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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竺一梦》——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第1页]

作者:小禅GF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3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天竺一梦》

    序言

    数年前,我和广大的青年朋友一样,观看过那部名字很雷人的印度经典影片《三傻大闹宝莱坞》,当阿米尔·汗主演的兰彻凭借着自己的才识挽救了院长的女儿和孙子,当老泪纵横的老院长幡然悔悟,死命抱着从死神手中抢回的婴儿说:“孩子,未来你喜欢什么就去干吧”时,我也曾为这样的结局鼓掌喝彩、喜极而泣。影片所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一所虚构的大学——“皇家理工学院”,原型则是印度的顶级学术圣殿——印度理工学院。那时候,它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数年后,我成了这所大学史上第一位中文老师。
    人生之所以有趣,就在于总是有一些意外不期而至。一封不经意的信件,将我推到了印度,一梦两年。
    我本是四川一所普通高职院校的思政教师,2014年四月无意间通过系部工作QQ群进入了国家汉办发布的招聘对外汉语教师的网站,出于今天尚不能合理解释的某种心理,在没有通知任何亲友的情况下,信手申请了一个巴基斯坦60人的中小学项目,随后将它抛诸脑后。
    四月中旬,我便接到通知,已通过了四川省教育厅的初选,学校已经给汉办写了关于我的推荐信,没有特别的理由不能退出,我才想起来确实有过申请出国工作这么一回事。五月初,我接到了北京的电话通知我参加考核。于是,我按时前往武汉大学,内容包含笔试、英语口试、试讲、心理测试等,一一过关。
    那时的我,以为将几无悬念地派往巴基斯坦,然而命运的安排实在匪夷所思,我认识了一位女士,无意间改变了我的走向。
    笔试时坐在我后方的尤老师,说她除了巴基斯坦哪里也不去,事实上也根本不想出国教中文,只因为老公长期在巴基斯坦的卡拉奇做生意,想去和老公团聚,才走了这一渠道。由于目标一致,我们便有了共同语言,保持了信息上的沟通。
    接着,六月的一天,我再次接到北京的电话,通知我考核已通过,但由于某些原因,巴基斯坦“60人项目”已经取消,考虑到我考核成绩良好,又是大学教师,决定调剂我到卡拉奇大学孔子学院,我答应了下来。
    这座“死亡之城”据说每年因暴乱和恐怖袭击死亡人数达两千人以上,而且就在宣布调剂那段时间,2014年6月8日晚,卡拉奇真纳国际机场又发生恐怖袭击,超过五十人死亡,所以当我把这个消息告知家人时,他们都担心起来。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此时的尤老师还未得到北京的任何通知,焦急万分,也不时打电话发短信问我进展如何。我毫无心计地告诉了她,我已被调剂派往卡拉奇大学,并建议她主动找汉办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她也调剂过去。
    于是乎,六月底,我又接到了汉办的电话,我落选了。原因是尤老师请求他们一定要把她派往卡拉奇和老公团聚,于是汉办把我和尤老师的简历都发往了卡拉奇大学孔子学院,在只招一人的情况下,卡拉奇大学认为尤老师以前有过在卡拉奇生活的经历,所以最终选择了她。
    还好好人有好报,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的时候,也就给你打开了一扇窗。
    汉办老师说,也不用着急,叫我先和其他外派老师一起赴厦门大学参加岗前培训,“拿到资格再说”,在培训的过程中,“会继续帮我调配,今年能走最好,就算走不了,明年也会优先考虑我。”这不算一颗定心丸,我带着患得患失的心态赴厦门大学培训。
    那里聚集着两百多名前往亚非的老师,绝大多数都已经落实了外派国家,培训好便出发。只有少数老师的头衔是:待定。我就是其中一名待定者,每当看到某些老师以目的国为单位三五成群,享受当下,展望未来,好不热闹,就颇会产生点找不到组织的二等公民感觉。
    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前些日子,世界上有一所知名学府,向汉办发去了急需一名汉语教师的通知。这所大学之前并没出现在那个师资报名网站,此时节却要得很急,七月发出通知,希望老师八月就要到岗。
    这所大学就是印度理工学院(Indi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简称IIT)。
    巧合的是,这一年,印度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不再给孔子学院的教师发放签证,但针对IIT这个级别的大学直接需要汉语老师的情况,仍旧发放。于是,汉办第一时间把原来申请孟买大学孔子学院的一名女老师调剂到了印度理工学院,并且在我们培训之前,就已经把该孙姓老师的资料发给了IIT.
    结果却是,在培训的一天下午,我再次接到北京打来的电话:你已经被印度理工学院录取,请培训结束后即刻办好签证,尽快启程。
    我清楚地记得,接到电话的那一霎那,云开雾散的喜悦。我问了问缘由,汉办说,先前调剂给他们的老师没有中级职称,IIT希望即使是教语言的老师也至少有个讲师职称,所以退回了孙老师的资料,请汉办重新推荐。
    此时我就在那里,刚好拥有讲师职称,身份是待定,IIT又要得很急,于是,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部满足的情况下,唯有我和IIT无缝连接,如同命中注定一般,我的前途从巴基斯坦转向了他们的死对头。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回味这段鬼使神差的经历,我都觉得无比耐人寻味。如果当初我没有点开QQ群里那一段链接,如果我没有一念之间申请巴基斯坦项目,如果我没有在武汉大学结交尤老师或者不告诉她进展,如果没有印度拒发孔院签证使孙老师提前占住那个名额再被挪出来……
    于是我决定写这本书,并非仅仅为了记录这段工作经历——因为教中文哪里都大同小异。朋友说过:“你去印度其实是一种命中注定。那里的奇闻轶事多发,但当我们真要谈论它时,会发现其实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太少。你有幸站在这个国家一定的高度上驻足观望,方能挣脱旅游的蒙昧,沉浸其间,去领悟去发现,这才是真正的旅行。”
    从此我便有了一点使命感,两年间,无论健康还是病痛,酷热还是寒冷,顺利还是困扰,无论我的情绪出现了悲伤、气馁或是愤怒,我都会回味这一段因缘际会,然后刷新自己的情绪,顷刻之间,我就会像用旧了的智能手机,在系统即将崩溃之际恢复出厂设置,焕然一新地迈向前方。
    如今两年已至,《天竺一梦》如期完成。我实现了对朋友们的承诺,我不会生产故事,我只是做真实故事的搬运工。

楼主发起的《701天,24座城,你从未听过的印度声音,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正火热众筹中,快来点击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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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简介】

    《天竺一梦》一共38章,20万字,图文并茂,适合出版。具体章节如下:

    序言

    上篇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 孟买一夜

    二 风雨守望者

    三 千分之一的荣耀

    四 街道随想

    五 围墙、动物、朋友

    六 发达,还是落后

    七 艾哈迈达巴德

    八 万家灯火

    九 人心

    十 巴别塔通向何方

    中篇 梦里不知身是客

    十一 莲花与泥淖

    十二 凡尘一醉

    十三 罪恶之手

    十四 印式婚礼

    十五 最美的二重奏

    十六 乌代布尔的狂欢

    十七 与你同行

    十八 阿嫩德舞夜

    十九 大自然的馈赠

    二十 一个人也要出发

    二十一 朋友的秘密

    二十二 逃离果阿

    二十三 怒吼

    二十四 真理与爱

    二十五 一墙之隔

    二十六 粉红记忆

    下篇 从此不复梦承恩

    二十七 你们的使命

    二十八 八月围城

    二十九 冷山

    三十 米兰的梦想

    三十一 喜马拉雅的浪子

    三十二 圣雄

    三十三 那座城、那片海

    三十四 印度的女儿

    三十五 莉祖的梦想

    三十六 戈雅一家子

    尾声二则

    双城,无双

    最后的朝圣
    先发一些自己拍的图片提升阅读快感~


    
    北方邦,瓦拉纳西,印度教的核心圣地,恒河边每天都有丰富的节目上演

    


    

    粉红之城斋普尔

    
    艾哈迈达巴德广场上凑热闹的小女孩
    一 孟买一夜

    (一)

    飞机飞稳了,窗外黑寂得毫无城府,一丝光也看不见。我看着前方的屏幕不住地提示,一个代表飞机的符号就着喜马拉雅山的东南角划出一道孤独的白弧,顺着云南、缅甸一路向西。机舱内时不时可以听到些许酣睡声,它们的主人总是因为没有很好的靠枕而嗟叹着醒来。右侧的两个中国男人倒一直很有兴致,似乎一见如故,绘声绘色地交谈着飞机着陆之后各自的计划。
    “你说,孟买还有哪些地方可以逛逛?”
    “象岛、宝莱坞、还有几个海滩……差不多了吧,孟买其实就是个很大的农村,没什么好玩的……如果到街上买东西,一定要记得砍价,别人喊一百,你还他四五十就行。”说这话的男士对公司派他再赴孟买似乎有点不满。
    更多的人,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睡非睡。柔暗的灯光中,他们原本不同的肤色变得统一起来,不过凭着头发的卷曲程度,还是可以明显地区分出中国人和印度人。
    人的兴致被漫长的旅途消磨得沉沉昏昏,却又不好入眠。百无聊赖之中,我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虽然已在印度的上空,北京时间依旧执着地显示着2014月9月1日凌晨1点38分,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抵达航班的目的地——孟买。
    哈,好气派的名字。
    (二)

    飞机开始下降了,孟买不知不觉已在脚下,我整理整理了思绪,望着夜色中孟买城的灯光,星星点点,杳杳冥冥,仿佛和我一样疲惫。
    其实,孟买也只是中转站,我只是在这里入境印度,然后飞往下一个目的地——艾哈迈达巴德,在印度西海岸的古吉拉特邦。
    这个名字,稍显陌生,又似曾相识。
    如果你还比较关注国家大事,经常看新闻,应该会留意到,这里出了一个当代印度了不起的大人物——纳伦德拉·莫迪。他不但出生于此地,而且正是凭着在古吉拉特邦当首席部长时的卓越成绩,才深得民心,一跃成为印度的新总理,被急切盼望着改革的印度人民寄予了厚望。
    如果你还比较喜欢历史,看过一些历史书,也许你还会知道,这里是另外一个印度伟人的故乡——莫罕达斯·卡拉姆昌德·甘地。就是那位以“非暴力不合作”闻名于世,留在我们教科书中的印度国父——圣雄甘地。印度人民天天都会看到他,离不开他,因为他的头像,印在所有面值的印度卢比上。
    如果你还是一个资深历史迷,或许你还会知道,这里还是另外一个国父的故乡,巴基斯坦国父——穆罕默德·阿里·真纳。由于政治原因,真纳的出生地一直是个秘密,但其父是古吉拉特人,却是毫无争议。
    总之,这里按咱们中国的老话说,就是四个字:人杰地灵。
    而我之所以前往那里,是因为印度理工学院有若干所分校,它们分散在印度全国各地,并且在IIT后面加上后缀名字。
    比如,位于古吉拉特邦的这一所,叫做“印度理工学院甘地分校”,英文名IITGN。其原因是,古吉拉特邦的首府叫做甘地讷格尔(Gandhinagar),这是一个很小的首府,管辖范围全部人口加起来才一百多万。而临近的大城市——艾哈迈达巴德却有人口六百多万,堪称事实上的古吉拉特邦中心,比如机场、火车站都设在这里。
    飞机停稳,思绪收回。我打开手机,收到一系列大使馆发来的短信:“欢迎您到印度旅游”、“不得携带象牙、孔雀羽毛出境”、“尊重当地习俗”云云。在手机的锁屏上,自动显示了两个时间。
    左边一个是漫游:9月1日1:20;
    右边一个是家乡:9月1日3:50.
    这一切提醒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不叫做中国。远方的亲人,早已进入梦乡。我两岁半的女儿,在我出发当天才进入幼儿园,她在不知道爸爸即将远行的情况下,已经完成了她离开父母的第一步。
    走下飞机,茫茫夜色被机场的灯光装点出了几分斑驳,我一直未入睡,顿觉得机场如梦似幻起来。走近大门之前,我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写有“中国航空”四个大字的飞机,它高昂着头,在雾霭中离我渐行渐远。一时间,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涌上心头。
    只有离开祖国的时候,才会知道“中国”二字意味着什么。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一声珍重,祖国再见。
    (三)

