼物,她好奇地问有什么意义么?我逗她说看看,还是学问没有我大吧。鲁迅刚认识徐广平时写了一首诗,里面重要的一句话就是:“我送你一只猫头鹰。”是告诉心爱的女孩儿认识了她自己就开始彻夜无眠。我想送一个礼物给薰,工作的时候我用我工作中最常用的一个仪器上的配件给她做了一个礼物,精致、好看而便于携带。我是搞化学的,在机械方面笨手笨脚,但最终把礼物打磨得很美观,做成了钥匙链送给她。因为工作中我几乎天天都要用到这个东西,我也希望她能每天见到它。是铝合金的,我在上面用钢戳刻上了我和她名字的缩写。我想,恋人间的礼物就是一种表达。这么一表达,我那时对她的喜欢、依恋、爱恋、时时刻刻想在一起,等等等等都包含在里面了。我希望自己对薰的感情表达方式,始终柔和温宛、中规中矩,我希望我是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抚摩着纯手工制造的礼物,抚摩着我俩并排的名字,温婉美丽的女孩儿无语良久,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小声说:“你真是个大傻呗儿!”
    第二天见面时,她给我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也是一个礼物,她说是礼尚往来。我受宠若惊,打开精美的包装,里面是一个香木制做的由五个圆球组成的小乌龟,四条腿分别是四个圆球,身子是另一个独立的圆球。可以在桌子上推行,这时五个球互相摩擦,都会转。她说这是她到云南开会时买来的,一直放在桌子上,一开始就认为他傻傻的,昨天突然觉得我和他有点象,就送给我,说是给我找了一个小弟弟,在她不能陪我的时候陪我。说实话,礼物不是很精美但我喜欢,觉得这是天真女孩儿的天真的礼物。于是按照她说的,当没有她的日子里我就对着小乌龟傻愣。每当这时就会想起她和她说“让他替我陪你”时的表情,天真和充满孩子气。她的天真和可爱的孩子气,在那些日子里随时围绕着我和我的周围。我沉浸并享受在其中,有时会和她一起闹、一起疯、一起毫无顾及的傻笑,有时会象大人带孩子一样约束她不许干这不许干那。
    那时我住处附近,有一家小的奶糕店,散步时被她发现,她发现后很兴奋,直接冲了进去,在街头和她散步的我,竟在一转眼之间找不到了身边的姑娘。我环顾四周两遍才发现她已经在屋里,伏身在奶糕店的玻璃柜台上正在垂涎。“怎么样,看上哪一块儿了?我给你买。”估计我说话的语气极象大人带着孩子。我的态度显然纵容了她,她一下子要了四块。然后熟练地点了饮料,迅速坐到一个类似于吧台的坐位上,对我露出一脸讨好的假笑。老老实实地吃了一块,她就露出了险恶并令我吃惊的用心——她提出要求让我把其余奶糕的蛋糕部分都吃掉而她只吃上面的奶油!并催促我说“快吃,快吃呀,多好吃呀。”我吃,我吃,我吃吃吃。她在对面监督着我,说:“你,你怎么吃那么慢呀!” 我吃完以后的奶油只在她面前存在了一瞬间,之后她作出可怜的样子用央求的语气说:“再买两块行么?”
    “不!”我的语气斩钉截铁。
    “其实,其实我也是好心。你可以吧蛋糕打包走,明天早晨当早点呀。看我多照顾你呀,还为你早点着想。”
    “不行。”我尽量压低声音,但店员明显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笑话般的争执。
    “你,你根本就不爱我。”我语塞了片刻就看见噘起的嘴里一股脑地冲出“大骗子、大色狼、大肚子、大抠门儿”等一串名词。为了减少可能出现的我的溺称,我不得不及时地向店员示意在要两块儿。店员看样子是个刚来北京不久的外地女孩儿,忍着笑端上来奶糕说没见过这么吃东西的。
    “干脆把她留在这里给你们打工吧,”我说,“工钱可以不要,让她吃饱就行。”
    “我们可用不起呀,小姐这么有气质这么漂亮,当我们老板还差不多。”--她那天确实很漂亮,合体的细呢子大衣让她显得更加苗条和高挑。
    从奶糕店出来,发现外面又刮起了寒冷的夜风。象第一次见面一样,她蜷缩在我的大皮衣里面,胳膊从身后环绕着我的腰,我紧搂着她的肩膀,我们并排走着。宁静的夜在混暗路灯下的充满温情。我们谁也没说话,互相体味着拥有对方的美好。很久,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在衣服里面抚摸了一下我的肚子说:“对不起,我看见奶油就不要命。让它受苦了。”
    “你知道就好。没关系,我还算适应。以后有机会我专门买奶油给你吃。”
    薰离开我已经多年了,不知道现在她是否还记得这句话。反正我记得。起初我记了两年,在04年和她又一次联系上的的时候我作到了。那时我每天下班后都开车到机场,有时侯会在超市附近停车给她买一只玫瑰花。有一天在超市里发现了一个制作奶糕的柜台,我就提出专门买一盒奶油,人家根本不答应只卖给我奶油。我当时跟人家耍贫嘴说我是为自己心爱的姑娘买的,这对于我很重要,如果我买去了,她一定会接受我的爱。买奶糕的小姑娘终于被我说动了,破例卖给了我一杯。薰见到时不是很吃惊,只是没有象通常那样立刻招呼我坐下或喝水,低垂着眼帘看着举在胸前的奶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不知道已经分别多年的她,今天是否还和曾经一样喜爱吃奶油,不知道今天她还能否记得那家奶糕店,和我后来专门为她买过的奶油。

    九

    那时侯的日子里,我和薰每天象一对真正的恋人一样每天约会,去隆福寺和万通逛街,在偌大的北京的不知名的胡同吃小吃,在后海边看西下的夕阳和自在的野鸭,在簋街相拥缓行、选择不同口味的餐馆进餐。晚了,我会送她回机场,我们仍然难舍难离,在车站后面不远的小树林旁拥抱接吻、切切私语,迟迟不肯分开,直到末班车的出现,她才象第一次我送她回来时的样子,凑过来轻轻地在我腮边一吻,目送我离去。每天上班的时候,我俩还会互发电子邮件,说一些好玩儿的事、谈论好玩儿的相片,和彼此分享自己喜爱的歌曲。有一天下班后她来找我,见到我没说几句话,就神神秘秘地从自己的挎包里往外掏东西。
    “找什么呢找?”我挺奇怪的。
    “给你看一样我喜欢的东西。”东西找到了,是一张折叠工整的打印纸。她轻轻亲了我一下,一脸的幸福,把头轻靠在我肩侧。纸在纤细的手指间被灵巧地打开,“是你今天上午给我写的情书,大傻呗儿。”
    “大傻呗儿”逐渐地成为了她对我的固定称呼,可能是因为这些天我一直在向她傻了吧唧地说我爱她,我喜欢这个称呼,甘心情愿地在她面前永远“傻”下去。我同时享受这个名字,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享用着这个充满爱意的昵称。
    “情书?”我脱口而出,脑间迅速地回忆今天我给她写的东西,“是情书么?邮件中有什么不妥?”我一头雾水。
    她拉我到路边小花园的长凳坐下:“当然是情书了,我就管它叫情书。”她温柔的语气告诉我,我没有在邮件里说什么错话,“是你这个大傻呗儿给我写的情书。大傻呗儿,我要你当面念给我听。”她把那张纸递到我面前,一脸虔诚和期待。
    “呵呵呵呵。有,有这个必要么?”
    “要你念你就念,你不是说过我想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么?不念我就生气,我就不理你了,我就立马回机场…”我用手势打断了她可能继续说出的“我就…”,她双颊红润地瞪起眼睛做出要生气的可爱样子。
    “好好好好,别介别介,可别生气。我念就是了。”我心理想着:都说女孩儿的心思男人永远不好猜,事实如此呀!邮件不是很长,是我上午特别想薰的时候给她写的,当时没好意思给她打电话,怕打扰她工作,就写了一些想她的话。邮件是自己写的,又才发出不久,所以我几乎还能背下来。于是我举着纸,目光一半在纸上,一半从纸顶越过,看着她低垂的眼睛,“读”起来。薰一下子安静下来,时而低垂眼帘,时而和我默默对视,象个课堂中的孩子。
    “还念,还念!再念一遍吧。”我遵命,没有丝毫停顿,继续读第二遍,逐渐地,自己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发邮件的时候,由于自己身在其中,只是想表达我对薰的爱恋,表达得舒畅一些了,也就略做修改而收笔,没有觉得这个过程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念完第二遍之后,经薰点拨,我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一封情书,她款款地告诉我,这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的情书,包括在电影、电视或文学作品里面见到的。说到情书这个词,我想,在我们这个交流手段多样化的年代里,大概已经快要被人忘却了。当今的恋人们,即便是远隔天涯,也可以通过电话、短信和视频聊天诉说爱慕和思念,而通过文字写出来的情书,特别是打印在纸上的情书,应该是凤毛麟角了吧。另外,情书的存在,应该有其历史原因的,它应该存在于男女之间羞于用语言表达爱心的年代,或者存在于家族和社会对自由恋爱严加看管的年代吧。想到这里,我用余光偷看薰,感到在自己轻声诵读中,她陶醉、她幸福、她在温情地兴奋。于是,我又用局外人的眼光重新审视这打印出来的邮件:字数不多,但每一个字间都充满着对薰的真挚的欣赏、爱恋,和深海一般的向往。我也从心里同意管它叫情书,同时心满意足于自己不经意间给薰带来的一大包幸福。这情书写得确实不错,记得和一般意义上的情书一样,里面我提到了对她的百般爱恋,字里行间充满着真挚的火样的热情,情真意切、文字工整、表达准确、情意绵绵。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我用专门的篇幅谈到对她的另一种感觉——尊重,可能对这种感觉的表达打动了她。另外在结尾的地方,我借用了一句张信哲的一首歌里的一句歌词:“薰,没有相同的感觉给谁!”
    念完之后她心满意足,但我却开始觉得还有些话要说,有不吐不快的感觉。我请求她认真地看着我,不要打断我,听我慢慢说,我感觉到自己似乎想从一个遥远的不沾边的话题开始,途中经过雪山草地的征途,最终才能转到主题上。她专注地听我缓缓道来:“給你讲一个我打球的体会,是我刚刚想起来的。我不是从初一就开始练篮球么,后来在中学大学一直是校队的,一直打比赛。”她微微点头说:“嗯,你跟我说过。”我继续说:“还有后来在河北工作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要打两三个比赛。”我感觉到自己要说的是一个逻辑性很强的问题,确切地说自己最终由哪里出发最终要到达哪里我自己也不清楚,只能顺着思路以意识流的方式顺出来。薰那时应该是很理解我,在努力地从我的表达中找到脉络和逻辑。我接着说:“在每一场的比赛中我作为一个球员都会听在不同的评论,有的来自队友和教练、有的来自旁边的观众。在篮球比赛中,表面上看是五个人对五个人,但实际上在球场的局部很多时候都是我面对对方的只一名对手——不论攻防。”薰对篮球不是十分了解,我慢慢地说着,看她的表情她似乎听懂了,在耐心地等待下文。我继续说:“现在我说一下我所听到过的好听的评论——这里只说好听的,先略去批评的,我想用好听的评论说明一个问题。”我似乎找到了一条明晰的线索,试图能够沿着它顺下去,我接着说:“好听的品头论足中大概有的时候我会听到‘他跳的真高’、 有的时候我会听到‘他速度真快’、 有的时候我会听到‘他投篮很准’、 有的时候我会听到‘他对抗不错’等等等等。一个在球场上打球的人么,听到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听的多了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有一天,是在一个很大的企业里打一次比赛的决赛,决赛的对手还正是人家主办的企业,观众里三层外三层的。那天我打得很出色,远投啊、快攻啊、抢断什么的。在几个强度很大的快速攻防中有一次我以速度突破上篮成功,正在往回跑听到杂乱的声音中有一个人说了句‘这个小孩儿,打球真聪明,是个用心用脑子打球的人。’她是在和身边的人对话,跑到她身边我偶然听见了。当时感觉听特殊的,我边跑边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薰安静地注视着我,我的神情越来越认真,连笑都没有对薰笑一下认真地继续说:“我刚才说过在篮球比赛中,表面上看是五个人对五个人,但实际上在球场的局部很多时候都是我面对对方的只一名对手,有时是你进攻他防守反过来是他进攻你防守。每当我一上场,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对手并迅速寻找出我比他强在哪里,正因为有的时候对手不如我跳的高我就会听到‘他跳的真高’,在另一场比赛中我发现对手移动比较慢我就会时时以速度和他比,我会听到‘他速度真快’,简而言之我会面对不同的对手选择用自己不同的特点,以自己的长处比他的弱点。那天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咵赞说如‘打球聪明,用脑子打球’,我这对于我很特别。我当时驻足对评论者行注目礼。”我终于明白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了,深吸一口气打足精神去表达最终要说明的主题。薰不耐其反地听着我枯燥的‘篮球’,在安静地等待下文。我继续说:“我想说,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都会听到很多次对自己的评论——不论是来自家长、同事、恋人和竞争对手。现在咱们单说褒奖的评价。在那么多的好听的评论中,一定有一种评论是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换句话说,一定是你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听到的、会希望听到的。那么也许某一天,你听到它时,会引发你心底深层次的共鸣。今天,咱们读这封情书,我希望对于你,情书中对你的评论,能够在你心灵特别深的地方引起共鸣。我希望你能够如同我在球场上一样,对评论者驻足行注目礼!说完啦!”我终于长出一口气。薰愣在哪里,还在随着我的话思考问题。
    我拉她起来轻轻拥抱一下,领着她往前走,说:“那,你哪天也再咵咵我呗?比如,我那么那么多的优点?和魅力啥的。”我感觉真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想对薰的表达,感觉到位而且舒畅。此时,我想逗逗她,有些深层次的感觉让她回去自己独处的时候再去体味。
    “你很健康,”她毫没犹豫地说。沉吟片刻,“不只是身体,而且包括精神。”
    我在听,她继续说:“你与我平常碰到的人不一样,我平时遇到的多半是生意人或搞贸易的,你和他们有很多不同。你的语言和思维,让我在好多时候感觉新鲜。还有,你很热爱生活,所以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到时刻都是积极的——这就是我说你很健康的原因。因为你爱生活,所以你会随时有好多奇思妙想,比如滑稽的和好玩儿的,淘气的,让我感觉和你在一起有很多乐趣。同时,你是个成熟的人,你有令人羡慕的职业,在你的职业里你很出色,而且对我的热情让我着迷。你的个子很好,挺强壮的,对于我有很大吸引力。真希望累的时候或想耍赖的时候,能够靠靠你的肩。每次接你电话的时候心情很好,很喜欢听你的声音,和你诙谐的自我调侃。”
    我没想到她能一下子说出这么多来,可能是早已经思考过的,现在只不过是用语言表达了一下。我调侃地说:“我可是家庭妇男型,你喜欢么?
    她说:“你有不错的职业呀,科学工作者,你研究的课题不是在全国都领先吗?多让人羡慕呀。”
    我说:“那是另一方面。我真的希望自己是家庭妇男型。我喜欢在家做饭洗、和鼓捣花花草草和小狗什么的。觉得特舒适。”
    “你还喜欢什么家务?”她问。
    “带孩子和做饭。其它没了。我不喜欢刷碗和洗衣服。”
    “呵呵。”她喉咙里又一次发出我喜欢的升调的“呵呵”声,她接着说:“我喜欢洗衣服呀!”那天我送薰回的机场,分开的时候她又拿出那封打印的情书向我摇摇。
    随后的那些天我在审视自己,有一个词老在我脑子里出现——“滥情”。我想是不是由于寂寞我落入了这个词的范畴。我想“滥”是泛滥的意思,大概有来者不拒,不加选择的意思吧。随后反复地想薰,想我对她和她对我说过的话。多日以后我想我应该是想明白了。就给她写了个邮件,邮件中我说:“我对你说了那么多的“我爱你”,用了那么多方式说“我爱你”,里面确实有很多很难得的感觉。对于我自身而言这些天真的很奇特,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甚至没有想象自己这样过——对一个女孩子滔滔不绝地花样翻新地说“我爱你”。我考虑这种情况不是能够复制做出的,“复制”你明白么?在这里是不会再有的意思。我在问自己这是不是能够叫“爱情”,冷静地说我想还有一定差距。因为咱俩确实刚刚认识,我对你的了解确实只是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真的让我很激动,真的很吻合——你的身高你的举止还有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于我心目中都已经尘封和安静下来的那个形象的整体上的吻合。你不是喜欢《简爱》的那句话么。我想再次借用一下,稍微改一点写给你:如果上天給我足够的时间来接触你,我一定会让你离不开我正如我现在是如此离不开你!”
    那段时间我和薰见面的时候我们的话题每每围绕着爱情展开,我们旁征博引试图真正弄明白我俩之间的感情,最终解开面前甜蜜的困惑。今天,当我想把当时的心境写出来的时候,已经想不全我们都谈到过些什么。回忆是困难的,这与回忆中到底是甜蜜的成份多还是痛苦的成份多一点无关。在我的回忆中有许多事情已经难辨真假,另外有些事我根本无法写出来。有一段时间里自己也把它们归结为已经遗忘了的一类,还伤心地以为真的是想不起来了了。但在有一天终于明白那不是忘记,这些事和感觉只适合收藏,是根本无法写出来的。主要是因为它们一直在脑海中很深的地方,或者时隐时现地游荡在周身的血液里。不能够转变成语言或者文字。它们注定属于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之类,一旦被强硬地变成语言文字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或寂寥,是一片恍惚的希籍或绝望,它们的最终归属大概只有两处:心与坟墓。就像是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而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记得我们谈起了曾经的一个爱情小册子,我问:“《廊桥遗梦》看过么?”“嗯,原版的书。”她说。“是吗!我也是!喜欢么?”我曾经用学英语的心态读完了那本书,还在书中标注了不少地方。“还不错。但感觉有些怪怪的。哦———好像感觉不是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深刻,第一次看到这故事之后觉得特凄婉有特强烈的遗憾感。”薰说。“对,对,我也是,但我老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同意作者的安排或意见。”“是呀。差不多。我感觉和你类似吧。”觉得写得不太合情理。“看看,看看,要不说咱俩特合适呢?知道《廊桥遗梦》的人本来就不是太多,能看过原版小说的人就更少,而感觉一样的,就只有咱俩了吧。哈哈,所以吗,你就是我的。”我当时得意地搂了搂她的肩膀,鼻子轻轻触到了她的耳鬓。“色狼,色狼啊!”可能是我的鼻尖弄痒了她,我记得当时身边花枝乱颤。我立刻离开她半步,等她稍微安静,我转过身面向她。严肃而低沉地说:“别笑了,看着我眼睛好么?我想起了《廊桥遗梦》里的一段话,想再借过来对你说。”她安静下来,由于刚才的闹腾,头发有一些凌乱。我轻轻替她理了一下,娴静中,她美丽的眼睛在充满柔情地注视着我。“你我是茫茫宇宙中的两颗恒星,几亿年来各自一直按照自己的轨迹在运行。终于你我见到了。这不是偶然,而是在咱俩各自的固定的运行轨迹中早就注定了。你在茫茫宇宙中孤单地运行了好几亿年,就是为了今天能够遇到我。”我轻轻拥着她,温和地吻着她额头的发迹。“咱俩遇到了,必定发生巨大的碰撞!必将碰撞出炫目的爱的火花。薰,我爱你!”
    十

    有时,薰会让我给她买一颗棒棒糖,看着她美美地吃着,我想爱情的感觉应该就像是嘴里含着颗蜜糖,在溶化中,感受到整个人也在被融化——那融化是无比美妙的和无法抗拒的。爱,让薰和我每天享受到日月的光华,爱驻扎在我俩的眼中,不论眼睛本身,还是眼睛中看到的万事万物都是美好的,真想让爱的波动在我俩视线之间的无限流淌、永恒传递!这样的爱情,值得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铭记在心;这样的爱情,有着不顾一切的执着、带着无畏的冲动、充满完美的梦想,即使它注定是一场裹杂着懵懂和忧伤的甜蜜。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我每一天都眉飞色舞地在幸福中晕眩,幸福每一天都肆无忌惮地灿烂绽放。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每每想起那段日子,尽管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但仍会不觉莞尔。
    薰每隔两三天就来找,她用女性特有的细腻的光芒,装点了我的生活。为了省下钱来尽快地买房子,我那时租住的是一间10平米的小屋,屋内摆设简陋、颜色单调。她领着我逛了趟隆福寺的夜市,用不多的钱买下一大块花布。回到小屋中,薰利落地将它分为四块,一快儿做窗帘、一快儿做床罩、另两块儿贴在床边挨着的墙上作为了墙围,整个屋子立刻变得温馨而有生气起来。她按照她的家庭观念,有声有色地创造了屋中协调而有生机的气氛,把我置于其中,我也成了气氛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喜欢坐在床边,让她站在我面前,我将头轻抵在她的胸前,闭上眼睛,让她轻轻地抚摸我的头。随着她轻柔的抚摸,我会在口鼻之间发出含糊的、介于幼儿和某种小动物之间的轻哼,我这时的感觉很轻松、很原始。每当这样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告诉我,我就像她的孩子。
    有时候,在小屋里我会为她做晚饭。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微波炉和简单的厨具,但我使用微波炉早已达到一个很有心得的境界,所以可以为她烹制出好几样色味俱佳的菜肴。做饭时她就像我雇用的小工儿,被我指使的一边抱怨,一边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满屋乱转。有一次,我为她烹制了一条鱼,还有拿手的“辣椒夹”。 “辣椒夹”其实就是将调好的肉馅塞入绿色的尖椒中,放入微波炉制成的。说不好是我调制的肉馅味道鲜美,还是她没有吃过这种形式的菜肴,薰边吃边赞不绝口。那天的辣椒里一定有一两支出奇地辣,她一边吃着一边大喊过瘾。我却一边警告她注意吃相儿,还不时用手给她擦擦上唇,她调皮地边吃边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又伸手轻拧了几下她的鼻子头儿。吃完饭,收拾完碗碟,我准备带她出去散散步,走在胡同里还没有到大街上,她说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有些不舒服,我笑着说是你太贪吃了,嘴巴和鼻子部位可能要变异,要变成猪八戒了,她说别闹别闹,真的很不舒服,想洗脸。我赶紧带她回到小屋,她认真地反复地洗了嘴巴和鼻子的部位,还说很烧得慌。后来我俩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吃饭时我摸了她那个部位,辣椒中一定有极辣极辣的,摸她时,我的手将做菜时粘在上面的巨辣无比的物质带到了她的嘴唇和鼻子上。我一边道歉一边看她的嘴唇,好像已经有些发红,她一个劲地嚷鼻子头儿疼,我说再洗呀,她说都洗了好几遍了再洗就该洗坏了,我着急地在屋子里转圈儿,嘴里叨咕着说没见过这么辣的辣椒,后来,我把她抱在怀里轻轻舔她的鼻子,希望能起到比洗要好的作用。这一舔,她安静下来,我就安静地反复给她舔、给她嘬,好长时间后,她说不疼了,我说我也累了,就不嘬了,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床上。抬眼看她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傻傻地问怎么了,我说你照照镜子,原来她的鼻子头儿被我嘬得鲜红无比!我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儿,她伤心地说明天怎么上班呀。大笑中我告诉她我想到了鲁迅笔下的一个人的名字——大概叫“红鼻子阿义”!从那天以后,嘬鼻子就成了我对薰最直接的一种“惩罚”,每每她做错事或惹我生气后,我都会把她生硬地拉到怀中,对她翘翘的小鼻子一阵狂嘬。这“家法”后来到04年再次遇到时,我俩仍记忆犹新。再后来,还被写进了我们的“爱情条约”中。
    由于晚餐是自己做的,通常很容易符合自己的口味,有时我俩还会喝上一点小酒,其乐融融。晚饭后,我和她习惯挽着手在北新桥和交道口之间散步,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起来,傍晚的街道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人流中我俩相互依偎。有一天,她突然很女孩子气地问我,和她在一起时,都什么是第一次。我当时感觉这问题很滑稽,随口说没有什么。她立刻作出要生气的样子。我赶忙找补了一句,说人家我都是这么大的一个大男人了,如果还有好多第一次,那不是说明我有病么。她撅着嘴说一定要占有我的第一次,什么第一次都行,包括哪方面都行,越多越好。我暗想,她可能真的爱上我了,或者说是早就有爱,到现在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夜色初上,北京的旧城区里,浪漫和宁静笼罩着整个视野。我俩海阔天空地聊着关于第一次的话题,谈到了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呀、第一次蹬上月球和我第一次在北京吃早餐。我问薰第一次挣的钱怎么花的,她说大吃了一顿。我告诉她,我的第一笔收入是大学时在校篮球队训练得到的补助,一共三十多块钱。薰问我怎么花的,我告诉她,我妈妈那时候的手表有问题了,于是我添了些钱给妈妈买了块新手表。谈话间,对面正好走过来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儿。平时我对她们很反感,那些小女孩儿也就有十岁左右,本来是应该上学的年龄,却被人利用来卖花。她们只要看到一对年轻一点的男女在一起走,就靠过去让人家买花,嘴里还叨咕两句言不由衷的吉利话。但那天,我对迎面过来的小女孩儿脱口说了一句:“你来的太及时了!”立刻买了一朵玫瑰,送给薰时,我告诉她,那是我今生第一次主动买花送给女孩子。此举好像满足了她的一些“第一次情结”,她微笑着收下,幸福地将它举到鼻前。回到屋里,我俩把那花插在一只小瓶里。过了两天,她再来时,那花已经有些凋谢的趋势了。这时,我感到她很在意那花,进屋后说话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向玫瑰投过去一瞥。我追问她想到什么了,她说她看到那花就要凋零感到伤感,说起初她并没有觉得我送她的花有什么特别,因为她曾经接受过很多次玫瑰,甚至一次收到过100只。我说我送她花那天就察觉出来了,她说她今天才明白,在自己生命中见过的玫瑰花中惟独最最珍视我送的这只。当时她说她想起一个自然规律,想到了绚烂开放的事物都会像花一样有凋谢的一天,她幽怨地道出她真的不想在将来某一天看到我俩的爱情不再,她说但愿我们之间的爱情能够长久绽放,永远不凋。这话让人心酸,我赶紧说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肩膀。我为花换了水,水倒进小瓶子里,发出叮咚地细语似的声音。我说:“你看这水,原本是没有形状的,它倒进瓶子里就成了瓶子的形状——人的力量有时候还是蛮有作用的。”她不解地看着我,我告诉她我不是搞化学的么,第二天就会把那花放在实验室的干燥器里,并把它锁进我自己专门保存贵重化学试剂的密码柜。不就可以让花永远保持她美丽的形状了,就可以保存到永远了?她终于欣慰地露出笑意。我那样说了,也那样做了,那朵花儿至今一直还在。在04年,薰和我再次相遇时,我告诉她花还在,她起初很吃惊,随后便要求去我实验室看看它是否还依旧美丽。我带她专门到我实验室看那花,看到时,她没有说太多的话,似乎在脑海里极力寻找和感受着什么,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次感动,而其中又会有感动中的感动,这时的体会只有用心灵去细细感受。
    那天,随后的时间里,我俩继续说着关于“第一次”的话题。她告诉我,以前她很爱去酒吧。而当时我说我是老土,只知道去餐馆,没有去过酒吧。就约定好她哪天带我去酒吧,也就是说,她带我去酒吧肯定是我的第一次。可约定虽然说出来了,但由于种种原因,那年,酒吧终于没有机会去成。在我心里,这已经成了不变的约定。以后逐年,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我一直为她守侯着我们关于酒吧的约定。工作和生活中,有过好多次机会被约请去酒吧,我都说不去。问为什么,我都说不为什么,我建议去唱歌或者吃饭!
    有一天,薰见到我说又要送我礼物,我很诧异也觉得突然。说自己没有做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情呀。她变戏法一样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瓶子,瓶子直径得有10厘米,不是很高,有着漂亮的盖子。里面装了好多幸运星,各种颜色,花花绿绿。“是你叠的?”我问。“嗯。”她笑得很温柔。“挺漂亮的。”我随口夸奖了一句,心里想着想不到她挺热衷这种小女生的把戏。“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可爱的神态让我想起“天真”二字,我越发觉得喜欢面前这个天真的小女生。“什么也不是。”情人节?不对呀。我脑子里迅速地掠过我的生日和她的生日。“再想想。”她没有生气的意思我就坦然了一些。我只能再次尴尬地傻笑。“咱俩认识100天纪念!” 我的天!
    她认真地说:“瓶子里有100颗星运星。从咱俩认识那天,我每一天叠一个放在玻璃瓶里,就算哪天拉下了,第二天也给补上了。” 我的天!我觉得自己应该很感动、很震惊。但随即,内心的感动被一种巨大的自惭形秽的感觉取代了。她是有着缜密心思的小女孩儿,我嘴上对她说了多少多少的喜欢和爱,甚至有的时候还责怪她对我不够热情。可是看看,她每天都在用这样的方式纪念着和我的相见。透过这种纯洁的方式,我能够感觉到薰把能够遇到我,当作了生命中的一件值得记忆、值得纪念的事情。只是她有她的表达方式,面前这小女生的表达方式让我感动不已!想象着每一天,她用纤细的手指折出一颗颗美妙的幸运星,放入瓶中的样子,我捧着她给我的礼物,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的样子好傻。”她说。我仍然楞楞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你想娶我么?”她的问题有些突然,但却实是我考虑的问题。我似乎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微微点点头。
    “大傻呗儿,你别有压力。咱俩每天高高兴兴的就好,你不是说过咱俩爱的还不够深刻么?如果深刻的那天到了,咱们再说这个问题,现在轻轻松松地好不?”
    “嗯。”我仍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如果……我一定要让你娶我,让你一辈子好好爱我!”

    十一

    和薰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快乐幸福和那么多难忘,是那么的美好并值得留恋。但分离一次次穿插其中,长短不一、各有滋味。由于我家在河北一个离北京很近的城市,周末我通常会回去看望家人。这便是和薰的最初的分离。周五,我会安排一个外出的工作,在外面干完活儿直接去北京西站赶火车。周日晚上再回来。那时,我身上还带着呼机,我告诉过薰想我的时候就可以呼我,我也告诉她接到她的传呼时我的感觉:我把别在腰带上的呼机设置成震动,每次她的传呼到来,我的腰间痒痒的,就象她调皮地用手轻轻地挠我。
    一个周五的午后,我正在复兴门地铁出站准备倒公共汽车。她的传呼飘然而置:“祝大傻呗儿一路顺风。我想你。”我打开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她我在哪儿,要赶几点的火车,我也多么多么想她。她不让我挂电话,让我举着电话,向她现场直播大傻呗儿赶火车。那次赶车时间很紧,我一路狂奔,现场直播:“大傻呗儿正挤向公共汽车门,为的是一会儿到站能第一个下车。”
    “不行。每一句直播后面要有一句‘我想你’!”
    “是!我,我,我想你。”
    “大傻呗儿第一个冲出公共汽车,正在飞奔。我想你。”
    “大傻呗儿发现在公共汽车上没丢钱包。我想你。”
    “大傻呗儿还剩7分钟,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就快练成世界冠军了。我想你。”
    “大傻呗儿正通过安检。真他妈人多。我想你。”
    “大傻呗儿又在跑啦……我,我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不想你。”
    “什么?!你说什么?!”她的眼睛肯定瞪得象牛铃。
    “对,对不起。这段直播错误,大傻呗儿看见进,进站口了。我想你。”
    “大傻呗儿成功进,进站。世界冠军即将诞生!我,我快受不了了。我想你。”
    “大傻呗儿终于上车啦,耶!---不对,上错车啦。”
    “哈哈……不对,‘我想你’呢?”薰笑着大叫。
    “我想你个头!我,我又发现没,没上错。我,我,我好想你。这破车,怎么还不开呀,我想你。”不大的笑声从听筒里象清风一样飘过来。我满头大汗。
    “好了宝贝儿,现场直播到此结束,请示你能不能到此结束。我想你。这破车好,好象开了。怎么没卖水的呀?”
    “好了大傻呗儿。同意结束直播。”她的语气低沉:“你快去买水吧,”我感到了话筒对面突然低落的情绪,“再买包面巾纸擦擦汗。对了,”她语音突然提高,“不许看身边的美女!”
    列车缓缓开动,我看到了远处站台上送站的人群。有的依依不舍,有的四目相对,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叮嘱万千。我突然感觉列车在载着我离她远去,突然感觉到突然地挂断电话造成的意识上大巨大不适。我在心里对远在机场工作的薰说:“亲爱的,我爱你,我好舍不得离开你,我好想你!”列车驶出市区,我看到了飞速后倒的树木连绵的西山,我转过头,向着机场的方向发呆。呼机以震动的方式再次响起,文字跃然夺目:“大傻呗儿,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好想你。”
    离开北京之后我和薰用短信交流。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告诉她应该是周日的晚上。我问她周末有什么计划,她的回答很简单——睡觉。我嘱咐她记得按时吃饭,别光顾着睡觉了,忽略了饮食,她说她听话。
    周日晚上,返京的火车上,拥满了象候鸟一样的人群。说象候鸟,是因为有一大帮在北京打工的人,每个周五会离开北京回到不远的老家,周日晚上返京。在车上,我遇到了一个读研究生时的校友,还曾经共同在研究生院篮球队参加学校的比赛,那时我身兼二职,既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又是研究生院的队长,我们一起还得到过学校的第三名。聊了两句才知道,他正在北大读博士,家人在河北,几乎每个星期都在这条路上往返。我倆聊起了一起打球时的事情,甚至还聊起了某场比赛中的某个某个球,我们聊起了NBA,聊起了公牛队、火箭队和凯尔特人队。列车开得飞快,我们还聊得起劲儿,眼看火车要到北京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四环。我和他相互留下了电话号码,而且还约定过些时候去一起打球。出站的人声嘈杂的队伍中,我们还在一边兴致不减地大声交谈。我们还能够再聊一会儿,因为一会儿可以一起去坐320。在出站口前,人群开始拥挤起来,站口外面有十几个人举着各色牌子在晃,那是接站的人们。突然,我似乎看到了薰!对,就是她!在我目光无意地一扫之间,发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笑脸,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忙踮脚再次聚睛寻找。真的是她!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已经关闭的小窗口前,她环抱双臂,正在笑盈盈地注视着我。从笑容上看,她早已经发现了我,一语不发地在那里等待被我发现。她的头发分成了两绺,松散地梳成两个辫子,就象小学时前桌的女孩儿。说实话,每一次到马上就要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情会有期待、有紧张、有亢奋。但这次见到她,是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我的心跳倏地开始加快,心里充满着异样的感觉,这是一种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的感觉,我在这包围中感到瞬间的眩晕。我顾不上仔细体味自己的感受,迅速地试图横穿人流到她身边。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今天有人接!”向身后同行的伙伴迅速地交代了一句,我就横向冲入人流,甚至都没有在意对方是否听见了、是否听清楚、是否还在想和我一起坐320。薰一直在冲着我笑,姿态没有丝毫改变。那笑容和姿势一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以至于在此后的每一次出站,我都会想起那天的情景,都会侧目,向那个关闭着的小窗口探寻。这种无望的期许,贯穿在薰离开我的日子,贯穿于我被巨大忧伤包围的日子里。现今,我和薰到过的很多地方已经大变模样,有些地方可以说是已经面目全非。如今,簋街已经改变了01年时自然的繁华,变成了另一种规整的昌盛,东直门的KFC早已经无影无踪。我一直感谢北京西站的建设者和管理者,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仍然为我保留着那里,那年薰曾经倚靠过的小窗口。依然能让我在那里逗留片刻,在薰曾经侧身倚靠的窗台前,体味若干年前的幸福。
    “大傻呗儿。”我走近时,她轻轻叫我,手仍然环抱在胸前。
    “我想吻你。”我严肃而认真,身后人流涌动、川流不息。
    “你变态呀你!”她又恢复成了动态的样子,圆瞪起美丽的双眼,虎着小嘴儿,一脸要跟我这“大色狼”战斗的样子,“你不会这么色情吧,见到人家就想吻。有本事就吻,我明天到你的实验室去,你不吻我不行,还不许应付我,得舌吻,长长时间的。你敢吗?!”
    “……”我无语。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调侃方式,习惯而且乐此不疲。我轻轻靠近身体,把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我好喜欢,喜欢你。”
    那天,薰改变了装束,可能是周末真的睡得很酣徜,面色红润、精神焕发。薰的头发梳成了我从未见过的样子,中长的秀发从头顶左右分开,自然而整齐地垂向两侧,在耳际疏松地梳成两个小辫,配合高挑的身材显得自然、大方。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两只美丽的眼睛会说话一样忽闪在咫尺,发出幸福的光茫。微微上翘的嘴唇精致而红润,在轻轻地一张一翕,似乎也在对我诉说着爱情的词句。她的神态,竟然让我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眼前的女孩儿非常象安徒生童话里的一个什么人物。对了,是白雪公主!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儿!
    “你就是我的童话!”我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她问。
    “童话。”我说。
    “童话?”她又问。
    片刻之后,她领会了我心中的意思,说:“童话里,人是会飞的。”
    对呀,童话里的人物是会飞的!
    我拉起她手,转身离开出站口,我们轻盈地奔跑,逐渐张开翅膀,飞离了地面。远处近处,霓虹灯闪耀出美妙的光茫,周围的人们不约而同仰视着我们,行驶的汽车停下来,打开祝福的双闪。我们在空中俯视,向人们挥手致意。我拉着她,一起飞向童话的北方,飞向美丽的拉普兰……
    “你怎么就知道我来接你呢?”薰在我身边轻柔地问。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她会来接我呢?我从来没有预想过,她也从来没有说过。沉吟片刻,我说:“爱一个人,就能够时刻感觉到他(她)的方位,时刻感觉到他(她)的存在。”停了一下,我接着说:“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为他(她)架起通向自己的桥梁。”很多年过去了,有些细节我已经无法记清,记忆的片段相互交织、彼此缠绕,让我无从理清,甚至难辨真假。今天的我,忘记了事实上到底是先有她的接站,还是先有《我的野蛮女友》这部电影。在回忆中,我把电影中的经典台词一相情愿地粘贴在这里,希望她也看过这个电影,希望她也能记住这句话,希望她真的有一天能够回过头,为我第三次搭建靠近她的桥梁。
    记忆的碎片,在我头脑中拼凑,意识已经把一些前前后后的记忆揉搓在了一起,同时呈现在我面前。有时我默认了这种混乱,认同它们在特定的心境下共同出现。就像薰说过,在一些表面上很混乱的酒吧,偶尔会有不可能相搭的元素同时共存。多数人看来,会觉得是毫无品味的堆砌,而另外的人往往乐在其中。
    我们一起上了公共汽车,车行了不远的几站,就上来很多人,我俩分别给老人让了座。我抓着车顶的横杆,薰依偎在我怀里,汽车驶上长安街。夜晚的长安街上,依旧车水马龙,我们的车驶驶停停,每一次晃动,我俩都更紧地抱在一起,拥抱中,我轻吻着她淡淡的发香。晃动中,我俩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变成了汪洋中一条浪漫的小船。我在她耳边极小声音说:“坐公共汽车的感觉竟那样美妙!”她抬起头,与我对视了一下,随着车身的一晃,在我腮边轻轻吻了一下,就像我第一天送她回去时那样。我不好意思地微微后撤,我看到了一个因为爱而格外美丽的女孩儿。
    十二

    作为一个男人,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孩儿-----她温婉美丽、和自己一起坠入爱河、每天为我赶路、为我计划行程、为我安排时间、为我精心化妆、为我细致地准备自己的服饰、为我推掉应酬和约会,这无疑是十分幸福的事,也是件有着极大诱惑力的事情。我相信她是对我有了感情,一个女孩子如果对一个男人没感情,是不会从城市边沿跑到城市中心,就为和他一起乘坐公共汽车的。徜漾于爱河中的我们,心甘情愿地拉着手,共同坠入甜蜜的爱的小深渊。深渊中的她,终于对我说要嫁我!动情地、严肃地。当时,我俩在逛万通,我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东西,或是当时想到了什么,在摩肩擦蹱的人群里,原本我俩在并排走着,她突然靠向我怀里说:“大傻呗儿,你娶我吧!”。由于她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因此她拥有着中国传统女性隐忍、包容的美德。这美德,在需要它出现的时候,总会展现在我面前,而此刻,她骨子里要的是爆发的、燃烧的爱情。虽然在她内心中,这爆发与她所受过的教育会矛盾地冲突,但最终的结果是爆发终于战胜了礼教,毫无遮拦地展露出她的真实。此时,她的言行表现出她作为现代的女孩儿大胆的、自主的、直白的一面。
    我并不吃惊,自己想到早就会有这么一天。说实话,我和薰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我是真真正正地爱上她了。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俩沉醉于爱情的美好的气氛中,我也想到过她总有一天会说离不开我、要嫁给我。可零一年的我,当时的确一心在家里,幻想着能够跟家人团聚。当时孩子还小,我非常爱她,不忍心让她承受失去父亲或母亲的痛苦。这些心思,我对薰表达过,而且薰也曾讲过男朋友说离开她就活不下去。我不知道所谓活不下去,意味着什么,但她说话时的语气十分肯定、十分凝重。
    爱情,终于发展到了不轻松和无奈的地步,我和她感到了甜蜜中挥之不去的痛楚。那天,我们随后很少说话,默默地回到我的小屋。在我租住的房间里,薰和我投入地长久拥抱、亲吻,悲壮的气氛挥之不去,我感觉自己像是汪家卫电影中的主角,不论躯体在做着什么,内心深处总是笼罩在忧郁的气氛中。
    第二天早晨醒来,薰对我说不想去上班了,她想好好陪陪我。可是我那天真的早已安排了重要的工作,我向薰解释说,那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有事先约好的重要事情,如果改天,我很愿意和她一起待在小屋里,两整天不出去。薰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我,我告诉她下周安排好工作,然后我们一起,两天不上班,专门在一起待着,她仍没有说话,仍是死死地抱着我不撒手。我只能往单位打了电话,说有些不舒服,晚一点去。大概10点钟的时候,我俩从小屋走出来。外面,阳光普照,人们都在各自的轨迹中各自忙碌着。由于前一天她留宿在我这里是没有计划的,她连化妆包都没有带,她的眉毛之剩下很淡的一抹。走到大街上,路边恰巧是一个化妆品专卖店,我走进去给她买下一支眉笔,递给她是说这是又一个“第一次”。她没有兴奋、也没有笑,只是喃喃地再一次对我说:“别上班了,今天想好好在一起。”我抱歉地说:“真的不行,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有深圳的人今天要来见我,给我送来重要的数据,并要谈重要的试验方案。”送她打车走时,她若有所思地隔着车窗看着我,那眼神里带着一股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忧郁神情,似乎马上就要天各一方了。
    果然,第二天她发邮件告诉我,男朋友回来了!
    读到这几个字,我立刻想到电影《红高粱》中的一句台词:“鬼子说来就来。”当时的电影评论批评地指出,“鬼子来了”这事太突然了,在影片前面没有任何的铺垫,观众无法在影片的中途突然接受如此大的“急转弯”。男朋友的到来,就像电影里一样没有任何铺垫。吃惊之余,我后悔为什么自己那天那么粗心,没有体会到即将发生的变故,没有能够和她好好地待一天。有一个名词叫“黑天鹅事件”,是很早以前,欧洲人根据他们的真实的经验概括出来的,通常指非常难以预测的不寻常的事件。17世纪之前,欧洲人认为天鹅都是白色的。但他们在发现了澳大利亚,随之看到了第一只黑天鹅,原来多少年间的这个不可动摇的信念崩溃了。说明了任何一个事情的发展,或事物的存在,都具有意外性。也许在过去,没有任何能够确定意外发生的可能性的证据,但意外真的会发生。发生了,它便会产生极端的影响。一只黑色的天鹅终于出现了,他打破了我和薰已经拥有的平静和美好。
    那是那年夏天要到来的时候,我永远记得那个特别的春夏之交。“黑天鹅事件”对于我太颠覆了、太突然了,突然到让人无法忍受。原本,我和薰像热恋中的恋人,每天体味着甜蜜似火的爱情,男朋友的回来使这爱情戛然而止。我觉得自己似乎原本在高速公路上以120麦的速度奔驰,路面上突然发生情况,狠狠地一脚刹车踩到底,我的心就象在路面上抱死磨擦的轮胎,痛苦地扭曲着趋向爆裂。原本,薰对我说过,要在夏天时穿漂亮的裙子给我看。我还答应她,給她买漂亮的花裙子。本来还约好的,她会带我去酒吧。一切一切,可是必须刹车了,那感觉,经过才会知道,真的非常难受。
    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就此离开了她,因为她说过男朋友离开她活不了。也就是说,她也许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我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因为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好几天没有联系,每天下班后,我木然地回到小屋,发现里面只剩下孤寂的我,就在几天前,她还抱着我请求我陪她,而现在,她的忽然离去,留下了巨大反差。一段时间过去了,即使寂寞,我也不想再上网,我不敢再进入认识她的聊天室,丝毫不愿意去认识一个新人。我戴上耳麦,木然地走在和她一起走过的路上。痛苦中,那一段就那样走向了结束。离开,是平静的,和带有浓厚的相互祝福的。想起她,我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祝福她能够和男朋友和谐、美好。带着真心的祝福,我想,我只有这样做了:把薰放在心灵的最深处,用以后的时间去怀念,用一生的时间去淡淡的想念,能够那样的爱过一个人,能够有那样的爱恋,我会觉得是自己一生应该骄傲的事!
    零一年余下的季节里,我很少上网,即使和谁聊起来,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随便说说话,打法一下寂寞而已。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去网络中再试着寻找些慰籍,自己的运气不是很不错么?天气终于转凉了,从酷热到凉爽。生活波澜不惊,我孤独地沉浸在对薰的思念和祝福中,没什么不好。我寡淡地一个人慢慢消受着随后的心情,心中交替出现的柔情和遗憾,偶尔想到她,感觉很亲切,象一块光滑的丝绸轻轻掠过伤口,有一点点的痛,但不会觉得受伤。夜晚到来的时候,寂寞也降临到我身边,无法入睡的我,时常想起和薰煲电话粥的情形。和那个讲着稍带南方口音普通话的女孩儿,我们之间连绵不断的情话,像潮水一样一波儿一波儿,一说就是几个小时。各种零碎、杂细的话题,都变得那么趣味盎然,像一朵朵花依次开放。我在其中,有时思维敏捷、语言幽默,有时细腻如丝、柔情似水。我们的声音使对方感觉安定和温暖,我俩每每在同一个时间带着傻笑进入梦乡。
    那年秋天,发生了震惊世界的“911”事件。当天晚上,我去英东游泳馆游了泳,后来又到簋街吃了点东西,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疲乏的我打开电视,看到电视里一个记者模样的人,在报道一场大的爆炸,记者显得紧张而且准备不足,后面的场景一片混乱。一边收拾着游泳的东西,我一边在心中责怪自己太不关心世界大事了,世界上发生了这么大的灾难还不知道,都不晓得这事发生了多久了。过了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电视里是现场直播!原来事情发生在美国,记者报道有很多人困在了楼里,家人们在试图给亲人打电话,想知道他们是否还平安。原来是如此大的打击!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我立时想到了薰,她在哪里?此时她好么?我近乎荒唐地把“911”事件幻想成了在中国发生,于是,我不加思索地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那端,她似乎说话不是很方便,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可笑,一边挂电话一边说:“都好就好。”

    十三

    就象约定好的一样,整个二零零二年,我和薰几乎没有联系。我怕我如果给她打电话,会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自己一直在默默地祝福她能过得幸福。觉得这祝福里包含着一种大爱,我觉得这大爱的意思,就是深爱着对方就应该希望对方能够向靠近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而不是简单地占有和拥有。这种境界,我好像和她交流过,她也是这样想。
    二零零二年秋天,我意外地接到她的一个电话。时隔如此得久,她能够主动给我打来电话,我很高兴。没聊几句,她就切入了主题,说自己很困惑,我问她怎么了,她说父母要从贵阳来。我说那多好呀,她说她父母不会喜欢男朋友的。一是他不比她高,二是她父母都是当教师的,不会喜欢男朋友的人生观和职业走向。她说她现在不知所措,我说:“关键是你在父母面前的表现,你应该让父母看出来你和男朋友在一起非常幸福和快乐,父母吗,只要看到自己孩子幸福、快乐就不会太在意身高等次要因素。”她习惯地答应我她听话,并说一定按照我说的去做。
    可第二天下午,她又给我打了电话来,我一下子听出她情绪很低落,问她怎么回事,她说父母下火车时拎着好多东西,男朋友伸手要帮忙,可父亲就象没有看到那么一个人,径直向前走去,那场面尴尬得可想而知。当时,她在电话中的语气有些气愤,也带着忧伤。她告诉我,她一气之下,将同样在北京的弟弟叫来照顾父母,而她离开父母,自己住到机场去了。我数落了她好多的不是,并劝她应该回去好好做乖女儿,她赌气地说坚决不回去。后来,我对她在电话里神伤地说,要是我是她男朋友就好了,高高大大的,又有体面的工作,要是我和她去接站,父母一定会很满意,电话那头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二零零二年冬季,我买到了房子。入住之前有一天,我要去办购房手续。原本很远的路又遇到堵车,我一路听歌过去,是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里的一首插曲。后来,在售楼的地方,排入了一个有20人左右的队。排队时,我仍然一直在重复地听着那歌,歌里反复地唱道:“在我们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有爱情在游荡……”
    由于城市改造,当时的东直门已经是一片瓦砾,已经没有了KFC。听着歌,我给她打通了电话,说想和她在电话里一起听一会儿歌,她同意了,我就把随身听的耳麦,贴到手机话筒上。略带惆怅的歌词,在电话的两端飘荡,婉转的曲调,掩盖不了听者的忧伤。一边听,我一边伤心地对她说:“那个KFC,已经不再存在了,我们相遇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里,也许以后还会有KFC,或什么其他的东西。还会有年轻的人,不断地在那里认识,和约会。可是有谁知道,在那个地方,在二零零一年的正月十六,在破旧的、嘈杂的KFC门前,有过一个美丽的约会呢?!谁会知晓,那个约会是一段美丽爱情的开始呢?!”薰在电话那端静静地听,我告诉她:“我和你的爱情,没有任何的墓碑或纪念,那些美好的记忆,将毕竟随着岁月的更迭而难辩真假。在我心里,那KFC已经不只是一个餐厅,而是我们相遇和相爱的见证,现在,这个唯一的见证,已经不再存在了。我们的分开,只是因为相爱的人没有在对的时间相遇,只是因为原本应该相爱的人各自身上承担着各自的许诺。多么不应该分开的两个人!我慨叹上天的不公平!”
    她一直在默默地听我说,后来,她问我:“你哭了,是么?”我没有说话,挂断了电话,因为自己的眼圈确实已经湿润。当时我在排队,前前后后的人们,都在看我怪异的表情。我从队伍中出去,把头抵在门外的栅栏上,希望自己能够将眼泪流出,我看着脚下一丛低矮的冬青,想象着泪水滴落在地上,一定嫩够溅起的像花一样灿烂的泪花……
    后来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很平静。我在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和回家——虽然和以前一样,家中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平静地忍受着遗憾中的寂寞。一个下午,我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从前面很少的电话里,我知道她仍然住在机场,而男朋友住在上地,因为那里有他职业圈子里的人。她每个周五的下午,都要坐公交车,从机场的天竺回上地。我那天提出要见她,她说不见。我再三说明自己不会无理取闹,只是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在我再三要求下,她答应让我在三环上等她。她的一路,要倒好几次车,其中的一段儿是从三元桥坐小302到“人大”倒车。放下电话,我就一下子激动起来,立刻收拾随身物品马上往外赶,生怕慢一点会错过了她坐的车。傍晚的三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在302的车站看到车流、人流,他们迎面而来,又匆匆离去。她发来信息说到国展了,激动之余,我埋怨着自己只能和她一起从安贞桥坐车陪她到“人大”。那时的302,还是招手即上,随时停车的中巴,拥挤而不守规矩,但很方便。我认定了她告诉我的车号,然后迫不及待地上了车。上车以后,我立刻发现了她,她就坐在司机身后发动机上临时搭建的一个座位上。还好,身边还可以挤出一个位置。我坐下来,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知道憨笑,憨笑中百感交集!说实在的,她那天的色气很不好,不知是天气转冷还是她一路颠簸而来的缘故,她显得疲乏、狼狈而不修边幅,我心里不由地一揪,脑子里闪现出二零零一年她原有的灿烂和光彩。不知所言的我取下一只耳麦,递给她,想通过一起听歌来驱除陌生感,她有礼貌地拒绝说车上太乱了。车的每一次颠簸和急起急停中,我再次装作不是故意地偷偷观察她。也许是因为她大老远的挤车、倒车赶过来,薰显得风尘仆仆,从前总是整洁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也不像以前一样一丝不苟,外套里面的高领衫似乎还是二零零一年和我在一起时经常穿的,已经有些起球儿。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揪痛,我想,不是她生活有些狼狈,就是正在经历拮据。她现在怎么会这样呢!我想,她如果她能够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用尽自己的所能,让她每天过得温暖、滋润,一定不会让她自己挤车跑这么远的路,一定不会让她穿旧得都起了毛的衣服。我心疼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紧张地将手抽回,我的心一沉,她的举动已经明白地告诉我,她现在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而我对于她,已经和路人没有什么区别。
    “你,你最近过得好么?”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
    “男朋友和你好么?”
    “嗯。”
    “你和父母关系还那么僵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好。”她的回答十分简单,这简单里,传达出她性格中的倔强。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在家,以前是个幸福的乖乖女,她的母亲很宽厚、她的父亲对她十分溺爱。与父母关系搞得这么僵,我为她感到惋惜,但在惋惜中想到,她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而遭到父母的不支持才这样,我也对她这种追求爱情的执着肃然起敬。
    路没有多长,我怨恨这路竟然不堵车。我们坐的车很快接近人大了。
    “别太着急回去行吗?”天已经有些暗下来,我的提议是那么缺乏理直气壮。
    “怎么了?”
    “没事,能够稍微耽误一会儿么?我想和你多待一小会儿。”
    “不用了吧,我还得在人大倒车。”她看着车窗外,天色在暗淡下来,她的脸上带出对上地的向往。
    “咱,咱们,前面,双安商场边上有个肯德基,咱们在那儿吃点东西吧。你走了这么久,稍微垫补一点儿,还可以喝口水。就一会儿,好不?”我在努力说服她,似乎在自己心底不甘心就这样相互之间彬彬有礼直到离开。
    “好吧。”她的语气仍然有些例行公事。
    我们只在KFC少坐了一会儿,即使她不是频频看表,我也知道该让她走了。那时,上地还在建设初期,好多道路都还没有路灯,甚至是土道,并没有几条公交车线路通过去。我陪她匆匆找到要倒车的车站,陌生、礼貌和尴尬仍然笼罩着我们这一对儿,曾经相亲相爱、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经历的一对儿!曾经的温柔还没有走远,就在一年以前,我还抱她坐上后海边的栏杆,她还死死地抱着我的肩膀说喜欢我这、喜欢我那;在我租住的小屋里,留下过那么多欢声笑语和绵长的亲吻。想到这儿,我心中像翻倒了五味瓶,我微微靠近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抱抱。”她敏捷地后退,严厉地指出绝对不可以,并提醒我要守规矩。语气和表情绝对区别于以前和我在一起时说“色狼”的状态,让我不得不止住自己靠前的身体。片刻不适应之后,我倒觉得她的控制十分得体。本来吗,该结束的已经结束,不论曾经多么诱人;该开始的已经开始,不论多么让人无奈!她已经甘心情愿地属于她的那个不着父母喜欢的、个子不高的男朋友。我不是一直还说尊重她么?她是个有主见的认真生活的女孩儿,这一点,也是我喜欢她的一个重要的因素,那个个子不高的男朋友是她的选择,她的选择一定有她的道理。她搭上开往上地的车离开了,我想这段爱情真的应该结束了,以往的感觉,一切已经远去,就象面前渐行渐远的汽车。我看到汽车消失的路的尽头,是中关村林立的高楼,高楼间,几只鸽子飞入视野,其中的一只朝远处飞去,暮色中,我注视着飞过来的鸽子,伤心地发现竟是两只!它俩飞行时相互距离很近,我想起了比翼双飞这个成语,在视野远端,那只孤零零的鸽子似乎就是我,在若大的城市里,几乎没有人注视到他的孤伶,更没有人能知道他心中的悲伤。我在原地,愣愣地注视天空很久,身边一群人聚来,又随着一辆公共汽车的驶离而离去。我发现周围来来去去的,大都是人大或北大、清华的学生。心想,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能够沉陷在这面前的感情波动中呢?我想,也没有什么太多遗憾的,相识的时候,是由于缘分和特定的环境。随后的爱情中,我俩是平等的、谁也不欠谁的,我也没有斩钉截铁地说过真的要娶人家,人家回归了应该属于自己的爱情,我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不是自寻烦恼么?在今后的日子里,我真的应该冷静地把以往忘掉,能够做的,唯有默默地祝福她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上如意的日子。
    十四