    根据行程单上的航班安排,从孟买飞往艾哈迈达巴德的AI130航班,将在印度时间凌晨5:30起飞,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即可抵达艾哈迈达巴德。四小时左右的等待,让我决定熬一熬,不睡着。然而后来才知道,这个决定完全错误,我初来乍到,严重低估了印度这个国家的诚信度和效率。
    我在这天学到了适应印度生活的第一课。
    外国人进关之前要填写一份密密麻麻的表格,从个人信息到家庭信息,到去印度的目的甚至要去些什么地方都要完整填写,还一个字母一个格子。好多外国人身上没有笔,或者信息记忆不全,在那个区域搞得忙忙碌碌。一时间,座位上、桌台上、地面上,只要是平坦的地方都给利用了起来。还好我带了笔,对各项信息也印象深刻,不过和我坐同一班飞机的那两个一路聊天的哥们,却好像比我还没有经验,一会儿找我借笔,一会儿问我某些英语怎么写。一二十分钟一晃而过,前一批客人还没给消化掉,后一班机的客人又蜂拥而至,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骚攘。
    填完那恶心的表格以后就要去海关排队,每个人都要被核查三五分钟,有些还被问一些问题。操着浓厚咖喱味道的印式英语急坏了一些中国人,有个哥们来找我翻译,可惜我却无能为力。那些问题我相信其实非常简单,可伴随着印度人弹舌头、拆分单词、重音后移外加全升调等发音方式一说出来,我们就是听不出来。印度人也无奈,干脆不问了,放人进去。
    审查我的是个老头,花了几分钟看我的资料,时不时瞅瞅我。在这个过程中,我为了不让他提问,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实际上眼睛也确实快睁不开了)。这一招果然凑效,他一个问题也没问,然后章一盖,头一偏,示意我可以进入。
    这意味着,我跨过面前这一步之遥,便真正进入了这个神奇的国度,于是那耷拉着的眼皮又睁大了。
    客观而言,孟买这个城市作为印度当仁不让的一哥,是展现印度实力的窗口,其国际机场的建设水准绝对是世界级的。路过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通道,便进入了大厅,巨大的面积、豪华的装修、细微的服务,绝对会给初来印度的旅客留下很不错的印象。比方说,有个正在打扫卫生间的服务员,看见我走向卫生间,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用毛巾把本就十分干净的马桶圈又擦拭了一遍,毕恭毕敬地说:“先生,请用!”让人顿生好感。
    然而,在这个没有怪异天气,也没有重大新闻的寻常日子,前往艾哈迈达巴德的飞机竟严重晚点了,而且也没有广播通知一声。我自己倒也无所谓了,关键是校方派出了司机凌晨就起床接机,按计划六点半我就该抵达的,这不是折腾人吗?于是从五点半开始,我就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工作人员:“飞机为什么晚点?什么时候来?”得到的总是同一个微笑:“飞机还没有飞回来,具体什么时候到,我们也不清楚。”
    没有飞回来?这是什么理由?我初来乍到,一只脚还在中国,凡事要有一个合乎逻辑说法,否则跟你没完。可在这里,这一套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惊讶地发现,坐这班班机的乘客,都安安静静地在候机室等候,没有一个闹半点脾气,更没有一个维权。他们有的拿出手机自娱自乐,有的随处走走又回来,更多的人,则不知道哪里拿出了毯子,就在机场地面上自顾自地睡了下来,仿佛耽搁的时间事不关己,仿佛哪里舒服哪里就是家。
    对这样的一幕,我慢慢懂了几分,再对自己说一次,此时脚下的土地,已经不叫中国。入乡尚且随俗,何况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窥一斑而知全貌,习惯就好,我的怒气随时间散去。
    我的肚子闹起了革命,原计划到达学校痛痛快快请司机吃一顿早餐的想法落空了。我花三百多卢比买了一杯卡布其诺咖啡和一块面包,两口下肚,差点没吐出来,面包酸涩无比,那种味道从来没见过。可饥不择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咽,肚子顿时就感觉火辣辣起来。此外,由于长袖衣服和长裤都放在行李箱中托运,我穿着短袖衬衣和短裤在开足了马力的中央空调中吹了一夜,手脚冰冷,外加上一宿没合眼,胃里面已然翻江倒海,基本上每隔一小时就跑一次卫生间。为了打发时间,我还故意放慢脚步。那原本热情的清洁工看到我这个老熟人,后来只是笑笑,也不打算再帮我擦马桶了。
    我在漫无止境的等待中煎熬着,看到机场那些穿着厚衣服、睡着毯子,有备而来的印度旅客,他们深浅有别的肤色和花花绿绿的衣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周围充斥着奇奇怪怪的语言和香水味,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却没有一个人了解我此刻的体会。我透过机场的玻璃窗,看着外面昏暗的灯光下,整整一夜,一会儿刮风下雨一会儿风平浪静,直到太阳逐渐露出了尊容,华丽的孟买机场外,那一片又一片成堆的垃圾,还有矮矮的贫民窟中,升起了袅袅炊烟。
    繁华与破败咫尺之遥,让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加上身体的不适,我顿时有一种扭头就回国的冲动。
    可我只能继续等下去。中途,校方外事办的雅什万德(Yashwant)先生还给我打过电话,说司机已经等候多时,我这边是什么情况?我对他表达了歉意,说明了班机延误的信息。他乐呵呵地安慰我:“没关系,不要着急,什么时候到达都行。”
    直到九点十多分那班该死的AI130才徐徐而至。秋水再长,我想也被我望穿了吧。不对,接下来,通道放行,几个空姐比我们先进入,随后通道关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仍然无一乘客对此表示质疑,我一度怀疑这班飞机是不是只有我这一名乘客。
    透过窗户,我看到机场工作人员在AI130周围不知忙碌些什么,又过了二十来分钟,通道才再次打开,放乘客登机。
    上了飞机,差不多该出发了吧。还是不对!工作人员这才开始装运那些大大小小的托运行李和一些其它货物。我早已没有了脾气,为了解闷,拿起面前的一张报纸《艾哈迈达巴德镜报》(Ahmedabad Mirror)。当然,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后来有一天,我也会登上这份报纸,而且不止一次。
    他们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一直折腾到十点过才起飞。要是在中国,乘客一定已经群起而攻之,要投诉要维权,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印度人对此进行抱怨。拖延和磨蹭,或许本来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十一点半时,我终于抵达了艾哈迈达巴德机场。这一夜,比一年还长。
    (四)

    艾哈迈达巴德机场明显比孟买国际机场小气了许多,下了飞机走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出站口,我来不及作半点休息,目光扫向接站的人群。按照约定,司机将会举着“Welcome to IITGN”的牌子在机场等候。
    我看到了那位司机,他黧黑的脸上留着八字胡,穿白衬衫。从凌晨六点半一直守候于此,五个小时,已经让他足够疲惫。他趴在栏杆上,欢迎用的牌子在他的手里耷拉着……终于、终于……我看到了那个牌子,他看到了中国人的脸。
    我对他的等待深表歉意和感激,而他却一点也不生气,似乎对这么大的延误早见怪不怪。他简单地摇头致意后,麻利地从我手里抢过行李箱,妥妥放进商务车后备箱里,然后迅速打开左侧副驾的车门(印度的驾驶座在右侧,靠左行使),低身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经过简单交流,得知他叫阿米德(Amid)。我用典型的中国式仗义说:“你等了这么久,咱们先去吃个午饭吧。你开车去一家你觉得好的馆子,我请客。”
    阿米德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了两遍,他没有一个明确的反应,只是嗯嗯不语。由此看来,他并不太懂英文,更不会理解我们的人情世故。
    于是,阿米德一路无话地载着我在路上奔驰,这里没有我们想象中出了机场一条笔直大气的机场高速,两侧也没有整齐划一的建筑物,有的只是一条不太平整的普通车道。平房此起彼伏,或者干脆就是破烂不堪的贫民窟,穿着五颜六色莎丽的印度妇女,头顶着各式各样的容器,忙活着她们一天的行当。街道上不时走过一头头牛,有的棕黑,有的洁白,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自闲逛。我总觉得它们和我印象中的牛不太一样,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每当它们不小心移动到车前,阿米德就会停下来,等它们都通过了,再继续前行。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一切,如同提取着印度电影中那些触目秾丽的桥段。在这块光怪陆离的次大陆上,或许一切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场盛大的冒险。
    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大学?我在印度的“家”会是什么样?我会遇到些什么人、什么事?
    太多问题,就像那些埋藏了数千年的秘密,就在那美丽的莎丽之下,如同羞答答的少女,等待着我去掀起她的盖头。

    

    有一天在比哈尔邦的准高速公路上拍到的货车,轮胎搞成这样也能行驶,印度的司机真不是盖的!

    

    排灯节是印度最重要最大的节日,地位相当于中国春节
    @jayguo1981 2016-06-03 13:29:43
    @小禅GF :本土豪赏1个 赞 (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

    非常感谢

    
    这是位于印度海滨的一座房子,如果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太好了~
    @禅师2009 2016-06-03 14:45:56
    LZ都去过印度哪些城市?介绍一下
    -----------------------------
    去了23个城市,能叫上名字的都去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也去过,有什么关于印度的问题欢迎随时问我~
    由于时差和网速条件不佳,每天的正文晚些时候发表,但一定会坚持每天一章的哈~
    今天的马上发表。
    第二章 风雨守望者

    一

    我之前一直以为,既然这所大学的名字叫做“印度理工学院甘地分校”,那么其地址就应该理所当然地位于古吉拉特邦的首府——甘地讷格尔。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预估需要一个多小时,从艾哈迈德巴德机场前往甘地讷格尔。
    然而事实是,大概车行二十分钟,就在我还沉浸在那些梦幻场景的当头,咱们就抵达了目的地。意犹未尽中,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人,正站在一个雅致的粉红色小区外等候我们——那是外事办的雅什万德先生。我们虽然之前不断邮件联系,班机延误时还通过电话,却一直无缘其真容。
    他没有留胡须,条纹衬衫笔挺,高瘦干练,操一口有点印度腔但流利的英语,领着我往小区内走。我留意到,周围所见之处都是高档楼盘,特别显眼的是一排排粉红色的别墅,堪称富人区。经了解,这一带叫做钱德凯达(Chandkheda),地图显示,此地位于艾哈迈达巴德三环路以北,维基百科显示,这是一个宜居区。
    显然,我想,一个顶级的大学,配得上这样的财富。
    司机签字后就在楼下等候,雅什万德领着我到了一个三套一的公寓内。这里并不是供我居住,而是一个Guest House,专供访问教师和学者用餐。客厅正中有一张长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餐具,周围八个座位空着,显然目前不在就餐时间。一个强壮帅气的小伙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电视上放的是一场板球比赛。他见我们进入,立刻起身迎接。
    雅什万德介绍说:“这小伙子是尼泊尔来的,叫做比利·维利(Bir Airee),这里一共有三个尼泊尔厨师,还有另外两人,因为不是饭点,出去了。他们每天为所有的外聘专家提供一日三餐。”
    他和那个叫做比利·维利的尼泊尔人,虽属于两个国度,却可以毫无障碍地用非英语交流,印地语和尼泊尔语,大同小异。
    相互致意后,我夸奖说:“你们还真是国际化,连厨师都要聘请尼泊尔人。”
    雅什万德有些得意:“他们的手艺很不错,要不要现在就来点吃的?”
    屋子里残留着咖喱的气味,若隐若现,我想“吃的”概念已经发生了改变。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注意力完全不在食物上,连忙说:“不用了,我一夜没睡,请先带我去休息。”于是雅什万德介绍了教师生活的有关细节和注意事项。
    本就头昏脑胀,印式英语还来损害脑细胞,听得似懂非懂,我们实在难沟通就用笔头交流。我对各种安排都没有疑虑,除了一点,古吉拉特邦是个素食主义邦,所以他们提供的三餐均不含任何肉类蛋类,长年累月只有素菜。
    这真是让人欲哭无泪,我仿佛看到两年以后我已被晒成一块焦炭,外加瘦成一道闪电。
    之后,雅什万德叫司机载我来到了分配给我的住所。
    那是一套大概120平米,全装修,家具齐全的三套一公寓。所以进门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人住,空空荡荡,奢侈浪费。
    印度的住宅确实很有特色,三个房间,各有一个直径一米多长的吊扇,客厅里还有两个,一共五个,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九十年代。厕所三个,大小阳台四个,阳台和窗户外面没有我们熟悉的防盗栏,取而代之的是用大网全副武装。若干只鸽子,就在各个阳台的台沿上踩着网站着,由于被网阻隔,无法进入房屋。显然,它们并不用来防盗,而是用来防鸟类。厨房旁边有一个小隔屋,里面层层叠叠有很多格子。我问,那里是不是用来供奉神灵的地方,雅什万德说判断正确。
    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13000卢比左右(我在印度的这两年,人民币比印度卢比汇率大概维持在一比十,很好换算)。根据汉办和IITGN的合同约定,租金由对方支付。既然这样,那些完全不需要的房间显得如此多余,真想把它们分配给街上那些无家可归的印度百姓。
    接着,雅什万德让我试用了所有的电器,确实一应俱全,连我用不上的烤面包机也有。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竟然还准备了一段时间的生计,比如冰箱里有二十多瓶矿泉水,有一盒茶叶,一大袋方便面,还有几包类似薯片的零食,让我充分感觉到他们对教师的敬意。当然,我要待的时间很长,消耗完这些东西以后,他们并没有补充。
    此外,每间卧室里都有两张床,大小和学生宿舍的铺位差不多,一共六张,没有棉絮铺盖,只有薄薄的棉布毯子。我开玩笑说:“我一天睡一张,再拿一天睡沙发,刚好一星期轮换一次。”
    雅什万德笑着解释:“印度人孩子多,一家四到六口都很正常,我们这里有很多访问专家学者,都是拖家带口,所以房间得这么布置。”
    嘿,挺有人情味的。
    他问我:“你的妻子和孩子怎么不来?”
    我说:“我毕竟是外国人,妻子在中国也有很稳定的工作,孩子昨天刚读幼儿园,不会来。”
    雅什万德说那你好好休息,先不要想工作的事,有事给他打电话,就此离去。
    送别了雅什万德,我总算感觉到一种大战之后的虚脱,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的心也瞬间松弛了下来,睡意顿时弥漫了全身上下。此时是下午一点过,换算成北京时间则更晚,我什么也不想收拾,打开空调,就倒在床上大睡。
    管他呢,哪怕一觉睡到第二天也行,一切都等醒来再作打算。
    但这个心愿没有达成,不到两个小时,尖锐的门铃声响了。那门铃着实响亮,穿透了客厅和卧室的门直达耳朵里。于是我醒了过来,忙不迭地去开门。
    尼泊尔的厨师——比利·维利,送来了饭菜。
    被惊扰了清梦,心里有一种怨气,但既然人都来了,还送来了饭菜,只得请进来,表示感激:“请放这里,我吃完后把餐具给你送回去。”他表示没问题后转身离开。
    如同那顿机场的早餐,两口下肚,差点没吐出来——那味道非常奇怪,特别是有一种白色的像豆花一样的食材,简直就如同过期食品,让我无法相信它是人吃的东西。简单吃了几口饭菜,填了填肚子,我把白色那部分都倒掉,剩下的冻在冰箱里,然后又上床睡觉。
    这一次睡到晚上八点过,自然醒来。我感觉身体的活力恢复了不少,食欲也回来了,于是把剩下的饭菜取出来,用微波炉打热以后准备继续挑战。
    有了第一次的初体验,大概身体对怪味产生了免疫能力吧,加上这次肚子真饿了,我决定给自己洗脑。
    我从女儿身上寻找灵感,为什么常常我们大人觉得好吃的东西,喂给她吃,她就是反感呢?其实好吃不好吃,不就是味蕾的一种习惯而已吗?
    习惯,由内心而发;而内心,往往是可以骗人的。
    所以我告诉自己,此时,必须忘掉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要坚信,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天天都吃这样的东西长大,它们美味可口,哺育了我们印度人民!
    于是,仅仅在印度第二顿饭,我就已经容纳了那浓浓的咖喱味。
    之后,如果有印度人问我,印度的东西好吃吗?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他们:很不错!既是恭维,也不乏诚恳。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比我在国内养成的饮食习惯更加健康,利于消化,我在印度两年,没有因为一顿IIT提供的饭菜拉过肚子。
    特别是那个像豆花一样的东西,它没有对应的中文名字,他们叫它“克尔”。直接食用确实酸涩,但是一旦加上白糖,搅拌均匀,立刻成了冰淇淋。至于主食,当然顿顿少不了印度飞饼,不过到了这里还强调“印度”两字就有点奇怪了,入乡随俗,在这里,我们应该叫它“恰巴提”。
    (二)

    餍足睡饱,我决定去还餐具了。
    我的公寓在五楼(印度的底楼不算在“楼”的概念内,第二层才叫一楼,所以我的五楼实际对应中国的六楼),于是我推开窗户,想从室内先看看路线,却发现此刻窗外的世界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其实当晚还不还餐具无伤大雅,他们不缺这一套,但既然答应了“吃完就还”,我想作为中国人不能一来就丧失了诚信。
    然而,我失算了。即使风雨还能顶着,可我忽略了他们的路面——没有科学的排水系统,且坑坑洼洼,积水尺厚。
    我踏出小区的第一步就踩空,陷入了水凼里,裤子湿了一半。接着,呼啸的狂风刮着雨伞把我整个人往后面拉。我一手拿伞一手提着餐具,掌握不好平衡,脚下一个酿跄,摔倒在泥潭里。
    此时,我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是回到舒适的家里,还是继续前进?逡巡不前。
    在我几乎就要放弃时,接下来眼前的一幕幕,却让我惊呆了。
    面前,一个印度人骑着自行车,若无其事地从我跟前过去,他丝毫没有在瓢泼大雨中豕突狼奔的慌乱,甚至没有雨衣、雨伞。往右看,有家卖水果蔬菜的流动小摊贩,一男一女在暴雨中若无其事地叫卖。我想,比起这滂沱大雨,他们也许更关心他们的生计吧。就在这时,对面的别墅里,蹦出来男男女女几个小孩,他们蹦跳着跑到街上,迎着风雨欢呼雀跃,然后在泥潭里打起了水仗。
    那是我们中国的南方人,见到雪的感觉。
    突然发现我是多么地陈陈相因、不知好歹。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无畏,但是我相信,有些杂念,实在是多此一举。
    自嘲地笑笑,收起了雨伞,我若无其事地走向了教师餐厅,任凭风吹雨打、水坑四地,此刻却突然觉得心胸无比地敞亮起来——我脚下的土地,叫做印度。
    蹒跚了十多分钟才到达教师餐厅,那门关着,一按门铃,果然又是“不同凡响”,那铃声即使在暴风雨的嘈杂下照样震耳欲聋,让我怀疑印度人的耳朵结构。至于我的落汤鸡造型,厨师们丝毫没有“哎呀,这么大的雨,还什么餐具”之类的客套。他们接过去,默默地清洗,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好说。
    我问到这个暴风雨是怎么回事,这里经常这样吗?可惜,尼泊尔厨师的英语实在别扭,洋洋洒洒了一大堆,我只留意到了一个发音很特别,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单词——Monsoon.
    Monsoon,一看就与众不同。这是一个普及于印度的英语单词,它是印度民族的噩梦,也是印度民族的生命。在中国,我们有一个对应的名词——季风,存在于地理教科书上,波澜不惊。
    每年五月底左右,季风将登陆印度最南岸的喀拉拉邦,然后一路向北,依次扫遍班加罗尔、果阿、孟买等知名城市,再经过艾哈迈达巴德、新德里等地,直到它翻不过的喜马拉雅山。
    它所到之处,满目疮痍,甚至夺取无数人畜的性命,然后,带来充足的水源,以及第二年的大丰收。
    七月,季风登陆古吉拉特邦,九月一日,正是季风在古吉拉特邦快结束的日子,我赶上了。
    对于古吉拉特邦这样背靠沙漠、终年干旱缺水的土地来说,除了这两个多月的集中降雨,其他时候几乎是滴雨不落的。干旱让百姓求雨若渴,再加上自古以来就对于神灵狂热崇拜的印度人民的美学加工,自然就会把季风看作是神的旨意。关于季风与神灵的故事层出不穷,所以,当神灵每年如约而至的时候,他们又怎么会敬而远之呢?
    我彻底释怀了。虽然我并不信奉神灵,然而人类对于大自然本身的敬畏,也足以让我把这狂风暴雨品出了一番别样的调调。我从容地踏上了回程的路,一路上向暴雨中嬉戏的孩子们挥手致意。
    回到了公寓,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在这支伟大的狂想曲中,我感悟到了印度的生生不息。本该狂躁的夜,和谐的音符却在我的心中悄然搅动,顿时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再次安然入睡。
    @u_100433517 2016-06-03 23:22:12
    @小禅GF 2016-06-03 14:30:43.053
    这是位于印度海滨的一座房子,如果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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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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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就在海边,出门就是海滩
    @u_100433517 2016-06-03 23:42:34
    @小禅GF :本土豪赏1个 赞 (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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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的支持!太谢谢了~一定再接再厉~