    随后的日子里,我以为薰和我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努力目标,我们原本是两条不相干的线,在一个特定的时候相遇了,之后便沿着各自的轨迹继续向前面延伸。有时,我想像着能够和她不期而遇,也许是在新街口或什么地方,相遇时也许她已为人母,身边带着一个漂亮的孩子。二零零二年和二零零三年,我没有再和她联系过,甚至到后来的某一天,在我突然想给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否安好的时候,发觉她的手机号已经不存在了!我无法知道在她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我同样无法知道她还是否在北京。再后来,我悲伤地发现,她的工作地址和电话都已经改变了,我甚至不再有能够有效地找到她的方式。我从多方面努力过都以失败告终。二零零一年的时候,她曾温柔地靠在我怀里说起相聚和分离,我说我怕将来哪一天我真的把她弄丢了,说怕到时候我会很伤心,她温柔地抬头吻过我,说:“那你就给我发邮件,我的电话和地址可以改变,但邮箱始终会跟着我。”同样不知道为什么,我给她发了N多个邮件,竟都石沉后海!回忆和薰的接触历程,我不得不承认,对于我来说,她的来去总是蒙着一层的莫测的面纱,这莫测甚至发展为神秘的程度。在很多事情上,薰是完全透明的,比如我完全相信她和我在一起时自然的融洽和快乐,比如我完全相信,我是薰唯一打开心扉无限靠近的男人,也就是说,以后她根本不会再和另外一个男人共入暧昧或爱情;但是在有些方面薰对于我仍是无法确定的,比如即使在我俩热情似火的时候,我仍旧无法自信地预言我和薰的未来,我曾设想过千万种薰离开我的理由,比如我偶尔的怀脾气、比如我无法在她每次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出现、比如爱到疲惫、还比如某件小事的无法沟通,虽然所有这些可能旋即都被我否定了,“不确定”仍然贯穿于我们在一起的整个过程,与快乐、幸福和爱情如影随行。
    没有薰的日子里,心中只是失落,我的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空荡荡的心,空得可以听到回音。或许它已经被诅咒,再也没有空间容纳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在随后的、明媚的、带着淡淡忧伤的每个月份,我从我炽热的青春里或慢或快地穿行,穿过三环、穿过簋街、穿过时隐时现的平淡与无常。对于那些空荡的日子,我的记忆混乱不堪。
    忘记了是在二零零二年,还是二零零三年的某一天,下班后,自己习惯性地茫然走入和平街北口附近的一家休闲服装屋,一进店,就被里面正在播放的歌声吸引了。音箱被安置在屋内四个角落,播放出的声音不大,但从四个方向将我完全包裹。在歌中,一个细腻的男声浅唱着落寞的忧伤,那声音反复唱着:“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这个心碎的问题,一下子勾起了我心中无限的感伤,我记住了这句歌词,立刻回到实验室,上网查找。我找到了,唱歌的人叫张信哲!找歌的时候,我想起了自己和薰在后海边上一起谈论音乐和歌的情景,我们说到过王菲和老狼的歌,似乎还谈起了伍佰和许茹云,后来有很多次,我们在初春的后海边用我的walkman一起听那些歌。那天,我在网上查清楚了那首歌叫《回来》,从那天以后,只要是下班,不论是坐车还是步行,乃至后来自己开车,我习惯了听着忧伤的歌在城市里穿行。以前听歌主要听的是音乐或节奏,此时听歌主要听的是歌词了。听歌,总会听出忧伤,其实那忧伤一半是歌中写的,另一半是自己心中的怀念,怀念被歌催化,难免忧伤。
    后来我找到了张信哲的很多歌,迷恋地沉浸其中,他的歌我大都不加选择地下载下来听。一首歌是否能够在我的“排行榜”中站住脚,完全取决于歌中是否有一句歌词,能够恰当描写出自己伤感的心态,如果碰到了,我会觉得这歌是在写自己,于是自己便沉幻在歌的意境中了。时间过去的飞快,我几个月、几个月地听着他伤感的歌,似乎只有听到他吟唱出的悲伤,才能使自己相对平静。每天与此类情绪纠结,目光所到之处尽带忧伤,抑郁气质时刻将我包围,难以看到的明快的脸色。我听过他的《别怕我伤心》、《过火》、《信仰》、《说谎》、《不要对他说》、《用情》和《下雪边界》等等,等等。后来,几乎都听过了之后,我开始试着涉及他的粤语歌,竟发现了一首叫《背影》的歌。歌中他用极细极高的男声,营造出一个心痛难忍欲绝的心声——歌中唱道:“静夜常听,这故事叫背影。入梦谁个,没法可识认。留下照片一切没说明,原是太多未求证,只懂得打听,记忆当天家中那布景…”
    整个二零零三年,我都没有和薰再能联系上。二零零三年,发生了震惊中外的非典,其间,我好几次想和她联系一下,想得到她平安的消息,但这明显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我试图在百度上查找她的名字,想从中查询到她关于她的现状得蛛丝马迹,但没有。我不死心,又登录GOOGLE查询。三、四个小时过后仍然没有任何结果。我黯然地关闭了这个尝试,依然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 晚上寂寞的时候,也会上网,也会见网友,有的立时就约人家出来一起吃饭,有的要在网上聊好几个月后再见面。也见过可爱的,也见过漂亮的,其中也有十分欣赏我的,但我心里始终想着曾经见过的薰。任何一个后来见过的人,都没有如此深深打动过我,在一起时的快乐只能是短暂的、肤浅的和不留痕迹的。我认为,所谓 ,就是一夜无情,作为男性,我无法弄清女人寻找 的真正感受,对男人来说,通常就为将自己体内膨胀的DNA在应该释放的地方释放,完事之后要么是一拍两散,要么是让你睡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身边。每每完事以后,我自己的身体通常会立即被空虚感和罪恶感占领,甚至觉得自己很委屈。我渴望爱情,渴望真情,渴望发自肺腑的亲吻、拥抱、抚摸、温柔的对视,和那些即使是最终无法实现的诺言。即使我每次干事的时候闭上眼睛,将对方想象成薰,也无法消除我巨大的空虚感。我也遇到过一给很依恋我的女孩儿,可我和她了解稍微多一点,就谈起薰。没有女孩儿喜欢听自己身边的男人对她诉说如何如何深深依恋着曾经失去的一个可爱的漂亮女孩儿。
    在二零零三年的“非典”期间,小SEAL差点就被镇压了。那时候,无论在北京还是河北,对人员流动都管理很严,对待宠物更是严厉控制、严格打击。二零零一年时,我自己在北京没有长期带着小SEAL的条件,就又将她送回父母家,他们将就着养了一段,觉得它还不错,也就养下去了。到了二零零三年,小SEAL已经成为了家庭中的一员,“非典”来了,河北也在处处打狗。实在没有办法应付越来越紧张的风声,我们最后不得不决定把她卖掉,希望能被农村的人买去,养在风声相对缓和一些的乡间。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和另外的一家三口去宠物市场卖狗,他们家是我们的好朋友,说帮助我们卖,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站了一会儿,有好几个买主来问价钱,却都没有谈拢。后来他们发现谈不好价钱的真正原因是我在其中老搅和,说白了就是我舍不得卖。后来我被他们几个驱逐开,就带着女儿去附近瞎逛,女儿离开小SEAL的时候憋屈得流出了眼泪,我赶紧安慰她,带着她到了不远的卖鹦鹉的铁笼前。她毕竟是小孩儿,不一会儿就被眼前五颜六色的鹦鹉吸引。为了安慰她,我给她买了最漂亮的一对儿。当我俩举着小笼子往回走时,他们正在推着自行车迎面走过来。我问:“卖了?”说:“卖了。”说话间递过来100元。我看了一下女儿,她正在摆弄着新买的鹦鹉,而我的心一下子承受不了了!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承受不了以后将永远失去小SEAL的现实,我想到了她小的时候悠悠的眼神,想起了薰和她在我小屋里的打闹,它的名字还是薰给起的!我已经失去了薰,这失去是多么的无奈!我甚至不知道今生我和薰能否还有见面的机会!自从失去了薰,我的心中始终充满压抑和惆怅,这压抑和惆怅始终被我压抑着,无法释放出来。此刻,一种巨大的心痛,和长久压抑后的即将爆发占据了我的意识。我抢过那100块钱,不顾一切地向相反的方向追去。买狗的人还没走远,我早就看见小SEAL被抱着从一个人的肩膀上惊恐地向后张望,它也看到了我,似乎挣扎了一下。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拍了那人一下肩膀,同时说:“不卖了。”将那100块钱往他上衣兜里一塞,一把抢过小SEAL转身离去。那人一定是被我弄晕了,我已经顾不上看他的表情了,甚至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过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同来的两家子人不解的看着我问这问那,我没有和任何人说任何说话,将小SEAL放在车框里骑车便走,低头看她的时,我们的目光瞬间对接在一起,我的眼泪如泉涌一般夺眶而出!他们赶上我时,不解地看我、笑话我,我任凭他们如何,任凭眼泪泉涌一般流出,任凭边上的人投过来看热闹的目光!那是我多少年间的唯一一次流泪,我根本记不起它的上一次是在哪年,也许是在小学,也许是在十岁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我丢失了心爱的橡皮。
    回家后,所有的人都在给我讲形势,讲实在不能再养它了。其实,形势我都知道,只是不想失去她,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我和薰之间爱情的见证,是我俩感情的纽带,甚至是我俩真情的象征。我已经失去了薰,不能一再地失去!我横下心带它又回了北京。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和它在那时最危险的北京,那个最危险的时候,终于平安地熬过了危险的非典。我终于保住了它,保住了我和薰之间的唯一的有生命的见证!记得有一位外国的贤者说过:狗是我们与天堂的联结,它们不懂何为邪恶、嫉妒、不满,和狗儿并肩而坐,只有幸福、平和、单纯,有如重回伊甸园。非典之后,我和小SEAL又能够出去玩耍了。我状态好时,会陪她奔跑,通常是不一会儿就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我就开上车带她到郊外没车的路上,我挂上四档飞驰,从后视镜看着她四抓离地地追。阳光下,我坐在草坪上,任她在我身边自由地奔跑,我满目柔情地看着她从老远的地方飞跑到我身边,我取出水来喂她喝,她感激地看我一眼,而后安静地爬伏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在草坪上坐着的时候,除了享受这位哲人所提到的感觉,还有一个事,就是一起怀恋和薰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
    秋雨,你好。时间真快!
    第二部分
    十五

    04年的生活一如既往,我仍然是自己一个人在北京,我给妻子找到过两次不错的就业机会,可她说什么也舍不得她在老家的工作,为此我和颜悦色地给她讲夫妻本不应该分离太久,太久会有生疏感,甚至连对方的喜怒悲欢都不了解,可她仍然坚持不来。我带她在北京各处体会和游玩,想让她能融入这里,进而留恋北京,可仍然动摇不了她的根基。我向她的最要好的同学寻求帮助,试图让别人帮我说服她,可仍然未果。与她弟弟一次喝酒时,我甚至借着酒劲儿跟他介绍北京是多么灯红酒绿、在北京的单身男人是多么的容易脱离控制,我是想通过他的转述,能够使妻子体会到紧迫,最终来和我团圆,可是仍然先是被一笑而过然后不了了之。后来,我也为此和她争吵过,可自己毕竟不是个享受吵架、善于吵架的人,所以每次总是我先不语。每个周末,我依然会像候鸟一样回到河北,不同的是自从我在02年秋天买了车,每次回家是开车而不是坐火车了。更加不同的是,从那时起我有了离婚的想法。我无法适应无期徒刑一般的单身生活,我不愿意上网或者通过什么途径再认识新的女孩子,我从心底逃避激情和暧昧。我不能理解一个女人为什么只顾抱着自己的工作,而坚决不与自己的丈夫团聚!每一个男人一定幻想着自己的妻子能够和自己像两只筑巢的小鸟一样每天朝一个方向努力,每天她衔一根树枝、我衔一棵小草地构筑自己的小家。但是屡次的不留余地的回绝,使我对婚姻不再抱任何幻想的情况下,经过几次离婚问题的交锋之后,我把妻子起诉了。即使没有离婚,我的婚姻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工作,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作为单身的我,基本上每天早晨7点到单位,一直工作到晚上7点。我热爱并适应自己的工作,这一点很难得。不长的时间里,我已经由新人转变为技术骨干,我的地位愈发重要,甚至被全国的同行视为举足轻重的“专家”。每天,我忙碌于大量的实验、数据和科研方案里,同时忙碌于繁琐的送往迎来和专业会议里。实验室里的电话,每天都会频繁地响起,不知疲倦。很多时候,我不得不一边作着实验,一边接待来访的人,同时还要接听电话。随时都有找“李老师”的电话。我们的领域中,“老师”是个统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称呼我。一个电话响起,我正在和一个同事研究试验方案,拿起电话例行公事地随口说了声“你好”。
    对方没有立刻说话,我便接着问:“你找哪位?”
    对方迟疑地说:“我找……”我的心一下子异常激动起来!我飞快地说:“你是薰!”不怕错了么?怎么会呢!!!
    电话两边的人立刻都惊愕了!惊愕后,是片刻的冷场,这冷场的背后,是百感交集,心灵的震撼!
    稍后,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对不起,我在忙。在和人谈话。你看是等五分钟后再打过来,还是留一下电话号码?”
    “好的,”薰说,“我过五分钟再给你打吧。”
    放下电话,我胡乱跟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话,就把人家指走了。紧张、激动和兴奋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我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动,而且有从胸腔冲出的感觉。自从02年我和她一起坐车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上,虽然我真的以为自己把她丢了,在遗憾和怀念之间,想象过很多种再次相见的景象,但真的没有想过是今天这个样子,更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能听出她的声音——这又让我不得不重拾起已经淡漠了的“独特”的心情。薰,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感谢你记得你曾经让我爱你,让我可以像没有恋爱过一样爱你,像没有受过伤害一样爱过你!
    电话真的又响起来了,是她!
    她告诉我说她昨天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突然想起了我,和我试验室的电话号码,清晰异常,于是忍不住给我打电话了。我问她现在过得怎样,她告诉我她在02年底结婚了。过的挺好的,不过遗憾的是结婚仍然遭到父母的反对,甚至连她的婚礼都没有出席。我说震惊、震惊,遗憾、遗憾。她告诉我说她此时在新疆呢,正在出差。我问她啥时候回来,并告诉她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好她回来后一起吃顿饭。
    自从认识了薰,无论分离还是在一起,我都在反复思考“缘”字。放下电话,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想,缘,其实就是一种有“准备”的等待。她能够在分离几年后的睡梦中,想起我的电话号码,而我又能在她只说出区区几个字后的第一时间,立刻叫出她的名字,这些都是“准备”的结果。事实上薰和我,彼此均在潜意识里,为再次遇到对方做出着准备。几年间没有联系,并不代表丝毫淡忘;未再见面,也并不代表不曾思念;暂时的离开,并不证明爱已褪色。这“准备”,就是我们再次相遇的缘!是必然!缘,是一种机缘、一种巧合,一种偶然,但其中充满着必然。一切准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自然地、充分地。一切都不太深奥、不太较真,只是自然性情的流露和积淀。在旁人看来,我俩之间的这缘,也许就是一个偶然,一个意外,但在我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必然,情真、情深导致的必然。
    北京04年的夏天非常炎热。我第二天开车外出开会,真的非常热,即使全开着空调也阻挡不住太阳的穿透。车开到大山子的时候,我想下车去买冷饮。这片地方我以前很熟悉,我和她肯定来过这里。虽然想不起什么时候来的,和来了以后都干什么来着,但这个地方让我油然想起她。我在路边用IC卡给她拨通了电话。之所以用IC卡电话打,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一直很想她,很想和她说好多好多话。她前一天打来的电话,时时萦绕在我的脑子里,电话一接通,我竟在区区几个字间,就立刻听出了她的声音,还叫出了她的名字,这确实令我和薰都没有想到。如果可以把2002年我和薰的接触视作忽略不计的话,时隔3年,在每天几十个繁杂的电话中,我能在瞬间作到这样,这确实有那么些独特的地方。
    “你在吃什么那?”她在电话那边大声地问。听的出她情绪挺好--也许是因为接到我电话而高兴。她的语气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冰激凌,好吃!”
    “哇,我谗!我谗!给我送过来吗--”
    “你回来了是吗?”我兴奋地问。
    “是呀。昨天到的。一直在睡觉。刚刚醒。”她不好意思地说。
    “你老先生倒不见外啊。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刚刚联系上就朝人家要吃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刚刚睡醒,我看你这两年除了睡就是吃了吧。我,我都不敢见你啦。”
    “怎么了?”她问,“不见算啦!也不是谁吵吵着要跟人家见面呀,叙旧呀的!”
    “别解、别解呀。我不是说不想见你。是说你除了睡就是吃的,不定变成什么丑八怪的样子了呢。我怕自毁了你在我心中的美女形象。”我说完哈哈大笑。
    之后我们说了好多话,无外乎类似于相互报平安的话。她又一次谈起02年底结婚,和与父母的关系很僵。当她兴奋而自然地告诉我自己终于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被她的兴奋和幸福感染了,真为她高兴。然而一种莫名的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地突现出来。后来我就是语无伦次了,而她兴致还很高,说了好多好多我已经记不起来的东西。我说我热,太阳正晒着我,我快被晒焦了。要挂电话。她坚决说不,说要是挂了,以后就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
    “咱俩见见面吧。”电话里我知道虽然结婚了,但她仍然自己住在机场。
    “不了吧--”她拖着长长的声音还在哧哧地笑,应该是在为成功地让我无法挂电话而窃喜。
    可在电话这边的我却越来越幽默不起来了,我说:“见见吧,”我的声音明显变得沉重。
    “那样不好吧,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已经名花有主了,你要是见到我又爱上我可就不好了吧。喂,你是不是就热衷见女孩儿?喂,你又见过几十个啦?喂?你在听吗?”
    “恩,我在。”我感觉有些跟不上她的调侃,于是继续说:“我见了多少女孩儿,最喜欢的、和最想的是你呀。”我不得不幽默,可是这个时候真的实在是幽默不起来了。
    “哼,少来!就是不见。”
    “……”
    “喂?你干吗那?可不许挂电话呀!”
    “恩。”
    “我得惩罚你,把你晒秃皮。谁让你老是见女孩儿,还花言巧语呀?”
    “只见面,你要是怕我骚扰你,可以在公共场所,比如麦当劳什么的。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不,是多说会儿话。”
    “说吧,这儿说吧。反正你已经挺黑的了,再晒晒也没关系吗。”
    “我想见你。”我说。
    “不。”
    确实是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对她此时的否定回答都拿不准到底是真心拒绝还是故意的揶揄。
    “那我就永远不挂电话,明天人家扫大街的人就该发现一个望夫石啦!”
    “望什么?”
    “你呀!反应慢!”
    “哈哈…望吧望吧,反正就是不见你。”她好像也开始吃东西了。
    “那,我挂了。”我感觉到一丝无聊。或许是被拒绝后的无奈。
    “不许!”
    “手机响了。”
    “那也不行!”
    “是别的女孩儿在想我,在约我见面!”
    “那也不许接,不许挂!”
    “……”
    “生气了?”她的声音终于传达来难得的沉静。
    “没有,只是特别想见你。”我的声音更低:“突然想起来01年咱们在‘味儿还行’吃饭。那天你去洗手间,你走过去的一路上我的眼睛一直在fix on u。”
    “……”
    “只说说话,好么?”
    “恩--好吧。”她说。我成功地把她的心境带回到了01年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接着说:“时间地点由你定。”


    十六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下午3点的时候,我开车按她电话里的指点,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大型社区。说没有想象过,确切地说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那样的地方还有一个如此大的社区,会有如此宽的马路。宽宽的马路上被太阳晒得一点什么影子也没有,由于离主路比较远,路边停着几个黑车。电台里播放着互动歌曲,车一直没有熄火,因为空调是必要的。那个夏日里的太阳象是一个蓄势待爆的大火球,把阳光下步行的女人炙烤得几乎一弹即破,光洁的脚丫踩着的凉鞋,被滚烫的温度折磨得要蜷缩起来。
    在这之前,我多次设想过和她再次会面的情景,时间、地点,似乎连如何在人群中发现她、她如何对我微笑和如何打招呼、最后她如何上车都设想过。我激动地、忐忑地等待她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小区大门出现,但是她几乎都走到车边上了,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弄明白她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完全的出乎意料,如同01年在国都酒店的见面。她收起遮阳伞,随着一声“简直热死了”坐进了我的车。
    好久不见了,她出落得更加具有魅力,这美丽对于我,同样出乎意料。我以前喜欢她,几乎没有因为她漂亮的因素,只是因为彼此的快乐和融洽。今天,时隔两年,我竟发觉她真美,美得能让一个男人紧张和不自在。她那天周身上下都透着讲究和精致,一件粉红色的吊带短裙勾勒出胸部和腰部楚楚的曲线,精致的皮包小巧地点缀在臂弯,一丝不苟的烫过的长发显然经过细致地定型,掩映着性感的美人骨,不长的裙摆下露出她纤细修长的双腿,一双漂亮的小皮拖随意地踏在脚下,眉目和嘴唇均经过细致的修饰,配合着俏皮的耳钉,整个人显得精致、得体而丝毫没有做作之嫌。她裸露在外的双肩圆润而性感,大臂侧面没有丝毫的赘肉,自然而优雅地环抱于胸前,离我咫尺之遥。时隔多年,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她的优雅和美丽。与01年不同的是,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很润的玉镯,玉镯不仅润,而且粗大,戴在她纤细的胳膊上显得有些突兀,但仍与她通身有着整体的和谐。
    几年之间,我并没有成长为一个女性美的品味者,也根本没有对身边的漂亮女性细致欣赏的习惯。但此刻,我身边坐下的是薰,是曾经和自己一日三秋、耳鬓厮磨的漂亮女孩儿,我怎能够不用思维去仔细体味她外表上的似曾相识和变化呢?薰的秀发,以及秀发散发出的幽香,确实给了我似曾相识而又新鲜的感觉,好几年过去了,那香气还是那样熟悉,我闭上眼睛,用鼻子深深吸气,一种时空的混乱感油然而生。说不清我自己的心情是激动还是高兴,或者是紧张,我片刻间竟不知应该如何打个招呼,犹豫了好几秒钟,也没选择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最后干脆问:“咱去哪儿?”
    “远点吧,反正今天我有时间。”她笑盈盈地看着我,我对那表情是那样熟悉,我的紧张和不自在烟消云散。
    “山里。”我说。
    她微微笑了一下表示认同,神情和01年时一样。我曾经对这笑颜那么熟悉、那么着迷!午间肆虐的骄阳,将前一天的降下来的雨水转化成闷热的水气,眼前不宽阔的林荫道被水汽模糊了轮廓,车在雾气中行驶。重逢,好美!重逢,是思念的倾泄,记忆的又一次翻新。在那样一个特定的环境中,没有拥抱,没有拥吻,只有默契中带着的欣慰,我们微笑着对视,那一瞬间,相互间又找到了久违的心灵的感触,像条温情而自然的河流,流向我们心心田。
    “你变样了。”我说。
    “是么?”
    “变漂亮了。”我说的是真心话,丝毫没有恭维的意思。
    “谢谢,”她倒是顺嘴说出了应对男人恭维的礼貌回答。
    “呵呵,你怎么说话这么例行公事?平时都这样?”
    “不,对不起,”她解释说,“是,是,说这样话的男人太多了。对不起。”
    我善意地微笑着,表示没有关系。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也变样了,黑了,比以前瘦了点儿。”
    “几乎天天打篮球,不管阳光多么爆晒。呵呵,再不怕你说大肚子了,呵呵。”我的话,不经意间引起了我们对那年的追忆。
    我打开车中的音响,连接上手机,用手机播放出我那时经常听的几首歌曲。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听周杰伦的歌,跳过了几个歌之后,《暗香》飘出。我专心开着车,不时用余光感受着身边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孩儿。
    “你还是那么爱听歌儿。”她自言自语道。
    “我很少看电视剧,但是看了这个。也许是因为这首歌,喜欢上了这个电视剧。看过么?”
    “嗯。我也是。这也是我看过的不多的电视剧。”她说着,我把手机的播放模式设置成重复播放。
    我立刻想到了01年我俩在KFC时说的好多的“我也是”,一股柔情按捺不住地从心底升起来,我歪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
    “你很喜欢这首歌儿?”她问。
    “这歌很深沉,勾人深思。或者说很美丽。每次听到这歌儿,我一直在想象着一种香,我不知道它具体的味道但是它让我很着迷。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古典浪漫主义吧。”说起歌儿,我一口气说了好多,说完了又觉得这评论有点不太自然。像是评论文章里的话。说完我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看看她。她没有说话,心境似乎真的被我带进了《暗香》的气氛中,或者她也想起了01年的某段美好回忆。
    “对了,结尾还有一个歌不知道你…”我想问她是不是知道结尾还有一首歌,又想到那歌通常被电视台用广告取代了,因而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被人听到。
    “对,对!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叫《让她降落》!”她抢着说。
    “是吗?我还不知道歌名。想不到你也知道那歌。”我有些吃惊地说。
    “哈哈,怎么样?我又比你知道的多了吧。”她似乎有些兴奋。01年时她就是这样,遇到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就兴奋地说这样的话。
    “你一点没变。”我转过头深情地看她一眼,一股柔情在心头强烈地升腾。我接着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歌,我觉得它比《暗香》还要好,是感情更充沛吧。”
    “我也没想到还有别人能注意到那歌。想不到我遇到的第一个知道这歌的人竟是你。”她好像也想起了01年时我倆的歌和谈话。她接着说:“比《暗香》更悲,是哀婉。”
    “凄美。”我说,同时想起了和薰在一起时曾经的温柔和美丽心情,我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沿方向盘的外延划着圆,幽幽然像行云流水一般。悠扬的歌声中,我想起了的曾经和薰的拥抱和亲吻,还有浓情中的身体,我曾经就像此时一样用手指轻轻划过薰的脖颈、小腹和滑腻的后背。
    “我说大傻呗儿你在干吗呢?”薰打断了我的片刻思绪,“手别那样抚摸行么?”
    “OK,怎么了?”
    “那样抚摸好暧昧!就像在抚摸一个女孩儿。”说话时她下意识地用右手调整了一下左腕上玉镯的位置。
    我惊讶地想,薰和我已经分开这么许久了,竟然还有如此的默契,我的一个小小的动作和随之的心思,她竟然还能轻松地读懂!车停在一个红灯前,路口的对面的马路一侧是一个加油站,我把车停了进去。惊叹之余我不好意思地停下手又继续着歌的话题:“是啊,你说的对,那歌带着浓浓的凄美。看看,你和我分开这么久了,好多注意到而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感觉到而别人感觉不到的心情,竟还那么一样,不约而同。”我看着她,似乎想向她说明一个深奥的而她没有理解的问题。我打开车门准备加油,她也下来,歉意地示意她要去卫生间。
    她回来时,我注视着她挺拔的步履和随之飘动秀发,暗自想:“以前的时候,我着迷于她头发的味道,而且非常喜欢她秀发的一丝不苟。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此刻的一丝不苟和彼时的有所差异。薰是一个爱整洁的女孩儿,那年,她的头发总是柔顺整齐。而今,烫发的一丝不苟和当年的不同在于,即使随意散落,每一根弯曲的头发均在它被烫时的部位,绝对没有在某个秀发凹弯处的旁逸斜出。”
    我一边想着,看到了二零零一年在“味还行”的“怒目而视”:“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习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女孩子看么?”
    “不,”我发动了汽车:“没有过。我只这样看你。只这样看过你,这么多年了。”
    “还是色心不改?”我用眼睛的余光能够感觉到她正在调皮地看着我。
    “只对你!”我提速在不宽的路上超过了前车,一脸严肃。
    “知道么?”她没有说话,我又补充问一句。
    “知道。”她低了一下头,还是老样子,“道”字说得很重。
    黄花城有北京界内少有的山水相连的长城,传说因仲夏时节这里的屋宇村舍会被淹没进漫天的黄花之中而得名。据说元朝时这里已是交通繁忙的村落,明朝成为京都的军事重镇。车翻过一个高的山梁,黄花城就在眼前了。“看!”我放慢了车速指着远处蜿蜒在山间的长城。
    “好美呀!”她说,“那么和谐。”
    我“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对,我问:“你说什么和谐呀?”
    “那村子呀!好像有炊烟,和山、和树。”
    我们车子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很高的梁子,眼前一片很大的开阔的山间平地,平地间绿树掩映的是错落的村庄,远处高山上是一弯若隐若现的长城。我想起来了她的视力不是很好,意识到她一定没有看到远处的长城,说:“是呀,村子真美。和谐而宁静。不过老大我指的是长城呀!”
    “啊?!”她被我的声调也渲染的提高了声音:“好呀你!敢耍我!”她好像要对我动粗。
    “我,我哪敢呀?只是我指的和说的就是长城呀,你看你看!”
    “哼!”她杏眼圆睁,“原来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长进呀?不就是眼睛比人家好么,还是没忘欺负人!”
    “哈哈哈哈…”我大笑说:“我又没想欺负你,是你一叶障目、鼠目寸光呀……哎哟!哎哟!别掐别掐!车!车!注意安全呀……”
    车子快乐地驶过了绿树掩映的村庄,驶上一个缓坡,驶过一座桥梁,黄花城真在眼前了。“想不到还有这么漂亮的长城!”她说。
    车停下来,离一座堤坝很近,她瞭望着眼前远远近近的水面,环顾着左边右边的长城。我微笑着长吸一口气,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这里确实可以叫作水长城,车子停下的地方离堤坝很近,公路比堤坝的顶部要高出十几米,大概有几十米高的堤坝拦住了一路水的去路,在山凹里形成了一个细尾的长湖,左右两边是高耸的山,长城好像从西面的山峦奔来,一头扎进湖水里,又从水中跃出奔腾向东。
    那时候,这里丝毫没有现代人维修和开发旅游的痕迹,两面的长城显露出自然的败落和原始的沧桑。低的离路近的地方,几乎已经很难寻到墙砖,只留下比前后山形略微高出的一段痕迹。
    “我喜欢风通过水面吹到我这里的感觉。”我肃穆凝望远方说。
    “嗯,我知道。那年你在后海对我说过的。”她身体离我很近,我想搂一下她的肩膀,又怕因为举止过于唐突而打破面前的和谐,和追忆共有过的美好时光的思绪。我试图牵一下她的手,她轻轻地把手闪开。
    “真的有一点风了诶。咱们不如爬一点长城?”我看到了她美丽的征求意见的眼睛。
    “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装束和爬长城一点都不搭调么?”我做出打亮着她的神态,心里又在惊叹她今天的美丽。她比01年时丰满了一些,白了一些,整个人給人性感而鲜亮的感觉。她的裙子领袖部位裸露很多,下摆很短,她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显露出青春的活力。粉红色的裙子勾勒衬托出婀娜的身形——高挑而凹凸有致。作为一个男人的我,此时不免有些胡思乱想,显露出慌乱和紧张。我连忙掩饰说:“看看你的裙子,那么短,开口又窄,还穿个皮拖,怎么爬长城呀?我要是抱你上去吧,你又该说我色狼了,要是不管你吧,你不得直接骨碌到水里喂什么什么了!”
    “就爬长城!你既不能当色狼又不能让我伤着,要不然我,我饶不了你!”她真的没有变,我心里一动,觉得她的语气和姿态我是那么熟悉那么喜欢,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问:“上哪边?”
    “当然上右!我也喜欢有水的地方。”
    建有水坝的这边离公路很近,只有几十米的路距离,但大坝的右手有几十米的落差,长城从水坝的远端开始,我们需要从水坝上走过去。我抬头审视着水坝那边的长城说:“大概得有四十五度诶!”“你不是说过有了我在身边,什么困难都会变成乐趣么?”她扬起头问我,小嘴儿嘟嘟着显露出质问兼不满的可爱神态,离我那样近,我一低头就可以吻到她,就像01年初次见面时在俄罗斯大使馆附近的胡同里。
    “我说过么?”
    “哼!还说什么什么都记着呢!我看你是……”她说着一甩头率先走了下去。我连忙追赶过去拉住她的手陪笑道:“小心,小心点儿。为我训情还不是时候!”坝不宽,应该说能并排走过三、四个人,左面是水面,离我们走着的坝顶几乎没有高度差,右面是很大的落差,顺坝向下看去我觉得腿有点软。她没有再闪躲我抓她的手。
    “你怕水么?”我问她,她原来似乎说过自己喜欢水但不会游泳。
    “害怕。我看你好像比我还紧张。”她紧抓着我的手说。
    我吓唬她说:“要是掉到水里,我一定能英雄救美。要是从这边掉下去,咱俩可就都该成相片啦。” 说着自己朝坝底下看了一眼。眼晕!这么窄的坝顶为什么不修个扶手什么的?这么高!我想应该赶紧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说:“这里有一个催人泪下的传说:原来这里没有水。在公元多少年来着我忘了,反正是很久以前,有两个人相遇相识、有情有意,后来,其中一个人把另一个給丢了。男的踏遍北京周边的山山水水寻找心爱的人的踪迹,最后找到了黄花城,看到眼前衰败的长城,我想到了自己莫大的悲伤,忍不住泪流满面。泪流呀流呀,最后汇集成了眼前的湖,漫天的悲伤淹没了眼前的长城。两个人中女的叫薰,男的就是我。”
    终于走到了大坝的另一端,长城已经在脚下了。面前的长城依山势而建,就要攀登了,发现眼前根本看不到路,刚才在水坝另一端看到的敌楼由于山的陡峭的角度已经无法看到。“还上么?”我问。说实在的这样的长城即使是准备充分、装备齐全的情况下蹬上去也不容易,何况她那天穿的还是短裙和皮拖。我带她过来纯粹属于信马由缰,我根本没有蹬上去的冒险想法。“上呗,咱们走走看吧,不行再回来呗。”她轻描淡写地答。我向她伸出手,她咯咯地笑着以美妙的动作闪开,奔向前面不远处的一朵小花,她美妙的身影宛如轻盈的蝴蝶,融入眼前的一片荒凉,我紧跟两步追上去,她已经置身于各样的杂草和雜亂生長的灌木中。短裙终于限制了她的行动,根本无法抬高腿蹬上面前的一块大基石。我示意她闪开,自己先蹬了上去。我举着花俯身送到她面前说:“这是我送你的第二朵花。”她一边欣然接受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俩一起想起了我曾经送给她的那朵玫瑰。
    长城在脚下,只是延着山势由残破的砖石散乱地堆积出的大致轮廓,荒凉不事雕琢,裸露出的地面一片狼藉。四處散落的已经破损成不规则形状的墙砖杂挤着,它们和灰棕色的岩石互相交错,讓人看不出哪里能够落脚。我拉她蹬上了面前的基石对她说:“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送的玫瑰吧,它还在呢。”“是么。”她低头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花。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忘记的,不会忘记那朵玫瑰的美丽和她曾经的伤感。崎岖的路上她已经允许我拉着她的手了,我拉着她的左手,时时注意避免玉镯碰到砖石上,在我偶尔高高举起她的手时,她意识到了我的用意,顺从着并报以会意的微笑。我拉着她蹒跚于粗糙而稜角銳利的断墙、残砖之间。前面不远是一棵已长成碗杯粗的树木,几乎就长在我的头顶上,我一手揪着它的枝条,尽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一手拉着她侧身走过。蹬了上来,她已经微微出汗了,我找到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站立的石块示意她休息一下,面前是一个破损的垛口,微风从水面上吹过来,掠起了她沾在脸颊上的发丝,她紧抓我的手,使我俩同时能够稳定地站在不大的地方,脚下远处的水面波光鳞鳞,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蹬到距离水面很高的地方。我想到了曾经,我和她在后海边面对通过水面吹来的风,我想她此时也想到了,目光迷离地凝望水面的远远近近。“还想上么?我想起了咱俩那年在后海。”我打破了片刻的宁静。薰微微点点头说:“是呀,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你吓唬我,我差点被你弄得掉到水里。”我们相视一笑,我拉起她继续寻路前行,说:“是呀,就像在昨天!”前面的地方,洒落着约七八十公分的石块,那是长城曾经的基石,其间点缀着杂草和断残的墙砖。我指了一下面前历经数百载风摧雨蚀的景象,意味深长地说:“它们一定还是保持着老样子,经历了多少年的变迁,不该改变的永远不会改变!”
    经过一段努力,我们的跋涉又有了新的高度,从我俩所在的高度回头看下去,高度和夸张的角度已经令人心惊胆颤了,一旦摔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只能继续向前了。我拉着她晃晃悠悠地蹒跚前行,脚下的长城垮塌得让人感觉没有丝毫牢固的地方可踩,甚至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站在此处甚至看不到一米之外的落脚点。有的时候,我不得不先找好一个相对稳固的地方站稳,然后拉她过来,再把她抱起、放到前面的岩石上。这样的配合中我觉得,在远近的山岗、树木和所有面前的静物面前,似乎整个世界上只有我和薰。从一开始蹬山,我丝毫没有准备将我俩配合向前的每一步赋予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此时感受到了一种美妙的爱的旅程,这旅程上只有我和薰,我俩一路走来,留下那么多值得回忆的美好,我会像刚才上来时的样子拉她、推她、抱她,没有强求要前面的路要走到哪里,但只要走就足够了,轻松地、相爱地、努力地、持久地走下去。
    抠住突出的石头碴角,我们终于勉强上到了平坦的敌楼,再前面豁然开朗,是规整很多的平路了,我和薰扶着长城的垛口俯视刚才走过来的地方,简直不敢相信能够上来,最终我们站在了高高的敌楼上。庆祝的喜悦中,我象以前一样伸出双手作出拥抱的姿势,她象02年一样后退并拒绝了我,这次我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真诚地微笑着面对曾经与自己那么贴近的女孩儿。金色的阳光为薰的轮廓打出曼妙的线条,不经意间的一瞥就使我体味到惊鸿的感觉。她美得如同一尊古希腊流传下来的雕像,使我顾盼留怜。薰扭头回眸时,美丽的目光清澈而深邃,如同冰露般沁人心脾。轻拥远眺之后,我拉起她的手从长城侧面的小门走下,走上返回的小路。
    下到地平面,天色已经不早,争得她的同意后,我俩来到水库边上的一个农家饭庄准备吃饭。餐厅是搭建在水面上的,我和薰选择坐在了露天的一个木制平台上,水从脚下潺潺流过,随波舞动的水草掩映着快活的小鱼。我们点了水库里特有的鱼和附近山上的野菜,老板拿着菜单到后厨去准备了,此时我再次暗自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孩儿,时隔三年,她如今出落得更加身姿曼妙,优雅的举手投足间缓缓流露出成熟的、知性的美。我吃惊于她分红色小裙的吊带边左右闪露出的美人骨,在颀长而白晰的脖颈两侧美妙地变换,温润如水,静美如诗。我心里不由得暗暗想起那年在“味儿还行”吃饭时自己对她的专著的目光。我暗自想:“那年是冬季,怪不得我没有注意过她的美人骨呢!”
    这时,已经缓过一点儿劲儿来的薰,嚷嚷着要下到水边抓小鱼,我说:“不行,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哪能做出不相符的淘气孩子的事情!”她孩子般噘着嘴拉着我的手摇晃着要我下去给她抓鱼,我揶余地说以后吧,后来不得不答应她哪天买个抄子再来抓。
    饭菜很可口,吃饭间,我告诉她那朵玫瑰花一直安静安全地放在我实验室密码柜里,我把它保存在了一个合适的保干器中。她问:“还记得01年你给我写过的情书么?就是你念过的那份?”我当然记得!那是一份很特殊的情书,是不会被我忘记的。好几年前的东西了,被她提起又一次那么鲜活起来。她接着说:“和玫瑰花一样,它一直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那抽屉,就在我胸前。我每天打开抽屉,就能意识到它的存在。”我的天!她竟和我一样地保存着01年的东西!那是再美好不过的感觉,是再值得珍惜不过的回忆!是我俩爱情的见证!我真的想冲上去热烈地拥抱她,同时说出好多好多热情洋溢的爱。身体微微向前之后,忽然感觉这样的举动一定很唐突,于是立刻控制住了自己。本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早已被薰察觉,她微微向后退了一小下,我的脸上顿时感觉讪讪。
    一只很小的飞虫落到了我的眼中,我紧眨几下眼睛,眼眶内湿润了起来,想我那应该是被我们的爱情感动得湿润了的眼睛。


    “怎么了?想什么呢?”她问,我一边不断眨眼,一边百感交集的样子应该是怪怪的。
    我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爱,你!” 暮色即将降临,远方的群山正在被模糊山形,清晰的是面前偶尔飞过的虫儿,和我掷地有声的回答。
    过了许久,她问:“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寂寞了么?孤独了么?那年我就那么离开了你,你生我气了吗?”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呀。”我说出的是事实,因为此次分开后留下的,更多的是美好的记忆和深深的祝福。我接着说:“我这两年,负责了一个科技部的课题,很难搞,主要是技术指标太高了,所以一直很投入地努力,却总感觉如履薄冰。”
    “你是说技术方面的难度很大,是么?”
    “是,我有一个六、七个人的团队,一块儿干了将近两年。在课题验收的前两个月里,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工作到晚上十点。”
    “后来呢?”
    “克服了好多困难,终于顺利通过验收了。”
    “呵呵,那还好。感觉怎么样?”
    “想你呀。”我嘿嘿笑着说。
    “什么呀你!又油嘴滑舌了!”我和薰都开心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给你打第一个电话时,我还以为你有可能会不理我呢,就因为零一年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就急着离开了,之后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内疚。这对你不公平。”
    沉吟了片刻,她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那个电话么?”
    “不知道。你好像说过,梦见了我实验室的电话号码。”
    “我资助了一个孩子。”
    “孩子?”我问。没有想到她的回答由一个孩子说起。
    “我资助了一个没有钱上学的孩子,他在新疆,已经两年了。我到新疆出差,告诉了他,他请求见我,即使都是在新疆,也离得很远。但我没禁得住他磨,就去看了他。”
    “他怎么样?有多大了?”我问。
    薰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进入了一种以前我少有见过的宁静。她略微后仰身体,靠着椅背接着说:“路太不好走了,又远。和他住了两天,我天天做梦。”
    “做梦?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真的有过个孩子,可是我把他丢了。我到处寻找我那可怜的孩子,后来发现,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她是从何时起在潜意识中,把我视作她一生不应离开的孩子,事实上我听到这里没有丝毫不快的感觉,相反,感到十分温馨和欣慰。
    “就是我实验室的电话号码?”
    “对,梦中,那电话号码特别清晰。被惊醒后,就给你打了电话。”话说到这里,餐桌前的两个人都已热泪盈眶了!我起身走到木制平台的边缘,俯下身去看着水中游动的小鱼,将手缓缓伸向背后。我的背后是薰的肩膀,我轻握了两下,轻声说:“你能这么说,我很感动。不过好像N个圣贤曾经说过爱情不需要什么什么。”
    “到底不需要什么呢?”她问话的同时,我转身坐回到座位。
    “这是个填空题。多选的填空题。”
    “呵呵,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个毛病。”说话的同时她在给我夹菜,这个细节我注意到了,而她是很自然的一个动作,我欣慰地夹起来送到嘴里。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什么?”我边吃边问。
    “教师出身呀!任何时候都能联系到解词呀、填空是么的。”
    “呵呵,这没什么不好吧。”
    “嗯,咱们填空吧。”薰饶有兴致地建议。
    “有人说过,真正的爱情不需要——问公平不公平。”
    “还有呢?”
    “有人说过,不需要——问值得不值得。”
    “嗯,听说过,还有呢?”
    “有人还说过,不需要——相互说道歉。”
    “这个我好像也知道。”
    “有人还说过,爬长城时不需要爬太远。”
    “哈哈……”我俩开心地大笑,引得身下木头搭建的台子都在颤动。
    薰笑的时候,发丝间掩映的美人骨在不停地跳跃,这是我在零一年没有发现的,像笑时她两眉间变幻的细小皱纹一样令我遐想、沉迷。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安静,又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呢。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寂寞了么?孤独了么?”
    “没有寂寞、没有孤独,是另一种感受。”
    “什么感受?”
    我吓着饮料,沉吟了许久,想起了薰不在我身边时我的人单影孤,说:“我觉得,能轻易地理性分析和清晰表述的,就不是爱情了。”
    “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许听完了你会理解我的感受。”
    “好呀。”
    “在一个城市里,有一个个子很矮的男人。”
    “嗯。”薰做出认真听故事的样子。
    “他是一个好人,积极而认真地成长、生活。故事不很长,你好好听。”
    “嗯。”
    “后来,长到二十多岁时谈恋爱了。最终娶了个个子很高的女人。那是个经常下雨的城市。”
    “怎么了?”
    “谈恋爱期间和结婚后,没有孩子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出去散步,散步的时候通常是女人打伞,因为两个人打一个伞总会是个子高的人举着。”
    “对。”
    “后来有孩子了。外出时,女人总要抱着孩子,男人每天就为她们高高举着伞,好几年。再后来女人去世了,只剩下男人自己。”
    “好凄凉。”
    “不,不止是凄凉,同样不只寂寞、孤独。后来人们再看到他的时候,就会发现每当下雨,他打伞的姿势和别人不同,别人是将伞稍微举过头顶,他则是高高地举着。在高高的伞与他的头顶之间,就永远留下了一段很大的空白,也许没有人知道这空白为什么存在,但事实是这空白永远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充。”我表达到位了,薰深深地无语了。
    作为男人的一种本能,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我不愿意看到我的话把薰带入不良情绪中。于是我想赶紧说些不咸不淡得话题,好将她从一种略带内疚的缅怀中拉回来。于是我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变化么?”
    “我?”她刚才确实是进入了一种类似于自责的情绪,听到我的问题抬眼看了我一下,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随后将目光投向高处的破旧的长城,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比如你手上的镯子,一定很贵。”我提醒她。
    “嗯,”薰似乎还沉浸在我刚讲的故事中,过了片刻接着说:“很贵。”
    “值多少钱?”
    “大概,比你的汽车要贵一些吧。”
    “呵呵,这些年,你不会变成大款了吧?”
    “我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事,大起大落的,一言难尽。”她的语气中带有了岁月留下的沧桑,与刚才爬长城时的可爱女孩儿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心随着她的回答略为一沉,也将目光随意撒向不远处的长城,那里是堆积的斑驳的石料和碎砖,以及它们身上深深嵌入的岁月的赭褐色。
    “说说你这几年的生活?”我注视着她。
    “起初在原来的公司干了一段时间,后来我自己开了个公司。”
    “嗯。怎么样?”
    “两年间,经历了大起大落。”
    “是么。”我示意她说下去。
    “还是搞国际贸易。”
    “嗯。”
    “经历过迅速膨胀,赚了好多钱。”
    “后来呢?”
    “第二年,发生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变故,打击很大。”
    “可以补救么?”
    “不。在它面前,我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不会吧,你可以努力呀,或者变通什么的。”我又想起了长征,她也知道我以前总拿长征说事。我接着说:“比如长征的时候,有多少次都是只剩下听天由命的份儿了呀,比如大渡河、腊子口什么的,可是还是有人继续努力了呀。人的努力和哪怕最后一丝丝争取,都可能改变很大的命运呀。”
    “不对。有些事,人为的争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沧桑和无奈。
    “这不是典型的唯心主义吗?”我问。
    她没有说话,抬头又看了眼长城,长城已经被暮色笼罩,只剩些大意罢了。我意识到了我俩之间可能要发生分歧,在01年的时候我就有过一丝的感觉,觉得她太唯心了。我不知道这取向的根源,但那年就感觉到有时和她谈起命运和人生的时候,我总是强调积极的努力和事在人为,她却在言谈中流露出随命、随缘的倾向,我觉得这随命、随缘的倾向的背后,是对很多事情的不进取、不争取的态度。我们曾经争讨论过几次,略有深入,竟有发展到争论的可能,我觉得可能我俩之间的这种不同,广泛存在于从事自然科学的人群和从事商业运作的人们之间罢了。
    我不想打破已经成为主旋律的怀旧和温情,于是转而问她现在工作怎么样,她告诉我她在一家外企作高管,搞的仍然是国际间的贸易,主要搞航空器材。
    天色已经不早,我招呼老板结了帐,而后拉着她拾级而上,踏上了返程的路。回去的路上,一边开车,我告诉薰小SEAL已经长成了箭步如飞的小猎犬,薰立刻显露出她可爱女孩儿的本质,听到我的话,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她立刻惊喜地拉着我的手直晃,我连忙警告她注意点儿,一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更要命的是我在开车呢。她稍微在动作上收敛了一点,迫不及待地问小SEAL好不好,一边嚷嚷着想见到她。为了摆脱她抓着的我的胳膊,我伸手打开音响,连上手机,音响中流水般缓缓流出了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薰随即安静下来,音乐从极弱而慢慢渐强的长音开始,似乎在讲述着沉思冥想的心绪,我看到了薰略带倦怠的眼睛和紧闭的美丽双唇。在我的头脑里,音乐又和思绪很无奈地纠缠在一起。就在不久前,我还比较怕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是忧伤的、是空涝捞的一种混搭,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如同插在瓶里的花,因脱离了枝干而独自忧伤地美丽,美丽在逐日萎缩,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而现在的音乐,因为身边陪伴着薰,虽然哀婉,但如同山路旁茁壮的野百合,尽情地在晚风中舒展着花瓣,悉悉谇谇地低语着蓬勃生长的心情。随着山道弯弯,音乐转入充满真挚、又略有哀怨缠绵的诉说,细细深入,直至让听者陷入甜蜜的悲伤。晚间的山路,静谧地延伸在前方,薰轻轻靠过来,挽住我的右臂,将头依在我肩头。生怕打破这气氛的我不再换挡,任她依靠在稳定的肩膀,我缓缓将汽车大灯关掉,只留微弱的示宽灯,索性就只是使用二档行驶,只用离合和油门的配合控制着车速,车行驶在一条无尽的爱河之中。远山如黛,山脚下的村庄里偶见炊烟升起、再升起,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苦艾和蒿草的香气。山路两侧,在暗蓝色天光的帮衬下,是绿油油的一片盎然生机。那种势不可挡的活力,和暮光映衬下的“倦鸟归西”,一点一点敲醒着我俩曾经沉睡的心灵。
    十七