    

    印度的街道上随处都可以看到牛和车共享道路

    

    从家里的阳台看出去,是这样的风景

    

    学院提供的一日三餐~
    今天的连载随后发表
    第三章 千分之一的荣耀

    (一)

    第二天一早,天空若无其事地放晴,万物死里逃生般复苏。
    我起了个大早,悠哉游哉地收拾着行李,发现即使把所有的家当都摆出来,这房间仍然显得空空荡荡。我琢磨着应该出去买一些日常用品,开始新的生活。
    门铃又响了。隔着窗花,看见一个穿白衬衣的矮个子,身后三个相对高大的蓝衣黝黑汉子,摆着各种造型站在门外。
    我的第一感觉是有点害怕,因为他们的长相、打扮,与这文明高档的小区毫无兼容性。于是我问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领头的矮个子很有礼貌地蹦出一个单词:“打扫?”说完身后的三个蓝领秀了秀手里的扫帚、水桶、拖把等工具。
    还是犹豫再三,我可从来没有叫过家政服务。
    领头的说:“我叫塞勒什(Shailesh),为IIT工作,给所有教职工打扫房间。”我这才勉强放心,让他们进来。
    塞勒什的性格随和,笑起来活像西游记里的弥勒佛,一进门便招呼手下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他们一人负责一个屋子,无声地开始工作。我很不是滋味,固有观念中,劳动是自己的事情,何况是私人领域。退一万步说,请人来打扫房间,也是要给报酬的。我何德何能,来就白吃白喝白住,现在还要这么多人来打扫卫生,一时受宠若惊。
    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我的住所,总不能一走了之……或者叉着手看着他们干,那不是一副大爷的嘴脸吗?于是我找了一条毛巾,擦起了桌子。塞勒什一看,连忙抢过我手里的毛巾,直说:“No!No!你不能干这个,等我们来干。”我几番推却,他却也毫不相让,最终他抢过了毛巾,亲自擦起了桌子板凳。我顿时不知所措,干不了活,站在房间的每一处,又总会挡着他们的手脚。
    我让来让去,还是碍手碍脚,极度不自然,索性躺在一张床上,二郎腿一翘,玩起了手机——这下终于不碍着他们了。
    我悄悄地关注着他们:皮肤黝黑粗糙,体味浓浓,双目无神,任劳任怨。我初来乍到,房间本就干干净净,他们却例行公事般一声不吭干着粗活。扫帚很短,猫着腰才能操作,仿佛故意要和主人设计出尊卑有别的姿态。我甚至想,就算他们告诉我名字,我也会很快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语——“下人”。
    他们并不老,甚至还有年轻人,但我无法和他们交流,除了塞勒什能用简单的英语和我交流几句,其他几位的语言完全不通。我和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每逢他们隔三差五来打扫房间,彼此摇头致意后,我就翘着腿躺在床上、沙发上,任他们去尽自己的本分,我也逐渐习惯了那大爷模样。
    他们也有我房间的钥匙,有时候我在学校里工作到傍晚,早上出门时屋子乱糟糟,下午回来又焕然一新,好似酒店。
    我想,我一不小心,成了特权阶级。是的,除了“下人”以外,我的脑海中又强化了一个词语——“阶级”,封建的味道在我的房间日益孕育。
    (二)

    打扫完毕,塞勒什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用古吉拉特语交流了一会儿,便把电话交给了我。我一时绷紧了神经,把精神状态调整为应战模式。
    电话那头是科玛尔女士(Komal),教导主任的秘书,之前和我有邮件往来。她问我:“休息好了吗?”我说好了。她说:“什么时候可以到学院里来办入职手续?没关系,不要着急,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来。”
    身体已无大碍,也不想让对方等太久,反正早晚都要开始,不如就现在去吧。
    专车接我到了学院,几幢蓝顶白墙的矮小建筑物在我两侧排开,丝毫没有校园的架势,这里就是IITGN吗?
    “这幢三层的楼是主教楼,两侧的Shed是实验室,也有教室……”接待我的阿伦介绍,“那边还有一个圆形的建筑物属于古吉拉特理工大学,我们租用了一半。”
    呵,这离我想象中的崇楼华堂可相去甚远。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它不在甘地讷格尔,原来它压根儿就没有自己的校园。
    “我们是2008年成立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全部加起来接近九百人,后面是学生宿舍,两个人一间,不过不太够,所以在校外租了一些房子供学生居住。”阿伦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掩饰,仿佛大学本该如此。我们边聊边步行,十分钟走完了全院。
    他们是真穷,还是真节俭?如果真是没钱,又怎么会给老师提供如此优厚的待遇?
    然而我很快就知道,我小觑了他们。
    “我们的新校园,正在修建,即将完工。地址在甘地讷格尔一个叫帕拉吉(Palaj)的地区。这一学年是我们在这旧校区的最后一年,2015年的七月,我们就将告别此地,搬迁至新校园。”
    原来如此,真是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掐指一算,我将有幸见证他们的搬迁大业。
    (三)

    事实上,IIT不但很有钱,而且非常舍得花钱。作为印度的学术圣殿,印度政府对IIT所有学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也鼓励科学家们创造出更多的科研成果,所以每年都要向各所IIT投入巨资。有同事跟我说过:“二十所IIT,平均每所都可以获得政府每年数十亿卢比的拨款。”
    为了教育,印度也真是拼了。
    在后来的两年中,我作为在位时间最长的外国专家,在教师餐厅中,看到无数位世界各国的专家学者前来做项目、学术交流、做演讲、甚至开音乐会。教师餐厅就像一个铁打的营盘,专家们就是流水的兵。他们有的来数月,有的来三五天,他们来来去去,匆匆忙忙,只有我一直留在这里。最经典的一次,在餐厅的长桌上,七个人吃饭,七个国籍:印度、中国、美国、法国、葡萄牙、德国、以色列,他们有的后来成为我的好朋友,有的和我也有一面之缘。
    不难想象,每一次邀请校外专家,都会花费他们不菲的资金,而这样的邀请,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假期里也不例外。
    学生们从这些各种各样的专家身上获取知识、开拓眼界,理工的、人文的、艺术的,百花齐放、无所不包。试想,连咱们中国的春节、端午、清明、中秋,都纳入了他们的知识体系,可以想象他们的眼界有多么开阔。
    而且学院绝对不会让学生在假期里闲着,他们会根据学生的表现,安排学生在大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出国社会实践。就我所知,有的去欧美,有的去新加坡,后来还让我帮着联系中国渠道,连表现最不好的学生,都会被安排去环游印度。
    从他们花钱的方式看,我分明看到的是:一个有抱负的国家,对于教育的重视,对于未来的投入,可以不惜血本。他们尊师重教,求贤若渴,把老师和学生奉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可以为任何一个老师合理的需求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持,让老师们专心任教,他们也可以为任何一个学生的时间冲突而调整教学安排!虽然他们的人均GDP只有中国的四分之一,可是他们真正印证了那句话:“再穷不能穷教育。”
    然而,能有幸进入这个高等院校深造的学生,按学生们自己的说法,为印度“高考”人数的千分之一。印度民间有一种说法:“考不上IIT的学生,才去MIT(美国麻省理工学院)。”IIT在印度国内被奉为学术圣地,老百姓视子女能上这所大学为光宗耀祖。一旦从这个学校毕业,意味着从此他们将泯然众人,彻底告别饥饿、贫穷、愚昧,走上辉煌人生的康庄大道。他们的舞台不再局限于印度,而是世界。
    我曾经问过一些学生,从IIT毕业以后能领到多少收入,答案因专业而异、因人而异,但无一例外地都举过一个例子——有IIT毕业的软件工程师,在美国领取百万美元的年薪。
    对于他们的未来,我会重点关注几个应届毕业生,在他们就业以后进行跟踪采访,并在后文详述。
    IIT对学生的投入如此巨大,让印度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趋之若鹜。那么,怎样才能考上IIT呢?只有一个渠道——联合入学考试(ELL)。这是IIT自己组织的“高考”,涵盖物理、化学等基础自然学科,与印度其他大学区别开。如果第一次没有考上,来年还有机会,但两次均落榜,则会被IIT彻底关上大门。
    每年有超过三十万优秀考生报考IIT,录取率不到2%,如果把所有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的考生都算上,说它是千分之一的荣耀,并不为过。
    印度老百姓对IIT的向往日益递增,因此IIT也顺应民意开始了扩张,只要地方有意向、有实力,就可以向政府申请,开办一所“IITxx”。为保证每所IIT的“政治正确性”,所有IIT的校长,都要由印度中央政府直接指派,以确保校方和政府的大政方针保持同一方向,颇有点咱们党委书记的意思。
    这样的扩张方式让民间也充斥着反对的声音,认为会降低IIT的质量。但我认为,印度作为世界第二人口大国,对于高等教育的需求自然十分庞大,君不见中国一所211高等院校动辄几万在校学生?IIT数量再多,具体到每个分校也就几百人到几千人,相对于一个谋求大国地位的印度来说,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这所甘地分校就是扩张的产物,我刚开始以为这所新IIT或许资质平平,和老牌IIT还不是一个重量级,然而实际上,这所甘地分校,在二十所IIT里面并不落后,相反,在2015年被政府评为“2015年印度年度大学”。
    我也不禁思索:一个人均贫穷的国家,可以做到如此大方的教育投入,教育免费吗?可以做到教育公平吗?
    答案是否定的。
    “IITGN的学费,一年大概是十万卢比,包含学费、住宿费和一日三餐。”问了几个学生,都是这么说。掐指一算,从学生获得的教育资源看,不算昂贵,但也和一些网上鼓吹的印度全民免费教育相去甚远。
    其他大学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曾经在校门口偶遇过一个外校大学生,他来IIT的雅思考点考试,考了5.5分。他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恰好碰见了我这个中国人,便问我到中国留学需要雅思多少分,我说别想了,咱们说的是汉语。他很失望,“印度有六百多所大学,但是除了IIT的学生特别有竞争力以外,其他大学毕业生很难找到满意的工作,所以我才想留学。我也来自一所不错的工程学院,但是条件很差,没有互联网,学生宿舍很烂,实验室很落后,几乎印度所有的大学都是这个鸟样。”他质疑政府一年投给每个IIT几十亿,却只给他们几百万卢比,就这点钱,还被领导一层一层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觉得他给出的数据有点言过其实,但从他的羡慕中,不难看出印度教育资源的差距。
    中小学呢?我问过很多学生,从他们的幼儿园到高中生涯,有没有享受过免费教育?无一例外都说没有。有一次我跟两个女生说:“咱们中国有人说你们印度是全民享受免费教育。”她们嘲讽地笑笑说:“如果真是这样,还会有那么多贫民窟里的孩子从小就失学吗?”还有一次,我在课堂上跟学生讲中国的教育制度,谈到了九年义务教育,说到“免费”时,一女生忍不住惊讶地叫出来:“啊?免费的?”众人都面露羡慕之情。
    凡事只有亲身体会,才能得出更客观的结论。在印度,有些人可以享受到极好的教育资源,有些人却终生不知学校为何物。光我所在的“最发达的”古吉拉特邦,据印媒报道,就有149.3万孩子失学。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也是社会的不同阶级固化的缘由之一。
    (四)

    在教师餐厅,我遇到了一个重要的同事,来自法国的劳伦特(Laurent),我们都简称他“劳”(Lau)。白天副主任达塔告诉过我,他们开设了两门外语课,一门法语,一门汉语,学生至少要在两门外语中选修一门。所以严格来说,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竞争关系,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情,因为我们都在异国他乡,干着同样的活路,有着同样的关切。
    劳只有28岁,却留了一头蓬卷的长发,和一脸大胡子。他并不强壮的身材,却穿着宽松的衬衣和牛仔裤,看起来颇为沧桑,又颇为纨绔。让我惊讶的是,他竟能用较为标准的中文说:“你好,欢迎你,我是法国的Laurent!”
    这是一个经历颇为丰富的人,他十七岁时,就曾只身游历过中国,后来又在大学里选修中文课。二十三岁时,只身来到印度,骑游了阿格拉、新德里、斋普尔等诸多北印度城市。二十五岁时,又在美国教了一年法语。至于欧洲诸国,自然去过不少。这次他再赴印度,是想周游全印度,而下一个目标则是去位于加勒比地区的海地。
    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而他并不在乎,他的处世态度相当超然,只想过一种没有政府、没有存款、没有任何拖累的随遇而安,去感受世界上一切的文化。“我不信奉任何宗教,但在我心目中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绝对力量。”那大概是我们中国文化中“老天”一类的东西。至于世间的富裕、贫穷、先进、落后,抑或智慧、愚昧,“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无需区别对待。”
    毫无疑问,他是个自由主义者。此外,有好几次,我看见他在综合楼的后面一个吸烟区,默默地从地上、砖缝中拾起一根根烟头,扔进垃圾箱,他说他加入了某个环保组织,所以,他是个环保主义者。另外,他收入不低,大概一个月45000卢比,每次进城,他舍不得在校门口花两百卢比打的,而要绕十多分钟的道去等二十卢比的公交车。我尝试过一次,完全无法和售票员交流,而他为此还专门学习了简单的古吉拉特语,所以这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有一次,他给学生放法语电影,电影由若干个文件组成,由于礼堂电脑上的视频播放器不太兼容,使得电影不能连续放映,需要在每个视频后手动点击下一个,这不是个太麻烦的事,但为此,他跑回公寓抱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所以,他又是个完美主义者。
    这是我和他认识的第一天,之后几乎每天,都会遇见他。

    那晚最具有视觉冲击的经历,则是在晚餐后。
    离开教师餐厅,我一路向家而行。野狗也好,神牛也罢,在暴雨中,都歇菜了。小径上,那卖蔬果的男小贩正向着我这方向,推着剩下的半摊子蔬果,一路颠簸着徐徐而行,只是身边没有那个女伴。
    由于没有排水系统,路上的积水最深处已达一尺多,或者干脆就是一条小溪。小溪淹没了他的小脚肚,半个车轮也浸泡在水里,一旦压碎了某些水底的垃圾,还可以听到一些啪啪的爆裂声。
    他看见我,笑容满面地对我说:“Namaste”。
    我问:“你去哪?”
    他指了指前方说:“回家。”
    那是教师餐厅的方向,而在餐厅之后,是另外一座银色的小区,那座小区的再后面,是一片昏暗。借着小区里渗出的灯光,我看清楚了,那里是一片贫民窟,在两百米开外的雨幕中若隐若现。
    是的,繁华与破败,在印度,永远只有咫尺之遥。
    他吃力地推着推车,在别墅与小区的背景中,踽踽独行。他们的脑海中没有那些粉 红的、银色的规整,更没有里面的灯火阑珊,唯一的目标,是前方那一片黯淡无光——因为只有那里,才是他的一切。
    “我帮你。”我迎上去和他一起推,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堪堪接近,那原本昏暗的贫民窟,轮廓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片断垣残壁,被老旧的砖墙或人为的布帘隔成了很多间,一眼看过去像是给建筑物打了很多补丁。屋子有深有浅,分别住着不同人家,细细数来,约摸有十来家。还有十米左右,剧烈的粪便味便主导了空气。
    有的屋顶还在,可以装个吊扇,没有屋顶的,就在上面搭个棚子倒也可以遮风挡雨。周围全是浸泡在水里的瓦砾、垃圾,几乎无从下脚。两头牛、一只大狗和一群小狗趴在一侧胡乱搭起的棚子下酣睡。
    小贩的家是从右数过去第三家,门外堆满了鼓鼓的麻布袋,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东西。由于隔着雨幕,灯光又昏暗,我让眼睛适应了好几秒才看清了他们家里的情况。他们牵线用上了电灯,由于没有屋顶,家里放了个座式电扇,这两样是他们唯一的电器。也许是怕棚子放不稳滑下来,又用一大堆饱满的麻布袋放在棚子上面压重。然而,在瓢泼大雨面前,这棚子显得无比徒劳,雨水从缝隙里渗透下来沿着墙壁,浸透到他们的家什上。
    说是家什,其实也不过就是两张粗糙的木床和一张弹簧床。床脚浸泡在水里,乍一看那仿佛不是床,而是浮在水面上的小舟。其他的多是些如出土文物般的瓶瓶罐罐,和很多说不清用途的工具、零件。一条绳子悬挂在墙的两端,上面晾晒着各种暗色的布条。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长期未清洗,床上的床单都呈现黄灰色。唯一有强烈颜色对比的,是墙上的一张神像,那神像全身碧蓝,手持弓箭,活像电影里的阿凡达。那是印度诸神中重要的一位——毗湿奴的化身:罗摩,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伟大英雄。
    其中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老头子;另一张木床上,盘腿坐着一个老太婆和一个青年男子。那男的我认识,有时候他也参与摆摊,并且和我打过招呼。那穿着红色莎丽的青年女子已经先于小贩回来,蹲在一个台子上擦洗餐具。一个小女孩子,站在门口望着我们,溪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如果不是那个青年女子蹲在台上提醒我这是地面上,我一定以为他们全家正在上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我的女儿。”小贩乐呵呵地介绍,“里面的,我的父母、妻子、弟弟。”言语中,没有丝毫的怯懦和羞涩,反而体现出一丝大家庭的自豪。
    一家六口,“漂浮”在这十来平米的废弃建筑物里。按照小贩的说法:“父亲,眼睛看不见了。”我不知道,是指完全瞎了,或者只是不好使了。
    小女孩蓬头垢面,一声不吭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由于皮肤太黑,她的眼睛显得非常白。随后,屋里的人都望着我,那位弟弟冲着我友好地笑,而他太太,看了我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埋下头去,继续做着手中的活。和众多的古吉拉特妇女一样,她不会轻易和陌生男人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人家,他们绝大多数都待在家徒四壁的屋内,其中一家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在雨中打闹。这两天我见了很多这样的小孩,他们蓬头垢面,能走路,活蹦乱跳,还会说话,可是身体非常地袖珍。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女儿这么大个儿的时候,根本不会自由蹦跳。我想,他们约莫有三岁,可是个个营养不良,发育迟缓。
    那男孩一把将女孩推翻在水里,女孩霎时一身泥泞,可是她没有哭闹,爬起来继续和男孩子拳打脚踢。他的父母就在旁边的屋内,无人出来阻止。
    我定了定神说:“我刚吃完饭,现在准备回家,可以买一些水果了。”
    男小贩高兴地揭开推车上的布帘,下面的蔬菜水果露了出来。我喜欢葡萄和苹果,所以把剩下的都买完了。一共430卢比,他将找补我的七张十卢比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数了三遍以后才交给我。从此以后,我的水果几乎都在他那里买。
    我提着两大包水果往回走,又路过了那片别墅区。一家男主人推着婴儿车,在他们有顶棚的院子里乘凉。婴儿车里的小女儿,穿着黄色的连衣裙,头发干净整洁,个子和刚才那几个小孩一样大,她打着哈欠,用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跟那小女儿挥挥手,说了一声嗨,男主人朝我友好地笑了笑。
    小贩每天都会照例经营着他的半径,推着车经过此处,有一次,我也同时看见了他们俩,别墅的男主人也会隔着院落的栅栏,从小贩这里买些蔬菜水果,两人用古吉拉特语有说有笑。
    栅栏的一头,是整洁的院落,明亮的大堂,宽敞的车库,还有盆景、有秋千,人们在凉爽的雨夜悠游卒岁。
    栅栏的另一头,是满地的溪水、渣土、牛粪,以及那望不到边际的幽幽混沌,人们在岁月的无声处栉风沐雨。
    (四)