    在茫茫人海中,我们终于又一次找到彼此,幸福地坠入这爱情之中!这次的重新坠入,同样不需要任何沟通和准备。欣喜和激动中,让我想起一幅绘画作品,想起它,倒不是因为它的艺术造诣如何如何,而是因为它的特殊经历。在80年代初期,首都机场竖起过一幅20多米长的巨幅壁画,画的主题是泼水节。由众多人物构成和谐美丽的画面,其中有一个裸体女性背影的形象。在当时,这个形象引起了巨大的争议,最后的结果,是由有关部门用三合板把裸体部分钉上了,画的作者随后被迫出走美国。十年后,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回来了,又站在那幅壁画前。按照十年后的社会审美,曾经的三合板已经不再需要覆盖那裸体的部分了。当人们问及画家的感受时,他说他发现,原来曾经被盖住过的部分,如今显得更加鲜艳明亮了!我想,被曾经压抑过的东西、或者暂时失去的美丽,当它再次显露出来的时候,往往会更加鲜艳、有更震撼的冲击感。
    随后的几天里,我和薰每天都多次联系,我们打电话、发信息、发电子邮件————世界上好像忽然多了两个不用上班的人。每天早晨,我上班后,习惯先打开电子邮箱,立刻会发现有新邮件,还用猜是谁么?我相信我和薰之间的默契和心有灵犀,她写道:
    那天再次见到大傻呗儿,使我记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整洁、斯文、略带半点儿羞涩和局促。总之,是给了宝贝儿好深的印象。当然,后来某人的色狼举动,宝贝就无法给与评价了,就当是宝贝自投罗网吧,嘻嘻!昨日见到大傻呗儿,喜出望外,也同时感觉到此时的大傻呗儿,竟与4年前初见时极为相似,羞赧的脸色和神情极为诱惑人,那是一种渴望,却又不能爆发的情绪,大傻呗儿走了之后宝贝愣神了许久,有些初见时甜蜜的羞涩之感。2001年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下与你相识,之后的分分离离,虽然有大傻呗儿固然的因素,但宝贝却不曾悔恨,只是默默地将这一份不成熟的情分放在心底深处。如今时隔境迁,大傻呗儿成熟了,宝贝也成熟了,自然会更加珍惜这缘分,虽不时适宜,但也无需多想,每个人的心里想必都会珍藏这一份特殊的感情,无法与他人吐露、分享,却也甜蜜,心中甜蜜。
    我读后好激动,立刻给她回信写道:
    我只感觉到了真情。你说即使没有我对你的深爱,你也在心里有我,而且很珍惜。我很感动。我是说能听见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很感动。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今天能够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很欣慰。事实上,客观上,我和你真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应该相互爱上。这会是很自然和很必然的事情。其中的理由和必然性不必例数。我和你的不同在于我正视了投入了而你作为女性,大多时候在收敛之中。我坚信,如果时间和环境能够让我和你处在平等的界面,比如我和你同时在一所大学里读书,你会必然地爱上我,正如我一直是如此深深的爱你。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打开邮箱,竟又收到她的她回信。我微笑着打开,将手机又播放出那首咏唱爱情的《暗香》,呷一口茶读下去:
    大傻呗儿,最近发现一个问题,宝贝儿工作的时候老走神儿,要么别人说什么没听见,在工作中一向很专业的我不该是这样的哦.....有点儿傻了,老是想去看看手机,要么查查邮件,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想大傻呗儿的样子和声音,然后....笑了......不管了,只想好好的享受这一切......甜蜜蜜!今天有些特别,很想大傻呗儿。
    晚上,我想写封回信,但甜蜜中觉得心里痒痒的、乱乱的,想到我和她美丽的相遇和同样美丽的分离,想到前一天在破旧不堪的长城看到眼前实物展示出的时间的流失,我不禁慨叹良久。突然想起一个关于时间的凝重话题,于是立刻在网上查询。整理后给她发了回信:
    时间是一个永恒的话题,特别是对于爱情。昨天我在长城上一直在慨叹,慨叹时间的磨砺下坚固的石料也会离开原来的位置乃至碎裂,慨叹你和我在时间中竟能够感觉如初。我不知道应该慨叹那些在时间面前变化的东西还是应该折服于经久不变的感情。一直觉得有话要和你说,有情要抒,如更在喉不吐不快。今天受到你的邮件,让我更加慨叹,慨叹中又多了些迷惑和不解。面对面前电脑屏幕上你的邮件,我想起了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东直门,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瓦砾,不再有KFC。由此我想到一个在东直门瓦砾中拍摄的一个影片。此时我想起大概是去年,有十几位来自不同国家的著名导演共分别以“时间”为题拍摄大约10分钟的长度影片,最后组成了一套名为《十分钟年华老去》(Ten Minutes Older)的短片集锦。大概是戛纳电影节上,开幕式影片播放的就是由这十几位名导演联合拍摄的系列。据我了解亚洲陈凯歌和王家卫当选,但由于王家卫没有完成作业,放弃了这次机会,现在只有陈凯歌一人。叫《百花深处》(英文名叫《迷失》)。影片的情节我已经略有耳闻,刚才上网找到了,整理给你,影片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一天,一个搬家公司的小头目耿乐刚刚为一个顾客搬完家。冯先生找到耿乐说自己也要搬家,于是带着耿乐一伙人找百花胡同,但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当费劲周折找到百花胡同时,那里已成为一片废墟。只有一棵老槐树孤零零地留在那里。耿乐他们大呼上当,刚要离去,耿乐接到一个电话,电话说,这几天有一个疯子到处找人给他搬家,其实什么也没有,告诉耿乐别上他的当,上了当别忘了要钱。耿乐他们又折回来向冯先生要钱,冯先生说,没给搬怎么给钱?于是冯先生就给他们讲:这是大立柜、这是鱼缸、那是花瓶儿,于是耿乐他们就按他说的给他搬家,实际上是搬没有实物的家,当搬一个明代的瓷瓶时,冯先生一再交待,千万要当心别掉地上碎了。当搬运工搬时,由于有人要吸烟借火,搬运工忘了手里的虚拟的瓷瓶,一松手一瞬间瓷瓶掉了,冯先生哭了。搬好了东西,车往前开,冯先生告诉耿乐胡同前面有个沟,但耿乐并没有看到沟,结果车真的陷进去了。冯先生就给他们讲小时候家里有一个铜铃铛的故事,搬家的人为了把车弄出来,在陷车的地方挖,一挖真挖出了一个铜铃铛,冯先生捡起铜铃铛高兴地跑向落日,耿乐他们蓦然回首,落日余辉中一个精美的水墨四合院出现了,众人看着看着,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北京的变化太大了,也许只有一两年,有些街道都会找不到了。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每当我路过东直门,都会记忆起你当初的样子,和你我约定的KFC。一切都变了,剩下的只是一篇瓦砾,也许几年以后这里将建成一个亚洲最大的交通枢纽,高楼林立中我们的爱情竟依然不变!你我之间的“爱情”在01年是不期而遇的,当时也许有些因素是因你我都在寂寞中才发生。如果可以将那时的感情称之为爱,那么这爱中是应该带有新鲜和刺激的诱惑。分分离离中你我再次相遇,我立刻把今年的感情称为“爱情”。她是升华,是01年基础上的升华。昨天你我的交谈中已经表明这么长时间来你我不约而同地将那年的爱情见证保存在身边,这意味着在彼此心中那是独一无二的。希望她已经能够脱俗,已经能够不受新鲜和刺激的影响也不因寂寞与否而存在,而是应该自然地、固有地、倔强地发芽长久地生长。真希望你能够承认这一点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和我正视她。
    我喜欢和薰之间用电子邮件来往。可能是因为事实上写电子邮件的时候仔细想一下自己想说的内容,还可以在发出之前选择一下适当的词语。我喜欢能够收到薰热情的邮件,每当我读她的邮件的时候,都微笑着想象她是在什么状态下给我写的,而且还好奇地想象她此刻正在做什么,正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后来我把自己的感受和她交流了,她说她很同意,她告诉我她通常是在早晨一上班就打开邮箱,看看有没有我的邮件,但是喜欢下班后去看,上班的时候想象着我在邮件中能写些啥,然后在下班后打开音乐慢慢看。
    那些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多次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我把这感觉写邮件告诉了薰,薰也奇怪,她让我把初恋讲给她听。我用邮件简短地写给了她:
    我有过自己美好而难忘的初恋,和其他人一样,是懵懂的、短暂的、极其甜蜜的和令人心慌意乱的。在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是学校排球队的队长,我初恋的女孩儿是校女排的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小女孩儿。那时我们学校只有一块标准的排球场地,因此男排和女排就不得不在每天下午在一块场地上训练。我当时身体发育得很强壮,个子高而且身体素质超群,那个女孩儿很小很弱,虽然有着一米七三的身高,但在排球场上是永远的弱者。一起训练时,我时时关注她、照料她,发展到后来每个课间都希望能见到她。朦胧中,我给她写过几封长长的信。朦胧的爱,开始不久,就被她的母亲发觉了,后来她给我写了 ,我的初恋随之结束了。
    初恋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发完邮件,我好奇地发现,在我对薰的情感中,竟然充满着初恋时的心醉神迷——这也许就是我多次想起初恋的深层心理原因。就像初恋时,我很难分清正处于的冲动状态,究竟是爱神的真正光临,还是仅仅出于对异性的好奇,此刻的我,根本分不出眼前的美好感觉究竟真实的生命体验是,还是一场梦境。初恋,因为年轻而纯真,因为年轻,所以不懂得控制,甘任自己身陷其中。我感到,自己遇到薰之后,进入了一种即高兴又害怕的状态。我觉得自己的这种状态,和初恋最接近的两点,一是心底无时不在的萌动,另一方面是知道即使这投入是一次很大的冒险,我也甘心投入,情愿在日后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



    十八

    薰一直想找机会到我实验室看花,看得出,她很期待时隔3年后第二次看到我曾经送给她的玫瑰,那种心态让我看来就像是一个宗教信徒一心要到某某圣地去参见神灵的实物象征。为了让她轻松些,我告诉她随时都可以,只要她提前和我打招呼,我就不在实验室安排来人什么的。那天她说好下午要出去办事,办完事大概3点钟来实验室,我倒从两点就开始心神不宁,在屋里躁动地走着,不时给她发个短信问到哪儿了,后来我索性听任这种情绪蔓延,干脆专心等她。当她告诉我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小“花活儿”,赶紧手忙脚乱地找了个合适的实验台架将手机固定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打开了录象功能,我想偷偷记录下她再次看到玫瑰花的样子。她来了,零一年的时候我带她来过,那时她总说对我的工作很好奇,想看看我每天是怎么在仪器上搞科研的,我就带她看我做实验。几年后,楼道和实验室都已经重新装修,薰已经不认识了,她打着电话按着我的指示走了进来。因为有自己暗设的录象,我倒感觉挺不自在,和她不自然地微笑并招呼她坐下。
    “花在哪儿呢?”她温情地问,话语里带着迫不及待。
    “来,跟我到里边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安放着玫瑰花的密码柜对于我的录象来说是个盲区,暗自责备自己脑子进水了,但为了不破坏情绪,我也没对正在录象的手机做位置上的更改。
    密码柜打开了,我从里面端出一只不大的玻璃保干器。薰似乎没有见过类化学器具,好奇地在我身后等待。我打开保干器,从里面小心取出一个松松的报纸筒缓慢打开来,报纸上的日期是2001年3月12日。
    那枝玫瑰出现了,薰的神情立刻专著而凝重,脸上没有了丝毫的笑意,我瞬间觉得她简直是在朝圣,不过立刻停止了自己幽默的思路。我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腰肢示意她靠近些,她小心地捧起玫瑰,生怕碰落干燥的花瓣,玫瑰在她手心呈现出一团美丽的暗红。我俩都想起了零一年我送给她这朵花时的情景,在我的小屋里她曾说,虽然自己生命中见过那么多的玫瑰花,她惟独最最珍视我送的这枝,她那时说,她真的不想在将来某一天看到我俩的爱情不再,她那时说,她希望我俩之间的爱情能够长久绽放,永不凋谢。
    宁静中我靠近来,轻轻让她用身体依靠着我的肩膀。
    她轻柔地说:“亲爱的别说话行么?”我真的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好,这是情到深处的时候。凝神良久,她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我说:“答应我一个事好么?”
    我不假思索地说:“行。”
    “答应我,以后永远,好好保存这朵花。”
    “我答应你!你答应我一个事好么?”
    薰说:“行。”
    “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我直直地盯着她美丽而认真的眼睛。
    “我答应你!”
    “我要永远好好保存咱俩的玫瑰,”我说,“也要永远好好珍惜咱们的爱情!”
    “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你,”薰说,“不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伸出小拇指:“咱俩都答应对方。一定要作到!”
    “好的,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伸出的小拇指钩在一起扭转着,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将它们的剪影投射到覆盖着仪器的平绒布上,形成一个心的形状。
    一个电话打到她手机上,薰抱歉地抽回手接听,谈话中,她的姿态亲昵而自然,让我不禁狐疑。
    “是我的宝贝儿!”薰一脸温情地对我说。
    我知道那不会是个男的,片刻愕然之后,我坦然地想,薰的宝贝儿也许应该是她的闺密女伴儿。
    “看把你紧张的!”我紧张了么?
    薰笑着说:“是我弟弟。”我真的没有想到!薰随即告诉我她弟弟22岁了,大学毕业后在去年刚来北京,也加入了北漂一族的行列,他是个要强的男孩儿,在来北京的初期居无定所入不付出,薰就帮他找房子租,帮助他联系打工的地方。可是一个那么大的弟弟不愿意时时事事都依赖姐姐的帮助的,因此薰总会在帮助中犹豫在关心中心疼。我看到了她性格中慈爱的一面,如果说她和我在一起时多数时间是欢乐的、阳光的,那么当说起她的“宝贝儿”时显露出来的一脸柔情,告诉我她是一个充满母性和柔情的女孩儿。
    我们又相拥看着我们的玫瑰,薰轻声问了我一个问题,什么是安全感什么是归属感。我立刻比喻着回答说,她就像一只在风浪的海面上漂泊的小船,本来属于日本的某个小县的一个不大的风雨寒港,有一天在风浪中经年航行的小船发现自己驶入了悉尼宽广安静温暖的港湾,这叫安全感。但归属感呢,只有当她某一天驶回那个日本的小港,才叫归属感。她听到这里紧紧抱着我,将脸贴在我的胸膛说:“我可找到了,永远都不会离开这个小港了!”我局促地提醒她这是在我的实验室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她说她不管,反正就是永远不离开了。
    “船”是“港”的,“港”是专门为这只“船”打造的,就象那朵经年不变的玫瑰花,永远等着“船”的再次回来。“船”和“港”自那天后天天腻在一起,“船”在“港”中安心地修整,安心地享受“港”的胸怀,“港”有了“船”的停泊从此不再空虚,每天踏踏实实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此时,薰已经彻底离开了我,而且多年了,多年以后的我,已经遍寻不到薰的任何讯息,只有在北京北面的路上开着伤心的汽车,去向风询问薰的消息。前不久的一天,我又打开了那时偷着用手机记录下的视频,我随风拾起的那段失落的往事时,承诺依旧在耳边却已成兑现不了的诺言,最终不过是疏竹的风、掠潭的雁,过了的也就过去了,唯留下如初的平静。我始终不能理解,一次次的誓言和一遍遍的约定,为什么终究不能坚持到底,每每这时我只能想:也许天上的神在忙于世事,无瑕将红绳系在红尘中我们这对恩爱男女的脚踝,于是世间又多了一个伤心的痴男。
    那天送她出去的时候,我自然地想起薰一直还有另一个愿望——想再看到小SEAL。小SEAL后来一直养在河北我父母家。说起小SEAL,薰十分动情地想起它摇摇晃晃蹒跚学步的样子,还能想起它悠远的眼神。我告诉薰在03年非典期间,小SEAL差点就不在了,给她讲了我被迫卖狗又抢回小SEAL的经过,并告诉她想见小SEAL好说,我哪次回河北把它带来就是了,她激动地期待着。我告诉薰自己也有个愿望,她问是什么,我告诉她01年带薰进奶糕店时,她吃奶油的时候看到她那样喜欢吃奶油,又看到她可爱的贪吃的神态,我就想以后一定要有一天能够给她专门买上一杯奶油。这次又见到以后,我的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04年北京的七月底,天气总是十分糟糕,不是闷热就是酷热。为了少让薰遭受到路途的热浪,我几乎每天下班都直接开车奔向机场。我终于在去机场的路上找到了一家奶糕店,并专门为她买下了一杯奶油。好像模糊地记得一个什么领域的名人说过一句话,意思是“细节决定一切”。一直以来,我想,薰和我之间存在着那么多细节,其中有未完成的和已经了去了的心愿,不论大小,每个细节都清晰地告诉着彼此,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不可替代性,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心潮澎湃,有着一股一直向她冲去的冲动。
    “我们单位要赛篮球了。”我告诉薰——看我打篮球也是她几年前曾经的愿望。
    “是么?”她立刻很兴奋。我们都能够清晰地记得01年在一起时曾经约好一起去做这做那,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有好多的约定和幻想都没有来得及实现。记得原来我曾经与她说过若干次以前打篮球时的细节和场景,那年本来单位也应该举办一个篮球赛,可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取消了,结果她最终没有得以看上一场我打的篮球。当我告诉她下周就要有篮球比赛了,她自然很兴奋,她高兴地说:“好呀,我去看!我去看!哪天呀?几点呀?”
    我笑了,给她打着心理预防针:“下周二,下午5点。不过我已经老了,原来挺厉害的,应该是我们单位的最厉害的吧,但可能现在你来看球只能看到我在球场上郁闷了。”
    “你骗我!你骗人!前天你不是还告诉我你每个星期要至少打一到两次篮球呢!你还说每次运动量大到上衣基本都会湿透呢!”她认真地冲我大声嚷嚷,我还很少看到她这样激动地对我嚷嚷呢。
    随后的周二下午我和她一直在一起,我陪她去朝阳区的一个机关里办事,事情办的很顺利,办完事我们把车停在亮马河边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轻轻拥抱了一会儿,水乳交融、如胶似漆。时间不早了,我挣脱她的怀抱,告诉她再不走就该耽误赛球了,开车回到单位时已经马上到5点了。球场上已经有人在做准备活动。我一边说着来不及了一边要她先出去,我好在车里换衣服。“我不出去,你就在这里换吧,我不看。”她说着把头扭向一旁,一边笑一边嘴里还叨叨着:“还怕我看!”其实,我才不怕你看呢!我管不了许多,迅速地换好裤衩背心,一边在膝盖处打着绷带。我的膝盖在很多年前受到过一次重伤,以至于后还好几年,自己都没敢再碰篮球。01年认识她的时候,我从事的体育锻炼项目基本上不得不只是跑步和游泳了。我换好了所有装备跑向球场,她说她可能一会儿有事,可能能看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就该走了,我说你随便,自己回单位一路要小心,她嘱咐我打球别不要命,别因为她在场就人来疯,即使我打的特臭她也爱我。我听后激动不已,一溜烟跑上球场。
    我从初中一年级就进入了市业余体校练篮球,后来中学、大学一直是校队的主力,这些年一直没有间断身体素质的锻炼。说实话无论是论篮球的技术还是经历或者是体力,我在这个将近1000人的大院中应该是无愧的佼佼者。单位里虽然也有不少年轻人但我们毕竟是专业性很强的科研院所,能够来这里工作的人大都是学究气十足的。所以我在这样的人群中就是出类拔萃的。比赛前我认真地活动着自己的每个部位,一边活动一边远远地向薰抛媚眼,我看到她在不远处开心地笑着。不论是运动员还是观众都没有人能够意识到我和她此刻的感情交流,我感到心底里乐乐的痒痒的,原来是有甜蜜的小密密。比赛开始了,对方的第一次进攻无果后我们抢到了后场篮板,按照事先的安排,球自然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球性最好的我手中。我接球的同时一个加速摆脱了身边的对方队员运球直逼前场。对方也早就知道我们场上有我这样一个突出的选手,上来就用一个很机灵的20出头的小伙子盯防我,我运球稍作停顿,晃了他两下就立刻摸清对方一定不是个篮球高手,而后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薰立刻发动了进攻,我稍微往右一晃他,他重心偏移的片刻,我一个漂亮的变向就摆脱了他的防守,在我准备三步上篮之前对方的另一名队员已经几乎靠到了我身上,我几乎是带着他起跳投篮——而且是左手投篮,球进了。我喜悦而骄傲地往回跑一边向薰微笑。这时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观众,我看到人群中的她高兴地直跳。几个回合后我一次稳稳的中投命中,又两个来回过后我再次觅到一次表现的机会,我在半场接球,这时候我的前面已经只有一名防守队员了,我在高速跑动中接球,速度一点没有减,顺势稍稍往左快速移动并靠近了防守队员,等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我的意图我已经一个急加速靠到了他身边,左肩轻轻抵了一下对方的身体,右手单手控制球已经高高举起,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动作舒展漂亮地将球稳稳放进球框。往自己半场跑的时候我看着薰,好像在跟她说怎么样,我厉害吧。她欢快地向我挥着手。我迅速地投入比赛之中,努力地发挥着自己。不知道多少个回合过后再向人群中寻找她,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她一定是回公司开会去了。半场休息的时候,我看了手机,有一个她发给我的短信息,写到:“能看到你打球是我的愿望。你真棒!我好喜欢。有急事先走了。小心点,别受伤。”

    十九

    在我居住的社区里,我也有一支篮球队,确切地说,是十几个热爱篮球的人自发组织的一个篮球队。我们有自己的队徽、队服和主场。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要活动一次,有时候是自己训练,有时候是和其它球队打打友谊赛,有时候则是参加常年的大型比赛。我们的好几个队员都正在交女朋友,正处在如胶似漆的阶段,训练和比赛时都带着女朋友来。我弄不清在这些队员之间是否有在相互攀比的心理,反正带来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高挑苗条、一个比一个漂亮。花枝招展的女朋友们在比赛中自然起到了啦啦队的作用,每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进球或有出色的表现,就高兴地又叫又跳。那个阶段,我们正在参加一个有16支球队的比赛,比赛很正规,有正式的裁判和记录台。有一个周末的比赛很有传奇色彩,对方的球队水平应该是比我们高,比赛一开始就有一边倒的趋势。本来那天也不是关键的比赛,起初,作为教练兼队员的我本以为后面的比赛就是走过场,但在接近第四节的一次暂停时,我发现好几个队员跃跃欲试,就试着鼓励了一把,并利用暂停改变了打法。没想到竟然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许是场边欢蹦跳跃的几个如花似玉的苗条美女起到了神奇的作用。我们一路追分,竟在比赛最后关头绝杀了对手。我们大家都喜出望外,比赛后大家余兴未减,决定大吃一顿庆祝胜利,那天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我借助酒劲儿給薰发了好几个短信告诉她我想她我爱她,她也回短信说了好多情呀爱呀的话,弄得我既兴奋又激动,心里美滋兹地想如果她能来,单从外形上比,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女朋友逊色,我一定会感觉到特别骄傲,她发过来的甜言蜜语让我觉得她真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女孩儿。酒过三旬的时候,我们施行了意外绝杀的那个队员酒劲儿十足地嚷嚷着要先走,酒桌上他就坐在我旁边,女朋友甜甜地腻在他身边,两个人当着一桌的人不时做出过分甜腻的举动。女朋友十分漂亮,一米七多,比薰还要高。我和大家都说别着急走,可是他倆还是执意要走,后来我问:“这么着急回去干吗?”他把嘴凑到我耳边,坏笑着朝着女朋友努努嘴儿说:“干她呗!”说完一个酒嗝儿畅快淋漓地打出来,薰得我无处藏身。我会意地哈哈大笑,和他一口气又干了一整杯啤酒,说赶紧走赶紧走。酒席散罢,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走在小区内安静的小路上,酒劲儿一股一股地往上撞,这时候薰打来了电话,说她想我,我说我也是,她关心地问我是不是喝多了,叮嘱我走路要小心回家要多喝水。刚刚那个队员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一直还回荡在我耳边,让我觉得太刺激、太有男气了,想着那句话,稍微顺着思维往下想一点,酒劲儿中的我雄性荷尔蒙翻涌膨胀。当时也不知道薰想到看到了什么,在电话那边变着法儿地絮絮叨叨地说着花样翻新的想呀爱呀的。冲动中,的我粗暴地打断她说“宝贝儿,今天特别想对你说一句特别厉害的话。”还没等她来得及说话,我大声喊:“我想干你!”说完我感觉确实十分痛快,心中想找到了岳飞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时候的感觉。电话那边好久没有声音。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作错了事情,而且是大错。我原本是一直在边走边说话,此时愣在原地好久不知道说什么。好久,她冷冷地说:“你明天看我的邮件吧。”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还嗡嗡的响,洗漱时我想起昨天说的错话,顾不上擦去嘴角的牙膏慌忙开电脑打开邮箱,立刻地看到了昨天晚上她后来发来的邮件。我忐忑不安地打开:
    大傻呗儿对宝贝进行了恶劣的骚扰,其严重性已经应该由法律处理。经审判庭最终商议后,判决如下:大傻呗儿对宝贝进行恶劣骚扰,导致宝贝这一段时间来对大傻呗儿已经建立的好感顿时大打折扣,同时宝贝也对心目中可爱大傻呗儿的形象有所新的认识。大傻呗儿的行为已经对宝贝的身心,特别是纯洁的心灵造成了重大伤害。法理难容!本法院宣布:禁止大傻呗儿一周内约见宝贝,同时闭门思过,立即执行。如在1周内再有恶劣形迹,不为悔改,将作另加严厉处罚。按照法律程序审判庭给大傻呗儿一个自我剖析的机会,时效为2天,如果深刻可以酌情减刑,逾期不予申诉。
    上班的路上我迷迷糊糊地开着车,一路上想着如何深刻剖析自己心中的错误观念,挖空心思地想好多词汇和比喻。一上班我马上用邮件給她写道:
    宝贝儿,大傻呗儿错了,今天铸成大错,虽然错只在一个“干”字,罪过不可谓不深,邪恶不可谓不大。经宝贝的循循善诱,我已经认识到了今天错误的严重性。通过深刻的自我剖析,我真正意识到这错误早已形成雏形,自2001年就长期发展而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小,万里长城倒于单砖之糟。百转千回大傻呗儿不该这样想,千错万错大傻呗儿不能这样错!亲亲就是亲亲,大傻呗儿的怎么能够瞎摸?!摸摸就是摸摸,大傻呗儿怎能胡思乱想。我错了!这从根本上说明了,我骨子里有资产阶级思想的萌芽,和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界限不清,和他们存在情感类似之处。遥想在万恶的旧社会,毛 领导的中国共产党经历了多么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才赢得了新中国的诞生。今天,我能够在安静的实验室完成科研课题,应该时刻想到自己的安逸工作是在无数革命先烈壮烈牺牲换来的。自己还错误地在密码柜里的保干器中保存了象征资产阶级所谓“生活情调”的玫瑰。在红旗漫倦西风的今天,我们应该想到的是将共产主义事业干到底,将那些抛头颅扔脚丫的革命先烈的事业干到底,而怎么能是干……?!宝贝儿的英明之处在于采取了“引蛇出洞”的战术。colourwolf在宝贝儿的轻点细拨之下立刻露出了本色。大傻呗儿的思想多么凶险,多么肮脏!我本出淤泥而不染,奈何北京有沙尘暴;我本纯洁又无辜,奈何现在网络中充斥色情的东东。经过我深刻的分析,如此大错,往大了说,可能影响我国共创和谐社会的大环境。往小了说,得影响大傻呗儿和宝贝之间的安定团结。这极度有可能会影响到共产主义事业的继续进行。我热爱我的祖国,我热爱我的宝贝,但是在国家面临着日本帝国主义的虎视耽耽,在国家面临着美帝国主义的恶意欺凌,在我们国家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今天,我竟然想到那样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影响到了我国未来之发展,更严重的是如果这种错误被恐怖份子利用,他们有可能会利用此事来阻挠我国举办奥运会!希望宝贝儿可以原谅我此次罪大恶极的错误。我竟然已经犯下如此大错,当然,再找理由那就是推脱责任!大傻呗儿甘愿受罚,如何惩罚由宝贝儿决定。
    中午时候,她发来个信息说回信收到了,告诉我又給我回来邮件。我打开邮件,见她写道:
    检讨书已经过审判席查阅,发现大傻呗儿有着极其严重的思想问题,而且已经长达三年之久,虽然大傻呗儿在悔过书中多次表明态度和决心,但是不够深刻,未能涉及事件的核心问题。宝贝认为此事后果大小,不象大傻呗儿所说,此事件于国于民无关紧要。但对于宝贝来说,大傻呗儿此事中的表现是宝贝是否认可大傻呗儿、接受大傻呗儿的关键因素。感情若被玷污了,宝贝的心也就会受伤直至冷却。因此,本席二审决议:维持一审判决,不得上诉。悔过期内的大傻呗儿可积极表现,争取重新做人!
    那两天,我一直盼望能够收到“减刑处理”的邮件。我一个接一个地給她发信息说明我想见她的心情,她回信息说:“你很有意思耶!总是在办公室想着不该想的事儿,再不好好工作,真的加刑一周。”我赶紧发信息说别别,我安心服刑。她回信息只有三个字:“哈哈哈。”第三天,煎熬中的我终于又收到了邮件:
    大傻呗儿,今天特例,想见了你。一是宝贝想让你知道宝贝心里有大傻呗儿,即便这感情没有大傻呗儿对宝贝的感情深厚,但宝贝很珍惜,很珍惜.....二是想安慰大傻呗儿,要在服刑期间好好反思,认真考虑如何重新做人,刑满后,要好好听从教导:做一个正直、善良、不耍脾气、脱离低级趣味的、认真温柔对待宝贝的5好大傻呗儿。这次额外给了你表现的机会,是对你安心改造的奖励,这也是平时大傻呗儿自己努力积累而来的。所以,大傻呗儿要继续努力、戒骄戒躁,与宝贝一同共建美好、和谐、浪漫的社会。加油哦,大傻呗儿,宝贝等你刑满释放!Kiss U !
    我高兴死了!傍晚下班后,立刻飞一般地到达她公司外边。见到她,我一脸讨好的样子,高兴地围着她转,样子可笑地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宠物狗。她一直绷着脸,很少说话,不时翻个白眼看看树、看看天。我说:“你还真挺幽默。”她告诉我说,有人服刑嘛,探望一下谈不上有什么幽默感。而且告诉我,只能简单陪我吃顿饭,并说只能在40分钟内吃完。看到她可爱的严肃样子,我真想冲过去好好抱抱她,她及时发觉我的意图并立眼拒绝,想到“加刑”两个字,我只好做出灰溜溜状。争取了好长时间,最终只在分离之即,小心翼翼地用一个手指摸了摸她的手背。

    二十

    “服刑”终于顺利完成,一切回归正常。零一年薰和我在一起时我租房子住,在零二年,我买了自己的房子。零四年再次与薰相见后,我早已在自己的房子里住了两年。带薰到我的房子里看看也一直是我的愿望,记得在那年我刚刚定下期房,她和我一起憧憬过房子将来的样子,现在我有大房子了,想带她看看,这里面我的心思不免有显吧的成分。受到我的邀请后,薰说:“我也很想去看看,不过要警告你,有了‘服刑’的经历,你要知道如何约束自己,孤男寡女同处一套房子中,你不要再犯低级错误,法院的大门是永远向你打开的!”我连声说:“是,是,是,一定老实,服从管理。”
    很高兴能够让薰看到我的新房子,进门后,她一边看,我一边给她讲述着如何我是如何装修客厅的、如何改造的暖气、如何选择的地板和瓷砖,薰是个细心的女孩儿,转了几个屋子后,总结出来我喜欢的色调是兰色,这一点我倒真没有注意,她这么一说,我倒认真打量起屋子的脚脚落落来,确实如薰所言,客厅的挂表是蓝色的、整个卫生间的瓷砖是蓝色的、全部的洁具也是蓝色的、一套音箱也是蓝色的、主卧室的窗帘也是蓝色的,等等等等。
    “你的阳台上怎么这么多衣服?”薰随意地问。
    “我老打球呀,每次都是一身臭汗,所以洗的衣服自然就多了。”
    “难以想象你一个大男人从洗衣机里一件一件拿出来衣服,再如何把它们整齐地凉好再叠上。”
    “是。我还真的不喜欢洗衣服,做饭好说,但是即便是用全自动洗衣机我也不喜欢洗衣服。”
    “大傻呗儿你还记得01年时你说过娶我么?”
    “是。包括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次感动和真情。”
    “大傻呗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什么?”
    “01年时你说要娶我,当时我想如果我要是嫁给你了,”她认真地说,“我是永远不会让你自己去洗衣服、收衣服和叠衣服的!”
    上网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词语“美丽的守侯”,我立刻想起了我和薰之间这些年来相互之间的美丽守候。此时,那么多美丽的守候和细节都被重新唤醒,鲜艳明媚起来,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每当我想起自己至今还将原来送给她的玫瑰保留完好、想起她仍然留着我原来写给她的情书,以及我至今没有去过酒吧这些事实,就为我俩的感情感动不已。记得01年的时候我和她在安定门的桥上一起看过放风筝,她当时跳着脚嚷嚷着要我带她放,我还答应她以后一定。
    从家出来,我带她在孙河买了风筝,然后开车沿岸而上,车最后停在美丽的温榆河边,风筝顺利地放到了很高的空中,我俩并肩坐在柳树下,一起看着空中远远漂浮的风筝,风筝周围是云卷云舒的背景,不远的地方汽车中播放着我和她爱听的《我愿意》。王菲天籁般的嗓音和缓而真切地唱出了一个女孩子在深爱的人面前的心声,歌中唱道:“……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放起来风筝。”她高兴地说。我看到一抹红云飞到了她的脸上,这是01年时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回答说:“真希望时间停止下来,永远这样多好呀。”她看出了我对上次失去她还心有余悸,安慰我说:“会的,会的。以后咱俩每年都一起放风筝。”说话的神态又让我想起了徐静蕾。我看着身边垂下的柳丝暗自想,真希望能够以后每年都有这样的时候,真不知当面前这碗口粗的柳树长到合围粗细时,还能不能真正有现在的场景。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如何寂寞的?又是如何排解寂寞的呢?你又见过网友么?”薰问。
    “是。”我仰望着天上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的风筝,“我经常会寂寞,虽然会有时上网,但是上网后仍然寂寞,你就像我的初恋,始终在记忆里刻着印记,不管以后我遇到什么样的女孩儿,我都不情愿把她们与你相提并论,从本质上我就拒绝暧昧的可能,我见网友可能只是为了暂时消除一下寂寞,也因为一个男人的心真正打开大概只有一次。”
    她真诚的看着我:“我理解你,这些年……”她语迟了。
    “怎么?”我问。
    “让你吃苦了,我,我有点心疼。”薰的面色凝重下来,语气中带着缓缓的柔情。
    我苦笑了一下说:“心疼,就不要了,我只知道心诚。”
    “怎么说?”薰柔情似水的看着我。
    “没有你的时候,我在网络很深很深的地方寻找你。想知道你的一点消息。”
    “网络很深,怎么说?”
    “我在百度和GOOGLE里输入你的名字,每一条都仔细阅读,可是没有一点你的线索。”
    “大傻呗儿,我,我更心疼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现在不是好了么?你又回来了,我每天都幸福得直冒泡儿。”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是想整点儿幽默,但可以看出,她真的心疼我了,根本就没有笑,说:“那,你在网上和别人,会聊些什么呢?”
    “你呀!有时我会过别人讲自己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咱俩。”薰沉静地听着,我继续说:“我会給别人讲咱们是如何认识的,讲第一天在苏联大使馆前散步,讲我带你吃奶油和送给你那朵玫瑰花。我讲的挺吸引人的,后来讲过几次了,我就觉得吸引人的地方是爱情的美丽和咱俩的真情,后来有一次一个湖南的网友说感觉我的文笔还不错,她是个编辑,建议我把这段爱情写下来。”
    “后来呢?”
    “后来我真的受到了启发,就把聊天记录考下来了,整理了一下。”
    “写了多少?”
    “大概有三四部分吧,从咱们刚刚认识开始,每部分大概有几千字。后来再上网的时候要是我又想讲故事了就把写出来的整段考上去,挺爱看的,挺受欢迎的。”
    “写好的那些现在还有么?”她似乎对此感兴趣。
    “当然,只不过就那么几段,后面的部分和结尾还都只是几个关键词。有一次我把整个构思发給那个编辑了,她支持我继续写下去,说最次也能成一个挺受欢迎的网络小说。”
    “那就继续写吧,我支持你。我也要看,行吗?”
    “呵呵?有什么不行的呢?你要看看,一定会觉得挺有意思的,看看自己曾经的爱情在另一半的心里是什么样子。”
    “那,你为什么只写了那么一小部分呢?”
    “挺难的,我想写得部分挺多的,太长了,有时候我畏难,而且不知道应该写个什么样的结尾。”
    “现在还想继续么?写成悲剧吧。”薰问。
    “你说呢?”我看着她。
    薰没有回答我的提问,继续说:“我想看看你写出来的东西,也想让你继续写。”
    “想看,没问题,明天我用邮件发給你就是了。”
    要到晚饭时间了,我想起自己认识一家贵阳餐馆,名字叫“花溪牛肉”。离我住处不远,虽然我只去过两三次,也只不过是简单的吃碗面喝瓶啤酒,但带她去,说不定能让她惊喜一下,没准能找到一点家乡的感觉。她那天本来一直就很兴奋,可能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放起风筝的兴奋劲儿挺不好过去。走进餐馆时,她确实带了一脸的惊喜,点餐的时候她还没有看菜单就立刻点出了好几样食品。
    等待上餐的时候她告诉我:“花溪是贵阳市的一个区,我家就住在那里,有原始的溪水和森林。”
    “啊?!”轮到我惊喜了一大下。首先我根本就不知到花溪是个区的名字,我还一直以为就是一个随便起的餐馆的名字呢。还是她家在的地方!坐在她对面,我露出感兴趣的目光。
    薰接着说:“花溪区是个景区集中的地方,有花溪风景和古街古镇什么的。花溪公园是一座真山真水的天然公园,花溪河被誉为‘中国第一爱河’。”我说胡说,我还命名刚才咱们放风筝地河叫天下第一爱河呢,她说是真的,还有典故呢。我说我信了,逗她说:“是吗!一定很浪漫呀。是不是你小学就和男同学共游爱河呀?”
    “去!什么呀你!听我接着说!”她摆出要急的样子,我赶紧缩头示弱。她接着说:“花溪呀,好象有一种说法是说溪水中的每一朵浪花都在诉说着爱的故事呢。巴金就是在花溪河畔举行的婚礼。 我特喜欢花溪小吃街,有牛肉粉、冰粉什么的,以前上中学时候我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吃一碗冰粉儿。连周恩来等人都到过花溪,陈毅还为花溪赋过诗呢。”
    我那天情绪一直还停留在看到柳树想到不可预知的将来的感伤之中,勉强跟她逗了几句就不怎么说话了。她的兴致一直蛮好,后来在就餐的人少些的时候她竟和老板聊了起来。老板真的是个地道的花溪人,大老远的来北京开了餐馆。他俩交谈中,我似是而非地听明白一些,是老板宰向薰介绍自己家的牛肉是如何精心挑选的,又是如何按照花溪那边的独特方法炮制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薰还能说方言,很喜欢听她和老板用类似于以前的国家领导人的语调交谈。其间,我又在反复地品味“花溪”的含义。突然间我悟出在花与水之间的哲学!它们之间是永远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的!我幻想着当春风轻抚瑟簌了一冬的花枝,一粒花苞悄然鼓胀,在温柔的阳光和湿润的气氛中她临水微笑,花与溪的守望便开始了——日日夜夜。这时一切在这浪漫的静默面前显得苍白,不管是前世的相约还是今生的缘分,相见、守候、守望。美丽得就会像今天在河边的薰和我。我突然想到薰的名字里的“薰”字不就是花么?而我的名字里不正有水么!花与溪相互间似乎注定了将是遥遥相望的一生。我依稀想起曾经在01年的某一天,我唯心地想到过这些,后来被我俩之间炽烈的感情冲淡了。如今我意识到哪怕是花与草、花与木、溪与草、溪与石之间都有着解不开的缘分,而唯独花与溪的结局是注定悲伤的。自古不是有“暮雨朝云相见少,落花流水别离多”的说法么。我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二者的故事传了千载。难道我和薰之间的缘分真的只能是今生短暂的相遇,留给彼此的却是永久的叹息么?自古世间背离太多,她是花我是水,不论有情无情,花对于溪水来说只是不可触摸的, 我怕再次触破了那个虚幻的梦,最终逃脱不了任尔东流的结局。
    那天薰的情绪一直不错,说要喝酒,打断了我的愁思。我说我还要把你送回机场呢,就给她要了酒自己要了可乐。喝了一会儿她说嫌我喝可乐不过瘾,就自作主张给我也点了啤酒,说可以打车回去。我俩酒逢知己也是久逢知己,喝了很多,聊了很久,酒是一种情趣一种调节,这样的酒喝再多也是美味也是顺流的,我抛开了刚才想到的花与溪带来的不快,放开思路和她谈了好多自己这两年是如何想她、如何为不为诱惑而偏离对她的允诺、如何为她守身如玉,她认真地听、认真地喝,不时添油加醋地对我诉说这多年来的爱意和同样的离愁别绪,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近12点了。酒意正浓的我这才意识到餐馆里只有我俩了,不远处几个服务员打着哈欠抱怨地看着我们。从餐馆出来,我发觉她和我都已经喝多了,坐在车里我问她怎么办,她温柔地看着我说要不就不回去了。酒劲中的我听到后立刻热血沸腾,热情地和她拥抱。拥抱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她的隐形眼镜没法处理,我心想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只要你今天能够留下什么问题我都能够立刻处理好。她告诉我由于没有计划不回机场,没有随身带着隐形眼镜护理液,我问护理液是干什么的,你今晚不摘下眼镜不就没事了,她说那可不行,眼球会干涩被磨坏的,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猴急的我按下内心的汹涌说没事没事我给你想办法,想了一会儿我说反正这么晚了路上也没有警察了我开车带你找药店吧,附近应该有24小时营业的药店,后来我开着车带她转了好几个药店,竟然不是不开门就是没有那东西!弄得我泄气地无奈地慨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薰笑盈盈地看着我由喜出望外的激动逐渐变化成泄气的皮球,我想她一定是在笑话我,随后转念一想我跟薰谁跟谁呀,有什么怕笑话的,任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坐在车里泄气加运气,酒劲儿这时候上来了,我晕。最后还是薰改变了一下思路,让我停车到路边上的一个小杂货店她下车去问,我坐在车里还在想她肯定是喝多了思维混乱了,那种买方便面和可乐烟酒的地方怎么能够有隐形眼镜护理液!但是我不解地看到她在那个小店前,和女老板又是说又是笑像还在致谢,我想游戏,不一会儿她笑盈盈地跑回来说下来下来有办法了,还让我拿足零钱。我傻傻地跟着她过去,她吩咐我买两瓶矿泉水我拿出十块钱递给女老板,然后她又吩咐我把瓶盖打开我照办了,她又吩咐我举着瓶盖我又照办了。看到女老板从店里出来我终于明白了。她也使近视眼,手中拿着自己的一小瓶护理液!薰千恩万谢地接过护理液,往我举着的瓶盖中各倒了一点,我一下子兴奋起来,酒劲儿也立刻知趣地烟消云散,谢完老板转身就走,一边大方地说着:“不用找钱了。”我和薰连那两瓶水也没要,就飞速回到汽车上……
    夜,过于浓情;情,浓得让我不得安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半梦半醒地睁了一下眼睛,屋顶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明明暗暗的光点,我分不清哪些是月光哪些是路灯的照射。借着光,我看到身边熟睡的薰,她像孩子一样安静,舒眉展眼,心满意足地抱着我的胳膊蜷曲在我身边。我好奇地想,眼前的光,要是能够像电脑的光驱一样,把此刻的美好刻录下来就好了。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旋即我就意识到了它的可笑,我伤感地笑自己在睁着眼做梦。我无法把时间拖住或让它停止,我能够做的,只是让薰此刻安静地沉浸在我怀里。我将视线温柔地投向薰的脸,她的眉眼被弱光勾勒的更加美丽、更加立体。此刻的薰是那样幸福、那样安定,像是被爱催了眠,她可爱的小样子,随着微弱的光一起,融化在了我的瞳孔里。忽地,又想到了刚才吃饭时意识到的花和溪的破哲学,心里不由沉了一下。想到这里,我无法入睡,轻轻抽出被她的头压得发麻的胳膊,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似乎被我扰到了,我轻轻把手再次递回去,放在她耳窝旁,有节奏地轻按,她旋即婴儿般安然地睡去。等她睡稳了,我站起身来,发现月亮竟然就在窗旁,她离我那么近!我想起了和薰初相识时,在那两棵并排的树下看到的月光,那时的月光闪烁着神话般的美,而眼前的月亮近在咫尺、柔情似水,就像自己床上睡着的薰。我想,难怪人世间的痴情男女均把月亮赋予爱情的拟人,原来她真的能够见证爱情,能够在爱情的不同时期象征爱情。我伏在窗台,向月亮望去,感觉她像流水一般,忽地,又想到了花与溪的联想,于是心头又是一沉。我轻叹了口气,走到另一个房间,打开电脑,在百度上输入了关于花和溪的关键词,很多条查询结果列在屏幕上。我选择地读了几篇,无外乎都是感伤的言语。我打开自己的邮箱,里面是薰给我写得热情洋溢的邮件。我点击“回复”,写下了自己吃饭时的心情,又把刚才读到的诸多文章中的只言片语拷贝下来,组成一个文件,给她发了过去,邮件中写到:
    “你是枝头的花蕊,我是流经你身旁的溪水,今生你注定开放在我身旁,守望已经开始。守望中,花和溪有着不顾一切的冲动,有着落英缤纷的美幻,有着溪宰着花一起流经山脚共听猿啼两岸的豪情。这相濡以沫的守望是莫大的幸福。我想,即使不能永久拥有,即使注定最终分离,不论分离了多久,花的暗香还残留在溪水的身上,也融进了溪水的血液,烙到了溪水的心里。花蕊和溪水的万种柔情,皆化为水底青荇千年不变的舞姿,溪水的每一道涟漪,都是心底对花的爱意。溪只愿天涯尽头处与蕊相拥,俩情同冢而依! ”
    二十一

    工作中,我结识了一拨儿韩国人,通过将近一个月的工作,我为他们解决了一个很重要但对于他们来说很棘手的问题。他们因此很感激我,说要好好谢谢我,在工作完成的最后,送给我一个在韩国生产的三星限量版手机,我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他们真诚地道出了感激之情,同时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发现我很喜欢手机,这款手机是只在韩国生产的限量版产品,很新也很有特点。我确实非常喜欢手机,再三推辞之后,盛情难却,于是收下了。那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手机,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它确实在有些方面很强,有若干个很吸引我的闪光点。美中不足的是它的操作系统是韩文的,对于这么一个难得的手机,我只能边猜边用。一次外出工作的路上,我路过西直门内的手机一条街,那里是北京最早的手机中心。在中关村和木樨园没有崛起的之前,手机方面解决问题的最好去处就是那里。我怀着试试看的心态在那条街上胡乱询问,几个“机油儿”见到这手机都直摇头,后来有一个人建议我去某个某个门脸里找一个光头的刘哥。我顺利的找到了他,刘哥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江湖”,从穿着打扮到说话的表情,处处流露出低俗的市井气息,我说明来意后,他看到我的手机夸张地说:“整个北京市,也就我能认识这机子,也就我能整得了它,你算找对人了。”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小商人,唯利是图而已,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鸟儿,他年轻时肯定是个小痞子,我得提防着他点儿。”他继续说:“兄弟,我能给你刷个中文系统,你要是真想弄,放在这儿,三天以后来拿。”
    “刷机用得了那么长时间么?”我问,”我以前刷过,最多半个小时就行了吧。”
    “兄弟,你也知道,这个手机特别少见,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刷的,得去韩国城!”刘哥一边说一边环视着身边围观的几个“机油”,面带傲慢之色,好像是在告诉他们:“只有我才能进入韩国城。”
    他说能刷系统,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个惊喜,不过我绝对不能把手机留下,我非常反感眼前的这个流气十足、匪气十足的小商人,要是把手机留下,说不定他能偷着拆下什么零件来呢。于是我说:“我不能留下它,我天天用呢。”他看出了我的心思:“那这么着兄弟,你要是真想刷机,哪天我带你去趟韩国城。”“嗯…”我犹豫了一下,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说:“干脆现在吧,怎么样?”
    “现在?”刘哥显然没有想到我这个提议。
    “现在。不就是望京么?咱们打车去,车钱我出。”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刘哥到里屋去打电话了,身边围观的几个人告诉我他确实路子很野,我懒得理他们,低头摆弄着手机。过了好几分钟,刘哥出来了,说:“三百块钱,我联系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当下刷机。”我不知道刷机要多少钱,先前我说刷过机,也只是见别人弄过,我根本不知道我应该把三百块压低到什么价位。
    我说:“钱太多了吧,要不我还是凑合着用吧。”
    “三百块,不能讲价儿,想刷就现在去,兄弟,人家韩国人开的价儿,我就赚你50块的跑腿儿钱。你这手机不是韩国人送的么,你相当于花三百块钱弄个最好最新的手机,多合算呀。”刘哥确实油,他任何时候都能揣摩出我的心思。我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说:“好吧,现在咱们就去。不过,办完事你得自己回来。”“痛快兄弟,成交!”他高兴地说,“过去都不用你花钱,我开车!”他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夸张,我讨厌他的语气,不愿意和他多说半句话,为了顺利办事,也就将就自己了。
    他开的是个九成新的夏利,车内的几件装饰品同样显露出他审美观的低俗。我一路没有和他说半句话。这时,薰打过电话来,亲昵的问我在干嘛,问我晚上去哪儿玩儿、吃什么好吃的。我告诉她在别人的汽车上,正要去望京的韩国城,她说晚上想去簋街吃养蝎子,我说要等我办晚事才能定,没准儿我这里要很长时间呢,告诉她下班后先去大山子附近,在那边等我电话。要挂电话的时候她腻腻地说想听我说句好听的,我支支吾吾地向她表明此时身边有人,说话不方便,她在电话那头儿坚持让我说,我应负地说了句:“嗯,嗯。”就把电话挂了。
    “兄弟,是情人吧?”刘哥一脸坏笑地问。
    “女朋友。”我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切!兄弟,别逗了。我可没有什么坏心,我早听出来了,和女朋友哪有那么说话的!”
    我斜楞了他一眼,没说话,心想:“这个市井的老油子,真是讨厌,不过他的眼光确实锐利。”
    刘哥接着说:“当哥哥的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能打感情炮儿!”
    “什么?”我脱口问了一句,因为我既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又没明白他的意思。
    “一看,你就是个文明人,中科院的吧?”
    “嗯……差不多。”
    “兄弟,跟你说,整个手机一条街,我干得最早,我在这条街上混了十几年了,什么人我没见过!我的眼光没错儿,你肯定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搞科学的,”我假笑了一下,他接着说:“刚才打电话的,肯定是相好的。”我无言以对,他接着说:“一看你就面善,是个好人。要不,我也不和你说这个。我想以当老哥的身份告诫你一句,千万不能打感情炮儿!”我终于听明白了,讨厌听见他嘴中说出的那个词,俗不可耐!我不愿意把我和薰的爱情与刚才他口中说出的那个词联系在一起,不过,我想听听下文,一时没弄清是为什么,但我示意他说下去。刘哥接着说:“老哥我,就在这上边吃过大亏!”
    “啊?怎么回事?”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凝重,我不由得仔细地端详他一下。刘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秃头,个子不高而且肚子不小,油光光的脸上不只是显露着粗俗,而且有着丰富的岁月的痕迹。
    “老哥是良乡的,刚有大哥大的时候就在这里混,后来有了个相好的。”我实在看不出他能有什么魅力,权且相信他,继续听下去。“我在良乡一个家,在西直门一个家,就是和那个相好的。”
    “嗯,”我说,“我家在河北,前年在北京买的房子。”
    “那个女孩儿特漂亮,贝儿年轻,和我认识了不久我就把她给上了,后来她就跟我在一块儿住。后来,真有感情了,非要和我结婚。”
    “嗯。”
    “就像你刚才打电话一样,每天只要有一点二时间不见,就打电话。腻腻呼呼的。要不我刚才能听出来你电话里是怎么回事儿呢。”
    “后来呢?”
    “后来,我也动了真格的。回良乡和老婆闹离婚。”
    “她不离?”我也在努力地猜。
    “当然,我怎么打她她都不离。”
    “哦。”
    “后来,实在离不了。我就回来劝那个女孩儿。”
    “怎么样?”
    “后来,她寻死觅活的。”
    “后来呢?”
    “割腕自杀了一次,差点儿就过去了。”说这话时,他的老脸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能有这样的表情,虽然我可能能想到他有过这样的经历,于是我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兄弟,”他回过神儿来,继续说:“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有文化,也有爷们儿气概,你这样的人,肯定有小姑娘喜欢,我看出来了。又有刚才的电话。”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兄弟,我是想让你悬崖勒马,想劝你,千万不能打感情炮儿!太伤人了!伤了谁,也受不了!”
    “嗯。”我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刚才说你家是河北的,咱都是老爷们儿,我知道,有憋得横蹦的时候。要是有受不了的时候,就算是去找鸡,也不能打感情炮儿!”
    那天,后来我的脑子一直懵懵的。只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听着他不停地说,只记得后来他把车停进了花家地的一个小区里,带我走进一个乱哄哄的居民楼,只记得他嘱咐我不要说话,只记得顺利的刷了手机系统。关于后来和薰见没见面,我是不是带薰去吃了羊蝎子,见面后说了什么,我完全忘记了。只是记得从那天以后,我就同时用两个手机,有两个号码;只记得我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要对薰好。


    二十二

    因为有了新手机,随后的几天,我和薰的话题总是落在手机上。原本,我有时候就称自己是“手机达人”,我在过去的7年间用过8个手机,各个时候我的手机基本上都是当时最先进的。我在单位里也早有此绰号,不少同事手机出现问题或要换手机时都来找我。和薰用手机通话的时候,我不时会感觉通话质量有问题,我一直在猜想不是她的手机麦克有问题就是信号有问题,于是我劝过她好几次让她换个手机。
    她说:“我压根儿就没想换过。”
    我问:“为什么呢?”
    她告诉我说:“这部手机是零二年买的,是纪念版,特别少。”
    我逗她问:“从实着来,是不是哪个帅哥给你的?”
    她说:“不告诉你,反正我喜欢自己的手机。”
    我说:“你看看都老掉牙了,棱角的地方都曾得变了色了。难道就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手机有通话问题么?”
    她说:“倒也是,以后再说吧。”
    我爱薰,但觉得这第二次爱上后,这爱中有着与广义的爱不同的地方——有些地方要深刻、有些地方要奇特。特别是经历了和刘哥的那次谈话,我特别地觉得这爱之中,希望她自己在同样爱我的情况下,能够保留自己的时间、空间。因为她毕竟是别人的妻子,我想把自己的爱定义为轻松的、美好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和不带任何压力的,想让这爱成为一种对她的生命的滋润。所以,类似于她为什么不换手机的问题,我就不去深究。薰也能意识到我的用心,每天轻松地享受着我的自然的轻松的爱。
    有一天闲谈的时候,她主动地告诉我说准备买手机了,她幽默地说可以满足一下我这个手机达人的兴趣了。薰答应要换手机了,我自然要大显身手。由于我和薰的关系的特殊性,也由于我俩感情所处阶段的特殊性,在她向我寻求建议的时候,我自然把手机联系到爱情上来。我那天首先告诉她要认真听我说,不要打断我,她说她已经习惯了我的思维和表达方式,说知道我又可能要忽悠她了,说着笑盈盈地摆好姿势准备听我说一大段拐弯抹角最后可能忘记了到底自己想说明什么的话。
    其实,我早就清楚薰在性格方面感觉到和她先生的不适应,因为我和薰的感情并没有想威胁到她的婚姻,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深入地问她到底有那些不如意,而一般意义上讲,一个女人有婚外的感情出现大多是由于婚内的不如意。我不想让薰和我把我俩这么久、这么深的感情归结为是她先有不如意才有了我们之间的爱。那天我先请求她海涵一下我对她生活状态的武断判断,她点头后我说:“你要求过我好几次让我陪你去后海玩儿,我知道你特别愿意去那儿,这在01年时我就知道了。我自己也愿意去那里,有时间就想去。可是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竟然去的很少,你还告诉过我是你的先生不愿意陪你去。我想他可能是一个比较粗线条的人,要么是不会关心女人的心思、不会体贴你。而你心思细腻、感情丰富,有时一点小事就会引起诸多感慨,可能在你生活中总会有想对他倾诉,他却不予理睬的时候,因此时常会觉得精神上孤独。两个人每天该干嘛还干嘛,仿佛你的一切思想思维的波动都不入他心。你们两个人可能也很少吵架,但你同样告诉过我有时候你就一个人开车出去,然后把车停在很僻静的地方把自己锁在车里,放倒座位听音乐或收音机,慢慢让自己的感情平复,是吧。”这是我第一次评论她的婚姻和她的先生,我生怕哪里说的不到位了让她反感,我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上读出些痕迹,我读出了她还想听我继续说。我便继续说下去:“如果把女人视作主体,那么对于主体而言,手机和男人有类似的地方。我是想说对于女人来说买手机和嫁男人是类似的选择。我先说手机,手机有很多种,每一种甚至每一个型号都会有它设计时的卖点,有的是为使用者听歌、有的是照相功能特强、有的是外形漂亮、有的是功能强大、有的适合玩儿游戏、有的结识耐用等等。男人也有很多种,比如有钱的、有情的、木讷的、特别孝顺的、和特别事业的等等。嫁给有钱的男人可能食有鱼出有车,可是男人挣钱需要时间和精力,有钱的男人不是锱铢必较就是整天忙于应酬,脑子里充满利益,每天算计投入和产出,缺乏温馨、缺乏柔情,有时候会将你冷落一边。嫁给这种男人可能要忍受精神上的空虚,长久了自然会有抱怨。嫁给有闲的男人,每天他都陪伴你,他回家做菜、陪你逛商场、教育孩子但往往能力有限,没有很多的钱,你必须千辛万苦和他一起打拼才能获得一份温饱生活。嫁给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你的心情会格外舒畅,这种男人聪敏心细,善于发现你的美和你的细小变化,你可能会感觉感情比较充实。可是你应该清醒地明白这种男人也很善于发现除你之外的其他女人的美,他会把甜言蜜语说给很多女人听,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是第几个听到他甜言蜜语的人。这种男人在情感上有可能让你与别人“分一杯羹”。嫁给朴实拙讷的男人,你尽管可以放心,他对你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可是往往迟钝、缺乏情趣。你也许会说,嫁给既有钱又有闲,既有情趣又忠贞不渝的男人,肯定不会后悔。是这样的,但是,世间没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就像市场上没有一款完美的手机一样。即使有,你却又配不上,因为每个人的自身也不够完美。 因此,在这无奈面前,你应该明白自己最看中的是他的哪一点,为了这个主要的点,你可以忽略或不去注意其它人的其它诱人之处,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生活。”
    “嗯,你说的对。”薰饶有兴致地点头说。
    “回到买手机的问题上来。我觉得你喜欢的手机应该是音乐手机,因为你总爱听歌。那么我劝你什么照相功能、游戏功能就可以不去着重考虑了。所以我推荐索爱的,音质非常不错的,而且换歌呀、音量呀什么的操作方便。”
    “呵呵!“特有发出了我喜欢的声音,我俩对视着笑了。她说:“你简直就是个托儿呀!你也从实着来吧,索爱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有,没有。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呀。你看看,我自己用的手机都是诺基亚的。其实,我想告诉你的,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呵呵,说。”
    “我想告诉你的是,就怕你选择了音乐手机,而过了很久以后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照相强的。”
    “那,那可以换呀,你不是就换得很勤么?”
    “嗯,手机可以换,但男人,不能换。是吧?”
    “怎么说?”
    “就比如,你应该选择一个喜欢后海的人,而你选择了对你穷追不舍的那个男人。多年以后,你会发觉他很乏味,乏味得从来没有带你去过后海。”
    薰低头不语了,我没有继续深入。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明了、太直接了,有勾引良家妇女之嫌。因此忽然感觉自己很下作,很鄙视自己。
    买手机不是件着急的事,随后的日子里,我和薰各自上网寻找合适的手机,而且还一起到公主坟、中关村等地方看过两次。这个过程中她主动跟我提起了两次我说过的手机和男人的话题,她告诉我她觉得我说的很对,手机和男人一样,好多特点不可同时得到,她觉得关键是自己在选择的时候要明白自己看重的是哪一个特点。我惊喜地说对对对!接过来说如果自己是个喜爱玩儿游戏的人,而选择了一个照相功能超级强悍的手机,就会总觉得遗憾了,薰点头说是,她说她自己现在婚姻生活的困惑可能就是类似,她在当年冲破家长的反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老公的时候,是看重了他的某个“点”,而几年的婚姻生活过来,自己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应该选择的是另外的“点”,遗憾的是自己到现在才看清楚。我告诉她说我说这“点”那“点”的,可没有想由此破坏她的婚姻,她笑着告诉我说她明白。我很欣慰她能这样说,这表明我俩已经进入了无话不谈的状态。
    我俩继续着对手机的调查,在一番了解之后,我注意上了多普达D700。这是一款WINDOUS操作界面的手机,实际上是一台能打电话的掌上电脑,这在当时很新鲜,它具有当时最大的CPU和内存。我向往它是因为我喜欢用手机上网,当时我正在使用的诺基亚毕竟是S60系统,上网很不方便,而D700在这方面确实是卓尔不群了。后来的一天,薰竟然告诉我她也要买D700!吃惊之余,我赶紧问她是不是受到我的误导了,她平静地告诉我不是,我给她讲的手机和男人的道理对她很有启发,但启发在生活上而不在买手机上,她告诉我她看出来我十分喜欢D700,她也要买D700不为音乐也不因为照相,只是想和我买同样的手机!说话间,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情,她告诉我,这样她每天都会觉得我时刻陪在她身边了!爱情的美丽与珍贵,就在于它的无邪与无瑕,在于它其中很多美妙感受的可遇而不可求。只是淡淡的轻捻慢挑,就很让人陶醉。我听了她的话,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勺儿蜜糖,在甜津津溶化的感觉中,体会到自己身边的女孩儿透露出的真挚感情。
    手机终于买下了,买手机的过程充满轻松的幸福感。那天,我俩在中关村的科贸写字楼里找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卖水货手机的地方。提出一下子要买两部D700,老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老板是个年龄不大的女人,身上带着一般商人难有的清心气息。在等待取货的过程中,她由衷地夸奖起薰的化装,她俩就一下子聊起来,买卖双方的距离立刻被拉近。挑选和试机的过程,我和薰都感觉很兴奋,找到了买情侣衫的感觉,场面中充满温馨的柔情。女老板的心情似乎被我俩之间流露出来的温情所感染,和我们攀谈起来,她俩聊得热热乎乎的,像是一对儿小姐们儿。温馨中,薰的语言和行为自然流露出对我的柔情,本来在一个不大的沙发上坐得都快要到我腿上了,还不时自然地将脸凑到我耳边轻轻触擦一下,和我偶尔耳语两句。后来女老板说看着我们俩特别般配,她的话把我都说得脸红了,我就打哈哈说:“别解别解,她是学生,我是老师。”女老板笑着说:“怪不得你俩说话时总是你讲,她听呢。”我和薰怪异地相视一笑。后来她真的认为我是个老师了,不知道为什么说我一定是北京理工大学的,还说在某次去北京理工大学送货时见过我打篮球。我和薰也没有反驳,甜蜜地试机、装程序。最后,女老板主动送给我们各自一个很精致的手机夹,告诉我们一个手机夹要值一百多块钱呢,并送给了我们美好的祝福。
    这款手机主要在欧洲流行,在不同的国生产的,要打不同的标识。D700是多普达名下的代码,我们买到的手机标识是O2XDAII。
    买完手机,我把车开到北土城的河边停下来。和煦的微风中,我和她都下车来,坐在路边洁净的长椅上。
    我拿着手机爱不释手的时候,薰问我:“这是啥标志呀?”
    “我也不明白。”我头都没抬,正在试运行一个程序。
    “你不是说关于手机你知道好多么?”她说。
    “……”我抬手示意一下,表明我在忙着呢。
    “我知道!”她的语气天真,就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在课堂上终于等到了一个自己能够回答的问题。
    “什么?”我好奇地抬起眼看着她。
    “O2,是氧气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人家我是化学工作者呢。”
    “那你解释解释吧。”她带着挑衅的语气说。
    “解释不出来,就是个代号吧。”我专心鼓捣着自己手中的手机。
    “你爱我不?”她问。
    “爱。”我随口说。同时在想,这还是用如此正式提出的问题么?
    “需要我不?”她又问。
    “需要。”
    “怎么需要?”她的提问怎么一浪胜似一浪呀?我不得不把注意力从手机屏幕转到她脸上。
    我说:“什么时候都想和你在一起。”语气里没有柔情,而是像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
    “那不就对了!”她竟然对我干巴巴的回答给出了肯定?!
    她接着说:“O2,是氧气的意思。我就想当你的氧气!想让你一秒钟也离不开我!”
    “不是吧!”我嘴硬地回答她,同时心里一震,心想:“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是真的陷入爱情的小深渊了,看到O2竟能想象到爱情!”
    “怎么说?”她嘟起小嘴。
    “我需要你,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但不像需要氧气一样,我可以不需要它,我可以憋气呀。”说话的同时,我做出摒住呼吸的样子给她看。
    “什么呀你!”她一脸怒气地伸手过来要掐我,我赶紧边求饶边利索地跳开。薰扑了一下没有扑着,就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我温柔地靠近她,轻轻从身后搂住她的身体,她动了一下,似乎还要继续对我施加惩罚,我用肢体控制住她,用长长的耳边一吻示意她此时应该安静,应该进入了一个深情而不是搞笑的气氛中。她被我吻得安静下来,静静地靠在我的怀里,我将头轻抵在她的颈窝处低声说:“宝贝儿,离不开的是咱们的爱情。我真的离不开了,就像不能离开氧气一样。片刻!”
    深情中,她陶醉地闭上了眼,将头微抬,依在我肩上,面部仰向天空说:“大傻呗儿,我也离不开咱们的爱情了,真的无法离开,一天都不行!就像不能离开氧气一样!”
    爱情,有时是一种感觉,也是一种约定,她还是一种习惯。在那年的我俩之间,爱情,已经不可或缺。不可或缺的爱情成为了一种内心的“绑定”,就像孟良与焦赞、就像关羽和刘备。然而今天,“刘备”最终离开了,涂留下“关羽”为他守候着一个人的“绑定”。偶尔,上演一次永远无果的“千里走单骑”。
    记得买完手机的第二天,我和薰在网络上查到了一个D700的论坛,我俩分别登陆论坛去寻找合适的软件和看一些使用指南。后来,我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帖子的题目是“和女友各买了一个D700,幸福中”。在帖子的内容中写下了O2和我俩爱情的相似之处,和我俩幸福的心愿。随后的日子里竟然有不少跟帖,浪漫和真诚的祝福纷至。那时的我和薰在上班的时候有时间就登陆论坛,甜蜜地回帖、顶帖。
    时间过得真快!薰离开我已经几年了。我的手机已经又更换了两次,D700还偶尔使用。隔一段时间,我会为它充一次电,就像在维护着一个不该逝去的誓言,又象在呵护着一芽幼小的生命。我还会偶尔登陆那个论坛,寻找出曾经的那个帖子,潜着水读一下,然后黯然离开。那曾经充满玫瑰香气的帖子,也随着我离开时的关闭,在纷繁如海的论坛中沉下去、沉下去。
    二十三

    我一直努力要将一段情感经历赋予文字的外壳,如果要将这个过程称为“写作”,那么“写作”中我必须要运用到加减运算,既然通过了“运算”,展现出来的就有的地方加、有些情节减中。叙述中提到的我和薰的每一次微笑和拥抱,最终都只会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么一小角。依照我当时的感知力和现在的文字功力,无论我多么努力,藏在水下的那部分是注定无法被看见的了。“写作”中,我每每总会感到自己的笔是如此笨拙,几番努力失败后,只好黯然地在网络中漫无目的的游荡,试图寻找到别人写下的能够引起自己共鸣的文字,在寻找和窥探中得到“写作”的满足。因此,也许读到这些文字的人根本无法看到真正的最重、最深刻的核心,只能通过水面上的冰来判断那核心部分的存在了。
    在我和薰相识、相爱的过程中,一直有歌在陪伴。记得第一天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我们就谈到过王菲,在后海边上我们曾有过谈歌、听歌的浪漫。那时候,我和薰第一次交流听歌的感觉,她说:“有时,偶然听到一首曾经陪伴过自己的老歌,就像见到一个老朋友,有时又像重逢到自己的初恋情人。”我补充说:“是。也许还能够想起若干年前,自己听那歌时的教室或路边。”她激动地说:“对,对!”后来我伤感地问:“咱俩不会失散吧?在多少多少年后,当你听到现在咱俩听着的歌时,想到我,想起今天?”她说:“你为什么那么伤感呢?”说话间,温柔地用双臂环绕在我腰间……
    在01年,薰离开我之后的日子里,我听了太多张信哲的歌,后来在偶然去KTV时就试着唱起来。再后来,我会主动邀请朋友去KTV,用自己的嗓音诠释歌中的情感。北京有那么那么多的K歌房,去过的地方多了之后,我只选择钱柜。那里的歌几乎都是原版,而且音响大都很理想。和薰重逢后,我们谈到过诸多01年留下的遗憾。她说其中的一个遗憾是我俩还没有去KTV唱过歌,她这一说我也觉得是,就带她去了我喜欢的钱柜。她告诉我她唱歌也几乎只去钱柜。
    唱歌,和打篮球一样,也需要热身的。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唱歌养成了一个毛病,就是每次在KTV唱的第一首歌一定是张信哲的《下雪边界》。那天我一开始也点了这歌,音乐响起的时候薰开始点她要唱的歌,而我拿起了话筒开始调整呼吸。歌从低缓的中音唱起,逐渐过渡到附歌部分,在高潮的前面将感情和音调一起抬起,直到细高的男声激烈地重复出自己的心碎。我唱的时候薰开始抬头望着大屏幕,她似乎没有听过这歌,但显然是被吸引了,看她专注地听歌的样子,我且不去深想到底是歌词吸引了她还是她对我的声音产生了兴趣,我投入地唱完。她笑着边鼓掌边说:“不错不错,没想到,你唱的真不错诶!”听到心爱的人的夸奖,我心花怒放,把她拉到身边在她耳后亲了一下。音乐响起,是她刚才点的《星语心愿》,她唱了起来。平心而论,她唱歌的功力一般,嗓音不是很好,歌也唱的趋于平淡。她唱的时候,我又点了两首歌,张信哲的《回来》和熊天平的《雪候鸟》。薰唱完了,不好意思地说:“我唱的不好,我喜欢听你唱,你就多唱吧。”我说:“OK。”就唱了起来。薰认真的盯着面前的大屏幕,偶尔和我对视一笑,被我带进了歌的意境中。歌的间歇中,她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张信哲,我一下子没说出原因,后来她捉摸了一会儿说:“他的歌太悲了。”我不经意地呵呵一笑。点歌的时候我问她还可以唱什么歌,她让我帮她点了刘若英的《后来》。而我点了张宇的《一个人的天慌地老》。我的歌开始了,画面上一个老者在向另一个人讲述着一个数十年前的故事。老人面无表情的讲着很早以前属于自己的故事,老人年轻时,好像是爱上了一个女子,画面切换到以前,流动着那段曾经天荒地老的誓言,一个变故使得相爱的人相互伤害进而离开,最后终于留下一个人独自地老天荒。随后我又唱了陈晓东的《比我幸福》,歌中唱道:“……此刻与你相拥,也算有始有终。……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弭补,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随着心境我又唱了张学友的《心如刀割》,说实话,这首歌是我比较拿手的,每次唱得时候都很吸引人,我的嗓音在这歌中需要浑厚的时候浑厚、需要激昂的时候激昂,每每得到听者的夸奖。唱完,薰不让我唱了。我问为什么,难道我唱的不好么?她说不是,说我唱的很不错,都超出了她的预料。我高兴地看着她,她坐在我很近很近的地方轻轻依偎过来,我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异样,她眼中闪着泪光深情地对我说:“大傻呗儿,你,你,发现没?”
    “怎么了?”我狐疑地看着她,她的泪光让我尽力地表现出一丝温情。
    “你唱的歌都那么悲。”她说。
    “是么?我倒没发现。”
    “你的歌,为什么都那么悲情呢?”她的语调愈发温柔。
    “是因为你,”我说,“因为和你的分离,那个时段我一直感到孤寂和悲凉,因为你走了,像歌里唱的一样,和另一个男人走远了。”
    “所以…”她想说什么,我打断她接着说:“所以,你走后,给我留下的只有悲伤,和悲伤的歌。”
    “你真是我的大傻呗儿!”她温柔地吻了我一下,“你以后别这样让我心疼好么?”
    “好的,宝贝儿。我答应你。”我吻着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我说:“咱们唱高兴点的歌吧。”
    她说:“好呀。”就起身点了周蕙的《约定》——这哪是高兴的歌呀,是深情的呀!我俩相拥着随着节拍轻轻晃动身体,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着,融进了歌中唱出的深情中。
    后来,薰似乎又唱了RURU的《美丽心情》,而我终于想起自己也会唱几首深情的歌,于是为她唱了陈晓东的《情有独衷》和张信哲的《我是真的》——伤感的歌之后,我搜肠刮肚地开始了深情路线,深情的歌声中的女孩儿面容红润、娇笑迷人。
    应和着我,薰为我唱起王菲的《矜持》,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欣赏过这首歌,那天通过薰的演绎,我开始无怨无悔地认为《矜持》是我最爱听的歌了。歌中唱道: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於我和你。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 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深深去爱你......” 恋爱中的男人,通常带着一颗幼稚的、易信的心。她唱歌的时候,我固执地认为歌词就是她在对我说的爱的宣言。我从那天起,也开始固执地认为《矜持》只是属于薰和我的歌,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它!
    后来,我的嗓子有些不适了,就随意地低声哼唱了周杰伦的《东风破》和《安静》,还有朴树的《那些花儿》。薰坐在了我的腿上,我俩轻轻拥抱着,徜徉在音乐和爱情共同营造出的幻境般的美好中。
    从钱柜出来,经过大厅时,我们发现原本空旷的大厅中央矗立起一个不小的玻璃柱子。走过去,发现里面陈列着大大小小的毛绒流氓兔。薰兴奋地嚷嚷着要我送给她流氓兔。更近,则发现每个流氓兔下面还立着一个小纸签,凑近看时,看清上面写着每个流氓兔对应着不同档次的消费积分,也就是说,要得到一只哪怕最小的流氓兔也需要在钱柜有很高的积分,我歉意地举起手中只有可怜的一点点积分的卡片看着薰。她仍然不依不饶地要我送给她,还自作多情地盘算着选择淡粉的还是淡蓝色的,最后我不得不强硬地抓起她的胳膊,强行将她拖离那个惹事的玻璃柱子。她一路噘着嘴嘟囔着什么,一直到我们都坐进了出租车,她还在埋怨着我不够爱她,为了堵住她的嘴,我应允她将来给她那个搞到最大个儿的有半人高的那个,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却在心里暗笑:连这都看不出来,我是在虚你呢。
    爱情不像是去唱咔啦OK,即使离开了歌房,即使仍然意犹未尽,你仍可以哼唱。而此时的我,就像舞池中央的舞者,音乐慢慢地不再热烈,而我的步伐却未能跟着停顿下来,舞伴已无踪影,而我却仍然不协调地继续着舞步!

    二十四
    薰离开我已经多年了,回忆中,我丝毫没有对曾经的爱产生过怀疑、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丝怨恨,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蒙蔽不了美好本质。起初,觉得这么想很辛苦,渐渐地我发现原来只有当这段感情慢慢冷却下来,自己慢慢置身事外,我的回忆中不用辩证、不用剥离,就只留下薰所有的好。就算经历千般万般的苦痛,所有的好和所有的曾有的欢乐,必竟是她曾带给我的。当爱在你心中已经生根发芽,那么光彩和笑容就是你心中唯有的风景,随心所至皆是美好,让我无法舍弃。
    按照那天的约定,我把我俩的故事写好的部分給她发了过去,并起了个带有悲剧色彩的略带凄美的名字——《花自飘零水自流》。随后见面时,第一个话题便被她引到了写的东西上。我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你写了有一万多字了,我一口气读完了,感觉挺好的,也挺感动的,挺美的。想不到那么多小事你都还记得,还有咱们说过的话。”
    我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呀,我就是记得而已,只能说明我和你在一起时,是专注的和真心的,时刻在用心体味你我之间的爱。”
    “你写的,的确挺好的,都让我感动了——即使我不是女主角,只是个读者。你确实还挺能写的。”她的话语间表现出一丝凝重。
    “呵呵,主要是真情吧。”
    “你继续写吧。”薰的神情很认真。
    “好的,写咱们的爱情。我写,你看,然后你改,最后咱们把它放到网上给大家分享。”
    “好呀好呀!最后咱们还可以把它出版呀。”她有些兴奋。
    “呵呵,你还挺看得起我。我有那本事么?”
    “有啊!我相信你。你写得真的挺好的,你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写吧写吧。”她在恭维我,我觉得很滑稽。
    “说起书香门第,我想起一句话,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用它来教育我,可能是孔子说的,是说做任何事情‘取法其上仅得其中,取法其中仅得其次’,你明白么?咱么奔着出版的要求写,最后它可能只能达到放到网上的级别,到时候你可别跟我急呀。”
    “好。最后要是出版社不愿意出,我就自己掏钱买书号,不也挺好么,我有钱。”她幸福地、天真地、期许地说。
    “我的天,你是赖上我啦!”我揶揄着。
    她也笑了,说:“那咱们就赶紧开始写吧!”
    我也不想多问她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让我写,但我想,这应该不是件坏事,女孩子么,总有自己的小心思,既然是她喜欢的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说:“关于写作,我想,要写就写情感深处的东西,不能写成美丽的流水涨,应该有主线和清晰的脉络,应该有必要的心理场景,应该能够写出来男女主人公的个性及性格,应该立体化。”
    薰说:“呵呵,想不到你还真进入角色挺快的,现在写小说的人挺多,咱们应该比他们写得好。咱们写的是真实的经历,虽然使用第一人称写,但最好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思考,你说对么?”
    我犹豫地答道:“你老先生进入角色也挺快呀,你说的前半句我能做到,也应该做到。但后半句我还没听懂,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那就赶紧写呀!”看得出,她真的很期待。
    “不过……”我说。
    “不过什么?我告诉你个‘不过’吧,不过你得先写个命题作文!”她的表情终于从凝重转到了俏皮,我洗耳恭听。
    “什么?”我问。
    “得先写个命题作文。名字叫——想宝贝的一天。”
    那些日子里,想薰确实是我每天、每时的心情。想着和她在一起的甜蜜,心里感觉舒适而踏实,觉得这个过程的确是在享受生活,在我给她发的短信和邮件里,使用最频繁的词汇便是“想你”,也难怪她能想出这样一个作文题目。看来,她还真的挺喜欢看我写的东西——我想起来了,曾经,她不就曾拿着我给他发去的邮件让我念么。我答应她立刻写这个作文,心想,这也许也是爱情的一部分。晚上,由她命题的作文一气呵成,我用邮件给她发了过去:
    【?想你的一天?】宁静的夜空中,一轮明月照射到我窗前的床前。偶尔翻身,我对她一瞥,然后闭上眼睛,在梦中想:“薰,你在睡么?”----没有问自己,这是今天的第一次想你,还是昨天的甜蜜的继续。
    清晨的阳光出来时,带着几许凉意,细声向月至歉。好累,大概昨夜的梦里,又在无数次地对你说“说爱你”。 起床,早餐,发动汽车。赶路的时候,在脑海里筛选着手机中储存的歌,它们分别地唱着离别时对你的思念、见面时对你的爱恋、诉说中与你的甜蜜或相拥时彼此的缠绵。歌,终于选定了一或两首,音乐响起。此刻的宝贝还抱着枕头大睡呢吧,想像着你睡的模样,我的嘴角浮现微笑的爱意。
    实验室的电脑上显示出新浪,继而是打开的邮箱,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是在期待你写来的邮件。远处的你,是否体会到一颗心在为你碰跳。
    打开工作日记,时而看一眼手机,是否有你温柔的问候。不会有的,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爱懒睡的女孩儿。昨天,对,昨天。昨天、甚至是上周某日的手机信息和电子邮件仍无法失真它的鲜活,短信存储在手机里,那么值得回味。我读起它们,心底温暖起来。
    窗外的阳光,也在温暖着小草和树梢,快上班了,同事们陆续到来的脚步声会在楼道里响起,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会不断打来。时间是多么宝贵,此时我的心里只有你,安静、满足而舒缓,真想给你一个遥远的吻。宝贝,你是否有感觉?
    给你发一个邮件、或者一个信息,希望你能一起来就感觉到我的联系。就笑,就因为笑而温暖无限……
    十点以前是忙碌的时候,十点之后是有秘密的时候。我在等待,等待你的电话或者信息。心里慌慌的,不时的看表看手机。我生怕因为手机里运行着什么程序,而影响到接收你的信息。于是重启。我的甜蜜的秘密,自十点钟重启。昨天的十点,电话响起过,里面传来你咯咯的笑声;前天的十点点话响起,有你雍懒中的爱意。
    午睡是浅浅的小憩,想着你,是夜里思念你的延续。
    手机响了,是闹铃还是谁有什么急事?懵懵的我在四处摸索手机:“喂?”----听到一个甜美的的声音,“铃铃铃铃铃,起床了。”我的天啊,是你!我好幸福——每天中午,我甜蜜的“叫醒服务”。
    时间在电话里好像加了催化剂,好快呀。说了数遍再见,也舍不得挂掉。特别喜欢精神百倍的你,虽然有点闹腾,好喜欢!
    见到你,是不停的盼望,自从上一次见到你。时间好漫长!
    终于见到你了。我梦里都盼望的人。我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体味你在我身边的存在,我说、我笑、我幽默、我开车、我被你挤兑得哑口无语……呵呵,呵呵,我傻笑傻笑……
    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短,不管是在哈哈大笑还是深情地吻你。我沉醉于你的美丽,吻你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生怕被你说成侵犯。我的手不知所措,生怕触摸到你狂跳的胸前。宝贝儿,我爱你,连同你不时发起的小脾气。
    ……
    诗。是什么?歌,来自哪里?“诗言志,歌咏言。”离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掉进诗和歌的温情里,大概是想用一个什么媒介来表达对你的爱恋和晕旋。我改诗、我写诗、我听歌、为你打造自己的LRC,是想把诗与歌里面的浪漫都给你。
    睡了,你总嫌我睡得早。睡,也没有和你分离,期待着一样地想你的明天。
    夜,慢慢地爬上来。宁静的夜空中,一轮明月照射到我窗前的床前。偶尔翻身,我对她一瞥,闭上眼睛又回到梦中:“薰,你在睡么?”
    写完命题作文,我余兴未消,又窜改了一首词,也发给了她。邮件里我告诉她不要太激动,这叫“写一赠一”。
    【蝶恋花-今日与薰情】暖雨晴风软榻中,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爱意诗情与薰共,轻吻眉稍情意重。昨夜夹衫夜寒中,独枕心静,却损钗头凤。今抱爱薰好似梦,永不释怀共此生。
    很快,她竟也模仿我的做法,篡改了另一首词,发给了我。她说她恨喜欢我写的命题作文,很深情,而且深情是淡淡地流淌。她告诉我,她想到了曾经的分别,她说她永远不要再次的分别:
    几年过后,我惊喜的发现你同时存在于激情如火的青春和厚重沉稳的中年。面对注定爆发的爱情,能理智地看待、睿智地经营,让我觉得这样情爱更彰显出深沉含蓄之美,更有情深意切之境。让相爱的双方没有压力,更能享受爱本身给人带来的快乐。面对大傻呗儿的感情,宝贝想,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男人追,不希望自己被男人宠爱。而且,我也是一样地爱着能如此这样长久地、花样繁多地追逐、宠爱自己的男人。宝贝想一辈子拥有这爱、珍惜这爱。突然想,爱越简单也许越长久,没准儿老的时候,宝贝真的还会依靠在大傻呗儿的怀里,静静的读着咱们的《花自飘零水自流》呢:)
    另赋诗一首:【行香子-清明小别】清明时节,春雨纷飞,正相思、相知情浓。斜阳垂柳,遗址河畔。纵浮槎来,浮槎去,已相逢。相隔数年,今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大叔宝贝,莫是离中。甚霎而晴,霎而雨,霎而风。

    二十五
    我从初中的后期开始迷恋读书,这一迷恋,便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后。这段时间里,读了太多的书。正赶上压抑十年后,八十年代文坛上百花齐放的时代。那段时间里,除了阅读中外名著,我更多地时读了几乎每年间所有的获奖中、短篇小说。也许就象一个无知的孩子吃多了,再后来,我基本不再读书。这其中的真正原因,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本身对网络不反感,因此在薰不在身边的时候浏览了一些网络中点击率高的小说,有泥沙俱下的感觉。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慕容雪村的作品,找到了多年没有的被文字深深吸引的感受,他的笔力确实了得,能够让读者的情感甘心地如木偶般随着他的笔尖跳动,我深深被他的作品吸引,心想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要写东西了,一定以他为楷模。但是我和他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心中已经没有爱情和真情,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包括人性都已经被现今的社会深刻歪曲,而我要写的是爱情,要写出里面的真挚、深刻和美好。薰在邮件里对我说的“没准儿老的时候,宝贝真的还会依靠在大傻呗儿的怀里,静静的读着咱们的《花自飘零水自流》呢。”激励了我,她提到的“六十岁的时候躺在我怀里读我们的书”的场景让我十分憧憬,所以,我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开始写作。
    写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我记忆里有着那么多美好的细节、那么多美妙的感情,每当我打算写一写的时候,它们都会拥挤着要冲出来,我只好逐个安抚它们,告诉它们不要着急,总会有机会出来的,我的写作在那个时候,基本上是按照事情发展的时间顺序开始的。我在那个时期的写作与现在不同——不同的是我的心态,那个时候是刚刚开始写,薰本人在我身边,现实中的我身处幸福的爱情中,而现今,薰已经离开了我,给我留下了任何物质都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白,空白中是无尽的悲伤和忧郁,完全取代了起笔时的甜蜜、安定和欣慰。因此,如果可以把我写的东西视为一种怀旧的话,那时主旋律是甜蜜而现今则是遗憾了。现在,我只能在伤感的怀旧中,找回曾经的薰的笑颜,透过繁花盛开的时光,看到曾经温情与感动、期盼与激情、渴望与甜蜜。那时的“怀旧”本身是爱情中的一种美味的作料,薰会在我身边一边看一边笑,而现在,将只是用忧伤的文字来赋予记忆一个外形。因此,现在的过程难免充满灰色或酸涩,但这个转化的过程中,我时刻告诉自己,一定要将美好的东西选择性地刻画出来,而不是那么多的类似怨妇的思维。在这个转化的过程中,我已经体会到了通过梳理文字会有利于看清曾经情感脉络,对自己经历的事情可见另一番景象,最终有利于对已经过去的事情产生新的启迪和领悟。也许回忆会像曾经在大学中读过的《心理学原理》中对于意识流的阐述一样进行,我的回忆将是意识片断的连接,最终形成不断流动着的用一条河流。不论它最终能够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外形,我将很认真地沿着“河流”写下去,因为这个年龄的我已经很难很认真地去作一件事。不仅是我,任何一个人在现今这个浮躁的社会环境中,已经很难很认真地去作除了赚钱之外的一件事。“河流”中的今天的我,只能试图通过自言自语式的娓娓道来,让自己重新获取另外一番人生领悟,使自己迷途的内心获得一点安宁。
    几天之后,我终于又写出了一部分,给她发了过去,就是现在的第三到五部分,邮件是早晨发的,晚上见面时我问起她感觉怎样,薰说:“我警告你,你都快写成色情小说啦!那么露骨的描写!”我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我从一开始就准备写实,不想编造或遮掩,我不知道自己会写哪些内容,我是在随回忆的出现而写,甚至没有提纲、无视章法,但可以肯定真诚和真情会是主题,因为这是让我有写这些文字冲动的源头。在回忆这一段时,我渐渐发现,要暴露自己精神世界里那些卑劣的、肉欲的东西,暴露自己人性方面的弱点,不仅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且需要一种自我嘲弄甚至自我否定的决然。我逃避着不想把当时的香艳场面和自己的内心活动写得太实,一方面因为不想亵渎纯洁的爱情,另一方面也是想避免把自己写成一个十足的色狼,同时也不想在将来在自己写的东西被人读到时让一些无聊的男性当作寻找性描写的材料。事实是,薰的魅力和光艳,以及她对我的鼓励,不仅深深吸引了血气方刚的我,甚至自始至终让我的生理产生反应,并且对她产生肉欲方面的渴望。而偏偏这种渴望,与我是否爱她、是否准备继续发展并且承担责任毫无关系,所以要写的内容不论繁简,将只有精神层面的爱情。
    于是我半认真半逗她说:“色情都是和爱情联系的老大!哪个经典的爱情里面不得有一点儿色情的东西?”
    “是真的么?怎么说?”她问。
    “老大,你就知道张爱玲和三毛,你看看人家《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什么的,不都有么?对了,张爱玲也就肯定有好多黄色描写!”
    随后我告诉薰,我曾经试着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写,想用第三人称的角度真实地描述这段情感。我觉得用第一人称的方式阐述自己的过往,深怕别人会轻易探究到自己的隐私。所以,就自作聪明地想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去讲述属于自己的往事,以为这样,就可以明确的在我和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之间划清界限。薰说不必了,她喜欢我以第一人称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于是我答应她继续这样写下去。
    那天,我们事先约好我陪她在燕莎购物,我反问她时,正走进商场大门,她一时没话说了,径直奔向一个化妆品专柜,我赶紧尾随。她走了不远,遇到一个迎面走来的男士,好像和薰很熟,正好那一刻我没有在她身边,我看到了他俩在热情地打着招呼,感觉到一股醋劲儿油然而生,因为那个男士的表情就很暧昧。薰回来后,我问她:“是不是那个男的追过你呀?”
    “是。”她的回答让我吃惊,我的醋劲儿更大了。我不知道该说句什么,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的广告运气。薰倒是超然地说:“他爱追我是他的事,我怎么看和怎么做,是我的事呀,你吃醋了?”
    “没有,是酸黄瓜。”说完,我俩都开心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有过多少男人向你表示好感呢?比如在前不久和现在?”
    “说真的,还真不少,还有老外呢,老外更色。”
    “啊?他们色你了?”我立眼问道。
    “哪儿呀!是想色来着,有企图,我都严厉回绝!”
    “那,我呢?是色色的其中一个?”问出这话,我看到薰真的有点要不高兴了,心里直后悔。
    “大傻呗儿你怎么能这么问呢?!你气死我了!”薰立起眼睛说,还没来得及我说什么,她继续说:“大傻儿呗我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摸过我、吻过我、接触过我身体的人!这我早就告诉过你!”那神态让我真真的惭愧怎么自己能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可是我转念想回来,薰确实无论气质、装束还是外形都是女孩子中不错的,可以说能够属于第一眼美女之类,所以在她生活和工作中肯定会有男士青睐,她说的对,她管不了别人对她有好感,但她可以自己管住自己不对任何男人敞开心扉,她刚才说的接吻和抚摸什么的,我确实百分之百相信。为了弥补我的愚蠢问题,我在心里迅速地构思着如何能够展开一个能够打动她的话题,瞬间,我找到了,说:“宝贝儿你别着急,我想跟你说明一个问题,不,是提醒你一个问题。”看到我正色,薰准备听了,我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可爱的漂亮的女孩儿,在生活中,不论哪个阶段,一定会不断遇到追求者或者示爱者,”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接着说:“我这里,想提醒你,要认识到我的独特性。”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儿。”薰说。
    “我知道,早就知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能够感觉到薰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儿,她能够在第一次和我见面时就允许我抱她和轻吻她,完全是因为当时我俩的见面太难得太浪漫了,那是她内心喜悦的一种流露。
    薰说:“谁爱追我是他自己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我怎么看,是我的事。其实,就说在生意场合吧,就总会有让人特别讨厌的男客户对我有什么什么企图,我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如果我要是和他们怎样了,本来不可能做成的生意也就签了,可是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情况,从来没有松过一丝的尺度。”
    “对呀,”我接过话来说:“这正表明了,我在你生活中的独特性。咱们试想一下,如果有十个男人向你表示好感,我是其中之一,我知道其中一定有人比我有钱、或者更帅、或者更会讨取你的欢心。但是你问过你自己没有,你在另外九个人的心中的位置能排的上第几?我是想说,每个男人在一生中,一定不止一次地对女孩子动心过——可能是真心喜爱也可能是想玩玩儿而已,但在每个男人心里真正最爱的女人只有过一个,这是一个不变的前提。那么,你在我们十个人中的第一个人的心里可能会排第一、在第二个男人的心里可能会排第五、第三个人的心里可能会排第二、第九个人的心里可能会排第三。以此类推,”薰认真地听着,等着我继续说,“宝贝儿,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排第几么?”
    “第一。”薰答。
    “不!”我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由信心十足转化到好奇。
    “是UNIQE!”薰立刻明白了,正准备说什么,但我继续解释说:“UNIQE的意思不止是第一,包含着不可取代、不可替代的意思。男人的爱,一辈子只有一次,特别是我这样的男人。一个男人,一生,他可能对若干个女人说过“我爱你”,但他一辈子真正爱的,只会有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可以把很多女人放在心里,但在他心底,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无论他以后再相处再多的女人,他都清楚的知道,藏在自己心底的是谁。无论以后他遇到的女人多么出色,他也不会改变。他心底的女人是他一生倾情相向的人,是他的绝版,他不会用她和任何一个人与她相比。宝贝儿,你就是我心底的唯一的女人。你明白么,UNIQE的真爱是可遇不可求的,是上天的恩赐,是你我生命机缘中水到渠成、不早不晚的一次心灵旅途的相逢。”
    薰笑了,会心地笑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俩早已不是在逛商场,而是已经坐在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座椅上。说这话时,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她一直温柔地靠在我身边认真听我陈述。本来,我们到商场也没有什么必须购买的,只是我陪她逛逛,说到这么深入的时候,我们干脆放弃了闲逛的念头,而是索性踏实地坐下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会爱我多久?”薰问。
    “很多年吧,我已经从零一年爱到了现在,期间不论咱们多么好、也不论你是否在我身边,我都是一样地爱你,你说这爱到今天,有丝毫的衰减么?悟到UNIQE,一个男人将会用尽所有的方式传达出他心中的感受,语言、短信、诗、录音、歌、歌词等等等等,这些都是你经历过和正在经历的。”
    薰笑了,笑容里有心满意足,也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福和温情,“我真希望你能以后永远爱我,永远用那么多的方式对我说出你爱我。”
    “不难做到呀!我对你的爱,自始至终始终都是别样的、纯粹的和单纯的,从不掺杂任何虚伪的成分,我也从来没有为它披挂任何华丽的面具和外衣,也没有为自己的另立独行寻找过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是做了很久吗,不是做的很好么?你不是很受用么?很幸福么?”说了一串的问题后我和薰都笑了。
    “我真的很幸福,觉得上天对我太恩赐了,我想不通为什么上天让我遇到你,然后你像个大傻呗儿似的,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感觉。我很贪恋这种感觉。你这是心理绑架。”
    “那有什么想不通的呀?自己慢慢偷着乐呗。”
    “我想跟人诉说,诉说我的快乐。”
    “可以呀,比如你的小姐们儿。”
    “大傻呗儿,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不许生气。”
    “怎么了?说呗。”
    “我有一个男性的朋友。可以推心置腹的无话不谈的朋友,和你差不多大。好久了。”
    “网友?”
    “不,一个以前的客户。很谈的来。”
    “我没吃醋。你接着说。”
    “我和他说起了你,他很吃醋。”
    “应该的。”
    “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让我提防着你一点儿。”
    “呵呵呵呵。”我坦诚地笑了,笑声明显地在告诉薰没有什么可提防的。
    “是呀,你说咱俩都那么好了,而且那么久了,我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坦白的、透明的,我在你面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我也没有觉得你占了我什么便宜呀。”
    “对,对呀。”
    “所以,在你面前,我有什么怕失去的呢?”
    “是呀,他的话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有立场性和片面性。所以不攻自破。”
    “嗯,”我很欣慰薰的感觉能够和我类似,她又接着说:“他提议我把你当成之心朋友,和他一样的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
    我说:“我和你,永远成不了朋友!”
    “怎么说?”薰问。
    “让我想一下,”我稍微迟疑了一下继续说,“大概有两方面原因。”
    “说说呗。”
    “首先,朋友这个词,在不同的人心里的界定是不一样的,他所提到的朋友和你、我心中的朋友,内涵和外延可能均有差异。即使咱俩再了解,你所指的推心置腹和无话不谈,到底希望我能怎样做到而我又真正能够做到哪个程度我说不好。比如你说朋友之间可以无话不谈,我设想你一旦谈到你和你先生的事情我去作何反应呢?如果你高兴地谈起你倆去哪里哪里玩儿了,或者又到哪里吃了酸汤鱼,我的心里一定会醋意大发,如果你说起他不让你满意的某点或某个事情,我则会自然地心想,如果我是你先生该多好,心里就会愤愤不平。那么为了保持咱俩之间不发生误会和矛盾,我的这些心理活动就不适合表露,而这种醋意和不平累积多了,又会导致我的不良情绪的阶段性爆发,对于咱们和平相处十分不利。再者说来,我觉得朋友的概念就象交宜舞,交宜舞中通常会是两个不很熟悉的男女在一起,如果让我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人搂得几乎和自己面对面那么近,我作不到,而如果对方是一个和自己很亲近的人,比如是你,有那么多亲近的方式比如拉手、比如接吻和拥抱可以表达,为什么非用跳舞那种不远不近的方式维持呢。宝贝儿请原谅,我不会去跳舞,所以不会做你的朋友。”
    “第二个呢?”
    “有不少爱情,在最后,都以失败作为结局。”
    “嗯。”
    “因此有不少人,在爱情没有了以后,心死之后,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成双成对,剩下的选择是将自己最终失去爱情的结局,转化成友谊。对吧。”
    “嗯。”
    “这种转换,实际上是一种轮回。男女交往中,最初是相识,相识初期曾经保留着界限,后来相互喜欢上了,敏灭了交往的距离,如果,哪天发现不合适,便退回到朋友的关系。可是,我与你的交往,在一开始就与众不同,互相见到的第一眼,就无视了一切界限,所以,我们没有经历过朋友这个关系,因此想由情人转变到朋友的立场,绝不是一种轮回,而是一次彻底的转变。而我的结论是,这转变即不能像一般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完成,又是绝不可能建立的新的关系。”
    薰没有说话,我继续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为了咱俩的稳定,为了咱们能够在以后的几十年里,都像现在这样好,咱俩做柏拉图式的恋人怎样?”
    “柏拉图?我大概知道,能具体点么?”薰问。
    “其实,我也不是知道很多,只是以前听说过,知道个大概而已。今年又和你见到之后,关于咱俩的关系我想过很多,我也像你一样,时常感谢上天给了我们相遇的机会,而且是两次。欧洲似乎有一句谚语好像是说:在人生中重复出现两次的东西,一定有它巨大的必然性。我想让咱俩永远地必然下去,不论咱俩保持什么样的关系,只要不离开,就会有爱,这爱尤其在当今社会中,更显得难得可贵。咱们俩可以在当今这样物质这样浊气盛行的社会里,超然地只谈风月、只谈浪漫,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咱们今后在一起靠一点一滴,一步一个脚印地将爱情呵护起来、积累起来,就可以经得起春夏秋冬、经得起风风雨雨,最终修成正果了。”
    “嗯,要维持这爱情并让她保持长久,是需要智慧或者心计的,”薰说,我喜欢她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我在听她是如何计划的,“好比化妆,爱情会需要补妆的,而补妆通常需要智力和付出,如果适时、适当,自然会报酬丰厚,使人永远鲜亮。”
    “你说的对,但是也许会很费心。”
    “我觉得值得。张爱玲在小说《半生缘》就说过: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她又在引经据典了。
    我说:“呵呵,又提起你的张爱玲了。我们相识在错误的时间,所以这相爱再深也与婚姻太遥远,所以我想,在眼前的这段时间里,让我们的爱与众不同。就是让爱情与婚姻无关,也许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波拉图吧。这并不是简单地让步,你明白么?”
    我认真地注视着薰的眼睛,薰思索地回答:“你接着说。”
    我继续说下去:“我敢肯定,如果我在你大学时代认识了你,我一定能够打败所以情敌,最终和你步入婚姻。现在,我们不是普通的朋友,也不是短暂的庸俗男女之间的暧昧关系,因为我们彼此间的关注和交流,已经渗入到了心灵深处,只有真爱才使咱们两个人走近,并且敢于以己之心应合对方的爱意。明白么?在婚姻与朋友的夹缝里,并不是二者必选其一的,也许我们没有必要非給咱俩找到一个名词来确定关系。”

    二十六

    深陷爱情中的薰和我,随着爱得越深,就越感到来自许多方面的困惑,即使是有着关于柏拉图、关于朋友和关于天长地久的交谈,仍不时地会感觉自己身处困惑之中。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通常在一年之中我允许自己有三、五天是唯心的,而薰比较相信佛的教议,她总是用一些佛的说法来诠释已经发生的东西和未来的事情,这也许是我和薰最大的区别所在,但我不觉得它会阻碍我俩的感情。对于每件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我努力地给她讲述事物间的必然联系,同时,不时在给她灌输从事理科科学研究的人普遍认可的“事在人为”的思想。在这方面我和薰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我也在努力地接受她的一些观点。困惑中,她提议让我带她去趟墰柘寺,想通过参禅来领悟一些过去和将来。我同意了,觉得那未必不是一个良好的去处,最起码,在那里可以领略一下大自然的风光。
    墰柘寺是北京西山中一座著名的禅寺,我早就听说过一个说法叫“先有墰柘寺后有北京城”。原来,潭柘寺是北京最古老的寺庙,始建于西晋时期,比北京城早建成有800年,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了。它所坐落的地方植被覆盖率很高,这在北京周边的山中是不多见的。我们的车沿着山路开了上来,下车后,我拉着薰的手沿一条幽静的小路拾级而上。在路边,我们看到了一处塔林,塔林里空无一人,我和薰推开院门走进去,看到在绿树掩映中,一座座古老的石塔整齐地排列成一线,宁静中带着坦然和大度,显得庄严肃穆。看过石碑上的简介,才知道每一座石塔都是一位高僧圆寂后埋葬的地方。才明白,凡是能够有资格葬于塔林的,都是功德圆满者。薰于我不同,这时,她发现身旁有好多柳絮样的东西在飘呀飘的,她伸手试图捕捉着。我说:“想不到这个季节竟然会有柳絮。”她正在力图去抓住空中的一朵,但几翻追逐均告落空。要想抓住它确实不容易,因为它实在太轻了,眼看着都到手心了,可一攥拳,就是攥拳这个动作本身,造成的气流也会将“柳絮”吹走。这激发出我的征服欲,我盯住正在不远处漂浮的一朵,缓步靠过去慢慢举起手跟随“柳絮”飘浮,等待它自动地落在手心,然后缓缓地合上手,我终于抓住了它。
    我问她:“你说这柳絮像什么?”
    “反正不像雪。”她答道。
    我说:“我突然感觉有些像你诶——宝贝儿的心。”
    “嗯?”
    “宝贝儿的心是那么柔软、那么轻柔,稍稍不经心,就可能对她造成伤害。而要获得她,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二零零一年,我可能太轻了,不知道珍惜,只是张开掌心等待她能落下来,后来风来了,她飘高了;前一段时间,我心又太急了,一见到你立刻过去就抓,眼看在手掌之中了,也可能在我一抓之间轻盈飘起,再微小的气流也能使她再次飘到我势力之外。今天以后,我要像刚才一样,疾缓适度,这样一定能够让你的心稳稳地停留在我身边。你说对么?我比喻得像么?”
    “呵呵,这比喻倒是挺有创意。不过今天咱们来的是佛家之地,你还是少点甜言蜜语的好。要不然,佛还没有你说的多呢,就该不高兴了。我求人家保佑的事就该不灵验了。”
    我知趣地闭上嘴,今天的薰和我,依旧是原来的我们,可能变化最明显的,是我俩都在不时地提醒自己和对方珍惜,我俩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爱的桥梁。单单因为这一点,我就真的应该向主管情感和因缘的神圣祈祷,祈祷他保佑我们的爱永远不变。顺着“柳絮”的比喻,我想我终于找到了让她能温存地蜷在手心的尺度。我张开怀抱对她喃喃:来吧来吧,挨着我的心落下,这里是你永远的爱,永远的家。她已经落下了,欣喜之中,我要加倍小心地呵护她,让她快乐、幸福、安静、安稳。
    走出塔林,我们进人寺院。寺院里有些冷清,丝丝袅袅的香火掺杂着山中特有的清新气息,整座寺院笼罩其中,平和、安谧。庙宇前参天的古银杏树,诉说着曾经目睹过的人来人往、缘起缘灭。整个寺院依山而建,布局如同古时的院落,一进又一进。我们走进一座大殿,我无法弄清里面供奉的神灵到底主管什么,心想,一殿有一殿的香火,一殿有一殿的神明。薰一脸虔诚,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读出,她是在神明前默念着什么,是我们的爱情么?一定是的,她一定是在祷告神明见证和保佑我倆之间的真挚爱情。我轻轻走出来,好让她将心愿诉完。薰出来了,绕过殿前两边的柘树,大殿后面左右两侧,显露出继续往上的石级,由于整个寺院是延着山势建造的,所以这个大殿的顶部几乎与后面一层建筑的基石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通向后一进殿宇的台阶很像颐和园中佛香阁前的结构,左右两边有几乎同样的台阶通过去。薰提议和我赛跑,我说咱俩一人跑一边吧,她选择了左,我便选择了右,我和薰就松开了牵着的手,各自做好预备起跑的姿势就冲了出去。比赛结果是我输了,薰虽然很少运动,但身材苗条、腿部修长,她像小鹿一样轻盈,在山石砌成的台阶和墙壁之间跳跃。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因为我光故看她的美妙身姿了,根本没专注于自己赛事。跑到上层,我俩拥抱了一下,我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手就往刚才我上来的路那边走,她不解地问怎么了,我说:“你跟我走吧,刚才我有一个发现。”走到在特定的台阶,我指着不远由石块砌成的山景給她看,我刚才在那边欣赏薰跳跃的美妙身姿时发现的,其中有一组巨大的石块非常像唐僧。我俩饶有兴趣地调换位置看着,真的很像,唐僧身材笔直、目不斜视,从袈裟到僧冒一应俱全、为妙为肖。“給他找个悟空吧,看他多孤单。”薰说。她刚才似乎跑累了,靠在我身上还有些微喘。我说:“你的心地倒挺善良的嗷,但是你老先生在零一年离开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人家我呀,我多孤单!”我在等着她和我抢白,却等来了她轻轻的一吻,我不知道这吻中蕴藏着的深刻含义,但她吻出了我的一个灵感。我立刻说:“你就像唐僧,我就是悟空,甭管到了哪朝哪代,咱俩都不应该离开。如果离开了,所以的人都该感到缺憾了。”
    “呵呵,说的不错。那咱俩谁是唐僧谁是猴子呀?”
    “当然你是唐僧我是猴子呀,不论以前还是将来,咱俩不分开是人家佛祖的安排,不论是你如何对我不好,又冤枉我、又骂我又念紧篐咒的,甚至还赶我回花果山,我都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永远不分开,人家我容易么我。”说话间,我将唐僧和悟空的情节顺利地转到我和薰的爱情上来,感觉还挺自然寓意还挺深刻。
    薰接过我的话说:“才不是呢,你是唐僧我是悟空,不管你以后走到哪里我都粘在你身边,你骂我我也不离开,念紧箍咒我也不走!”
    她的语气越说越真挚、越说越充满真情,我当下告诉她,要不是身处佛家圣地,我早就感动得哭得哇哇的了。
    路不是很宽,身旁挤过几次路人,我俩依偎着随着他们再次蹬上来。上边是一座更加雄伟的大殿,其前面是宽敞整洁的平台,中央树立着稳重的香炉,炉中烟火参差、香烟缭绕。我和薰一直温情地争论着到底谁是唐僧谁是悟空的问题,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面前有几个上香的人虔诚地抬手投足、毕恭毕敬。“咱们也上香吧。”她说。
    我说:“要上你上吧,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对于我来说这实在太勉强了。”她有些失望,但也没再强求,我倆绕到平台靠近角落的地方,那里人少了一些,从下一层地面长起的古树将枝干伸展到这里,从阳光中切出一偶阴凉。
    参禅,始终是一种领悟,爱情那束妍丽绝伦的光彩究竟是什么?佛说:随心所欲。俗世中起起落落,曾有过多少有始无终的爱情,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阅读,并把别人的爱情与佛的旨意联系一并思索,指望能得到充满禅机的回答,试图从中找出我和薰之间缘起,和缘续的手段,试图找出最终永远不分开的有力论证。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尽,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我想,一切如果如是,那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任何的努力都是白费,天意安排一切?佛说:你来、你走、你进、你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选择,这一念之差,便足以决定你的所见所遇,所以说,归根结底,你的所见所遇,还是由自身把握。佛是个强势的辩论者,多矛盾啊,世界上竟然还有比爱情更矛盾的东西,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试着用此矛盾化解彼矛盾,希望找出让薰永远爱我的法宝,而不是最终的离开。时光如流水,不是已经证明了我和薰之间的爱,绝对不同于镜花水月么。彼此的深情反反复复地证明,薰曾经给过我这尘世间最真挚的情怀。
    那年在潭柘寺时,我心中爱情似火,对佛的感悟是狭义的,而广义的理解是一切由因至果,一切都已注定。其实何为有,何为无?我在最终彻底失去薰失去那刻骨铭心的爱之后,又黯然独自来过这里,得到佛的点拨却与以前截然不同,然而这再次的领悟,却客观地带有广义的色彩了。广义与狭义之间,不过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广义中,世间所有的爱情居然都长着一样的面目,一半儿是苦难,一半儿是幸福。薰无意中经过了有我的路,实现了一场擦肩而过的缘,然而有来便有走,有缘起就有缘尽。万物的规律面前,我强抗着也不行。无论我们如何回头望,却也只能向各自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佛说,人应该学会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道理虽对,却很难做到,多年后的今天,该离去的已经离去了、该平静的也重回平静,但有一个叫“大傻呗儿”的人,却无法忘记,一直不停地用键盘敲击出字字句句,不肯离去。