    那天,阿伦领着我在这所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象牙塔内悠转,在租用的飞碟般的建筑物内进进出出,拜访从校领导到后勤人员在内的众多员工。毫无疑问,这些印度人,无论从语言水平还是个人素质都比平民高出许多档次。
    我约莫与十来号人物会面,回家看到一堆名片已然混淆,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职务越高的人,对于中国的了解越多。比如,我说到来自四川,几乎所有听说过这个省名的人都会说:“四川,东西很好吃,但是很辣。”甚至还有人说:“你真幸福,四川美女多。”
    由于习惯印式英语需要一段时间,我担心交流起来不太顺畅,为了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得想一点办法。
    于是我当天向学院的重要人物每人都送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纪念邮票。那邮票是我在淘宝上买的,一套才五块多,但是确实好用。一来轻便,便于携带,一带就是二十套;二来价格不太贵重,不会有行贿的嫌疑,对方很乐意收下;三来,这东西非常能够体现中国的文化,和我来这里的使命不谋而合,显示出了我是个有心人。
    此外,在谈话之前送出,还可以把话题引到自己熟悉的中国文化领域,化被动接招为主动出击。
    这招果然奏效,礼多人不怪,这话看来不光在中国适用,对全人类也能一招鲜吃遍天。收到这礼物的人都面露喜色,谈话中因为语言障碍造成的磕磕绊绊得到了极大的舒缓。之后,有的领导甚至干脆把这套邮票压在办公室上的玻璃板下,长期欣赏。
    他们迅即帮我解决了学院内部邮箱、电话卡、网络、办公室等一系列问题,最后一个约谈的是负责文科管理的达塔(Dotta)先生,他皮肤很白,络腮胡子,一口流利的标准英语几乎没有印度腔。
    “郭先生,新学期早在八月一日便已开始,现在已经迟了一个月,所以中文课不但要立刻开始,而且要花些时间把缺的课补起来。”通过交谈,我感受到了极大的自主权。对于汉语这一科,从课程命名、教材选用、教学大纲、考核方案等所有安排全部由我作主。换句话说,我想跟学生教什么就什么,只要是汉语就行,我想怎么考试就怎么考试,如果我说不考试,全部合格,也行。不会有人对我的教学安排说三道四,也不会有人来检查我的教案或者前来听课,一切自便。
    我问:”这个自主权是因为我是中国人,这里没有第二个懂汉语的人吗?还是对所有的老师都是如此。”
    达塔说:”除了每一科的学分由校方定,其他工作都全权交给任课老师。”
    我顿时联想到国内的高校,三天两头文山会海,一会儿传达精神,一会儿教学改革,一会儿教学研讨,一会儿教案评比……折腾来折腾去,就是深怕把老师给闲着了,好像只要一天不管,他们就要堕落,他们就要造反……
    “大学是思想自由碰撞的海阔天空”,不应该只停留在口号上。IIT没有对老师设置那些条条框框,但不影响他们成为世界一流的高等学府,这一点,真值得官僚化的中国教育好好反思。
    @pino2016 2016-06-05 16:39:49
    很棒,期待你的更新,有点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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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您的支持,今天马上更新

    

    每年9月5日是印度教师节,学生们在跳舞庆祝教师节

    
    窗外傍晚,夕阳西下

    

    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店铺
    @就这么任性着吧 2016-06-05 06:47:54
    关注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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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的支持~
    第四章 街道随想

    (一)

    那一天,我完成了在IIT的入职手续。临走之时,达塔打算叫校车把我送回住所,我说不用了,自己走回去。
    正好看看路上的百态。
    这时候,我才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走在印度的街道上。
    顿时开眼界了,这里没有交警、没有信号灯,汽车、摩托车、火三轮在狭窄的公路上杂乱无章地变道,你追我赶。放眼望去,如果把这些机动车都看作生命体,他们一定都喝醉了酒,但要是恰好在路口遇到几头牛,又准会堵成一片,那违和的画面让喇叭声都显得如此滑稽。我常常在想,印度人做什么事情都拖拖拉拉,为什么唯有开车像是要赶着去投胎?这些迅猛的司机交通意识淡泊,就不怕擦挂甚至交通事故吗,还是他们的技术早就已经炉火纯青?
    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观察,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基本上没有一辆车是毫发无损的。街上开的、小区里停的,每一辆车,只要你想找,一定能在车皮上找到各种坑坑洼洼。
    凹下去一个大坑,只要不伤筋动骨,照开不误!擦挂?磨损?矫情!在印度人的眼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人行道则根本不忍卒睹,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人行道。街道商店外可以供人挪脚的部分,就算是人行道了。在人行道和车行道之间,有三四米的过渡地带,全是沙石、垃圾。如果不是那车水马龙提醒你街道正在被使用,远远看去,绝对会以为那是一条道路还没有完工,或者说,完成了一半,完蛋了一半。
    街道上尘土飞扬,趁着阳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空气中的飞沙。我做过一个实验,一个苹果咬掉半边,拿在手里在街上走了五分钟,那白嫩嫩的果肉上就铺满了一层明显的黑色污垢,不敢再吃。这样的环境让印度人自己也苦不堪言,所以来往的行人和司机,都有装备。女士简单,她们本来就有头巾,一方面可以用来遮阳,二方面就干脆把鼻子和嘴巴都裹起来,有些再用墨镜把眼睛遮起来,身上穿成菲律宾,头上包成哈尔滨,看起来四体不勤。男士们大大咧咧,有些本来就不讲究,而那些大学生们,则普遍用一块方巾叠成三角形,再直角朝下,蒙着鼻子嘴巴——这要放在中国,保准一看就是要去抢银行的造型。
    然而即使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街道两侧,仍然布满了摆摊的流动商贩,卖些街头小吃。他们的吃法很奇怪——把各种配料放在一个塑料袋子中,用脏手搅拌均匀,然后捆好口子,用手捏袋子,再冲着桌子拍几下,便卖给客人。这样的东西很便宜,大概一二十卢比一个,所以不少摊子周围都围着好些食客,一派欣欣向荣。那些正规的铺子也很热闹,由于印度人特别喜欢扎堆,每家看起来都不缺少人气,特别是一些综合性的小卖部外面,靠着柜台吃小吃的、喝水的、吸烟的,甚至没事儿的,都杵在那儿。每次我要买点东西,一般都会先等等看他们走不走,但往往事与愿违,人群老不散开,最终我还得挤进去,然后被一堆闲来无事的印度游子围观。
    除了车辆、人和牛以外,最多的动物就是狗了。许多肮脏瘦弱的流浪狗在街上窜来窜去找东西吃,和牛、人,井水不犯河水。街道上常听到野狗们的狂吠声、打斗声,还不时可以在马路上看见被碾死的狗尸。
    我从学校正门走回公寓,大概要二十多分钟,经过一片闹市区,一片荒芜区,再进入一片闹市区,最后进入别墅区。然而即便是这高档区,也只是内部像模像样,别墅门外,垃圾成堆,野狗横行,牛儿就着别墅的墙角吃草。这在中国极不协调的光景,在印度却极其正常。
    不过这些牛的确比中国牛看起来更加有型——它们的角直挺而细长,看上去精神抖擞,最奇特的是背上有一个肿瘤一样的凸起部分,像单峰骆驼。这种牛,学名就叫瘤牛,为印度特产。它们脖子上还普遍系有彩色的细绳,特别是那些洁白的牛昂首走路的时候,有一种天神下凡的庄严感。
    众所周知,牛是印度的神兽,其原因是,印度人普遍信仰印度教,其中有三位大神:梵天、湿婆、毗湿奴,而牛就是湿婆的坐骑,所以牛在印度地位很高。街上那些自由自在的牛,其实都是有主人的。与中国不同,印度人直接把这些牛放在街上,让它们吃百家饭,晚上牛一般会自己回家。如果牛走失了,市民们可以去警察局看看是不是被好心人“拾到”。
    如果有人伤害这些畜生,会被口沫子淹死,在某些邦,法律甚至明文规定:杀牛犯罪。我也多次亲眼目睹,不管富人、穷人,看到牛从身边经过时,只要手里有吃的,都不会吝惜喂上几口。
    我长期耳濡目染,不久就喜欢上了这些温顺而漂亮的牛儿。后来从新闻上看到,2014年11月,尼泊尔为了祭祀,竟然宰杀了十万头牛,而且这样的大型屠杀,每五年就要来一次,实在是触目惊心!一线之隔的两个国家,对待牛的态度居然如此天渊之别,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这差别之滥觞,无外乎两个字:宗教。
    它们如影随形,渗透于印度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们带给了印度人无所不在的幸福感,也带来了数千年来挥之不去的阴霾。
    (三)