    二十七

    从潭柘寺回来,我一直在苦苦思索。爱情,在这个阶段,是我一直反复琢磨的问题,我调动出大脑里所有吟颂过爱情的诗和歌,想从中找到更加透彻的表达或分析。当一个人真正地爱恋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现语言是多么的苍白和无力、文字与感觉之间永远存在隔阂。每天,我都会上网,试图能够寻找到一种表达,去描述自己头脑中一闪念间对爱情的感受。为此,我不惜翻看古今中外的诗歌和音乐、名著和随笔,去期盼一丝明智的点拨。
    有一次,在网络中我看到了一个说法,文章描述了相爱的人的九个特征。阅读后,我竟基本上同意,而且还觉得比较全面,我想立刻让薰知道。一时之间,我实在无法用明确地用语言表达清楚,即说明白了那9条内容又能够告诉她我的感受,琢磨半天,干脆就按照我们搞理科的人的习惯,造了一个表格用邮件发过去。表格的内容是这样的。

    男人和女人能否相爱永久的9个要素调查表
    各项要求 大傻呗儿表现 宝贝表现 结论
    (每项满分10分,
    总分90分)
    第一:你们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不带任何条件的,喜欢与对方在一起。 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没有爱。 同意!但是有1%的时候不符合朋友条件。比如色色。 9
    第二:彼此很容易沟通、互相可以很敞开地坦白任何事情,而不必担心被对方怀疑或轻视。 是。 同意。有信心。 10
    第三:两人在心灵上有共同的理念和价值观,并且对这些观念有清楚的认识与追求。
    是。不仅理念和价值观。还有爱情观、事业观、人生观等。 同意。还有好多涅。建议加分。 12
    第四:/ 伤心。 无语。 0
    第五:当发生冲突或争执的时候可以一起来解决,而不是等以后才来发作。 现在就是这样。有待加强这方面意识。 愿意。但偶有袭胸事件发生。建议减分。 9.5
    第六:相处可以彼此逗趣,常有欢笑,在生活中许多方面都会以幽默相待。 还好。经常能让宝贝乐得第12颗牙都露出来。但是掐人一点都不幽默。抗议! 抗议有效。加分。 11.5
    第七:彼此非常了解,并且接纳对方,你知道对方了解你的优点和缺点,仍然确信 你是被他所接纳。 当然了解。 自信。 10
    第八:从最认识你,也是你所最信任的人之处,得到支持和肯定。 是。觉得做得还有不够之处。 还好。哎,生意人和死学究没有难以沟通。 9
    第九:有时你们会有浪漫的感情,但绝大多数的时候,你们的相处是非常满足而且自在的。 当然。满足。建议加分。 大傻呗儿很浪漫呦。偶也喜欢不浪漫的平静。建议加分?不能太多。还想得91分呀!得有发展空间。 10.5
    合计 81.5

    她看到我的信了,打电话来,说我的表格挺有意思的,她看了以后,一直忍不住在乐。我俩就在电话中逐条地读,逐条地讨论。在嬉闹中,最后她说,起初还稍微感觉表格中有些武断、有些一相情愿,但现在不了,觉得我分析得很有道理。她说还有话想跟我说,可一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后来我说那你就发邮件吧。后来我收到了她发来的邮件:
    在再次遇到大傻呗儿之前,我一直活得很单纯,很纯净,没有过任何感情上的干扰和困惑。就因为珍惜大傻呗儿的情感,所以变得彷徨,不知如何面对才是最佳的状态。也许一开始我就该拒绝,我的软弱可能最终会伤害你——但是即便是伤害也绝无欺骗可言。女人一生的事业就是经营爱情,这是我一直很崇尚的境界,只有经营好爱情的女人才是成功的女人,可是我经不住爱的诱惑,竟想去同时经营两个爱情。知道那天我在潭柘寺默念什么吗?我在感谢菩萨给我了这么多的爱,感激你的这份真情。我感觉自己很奢侈了,面对这些我不知道做什么,唯有感激,也求菩萨能够宽恕我的任性。
    自小,我家中就有一本《段注说文解字》,母亲工作中经常要查阅,小时候我也经常随手翻阅。那天,我突然想在其中查阅一下“爱”字的解释,竟真的查到了,随后我又联想到几个其它的字,又查了下来,与它们在《辞源》中的解释一起发给她,邮件里写道:
    宝贝,想你是每时每刻的。又怕打扰你。怕打扰你原本平静的心和生活。就想诗呀、歌呀什么的。诗是什么?可以咏志。歌是什么?可以传情。所以我终于想明白了最近这些日子里自己为什么又对诗和歌感上特别的兴趣。是因为我的语言已经不能全面地到位地表达我对你的爱意和我幸福的心情。所以我只能借助诗或者歌来体会自己的柔情,然后传达给你。诗和歌都有过了,今天给你来个《说文解字》。解几个字给你看,全文如下:
    愛:从心,是加惠于人之意,亦即怀福人之心,有利人之行。又兂本作“饮食逆气不得息”解,行惠有施之不息意。故“愛”从兂声。愛,是“心受”。是说无论是爱人、还是被爱,都要用心付出和感受。爱人时,爱出自真诚之心;被爱时,只有用心去体验去感受。愛字第一笔是”ノ”,一撇出头,意味着愛要说出口。就象大傻呗儿不断向宝贝儿重复说“我爱你”。这是符合几千年前的规律的。再往下看,“ノ”下加了个“ッ”,这是一个“心”字,是说要用心去愛,仅仅挂在口头的未必是真愛。再往下看,上面的“心”字加上一个“ㄇ”,构成了“觅”字(下部可视为“人”字,觅人也)。是说茫茫人海,寻寻觅觅。第二个“心”与上面的“心”相互呼应,意味着要找到那个能与己心心相印的人才能构成完整的愛。再往下看,上部一个觅字后再加上一个心,这说明,愛是两颗心的互动,也就是我们说的心心相印。一颗心在“ㄇ”上,一颗心被“ㄇ”包围,相得益彰。同时,两颗心还被“ㄇ”隔开,说明即使两个相愛的人,也要为对方保留一丝空间,对方有权保留一点隐秘,两颗心要互相包容谅解。 再往最下看,是一个“友”字。这说明,两个相愛的人,必须是互相了解的朋友,只有在朋 友 的基础上向“上”发展才能成为愛人,两心相悦琴瑟合鸣方为愛人。
    情:从心,心居左,左者,佐也。从青,青居右,右者,佑也。有心佐青,谓之情;以青佑心,亦谓之情。又,心居西,西为金。可见用情即是用心,取心贵于金也。青居东,东濒海,且属木。水木青华,此谓风华正茂也。凡用情,当取上述诸意,则情与日俱增,历久不衰,经久不息也。情,由竖心和青组成。竖心站立、直立,不是横着,象征着思维,包含能力和容量的意思。竖心是情的左极设置。情是一种活力,一种欲望,一种向着对方的兴致。心,竖着向前走,才可能有“情”;卧在床上的心,情力渐低。情的右旁是青。青:青年也。情,是年轻人的事,相信爱情的人必定有 “年轻人的心”。情,不属于衰老阶段的特征。有情,因为你我不老,你我的情即青又经过多年的沉淀,是成熟的。成熟的恋情少去了张扬,多了宽容和宁静、深邃和神秘、宽瀚和贤明。韵情相行。
    薰:薰字最下面的四点,实乃有 “心”,心字在底乃心重之人,心重之人必有重情之举。大傻呗儿今生能遇到重情、心重的宝贝,而且自始至终对薰有愛有情,实乃幸事。应该视为珍宝,且须日日呵护。只有这样才不会辜负或伤害宝贝的心。此字顶上的两竖代表你、我两人,一横意味着把两个人连接在一起:一个大傻呗儿一个宝贝儿。永不分开。铭:铭字,有金,有刀,原意为用刀在金属上铸、刻出需长久保留的文字。铭记之意义在于长久、在于不灭。大傻呗儿对“薰”的“愛”、“情”都是必“铭”的。就象01年我送给你的信物上刻着咱俩的名字。“铭”,将由金扩展于“心”。“心”是前面出现过的六个“心”。“六”字在中国文化中代表真挚、厚重。无意中有以上四字,实乃难得。意味此四字相遇必不可分。铭遇薰必有旷世爱情。
    不久就接到了她的回信: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能有那么多说爱一个人的方式。上班原本是枯燥和无聊的,收到了大傻呗儿情深似海的信来,无聊的感觉顿然消失,可随之而来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思念,宝贝曾说过:思念是美丽的。可今天宝贝发现,思念是难熬的,特别当沉醉在大傻呗儿的字里行间中。
    大傻呗儿,思念起初是对你的爱的回忆,回忆最终导致坐立不安。排遣思念之苦,我就去看看原来三毛的故事--告诉过你的,这是宝贝喜欢的女作家之一。撒哈拉曾经是宝贝向往的地方,只是我缺少了三毛的勇气,(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荷西,三毛也不会远离家乡来到这儿。)所以静静地看着三毛与心爱之人在撒哈拉的故事,一样的让宝贝心动,欣悦。这可能和你想诗、歌和说文解字是类似的心情吧。这两天又重阅过三毛与荷西在撒哈拉的日子---是艰苦的,也是甜蜜的,三毛说:撒哈拉是如此的美丽,但这儿的生活却需要你付出无比坚定的信心,不浪漫,却很舒心。荷西死后,三毛痛不欲生,至死未嫁。三毛在后来也曾遇到有情之人,但终未有结果,其间三毛提到:在我的道德观念里,一个已婚男人即使对我再好,我也绝不会动心。这也是宝贝的道德观念。我坚守着,直到再次遇到你。宝贝动摇了,很奢侈的在享受你的爱——排山倒海的爱。我在珍惜。由于前几年经过了很多大的事件,自己好像曾经明白了很多事,觉得自己成熟了,心也宽阔了,不再发脾气,不再挑剔待人。最喜欢一觉醒来,总感觉天是蓝的,心是舒畅的,肚子饿饿的,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最近好像不再简单了,宝贝给你打的一个电话,又惊醒了梦中人。于是乎几年的觉,醒了。宝贝也在不经意中迷失了,忧郁的、期盼的、快乐的、渴望的、怯懦的......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原本掌握在大傻呗儿手中,起初宝贝不过是被动的,被爱、被呵护、被娇宠,至今渐渐的习惯中迷恋上了这样的感觉,这无法由宝贝控制,该来的该去的,大傻呗儿任凭说了算,宝贝只能听着、顺从着,如果有一天真的失去了,将是宝贝莫大的悲哀,宝贝比你更害怕失去.......
    有句话:相爱简单,相处太难。呵呵,不过现在的宝贝和大傻呗儿已不再是小孩子了,相处也应该不难吧。宝贝一直有一个对爱情和婚姻的观点:爱情、婚姻如同做生意,开始难、坚持更难,所以要不停得付出心血,才会有所收获,只是一味的索取,到头来所爱的人被榨空了,这爱便也消逝了,悲哀的还是自己。面对大傻呗儿的感情,宝贝想,越简单,就越长久。没准儿老的时候,宝贝真的还会依靠在你的怀里,静静的读着我们的故事,或者你的“说文解字”呢。

    二十八

    爱情,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和经历,爱情中的男女,往往不仅得到其中的甜蜜,而同时,不可避免地可能身陷爱情的困惑之中,身处爱情之中的人们,无不想探究爱情的真谛,试图在爱情中真正做到去苦存甘。我和薰之间的爱情,在这个方面与所有人是一样的,特殊的是,我们的爱情发生在了不该发生的时候,因此,我俩的爱情自始至终带着浓重的冥想意味。爱情,像一株娇艳的罂粟花,展现在我俩面前的,是她诱人的一面,让我们欲罢不能,恋爱中的我们俩是幸福的,因而是美丽的、清新明亮的、反应敏捷的。我们俩,都各自体会到了这些各自身上的变化,因此,爱情更让人流连忘返。拥有了爱情的我们,痴心地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都要守护的东西,哪怕别人认为一钱不值,也约定紧紧握在手里,丝毫不想松懈。能体会到真正的爱情,是有福的,至于这爱情是带着甜蜜的奶酪来,还是带着哲学家的鞭子来,我们别无选择。
    爱情,既然已经开始了,已经到了无法戒掉的程度。此时的薰和我,要想躲过丘比特的箭,即使有再快的速度、再厚的铠甲,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我爱上了薰,也许只是说明我这个人自控力差,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男人的热情得到了他心爱的女人的呼应,薰在呼应中对我的不断鼓励,使得我更加坚定、十分勇敢。01年,在爱情刚刚到来时,我们都没有去闪躲,我们的爱自然地、轻松地、真挚地开始了。那时,我俩之间的感觉如果叫爱,应该有两个人各自寂寞的因素,另外,寻找新鲜和刺激也是那种感情发芽的一个原因。爱,本不应该因寂寞才存在,也不应该是新鲜的代名词。初相识,彼此被第一印象的光环装点,耳目游移于表面。也许在那时,我对薰表达好感有以上的诸多因素,但04年不是了,此时薰和我的感情经过沉淀达到了升华,这时我们之间的视角是客观的、眼界是适度的,随着接触的密集,彼此的认知渐趋深刻、细致全面,时光帮助我俩滤去了杂质和悬浮,深视爱的内髓。我俩不约而同地在以沉稳的心态,洞察这爱情。冷静中,我们将每个记忆的片段贯通、剪辑、整合,将每个细节比较、分析、判断,力求理性地删略浮饰与虚构,还原本质、尽显真实。那么多的实事和细节证明,我和薰此刻的感情,应该完全可以叫做真正的爱情了。这爱,与彼此是否处在寂寞和是否在寻找刺激无关,是感情很深的层面中的相互爱慕和依偎,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觉得,回避情感问题和滥情可视为一回事,都是在感情困惑面前精神逃脱方式,只是外在表现不同罢了。人,在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经历,每个人都在时间中徜徉,徜徉中选择和创造着自己的人生。按存在主义哲学的说法,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不创造也是一种创造。苏格拉底有句名言:“娶到一个好妻子,你可以得到幸福;娶到一个坏妻子,你会成为哲学家。”我在自己的生命中选择和创造着,我“选择”了薰,模仿着圣贤“创造”了一句类似的话:遇到一个好爱情,我可以得到幸福;遇到一个婚姻外的好爱情,我被变成了哲学家。
    那段时间里,薰和我对于我们之间爱情的定义,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我们之间的爱情是一种纯粹的、纯洁的、完全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美好感情,是一种全身心的幸福体验。这个共识使我们忘我地投入面前的爱情中。但事实上,这爱中存在着那么多遗憾,我们唯心地视而不见。比如如此相爱的两个人,竟无法成为夫妻、无法时时刻刻在一起、无法在对方最需的时候出现。在某些瞬间,我会发现有些细节是不能容忍的,男人的占有欲让我不能接受我并不是唯一拥有薰的男人这一事实。这感觉就像好好一瓶可乐被别人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无论还剩下多少,自己喝的时候都会感觉别扭。爱情中,我不自觉地投入了太多感情,我当她是爱人,不自觉地在寻求回报,有时自己会身处薰的漠视和忽略中,有种叫做失落的东西会在心中纠结,最终在心里某个角落越钻越深。但既然彼此都意识到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我们也不去计较一些细小的不快的体会了,每天的洪水般的美妙感觉,能让一切负面的感受为之逊色,谁让我们没有在应该相遇的时候相遇呢?今生能够相遇,并如此相知相恋已经感激上天了,能拥有这样单纯、纯净的爱情就很幸福、很难得了。我们知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空间可以缩短,如果来生可期,她一定能为我呈现最美丽的笑容和最温情的依赖,我一定会为她奉上唯一的最坚强的臂膀、最温柔的怀抱、最专注的目光。我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薰和我都在欣慰地体会着这难得的激情。它不同于一般人由于渴求的婚姻生活中情感的补充,而是踏破铁鞋欲寻找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个体,再高深再智慧的人都是会遇到困惑的,作为即将进入中年的人,对人对事,薰和我大都会自信地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断,不太容易受别人影响。在面对一些不快的时候,懂得该隐藏的使之隐藏或无视,该享受的使之外露和珍惜,这样,便可以在主观和客观两个层面,将自己的心态调节到一个平衡,这个平衡超越了一般情人之间聚如朝露散若烟云的俗套,在这难得的平衡中,我们会看到身边巨大的、安定的快乐。这是简单的快乐,如三毛说过的:不求深刻,只求简单。
    简单中,我们终于冲破了前人定的道德枷锁,容忍了自己的婚外情。而那些有驳于人性的所谓道德,是违背人做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有权享受自然规律的初衷的。在薰和我的心中,理性和感性此刻发生了矛盾,经过思忖,我们做为个体,努力地做到了分清实事、懂得取舍,进而在每天的生活中达到得之淡然,失之坦然的境界。什么是道德?不过是大多数人约束少数人的一种借口,但为什么古今中外,又有很多人又冲破了道德的约束呢?不过是一些事情在毫无目标的发展中,自然的水到渠成,即使是小概率事件,但其符合发展规律。事情的正常发展中,条件和环境决定了一些做法是否符合道德规范,比如现今的不少在社会中存在的现象,如果放在几十年前,就会是天大的事情。年纪长一点的人都知道,大约二十年前,有一个正在走红的电影演员叫迟志强,他当时以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罪名而锒铛入狱,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变化,他当时的所作所为与现今人们的做法比,可能还属于小儿科,如果道德不变地延续到今天,摆在道德面前的,将是城市中满目的监狱,监狱中将个个人满为患。在薰和我的道德中,我们恪守的,是互相不危及对方的家庭,在这样的前提下,去温温地体味上天赏赐给彼此的爱,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深度地处在感情中央的人,只有幸福,没有对与错。当时过境迁的时候,也不能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评判,只能说我们拥有独一无二的青春和幸福。
    幸福是一种感觉,如果可以把我和薰称为一个小的团体,那么,幸福就是由这个小团体中恒久涌动出来的奇妙感觉。作为其中之一,有时我喜欢大喊大叫着享受幸福,有时我则喜欢悄悄地体验幸福。在这个泛性的时代,所谓“爱情”往往遍地可寻、唾手可得,而实际上,由于感官替换了感情,“爱情”便被简约成了性,因此,改变了它原始的味道。因此,我和薰的爱情,在这个时代,看上去更加纯洁,更加难得。薰和我要的,既不是简约了的“爱情”,又绝对区别于快餐式的爱情,而是想永远拥有一个美妙的、持久不变的心情绿洲。在我俩的心中,这里面的承诺和责任,要比婚姻还要深刻和牢固,虽然它不受道义和道德的约束,却是两个生命真诚的、庄重的约定。我们想达到的境界,是在各自多情的青春中,自身修炼出温婉而强大的美丽和定力,只为对方唯一地绽放,在从容淡、定里演绎荡气回肠,在波澜不惊里镌刻爱的恒久。生命,是一个过程,可惜的是它不能重来,可喜的是它不需要重来。我和薰相信,我们能够对得起今生的相遇和相知,因此无须任何形式的重来。

    二十九

    有一个普遍规律,是人都会有选择性的记忆,我也不例外。在回忆中,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作为一个“讲述者”而不是“写作者”,整个过程只是在叙说一个故事。因为“写作者”倾向于理性的描述和情节安排,而不是简单地记录既有事实从记忆中的流露。我在努力地讲好自己的故事,但也有理不出头绪来的时候,因为我知道我讲着讲着,有可能会走上岔路,我害怕走上岔路会太深,最终找不到来时的路,所以对于一些记忆,我一直回避着。但是回避并不等于从未存在,忘记,也不是能够按照主观愿望能实现的,我和薰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不愉快,象水中的葫芦,始终让我不易按下,即使片刻按下了,它也会始终努力露出来。我意识到“葫芦”最终会取胜,自然界也没有哪只葫芦会永远停留在水底,一切人为的努力都不可能能够持久存在,面对自然规律,要么屈服、要么引导,不能刻意地加入人为的取舍。
    空闲的时候,偶尔我会用手机下一盘围棋,那是个简单的人机对弈程序。薰则喜欢在我身边观棋不语,每在我发觉自己走错了一步后,当我试图悔一步棋时,薰就会在我身后大声喊:“不许退棋!”此刻,我已失去薰多年,我与爱情的对弈早已以我的失败告终,对弈已经封盘。此刻,曾经的诸多体验,最后都幻化一个尘埃落定的定格,我经历了其中的跌宕起伏、患得患失和矛盾重重,即使可以复盘,但在对弈时的每一次思想变化永不能复制。对于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些细微的感受,我此刻想试着复制一下,复制中,我的回忆不仅仅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情曾经有多么独特, 更为了永远地纪念那些感受的曾经存在。
    我和薰之间终于发生了不愉快!我至今不愿将这不愉快,定义为最终分手的某种昭示,而是固执地将它看成爱情中的添加剂。有过它之后,我们的情感更加有滋有味、我们之间的了解和爱恋更加加深,我们的感情随后变得更加牢不可变。
    有一天早晨我收到了她的一个邮件,她写道:
    “今天并不想有意要冒犯你,想跟你说明一种心情,请你耐心将我的信读下去。知道吗?昨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将电话关机了,为了能和尽情地享受在一起的快乐。可也是那个时候,我先生的心脏犯病了,他一犯这毛病心脏就会很疼,需要人照顾。当时他正在四处找我,他那个时候是最需要我的,而我却.... 我心里很难过,他一直对我很好,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能在他的身边,我很自责。
    面对你汹涌的爱、你时时刻刻的甜言蜜语和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很着迷、很享受,你的爱同时给了我巨大的自信。可昨天的事情发生后,我思前想后,与其这样让你一步一步走向爱的深渊,我更宁愿你现在埋怨我,讨厌我。我一直认为你很懂我,也很理解我,这让我很欣慰。可是你想过吗? 两个背叛了自己家庭的人,即使每天在一起,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将不断地承受良心的谴责。你我不能将彼此变成是这样的人。还记得《廊桥遗梦》吗? 故事的感人在于女主人公放弃了她应该追逐的爱,而去选择了应该投入的原有的生活! 你付出的爱是没有错的,只是我无法也没有资格去享受这样的爱。面对你挚热的爱,我真的很难再承受下去,你每一次的柔情蜜语,都让我感到我在把你带入迷宫,而我却无力将你带出迷宫。由此,我想和你做朋友,就像曾经说过的那样,只是聊聊天,知心地轻松地。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你做不到,也决不会答应。”
    不久前,薰告诉我她和她的一个朋友谈起过我。再前,我听她说过她有一个男性的知心朋友,那是她的一个无话不说的朋友。我告诉薰我对此丝毫不反感,也希望她能够有个知心的朋友能够分享她的快乐、输导她的困惑,我希望这个朋友是她的老朋友,而且以后可以维持多年。听我这样说,薰试探着问我能否与她也做知心的朋友,我立刻说永远不做朋友。我告诉她我深深地爱她,不可能像朋友一样能够和她潇洒地谈天说地,高兴的时候会想拉着她手或想抱抱她、吻她,我不可能在某一天之后只是和她在一起高兴、快乐,而不再有真爱的诉说和举动,更不可能和她像朋友一样,能够自在地听她谈起和自己的先生又去哪里交游了,或周末吃了什么大餐。我说与其和她做朋友,还不如从此相望于江湖。
    无论是先前对话的交流还是邮件中她的真情流露,这交流很直接、很现实也很残酷。那天我反复读着她的邮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男女在热恋的时候必定是排他的,所以正常恋爱的两个人需要做到一点—“忠诚”,而婚外情往往和另外一些字眼相伴相生,诸如“掩饰”、“欺骗”、“隐瞒”和“背叛”。当我和薰深刻地爱上,像所有最美丽的爱情中一样,我们的爱情充满真挚和真情,但不同的是,我们的内心世界充满内疚和纷乱。经历婚外情,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不是第一对儿也不是最后一对儿。即使我们在原本各自的生活中,能够和善于看透事物的根本,在在一起时,不会时常沦落于伪装和掩饰一些东西,而是懂得时时照顾彼此的心灵,但事实上随着爱的深入,随着动情时的誓言和约定不断留出,纷烦的副面感受的堆积,显露出迷茫甚至苦痛的端倪,覆盖了爱情本身的美好面貌。在这时如果我们足够特殊、也足够睿智,就可以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感情的本质,在自己调试的同时,呵护自己心爱的人的心灵,和对方一起共同面对面前的一切,我试图和她一起用心去打开感知的维度,达到一个认知上的常人不及的高度,去成就一段天长地久的始自婚外恋的情感。女人是水做的,随遇而安,需要因势利导。如果引导不当,水流可以毁灭一切。我在苦思冥想应该如何做和如何说。第二天又接到了她的邮件,她写道:
    “其实我早发现你的生活其实满充实的。你有着令你骄傲的事业,你热爱并适应它,你喜欢的运动、富有情调,善于发现的生活的美好细节、你很会时时创造快乐和惊喜。你没有发现吗? 你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 你那么善于发现生活中的乐趣,不妨也好好把握住你生活中的乐趣,它源自于你。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很珍惜你的这份感情,它将永存于我心底深处!随时甜蜜,随时真切。试着将你这份激情和活力带给你的家庭吧,或许你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和收获! 而这一切, 看来真的很难与你共享,每每想到这些,我很伤心。”
    我真的还没想清楚,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连简单回信也无法写出,我只能以沉默安抚我的感伤、我的忧郁,安抚自己的无能为力。我知道,也许薰更需要一个稳定依靠,哪怕这肩膀柔弱,却也能从这稳定的柔弱中汲取些力量与宁静。我一直明白,女人所拥有的宁静虽然无形,却应该是雨淋不灭,风吹不散的,而这一点竟是我无法提供给她的。也许,零一年时我就该靠上前去,却一直选择远远地站着,或者这是薰彷徨和失望的根源,而她的失望导,致彼此再没有精力来维护这爱情的水晶,直接导致一些不愿被看到的事情发生。我又收到了薰的第三个邮件,失落和失望的心情溢于言表:
    “你有没有感觉到人有时候会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 爱情往往是和婚姻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这联系自打有爱情以来就密不可分,换个说法是人必须将婚姻和爱情联系在一起,如果不能结合的情况下婚姻和爱情之间必选其一,而我们将爱情与婚姻隔离开来,这好像自古少见。另外,你知道吗? 在邮件的字里行间里, 每一次与你面对面的交流中, 甚至在电话里, 我都能很深深的嗅出你对家庭和妻儿的眷恋, 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家对你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曾有同感吗?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这样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那么冷静理智,那天晚上我给她回了邮件,邮件中我无奈但果断地提出了分手。我无法知道读到我的邮件后,她会是什么反应,发出邮件后我感到有些后悔,但电脑屏幕上已经显示邮件发送成功,我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屏幕很久。
    我三天没有和她联系,这让我很不习惯,以前每一天都是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从来没有三天不联系的经历。三天中,我忧郁、痛苦和不知所措,这些感觉归结起来,就是心在自责中反复告诉自己我从此无爱可依。第四天下班后,我在无聊和无奈中独自开车去了英东游泳馆,我希望泳池中肌骨的疲劳,或许能够驱散些许以上的情绪。
    一下水,我就不停地游,一口气游了一千米。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岸来,瘫坐在池边的塑料椅子上,桌子上有我随身携带的小包,我习惯地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就像往常每天希望能够读到她发来的短信一样。但是没有,我瘫坐在白色塑料的椅子里大口喘气,想象着她此时在干些什么。一串欢快的笑声传来,池水中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在优雅地戏水,背影像极了薰,我的心一揪,心想薰今天会在如此地欢笑么?自从我发出邮件,还没有和她有过任何联系,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忍不住给她发了条短信,我在信息中写道:“我从来没想伤害你,如果你感觉到受伤了,我诚心向你道歉。祝你天天快乐。”信息发出后,我不知道会怎样,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应,我目光呆滞地望着游泳池水光变幻的水面,心中涌起无限的悲伤和惝往。很久,她回信息了,她写道:“如果想道歉的话,那么请别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说出伤害对方的话语。知道吗,伤心的感觉真的很痛,特别是被所爱的人伤了心。”
    “对不起!”我立刻回复。
    她回信息:“有些事情,不是道歉就能挽回或平息的。”
    “我知道。但真的对不起!你这两天过得咋样?”信息发出后又是很久的平静,我想她大概是懒得理我了吧,也许以后真的她就不会理我了,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我根本无法想象我和她在某一天成为路人甲和路人乙。我跃下不远的泳池,顿时感觉池水拔凉,凉得就像有无数只冰凌作成的利剑从四周刺着我的脑袋,这感觉让我片刻都无法忍受,于是立刻游开。游了两个来回,我似乎看到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我冲刺般游回岸边,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薰的信息:“在知道你要给我写信之前,我就想到那是怎样的 ,可真正读完它的时候,我还是抑制不住的哭了。它在我的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我的意料。那天晚上我看了你的邮件,当下觉得天旋地转,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从你嘴里能说出和我分手,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在桌子上不停地捶,一点疼痛都不知道,后来发现竟把键盘都砸坏了。”面对她很长的信息,我愣在原地有十足的十分钟,感到一阵晕眩,心想可能是刚才冲刺弄得大脑缺氧了。眩晕之中,我回了一句话:“我们是北极两只孤独的刺猬,分开了会冷,抱在一起会扎的鲜血淋漓。”信息回复回来了,写道:“爱情就象一面镜子,有了裂痕,镜里的人也就扭曲了。”我感到心脏无比的刺痛,用信息告诉她如果和她真的分开了,我的小名儿便消逝在人海,没有人知道我的这个小名,更没有人叫起,从此“大傻呗儿”不会再存在了!薰回信息说那么那朵玫瑰花也永远不会再有人去看她了。我告诉她我错了,请求她原谅,我们不应该试验分开的感觉。最后我眼眶湿润地告诉她第二天我要去找她,她没有拒绝。
    第二天,按照早就预定的日程,我一大早就去了南三环,工作很忙碌。本来可以打车去,但我开车了,是想只要在那边工作一干完,我就立刻开车去机场。我用一上午的时间完成了需要一整天的工作,中午前工作终于干完了,我没有吃饭便开车驶上西二环。在万通停下车,我一溜小跑直接奔到毛绒玩具售货区,我想起前不久我和薰去钱柜唱歌出来时,她扒在大厅玻璃柜前眼馋地看了毛绒的流氓兔好久。那天玻璃柜里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好多流氓兔,小的像拳头大小,大的像半个人一样高,她喜欢得都走不动路了。我看了自己的积分和兑换说明,一下子就冷了半截,我们的积分连最小的流氓兔都得不到,而薰一直眼馋地看着那只最大的,后来我还虚她说将来给她弄到那只。后来,钱柜的那个活动取消了,也就不再有流氓兔赠送。在万通我匆匆看了几个摊位就远远地看见一个货价顶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毛绒流氓兔,我一下子兴奋地冲过去,看到用料和做工都还算讲究,都没有讲价就买了下来。流氓兔太大了,我把它放在附驾驶座位上,还不得不用安全带把它勒好,就像坐着一个人。按前一天约好的,我在到达她公司之前給她发了信息,在等她的时候,我掏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道“别生气了,好不。”然后还画了一个小笑脸,我将纸条别在勒着流氓兔的安全带上。等了不久她就安排好工作,出现在楼门前。她像往常一样拉开了附驾驶的车门,一眼看到了巨大的流氓兔,一愣。我尽量地温和和有礼貌,指了一下附驾驶座位上的流氓兔,她板着脸说:“我坐哪儿呀?”我一边解开勒在流氓兔胸前的安全带,一边取下别着的我刚刚写好的小纸条展示给她。她铁青着脸看了一眼,她一声不响、举止木讷地抱着流氓兔坐下,我开动了车子,我想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将车停下来,我的车从小区后门出去,很快停在一个小树林的旁边。车停下的时候,我将小纸条又一次递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念道:“别生气了,好不?”还没念完,那一刹那,眼泪还是没有铺陈地就潮水般地从她眼里涌了出来, 薰像一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小女孩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显然,她一直在忍受着委屈和伤痛,而这忍受,到了极限。随着她的爆发,我一下子懵了!不知所措地双手握着方向盘。起初,她将脸背向车的另一方,随着哭声越来越大,身体剧烈抽搐。我轻轻帮她转正过身来,我看到了她泪流满面。不知所措中,我赶紧凑过去说:“为什么哭啊?别,别哭呀,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一连声说出了N多个自己的不好,小女孩儿的哭声更大了,听着我断断续续说着语无伦次的道歉,哭得满面梨花。我第三次将小纸条举到她眼前,同时从纸抽中抽出好几张面巾赶紧给她擦眼泪,我估计她有着这么大的哭声,也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些什么,就边擦边说:“为什么哭啊?我不是又来了吗?咱们不分开,永远不分开了好么?我哄哄你,别哭了好么。”几句话之后,我心底竟升起一丝满足和骄傲,我骄傲于薰竟能真的为我如此大哭,她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想她应该真的几乎没有如此大哭过。我又换了几张面巾纸,将刚才湿透的几张攥成一团说:“你的眼泪其实很有用的,你看,纸巾沾上你的泪水,都可以擦仪表盘了,本来仪表盘脏了,用纸巾是擦不净的,你的眼泪是挺好的水,如果你还能哭的话,我就拿另几张纸巾擦,然后一回儿还可以擦玻璃的内面。拜托你再哭一会儿,好吗?”听了这话,薰破涕为笑,鼻涕竟也流出来了,我赶紧擦,她使劲一扭身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嘤嘤声依旧。我将纸团递给她,又拿起刚才写着字的小纸条,在上面写道:“宝贝儿我爱你”递到她面前,她抬眼一看,一瘪嘴又哭了起来,泪水破闸一般。我赶紧再拿起那张小纸条,在上面又写道:“我更爱你了,咱们永远不分开”。我想,要看到她开心地微笑起来,可能是不好看到了,但我已经有了信心将她逗的笑起来,即使是边哭边笑。 想到这儿我说:“我写的,你同意么?”薰噘起嘴,眼睛翻起看着风挡玻璃上方,闭着嘴的抽泣样子可爱至极。“不哭了,好不?你不能又哭又笑吧,表情多难拿呀!如果你喜欢哭,看看镜子,在它前面哭。如果你觉得哭的样子很好看,就继续哭。”说着话我掰下了附驾驶座位前上方的镜子,对准了她的脸,薰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噘起嘴说:“拿纸来。”我诚惶诚恐地递上一张面巾,“什么呀!那张纸!”她瞪起通红的眼睛说。我立刻认识到我错了,赶忙递过去写字的小纸条,她在上面空白的地方写道:“大骗子大坏蛋变态狂”我侧头看了一眼,她仍在写。阳光从树叶的暇隙斑斑点点透过来,蝉声四起,不知名的小飞虫停在雨刷器上梳理着翅膀。写完,她把纸条扔给我,同时扔过来一句话:“念吧,每个词之前加上‘我是’。”我一看,上面书写着十多个词,我瞟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犹豫了一下。她立刻又要哭,我只好念出来:“我是大骗子、我是大坏蛋、我是变态狂,”我偷看她一眼,“大声!”她厉声命令。
    我赶忙提高声音继续念:“我是丑八怪、我是大鼻涕、我是假学历、我是大便便,我实在念不下去了。”
    “念!”她高声说,一半是嗔怪一半委曲地。
    我说:“我坏,因为你;我好,也只为你。因为我爱你!”她一愣,眼泪又流了出来。看到她的样子,我只觉着心里又是一抽搐,顿时为自己没有顾及她的情绪而深深自责。我拉起她的手说:“由于我的粗心,没有想到那么多,当时只简单的要让你能够摆脱爱的痛苦,我错了。”我一句一句的安慰着她,越说她越是一个劲的不停声地哭啊哭。
    “我是大肚子、我是…”我继续念下去。
    她边哭边说:“我要你把它贴在前玻璃上。”
    “行行行,只要你现在不哭了。”
    “一个月不许取下来!”
    “啊?!”她又一瘪嘴,眼泪又要下来,我赶忙说:“好好,我贴。”
    “现在贴!”我不敢犹豫,立刻用胶条将纸条贴好。她稳定了一些,但眼泪还在流着—---她哪来的那么多眼泪?老是这么哭,岂不得脱水了?!
    “好了别哭了,看看,我都听你的了。”薰噘着嘴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眼睛里面倔强地存储着盈盈泪珠。不远处草丛一个微小的波动,我和她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那里,一只白猫从草间钻出,周身显露出自在和慵懒,很亮的光斑落在草上和身上。
    “…对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嘴长在你身上。”
    “关于猫的。在外国有一个独居老太太,一生没谈恋爱。陪伴她的只有一只猫。有一天偶然地她遇到了啊啦丁神灯。神灯告诉她能满足她3个愿望。她说:先要一个富丽的城堡 ,然后让自己变成年轻美貌的公主,最后再让她的猫变成王子和她结婚。瞬间,一切变成了现实。城堡华丽,公主美貌又年轻,王子潇洒且英俊。婚礼的时候,王子温柔的抱着她深情地说:我爱你!抱她入洞房,她陶醉了。可是王子迟迟不作应该作的事情,她温柔地看着王子,王子说:‘你可记得否,那年你叫兽医把我給阉了!’”
    她终于憋不住笑了。
    我也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欣慰地意识到,从我道歉的不管用和薰的哭声中,我体会到她是多么不愿离开我、多么渴望和我一起照顾好我们的爱情。我突然意识到,薰和我之间的这次感情波动,倒更有利于我俩感情方面的沟通,倒更有利于我与她之间,在心理更深刻的层面上达到更深的沟通和更多的理解。想到这里,我轻轻搬过她的身体凝望着她的眼睛说:“以后永远不再提分手的事了,永远不提,一辈子!以后我会像亲人般呵护你,我永远不再擦风挡玻璃的里面了。就是说,咱俩永远不再让我有机会看到你流眼泪了,也就永远不再有湿的透透的纸巾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咱们重新开始,就当做你不认识我、我没见过你,由此时此刻开始,咱们彼此一见钟情!”薰表情复杂地看着我,透过她满眶泪水,我看到了她眼底的一片深情。
    每个人分分秒秒都在创造着自己的生活体验,在爱情里,通常会有彼此伤害,彷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爱得轰轰烈烈。人能懂得自己的角色,很不容易,自己在角色中,有时也需要自己做个好观众,但偏偏总是无法走出角色,这种矛盾便注定了自己扮演的角色最终走向俗套。我想,乱了方寸代表还有情感,比荒芜了要好。在薰和我各自心中,存在一个世俗的藩篱,情感上的安全感便是婚姻这个外壳,而我们的未来将试图做到的是抛离这个外壳。我们自己不需要婚姻制度的藩篱赐与我们情感的安全感,我们是成熟的人,我搞自然科学,在我的学科领域中是响当当的,薰从事国际贸易,在工作中优雅地独当一面,所以我们有信心用自己的智慧,为我们的情感打造出自己的安全感。在我这一生中,从没有如此地确定过一件情感上的事情,然而就在那天,我无比确定地知道,一种默契在我和薰之间无声地形成了——我们永远永远不分开!想到这些,我在心底下开始构思一个约定,我和薰之间永远不分开的约定,或者可以称之为我和薰之间的爱情条约。我把想法告诉了薰,她这次是真的笑了,说:“你起草吧,然后咱俩签字。”那天,我倆轻拥在一起看着周围一片的阳光明媚,向往着签订爱情条约的日子,约定即使将来遇到再多坎坷和困惑,我们都不离不弃,将我们之间这来之不易的爱情进行到永远。
    三十

    回忆中的爱情,并不总是阳光灿烂的,那些被小心收拾起来的不快乐,那些不愿意再次触及的小秘密,偶尔也会成为散乱的点缀,正因为有了这些点缀,我们的爱情才愈发显得真实、丰满、有滋有味。爱情,就像一场拼图———丢失了原图的拼图,相爱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爱情的最后是个什么样子。甚至,也许你并不清楚你是否拥有全部的图块儿,但是爱情的美好,驱使你们孜孜不倦的继续拼接着理想中的爱情。从那天起“爱情条约”就在我脑子里开始酝酿,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和薰都忘记了曾经的不快,各自脑子里留下的记忆只有那约定了的“爱情条约”。再次和薰约会的时候,她问过我写好条约了没有,我告诉她不着急,等有了大致眉目我就拿来征求她的意见。在爱情条约的酝酿过程中,我告诉薰特别想能跟她吃一次大餐,痛快地喝一次长长的酒。虽然我工作中总会被人请吃大餐,席间菜肴丰盛推杯换盏,但总是放不开自己的一些矜持,和薰已经爱到这种深度时,总希望能够和她放松地喝一次,两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此要跟薰吃一次大餐,并且放开地喝一次酒的想法不断膨胀着,我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当我跟她提出这个建议时,她高兴地同意了并显露出很强的期待。
    那天,我俩不约而同地选中了同一个喝大酒的地方——零一年曾经去过的叫做“味还行”的餐馆。 那里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的地点,那里是爱情开始的地方,留有太多美好的记忆,我们都同意要创造一次很尽情、尽兴的怀旧,约定大放心怀。为了能够好好喝,我没有开车,在出租车上薰一路兴奋地算计着喝了白酒喝啤酒、喝了啤酒再来红酒,我说:“打住,你我这样不就是酒桶了么。”一面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正开车的司机,司机的脸上显露着善意的怪异表情。
    “味还行”的门脸还是零一年的老样子,远远看到它,薰就温柔地挽起我的胳膊,小鸟依人地靠着我肩膀,我俩之间升腾起一片温情。餐馆里面的摆设已经改变了,我们被服务员引导着向里走,薰和我一边走一边指点着那年曾经坐在哪里。我俩曾经坐过的地方,已经被一个很大的屏风取代,但我们清楚地回忆起当时桌子的位置和餐布的颜色,爱情是难忘的,爱情中经历过的桌子、椅子等点点滴滴,就像是有形的外壳,将爱情形象地真实地展现给人们。我俩点了不少菜,到后来,负责点菜的服务员都在怀疑我们是不是只有两个人,后面是否还有一会儿要来的客人,那天我俩心血来潮地点了黄酒。作为北方人,我喝黄酒的次数不多,但感觉挺舒服,就是觉得有些不过瘾,于是一瓶黄酒还没喝完,我就又点了两瓶啤酒,我俩一起“双酒齐下”。薰大概是发现了我老是看她,她抬起脸望着我,半是恼怒半是无奈地嗔怪道:“你老看着我干嘛?!”她娇嗔的样子实在可爱,我忍不住笑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老远地过来,肚子也饿了,正好秀色可餐。”话虽是说得有几分轻薄,但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令我们都想起了零一年时我俩在这里的对话。
    薰的兴致很高,随着酒水进腹,脸色慢慢变红,对我的敬酒来者不拒。酒过三巡,我们的兴致果然提高,气氛慢慢从轻言细语转化成了推心置腹、口无遮拦。我们卿卿我我地相互倾诉着说不完的依恋,后来转为了相互期待的豪言壮语。薰再次认真地说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我问,有什么条件、有什么特殊情况么,她打断我的狐疑说:“没有条件,永远!”我说:“什么都别说了!干杯!”也没弄清到底举的是黄酒还是啤酒,就一饮而尽,薰认真地重复,要我蹋踏地记住“永远”这个词!干完之后,我很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混乱地转着不知道到底想着什么,对面的薰没有一口干掉,而是在缓缓地品味,似乎口中品味的不仅是琼浆而是醉人的爱情。那双迷人的眼睛温情地和我对视,被酒精作用后显得更加晶莹,水嫩地发出诱人的光芒,会喝酒的伊人看上去更加娇媚。我再次问她说的是真的吗,她说当然呀,自己说出的话看似貌似冲动但是头脑很清楚,她调皮地笑着操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东北口音说:“必须地!”。我起身坐到对面和她并排坐下,她妩媚地拉着我的手说:“感谢上天給了我如此的机会,能拥有如此美好的爱情,有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让她永远!”我说:“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 我俩脸挨着脸手拉着手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这句话是哪个文人雅士说的,后来一致认为不是胡适就是刘德华。
    “别喝了,你喝的太多了。” 我说。
    “没事,放心吧!今天我特别高兴,我还想喝。说不定我还比你能喝呢。”她笑着又点了4瓶啤酒,开酒瓶的时候,我随口问服务员是刘德华还是胡适说的,服务员尴尬而拘谨,只是笑,临走时说是梅艳芳吧。
    薰一直在忍不住地笑,我说:“你别笑啦,让人家边上的人看见多不雅,别人还以为我是个大色狼什么的,指望着酒后对你做什么什么事呢。”
    她交起双臂摆出一幅厉害的架势说: “我才不管他们呢,喝!”
    我说:“不记得碰了多少次杯了,我喝多了。”薰说:“放心喝吧,你不会喝多了,因为这样的酒喝再多也是不会醉人的,因为爱情可以解酒呀,因为我在这么浓烈的爱情中呀!”我被感动得无言以对,便又豪爽地一饮而尽。薰说觉得自己喝的酒还不够多,喝得越多就可以说出更加感动的话,我的心情就可以更好了,就更不会醉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此时薰解除了平日的矜持,平时是我对她滔滔不绝地说爱呀情呀的,今天她不再是那个被动的接受和体味爱情的女孩儿,随着檀口张合,从心底流露出了那么多的真情实意。她的话每每让我感动不已,我轻吻她的耳鬓,说:“咱们举行一个什么样的仪式吧,让咱们的爱情更深,不,不,是从今天起就必须到永远!”我们想起了“交杯酒”,我俩就不时胳膊交错地喝下一杯一杯“交杯酒”。
    我说:“我记下了今天所有的话和所有的好,”因为感觉太美好了,我真的好怕失去。所以我略带伤感地继续说:“如果有一天你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会来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的再次出现。” 我握住她的一只手,温和地抬起,翻转过来,以双唇印在她的手背,似乎要为将来某刻留下印记。
    薰用酒杯堵住我的嘴,说:“不许你瞎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忘了?我是悟空你是唐僧呀!”
    我咧咧嘴做出苦笑状,心想:“要真是像他们的关系就好了。”嘴里说:“要是有紧箍咒就好了,可是,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有如来佛呀?”
    酒后吐真言,她听出了的心思。说:“大傻呗儿,我告诉你,今天我再次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说话间,她温情地看着我,我温情地做出交杯酒状,她靠过来把举着酒杯的手臂从我臂弯穿过,而后我俩一饮而进!酒,能够把情感放得很大。我若有所思,无需用言以对。有时候,语言是多余的,它会让你的真实心境显得苍白,与其画蛇添足,不如保持沉默。
    干完杯中酒,她像在酒席上一样程序化地将杯底朝我亮一下,同时说:“我要你记住这句话,这是我的诺言。要是哪天这句话不起作用了,就是我不在了!”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重的话。想说:“言重了,言重了!”可是当下没有说出来。在她真诚的注视下,我竟突然不知所言、不知所措。尴尬之中,我将头靠在她耳侧的肩头——那里有着美妙的弧度,在那弧度中我找到了爱情的踏实的誓言!我闭上眼睛,酒气熏烤着她的耳畔。薰默许了我在大庭广众的这一举动,用她纤细的身体向我传达着坚毅、依靠和持久。良久,可能是我压疼了她,她轻轻动了一下身体,我用嘴唇触碰着她的耳钉和耳括说:“我听见了宝贝儿,我记住了!”
    我起身后她说:“其实,我还怕你哪天不理我了呢,我还怕你哪天不再喜欢我了,就不再说你爱我了呢。”它说话的神态有些像要搞笑。我搞不清她刚才想到了什么,就随口跟了句:“那可保不准。”
    蕊立刻说:“那,我就给你下蛊。”
    我头一次听到现实生活中有人用到“蛊”这个词,陌生而不解。
    “什么?”我问,同时在自己脑子里寻找着这是个什么东东,好像从前听说过,就是一下子想不清楚是啥。
    薰来了神:“情蛊!我们贵州少数民族的专利,噢,可能还有湖南和四川的一些地方。在有的少数民族里,当女孩儿以身相许后,会给男方下情蛊。”
    “那,情蛊在物力意义上是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薰立起眼睛,做出自己很厉害的表情说:“情蛊就是把在大山里抓到的蜈蚣、蝎子、蚂蟥、蛇还有蝙蝠什么的,咳,反正是好多种有毒的虫子,”我在笑她喝多了,竟然把蝙蝠叫做虫子,她接着说:“再加上独特的草药,放在一个罐子里,封起来埋在地下,隔七七四十九天后打开。”
    “那,里边的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呢?”我觉得有些神秘了,心想自己竟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管是什么样子吧,就算是成了一滩黑水,就叫蛊了。”她有些语言不清地给这东西下着定义。
    “那然后呢?”我问。
    “就让爱上自己的男人吃下。”我做出恶心状,她继续说:“男的不就中了它么,以后就会失去意志,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的人。中蛊的人会一直傻了巴叽的一辈子爱上给他下蛊的人,会永远不变心,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在那个人身边。一但离开那个女孩儿很快的就会七窍出血最后OVER,所以终身只能守候在下蛊女孩儿身边!情蛊无药可解!”她越说越来情绪,好像马上就要给我下那个东东,一边说一边瞪瞪眼睛表露出类似于猫咪发现老鼠、老虎看见小羊的神情。我吓得缩头回到对面位置上,头发直立,自己连干了两杯,用酒壮胆。
    我对薰说你别喝了,喝了酒以后说的话都让我害怕了,薰不听话,还要继续说什么,我赶紧说你干脆抽烟吧,这招儿灵验了,她果然点燃了一支香烟,通过散发出来的烟雾悠悠地看着我。我还对她刚才说的蛊心有余悸,又让她再告诉我一点相关的知识,薰说:“再连干两杯我就告诉你。”我说:“小杯小杯。”她说:“要看你心诚不诚了。”我狠狠心自己又喝了两大杯酒。尔后她问我:“你爱我么?”我说:“废话!爱!”她又取出一支烟,看样子是要续上,可是随后又从包里取出来一支签字笔,一边叨叨着:“这可是你说的啊,你爱我,还变不?”我在一旁狐疑地跟着应道:“我爱你。”
    在北京待了也有几年了,我对北京的土语也有了一些了解,其中掌握了的有几个词汇。这其中有一个词叫“肝儿颤”,用在自己心虚、没底气、感觉马上有灾难降临而又无法躲避的时候——此时我被薰弄得开始“肝儿颤”了。
    “看!”她把烟举到了我面前,他竟在烟卷上面写上了我的名字!“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因为那里是离心最近的地方,这样你就溶化在我身体里啦,就不会离开我了。”说话间她已经接上了写有我名字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就像把我真的吸进了她的身体里。她的举动让我感到身边简直就是个小魔女,是在给我施法术,但片刻之后便觉得这仪式很独特也很深情,我坐得离她更近一点,一边示意着和她共同饮了一小口酒一边也取出一支烟,照样子写上了她的名字点燃大吸一口。我不会抽烟,吸得再多也只是把烟吸得涨满了鼓鼓的一嘴,无法往下咽,她看明白了以后哈哈大笑,说:“你白吸了!你心不诚!”我倒想心诚呢,可是我哪里吸得进去呀?我憋得脸蛋子通红,说不出句解释或反驳得话来,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只好将口里的烟雾一喷而出!
    我们忘记了时间,只觉得一直喝到夜幕已深。喝多时,好象思想极简单,只想着今晚好开心,情绪高涨、爱意浓重。离开时,我们努力维持着两个人的身体不晃、不摇,好不让身边的就餐者看出东倒西歪的迹象,我们相互搀扶着,控制住彼此的腰身走出餐馆。也不知道那天怎么过得那么快,夜晚到来得那么早。我和她晕晕忽忽的相互搀扶,走了好远才发现下雨了。北京的天空中是极少能飘起毛毛雨的,此时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起,早已笼罩在毛毛细雨的世界,细密的雨丝斜下里纷乱地落在她的发梢上,停留在那里,在夜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雨丝滋润着闪闪发光的夜。
    我艰难地搂着她前行,一边眯着醉眼看着她,她迷离着眼睛边晃悠着边叫道:“真美呀,下雨了!”她兴奋地挣脱我的胳膊,跳到雨地里转呀跳呀,我实在觉得她晃得我眼花,赶紧去抓她,都被她灵巧地躲过,我想我是喝得比她还多,晃晃荡荡地终于抓住了她,她调皮地轻轻吻了我一下把自己缩在我的怀抱中,双手也顺势环住了我的腰,象个孩子似的把头埋进我的衣服里,一边说着:“大雨伞,你是我的大雨伞!”我们俩似乎进入了一个快乐的时光隧道,黄酒的威力在啤酒的推波助澜下,中西合璧的效果显露了出来。搀扶下,薰轻飘飘地踩着脚步,眼神迷蒙,比平日凭添了许多妩媚,我沉醉于她迷人的微笑中、沉醉于她荡人心魂的眼神里、沉醉于她轻描淡写的轻吻中。她随风飘起的发丝沾了水后轻轻地贴在美丽的脸庞,我用手指轻轻捏起一缕发丝,将它拢到薰的耳后,薰微闭着眼睛,一脸安定和心满意足。
    轻推开她的身体,我牵起她的手要向前继续走,她原地没动,我回头时发现她在定睛看着我。
    “怎么了宝贝儿?”我轻声问。
    “大傻呗儿,你会爱我一辈子么?”她原地站着问。
    “当然。”我返回几步说。
    “大傻呗儿,我怕以后你会慢慢地厌倦我的,会不再像现在一样对我着迷。你也是男人,也会喜新厌旧,也会审美疲劳。”
    “你觉得有可能么?”我反问。
    “我们会离开么?”薰问。
    “在咱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就问过这个问题。”
    “是,在那两棵近近的树前。”我们同时想起了这个历久弥新的话题,也想起了初相识时的场景,温情地相视一笑。
    “你我会分开么?”她缓缓伸出双臂圈住我的腰。
    “不!就像那两棵并排的树,他们的根已经密密交织在一起,他们已经成为一个血脉相通的整体,所以永远不会分开。如果哪一天真的有外力将他们分开了,另一半也会枯萎。”
    “是,不会有那样的一天!”薰的神情专注语气坚定,她接着说:“不管是任何力量面前,都不会!自然力面前,相互交织和相互依靠,使这个组合比所以其他树木都要结实;而在人的面前,我们的感情更是最最牢不可分的!”
    “忘记在哪里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意思是说在人生中出现过两次的人或物,都有其独特的必然性。”我温柔地告诉他我瞬间的思绪,我们的对话让我想起那年的月亮,我不禁太起头向天空寻望。
    薰说:“是的是的,我那年就知道你爱我,今年又知道了,感觉好美好、特殊!以后不管多久,我一定要你好好爱我!”
    “我们就像唐僧和孙悟空一样,永远不分开!”
    “嗯!以后,我不叫你‘大傻呗儿’了,叫你师傅吧。”
    “不,我喜欢‘大傻呗儿’这个名字。不是说好了?你是唐僧,我是孙悟空么?”
    “不,你是唐僧,我是孙悟空!”薰再一次格外认真地说,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蒙蒙细雨的夜色中,我抬头望去,月亮是无法找到的。也许谁是师傅、谁是孙悟空的答案同样是无法找到的,就像此刻天上的月亮,但在关于师傅和孙悟空的再次争论中,我找到了爱情的答案。雨滴散落在脸上,使我清醒了一些,我努力保持着自己语言的逻辑性说:“宝贝儿,大多数人的一生中,好像都在寻找什么——寻找金钱呀、名利呀。有些人在这方面不是那么苛求,他要找的呀,是一种归宿和归属的感觉,或者说还有成就感。我呀,找到了你,今生都不再遗憾什么了,我爱你,也爱你给我带来的爱情。因为今天喝酒了,这感觉可能表述不太清楚,但我此时特想表达,就打一个比方吧:比如一个一心想当科长的人终于有一天当上了局长,还比如一个一心想赚100万的小商人一下子赚了900万。对,这感觉有点靠谱。十分的满足!除了满足,肯定还有想炫耀的欲望。你,我,和我们之间的爱,就是我永远心满意足的,永远值得骄傲值得炫耀的事!”
    “嗯,”薰把头温柔地靠在我的胸前,“你能这么说,我就觉得值得了。”
    “嗯?”
    “你能这么比,我就觉得,和你在一起,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都觉得这一辈子值得了。”薰一字一句、一停一顿地说。
    “嗯。”我紧紧地将她柔细的身体搂在怀里。周遭的植物上、栏杆上、路灯上凝结起数不清的雨滴,在醉人的霓虹的映衬下一闪一闪,像夜的眼睛。宁静的夜色因此显得更加迷人,其中有两只,是我怀中女孩儿的充满爱意的眼睛。
    过了片刻,我说:“宝贝儿,我知道你对我的真情。越是这样,我越想能轻松地、长久地和你在一起。”
    “嗯?”
    “我是想说,将来,无论咱俩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好,还是平平淡淡的,咱们都永远不离开,好么?”
    “嗯。”薰的回答肯定而坚定。
    “我是想说,将来,”我的脑子不是很清晰,但我想我能够表达清楚我的想法,“怎么着都可以,像现在一样随时抱抱、随时亲亲也好,即使一两个月才见一次面,而且见面只是简单吃顿饭也好,我永远不强求你,只要能够天长地久。”
    “嗯,我会尽量做得让你满意,轻松地。大傻贝儿,我再一次告诉你,我再一次向你保证,我永远不离开你!”
    三十一

    向我保证过永远不离开我的女孩儿,和我再次见面时,又送给我一个礼物!是一把电动的牙刷。那天我正开着车,准备带薰到郊区去玩儿,我边开车边莫名其妙地摆弄着它,薰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我笑,我目视前方问她笑什么,她说她要让我每天都想着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费尽心思地想过好多方案,最后选择了送给我牙刷。她说,因为人每天晚上临睡觉时和第二天一起床后都要刷牙么,所以她送给我牙刷,就可以保证我每天晚上做最后一件事时想她,并且在每天早晨做第一件事时想她。我想说,不用这东西我本来就天天、时时想她,看着她天真地绕口令一样数落着最后一件事和第一件事的样子,我一脸严肃地逗她说:“我每天晚上做最后一件事是小便、每天早晨做第一件事是大便。”说完哈哈大笑,薰并不气不恼地继续沉浸在她得意的礼物上,我虽然在开着车但可以感觉到薰此刻在无比深情地看着我。过了片刻,她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就像第一次见面那天临分别的时候的轻吻,汽车被感动的直在公路上画弧。
    沿着安贞桥一直向北,开车到达京密引水渠后右拐,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曾经的水库,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静之湖。由于北京近年的干旱,水库早已没有了水,但它依山而建,有着不错的风景。它的不错之处在于它的宁静和不加修饰,大堤开阔地矗立在静谧的大片绿色中,绿色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地连绵着。车停在了大堤的上面,我俩看到了连绵的群山、大片的庄稼和远近点缀其中的牲畜。
    一路上我说了好几次我好幸福,薰下车后问我:“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呢?”
    我说:“好大的话题!幸福,在不同时刻,对于不同人来说,有着不同的诠释吧。”
    我们走到一起,我轻拥着薰想了片刻说:“我此时感觉很幸福,不仅仅是快乐, 它应该高于快乐。因为快乐仅仅是一种心情,通常是表层的和短时间的,就好比你听到一段相声,你会很快乐。快乐也是可以有不同的来源的,比如和你在一起、比如我打一场球得到了胜利。而幸福是内心的感觉,是长久的稳定的美好感觉的一种升华和总结。”
    想了一会儿我继续说:“幸福,应该是一个人主观上想长久处在现实的状态的心理反映!”
    “怎么说?”
    “比如,我现在的主观感觉,我很满足,长久地满足,我不愿意宇宙中能够出现任何力量或因素————哪怕是最最力量微小的,来影响我的这种状态。”
    “嗯。”她笑了。
    我继续说:“我能够肯定,你和我在一起时你我都是快乐的。这快乐,是咱俩之间爱情的一方面基础。但是客观地说,我不敢肯定我们会因此幸福一生一世。我相信爱可以天长地久,在我们拥有的时候,必须要珍惜、维护和用力的去享受,这应该是幸福的基础。我希望我俩的爱情能够是深层次的、长久不变的,拥有她,就会带来你我永远的幸福!”
    薰笑了,我看得出我的回答她很满意,她点点头说:“曾经很喜欢一本书,叫做《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面谈到‘轻一点, 松一点,潇洒一点,快乐一点’, 如果我们不能得到幸福, 但至少还可以很快乐。其实幸福也许是过高的要求,最终导致负重。和你在一起我快乐,只需要和你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停留在快乐的时间里。01年是这样的,昨天也是这样的。我曾经快乐地想起过01年的点点滴滴,明天我也一定能快乐地回想起快乐的今天,我相信不管多少日子过去后我会觉得,呵呵,我那会真快乐。那时,我会感到很幸福。”
    我说:“我有能力让你快乐,也会给你幸福,我要给你一辈子。让你今生因为有我而感觉幸福。婚姻,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并非爱情的必然结局。爱情,同样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是实实在在的生命体验,而非幻觉。如果有人非要把婚姻定意为结果,把爱情定意为过程,那么,既然不能改变结果,我们就努力改变过程。没有谁能够告诉我爱情的正确含义,因为爱情是对一种过程的感觉。如果今生我注定给不了你婚姻,我要给你爱情这个过程,我要给你一辈子最美最纯的爱情。”
    “你在诱惑我, 用可以承诺的一生。给我一生的幸福——呵呵,我可是一个禁不住诱惑的人啊。”她说完我俩都在笑。
    我点着她的鼻子说:“你中招儿了。”
    她说:“恩,中招儿了!”眉宇间再次泛起美妙变幻的细小纹路,我真想立即靠近过去,将嘴唇轻轻抵在她的鼻头上。
    “我想起来一个故事,”我说:“就算是一个哲学故事吧。”
    “嗯?说说。”我和她从车的两侧同时下车汇合到车前。可能是因为天气闷热的原因,她显得有些疲惫,情绪稳定而安宁。
    “忘记是通俗的,还是高深的了。也许不是故事,反正我说你听就是了。是个到麦田挑麦穗的故事。”天气闷热,没有一点风,从空调的车里猛一出来还有点不习惯,她的发丝被汗水贴到了腮边,我轻轻为她拨开,指着面前大片的庄稼——是它们让我想起了这个典故。
    “也许是个测试。规则是这样的:让参加测试的每个人站在麦田的一头。同时向前出发走向麦田的另一端。麦田的长度是固定的。”我挥臂笔划着和她俯瞰着面前的大片庄稼,好像自己已经成为被测试的一员,薰也身临其境。
    “每个人一路上不许回头,只许摘一个麦穗。最后看谁的麦穗最大。”
    “哦,这个故事似乎我也看到过。”她轻轻地将后背依在我的胸前,我俩好像就要分别出发去一片麦田。
    我接着说:“结果会有三种。一、有人刚进麦田就看到一个大个儿的,就摘了。结果后来的行程中发现有更大的。可惜没法再摘了。二:有的人一直没下手,几乎走到最后才摘。结果后悔一路上错过了,曾经遇到过有比自己最后摘的大的麦穗。先是错过了,而后是遗憾。三、有的人可能比较科学,在适当的时候选取了他认为最大的。”
    “对,我也想起来了。好像真是这样的。”她说。
    “你是我自己今生遇到过的最大的麦穗!”我用脸颊轻轻摩擦着她的耳鬓。这不属于满嘴跑舌头的范畴,我和她都严肃地意识到了;我是在用心在说,我和她都严肃地意识到了。
    我接着说:“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女孩儿,我第一天上网就碰到了,你就像是我在麦地里见到的第一个麦穗。在01年我没有做到真正珍惜,所以你从我身边错过了。我错误地以为网友很多都会像你这样,误以为我还会碰到更大的麦穗儿。”
    她平静地说:“自从零一年认识你以后,我再也不上网聊天了。你是我最后一个网友,我在麦地里找到的最大的麦穗!不管路还长不长,我不再找了。所以从认识你以后,我再也没上过网。”
    “可是——我想去违背“麦田”的规则。”我知道我一定会被她的话感动,我的深情愈加严肃,接着说:“我错过了,那年我就应该离婚,我就应该不再离开你。现在我想再走回去,去取我见到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麦穗。”
    她转过脸来,在长而宽阔的大坝上只有对视着的我俩。一只钢青色的蝇子,在不远的空中旋留,然后“倐”地平移出去几米,停留在一棵白桦树前,树干上是几只大小不一的“眼睛”。两个人面对面,很近地站着,我的两只手寻找到了她低垂着的双手,我拉起她的手来,四只手,手心贴手心地摆到胸前,我俩感伤而甜蜜地看着对方很久。几个孩子“叽喳”走过,我俩侧了一下身,让他们过去,手仍在空中举着。孩子们走远了,好像在议论着刚才路边上的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手,在讨论着这两个人在做什么游戏。她转过身来,重又将后背依在我的胸前,我们面色凝重地凝望远方。很重的雾气将山峰、树木和村庄模糊成了一个混沌的整体,一头老牛在田边走过,陡然站住,昂起头,用鼻子在风中嗅着什么。大地苍翠,大片的田野笼罩在蒸腾着的燠热的暑气中,牛蹄踏过的地方传来偶尔的虫儿和青蛙的叫声,空气仿佛凝结成了胶质,偶尔有一股热风从山那边扑向这里,沉闷之气中裹着乡间特有的味道。不远处,是成片的挺拔的三棱草的叶片,它们随着短暂的空气流动而沙沙地响起,声音不大但有着金属般的质感。浓重的绿色沉重地压在地面上,满眼的绿光让人觉得眼前的景物深邃无比。远处蒙在稗草、三棱草和芦苇的底下,也许是一小片水洼,可隐约地看到一斑青苔和蚊虫。在我眺望着满眼绿色,想像着落日慢慢地降到黛青色山巅时的景象,似乎有一丝思绪象羽毛一样在心中升起,撩拨得心脏无法平静。最美的在心里,而不在远处。我终于又见到薰了!我俩终于又一次爱上了!这莫非真是天意?这么多年来,结识过的女孩儿都逐渐地淡忘了,是否能够成为回忆,已经不那么重要。薰的再次出现,改变了我思维和生活的轨迹,我蓦然发现,面前就是我生命中压抑多年的爱情,她涵盖并集中了我潜意识中所有的爱情对象、爱情方式、爱情意向和爱情审美,并那么自然而深刻地激起我男性的情欲和毕生的激情。我无法控制地跌落其中,心肠在这爱情的滋润中变得非理性起来,不再理会理性的思索和道义上的信仰,甚至有勇气去打破面前的一切约束和管制,一种非理性的本能占据了我的逻辑,渴求永远和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实实在在的女孩儿永远在一起。不管其它任何事情,只要能够在一起,我的眼前就永远是绿色,而永远不会出现枯黄或荒漠。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良久,她叹息说。
    “是呀,”我也叹了口气。
    “其实,”薰说,“有时候,我在暗暗希翼着你会早点对我厌倦,将我遗弃,这样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分开了。”
    “什么?”实际上,我听清了她说的话。
    “也许,这样,咱俩最后分开后,也不会遗留什么伤害。”
    “你觉得你说的是对话还是错话?你说的情况可能吗?”说话间我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这……”
    “这宴席太难得了。这感觉太美好了!任何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够彼此同时认为对方是自己找到的最大的麦穗,太难得了!如果有一天这感觉没有了,实在太可惜了!”
    “……”她将头轻轻侧过来,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俩的嘴唇轻轻地触碰到一起——不是接吻而是轻轻地触碰,彼此都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有什么举动会惊动到“宴席”。
    “宴席!”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是的,通常总会有散场的一天。”我们的嘴唇仍在轻轻地触碰,我继续说:“我想,你我都应该格外珍惜彼此的感觉和感情,这确实太难得了。你我都应该好好地做对方心里最大的麦穗。我们的宴席,应该在它应该散场的时候结束,而不是中途猝死。这需要你我共同来维持。让它长长久久地举办下去。散场的一天,”我转过脸面对着她,仍然嘴唇触碰着她的说:“应该是你60岁以后的某一天。到那时候,要么是我不喜欢你了,因为你到那时候已经不漂亮了,要么是我想去喜欢你,而自己的腿早就因为打篮球給摔断了。散,就散了吧。”
    她微笑了,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美丽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你说,我突然想,你我刚才这样站着这样说话,要是有个相片该多好呀,一定很美很和谐。如果真的有照片,我一定要把它保存到60岁,那时候我拿出来看,一定还能一字不拉地想起你对我在这说过的每个字。”
    “是呀!这场景如果拍成照片肯定特棒,画面肯定特和谐,平静的画面后可以看出难得的真情。”我也向她微笑。
    “还有浪漫。”我们额头碰到了一起,彼此的睫毛也碰到了一起。
    “嗯,”我接着说:“我应该在照片上PS一下,在你我挨着的双手上方加进去永远升腾的一颗一颗红心!”
    “嗯,”她也笑了,高兴地说:“一定,一定!”
    “对了宝贝儿,”我突然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
    “嗯?”
    “我看到过一句话,大致的意思是说恋人之间的分手就像两个人之间拽着一只猴皮劲儿,各自牵着一头儿,后撒手的那个总是会受伤的。”
    片刻沉吟后她撅着小嘴问:“比喻得还挺像的,那,咱俩怎么办呀?”
    “那就永远不分离!”我说。
    “嗯,一辈子不撒手!”她说。
    “对!上厕所也拉着手!”说完,我俩哈哈大笑。远方的一片玉米地里不知什么原因枝叶乱颤,大概是我俩的笑声产生的震动传到了那里…
    “张爱玲有个小说,大概叫的《连环套》。”她推开我一点,好像在记忆中努力寻找着什么,继续说:“她大概说: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当纷纷的岁月已过去时,瓜子仁一粒粒让人咽了下去——让我想想,有点想不起来了,对了,是说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狼籍的黑白的瓜子壳。”
    “想不到你也挺能拽的,肚子里不都是蛋糕上的奶油啊。”我和她会意地相视一笑,“说的不错,但挺伤感的。反正我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这么说过。你倒让我想起海明威的一句话,说一切物质的东西,包括人,终究是要毁灭的,只有对物质的记忆会永存。”
    她微笑了,摆弄着我的手指:“是。记忆!美好的记忆。”
    我说:“是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片刻、每一番感动、每一次默契、每一段共识,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不可磨灭的记忆。你和咱俩的爱情住在我的记忆深处,便是我永恒的定格,永远不会退色。”
    我在薰的眼睛中看到了幸福和欣慰,充满柔情,这柔情让她妩媚得更加动人。那一刻,我们尽情地倾吐着肺腑之音,放纵着自己张扬的心情,浑身在不停地骚动,俩人的心灵莫名相吸。我们之间道出了相互爱恋,这字字句句,将爱的字眼镌刻在了心上、骨上、肌中,乃至大脑的每一个细小的沟回里。我俩的爱情,就像面前的果园里排排果树上缀着的青果,青翠碧绿,生机盎然,透出一种从骨子里激荡出的膨胀。
    我轻吻着她的额头接着说:“又想起一个说法来,这次忘了是谁的名言,就当作是我要对你说的心里话: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爱你,那就是我;如果有一万个人爱你,那里面一定有我;如果没有人再爱你了,那就是我已经不在了。”
    “呵呵,你也挺能拽的么,肚子里不都是啤酒。”她调皮地笑着表明她将我刚才说的“奶油”和我找平了,我接着说:“不是我能拽,而是和你在一起我总会有灵感,不断的灵感,这是一种状态,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感到奇怪,我喜欢这种美妙的感觉。”
    她温柔地用双臂圈住我的脖子说:“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爱情,有时候,我自己也会有令自己感到奇怪的情况,我也喜欢。这种感觉来的时候,我就总是想,它特别特别值得珍惜。”
    送她回去的时候,薰还意尤未尽地告诉我,她回去会立刻给我写个邮件,我答应她我到家后立刻查收。回家后我读到了她的邮件,她是这样写的:
    “今天的大傻呗儿是别样的,安静、深沉、沉稳。相处多日,今日再次发现成熟男人的魅力是如此的诱人,在看着大傻呗儿的时候,宝贝的心情是舒缓的、平静,甜蜜的——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那种心底曾渴望的一切尽在眼前,如果不是时间的缘故,宝贝很想与大傻呗儿静静的就这么呆着,可以不言不语呆到天荒地老,让宝贝的心慢慢变老。要想拥有人生高境界,我们不可期望一蹴而就,我们可以一步一步向它迈进,把爱溶进血液里随年华流转,在生命层次不断提升的过程中,使我们的感情得到了锤炼,使我们的感情也会得到升华,使我们的心与心贴得更近一些,使我们在人生的路上携手走得更远、更久,最终成为无人可及的‘巨无霸’。
    三十二
    我觉得我和薰之间的爱情,已经超越了时空和世俗的界限,不需要用婚姻来证明爱情的存在和真挚。爱情是什么呢?不仅仅是两个人同时觉得好,觉得踏实、舒服、幸福的一种感情,是一种对已经拥有的经历的珍惜,是一种对永远的向往。有过一个电影,试图在超越时空中描写爱情。不是很出名,但是我对它曾经赋予了特别的注意,叫《情牵一线》。表面上,它讲述了一段超越时空的爱情故事,但是我觉得整部影片是在围绕着一个主题做铺垫、做文章。最后展示出来的主题是回答什么是爱情。故事里,在八十年代,梁咏琪演的大学女生颜小佳暗恋学长闻涛。一次偶然的机会,颜小佳拿了无线电兴趣组一部坏旧的对讲机。巧合中,颜小佳和2002年的热爱无线电的学生家辉接通。虽然两人始终难见面,却能畅所欲言,成为电波中友好的倾诉对象。偶然间,颜小佳发现家辉竟是她的好友和闻涛的孩子,而孩子的母亲竟是自己的好友。她伤心欲绝,痛苦的思索后黯然退出。在影片中,有颜小佳的一大段独白,似乎整个影片自始至终都在为这段独白铺垫。独白回答了什么是爱情。在电影里是这样说的:
    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因为他不适合我。要明白这一点并不容易。我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想,想了很长的时间,走了很长的路。爱情是什么?我想我知道了:那是一种快乐。见到你爱的人,由衷的不可抑制的快乐。只要在他的身边,这种快乐就不会枯竭。可是,这种快乐是单方面的吗?是不是只要你愿意就可无止境的得到呢?我曾经那么快乐过。这快乐已经深深的储藏在我的记忆里。爱情应该是各式各样的,有时候,它是一种思念。有时候 它是一份牵挂。有时候 它是远远的不变的祝福。不一定要攥在手里,不一定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爱情可以是一种力量,一腔热情。像大自然里的风雨雷电,泽披万物,这是我在1981年,一个相信爱情、执著爱情的时代的体会。我多么希望能向你证明,无论是今天还是公元2002年,爱情都会存在。
    我从网上复制下这段话,在电话里给薰念,她安静地听。随后,她告诉我她觉得台词说的挺有深度。我说台词里的“爱情”是一种境界,我想和她一起进入一层更高、更真的境界。薰告诉我台词让她联想颇多,我问是什么,她说她还没想清楚,以后想明白了再和我交流。后来,她谈到一个词“彼岸花”,我说我没听说过,她在电话里说:“《彼岸花》都没听过,亏你还跟我说喜欢听王菲的歌呢。”我说:“难道是歌儿么?我还以为你问我的是花的名字。”她告诉我这本来就是花的名字,同时还顺便挖苦了我一通孤陋寡闻什么的。我立刻上网打开百度,键入“彼岸花”这个关键词。发现王菲确实有一首歌叫这个名字,我按照花名查下去,查到以下内容:
    彼岸花属于石蒜科(Lycoris Herb),属名是希腊神话中女海神的名字。它又叫"龙爪花",学名叫 "红花石蒜" 。因为石蒜类的特性是先抽出花葶(总梗)开花,花末期或花谢后出叶;还有另一些种类是先抽叶,在叶枯以后抽葶开花。所以彼岸花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因此才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的说法。春天是球根,夏天生长叶子,秋天立起开花,冬天叶子又慢慢退去,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念相惜永相失。如此轮回而花叶永不相见,也有着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之意。花语是“悲伤的回忆”和“相互思念”。
    电话中,我给她又读了查到的内容,感到一种悲凉和宿命。我说:“但愿咱们俩的真心相爱,只有美丽和美好,而无悲凉和宿命,不会如彼岸花的花与叶一般生死两相望! ”她说是呀,她有信心和我一起自始至终留住所有的美丽和美好,远离悲凉和宿命,生生世世不分开。
    单位里,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篮球赛,我自然成为了篮球队中的重中之重。薰也欢天喜地地看我打比赛来着,那天她看的那场比赛我们输了,我告诉她说,输球的主要原因是我最合适的护膝落在家里了,只戴了个普通的,所以在比赛的时候不是很敢做动作。当时薰便问我我最合适的护膝是什么样子,我告诉她是捆绑的那种,前面有洞、膝盖的上边和下沿各有一个可以自己控制松紧的带子,我要是有那样的护膝,就可以将膝盖勒得很紧就不怕受伤了。后来有一天见面时,她问我还记得01年的时候都送给过她什么礼物不,我说玫瑰花和钥匙链,她说还有过一个毛巾和两块香皂,我说我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她告诉我说在01年有一天和我说起工作单位时,她说她是在外企工作而我是在国家的科研院所,她觉得这样的两个单位特别不搭调,我就给她介绍国家级科研院所的特点,告诉她还发“劳保”呢,她当时不理解劳保这个词的意思,我就拿出来单位发的毛巾和香皂给她看,后来还硬送给她一个毛巾和两块香。这事到04年,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问她有什么特殊的么,值得记忆这么久?她说那时候,我俩刚刚认识不久,她觉得一个男人送给女孩子毛巾和香皂很搞笑。薰说着话,拿出来一对儿护膝说送给我,我内心里很是激动,嘴上说着:“哪有女孩子送男人护膝的,这才好搞笑。”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掠过,有欣喜、有欣慰,又仿佛眼前一丝飘过的云烟,带着神秘而令人向往,倏而不见。
    又过了若干天,我才把那瞬间的感受捕捉住————接受到她的礼物的一瞬间,我的感觉,让我终于联想到了一个很特别的老电影。是尼古拉斯.凯琦主演的,片名叫《离开拉斯维加斯》。那片子的特别之处,在于原作的作者,他原本写的是一部小说,在小说终于出版的第二天,他变卖了所有家产,烧掉了所有稿件,自杀了。而他小说中描写的正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变卖了所有家产,烧掉了所有稿件,只身来到拉斯维加斯,每日饮酒、嫖妓,或醉卧街头或在床上放浪形骸。后来有一个妓女爱上了他,我初次看到这部电影时还很年轻,和大多数中国观众一样不理解这样的一个描写醉鬼和妓女的爱情的电影为什么能获得奥斯卡提名。就在04年,在我终日缠绵于我和薰的感情的时候,由于她送给我的一对儿护膝,我终于理解了!不止是理解,而是通过在对于我和薰之间爱情的反复思索中,看到了很深刻的主体和很深入的人性。喝酒、嫖妓和爱情都是一个敏感的生命主体对生命的认真体验,电影里面展示的喝酒、嫖妓和爱情,都是一个能够主动地、深入地体验生命真谛的灵魂在纷杂的世界间的行为外形。影视作品或者小说所达到的境界大致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能够完整地叙述一个故事;第二层是能够准确地描述一个人物;第三层则是清晰地表达一种情感和生命的体验。《离开拉斯维加斯》的境界无疑属于第三层。
    我在网络中找到了《离开拉斯维加斯》,约薰一起看。薰告诉我以前听说过这部电影,只是不太了解影片关于什么。我告诉她,我俩一起看,有助于在爱的面前自我解读。
    她高兴地赴约了。我们一起观看男主角的喝酒、嫖妓和爱情。他举手投足间表现的洒脱、优雅,脸上总是面带微笑。就像是一个得知自己死期将至的演员,极力地将自己的最后一次演出表现得极尽华美。镜头下灯火辉煌、繁荣无比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则是他所能够选择的最豪华的舞台。一切既华丽又悲壮,华丽得让人目眩,悲壮得让人心痛。
    我和薰观后都良久无语,后来她问我是怎么想起这部片子的。我告诉她是因为她送给我的护膝。这护膝,虽然普通,但它对于我就像影片中,女主角在男主角终日以酒买醉的时候送给他的一支随身携带的酒壶。那是他想都未幻曾想过的最最珍贵的礼物!
    由于下雨的缘故,整个比赛推迟了好几场,到后来具体在哪一天应该打哪一场都得现通知。实验室的电话响起,我得知下午我又要打一场篮球赛了。于是我立刻告诉了薰。她在电话中遗憾地说她不能来看我打球了,下班后公司里有个应酬。我说没关系,她嘱咐我打球时要小心。我说遵命,并且告诉她我上场赛球可以用上她给我买的护膝了,而且告诉她我刚刚发现护膝的牌子是LP的。她说:“怎么了?牌子好还是不好?”
    我说:“L,P,老大!是什么的拼音呀!”
    薰恍然大悟,高兴地叫:“好玩儿耶,好玩儿!”
    我告诉她:“其实,LP是一个生产体育护具的大品牌,东西质量没的说,只是价格贵了点。”她再三嘱咐我打球要小心,别受伤了,我深情地告诉她她比我老妈还要烦。
    我终于戴上薰给我买的护膝上场比赛了!
    对手不是很强,和我们不在一个重量级,但对方是几个爱踢足球的小伙子,有着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儿,丢了球还满场追,我一再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膝盖,控制着自己不要做出可能被对方伤害到的动作。我们越是小心对方就越有点不依不饶,再加上裁判的水平实在太差了,到后来竟然让对手把比分追上了。在几乎最后的关头,我连进两球稳定住局势,在一次防守时,对方后卫出现了一个控球的破绽,凭我的经验,我一个健步冲上去,从对手的身侧把球断了下来,由断球变为自己控球的瞬间,和他轻轻一碰擦肩而过,瞬间里我还暗自嘱咐自己一下注意膝盖,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对手的手挥了过来,他不是去掏球,而是直接用半握的拳头打到了我的眼眉!裁判没有看到,我带球一马平川上篮得分。再打几个回合,我发觉眼角部位很不舒服,几分钟间竟起了一个类似半个乒乓球的大包!
    比赛结束了,我们赢了。一个不重大的比赛中的一场不重要的比赛!对方的人过来道歉,我说没事儿、没事儿,难免、难免。赛球的和看球的人陆续退去,我感觉有些累,拉着一个同事在球场一角坐了下来,我俩瞎聊了十几分钟,也起身向运动场门口走去。门口竟然站着薰!她在吃惊地看着我的眼睛。因为身边有同事,我只是向她微笑了一下,暗示她没大事,让她稍微等一回儿,我去趟楼里马上下来。我回来的时候,她紧张地等在我的汽车前,身体姿态僵硬、面部表情紧张。我用湿毛巾蘸着凉水捂着伤处,尽量展现出轻松的神态,招呼她上车。上车后,她让我挪开手,她看到了我眼角上的半个“乒乓球”,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抚摸一下又怕触痛我,心疼地叨咕着:“怎么这么严重!怎么这么严重!”稍微冷静之后,她让我赶紧到实验室去找冰或冰袋,告诉我冷敷可能将“乒乓球”敷下去。不久前,她恰巧参加了朝阳区组织的一个外企公司医疗救护培训班,学的正是紧急情况的医疗护理。当时,我还开车送过她去上课。想到这些,我觉得应该完全按照她的指示作,于是告诉她我实验室的冰箱里有专业的热容量很大的冰袋儿,并立刻起身去取。再回来坐到车里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俩坐在后排座位上,她让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用我的毛巾把冰袋裹上,覆在我眼角的大包上。我怀疑地看她一眼,有些躲闪的意思。
    “老实点儿!”薰柔声命令。
    “哎哟!”她扶着冰袋的手微微加了一些力,压得我咧了一下嘴。
    “别动,这样会有利于吸收组织液。”
    “抱抱。”我说,我忽然感觉有些委屈。
    “别瞎动!你知道RICE准则么?”说着话,她示意我将头靠在她肩上不要动,话语中充满着大人呵护孩子时的柔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在外面受到欺负的男孩儿,此刻的感觉就像回家见到了妈妈,想到这里不禁鼻子酸溜溜的。
    “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瞬间走神儿了。
    “RICE准则。”
    “我饿了。”我当然知道rice是大米的意思,说完话我在想,她该不是想用大米汤给我洗眼睛吧。
    “什么呀你!是治疗突发外伤的准则!”
    “那跟rice有什么联系呀?”
    “你还是研究生呢,还是科学家呢,还是运动员呢!连这都不知道!R、I、C、E四个字母分别代表一种处置方式,合起来就是rice,告诉你,和大米没关系!”她恢复了往日说话时的神态,又在习惯性地挖苦我。
    “怎么说?”
    “R是REST,是告诉你要老实点儿,不许色!I是ICE,就是冰敷的意思;C是COMPRESSION, 是要压迫伤处,所以我加压的时候你不要喊疼;E是ELEVATION,是抬高的意思,这个你就不用了。”
    “想不到你还懂这个,还一套儿一套儿的。”
    “那当然。不像某些人,整天说自己是知识分子,结果一点儿知识都没有。只知道瞎玩儿,连自己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她再一次噎得我无言以对,我索性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儿,我告诉薰,在篮球比赛中,眉骨被打到是常见的,通常是眼角血流不止,我被打的这下,大概轻重恰到妙处,把皮下打破了而表皮没有事。
    她心疼地说:“你别说话了。”可我还是不停,告诉她伤到这样,不是对手练过内功,就是我脸皮太厚了。她听了这话,也无法继续保持严肃了,笑着说:“肯定是你脸皮太厚了。”
    我问她:“不是说好了么,不来看球的么?”
    薰告诉我:“我刚才好像有种心灵感应,感觉我会出什么事,起初没觉得什么,还告诫自己别瞎想,后来越想越觉得一定要来看你一眼,就在应酬的现场编造了一个瞎话溜了过来,想看到你一切正常,也不告诉你了就自己回去。我来的时候,正好是比赛快结束了。开始的时候看你们赢了,我还挺高兴呢,可后来看到你和同事坐在球场一角,觉得你好像情绪不好,离得太远了,没有看到你的眼睛。你走出来时,我只是想问一句有什么事情没有,可近了发现了‘乒乓球’。”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为我轻轻地按摩,我静静地靠在她怀里体会着滚滚柔情。
    薰的柔声细语是母亲般的,我宁可这样安静地听着她一直说下去,我不要这话语停止、我不要这冷敷结束。自从母亲去世以来,我一下子完全地失去了母爱,虽然自己已经是个大男人,但也有委屈的时候、也有需要照料的时刻。失去母爱后,让我感觉到人在世间巨大的孤独,这孤独只有真正失去母亲的人才能够真正体会。此刻,轻靠在薰的怀抱中,我又一次感到了母亲般的关怀,一辈子都不想失去!
    适当的按摩和冷敷,竟真的使“乒乓球”在缩小,又过了大概40分钟,几乎不见了。那天我一直十分感动,体会到了自己被关心、被照顾、被细心呵护的巨大温暖,想到为我担心、照顾我的,又正是自己最爱着的女孩儿,我怎能不感动、怎能不幸福得直冒泡儿呢!幸福的同时,我破例又唯心了一次:承认在我和薰之间存在第六感,存在着心灵感应!

    三十三

    当天晚上,睡觉时我一直抱着一个冰袋,那冰袋是我实验室做实验专用的,不象一般的冰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化了,冰冻的效果很持久,冰得我半边脸木木胀胀的,不知多久,反正是最后还真睡着了。第二天“乒乓球”弄得不见了,可是后来在太阳穴和眼眶周围留下了一大片淤血,青紫着眼,自那天起,我时刻戴着墨镜上下班,就像美国大片中的FBI。
    和薰约会因此也暂时告停,我俩每天通电话和写邮件,我们说起那天她看到我最后孤零零地坐在球场上的样子,她说她当时看到我那样,觉得我很孤独,我说没有呀,我不是当时还有个同事和我在一起么,薰说那天反正她突出地感到我在当时的场景中很孤独,问我是不是在没有她的那两年感到了孤独,我告诉她是,我告诉她我真正孤独和寂寞的样子她是永远见不到的,因为只有她不在我身边时,我才真正感到心灵上的无依无靠,才真正孤独,她说她再也不忍心让我孤独了,永远不离开我。电话中说着话,她说当下就要见我,我觉得气氛有些过于凝重,就说不行不行,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情离不开,于是我们说好下班后在大山子附近见。
    这是我受伤后第一次又见到薰,那天我没有开车,打车去了约定好的在丽都饭店。在大门前,我在一处干净的台阶坐下来等她,薰又一次从我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出现在我身边,她走到我身边站定后,我想站起来却被她按了一下,她俯身轻柔地取下我的墨镜,问我还疼不疼,我的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片柔情,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妈妈。看到周围不远都是人,我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思维,重新戴上墨镜站了起来。
    “去哪儿坐会儿吧。”薰说。
    我做出电影《不见不散》中葛优的经典神态,直视前方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薰噗嗤一笑,旋即问:“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么?”
    “葛优。”我立刻作答。
    “徐志摩!”她大声说,“怎么样,心理又不平衡了吧?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我看你就知道篮球,篮球给了你什么?一个乌眼青!我呢,读书后就知道这句话是徐志摩说的,读书给了我智慧!”
    我说:“你有学问还不行,这么大学问还整天嚷着叫着要见我,那不是更衬托出我精神境界的高大么?”她终于被我成功地堵了一次,没话了。
    丽都饭店的马路对面,那时有一溜沿街的小商店,外贸品工艺品很有品位也有特色。要过马路时,我稍微落后她半步,抬手轻搭在她的肩膀随行,薰走了两步觉出来不对劲儿,回头瞪着我说:“你真瞎啦?!”我不答话,继续作出摸索的姿态,眼睛在墨镜后面在瞟着两边的车辆是否有什么反应,滑稽的是还真的有两辆车在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情况下就减速了。
    “要不,你真的闭上眼睛怎么样?”薰也觉出了好玩儿,“你相信我一次,我带你过马路。”
    “ok, no problem.”我用模仿葛优的语调说道。
    于是我真的闭上眼睛,紧张地抓着薰的肩膀跟随她蹒跚而行,起初几步我很紧张,随后我想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在一生的路上和薰这样依偎依靠着走过所有的路。马路安全地过来了,薰用右手揉着自己的左肩,似乎被我抓疼了,那天她穿一件吊带儿的小吊裙,裸露的肩膀真的被我抓得皮肤都变红了。一边揉着,她噘嘴要嗔怪我太狠,还没等她开口,我突然有了个恶作剧的想法,抢先开口问她:“你能用右手绕着头顶摸到自己的左耳垂么?”她听后有些愣,我做出了一个示范动作,将右手高举然后弯曲着通过头顶摸着自己左边的耳垂,一边说:“要是能,就说明你聪明。你看人家我,就是身残志不残,你看你看,多聪明呀!”薰真的模仿着我的样子认真地去够耳垂儿,她的右咯吱窝就露了出来,我的真正意图是要咯吱她一下,耳垂的事情只是脑子里一瞬间恶作剧的灵感!当她的右咯吱窝完全露出来之后,我心里想这下你终于上当了,我可以好好咯吱你一下了,伸手过去时看到了薰随动作突出抬起的胸部,我愣了一瞬,一闭眼心想再性感也先放在一边吧,于是好好地着实地咯吱了她好几秒钟。完全被惊到的薰,忍不住大笑着立刻弓下腰来躲避我的袭击,我开心地看着她被我捉弄的样子哈哈大笑,薰笑得闹得满脸通红,恼怒地追过来要拧我,我闪躲着,身边参天的杨树用无数的叶子为我俩鼓掌,我们两个人打闹在一起,就像两个七、八个月的婴儿,快乐得像两个傻瓜。
    我觉得婚姻是现实所赋予你的责任需求,表达着稳固的物质层面关系和合法的性爱权利,它更多是社会学层面的范畴;真挚的爱应该称之为“大爱”,其灵魂更多是很深精神层面的演绎,可以突破时间、空间、地域、种族甚至法律和性别。古今中外的“大爱”比比皆是,它属于人类文化学的领域。
    爱情条约终于提交到薰的面前了!她很高兴,我给她念了一遍,念到深情的地方她听得神情专注、念到幽默的地方逗得她前仰后合。协议是这样写的:


    协议
    爱情条约
    甲方: 大傻呗儿(以下简称甲方)
    乙方: 宝贝(以下简称乙方)
    甲乙双方经过友好协商,在公平、诚实、信任、平等、合作的基础上,本着为加固甲乙双方感情、使之永不变色永不褪色、进而促进世界和平,为广大恋爱中痴男怨女树立楷模为宗旨,就甲、乙双方各自分工、应尽义务及注意事项等事宜,达成如下协议。
    一、 期限
    甲方、乙方的合作期限为30年,自2004年8月11日至2034年8月10日(注:根据四舍五入的原则,乙方芳龄计算为30,合同应于今年后延30年后自动终止。)。如双方对合作满意,可于本合同到期前三个月,协商继续合作事宜。如当时都老得不能写字了,可口头协商,如由于老掉牙了导致语言表述发生障碍,可按点头YES摇头NO的方式,表示是否同意继续合作。须另行签定合同,另行签定合同时本合同自动失效。
    二、监督方式
    甲方、乙方的合作期限中,互为监督方。双方应认真履行监督任务。如发生双方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均认为本方为监督方的情况。以已被人类应用5978年的且方式确认哪方为监督方————掰腕子(注:由于甲方曾经右手骨折2次,出于公平公证的原则,应以左手完成。)。
    三、奖惩
    合作过程中对合作效果每一个自然月评审一次,由监督方确认。然后实施相应奖惩,奖励以口头奖励和精神奖励表示:施奖方须向受奖方一口气说出67个“爱辣舞油”;惩罚方式:如甲方过错,乙方可掐甲方胳膊3次,甲方同时报以不低于73分贝的男高音(以下称家法1);如乙方过错,甲方嘬乙方鼻子头120秒,直至艳如三月桃花(以下称家法2)。此办法在合作期间贯穿整个合同期,每月第一个星期三实施。
    四、甲方权利和义务
    1、为维护祖国主权,乙方不得在任何地点、任何时候涉及“台独”问题。如有违约,家法2处理。
    2、 甲方、乙方应保证本方在每36小时内给对方至少打一个电话或邮件或信息。
    3、甲方应积极锻炼身体,保证10年内随时可以抱乙方上5楼;乙方应积极锻炼身体,维持苗条,以配合甲方。
    4、甲方应向乙方保证不再发生袭胸事件发生。如有违约,家法1伺候。
    5、合同期内乙方应根据甲方需要,及时向甲方提供护膝。按甲方目前的身体情况推算,估计到2030年左右就必须佩带金钛合金护膝。到时,乙方不得以资金不足为由拒绝或推迟提供。
    6、当乙方心情不好,无故发脾气,甲方应该不与乙方争执,而是应该轻拥轻吻,或直接用语言使乙方露出12颗牙。
    7、无论何种情况发生,甲方不得以刻薄语言攻击乙方。如有违约,家法1伺候3次。
    8、甲乙双方任何一方不应忘记纪念日和纪念地。随时检查。
    七、抱怨、争议处理
    对于执行本合同发生的与本合同有关的争议应本着友好协商的原则解决;
    五、 不可抗力
    1、 在合同的执行过程中如果出现了战争、水灾、火灾、地震等等不可抗力事故,将影响合同的正常履行时,受不可抗力影响的一方应尽快将不可抗力事故的情况通知对方。并尽快将有关当局出具的证明文件提交另一方进行确认。
    2、双方尽快根据此项不可抗力事故的影响协商本合同的进一步执行问题。
    3、因不可抗力造成的对履行合同的延误或无法正常履行时,受不可抗力影响的一方不负法律责任。
    六、生效
    本合同自双方签字盖章之日起生效。本合同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具有相同的法律效力。
    甲方: 乙方:
    (盖章) (盖章)
    签约人: 签约人:

    年 月 日 年 月 日


    我念完后,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因为我在爱情条约里面没有只顾搞笑,而是自始至终走的深情路线,所以薰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就同意马上双方签字。过了两天,我把爱情条约打印了两份,准备再次见到她时签字。除条约之外,我还用电脑画图工具模仿着画了计划经济时期的票据,同时画好并打印出来六张“爱情小票”。每一张小票有10厘米长、三厘米宽,在小票的上访用隶书工整地打印着八个字“保障供给,繁荣经济”,票面的下方。同样有八个字“一次使用,复制无效”。
    拿给她看时,薰有些目瞪口呆。由于她年龄较小,没有经历过计划经济时代,所以没有见到过粮票、布票之类的消费票据,因此就更想不到我会弄出这样的小东西来。给她看“爱情小票”之前,我郑重地又告诉她我爱她,而且又严肃地问她是不是爱我,她庄重地回答她爱我。
    然后我宣布:“今天,我们要签的条约和我要给你的消费票,是你我爱情的一种物质制约和保证。”她认真地听,神态就像要考试前的小学生在聆听老师的辅导。
    我接着说:“爱情条约我就不用再介绍了,里面的内容基本和上一个版本没有太大改变,咱俩就直接签字就行了。我下面介绍一下爱情小票的用法。”
    “嗯。”她认真地听。
    我继续说:“爱情小票,是爱情条约的补充,有效期一年。能够保证爱情双方在爱情过程中不受到对方伤害,或者说不在甲乙双方间发生争吵。”
    “嗯?有那么大用途?”她睁大眼睛。
    我继续着我们的爱情童话:“甲乙中的任何一方在此票据的有效期内——也就是一年,每对方产生一次不满意,就可使用此小票一次。对方应立刻停止对方提出的不满意行为,不得有任何违抗的意图。”
    “太妙了!好耶!好耶!”薰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倒是产生了一丝负罪感,心想:“我怎么找到了诱骗未成年少女的感觉?”
    “安静!”我接着说“此票据一次性使用,用时撕去副券部分。一年之中定量供给,甲乙双方每人三张。”
    说着,我把三张爱情小票递给面前的“小学生”。她高兴地摆弄着,笑得合不拢嘴。最后把三张小票整齐地叠起,放在钱包里。
    过了片刻,薰温柔地靠近过来,在我腮边轻轻吻了一下说:“大傻呗儿,为了咱俩的爱情,你真是用心了!”
    我客气地说:“彼此彼此。”
    她又亲了我一下说:“那,咱们以后就永远也不会分开,永远也不会吵架了,对吗?”
    我反问:“你说呢?”
    “嗯,咱俩一定要好好爱到60岁!”
    我本想抱抱她、亲亲她,但做了一会儿合同、票据推广者,竟一下子转不过神儿来,仍然严肃地站在原地。
    “嘿嘿,亲一下。”她献媚般地笑着靠近过来,我想:“又要有什么坏主意了,我得注意。”
    果然,她轻轻亲我一下说:“能再给我三张小票么?”
    “什么?!”我厉声问:“不行!国家政策是定量供给。”
    “那,那就改改政策呗。”
    “不行!”
    “你霸道!不平等!”她噘起了小嘴。
    “你三张,我三张。老大,爱情是平等的。男女也是平等的!”我瞪起眼睛,就像在为一个初中的学生在解释十加十等于多少。
    “不平等!我抗议!”她的声音倒更高。
    她接着高声说:“男女平等是在爱情上,但平时,但日常,但每天,”她有些着急,在满脑子找词儿“反正就是不平等!比如你那么大,那么有力气,老会欺负我!怎么会平等呢!”她说的也有道理,我考虑。
    “你还总会‘小猫吃柿子!’”
    “我晕倒!”我做出了身体晃动状。
    “反正不行!就得给我加三张!”
    薰是个可爱而天真的女孩子,我知道她感动于我为维护我俩之间的爱情做出的努力。那天,我终于答应了再给她三张爱情小票,我俩被我俩的爱情再次感动了。相拥在一起,又一次海誓山盟地约定一定要爱到60岁,我告诉她我能够做到,宁可以后几十年独沽一味,薰说她也能够做到,一直陪我到走路都需要互相搀扶。我们又一次说起了《我的野蛮女友》中的那句经典的话:爱一个人,就是一生为她搭建靠近自己的桥梁!
    所有的条约和小票我都原样拿了回去,我俩约好下次见面时我统一拿给她。我们约好条约签字后生效,她一份我一份;小票,按手印后她六张我三张。