    那晚最具有视觉冲击的经历,则是在晚餐后。
    离开教师餐厅,我一路向家而行。野狗也好,神牛也罢,在暴雨中,都歇菜了。小径上,那卖蔬果的男小贩正向着我这方向,推着剩下的半摊子蔬果,一路颠簸着徐徐而行,只是身边没有那个女伴。
    由于没有排水系统,路上的积水最深处已达一尺多,或者干脆就是一条小溪。小溪淹没了他的小脚肚,半个车轮也浸泡在水里,一旦压碎了某些水底的垃圾,还可以听到一些啪啪的爆裂声。
    他看见我,笑容满面地对我说:“Namaste”。
    我问:“你去哪?”
    他指了指前方说:“回家。”
    那是教师餐厅的方向,而在餐厅之后,是另外一座银色的小区,那座小区的再后面,是一片昏暗。借着小区里渗出的灯光,我看清楚了,那里是一片贫民窟,在两百米开外的雨幕中若隐若现。
    是的,繁华与破败,在印度,永远只有咫尺之遥。
    他吃力地推着推车,在别墅与小区的背景中,踽踽独行。他们的脑海中没有那些粉红的、银色的规整,更没有里面的灯火阑珊,唯一的目标,是前方那一片黯淡无光——因为只有那里,才是他的一切。
    “我帮你。”我迎上去和他一起推,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堪堪接近,那原本昏暗的贫民窟,轮廓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片断垣残壁,被老旧的砖墙或人为的布帘隔成了很多间,一眼看过去像是给建筑物打了很多补丁。屋子有深有浅,分别住着不同人家,细细数来,约摸有十来家。还有十米左右,剧烈的粪便味便主导了空气。
    有的屋顶还在,可以装个吊扇,没有屋顶的,就在上面搭个棚子倒也可以遮风挡雨。周围全是浸泡在水里的瓦砾、垃圾,几乎无从下脚。两头牛、一只大狗和一群小狗趴在一侧胡乱搭起的棚子下酣睡。
    小贩的家是从右数过去第三家,门外堆满了鼓鼓的麻布袋,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东西。由于隔着雨幕,灯光又昏暗,我让眼睛适应了好几秒才看清了他们家里的情况。他们牵线用上了电灯,由于没有屋顶,家里放了个座式电扇,这两样是他们唯一的电器。也许是怕棚子放不稳滑下来,又用一大堆饱满的麻布袋放在棚子上面压重。然而,在瓢泼大雨面前,这棚子显得无比徒劳,雨水从缝隙里渗透下来沿着墙壁,浸透到他们的家什上。
    说是家什,其实也不过就是两张粗糙的木床和一张弹簧床。床脚浸泡在水里,乍一看那仿佛不是床,而是浮在水面上的小舟。其他的多是些如出土文物般的瓶瓶罐罐,和很多说不清用途的工具、零件。一条绳子悬挂在墙的两端,上面晾晒着各种暗色的布条。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长期未清洗,床上的床单都呈现黄灰色。唯一有强烈颜色对比的,是墙上的一张神像,那神像全身碧蓝,手持弓箭,活像电影里的阿凡达。那是印度诸神中重要的一位——毗湿奴的化身:罗摩,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伟大英雄。
    其中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老头子;另一张木床上,盘腿坐着一个老太婆和一个青年男子。那男的我认识,有时候他也参与摆摊,并且和我打过招呼。那穿着红色莎丽的青年女子已经先于小贩回来,蹲在一个台子上擦洗餐具。一个小女孩子,站在门口望着我们,溪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如果不是那个青年女子蹲在台上提醒我这是地面上,我一定以为他们全家正在上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我的女儿。”小贩乐呵呵地介绍,“里面的,我的父母、妻子、弟弟。”言语中,没有丝毫的怯懦和羞涩,反而体现出一丝大家庭的自豪。
    一家六口,“漂浮”在这十来平米的废弃建筑物里。按照小贩的说法:“父亲,眼睛看不见了。”我不知道,是指完全瞎了,或者只是不好使了。
    小女孩蓬头垢面,一声不吭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由于皮肤太黑,她的眼睛显得非常白。随后,屋里的人都望着我,那位弟弟冲着我友好地笑,而他太太,看了我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埋下头去,继续做着手中的活。和众多的古吉拉特妇女一样,她不会轻易和陌生男人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人家,他们绝大多数都待在家徒四壁的屋内,其中一家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在雨中打闹。这两天我见了很多这样的小孩,他们蓬头垢面,能走路,活蹦乱跳,还会说话,可是身体非常地袖珍。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女儿这么大个儿的时候,根本不会自由蹦跳。我想,他们约莫有三岁,可是个个营养不良,发育迟缓。
    那男孩一把将女孩推翻在水里,女孩霎时一身泥泞,可是她没有哭闹,爬起来继续和男孩子拳打脚踢。他的父母就在旁边的屋内,无人出来阻止。
    我定了定神说:“我刚吃完饭,现在准备回家,可以买一些水果了。”
    男小贩高兴地揭开推车上的布帘,下面的蔬菜水果露了出来。我喜欢葡萄和苹果,所以把剩下的都买完了。一共430卢比,他将找补我的七张十卢比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数了三遍以后才交给我。从此以后,我的水果几乎都在他那里买。
    我提着两大包水果往回走,又路过了那片别墅区。一家男主人推着婴儿车,在他们有顶棚的院子里乘凉。婴儿车里的小女儿,穿着黄色的连衣裙,头发干净整洁,个子和刚才那几个小孩一样大,她打着哈欠,用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跟那小女儿挥挥手,说了一声嗨,男主人朝我友好地笑了笑。
    小贩每天都会照例经营着他的半径,推着车经过此处,有一次,我也同时看见了他们俩,别墅的男主人也会隔着院落的栅栏,从小贩这里买些蔬菜水果,两人用古吉拉特语有说有笑。
    栅栏的一头,是整洁的院落,明亮的大堂,宽敞的车库,还有盆景、有秋千,人们在凉爽的雨夜悠游卒岁。
    栅栏的另一头,是满地的溪水、渣土、牛粪,以及那望不到边际的幽幽混沌,人们在岁月的无声处栉风沐雨。
    @x43789222 2016-06-06 11:21:54
    再顶,楼主加紧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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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每天都会挤的~

    
    宗教生活是印度的重要元素,形形色色的印度教寺庙随处可见
    看到这么多有兴趣的童鞋我很开心,就是网速太差了,不然还可以多发点图片

    
    这个印度教寺庙也很有风味

    

    空地的草坪上,依稀可以看见孔雀
    第五章 围墙、动物、朋友

    (一)

    我原本以为,既然已经晚报到了一个月,那么就应该赶鸭子上架,立刻开课,于是第二天去找了达塔。谁知他说:“从你把课程计划报上去,到批下来,有个流程,还要挂在网上让学生选课,这一串手续走下来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于是我暂时清闲了下来。
    临近中午,我找劳一起回宿舍。我的心理预期是,从学校走到家里至少要二十分钟,然而他的一个举动让我惊讶,也帮了我的大忙。
    他指着窗外的建筑群,问:“看到了吗?左边我的公寓,右边是你的。”
    “看到了,原来直线距离竟然这么近。”
    “跟我来”他略带诡异地说。
    我们的办公室在校园最里面的综合楼,出门本应该往正门走,他却领着我往背后绕,穿过一片烟头满地的石板地面,再跨过一条臭水沟,不出一分钟就来到了一面墙跟前。
    他说:“现在,翻墙。”我差点没有叫出“My god!”
    原来,从我办公室到我的住所,完全可以用字母C来形容。“C”的上下两个端点分别是办公室和我的住所,若走正门,得走完那大半个圆,而办公室和住所的直线距离,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只是被一道围墙所阻挡。
    我从小学到工作,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园里度过,无论哪个单位,校方永远都强调:“安全第一”,这四个字如雷贯耳、不敢僭越,翻围墙这类举动,简直堪称大逆不道……我努力去回忆上一次翻墙是什么时候,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且在我们的印象中,西方人规则意识强,更是断然不会干这种事……于是我把这个疑虑抖了出来。
    劳贼贼地用中文说出了那句台词:“忘了它吧,这里是印度。”
    事实上,我又错了,这后来,为了节省时间,我这个中国人,以及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葡萄牙人、日本人、以色列人、黎巴嫩人……全部从这里翻出去。
    墙高达一米五左右,不过事先已经有人用石块、砖瓦把地面垫了起来,所以无须费劲,就攀到了墙上。
    原来,这个C字母右边的空白部分,是一片硕大的草坪。
    草坪的质量实在不敢恭维,草稀稀拉拉,估计被牛吃掉了一半,但是仍然有好几头牛还在悠闲地咀嚼着它们的美食。
    顿时如沐春风,坐在墙头,让蓝天、白云、草坪,尽收眼底,另一头,五颜六色的莎丽,把画面妆点得更加多彩。此时,我翻过的不只是一道墙,更是一种长久的束缚。只觉得,自由!痛快!
    似乎,老天爷觉得他给我的还不够多。
    有些和草皮颜色差不多的黄绿黄绿的东西,在草坪上移动。看仔细了,那是我只有在动物园才看到过的最美丽的鸟类。
    “哇奥,孔雀!”
    四只孔雀,正在草坪中间穿梭、觅食。
    劳说:“不是天天都有,不过今天运气不错,来了四只。”
    迫不及待地跳进草坪,我小心翼翼地朝那些野生孔雀走去。它们却并不好客,一靠近它们便警觉起来,用和我差不多的速度背道而去,似乎在提醒我,它们会和我保持距离,请我不要再靠近。
    我加速前进,它们立刻受到了惊吓,扑棱棱地飞到了数十米开外。一根美丽的孔雀羽毛落在了地上,在阳光下分外夺目。劳说:“你留着吧,我家里已经有一根了。”
    此后,我每天上下班都会翻越这堵墙四次,不时能看见数量不等的孔雀,它们一般会在不太炎热的天气到来,如同珍珠一般妆点着我的生活,我每次趟过草坪也会小心翼翼,不再去惊扰它们。
    这是印度让我快慰的表情,动物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共同生活却各安天命。比如牛和狗是每天的必备,比如每天都有鸽子和画眉飞到我家,却被拦在网外、窗外,它们就凭着窄窄的落脚处休息。野生动物方面,除了孔雀,还经常看到一种长尾叶猴,黑脸、长尾、白毛,肆无忌惮地坐在离人不远的树上、墙上,盯着往来行人,七八十公分长的尾巴耷拉下来。此外,街上随处可见一种土黄色的小松鼠,只有老鼠般大小,背上有三道黑色的条纹,它们动作敏捷,喜欢在树上上蹿下跳。当然,还看到过蛇、蜥蜴,于校园一角穿梭而过。
    我的房间里也不安稳,壁虎是惯常的客人,门框上、把手上、水龙头上,经常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刚开始我经常吓一跳,后来也习惯了。有一次我试图用拖鞋去控制一只在地面上爬行的壁虎,压着了它的尾巴,它挣断尾巴仓皇从门缝里逃了出去,只剩半截尾巴自个儿在地板上拍打了一分多钟。这是以前在书上才能看见的“壁虎断尾求生”,在印度轻而易举就实践了。甚至,就连蟑螂似乎也对人没那么敏感,它们行动迟缓,比中国的亲家好消灭许多。
    家畜方面,除了养羊,有条件的家庭会养马。每逢婚礼,总会少不了这样的画面:迎亲的队伍吹拉弹唱,围着一匹骏马,马背上,服饰华丽的新郎雄姿英发。更少不了的,是骆驼,比中国西北部的还要大,本来就混乱的街道上,常常可以看见一头两米多高的骆驼拉着驼车,扬长而去。驼车主人有的吹着口哨,有的吆喝,看起来特别拉风,让那些普通的汽车相形见拙。
    古吉拉特人对动物有着天生的尊重,从他们较为彻底的素食主义就可以看出:“我们不喜欢吃肉,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吃肉,如果古吉拉特邦吃肉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身边的动物就会被杀戮。”牛是印度的神兽,孔雀是印度的国鸟,老虎是印度的国宝,而猴子则因为传说中帮助过罗摩而受到尊敬,自然都重点保护。然而对于印度人,特别是古吉拉特人来说,他们对待各种动物的生命是无差别的,我从没看见过他们试图伤害过任何一种动物,也自然不容易遭到动物的攻击。
    也是后来,才有同事告诉我:“你不觉得那个草坪很奇怪吗?周围都是开发商开发的高档房子,唯有那里空着长期不用。”我一想还真是这么个情况,便问了问缘由。原来,那边空地属于一个善良的富翁私有,他很可怜那些流浪狗,便专门申明这片空地不许开发楼盘,供它们玩乐。我顿时对那位从未谋面的富人肃然起敬。当然,不只是狗,这里什么动物都来了。
    这么一来,一到清晨,我往往伴随一阵鸟儿的啼鸣声苏醒,禅意十足。不过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很多晚上,那些野狗不太规矩,一个不小心,两只狗儿带头吵起架来,满街都是鬼哭狼嚎,让人无法入睡,然后听见守大门的老头拿着木棍啪啪啪敲打着地面把它们吓跑,我便趁这个罅隙赶紧给自己催眠。
    再后来,每当有印度人问我对印度的印象如何时,如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夸赞他们,我就会说:“人和动物和谐相处,这一点我们应该向你们学习。”
    (二)