    三十四

    过了几天,眼眶周围淤血面积缩小了,但颜色由青紫转变为奇怪的紫褐色,实在有碍观瞻。所以我在一段时间里,不论工作还是生活中都带着那副蛤蟆镜,知情的同事都见怪不怪。这段时间里,为了减少误会,我减少了外出,也减少了和薰的约会。上班的时候,偶尔在大院儿里散步,接受一些阳光 。我们的大院儿是个不小的院子,横竖都有将近一站地长,里面错落着若干试验楼,整个大院干净、规整、环境优雅,一片鸟语花香。
    有一天将近下班的时候,我一边散步一边想着和薰要是真的到了60岁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思绪信马由缰,谈不上是忧郁还是欣喜。在院子里走了十分几钟,正要回去,看到有几个在搞绿化的工友正在指我,片刻莫名其妙后我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在对一位老人说:“你问他吧。”我想,可能是打听路的,因为我身穿白大卦,所以觉得我应该了解大院里的一切。聊了两句我就恍然大悟,原来面前的老人已经八十多了,在我们大院内迷路了!
    “怎么回事?”我问面前的老先生。
    “他肯定住在附近,”围观的工友抢过去回答,“出来散步,散到咱们院里,迷路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对工友们说,然后对老人招呼:“您跟我来吧。”
    我指了一下前面不远处我在的实验楼,带着老人朝那边走去。老人走起路来颤颤微微,一步只能移出两、三寸,我陪在他身边缓行着,一边温和地告诉他不要着急,我一定能够把他送回家。
    “您怎么会在我们院儿里迷路呢?”我边走边问。
    “我看天气不错,就出来走走,不知道怎么就走进来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就自己?”
    “就自己。”
    “从哪个门进来的?”
    “我,我有老年痴呆,记不清了。我八十一了。”老人的话带着内疚和真诚,说话间还歉意地微笑了一下。
    “哦。”我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身边的老人确实已经相当老了,眼睛都已经混沌。
    我问:“您的眼睛怎么样?”
    “白内障,看不清楚。”
    我吃惊地看着他的眼睛。白内障?!我刚才自己散步时还在设想薰和我到60岁时的样子,我被“白内障”和“老年痴呆”两个词震动了,也许,到了老的时候,薰也会患白内障,我也会得上老年痴呆,到了那时候,我们被年轻人看到了,有谁会想象出我俩此刻经历的别样爱情么?到了那时候,老得都走了样子的薰和我,还能记得起自己曾经的别样爱情么?身边老人白内障的双眼,在几十年前,一定也曾明眸善睐,也曾迷倒过如花少女的芳心。我同样也会老到这个样子,我不怕自己会老得记不清回家的路,而是怕有一天老得连薰、连这爱情都想不起来了。想到这里心头一酸,竟然几乎流泪。
    我将老人领到一层楼,那里的办公室里有两位平时就和我很谈得来的同事。我耐心地询问着老人的情况,并为他倒好了一杯热水。他确实太老了,忘记了小区的名字、家中的电话号码甚至门牌号。我们一起帮他回忆,提了附近几个超市的名字,他都说不知道,我们又问他离邮局近不近、家附近有个什么样的十字路口,他的回答仍给不了我们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我们三个人打算从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上寻找线索。争得老人同意,我们打开了他携带的破旧的提包,包中有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一个已经喝空了的旧水瓶和几张破报纸。老人告诉我们,他的儿女都已经出国了,只和老伴儿一起住,出去买菜通常是老伴儿的活儿,而他本人很少走出小区。我们猜想他一定住得不远,于是提出等他喝完水我们开车带他到附近转转,也许他能够看到熟悉的建筑,老人欣然接受了建议。
    老人喝完水,我们的一个同事把车开了过来,我们告诉老人可以起身了,他说他要先上个厕所,我陪着老人去了洗手间。老人哆哆嗦嗦地边解手边告诉我他还有前列腺疾病,不能憋尿。将老人扶上车,我和另一个同事分别坐在他的两旁护卫着。车开出了大院儿,我们一边提醒他看路边的建筑,一边告诉他回家一定找个纸条带在身上,一定在纸条上写上自己的住址和电话,老人连声称是。
    车子只转了一个弯,开了不远,老人就有些认识了,我们的心也逐渐变得踏实下来。最后,我们将车停在一个不大的超市门口,同事将车开走了,我和另一个同事陪着老人缓步而行。又走了不远,他说真的认识了,他家就在前面的小区,进去一拐、再一拐就到了。我和同事再一次问他确定不确定?他笑了,笑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所说的老年痴呆,他打趣地说:“自己的家哪能找不到呢?”我们就地和他挥手再见,他一再问我们叫什么名字,说要让街道或者《北京晚报》表扬我们,我们善意地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家也有老人。和老人分开后,我和同事一边议论着刚才的事情,一边往回走,正巧在路边迎面遇到两个巡警,我告诉他们那边有个老人可能不太认识回家的路,他们感谢了我俩,立刻朝着老人的背影寻去,我们的心也完全踏实下来。
    那些天,由于我眼睛的问题,我和薰的见面一般安排在我单位附近,通常是她下班后过来找我,要是她下班早,就直接进院里来,在我的汽车旁等我。院子里种植着大面积的草坪和灌木,是许多流浪猫的乐园,薰来早了,通常是边逗猫猫边等我。由于我送老人来着,所以耽误了下班,我和同事抄近道儿从侧门赶紧回去,路过汽车边没有看到薰,我想可能她晚了一些,于是我赶忙开车出大院儿,准备到大门外等她。出大门时,保安敬礼,我对他微笑着行注目礼,这一瞥不要紧,竟然发现薰!她就坐在保安身边的一个凳子上!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吊带儿衫,下身是低腰的紧身长裤,非常性感,甚至有些妖艳。此时,她正正气鼓鼓地摆弄着手机!我一眼就看出来,可能是保安不让她进大门了。我赶紧摇下车窗招呼她上车,她一边起身,一边还想和保安争辩什么,后面跟上来一辆汽车,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在我再次的大声招呼下,她终于坐上车来,一边关车门,还在一边跟保安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没假吧!”我立刻挂档开动汽车,瞥了她一眼,她仍怒气未消。
    “怎么回事儿?”我一边开车一边问。
    “他们不让我进!”
    “那,你说了要找我么?”
    “说了呀,还说我是你的客户,还说是给你送试验数据的,可是他们就是不让我进!”
    我能够想象出她与保安抢白之后仍遭到拒绝的样子,忍不住要笑出来。似笑非笑的表情被她看了出来:“你还敢笑!”嚷嚷着,她伸手在我的上臂上狠狠地拧着。
    “啊——啊——”我疼得尽展男高音。
    “你还敢笑不?”
    “不敢不敢。”
    “你说,你们这里的保安是不是神经病?”
    “是,是。不过…”
    “不过什么?”
    “就您老人家今天这打扮,我觉得人家不让你进,还真有道理。”
    “穿成这样怎么了?”说话的同时,她骄傲地挺了一下腰身。
    “太,也太暴露了吧。”我用夸张的语气回答。
    她片刻没有说话,而后她气哼哼地问:“我今天,好看不?”
    我犹豫了一下,马上连声回答:“好看,好看!”
    “怎么好看呀?”她立着眼睛问。
    “这,这还要说给你听呀?”
    “说!就得说!说不出来,你就是虚伪!”
    再次打量她,她挺直身体坐着给我看,我的脸不由得红了。她那天的装化得很艳,不仅涂着彩色的眼影,还粘着长长的假睫毛,腮红也是很艳的那种。一黑色的紧身吊带儿衫,勾勒出她上身漫妙的曲线,她深深的乳沟一览无余地被哄托在我面前。再加上裸露的嫩白的玉臂,让任何个男人看到眼里,怎个“性感”了得!紧身长裤的腰很低,上衣和裤腰之间隐约裸露出性感的小腹。再往下看,裤子很薄、很贴身,即使是坐着,仍能清晰地勾勒出她上翘的美臀。看到的一切,使我春心荡漾,难怪人家保安不让她进门呢!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呀?”我不无嗔怪地问。
    “是为了让你喜欢呀,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这样呀。哼!你们这里的人,还自称知识分子,其实最虚伪,最龌龊!”
    “关我什么事呀!”
    “以貌取人!浅薄!肤浅!”
    “可是,人家我们这里,毕竟是国家级的科研院所呀。宝贝儿,你今天又好看、又漂亮、又性感,但也不能在这里展示呀。”
    “人家今天下班早一点,特意换上了你喜欢的衣服来找你,"说话间薰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看到我正在摘下墨镜露出的眼睛,“你这个‘乌眼青’,还敢褒贬我!”她说完,我和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薰对于我的吸引,自始至终最重要的部分,是她身上展现出的知性和温婉。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而其中,同时不乏她身上的性感和美丽。有时她会特意为我精心打扮,打扮得美貌一些、娇艳一些,有美貌的她伴随身边,无论是吃饭还是逛街,我会不时感到发自内心的幸福和骄傲,我和她都喜欢这种感觉。我说:“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很性感。你是如此美丽,以至于并不需要如此打扮,你有如此得非常到位,以至于并不需要如此的美丽。”同时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
    “好像什么人说过类似这话。”薰说。
    一边开车,我向她讲述了下午送迷途老人回家的事,薰没有大惊小怪,评论说是应该做的。我让她表扬我两句,她就是说不,我也没办法。争执间,忽然想起下午送老人出院门时的感受,于是我对薰说:“我当时感慨,你我是否也会有一天老到这个样子,我怕自己老得记不清回家的路,更怕老得连你、连咱们爱情都想不起来了。”我的语气不无伤感。
    薰温情地转过头来说:“大傻呗儿,你总是那么多愁善感,你说的话都让我心疼了,不,心酸。”
    “呵呵,我只是想和你天长地久,想让时间就停在今年和今天。不想让人变老,不想让感情有任何变化。人世间,越是美好的感觉,就越难保长久,对吧。”
    “不会变的。只要咱俩用心,一块儿用心。”
    “是。一块儿用心呵护它。即使人变老了,也不怕,对吧。”
    “那,就把它写下来,你继续写吧。当有一天,你我的大脑已经无法保留这些内存了,就会通过写出来的东西,转移到读到它的人的大脑中,不就长存了。”
    “嗯。”我温情地抓着她伸过来的手说。
    “你写得不错,我看好你。”薰说,她的小手同时在我手中翻转了一下。
    说话间,她将脸凑过来,在我腮边轻吻了一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提醒她注意交通安全。薰不满意地抽出手,说要到后排座位上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想去后面,目视前方的同时伸出右臂,为她提供一个可靠的支点。薰扶着我的胳膊灵巧地跃到了后排座,她取下我座位上的头枕,将面颊靠近我的耳鬓。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注意交通安全,是你的事,我又不是司机,和我没关系,我要干我喜欢的事了。”说着,认认真真地在我腮边、颈后吻了起来。正在开车的我,立刻被吻得浑身躁动、呼吸急促,无奈无法改变开车的姿势,只有一边说着安全第一,一边被动地接受她的亲吻。亲吻,竟然从国展持续到亮马桥!我强烈要求停车,她告诉我想让我陪她去一个地方做指甲,我按照她的指示开着车。她继续心满意足地或急吻、或轻啄,无论什么形式,均带有强烈的强迫意味,我告诉她我不喜欢被强迫,她笑嘻嘻地仍旧我行我素,一边问我喜欢么,还问我欲火焚身的感觉怎么样,同时提醒我好好开车。做指甲的地方终于到了,车刚一停好,薰就麻利地跳下车,留着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心脏狂跳。她在车窗外得意地看着我笑,我指点着她的鼻子尖儿恶狠狠地告诉她:“别落我手里,做完指甲,看我怎么用家法!”
    美甲屋是个临街的小店铺,面积不大但干净、整洁,而且富于情调。屋内有一个和薰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围着干净的围裙。她俩一定早就认识,没有过多的交流,那女孩儿就开始为薰开始去死皮和修理指甲。她俩在讨论着准备把指甲染成什么颜色,薰在向那女孩儿介绍着最近准备穿什么色调的衣服,她俩在商量着如何能够即保持流行元素,又能够使指甲与服装搭配合理。我坐在一旁,独自春心荡漾,不知道作些什么才能平静下自己被撩拨起的心情,于是我端详起四壁。这是个很有情调的小屋,每个角落都很干净,还摆放着式样独特的摆件儿,我饶有兴致地逐一欣赏起来。在一个小工作台上,我发现了几支很细的毛笔,旁边还摆着十几个不同颜色的小瓶子。
    “你这里还画画儿么?”我问那女孩儿。
    “是画指甲,大傻呗儿。”薰抢着说。女孩儿听到“大傻呗儿”这词“噗嗤”一声笑了,她说:“有时需要在指甲上画图案和写字呀。”
    我拿起了一本类似杂志的画册,随手打开,里面确实是不同样式的花花绿绿的指甲样式。
    “这个吧,这个吧。”我指着画册上一个式样说。
    “呵呵,”薰的手正在被那女孩儿拽着修理,她朝这边张望着说。我把画册拿过去给她们看,照片是一只纤手的全部,四个指甲染成不同的颜色,分别以蝇头小楷写着“春、夏、秋、冬”四个字。
    “这位先生满有品味的呀,这是我们这里比较高级的款式,而且是新出来的。”女孩儿说。
    “是么?我喜欢这些带水钻的,闪闪的,多好看呀!”薰问。
    “当然是。你看,不同的指甲颜色不同,这四种颜色很难调的。而且那四个字多不好写呀。”
    “哦…”薰仔细端详着,“大傻呗儿,好看么你说?”
    “当然!水钻太俗气了,用我推荐的。”
    “那,就这个吧。”薰高兴地同意了。
    “可是,”那个女孩儿有些犹豫,“那四个字不写,成么?”
    “怎么了?”我问。
    “我,我涂色还行,我怕写不好那四个字呀。”
    “没关系,有我呀!”我摆出大包大揽的姿态说。
    “还别说,他确实以前练过几天毛笔字。”薰也记起了我和她说过的上初中时毛笔字获过奖的经历。
    “是么?”女孩儿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问。
    争得女孩儿的同意,我在一旁的工作台上练起了“春夏秋冬”四个字。几遍写下来就写得相当像样,而且是在指甲的模型上写的。我确实练过毛笔字,即使多年没写,拿起笔来,手丝毫不抖、不晃,写出字来也还透些功力。我把写出来的字拿给她们看,她们十分认可,我打趣地对女孩儿说:“将来我下岗了,到你这里来打工吧。”
    女孩儿连声说:“用不起,用不起。”
    薰的指甲最终圆满地完成了,我在她的左手掌指的四个指甲上,分别写下了“春、夏、秋、冬”四个字。写字时的投入,使我后来完全忘记了随后应该对薰实施嘬鼻子的“家法”,这次健忘使我第二天后悔不已。和薰在一起,是一个美妙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我迷惑前行。薰那天的吻,将我的多愁善感驱赶得无影无踪,我感谢她,她向我展示了一个充满爱意的过程,和薰在一起的这个过程里,总是充满着快乐、浪漫和爱意。那天之后,薰就每天带着我亲手写在她指甲上的“春、夏、秋、冬”四个字,出没于京城的写字楼、商场或餐馆里。这四个字,提醒着她将我们的爱携带于每一个“春、夏、秋、冬”。我想,这四个字会给她带来精神上和外表上的双重美丽。每每想到这些,不论是在工作还是开车、餐饮或使开会,我的脸上都会欣慰地露出笑意。

    第三部分
    三十五


    眼眶的伤恢复得很快,我俩终于又可以正常地约会了。薰催促我快些打印出来协议和小票,在电话里我遗憾地告诉她由于工作需要,我必须要立刻到宁波出差一个星期,那两个东西要到我回来后再给她了。正是我和薰浓情天天的时候,我真舍不得离开她。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打电话告诉她要去宁波的事时,她悠悠地说:“那得相当于多少秋了呀?等你回来时我都该老啦!”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等我回来呦。”并告诉她我会給她带回来好吃的。薰说她会想我,我说那就发信息,或者发邮件,反正我的手机可以随时上网接受邮件。
    宁波是个宁静的城市,我那次出差在那里的工作很顺利,由于对方需要有两天独立整改的时间,所以我们一行三人就自然有了两整天的空闲时间。宁波的主人很热情,利用这两天安排我们去普陀山游览。普陀山是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小岛,而舟山群岛是中国最大的群岛,岛的正东没有日本或韩国的屏障,而是面朝广阔的太平洋。我早就耳闻那里清静开阔,风光旖旎,名胜甚多。一大早,当地负责陪同我们的小王开车载着我们一行三人驶向海边,在一个不大的码头登上了开往普陀山的渡轮。船在翻腾的浪花中颠簸航行,远近是变化颜色的海水和大大小小的岛屿。浪不是很高但足以造成船身剧烈的颠簸,不大的交通艇在海浪的推抛中共振似地加剧着起伏的幅度,我給薰发了信息告诉她我的行程,她立刻回信息说让我替我俩好好拜拜佛,祈求神灵保佑我俩天长地久。我告诉她这事我可能不能让她满意了,我强调说我是学理科的,而且从小生活在北方,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供奉佛祖的,所以这事对于我来说确实困难。她有些失望,但早就知道我在这方面的背景,所以也就无奈地回信息说:那你就好好看看风景吧。我发短信告诉她我会想她,会在适当的时候对适当的神灵默念,祈求得到祝福和保佑。发了好几个回合的短信猛然抬头,发现船已深陷波涛,四周水天茫茫,这时颇感人之渺小,心想一定要在高大的神灵面前默念我俩之事。
    抵岛,只见普陀山绿树环抱,青翠欲滴,我们的导游早已站在人群中等待我们。安排下住宿后,我们立刻开始了游览,导游一边向我们介绍着岛上的风土人情,一边带领我们开始了蹬高。似是而非中,我猜想前面一个很著名的禅寺。途中眺望碧海,一座座海岛浮在海面上,海天辽阔,舟轮点点。前人对普陀山曾这样评价:“以山而兼海之胜,当推普陀。”这个评语是恰当的。其海天景色,不论是哪个景点,都使人感到海阔天空,耳目一新——天格外蓝,云格外白,空气格外清新。岛上树木丰茂,古樟的繁密的枝叶之中是连绵的鸟语花香,山石掩映着寺塔崖刻,梵音涛声交织传来,充满佛国神秘色彩。
    上山之时,迎面遇见鱼贯的善男信女们从山上下来,他们着装相似,大多身着藏色长袍,肩挎黄色布袋,上书:南海普陀,统一的装束和众多的人数是我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想象过的。更有着僧侣服饰者,三五成群随处出现,熙熙攘攘。问导游,才知道大概是俗家弟子,他们平时在自己家中工作种田,每年在特定的时期来到这里吃斋诵经。不远处一个老年妇人,前襟着一黑裙,三步一叩,看样子已经这样叩首很久,而且一定是要一直叩到山顶,专注而虔诚的深情令人肃然起敬。我们又行不远,竟然又发现一个漂亮文静的妙龄少女也行此叩拜大礼,我诧异地看这她的一举一动,心想难道她的人生经历了生死交关的大事?或正在遇到自己无法调节开来的难关?此时难道心中正有无法解开的困惑?难道唯有这里的神明才可指示解惑?想必应该。
    起初看到这些人,我觉得有些滑稽,我好奇地看着她们的每一个叩首,但随着见到类似的人多了,我竟有了点点自卑,心想人家心中有那样真诚地信赖,一定能达到一种非常宁静和踏实的境界,相比之下,我们这样的人心中显得浮躁而无依无靠。
    到了山顶,叩头之人络绎不绝,香火旺盛至极。听导游讲解,我才知道普陀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据史载,唐朝时来自日本的僧人慧锷从五台山请观音像乘船归国,舟至莲花洋触礁,便以为观音不肯东渡,乃留圣像于潮音洞侧供奉,遂有“不肯去观音”。后经历代兴建,这里终于寺院林立朝拜者如潮。
    我们正在游览的叫普济禅寺,它是佛国数得着的大寺,香火旺盛、年代久远。我看到很多善男信女在菩萨像前虔诚地下跪,祷告。寺内几株古樟树,年逾千载,合围不住,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我问导游能否用简单精练的语言向我介绍一下佛教的大概教意,导游谦虚地说她也说不好,怕误导了我们。我们说我们也知道佛教的深刻广大,也明白用短短的几句话不可能能概括好整个教意,出于好奇,想听听佛教圣地的导游如何介绍佛教。导游耐不住我们一行人的再三要求,就告诉我们试试。她说,佛教强调的是普遍的因果关系,比如说一个人今生幸福美满富裕滋润,是因为他前生一定做过很多善事;如果一个人今生苦难重重或重病缠身,是因为他前生未做好事,一定是个恶人。她介绍过程中我们不断地插嘴问这问那帮助总结归纳,最后又得出佛教对来生的解释。如果一个人今生不做善事是个恶人,比如做过抢劫偷盗等事,他来生一定得到报应一定苦难。如果一个人今生只做善事多做善事,他来生一定生活的如意美满。我们一行都是北方人,自小没有生长在佛教气氛浓厚的环境,而且和我一样都是从事自然科学的,工作和生活中遇到问题或事物时习惯从偶然与必然、内因与外因的角度考虑,固定的思维方式在头脑中根深蒂固,所以对这些关于前生今生来生的论断也只是了解了解而已,议论中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佛教的宗旨是引导人做好事,难怪自打佛教传入中国,这么多年以来,不论经历哪个朝代都长盛不衰,我们开玩笑地总结说不论哪个人当了皇帝,不论他信不信佛教,只要他对佛教稍微有所了解就会大力支持佛教,因为如果子民们都信奉佛教,也就都争着做善事,就没有抢劫和盗窃了,一定有利于社会的长治久安。说话间,我们一行人相互打趣地说这次到佛教圣地游览挺有收获,这样互相询问着叨叨着、总结着,即使得登山路上的疲劳减轻不少,又能够对佛教产生平时不可能达到的领悟。
    晚餐,按陪同我们游玩的小王安排,我们坐在距离海边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准备吃海鲜大排档。早就知道舟山有我国最大的渔场,一吃海鲜,感觉果然非同凡响,小王热情地告诉我们不要顾及价格,爱吃什么就点什么,价钱由他和老板商量。我的肠胃向来是出奇的好,生猛油腻一盖不忌,这里的海鲜确实新鲜,而且花样繁多。我连声夸赞说比上次在海南吃的强多了,我们最后个个儿吃得行动都有些困难。
    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在离我们吃饭的地方不远处,在通向沙滩的一条小路边上,有三个女人一直在议论问题。看得出,是一个胖女人在向两位造诣高深的老尼姑在讨教什么。从她们之间的表情看,大部分时间里,是她提出问题,然后老尼姑比手划脚地給她讲半天,然后胖女人不断点头把字字句句记下。饭后,大家说想在海边散步,就一起走向海滩,我走过那三个人时留心听了几句,真的是老尼姑在向胖女人讲述着前生来世。我们去的季节不是旅游旺季,海滩上也自然看不到多少旅游休闲的人,反而有不少迷恋佛教的人,或三五成群或几十人围在一起,或是交流着心得或是举行着什么仪式。走了不远,我就脱离开同行的几个人,我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管我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宾馆。
    好奇心驱使我又走到两个老尼姑和胖女人那里,尼姑中的长者气度非凡,戴着的一副眼镜,似乎是多年苦读佛经的见证。她说话声音不高,不急不躁。看得出,她论述问题严谨而富于逻辑,那个胖女人一边听一边不住地虔诚地点头。我站在离她们很近的地方,试图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她们毫不反感地继续着谈话。我听明白了,好像胖女人被前夫抛弃了,她始终对此耿耿于怀,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做善事而且一心向佛,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苦痛。而且数年后的今天,她好不容易再嫁,竟又在经历新老公对她的不满,甚至残暴待遇。老尼姑提议让她每年在庵里住上多久多久,一心静养,静静地修养心灵,也许情况能够好转。老尼姑指着一箭之遥的海浪说:“你看面前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每一个前浪都定消失,后浪定涌起,潮起与潮落便藏着人生的禅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遵循海潮一样的规律。你要静心感悟这里的禅机,就会知道,人生其实是一轮苦难接着又一轮苦难的。”胖女人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我想,老尼姑的论断未免有些偏激,很多事情不是简单的重复,不重复循环的的事情充满着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因为规律中充满变数和不确定性,不是周期与规律性的线性运动。如果生命成了单调的数学函数运动,企不是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人由降生开始到死亡结束的一生? 胖女人似乎也问到了一生,后来还虔诚地问及来生和后世。老尼姑接着说:“你所困惑的就是‘风花雪月’四个字,此四字象征着人生的四个境界——风之轻灵,花之灿烂,雪之飘逸,月之皎洁。风——顺时而生息,应时而变化,轻盈而动,灵机四伏,蕴藏无穷变化,变化可让人顿悟机变和命运,师之者必有大悟。花——开时烂漫,落时无语,峰壑起伏,怒放尽其光芒,凋零无所悲怆,人生如花,悟之可使人把握好今生。雪——水为之而寒于水轻于冰,故雪能凭虚空而飘逸,借风势而扩散,乃水之至高境界,你可静心感悟其中道理必有大悟。月——自古有喻大德儒雅之范,月有阴晴圆缺,正如人生的潮起潮落,经历的完整就会更见精彩完美。宇宙浩瀚,时间飘渺,生命当一悟再悟‘风花雪月’四字。”想不到她对“风花雪月”四个字是如此解释的,不同凡人心中的意义,但也颇有深度。胖女人似乎是听晕了,傻傻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点头,老尼姑继续说:“说到情字,有似万丈迷津,遥恒千里,其中并无舟可以渡人,除自渡,他人爱莫能助。因果由缘和合所生,不免迁流、变化,万物的体性是空的;体性虽空,但不妨有事物的各种假象,这就叫‘缘起性空,性空缘起’。这是用两点论来说明你的情字,不知你是否明白?”胖女人似乎听懂了些,问:“就是只有我自己刻苦感悟‘缘起性空,性空缘起’其中道理,体会清楚了,我的困惑自解,是么?”老尼姑点头说:“是。还有,情深不寿,强极必辱,慧极必伤。你明白么?”胖女人摇头,我也似懂非懂,老尼姑为她重新解释了一遍。尔后话题一转,老尼姑说:“孤岛沙滩上一个亡女,衣衫不整,你经过,会怎样?”胖女人答:“我会做善事,脱下身上长衫为她掩盖。”老尼姑说:“答的好,但你离去后又会一路人经过,他做的善事是挖土掩埋。”胖女人一惊,我也一惊,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还有第二个人。女禅师说:“你向善,是今生修来的感悟,而第二人为善至极,才是前生或上代的积善。所以你今生应该最好应该生子,带他(她)一起悟禅。这便是你的出路,一切是因果。”“可是,”胖女人哭了,哽咽地说:“师父,可是我早年患上了子宫癌,早已无法生子!”我吃了一惊,同情地重新打量胖女人,大师也吃了一惊,但毕竟佛学渊博、见多识广,平静地说:“何为命?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甲乙丙丁戊已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戍亥。你今生所受的苦难,就是命。必是前世因果轮回,因此你更应一心向佛,既然无法再有后代,也应为自己来生多多感悟。求得一生的清净,就是来生的救赎。”我一惊,想到了我和薰,想到了薰来时还嘱咐我为我俩的将来祈祷,我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的苦难,也不曾了解佛的化解方法,我想,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一定是前生做了不少善事,今生才遇到了薰,遇到了如此巨大的、享之不尽的美妙爱情。心佛则佛,于是我转身,向着寺庙的方向暗暗祈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和薰能够真的今生的相守,来生还能够遇到并真正成为夫妻。
    我没有心思去继续听她们的对话,暗自走开时一直思忖着‘轮回’二字,隐约听见女禅师似乎又说:“佛曰:由爱生忧,由爱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一边远离她们一边在腹诽着“佛曰”。不远处,晚间的沙滩上有人燃起了烛火,我走过去,看到有十几个身着统一白色长服的女性在围绕上百支燃烛赤脚鱼贯而行,行走间双手合十神态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她们一圈一圈不停地轮转,我想我看到了显示出来的轮回。不远处,由水泥台围起的绿化带中飘来月季花的香味,平时常见的月季在夜色和烛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深奥的光芒。我想起有一种比喻,似乎是说爱情有两种,一种如月季,季季都开,反复轮回,平平淡淡中细水长流;一个如玫瑰,就那么一次,然后便凋谢。我走到沙滩安静处,给薰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我告诉她我爱她,她说收到。我告诉她我想要轮回,想要“月季”般的爱情,告诉她为此我在向神灵祷告。薰在电话那端静静地听,没有过多地插话,我想她一定很欣慰。电话临近结束时她说她也想到一次普陀。不远处,矗立着巨大的南海观音铜像,在初夜的黛蓝色中凸显巍峨,保佑着千千万万善男信女们。


    三十六

    从普陀回来的当天中午,我就迫不及待地见到了薰。我们在必胜客点了至尊比萨,等餐的时候,我又一遍向心爱的人说起了此次游览的感触,她饶有兴致地对我此次普陀之行问这问那。我給她详尽地描述着那里的海、那里的天、那里的沙滩和礁石。之前,不论我去哪里出差,回来时薰总是像小孩子一样眼巴巴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能够給她买回什么好吃的东西,虽然她出差的机会比我还多,但我总是会认真地給她带会特色的食品并沉浸在她可爱的期待中。可是这次回来感觉与以往不同,她对普陀的景色和佛教氛围显示出浓厚的兴趣,甚至讲了几句我就明白了她连景色都是稍带着关注的,而真正期待我讲的是那里的禅寺、那里巨大的观音塑像、那里的善男信女和我用短信告诉过她的胖女人和老尼姑。说实话,我对这些实在讲不出什么来,对于佛教圣地我只是一个唯物的普通游客 ,不过通过給她回忆胖女人和老尼姑的对话,我倒参悟出一些道理,一丝隐隐的不快在心中不时游荡,最终形成了不可名状的一个肿块。薰说:“你能够想到“月季”很不易,能够乞求保佑,更是表现突出。不过你从事自然科学太久了,职业和成长环境的影响,造成你在很多层面对于佛的旨意无法深层领悟。等我找时间去趟普陀吧。”她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我知道,她也在试图寻找一切能够找到的力量,来珍惜和维护我俩的爱情。我告诉薰我这次普陀之行竟然认同了佛法的一些观点,薰说:“你说说看。”我们点的至尊比萨和饮料上来了,此时还不到用餐高峰,必胜客里温馨、整洁而静谧,我试着在舒缓的音乐中归纳出我的体会,我说:“佛教中很强调因果的,讲万事万物因缘和合才能生果。佛教的‘三世因果论’中提到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生命信息流,是说所有的因果不仅限于一世的生死,反应在心理方面的因果关系,比常规时空观的因果复杂,超越时间的限制,它是贯通于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
    “对。”薰沉静地点头。
    我接着说:“以前我觉得这是完全的唯心论,现在感觉有一定道理,就是在自然科学里、在我们化学里也有一些用常规因果解释不了的现象,也有个大概类似信息流的解释,这两点有些吻合。”
    薰笑了,欣慰的笑容中温润如水、静美如诗。我接着说:“不过我有些不同看法。觉得佛家所说的三世因果太遥不可及,我想我们不如更注重现世的因果。还有,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是佛教教意中对世俗的因果解释,我想不是所有的善行都会有善报,也不是所以的恶行都会有恶报,况且,断不会有一个人在一生中只积累恶行而没有善为,反之亦然。当我站在普陀的放生池前,看到虔诚的教徒在满怀善意地向池塘中放生乌龟,他们对于乌龟他是作了善行,但是没有注意到池塘中的小鱼,他们的行为对于池塘中的小鱼来说,他却是放入了魔鬼。辩证中,我并不臣服于那虚无的因果,一直以来仍然认为事在人为、有一份努力就有一份获得,正如我从来不认为毛泽东带领红军在面临大度河的困境时,最终解困是因为哪个人的前世修行。你说我说的有道理么?”
    薰和我在辩证的困惑中吃完午餐开车出来,百思无解的辩证之中,矛盾和午间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一边开着车,我一边建议我们休息一下。她说好,我将车停在北土城河边一处幽静、凉爽的地方,我们都换到后排座儿,薰将头枕在我的腿上,我轻抚着她的额头一起小睡。时间不久,我被惊醒,睁眼一看,她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似乎在抽抽嗒嗒的哭,我推了几下,问她是不是做恶梦了。她说梦见普陀了,梦见我离开她了,她拼命的挽留我,可是我不理她。我赶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说:“宝贝儿放心, 我不会离开你的。咱们还得爱到你六十岁呢,而且普陀的仙人早答应我了,下辈子咱俩作一辈子好夫妻。”
    “我也不知道怎么梦到普陀山了。”薰喃喃地说,瘪着小嘴儿,一副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遇到什么了?”
    “遇到你说的胖女人和老尼姑了,老尼姑非要拉着我给我讲,好象好多、好长、好深奥。”
    “她一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是么?”
    薰所问非所答地说:“三毛说过:爱情有如佛家的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是么?我又孤陋寡闻了,可是我想问问你呀。刚才咱们不是还说了好多么?”
    薰说:“大傻呗儿,我真的不记得了。咱们不说了好么?”我强忍着闭住了嘴。
    过了片刻,薰起身说:“我一定要去普陀,而且就是最近。”
    我无法知道,她在十几分钟的小睡中到底梦到了什么,是什么使她对普陀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欲望。但我知道,她去那里的一个重要心愿,应该是在虚幻的或者现实的真知面前,参悟和我的爱情。这爱情和常规状态恋爱中的爱情有所不同,常规的爱情可以是透明的,被伙伴儿和好朋友知晓和祝福的。而我和薰之间的爱情毕竟无法与别人说,即便能够有一个很知心的朋友可以告诉他,袒露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对方一定会善意地阻止这爱情发展下去,因为在大多数人的道德规范里,这类爱情是不被允许的。面对这种态度,自己往往会想方设法地向听述者陈述这爱情是多么美好、多么独特和来之不易。但人并不是能够轻易地把自己的感受表述清楚,进而把如此特殊的爱情,和爱情之中的思想状态阐述出来,所以在我和薰的心中总会有一些想不通、理不清的困惑。我能够感觉到在她的心里这种感觉更突出些,有时我甚至因此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怜悯中还带着内疚。我告诉她,我支持她去普陀山,我不是刚去过那里么,有我陪同,会在行程上选择出捷径,我们选择近期的哪个周末就可以去一趟,大不了再请上两天年假。当爱情十分浓烈、十分深入的时候,相爱的人通常会非常乐意帮助对方疏解心中的压力,而不会顾及疏解的方式。我真希望薰能够在那里解开心中的疑虑、舒缓自己的心情。我在想,宗教真正存在意义,也许正在此处。薰高兴地期待着不久后的普陀之行,这期待也与以往不同,是一种沉静的期待和冥想。
    我们选好了日子,她选好了航班,我们在不紧不慢地安排着不久将至的普陀之行。
    这期间,薰和我仍然几乎天天见面,仍然出现在后海、燕莎周围,浓情蜜意、卿卿我我。过了几天,工作中的一个小小的变故打破了我们的计划,我有一个科研项目涉及到大庆。按照项目进度,我和大庆那边的合作方本来约定半年后到那里去作实验,对方突然打来电话问我能否立刻去那里,因为他们刚刚接到通知,在我们约定的实验日期里,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停车检修。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为了科研项目能最终按计划完成,我不得不答应了立即去那里作实验。我带着十分的歉意把这情况告诉了薰,并建议她把行程推迟几周,薰说:“没关系,你去大庆吧,我可以自己去普陀呀。”我歉意加诧异地看着她,她告诉我她只在下周有时间,再后来的几周甚至几个月之中,都没有时间离开北京了,因为公司马上要有一个很大的项目开始。我心情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却轻松地告诉我说:“你不去也好,我还在想呢,咱俩一起在佛教圣地,你肯定还免不了对我色色的举动,多对神灵不敬啊!”她能这样想,是一种包容。我欣慰地想,薰也长大了,不只是那个只顾自己吃奶油,而不顾及我的肚子容纳量的小女生了,就在旅程安排上和食宿上嘱咐她注意。
    三十七

    按照社会学六度空间理论,每个人都是社会这张大网中的一个节点,即便是和你看似毫无关系的人,他的行为依然可能影响到你,只不过这种影响通过社会网络传输过程,在一定程度的改向和消耗后,作用到你身上时,你已无法感知它的来源。
    在我坐火车去大庆的时候,薰还在北京,起初我并不知道,在我到达大庆的第二天,她便起身去了普陀。
    大庆,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个典型的工业城市,每每想到它,脑子里浮现出的便是林立的井架、遍布的磕头机和在尘土中穿梭的车辆。没有想到我这次出差,能有对大庆惊艳般的发现。更没有想到,大庆在我和薰的感情历程中,充当了一个急转直下的、充满着伤痛记忆的里程碑。
    去大庆,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同行。在开往大庆的列车上,我给薰发了几个信息,和以往的内容近似,不带重复地表达着对她的喜爱和依恋之情。并半真半假地逗她说和我同行的是一个什么什么样的美女,她佯装恼怒地回信息说那就祝我旅途愉快,正好在我离开北京的这段日子里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说我真的好爱她,但就是忍受不了她时常流露出来的和那个人之间的快乐和向往。她再次向我重申她现在已经是已婚,而且刚刚结婚还不到一年。
    在大庆,接待我们的人非常热情,工作完成之后,安排我们到周边游玩。通过他们的介绍,我才知道,原来大庆相当于一个盆地,盆地里不仅有油,也有很多水。城市周边有好几个湖,当地人叫它们“泡子”。听到他们对泡子的描述,我对泡子立刻显露出兴趣。主随客意,我们一行人驱车,到了一个人迹少至的泡子。车停一个大堤前面,堤很长也很宽,高高得,像三层楼高。堤的这一面,单调地长满杂草,另一面是什么样子,一点也看不见。我想象,应该不过是杂草丛生的一洼水罢了,不过大堤很高,所以视野肯定不错。确实很高,蹬上大堤时,我已经气喘嘘嘘了。然而看到那一面的瞬间,我被立刻惊呆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美如童话的世界!这童话世界如此宏大,大得占据了我整个的视野;它如此美妙,美妙得如同环境一般;这场面又展现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让我来不及擦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美妙、巨大与和谐,惊得我只剩下张嘴发愣!眼前,在整个天地之间,我看到了一大片波光粼粼,水面一直铺展到蓝天绿草的天边。远处,在几乎看不到边际的地方,将落的太阳为整个视野覆盖上一层温润的霞光。霞光中,无数的水鸟漂浮或游荡在远远近近的水面上。靠近水的中央,有一个长满水草的小岛。小岛的周围,在高高低低的植物中,点缀着一对对野鸭或鸳鸯。水很清、很静,水鸟似乎不是在觅食,而是专门为营造一个完美的画面而存在于视野之中。她们偶尔有飞行的,便在水天相接处巧妙地点缀一笔,如梦似幻,宛如一首抒情诗的标题。在近处,很宽的一大片水域都很浅,遍布着高高低低的涉禽,有的通身洁白如玉、有的身披美丽斑点。涉禽们或悠闲地觅食,或凝神远望。不知道从什么方向,隐约传来一两声鸣叫,如同美妙的画外音。同行的人向我们介绍着,这里的水鸟有多少多少种,人们是如何如何偷偷登上小岛去捡鸟蛋。我们交谈着走近水边。已经很近了,但是水鸟仍然没有被惊扰的迹象,最近处的已经可以看的很清,有优雅高挑的鹤,和不知名的贴着水面迅速奔跑的小雀。突然,它们就像同时接到了一个指令是,轰然飞上天空----无数的水鸟飞起来,甚至包括远远的水湾中的一群。它们在天中迅速脱离了混乱,按照一定的秩序在盘旋、在翱翔。在鸟的巨阵面前,我突然觉得人是那么孤独那么渺小,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薰,你在哪儿呢?在干什么?我想你,你能够想象我面前的风景么?知道我在此景前的感觉么?知道我在千里之外在想你么?我播出她的电话号码,手机听筒一片沉静,而后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薰,你在哪里?不管怎样,你别离开我!我就像这水鸟,而你便是我生命中的唯一的湖,没有你,我的生命会萎缩会干枯!
    大庆的主人十分热情,一再要求要带我们去参观大庆石油博物馆。我们一路看到隔不远就有的机械打油“磕头泵”,来到了博物馆。解说员介绍着隶属、前身和历史,我无法专注,脑子里在想着薰,想着她此时是否正在普陀山的某个神灵面前许愿,想象着她会得到怎样的启迪,想着她还会对我在路上給她发的信息有什么不好的感受,我挖空心思地想如何才能不让那些不好的感受給她留下什么印记。解说员继续介绍该馆何时正式对外开放和该馆面积,我心不在焉地跟着,脑子在停顿和空白间轮转。我似乎听到讲解员说大庆原来是一片荒滩,荒滩上似乎只有一个小镇,由于第一口井喷油时,恰逢国庆来临因此改名为大庆。我又一次给薰拨打了电话,仍然无法接通,我无奈地我看着我国各届领导人参观大庆油田的历史图片,大庆石油勘探创业时的艰辛发展史及我国石油分布情况,格外留下印象的是诸多的岩石矿物化石标本。至于地下怎样钻井、石油如何出来等等根本无法吸引我将忐忑不安的思绪中将自己带回眼前的世界。
    晚饭是丰盛的酒席,主客均喝了不少酒。随后,主人带我们来到一个很大的广场。他们夸张地说,这个广场比天安门广场还要大。我有些不以为然,跟随他们走着。我故意落后几步,拿出手机,又给薰拨打了电话。又是无法接通,这种情况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同行的人在招呼我跟上,我快步缩短和他们的距离。广场真的很大,我无聊地走着,给薰发去一条信息,告诉她我想她,并让她看见短信后给我回电话。同行的人又在向我招手,广场上四周围的人们都在不约而同地向有喷泉的方向聚集,人多了,就有相互不容易看到的危险。“诶,来了。”我应声急行了几步,随着骚动的人群向前汇集,手中仍举着电话。人不是很多,但汇集的趋势仍挡住了我的视线。突地,喷泉真的喷涌起来,很高地,相对诺大的平坦的广场简直是宏伟的拔地而起,让人有一种火山爆发般的感觉。此时薰的电话打过来了,电话刚一接通,我就感到她的情绪有些异样。我随着骚动的人群小步急行,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告诉她我给她打过N个电话都没有通,薰在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太清晰就被身边的人裹挟着拥向前面。到了近处,看到很近、很高、很粗旷的喷泉,我刚才还在对喷泉只是抱着不以为然的期待,而片刻面对着面前突现的巨大水柱,感到了巨大的震撼,精神也为之一振,于是我对着听筒大声说喊:“宝贝儿,我在大庆那!有一个比天安门还大的广场!喷泉喷起来啦。对,好高的喷泉。风,还有风……我离喷泉还远着呢就有水珠吹到我脸上!”“呵呵。”话筒又传来她富有特色的升调的声音,我感觉的她的心情接 常了一些。我大喊:“水珠!有那么多细小的水珠儿!它们从老高老高的喷泉顶上吹过来。我一身都要湿啦!”电话那端薰似乎被我的描述感染了,她说:“都感觉到水珠儿吹到脸上的。”迎面飘过来无数的细小的水珠落在脸上,我也愈加清醒了些,沉吟了片刻语速缓慢语调低沉地说:“我爱你!”
    “收到。”也是片刻沉吟之后听筒传来了她的声音。
    我继续说:“宝贝,我真的爱你。不管我是孤独还是激昂,不论你对此享用还是抱怨,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听筒传来她“嗯”的声音,表示她听到了。同行的人在招呼我,我紧走了几步我继续说:“别怪我来大庆路上給你发的信息。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在爱情中的普通的人,也会有些事情或感觉承受不了。冲动下说了不对的话,请你别当真,请你永远记住我爱你这个事实,我的爱是纯净、深刻而且独特的,毫无条件的,无论我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会毫不犹豫地对你说‘我爱你’。无论我在单位还是在大庆,无论我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会对你说‘我爱你’!”
    “那,你在火车上跟我说的话呢?”她冷静地问。
    “我…我,可能只是在想到特定的事情后有些特别的郁闷了吧,对,是因为郁闷所以表达了一些不该表达的东西。”
    “那,你知道我看到信息后的体会么?”
    “我…没,有吧。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的感受,就像每次对你说‘我爱你’。我们之间不能有误会和隔阂,不应该有误会和隔阂;我们不能离开,不应该离开。你知道么。”
    “我知道了。”
    “宝贝儿,我爱你,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
    “什么?!”我一愣。
    “没——听——见——”她喊。我这回知道了,她在调皮,我真的好想看到她此时调皮的可爱的样子。
    “我——爱——你——”我加大了音量拉长声音。
    “没——听——清——楚——”她加大了音量拉长声音。
    “我,爱,你——,与你永远不分开——”我在空旷的广场上大声地尽情地舒畅地喊——这也是今生第一次,她在电话那头幸福地尖叫。
    “你要记住——”我大声地对她喊。
    “记住啦----”她拉长声音答应着。
    安静了一点以后我问:“我过几天才能回北京,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想你。”
    “你没听到么?”她问。
    “什么呀?没有呀!我特别想你,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我在普陀呢,刚才告诉你了。”我想起来刚才有句什么话我没听清楚,解释说:“这里太嘈杂了,对不起,我没听见。你真的在普陀么?你好么?旅程顺利么?到寺院了吗?”说话的同时我感到有些吃惊。
    “嗯。我在普陀。我也见到你说的海滩了,还有你说的围着烛火绕行的人们。”
    “哦,是么?可能是另一拨人而已,感觉怎样?”
    “没什么特别的,我刚到,只是在宾馆里休息了,只是稍微转了转。你那里怎样?”
    “这里喷泉可比我想象的高多了,可真大,好像应该比国庆时候天安门广场的还要有气势。我,我这里光顾跟你说话了,他们都把我丢了,人呢?人呢?人涅?”我拿着手机一次次跳起,试图在人群当中找到同行的人。跳了几次,有些气喘吁吁,电话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如果有一天,你把我弄丢,会怎样?”是啊,如果有一天,我把薰弄丢了,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我终于看到了同行的人,他们也在向我招手。我脑子里飞快地交替闪现出几个场景,我下班后开车去机场找她,强烈的阳光从身后照着;她在单位门前等我,穿着吊带的小上衣不愤地坐在门口的小登上;我在北京人流如织的路边低头急行,蓦然回首,在人群中茫然地寻找已经丢了的她。我强迫自己停止了脑子里继续出现其它的场景,说:“我,会在原地等你,一直等你!”
    “你这话好伤感。”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爱你,那就是我;如果有一万个人爱你,那里面一定有我;如果没有人再爱你了,那就是我已经不在了。”我重复着在山边水库大堤上对她说过你的话。
    “收到,”薰沉吟了片刻,语气有些迟疑地说:“这几天,你先别给我打电话了好么。”
    “怎么?”我不解地问,心里想着自己又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行为。
    “我先生可能也要来普陀。”
    “啊?!”我心里一震,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隐约的不快和不祥的预感,心想怎么会这样!
    “他,他开车来。明天我这个手机,可能会用作导航。”
    酒劲儿一下子又从胃里顶了上来,我打了一个酒气浓重的嗝,感觉有些要吐。任何形式的文学艺术作品,就算是由其领域内的顶尖高手操刀,都很难表达生活本身所包含的戏剧性情节,更无从精准表达心灵深处的复杂多变的感受。它也许一种看不见、嗅不着、触不到、只是一瞬间徘徊在心中的阴影。根本无法用文字描写、线条描绘、色彩调和或舞台表演出来。比如此刻,我听见她说她的先生明天就要到达普陀,她那轻描淡写的声音传达过来的信息,稍经我的思维处理,仿佛立刻为我的心灵覆盖上一层重压。在我意识之下潜行的心情,兀地滋生出对他的妒忌和愤怒。一丝无名的恼恨在我心头掠过,而后不断壮大。蓦地,我很清醒地意识到,他俩会在我刚刚驻足过的沙滩徜佯,会撩起一抔刚刚从我的指尖滑落的海水嬉戏。我还意识到,在那海天佛国的世界里,他们会共同参拜同一尊神像。普陀,原本是我和她计划参拜的地方,在那里,我们计划带去满心的爱意和甜蜜的困惑,希寄能够受到真知的点拨。而现在,我完全成了个个多余的人,不!还是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制作嫁衣的人!而且,曾经象征着我和薰美好感情的手机,竟然也会被另一个人移为它用!这么晚了,眼前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孜孜不倦的苍蝇,落在不远处地上的一块痰迹中,如获至宝,吃完后,蹬腿、抹嘴、缕翅、起飞。我突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恶心,一阵反胃,随着一个夹杂着刚刚进肚的玉液和佳脩的十足的酒嗝,我感觉到有若干固液混合物通过食管,一下子反冲到嘴里。我紧闭住嘴唇,将它们控制在牙关之内,稍稍稳定,一努力,而后又一口把它们原路咽下。然后,对着手机应了一声:“哦。”
    三十八

    列车如期载着我回到北京,和关于大庆的泡子与广场的美好记忆。我打车直接到了单位,由于离开了几天,单位里积累下不少急待处理的事情。我立刻投入了工作的忙碌,将近中午的时候特别想給她发个信息,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问问她是否一切顺利。但想到她那天的嘱咐,想起她身边可能有那个人顿觉没有意思,忍不住拔出了电话又塞回兜里。就这样,在忙碌中几天的时间过去了,时间越过周末后另一个忙碌的一周开始了,到周三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給她打了电话,她没有接,她回来了么?是此时正在忙工作?或者去了卫生间?又过了十几分钟,我再次拨通她的电话,竟仍然没有接听,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或者是她又想起了什么?我越想越无法安心工作下去,在实验室焦躁地踱步,心想她不会这么多天还没有回来吧。到了下午我再次播出她的号码。“喂?”听筒传来她的声音,简单而有些冷漠的感觉。
    “喂!”我连忙大声说:“你在哪儿呢?在干什么?回来了么?周围怎么有些乱?没有听见铃声?”
    她简单明了地回答:“回来了,在office。”
    “那,”我想,可能出什么事了,脑子里不知为何闪过那个曾经被砸坏了的电脑键盘。我沉静了一下接着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此时我又想起了01年时我的“黑天鹅事件”——那时的薰也是如此冷静地告诉我男朋友要回来了。真的很意外!真的很颠覆!我真的害怕现的情况真的会重复!
    “怎么,怎么没联系我?”薰没有回答,我又问了一遍,她说她正忙,就把电话挂断了,留下我无限的惴惴不安。
    我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的日子里薰的电话一直处在关机的状态,无论我如何拨打,都是无法接通。我給她发了很多条信息,问她怎么了,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芸芸。但我根本无法确认她是否收到了我的信息,随后的日子如何也联系不上她了。日子飞快地过去,又过了两个星期,我终于忍不住了。在一天下班之前,我开车去到薰的公司。下班了,她的同事三三两两地出来,惟独没有薰,我等到暮色降临,只好开车自己回去。回家的路上感觉到巨大的不适应,以前每次开车行驶在从薰的单位到家的路上,都是载满了一车的幸福和甜蜜,如今只剩下失落和不安。第二天,我终于忍不住給薰的单位打了电话,以前我几乎没有打过她单位的电话,是不愿意在她工作的时候打扰她。电话被转接到薰的座习,听筒传来我熟悉的声音。电话里,她告诉我她正忙,我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她不回答,我问她遇到什么人了,她答非所问地告诉我中午要到机场接一个来自广州的客户,并立刻要挂电话。我一听就急了,飞快地说自从我去大庆和她分别都一个月了,联系不上她,我一直忐忑不安,不知到她遇到了什么人或什么事,产生了什么想法。
    薰淡淡地说:“我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如何跟你说。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说好。”
    我一再追问,她就是不说,此时她身边似乎有同事叫她,“就这样吧。拜拜。”她干脆地把电话挂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就这样就断了?!怎么这么坚决?到底怎么了?普陀?先生?老尼姑?我脑子一片混乱。我又拨通了她地电话,她拒接了五、六次之后还是接听了。
    “怎么了?”听筒里传来她严肃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你能说一下为什么吗?你是在说要和我分手么?”我问,“我,我刚才没听懂。”
    “是。我不想说太多,也不能多说。”
    “不,不是!可是,我在去大庆前咱们还那么好呢,可是那时候,还说好咱们一起去普陀呢,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么突然!”我在电话中毫无停顿继续说:“咱们感情那么多那么深,这对于我不公平!”她安静地听着,可怕的安静。实验室进来一个同事,可能找我有什么事,我无礼地边说边拿着手机走到隔壁房间。
    她终于说话了:“那我问你个问题。”我像汪洋里漂浮的可怜虫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说:“问吧。”
    “你虚伪吗?你自私吗?”我没有想到她问这个问题,这是从何谈起呢!
    “我不虚伪。”我迅速地回答,心里想着一定要言简意赅。我接着说:“如果单谈在你我的关系的问题上,我完全可以回答不虚伪!因为自打我01年和你第一次说了我爱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儿——没有爱过、也没有说过!”我真的无法预料她为何要提出这个问题,难道是女禅师算出了什么?可是我真的问心无愧呀!我接着说:“我是诚实的,每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都是真心的、踏实的,我从来没有在你这里隐瞒或掩饰过什么,一直以来我的心里只有你呀…”
    她说:“就这样吧。”她打断了我。然后说:“我要去机场接客户了。”
    “那,那,还有,还有自私…”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想说什么又怕一下子说不到点儿上,因此她不再給我机会,但是我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呀。即使我是个虚伪的人,即使在我的身上有自私的缺点。可是你上个星期还在跟我浓情蜜意的,你从来没有提出过在这两个问题上对我的不满呀!而且,我没有任何事情瞒着你,如果我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你的事情,突然间被你发现事实真相;或者我的自私让你忍受不了,我也就认了,可是真的没有这样的事情呀!喂?喂?你在听吗?”
    然而,她真的不再给我机会了。她说:“我在听,你也该说完了吧。我只能告诉你,是普陀!就这样吧。咱们以后不用再联系了。我要去接人了。”电话干脆利索地被挂掉了!
    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试图能品味出她简短而冷漠的语言中的信息,感觉一切突然而混乱。突然间,心里一阵纠痛,我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可能就此离开我了。这离开,将意味着永远,和音讯全无。我不寒而栗。又拨通了她的电话,被拒接了。随后我立刻又拨了几遍,不是被拒接就是铃声一直响到断线也没有接通。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击懵了,脑子不知道在哪里停留。自私?虚伪?只是意识到应该立刻见到她,了解在普陀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请求她給我解释的机会。对了,她要去机场接广州来的客户!我立刻上网查出广州来的飞机到港的时间,匆忙地收拾了随身的东西,开车直奔机场。一路上我违章超车、不按交通标志行驶只为不要错过她,堵车了,我在三环辅路上行入自行车道一路冲到三元桥。在一个红灯前,我給她发了信息说:“我永远不能丢了你!亲爱的,我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不同结点。”灯变绿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结点”是什么。是机场?是三元桥?后海?还是新街口?想到这些曾经点缀过那么多次我俩依偎着的身影的地方,我心中再次不寒而栗。我又想到她说过的与自己父亲的决裂——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儿,是一个说的出就做的到的女孩儿。想到这里,我愈加感觉情况的严重。在机场高速的一路上,我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要注意安全,一边又給她拨了电话,仍是无法接通。这时,前面的车突然一个紧急刹车,我忙乱地狠踩刹车,当我发现可能已经来不及时,同时向右稍微打了一些方向,车头的左前角几乎擦到前车躲了过去。幸好右后边近距离没有车。我惊得头发都几乎竖立起来。我定了定神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开车,努力地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将自己的思维生硬地转移到NBA的赛场上。我回忆着乔丹曾经的一个精彩的过人镜头,接球、晃动、起步、过人、飞行、滞空直到投篮。想象中,我稍微稳定了一些情绪,平稳地驾驶着汽车驶向机场。
    机场T2航站楼国内到达出口处,电子显示屏上显示从广州来的飞机还有一段时间才落地。我没有迟到,估计她正在打车往这里赶,我这时才发现自己一路上竟出了一身汗。一边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我注意到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树立着一棵人造的椰子树,树边上是几排座位,我选择了一个身边无人的位置坐下来,环视周围,力图能够看到她的身影。我没有看到她,看到了几十米外出口的人群,看到每个人脸上期待的眼神,有的面带兴奋、有的心事重重。机场,注定是个拥挤的地方,有人将要起飞、有人或刚降落,一些人行色匆匆地行走,另外的人长久地翘足眺望。不知这里会否成为其中某个人一生中的转折,成为他或她一生不会磨灭的记忆,反正我清晰无比地留住了在机场这隅的记忆!我不愿成为一个岁月记录者,但我比任何人都习惯回首自己这段来时的路。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回首机场的这个时刻,我的思维都会驻足许久许久,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很多记忆的节点我都会忘记或毫不理会,但这里,仿佛有一个时间的陷阱,我在这里的经历,被清晰无比地刻录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每每鲜活无比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间的陷阱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它能够把一切统统吞没,原来的应有尽有被吞噬殆尽!其中有我的,多次许诺过千古不变的爱情!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个班机落地了,有人出来了,接机的人们有些骚动。我看到了一个人彬彬有礼地接到客人相互握手寒暄;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儿激动地和接到的男友拥抱;我看到了三个中年人接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的老人,其中一个中年人俯身与老人拥抱,泪流满面——最后的这个场景让我自然地联想到分离。难道今天真的是我和薰分离的日子么?难道今天的分别真的意味着与她永远失去联系了么?难道真的就连很多年后,彼此就如轮椅上的老人一样沧桑了以后也不得见面了么?想到这里,我心如刀割。我忍不住又給她拨通电话,依然是遭到立刻的拒接。我再一次痛心地想到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儿,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女孩儿。周围的人很多,我戴上耳机,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想让自己平静一些,等一会儿真的见到她了,不至于过于激动或者表现得语无伦次。音乐响起,是王菲的《我愿意》,歌中纯净而极至的爱情观曾经让我俩向往并唏吁不已——这是我和薰在一起最喜欢听的歌。歌中唱到:“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曾经的那一天,我俩开车在机场辅路上行驶,听到这里,她让我把车停在路边的树林旁,她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将头轻轻地依在我肩头一起听。一遍,又一遍。歌中反复地吟着一个女人对自己心爱的人的真情诉说:“…我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 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 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歌声中我开着车,她依偎在我的肩旁,目光迷离地注视前方,和我一起憧憬着一种爱的至高境界,歌中唱出的境界曾是我和薰向往的,并相互许诺承认彼此能够做到的。可是从今天起…我不敢想下去。“宝贝儿,请不要决然离开我。想到从此永远失去你心里好难受。我会一生心痛于没有留住这段爱情!”我发出了一条短信。希望她能看下去而不是连看都不看立刻删掉。耳机里不知何时传来锦绣二重唱的歌《才爱到一半》,时而凄婉时而撕心裂肺。歌中唱道:“好久没有你的信,你的电话。我只想要清楚的确定一下。我们只是吵了个很长的架。或者你打算就这样分了吧。妈妈电话里问我过得好吗。我只能咬著嘴唇,说不出话。每天晚上一个人走路回家,泪水就不停无意识的流下。我们不是才爱到一半,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完,我想送你的生日惊喜夜晚,你想带我去的旅行,怎么办?我们不是才爱到一半,是谁讲会好好珍惜这情感。也许不能爱,会是一种遗憾。然而不能不爱却是种悲惨……这是有一天我到她办公室里时,从她电脑上考贝到手机里的,当时我和她还在开玩笑说听歌就是单纯地听歌,可千万不要在哪天转化成彼此的现实。特定的情况下再听起这歌,我的眼圈不由地湿润了。給她继续写信息,我写道:“我请求你給我一个机会,我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解释。你我的爱不能就这么不堪一击。请你給我机会,給咱俩机会。咱俩曾经拥有的爱情太深刻太美好了,不是还说过那么多珍惜么,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果。”信息发出了,我再次环顾四周,我竟真的看到了她!她正脸色铁青着从门口进来,走到等候出港的人群当中。她手里拿着手机,我看到了她低头瞥了手机一眼,然后纤细的手指利落地上下按了两下,又重新抬头向出来旅客的方向眺望。她离我很近,只有十几米远。我就在她的侧后方,我突然痛心地意识到她按的两下是在连看都没看的情况下删除我的信息。我站在原地,可怕地发现自己以为拥有了那么多爱的约定和誓言便可与她一生相守,事实根本与我想得不同。曾经的试验和约定都不是永恒不变的,都是可以被她删除被她格式化的。曾经的美好一幕一幕地划过我的眼前,东直门的KFC前薰的小脸冻得红扑扑、静之湖的大堤旁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是她最大的麦穗儿、喷泉涌起形成的水门前薰拉着我的手尖叫着冲过去、她給我的邮件中写道永远不分离…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凝固住,都不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包括不远处翘首企盼中的每个人,包括我耳中一直在吟唱的《才爱到一半》。我座在离她十几米远的斜后方,仍然幻想着能够寻找到最后一丝光明,每隔两、三分钟給她发去信息或拨打电话,她没有任何反应,手机之所以保持着开机状态估计只是因为在等待她接的从广州飞来的客户。忽然,她转过头来,环视着身后远远近近的人群,那个瞬间我以为她看到了我,我以为她在寻找我。就在这突然间,我感觉浑身彻底的寒冷,我因寒而栗、粟粟发抖。我双手捧到胸前举着手机,忽地感觉自己就像可怜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此时似乎一切的希望、一切的温暖都只能够来自胸前手捧着的这个东西。我打开她发给我的短信,像极度寒冷中小女孩儿划燃每一根火柴,有的是她昨天发給我的,只是叮嘱我要平安———平淡地散发出温暖;有的是她一个月前发給我的,一直没舍得删除———耀眼地传来炽热。不远处的她冰雕似的站立不动,丝毫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我逐一地一个个打开手机里储存的信息,就像寒冷绝境中小女孩用手中的火柴逐一划亮眼前的夜空。我伤心欲绝,每一条信息逐字阅读,随后逐一地删除每一条打开了的短信,缓慢、无奈而义无反顾,直到“火柴盒”里空空如野。当不再有可以删除的短信,我黯然转身离开国内到达的大厅,自动门前回头再看了她一眼,人群中她醒目地矗立。音乐再次重复地唱起“我们故事才爱到一半,还有……没有实现完。”我边走边抬起头,似乎想要抖落一身的冰雪。我走了,离开了那让我终生伤心的地方,我驾起汽车,终于离开了她,音乐中,安徒生喃喃地在讲术着:“她终于抽出了一根火柴,在墙上一擦,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来。小女孩把手放在火苗上面,小小的火光多么美丽,多么温暖呀!她仿佛觉得自己坐在火炉旁,那里面火烧得多旺啊。小女孩刚想伸出脚暖和一下,火苗熄灭了,火炉不见了,只剩下烧过的火柴梗。她又擦了一根,哧!火苗有窜了出来,发出亮亮的光。墙被照亮了,变得透明了,她仿佛看见了房间里的东西。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一只烧鹅突然从盘子里跳出来,背上插着刀叉,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几只大面包也从桌上跳下来,一个个像士兵一样排着队向她走来。就在这时,火柴又熄灭了,她面前只剩下一面又黑又冷的墙。小女孩舍不得擦火柴了,可她冻得浑身直抖。她又擦了一根,吃!一朵光明的火焰花开了出来。哗!多么美丽的圣诞树呀,这是她见过的最大最美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着许多彩色的圣诞卡,那上面画有各种各样的美丽图画。树上还点着几千支蜡烛,一闪一闪地好像星星在向她眨眼问好。小姑娘把手伸过去,唉,火柴又熄灭了,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小姑娘又擦了一根火柴,她看到一片烛光升了起来,变成了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在天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火丝。所有的星星也跟着落下来了,就像彩虹一样从天上一直挂到地上。小女孩又擦亮一根火柴,火光把四周照得通量,奶奶在火光中出现了。奶奶朝着她微笑着,那么温柔,那么慈祥。 ‘奶奶--’小女孩激动得热泪盈眶,扑进了奶奶的怀抱。 ‘奶奶,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熄灭,你就会不见了!’小女孩把手里的火柴一根接一根地擦亮,因为她非常想把奶奶留下来。这些火柴发出强烈的光芒,照得比白天还要亮。奶奶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美丽和高大。奶奶把小女孩抱起来,搂在怀里。她们两人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起来……”
    我走到门口,打开玻璃门,一切行动如行尸走肉般地,我关上门把我的爱关在了里面,走之前我又回去拉开了一尺的门缝,希望不远处的爱情能够回心转意,能够飞奔过来挽留我、拥抱我,因为我意识到这次真的将会是最后一次距离爱情这样近在咫尺了!玻璃门无奈地缓缓合上,玻璃的那边仿佛是即将绝别的另一个世界,她突然回头,眼光又是迅速地一轮,她应该看见我了,目光迅速地从我身上掠过,我的心紧绷了一下,随即冷却如冰。我终于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马路的边缘,再回头看时,她似乎朝我挥着手让我进去,我走回门前,看清那是她掠发的背影,我又想起了那首我们的歌,歌中唱道“你掠发的手不仅仅是美丽…”我低头向停车场走去,直到我们都不再可能看见对方。这时我觉得好像我们第一次告别的时候,那晚我送她回宿舍,分开后她又飞奔回来,在我脸上轻轻地一吻,然后再次分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着对方,直到互相再也看不见了。我突然意识到再也见不着她了,心中一阵揪痛,我跑回到门前,她的背影离已经不在那里……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迅速笼罩在头顶,我不禁抬头向上寻找。一架巨大的飞机斜刺里的直向云霄,渐渐地升离,隆隆的轰鸣声慢慢变小,飞机也随之变得模糊,它将盘旋上升,最后消失在云层里。薰真的走了,我想,今天的离别也许真的就是一世!就好像是薰被那架飞机载着,飞往了遥远的国外,永远不回来了!
    与其说我驾车驶离机场,不如说是逃离,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我搞不清应该朝哪个方向行驶,脑子里充满着对她解释的话语,和曾经在一起时的美好片断。这两样东西无序地交替出现,耳边一直响着手机里播放的“才爱到一半”。我行尸走肉般地操纵着方向盘和档位,不知不觉间天津竟在眼前了!
    我应该感谢天津这个城市,早就听说天津的道路建得没有方向性,三叉口、五叉口很多,我只记得大概见到过叫解放路,王顶堤,大胡同,勤简桥,鞍山道等路牌。估计我要么是在沿着折线穿越这座城市,要么是在划着或大或小的方块和圆圈。而经过的每一个方块或圆圈,都承载着我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封闭的路的图形在持续地划着,我的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心痛和无助感在弱化在减低。与北京略有不同的路口设计和交通规则迫使我不断地从持续的伤痛中抽回神经。我必须将持续的回忆和痛楚暂停来应付行驶的路面上出现的情况。天津的交通与北京不同,中环路似乎是由原有的若干条路连接而成。明明是一直直行却在不知不觉中由一条路变成了另一条路,红灯很多,很宽阔的道路多数地方有自行车混行,好不容易到了车速路可以提起的路段,在路中央又可能随时出现一两个横穿马路的行人。耸立的高楼和纷杂的路口一次次在车窗外掠过。我停下车来,在完全默生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陌生的人们。左边不远处,一个很年轻的男孩不知为何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女孩儿府下身体似乎在和他说着什么。右边的出租车在趴活儿,司机下车站立扭动着自己的身体。男孩终于抬起头,女孩将他的头搂近自己的身体,他的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出租车司机回到车里拿出手机,似乎在与老婆商讨着如何吃晚饭。我突然意识到忘记了吃午饭。肚子确实有了饥饿感。转过头,男孩与女孩儿已经不知去向。我想,他们一定是和好了,或许根本就没有经历什么,他俩一定是牵着他们的爱情一起过马路去了。终于有人打车,司机与车扬长而去。一个老人用轮椅推着另一个老人正好停在我面前,两个人通过努力,终于上了便道,向远处蹒跚走去。
    在黄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着华灯一盏盏渐渐亮起来,映着深蓝的天空底色,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走在微微的风里,想着和薰曾经在一起时的快乐,也想着不可知的未来,心一点点地冷下来,又随着思绪一丝丝回暖,最终留下的只有心痛,清醒的清晰的心痛。回忆像慢慢远离的车灯,在路的尽头只留下若隐若现的一个红点,我带着悲伤的眼神听着曾经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聆听过的最温暖的歌,突然觉得路尽头的红点好象我们忽到尽头的爱情,我仍不舍得转身但事实上它已经走远,一路绝尘、义无返顾,不论我是不是留恋。我擦了一下眼睛,手指上似乎沾上了些许泪水。不,那一定不是泪水,一定是我迷眼了,我低头在手指湿润的痕迹中寻找着擦下来的尘粒,就象鲁迅笔下的啊Q在努力地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到一只大个儿的虱子。再抬起头时,路的远方连最微小的红点都不见了,天空中的几缕云勾勒出巨大的抓痕。悲伤的思绪错乱地搭建在大脑中,我想找出它们的源头,但我还是听之任之了。我的耳边响起了挥之不去的歌声,歌中唱道:“我是真的为你哭了,你是真的随他走了。就在这一刻全世界伤心角色又多了我一个。我是真的为你爱了。你是真的跟他走了。能给的我全度都给了,我都舍得,除了让你知道,我心如刀割。”歌声中我看到她飘然离去,我呆若木鸡。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不知道何去何从。自己不停地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夜已经开始变黑,道路边林立的大厦,已经被璀璨的霓虹灯装饰得五光十色,散发着远的、近的火热的光泽,昭示着这个城市的陌生和繁华。愣愣地矗立在那里的我突然想掉泪,赶紧吸了吸鼻子,告诫自己忍住、忍住,泪水还是迷糊了双眼,我控制着它不会从眼眶溢出最终滑了下来。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阿杜的《离别》,在忧郁着撕心裂肺的唱着离别、离别。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今天的离别,当初的海誓山盟到了今天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昨日的痴颠嬉闹已经烟消云散。我木然地进入了近似休眠的状态,几乎没有了思维,只是在反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这么坚决?为什么你面对我们的分手竟然如此平静?为什么不留给我哪怕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回答我,霓虹不告诉我,黑夜不吱声,星星躲着不露脸,月亮冷漠的看着我,我想问他他却无声的细数着我的伤痕。我奇怪远隔百里之外的天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头绪可以触动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经。我拿出手机,点击了上面围棋的一个软件,想通过与程序的对弈使自己暂时摆脱这混乱的思绪,至少可以冷静和清醒些。我先占星位,电脑以无忧角对应,而后由左挂我的右上角。我夹,它跳,我靠近它跳了一步把它的发展方向引向中腹。我从底下托一步,试图搜掉对方这块棋的根,同时试图里外联系。对方断到底,这里的战斗真正宣布开始,我不能让对方在这里活掉,它已经没有根,即使发展再大也是向中腹发展,我在右边分投,准备既可以占边又将巨大的包围圈形成。它从另一个方向挂角,我应了一手以防备角被侵消,对手跳了一步,我压。对手毕竟是电脑,无法判断出我的弦外之音,刚才没有意识到我在随它走的同时正在经营自己的巨大包围圈,此时大概意识到了最初的一片棋逃不出去了,大概想从右上角的下面撕开缺口,扳了一手,我挡,它又扳,我长了一下,对方叫吃,我长,又有两个子同时被叫吃。无论吃掉哪一个子我的防线都将崩溃,我愣了一下,点击菜单中的退棋选项。“不许退棋!”薰在身后大喊。我亏心地转过头,她怒目而视坚定如铁。“就一次,就一次。”我一边说着,还是瞬间撤销了刚才的一步棋。再转过头时她已经踪迹皆无——哦,这是在天津;哦,她在北京,她可能在陪着广州来的同事在谈工作;哦,今天是她和我真正分离的日子!我的身边永远不会再有薰的嬉笑怒骂了!身后?身后是陌生的城市,陌生感造就着我的孤独,陌生的城市中华灯初上人流如织,陌生的城市中固执地上演着悲欢离合分分离离,我在这陌生的城市中彻底地继续迷失、继续伦丧…………
    三十九

    随后的日子里,我仍然会给她打电话,起初每次听筒里都传来拒接的声音,又过了些日子电话里变成“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我仍不甘心,给她公司打电话,公司说她已经离职,我请求她们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对方说这是公司的商业秘密。我到过她在机场附近租住的房子,已经是人去楼空。于是我想起她对我说过不论走到哪里,她的邮箱是不会变的,我每天给她发去邮件——每每如石沉大海。她是不是已经准备好离我而去之后的方向了?这样,人间蒸发,就会使我不得不把现实接受?!薰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儿,有些事情她说到做到。我一想到那样依恋父亲的她能够最终和家庭决裂,心中就感到这就应该是事情的结局了。我永远想不清楚薰到底为什么离开我,而且是绝然的不留任何余地的。千万种可能在我头脑中掠过,千百个理由在我心中荡过。我逐个地追逐它们然后奔向下一个,最终我仍不得其解。迷茫中我想象着薰可能的去向——出国?她说过她喜欢北欧的风情和节奏,她说过她喜欢在意大利街边喝酒的感觉,在那里她独自品着酒吧自酿的啤酒凝视杯中气泡缓缓升起,一个老外缓步走过来柔声说是不是可以请她喝酒。可是出国和我有什么抵触么?!回归家庭?也许薰和那个男人在佛面前进行了极深的心理交流,而后决定回归?薰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应该生个小孩儿了,难道她得到了普陀女禅师的点化,最终真的决定要全身心地孕育一个生命了?可是这又和我的存在有什么冲突呢?!也许她会到日本开一个中餐馆?或者是在北京或贵阳的什么地方开一个日本料理?可是,不管由于什么原因,不管她去了哪里,应该跟我说呀,即使不是征求意见而只是通知一下。或者她真的收到了女禅师的点化,真的想结束这段情感?但是,诺言呢?拥抱呢?该不会是她的身体发现了什么大的病痛吧?这种原因是我最不想想象的!总之我彻底的知道,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之后的每天我按时下班,回家,有时打篮球、有时喝酒,无论做什么,我总期待着她的再次出现。每天我仍然每天4点半下班,下班走出单位大门的时候,同事习惯地互相询问是否要去接孩子,或者晚上准备买什么菜。我呢,总会象以前一样当被问及“去哪儿玩儿呀?”“回家。”我答道。
    在那些日子里,到了每天晚上,我通常静静的躺在沙发里,聆听蓝色的音乐或是悲伤的情歌。经常听得泪流满面,有一些歌词曲并不是一流,但能带给我画面感。那一段段形神兼备的歌词,就是一幕幕别样的人生,在别人的人生里,有时也会令我产生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想象和共鸣。我承认被打动的时候,便悲伤着歌中的悲伤,当悲伤持续的时候,我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用指尖敲击着键盘,让它发出一种单调、孤寂而又抑扬顿挫的声音,也许那也算是一种对歌的应和。忧郁的字符跳跃到电脑屏幕上,它们的聚集。也许,这将是爱情的唯一归宿。
    光阴荏苒,时光将带走一切,惟独无法带走我的相思和我的忧伤。有时,我会独自开车,重新路过一下机场辅路,去一下曾经留下我们爱的足迹的天竺,然后怅然回到家中。在家里,我像是一只躲在壳里长眠的海螺,紧闭起和外界的联系,唯一作的事是在心里细数着曾经的呢喃。我悲伤地想,如果我真的是一支海螺,那么,当有一天我醒来后,再次打量这个世界,最可能的情况是,曾经的海底已经隆成山脉,我便是一块僵死在山崖上的化石。
    我终于在随后的某一个周末又一次到了普陀,我又找到了那隅海滩,月季的花香还是丝丝缕缕地点缀着夜色,夜色中,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女禅师,不同的是她没有了师妹的陪伴。我告诉她我的来意,我试图在这里寻找出事情发生的根源,她平和地告诉我她会尽力帮助我。我问她是否在多久多久前见过一个从北京来的女孩儿,一米六九、烫发、身穿一个粉色的小吊带儿裙,女禅师迷离着双眼,将目光投向远处海天一色的地方,冥想良久后问:“左手上戴着一只羊脂玉的镯子?”
    “是!”我终于找到了汪洋中的一块木板,“她问了您什么问题?您向她说了什么?”我急切地提问,忐忑地等待回答。
    “施主请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她都向您请教了什么,您是如何指导她的。您能够记得她,说明对她有过比较深的印象,有深的印象,说明她提出的困惑很特殊,您一定记得说过什么,请您告诉我。在她来普陀之前,我和她还在天天重复着海誓山盟,还约定相爱一辈子。可是她来过之后,就离开我了,而且是彻底离开,她没有给我理由也没有给我机会,从我生活中整个消失了。我想,她一定是问过您关于爱情、婚姻和道德的事,我想,您一定为她点拨过迷津。我现在无法找到她甚至联系上她了,无论如何,请您回忆一下她对您说过什么,和您对她说过什么。拜托了!她对于我太重要了。请您相信她是我今生的最爱,我是她今生的唯一。恳请您!拜托了!”
    “阿弥陀佛——”女禅师将目光转回来,和我的眼睛对视着,她的目光中充满着清澈的纯净、游弋着深不见底的禅宗、流露出高深莫测的对人生对宇宙的感悟。
    “师傅,她离开我,太突然、太没有征兆了。我被打蒙了,拜托了!”
    “情深不寿,强极必辱,慧极必伤。你明白吗?”
    这句话在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听她说过,我立刻回答:“明白。”
    “你既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说明悟性很高。也应该明白禅机不可泄露的道理。佛讲究的是一个缘字,在你和她相遇的时候,不知你是否想到了此字?”
    “是。”
    “那么,她离开你,也可由缘字解释了。”
    “什么?怎么…”我语无伦次地问。
    女禅师一字一句地说:“什么是缘?缘是命,命是缘,所以缘是前生的修炼。佛祖说:缘不可求的,缘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其实缘即如风,来也是缘,去也是缘。已得是缘,未得亦是缘。” 她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增加我的心痛。
    “可是…”我一时悟不出她的高深理论,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想问下去。
    女禅师绝然地打断我的问话接着说:“天机不可泄露!请你原谅,禅,不能说,我,不能说。”涨潮了,海水不知何时向着这边漫过来,掩盖了眼前的一大片沙滩,过不了多久,就会涨到我们立足的地方,我预料到了女禅师的回答,正像能够预料到面前的海水将涨到这里。
    我问:“但是,她离开了我,关键是她来这里之前还和我海誓山盟的呢,可现在,太遗憾了,我有些接受不了!”
    女禅师说:“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不是来问幸福的,只是想了解一下她决心离开我的原因,请您指点一下。”
    “这个,抱歉。”我还想问下去,可明显,她不想被一个无聊的话题反复纠缠,甚至连看都不屑再看我一眼,这,也正是对我最大的不屑——她不屑的,也许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这个人念念不忘的所谓爱情。
    过了片刻,我失望地接着问:“如果这将是改变不了的现实,您指点我一下,像我这样的,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不能把握该住,怎么调解自己呢?”
    女禅师说:“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万法皆生,皆系缘份,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人生无常,感情一样不可求永恒,各种欲望滋生出烦恼,只有放下执着才能够脱离苦海。你若能将念念不忘的红尘男女之爱恋,化成了寻求菩提觉悟的动力,你心便达到了初步的觉悟。”女大师口吐莲花,她用慈悲的心为我这迷途之人指点。
    我仍不甘心地问:“那,她说过自己想要个孩子吗?”
    “什么?”
    “我是说,您是否记得曾启发她要个自己的孩子?或者她说过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目前又有什么阻碍或放不下的人或事?”
    “施主,抱歉,恕我无礼了,我徒弟在找我,我要去给他们讲课去了。”女禅师从挎包中掏出正在闪烁的手机看了一下号码。
    “哦,可是……”
    “你不用再问了。你的事,再问也不会有结果的。”女禅师说话时语调不高,面部表情柔和。
    我还想说什么,可她继续说:“参悟,该讲的道理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去参悟了。抱歉。” 她转身离去前看了我一眼,射向我的目光里透着冰冷,仿佛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我感到不寒而栗,木然目送女禅师飘然而去。
    潮水涨到了脚下,我不得不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再抬头时已经寻找不到女禅师的踪迹,再回头,看到刚才我们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海水浸没,带着雪样泡沫的浪轻而易举地将刚才的一切抚平。凄凉中,我倍感物是人非,此次故地重游,怎凄凉两个字了得!远处,几柱射光从数目掩映的地方汇聚到半空中,照到观音的高大的塑像上,通身金光灿灿,更显露出佛法无边。
    怅然的我悻悻回到酒店,连日赶路的疲劳令我没有洗漱就倒头睡去。不知何时听到一种“哒哒”的声响,我想可能是卫生间的门没有关好,是海风透过开着的窗子吹得门在轻微碰撞。我翻了个身,继续蒙头睡去。不知多久,“哒哒”的声响又起,而且愈发猛烈,我无奈睁眼,竟一时不知身处何处!对面墙上挂着的是家中的挂钟,还有家中的窗帘、地板。我使劲晃着脑袋,定睛看着身边的一切,声响发出的地方是厨房的推拉门,窗子确实开着,风吹了进来——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酒店和海风,更没有刚才的女禅师和海水,竟是南柯一梦!
    夜,静得让人窒息,远方的霓虹灯像精灵的眼,诡异而诱人,近处的树们黑影幢幢,我闭上眼睛不去再看它们,任心底的痛渐渐沉淀、沉淀,我在沉淀中沦丧、沦丧。那夜,我又梦到了小seal,梦境中我开车回到了河北老家,车停在父母家楼下时,我看到她在随着几只小狗奔跑,奔跑中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的年龄已经不小,从后面看去微微有些发福,我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在不远出停了下来转过身子,我看到她额头的毛竟然长长了,毛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头,瞬间我竟然在怀疑她是不是我的小seal,我甚至怀疑她还是不是一只小狗,因为狗是不会出汗的。我俯身将她抱起,她仍是她。伏在我的臂弯中,激烈喘息,我感到她似乎有些不舒服,赶忙带她回家,进家后我放下她去和父母寒暄,父母嘘寒问暖,我一一应答。之后,我告诉他们小seal可能不舒服,随后竟寻之不见,后来在父亲的写字台底下发现她蜷缩在一个小窝中,那小窝竟是我01年时用鞋盒子为制作的!我又抱起她,父母跟过来,我的手指感觉到她的腹部剧烈的起伏,她呕吐了,很多很厉害,父母一阵忙乱,她吐净后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开,蜷缩回了自己的小窝。如果身边有个能够看到我梦境的人,那时也许会发现,我身体蜷缩、浑身筛糠般的不停发抖。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幸福的人们带着甜蜜进入梦里,我脆弱的思想再也躲不开悲伤,就像无法躲开这不堪回忆的结局。白天,我可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思绪去触碰和薰在一起的哪怕一丝欢乐和悲伤,但夜晚,是我失控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竟然死于“天葬”!我不知道在遥远的上天,端坐云端的到底是真主、如来、还是耶稣,我每晚都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不论他是哪位,我知道他是令众生仰慕的真知。我看到了那个主宰一切的真知,原来他一直在戏弄我,一直在企图谋杀我的神经,而且他对我的谋杀设计了详尽的计划,他对我做出的每一步行动都显示出他的心机深重,令我不寒而栗同时无处可逃,我真的不是他的对手,我被他彻底的摧毁了。
    大概在小学的时候,我得了一次重病,高烧不退,记得一次连续的输液竟然持续了17个小时,高烧中的我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在之后的多少年里,我时常在夜深人静双目四合的时刻,被一种无比沉重的困顿拖入一条雾气缭绕、神秘莫测、沉静出奇、甚至有些诡异的山坡,而我每次出现在这样难解的梦境中时,都是一成不变的孤独一人,我沉默凝望,忘记了自己还有语言的能力,那神秘的山坡宁静得没有一只鸟儿飞过,两边长满了灰色的青草。我在山坡顶处俯看,静如处子的坡面上平整而圆滑,宽阔的坡面不断升腾着雾气,以至于我只能模糊看到近处的坡面上不规则地布有很大的圆坑,圆坑大得能陷进去一辆轿车、小的能容一个人,深不见底。梦中的我,好像一直都在一个不变的规则里,就是必须以加速的运动从山坡抱头滚下,我渴望能够顺利滚到坡底,而能够闪过密布的深坑。我矗立在坡顶,想看清楚坡究竟有多长、坡底究竟有何样的一切,然而目力所及也许只是整个长度的百分之一。我的心头仿佛被灌了数量巨大的铅,压得我即使把嘴巴张得再大,也无法把沉在心底的那口气喘上来。反正都要滚,我索性有些迫不及待,渴望窥探的心情变化成类似于情欲的炙热,焚烧着我的心。也许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在生命的山坡不断的翻滚,企图通过百般的求索挣扎,最终到达理想的坡底。坡底也许是个美丽无瑕的彼岸,一定会有我追逐一生想要得到的一切,包括能够给予我真爱的女人。夜,每每如此安静凉薄!

    四 十

    那年,我看到了一个影片,名字叫《寻找周杰伦》。影片中,一个刚刚失恋的纯真女孩儿为了寻找一首周杰伦的歌走遍了大街小巷,那是她和心爱的人曾经听的歌。影片的最后,是那首听起来令人心痛、心酸的歌。我第一次听见,就被它吸引了,我觉得歌中唱出的恰恰是我自己的心情,歌名叫《轨迹》。
    随后的日子里,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一遍一遍地将自己沦陷在这首歌唱出的心痛中。感觉不同的是,我在听这首歌时的感觉,与其它描述心痛情结的歌有着完全不同的体验。已往,听到张信哲的或者谁谁的歌,可能最初是因为里面的一句或几句歌词格外打动我,我会沉浸在那几处特别的地方,而后,听得遍数多了,往往会随之哼唱,最后发展到字字句句熟记在心,以至于发展到在K歌时作为保留曲目唱。而这首歌不同,即使听了很多遍以后,我也从来没有哼唱过,当我听了将近一个月以后,发现了这么一个情况后,我开始格外对它付诸思索。最终我发现,我是完全被整个歌打动了,从歌中唱起第一句,到最后一句,我都在默默地随着它唱出的心痛历数我的心情,或许是在对薰说、或许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是在用自己的经历与歌词作者进行心的交流。每每随着歌开始的地方,和缓地唱出:“怎么隐藏我的悲伤,失去你的地方。”机场国内到达出口通道便出现我的眼前,那是我失去薰的地方,它給我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我的受难地,就像是石达开心中的安顺场和马谡心中的街亭。歌中唱道:“你的发香散的匆忙,我已经跟不上。”薰的发丝让我那么着迷,我喜欢她一丝不苟打理出来的样子,每当听到这句,我似乎正轻轻将头俯在她的肩上,能够闻到她的发香,那不是某种洗发水余留的香气,而是薰的身体散发出的独特的幽香。随着歌中唱道:“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你离去的痕迹。”我会闭上眼睛,眼前会浮现出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逐渐散去的发香。当我想再多留连然一秒钟那背影时,背影消失得竟然如此突然,一骑绝尘、义无反顾。我一直试图寻找她的背影,很久了,我迷失其中。歌中随后唱出:“在月光下一直找寻那想念的身影。如果说分手是痛苦的起点,那在终点之前我愿意再爱一遍。”我一遍一遍地思索“痛苦”和“起点”,它们让我在心痛中沉思、纠结,百思不得其解。歌中唱道:“想要对你说的不敢说的爱会不会有人可以明白。”薰,我对你的爱曾经说出千万次,我希望她可以明白里面的真情实意,永生记住它们!歌中唱道:“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接着紧紧闭上眼。”我闭上眼睛,听着歌声中唱出我想对薰说的话。每当歌中唱道:“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让我不再想念你。”我会想,在我心中永远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代替薰的位置,这是事实,就像地球围绕太阳转一样的事实,这事实会持续下去,直到地球毁灭。我闭上眼睛,微笑着听着歌中随后唱出:“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接着紧紧闭上眼。回想那一年你温柔的脸,在我忘记之前。”眼前浮现出她温柔的脸,她温柔的样子,曾经那么多次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今后永远不会了!歌曲将唱出的心痛重复着,我的心任凭随它起伏。随着歌中最后唱道:“心里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会看不见。”我流连着她诱人的发香和娇好的面容,等待有情有景的心痛在下一个轮回的出现。
    听着歌,我每每会想起徐志摩似乎曾经说过“心会跳,会痒,会酸,会痛,会碎。但心死之前,还非得经过心碎,这心碎--心碎我就没办法形容了,那是人间酷刑……”《轨迹》里那种缓慢而有力的节奏,那种清纯而心碎的意境,每每像一把锋利的记忆之箭,将心房里最深处的情感记忆剥开。
    很长时间里,我听的歌只有这一首,我不再敢去听那些和薰曾经一起听过的歌。因为当初一起听的歌,都是甜蜜而积极的,带着那么多的美丽向往和憧憬。有一天,开车的时候,随意换着台,偶尔听到一首情深似海的歌,歌中咏唱着多少多少朵玫瑰。我想起了和玫瑰相关的遗憾——我曾经设想过送给她101朵玫瑰,曾经差一点就付诸行动!那是我设计的一个浪漫场景,为此,我设想过买下101个漂亮的玻璃杯子,在每一个杯子里倒上四分之三的水,点上一个蜡烛,摆成一个心形阵。在每一个杯子的空隙中插下一只代表我对薰的爱情的玫瑰,在一个显著的地方,肯定放着一只水晶制成的工艺玫瑰,它代表我对她的爱永远不会象普通的花朵一样可以凋谢。曾经,我几乎把这设想实现了。这些玫瑰,会摆在我们餐厅里的餐桌上,我会关上门,让她先在客厅看电视。然后自己去点燃每一支蜡烛,然后突然带她进来,让那101个蜡烛和101朵玫瑰映红她的全身。现在,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个场景会永远关闭在一个男人的心底,取而代之,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我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的心脏爬行而去。领队的那只蚂蚁,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占领!在那些用尽因果都无法解释的宿命面前,我无言,只能以沉默安抚我的感伤、我的忧郁,安抚自己的无能为力!我知道自己的生活注定将像失去了根系的植物似的唯露蔫萎状!深夜,我总是会莫名地醒来,想起一切,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滴——那么多开心和快乐的往事,想到从此永远失去薰感到揪心的痛,心痛于没有留住这段爱情。这错过,是我这一生无法抹平和忘却的痛,是我不堪回首的人生败笔!我以为拥有了那么多爱的约定和誓言,便可与她一生相守,始终拥有那被所有人羡慕的爱情,哪知道现在只有我记忆着曾经的诺言。浪漫,甚至没有经过美丽的波澜起伏,就将今生所有的风花雪月变成了回忆和缅怀,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人生无常,伤感莫过于人来又往!没有想到爱到深处的伽然而止竟然是这么的疼,疼得让人觉得呼吸也会痛,疼得彻彻底底。我在我的爱中迷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情里也存在着缺憾,我一直自认为拥有了完美无缺的爱情。但事实上每个人的爱情都有缺憾,我终于明白了,爱的太深竟是我和薰之间爱情唯一的缺憾,我们曾认为太深就是完美,但原来,我们都爱的太深了,我们在爱情里便有了不可承受的地方。
    时间,过得很快,不论你是快乐,还是心痛,落蕊之后必然是落叶,而后总会落雪。很快就接近年底了,有一个日本公司,每年在年底的时候,都会邀请我们出席他们的联谊晚宴。晚宴在一家著名的酒店举行,两张很大的桌子周围穿插着坐满了日本公司和我们单位的人,席间不断推杯换盏。我身边坐着一个该公司市场部的一个小姑娘,由于在工作中经常接触,所以和我很熟,隔着她坐着的是我最要好的同事。酒过三旬,偌大的餐桌上已经分成了三、四个小集团,每个集团都在进行着不同的话题。我邻座的几个人正在谈论谁是谁的偶像的话题,我的同事问那个小姑娘的偶像是谁,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陈道明。”我们开玩笑地说:“喜欢他干吗呀?那么老了。”小姑娘说:“我喜欢有内涵的男人,不仅外形帅,还要有深度,成熟儒雅。”我立即接过话来:“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可不好找。”她立刻回答:“好找!”声音很大,竟然吸引了整个一个桌子周围的十几个人。我继续问:“那,你在现实生活中的偶像是谁呀?”“就是你呀!”她大声回答。片刻,整个餐桌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我很窘地笑了一下,随后跟着一大桌的人也哈哈大笑起来。大笑了几声,我立刻感觉有些奇特——原来,我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开怀地哈哈大笑了,自从薰离开我,这种发自内心的毫无顾忌的大笑,在我的生活中已经消失超过半年了!
    不知过去了几年,我一直都无法摆脱失去蕊的心痛。有时我再次打开网络,进入那个我和蕊曾经相识的聊天室,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充斥着杂乱的淫言秽语。我找到一个一眼看上去感觉还不错的名字打出“你好”两个字,对方是一个女孩,我不知道应该聊什么。询问她,她说随便。我便将我和蕊的故事缓缓地讲给她听,往事在苍白的五指下,被敲打成灰色的文字,文字在电脑屏幕上堆积,再堆积。对方竟然听得入神,后来说,这里太乱了,干脆打电话吧。在电话中,我继续讲述着,就象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在向他人讲述自己失去孩子的至痛。后来,对方打断我,说她也有个伤心无比的故事,要和我比比到底谁更心痛。我说我由于心痛,半年都没有笑过,她说她刚刚分手的时候有一度三天没有吃饭。我说行,见面比比吧,这才知道她也是北京的,而且离我很近。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约在安贞桥见了面。那天,天空中下着小雨,她打着一把小伞,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纯洁、痴情的女孩儿。我开车沿着三环漫无目的地行驶,她讲述了她的初恋。真的很感动人,后来她哭了,我不以为然地安慰她,告诉她她还年轻,还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儿。趁着她泣不成声,我开始继续讲我和薰的故事。讲述中,我们不知不觉,竟围着三环绕了一圈。我把车停在路边继续讲,后来,我竟也哭了——不是泪如泉涌、也不是潸然泪下,而像一颗被采下来很久的葡萄,被最锋利的刀片轻轻一划,无情地展出生命中深深的伤口。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眼泪!女孩儿说对不起,我指指眼前的乌云,我说我是天空中漂移的云,薰就像一滴穿过云层的雨滴,尽管我们可以倾心的相遇,可却无法牵手相伴。她也随着我落泪,落泪之后,我又送她回到她上车的地方。她流着泪说:“你还年轻很有魅力,祝你以后能遇到更好的。”我泪流满面地摇头无语,她撑起伞,无奈地离去。
    工作,一如既往,我每天忙碌于仪器和试验数据间,偶尔出差,偶尔去本市的相关机构或企业。只是这时的忙碌比以前多了些沉默,而不见了往日的笑语。有一天,我去了一个药厂,在那里的工作需要接近一整天的时间,药厂陪同我的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个子高高的,只是比薰要壮得多,属于高大而不是窈窕的那种。她一直在我身边没话找话地问这问那,我一边工作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她。忘记了当时具体是什么谈话细节,让我忽然有种向她示弱的冲动,忽然间好想能依靠一下她强劲的肩膀,让她能象长辈一样抚摸一下我的头。内心中,我丝毫不想开始一场新的暧昧,这感觉是一直伤痛中的人,随时的无助探寻的表现。于是我对她说:“我心疼。”我欲表达的是“心痛”,可不知怎么表达成了意义完全不同的“心疼”。她立刻说好说,随即转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大包东西。她告诉我,他们公司是北京市屈指可数的制造止痛药的企业之一,手里拿的就是一种高级的止痛药,这是还没有包装的。说话间,把那一大包药塞进了我的书包,我说不用,她用强悍的身躯挡在我和书包之间,把包拉上拉链,我苦笑着接受了她的照顾。回家打开那包东西,才发现那真是好大的一包止痛药,能有几百片!外表粗大的女人也有细心的行为,她在塑料袋里面放进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每日一次,一次两片”。第二天,我真的吃了两片,竟然真的驱除了心痛!我一整天没有想薰、没有想起那曾经的爱情、没有想起那挥之不去的心痛!再过一天,我又取出两片,在就要服下去之前,觉得这种行为对身体、对神经一定很不好,就没有服用,而是将它们装进内衣的衣袋中。它们是那样贴近我的心灵,竟然仍然发挥了去痛的功效!我欣喜地发现,我国的医药产品真的达到了国外产品望尘莫及的地步,这样的表里共治、里外兼修的医治效果,应该是世界医药发展的未来方向!随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衣袋中装上两片,然后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抛弃掉,就像是服用了一般。“忘情水”和“孟婆汤”只是唯心主义者的妄想,我是科学工作者,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坚持者,我终于发现了治疗心痛的有效方法——我为自己高兴,也为我们的医药工作者自豪。
    天气终于转凉,从酷热到凉爽,再到雪落无声。草长莺飞,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很好,寡淡中我一个人慢慢消受着持久的心痛。我又一次来到墰柘寺,夕阳烂熟的光将山坡上的枯草映成斑斑驳驳的金黄,庙宇的琉璃承载着所有的光明与黑暗、幸运与失意,讲述着美仑美奂的佛经故事。我决定上山来,用整整一天的时间专心致志地想她,然后下山的时候全部忘记。于是我看释迦牟尼的时候想她,看十八罗汉的时候想她,看千手观音的时候想她。石阶前仍留着她的笑声,在那里我们曾经争论过谁是悟空谁是师傅,曾经轻拥许愿。在佛面前,我想,前世我一定修行得不够好,才会在今生无法与心爱的人相携相牵。但转念我又想,人是不能太贪心的,我欣慰于今生的薰已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心灵已经有过触碰和交会,我曾默默地凝视着她、曾深深地亲吻着她、曾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今生的那么一天,当薰和我都已经老去,在垂垂暮老的午后阳光中,在上下跳动的壁炉火苗前,也许谁会随意开启一本书集,其中偶尔的只言片语让自己拾掇起如风往事,想起我和薰多年前的一个梦。才会惊觉,原来此生我们再次擦肩而过,一如我们上一个轮回。泪,悄然从心底漫上我的眼眶,我从口袋中掏出两片止痛药,抛向杂生的灌木。万能的真知,请让下一次轮回中的我们俩,留存哪怕一丁点的意念,请不要把有关于我们的记忆抹去,以便我们在来世的茫茫人海中,能再将彼此寻觅。如果那时你真的是你,我真的是我,你一定要遵守诺言,一定不要这样伤害我,这伤害好久,好重!

    四十一

    二零零七年的秋天,我出差去了广州。接待的人很热情,花样翻新地带着我品尝各样的粤菜和海鲜,不断介绍着广州的景点和风情。一顿丰盛的晚餐后,陪同我们一行人踏上了珠江夜游的船板。游船在江面上缓缓行驶,霓虹勾勒出一座座桥梁的倩影,与两岸远处的高楼和近在咫尺的灯红酒绿融为一体。从船上向四面看去,珠江两岸灯光旖旎、流光溢彩,偶尔经过身旁的花船挂着彩灯,照得水面五彩缤纷。“珠水夜韵”算是广州比较拿得出手的一道风景,同船的红男绿女颇有兴致地在甲板跑来跑去,看到某个变幻的彩灯,兴奋地大呼小叫。我木然站在船头,因为刚刚喝了不少酒,头疼且晕,头脑一片空白。船头在轻微的颠簸中溅起阵阵水雾,江风和缓地将水滴吹过带来,我摸了一把脸,竟真的有许多细小的水珠。我恍惚想起曾经有一个地方,就象此时一样,有过风、有过水珠,对,那是大庆!那里,有我对着迎面吹来的水珠痛快地、使出全力对薰喊出的“我爱你”。我的心中掀起一阵久违揪痛!我已经失去薰多年,多年后的我,依然能够记得这平淡而又独特的三个字,和它们说出口时的情景。我对着珠江,在同样的水雾之中,在心里大声喊:“薰,我爱你!”就当是一个漂流瓶吧,珠江就在眼前,我把它放到了这里,也许很久以后,那个告别我的人会拾到这个瓶子。希望那时,她能了解、理解和谅解,并最终释然微笑。希望薰能够知道,曾经有一个深爱过她、她也爱过的男人,在心痛中持久地爱着她,打开瓶子之后,希望她的嘴角可以留下一丝笑意。
    陪同的人靠过来,使我一愣,他问我,回北京要预订哪天的哪个航班。我想了一下,说:“火车。”我选择乘坐火车而不是飞机,是因为我害怕见到北京机场的“国内到达”。毫无疑问,它将再次把眼前的揪痛升级到自己不能忍受的程度。我同时惧怕过快地到达归途终点的那个北京,我要在火车上慢慢为自己舔舐这次重新裂开的伤口,伤痛是应该有个尽头的,即使尽头还遥远,也应该有一个由痛彻心霏转而淡化、弱化的过程。在漫长的列车之旅中,应该有足够的自己独处的时间,有20多个小时的时间来调节自己。如果在到达北京前,伤口无法愈合,那里处处都是我和薰去过的地方,到处都留有我倆曾经的拥抱、畅谈、诺言和笑声,在那样的氛围中,我是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的。处处的铭刻的纪念,会使我的伤口始终鲜活如始,愈敷愈裂。我想,我应该利用这个旅途上的机会,来尽量摆脱自己周糟的挥之不去的伤痛。
    列车悲伤地启动、加速,而后飞驰。透过车窗,我看到了远处黄昏中陌生的城镇和村庄,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任头脑中闪现出我和薰在一起的拥抱、欢笑和亲吻,在东直门、在长城、在雨中的街头。我不想对这些记忆的片断有任何的压制,我想让它们自由地出入我的大脑皮层,我希望有了今天的放纵,它们以后便不再需要出来。那么,我以后就可以不再心痛,或许可以平静地、不受任何打扰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天,即将暗下来,车窗外,远近的树木和高低的庄稼飞速地向后倒去,地头的牧童一手牵着老牛,一手轻挥着树枝在向列车观望,在他头顶昏暗的天上,是向树林滑去的倦鸟。不远处,在一大片庄稼地头,有两棵并排矗立的树,它们虽不似杨树那样高耸而无旁逸斜出,但分明是两棵并立着的、出众的大树。树干上有没有一块手掌大的疤痕?树下有没有两个人?我的身影,逐渐同窗外的那两棵树重叠起来,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我在俯身观察着树干。我目不转睛地从车窗内注视着他们。我惊奇地发现,由于火车的飞速向前,当我把目光集中在那一点上的时候,它们似乎成为了整个视野中的圆心。余光所看到的它们周围的所有庄稼和树木,都在围绕着圆心旋转——更远处的树木一律向前旋转,比它们靠近车窗的,都在向后退去,天地间简直就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的巨大的圆盘。由这个圆盘,我想到了道教的图案。在这个巨大的圆盘中,我和树站在了中心,薰出现在远远的边际,随着圆盘的不断转动,她被旋进了圆心。在圆心,在那两棵树下,薰和我深情地拥抱着。“我们会分开么?”我伤感地问她,“不会!”她说。然而,我分明地看到了她的离开,我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跟追随着她的身影,希望她能够回来。然而,我忽然发现她的身影竟然又成为另了一个圆的圆心!我和树,和所有所有视野中的万物,竞都在围着她这个中心旋转,更远处的景物一律向前旋转,比圆心近的,都在向后退去,天地间又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的巨大的圆盘,又形成了一个道教的图案。我悲伤地想,也许,这就是无极。其实,眼前本没有圆,只是心动了,才有了圆心,随之有了圆;心变了,圆心也随之改变,原来的圆心,也就变成了新圆中的一个点。我和薰,原本是各自的圆的圆心,又互为彼此的圆中的一点,只不过在某个柔情似水的特殊的夜色中,我俩成为了同一个圆的圆心。现在这个圆,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俩又回到了各自的圆中,两个圆远远隔世,互不相干。
    这是什么理论呀!简直是谬论和酒论!我将额头抵在车窗上,感到了一丝凉意。我取出耳机,打开手机上的mp3,想听首歌来驱散眼前无穷无尽的圆。悠扬而忧郁的音乐缓缓飘起,一个女声唱道:在相遇的城市迷失之前,寻找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握在手中的风筝,断了线。是因为我寂寞,你才出现,还是你的存在让我自怜?缘分走过我身边变成遥远的留言。甜蜜在梦幻的一瞬间留下了真实的思念。一段情就能连起两个人的天,一条路就能让两个人霎那之间,命运都改变。只要愿意相信就能相见。一滴泪就能挡住两个人的天,模糊我的视线。呼唤着你名字,从起点回到原点,两条平行线总有交汇的一天。是命运在转变 ,你才出现,还是你的出现让我改变。一个巧合的意外变成一场最执着的迷恋。甜蜜在梦幻的一瞬间留下了真实的思念……一滴泪就能挡住两个人的天,模糊我的视线,呼唤着你名字从起点回到原点,两条平行线总有交汇的一天。
    车窗外,是连片的村镇,靠近铁路路基的地方闪过斑驳的女墙,原本的白色被雨水无数次的冲刷,一些地方显露出岁月的黑色和褐色,让人感慨那上面的写着的时间感和距离感。我突然想起那句话,大概是说人与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也不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你一直逃避心中的爱。又不由地想起我和薰在后海边细细地品味泰格尔诗句的场景。我又将目光转向班驳的女墙,记得她曾经说过非常向往能到南方的某个小镇自由闲散的游览,想看看和摸摸那里的女墙。我说我也很想,这一直是我的一个愿望,以前还不曾有机会这样……我不可逃避地又想起了她,她的爱,和她的吻。耳机里的歌声蓦然陡增,可能是我无意中碰到了音量键。歌中的几处歌词深深地刺痛着我,痛在加剧,可明显是无法停止的了,我想就让这歌一直唱下去,直到我在铺位上睡去。
    “一个巧合的意外变成一场最执着的迷恋…风筝…平行线……”
    无法入睡的我又一次坐起,换到靠窗的过道的小座位上。我抬头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黄昏中烟锁雾绕的江南小镇,我和薰徜徉其中,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关注我们,我们或停留摄影、或嬉笑打闹、或拥抱亲吻--想象中的情景与眼前的景色容为一体,似幻似真。景色中的画面,和我俩的身影随着凄婉的歌声依次渐变,形成了一个完整的MV。
    妄想去留住原本应该消失的人和事,其实是一种悲剧。随着列车不知道为什么一顿,我的MV结束了。列车员从车厢的一头走过来,依次关闭掉每一盏射灯。车厢里漆黑下来,随着她的前行,无形的巨大的漆黑,终于完全占据了整个世界。窗帘也被严实地挂起,连远处的点滴灯光也不得透入。我闭上眼,想象着时空可以以黑暗的出现,被分割出一个和谐的田园远景,景色中有宁静的风和巨大的树和悠闲的牧童。想象被人为地延续下去,有透过云层射到稻田或篱笆上的柱光,和心事重重孤独飞行的白鹭。我以为悲伤可以就此停止或减弱一些,可在白鹭和云层下面,我分明看到了我俩拥抱的身影。她定定地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肩颈:“你就是我的小港,我到家了,永远不再离开……”
    我的心又一次剧烈地抽搐,列车车轮经过铁轨连接处发出的有节奏的钝响清晰而有力,随着钝响每一次有规律的传来,我的心随之抽搐。一瞬,最尖利的刺痛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没有一张薰的照片!一直想要一张她的相片,却从没提起过。如果我问你要了,她肯定会给我的,会在自己不同时期的照片中筛选一个最满意的给我,对吗?没有照片的日子将平淡的一点点走过,我将依然在忧郁着,走上街头,看到熟悉的景色,心总是会莫名的刺痛。就这样的断了、断了吧,为什么还是不能忘掉一张小小的照片呢?从此以后,你,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了不是吗?是一个永远也再不能见到的人了是吗?你是我用了全部热情和生命去爱的人,而现在,一切都象是一场梦,一切都被你轻而易举地推翻,梦中的美丽,也许就是最后结局的准备。因为梦醒的时候梦境中最近的是分手,所以前面的美丽显得那么虚幻和遥远,连我自己也在怀疑其中的真假。 其实,最后的一切应该不是突然发生的,是吧。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这一生,最爱你的是我,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这样的去爱一个人了。你我就是陌生人了,从此各有各的生活轨迹,就象是歌中唱到的平行线,稍微有数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平行线是永远不会再交汇的了!可是,我从来没有逼你一定要去做什么要为我放弃什么,这是我自始至终对你的尊重。你的选择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我。不知道多年以后你是否会后悔,可是现在,你一定不会。别了,我最爱的人,在我的生命中注定永远挥之不去的人,说过要和我一起爱到60岁的人。在某个夜晚,我们的亲密得忘掉一切一切的人。不甘心,不我甘心你会这样的对我,不甘心你会这样的放弃我。或许,我后来打给你的电话,只是想要证明你真的爱过我。想让你给我一个解释,并不是要挽回已经成为结局的结论,而是要让你明白几个你没有弄清的要点。可是你没给机会,你的电话号码竟然一夜之间成为了空号,我失去了能够证明什么的机会。就这样走吧,就这样的离开我,我的痛楚和眼泪不会去扰乱你前进的心灵,不再纠缠你前进的脚步。走了,就走的彻底一些,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你的消息。你,也许终究会追逐你梦想的一切,我也将回到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从今以后,你已经属于另外的一个男人了,一个个子不高的,不知道去陪你到后海边散步的男人。我们的所有的,爱过的回忆,真的已经都过去了, 你终于失去我了!我爱过了,我得到过了,可是,现在的痛,比起曾经的快乐,是太重太重了!我真的无法说不后悔,我的热情几乎在你这里将完全被摧毁。 别了,我曾经最爱的人。如果真的有上帝,请赐予我力量,让我有信心,有勇气,去继续今后的生活,不,我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这一辈子如此爱过这一次就足够了。相爱的时候,你我沉醉于所拥有的爱情的纯情,为此,我俩曾津津乐道,说在当今的物欲横流的氛围里,能有这样的纯粹的感情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为此,珍惜呀诺言呀也都说过不知多少遍。可,也许正因为是纯情,才容易纯粹地全部地被打倒,因为里面除了情,不再有什么,可怜地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爱情,也也没有第三个人能指出那些地点那些物是你我爱情的见证。只有我,当你很快忘掉自己的这段爱情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守侯着记忆中可怜的每个片段。工作中可能想起、开车赶路时可能想起、展转难眠时可能想起,可它们将注定被电话、红灯和一声深夜中的犬吠打断。留给我的,将注定是想起每一个片段后的叹息。十年、十五年,这叹息的频率不会变少,这叹息的心痛不会变弱。
    我换了一首歌,这歌太伤感了。歌声传来,我竟又幻想出另一个MV的画面:很静,一个大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巨大的写字台,窗户被轻轻推开,一只猫轻轻地疲惫地走入,蜷缩到写字台底下的角落里。他的脚伤的很厉害,他卷屈过身子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列车又是一顿,似乎是在提速,铿锵声的频率更加稠密地传来,我在床位上反转过身,想像这抽搐何时才能够停止。哦,列车是无法停止的,就像我的心痛。终点?对,列车是有终点的,那终点叫做北京。钝响停止的时候,我将又回到那个伤心的城市,那里有我伤心的街道、胡同、KFC、和奶糕店们……

    -- 全 文 完 --

    如果你我是华丽残酷的乐章
    它的终场我会 亲手写上
    晨曦的光风干最后一行忧伤
    黑色的墨染上安详
    当文字成为了最漫长的告别,它便在肆意地洋洋洒洒间一晃就十余年。即便不用看到它,只是念到的一刻,以为已经遗忘了的她又恍如昨日般清晰,我们才发现,这场告别可能已经变成了最长久的告白。
    新的一年了。要是见到你,我也许会说~~~你你你都老成啥样啦!
    快到相识的时候了吧,这里挺好。
    如同见面。
    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愿所有失去都会失而复得,
    愿所有的思念都是虚惊一场,
    等待是山重水复的怦然心动,
    再次相遇是柳暗花明的始料未及,别来无恙的如梦初醒。
    忘了她
    就像忘了一朵花
    就像忘了哭过的青春
    笑过的年华
    忘了她
    就像忘了一幅画
    就像忘了依偎的凌晨
    醉过的晚霞
    时光静静如流沙
    一转眼
    她在天涯 我在天涯
    不是说放下
    就可以放下
    再回首
    她已白发 我已白发
    说好不牵挂
    怎能不牵挂
    忘了她 忘了她
    一转眼
    她在天涯 我在天涯
    不是说放下
    就可以放下
    再回首
    她已白发 我已白发
    说好不牵挂
    怎能不牵挂
    忘了她
    就像忘了一句话
    就像忘了爱上的理由
    誓言的真假
    忘了她 忘了她
    忘了她
    ,,,即使眼看着那些远去的岁月像煎饼一般被摊开,变得易碎而廉价,我也总不忍否定他的喜欢与存在。
    我回来了,你来了么?
    我骑上车拼命地蹬,就像要逃避我年少纯真的感情。岁月匆匆,而今我爱上了许多女人,当他们紧紧拥抱我的时候,都会问我是否会挂记着她们,我想当时我的回答是,是的。但是,我唯一没有忘记的,却是从来没有问过我的那个人。她就是玛莲娜。
    偶然间,想起来在企查查上看看你的名字。
    好像你在平谷!
    你怎么在那里去了?那么偏远,适合你么?
    这里。
    我竟然一年半没有来了!
    我们,
    竟然二十年了!!
    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以为自己的电子邮箱是个能跟自己一生的东西。
    曾经,词得最热烈的时候我黯然神伤,告诉你害怕将来找不到你了。
    你无比认真的告诉我,你的电子邮箱会跟你一辈子。
    然而,没有人能想象微信会像当今一样这么普及和这么必要。
    它的出现,让我找你的路,更更曲折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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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16 23:10:32  更:2022-03-24 01:3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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