    尽管茹素戒杀是我很推崇的印度品格,为他们加分不少,然而对于生活的其他方面,我实在难以找到恭维的理由,比如网络。
    我从中国带来了一张印度地图,打算把它贴在墙上不时研究研究。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我从小就在家里的墙上贴有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它们可以让我对自身所处的坐标和东南西北有个直观的判断,可以培养对一个国家的大局观,也可以为旅游、交友等各种文化活动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可当我打开地图的那一刻,彻底放弃了。去全世界任何国家,我们带去的地图都可以挂,唯有印度不可以。
    中国和印度在三线存在着领土争议,这些地区在中国出版的地图中自然划入我国;印度和巴基斯坦瓜还分着克什米尔地区,不但巴控克什米尔不予承认,连印控的“查莫-克什米尔”也标为白色。这么一来,我们国家出版的印度地图,和印度人心目中的形象就大为不同了。
    打个形象的比喻,印度人心目中的印度地图,是一个戴着头巾的舞者翩翩起舞,而到了咱们这儿,这跳舞的人,别说头巾,连头都没有了,看上去煞是别扭。
    如果我自己看看也就罢了,问题是经常会有人来我房间打扫卫生,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祖国在我这里被削去了脑袋,实在是个极大的冒犯。作为中国人,我当然支持政府对于所有领土问题的立场,然而一旦身处客场,便显然没有必要搞得节外生枝。
    所以我不能贴地图,每次想研究地形,都像是小偷小摸一样,要从衣柜里把地图拿出来,再铺开,于是我决定尽量不使用这个地图,从网上进行学习。再说以后工作也会用到互联网,于是我决定开通WiFi.
    这么一来,印度的互联网服务,又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这两年来,中国政府致力于“互联网+”战略,各大运营商不管是诚意也好,被迫也罢,也在降费提速。我走之前,家里装的是10兆宽带,不出半年,已经普及上了50兆宽带。WiFi进入了中国的千家万户,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印象中要开通一个WiFi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我从国内带了无线路由器,无非就是装个宽带,或者无线网卡。我对印度的期待不高,只要能买到流畅的网络,我甚至可以选最好的套餐,多点费用不在话下。
    于是第二天,我就找IIT相关部门说明了用网需求。IIT倒也大气,叫我去IT办公室登记一下,免费领了个无线网卡。我满心欢喜,回家插在路由器上,一个WiFi诞生了。
    可是那速度,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说它不能用吧,它确实又是有流量的,可是你要用它来完成各种需求,大部分的时间就都得花在网页的跳转上了。要想用这网,得学会时间管理,统筹安排。比方说,我今晚要打开哪些网站,想清楚以后,最好就一次性全部在浏览器各标签中点开,然后去洗个澡,完了再回到电脑前,大概就打开十之七八了;接下来,准备看具体的页面了,又一一点开,不急不慢去泡壶茶,回来看几页,看完了,又打开一批,做做眼保健操,回来接着看;还想看一批,实在不行再打一套太极拳,折腾几下瞌睡也就来了,一晚上也就交待了。
    难怪,新闻上说中国的网速慢时,印度常常躺着中枪,被补一句:印度的网速,亚洲垫底。我怀疑,印度人的好耐性好脾气就是这么温水煮青蛙煮出来的。
    我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决定去装一个宽带。学院附近正好有一家代理商,代理一家叫做“SPIDIGO”的宽带公司,那公司总部就在艾哈迈达巴德,方便,而且那老板居然还会几句中文,毫无疑问,就是它了。
    老板给我一张传单,上面有八种套餐,带宽从256K到2兆不等,我问:“没有更快的了?”老板说:“没了。”
    我很失望,就选了2兆的。老板说又分两种:一种是无限制使用的,半年6299卢比;另一种是每个月40GB流量上限,用完后自动降为256KB,半年4299卢比。我想40GB哪用得完,就订了后者。
    当晚,一个业务员来我家考察了一下空间布局,然后签了合同。第二天,工人来了,还没干活,就先找我要矿泉水喝,喝舒服以后帮我安装、调试,给我展示了WiFi,我看网速勉强可以接受了,支付了4299卢比,那厮却说还要收三百卢比的安装费。我说业务员说好了的,不收安装费,他找了个理由:“你的路由器设置界面是中文的,我废了好大劲猜着中文意思才帮你把WiFi弄好。”让我无言以对。对于外国人,他们是能捞就捞的,三百卢比赏给他了。
    我开始过上了有网的生活,我想40GB不能浪费,于是每天从网上下载一部2-3G的超清电影,盘算着一个月看十多部差不多就把40GB充分利用了。
    这一下可好,我下载了七八部电影,共计20多GB,一周后的某天我再次使用网络时,突然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温水煮青蛙的模式中去。2兆宽带,变成了256K。
    一气之下找到代理商要说法,他说你肯定已经把40GB用完了,我说我很清楚只用了20多GB。于是他打电话问总部,总部一查:“是用完了40GB。”
    缺斤短两,我认了,我下次注意。我问:“下个月又会恢复2兆吧?”他说:“不会,一直是256K,40GB是半年的总量。”
    “订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个月40GB吗?”我把那张传单拿出来,给他看套餐详情,结果,上面只写有40GB上限,没有写一个月还是总量。他说:“你一定是听错了。”
    我反复提醒自己:这就是印度,要习惯,不要生气。克制后说:“行,我现在加两千卢比,升级为2兆无上限的6299卢比套餐。”
    我这次直接和总部通话,总部说不能加钱升级,必须要重新出6299元购买新套餐,我说:“不用了,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宽带服务商。”
    我拂袖而去,走向了另一家:MTS无线网卡,见广告非常显眼:10兆,每月999卢比,便进店咨询。对方非常热情:“网速绝对让你满意,而且是一月一付,现在订购,还送一个书包。”
    对方如此保证,而且我将来旅游又正好需要一个书包,立刻心动了,在确定没有那个涉嫌欺诈的40GB流量上限后,便叫他们尽快派人来办理业务。
    (二)


    尽管茹素戒杀是我很推崇的印度品格,为他们加分不少,然而对于生活的其他方面,我实在难以找到恭维的理由,比如网络。
    我从中国带来了一张印度地图,打算把它贴在墙上不时研究研究。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我从小就在家里的墙上贴有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它们可以让我对自身所处的坐标和东南西北有个直观的判断,可以培养对一个国家的大局观,也可以为旅游、交友等各种文化活动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可当我打开地图的那一刻,彻底放弃了。去全世界任何国家,我们带去的地图都可以挂,唯有印度不可以。
    中国和印度在三线存在着领土争议,这些地区在中国出版的地图中自然划入我国;印度和巴基斯坦瓜还分着克什米尔地区,不但巴控克什米尔不予承认,连印控的“查莫-克什米尔”也标为白色。这么一来,我们国家出版的印度地图,和印度人心目中的形象就大为不同了。
    打个形象的比喻,印度人心目中的印度地图,是一个戴着头巾的舞者翩翩起舞,而到了咱们这儿,这跳舞的人,别说头巾,连头都没有了,看上去煞是别扭。
    如果我自己看看也就罢了,问题是经常会有人来我房间打扫卫生,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祖国在我这里被削去了脑袋,实在是个极大的冒犯。作为中国人,我当然支持政府对于所有领土问题的立场,然而一旦身处客场,便显然没有必要搞得节外生枝。
    所以我不能贴地图,每次想研究地形,都像是小偷小摸一样,要从衣柜里把地图拿出来,再铺开,于是我决定尽量不使用这个地图,从网上进行学习。再说以后工作也会用到互联网,于是我决定开通WiFi.
    这么一来,印度的互联网服务,又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这两年来,中国政府致力于“互联网+”战略,各大运营商不管是诚意也好,被迫也罢,也在降费提速。我走之前,家里装的是10兆宽带,不出半年,已经普及上了50兆宽带。WiFi进入了中国的千家万户,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印象中要开通一个WiFi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我从国内带了无线路由器,无非就是装个宽带,或者无线网卡。我对印度的期待不高,只要能买到流畅的网络,我甚至可以选最好的套餐,多点费用不在话下。
    于是第二天,我就找IIT相关部门说明了用网需求。IIT倒也大气,叫我去IT办公室登记一下,免费领了个无线网卡。我满心欢喜,回家插在路由器上,一个WiFi诞生了。
    可是那速度,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说它不能用吧,它确实又是有流量的,可是你要用它来完成各种需求,大部分的时间就都得花在网页的跳转上了。要想用这网,得学会时间管理,统筹安排。比方说,我今晚要打开哪些网站,想清楚以后,最好就一次性全部在浏览器各标签中点开,然后去洗个澡,完了再回到电脑前,大概就打开十之七八了;接下来,准备看具体的页面了,又一一点开,不急不慢去泡壶茶,回来看几页,看完了,又打开一批,做做眼保健操,回来接着看;还想看一批,实在不行再打一套太极拳,折腾几下瞌睡也就来了,一晚上也就交待了。
    难怪,新闻上说中国的网速慢时,印度常常躺着中枪,被补一句:印度的网速,亚洲垫底。我怀疑,印度人的好耐性好脾气就是这么温水煮青蛙煮出来的。
    我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决定去装一个宽带。学院附近正好有一家代理商,代理一家叫做“SPIDIGO”的宽带公司,那公司总部就在艾哈迈达巴德,方便,而且那老板居然还会几句中文,毫无疑问,就是它了。
    老板给我一张传单,上面有八种套餐,带宽从256K到2兆不等,我问:“没有更快的了?”老板说:“没了。”
    我很失望,就选了2兆的。老板说又分两种:一种是无限制使用的,半年6299卢比;另一种是每个月40GB流量上限,用完后自动降为256KB,半年4299卢比。我想40GB哪用得完,就订了后者。
    当晚,一个业务员来我家考察了一下空间布局,然后签了合同。第二天,工人来了,还没干活,就先找我要矿泉水喝,喝舒服以后帮我安装、调试,给我展示了WiFi,我看网速勉强可以接受了,支付了4299卢比,那厮却说还要收三百卢比的安装费。我说业务员说好了的,不收安装费,他找了个理由:“你的路由器设置界面是中文的,我废了好大劲猜着中文意思才帮你把WiFi弄好。”让我无言以对。对于外国人,他们是能捞就捞的,三百卢比赏给他了。
    我开始过上了有网的生活,我想40GB不能浪费,于是每天从网上下载一部2-3G的超清电影,盘算着一个月看十多部差不多就把40GB充分利用了。
    这一下可好,我下载了七八部电影,共计20多GB,一周后的某天我再次使用网络时,突然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温水煮青蛙的模式中去。2兆宽带,变成了256K。
    一气之下找到代理商要说法,他说你肯定已经把40GB用完了,我说我很清楚只用了20多GB。于是他打电话问总部,总部一查:“是用完了40GB。”
    缺斤短两,我认了,我下次注意。我问:“下个月又会恢复2兆吧?”他说:“不会,一直是256K,40GB是半年的总量。”
    “订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个月40GB吗?”我把那张传单拿出来,给他看套餐详情,结果,上面只写有40GB上限,没有写一个月还是总量。他说:“你一定是听错了。”
    我反复提醒自己:这就是印度,要习惯,不要生气。克制后说:“行,我现在加两千卢比,升级为2兆无上限的6299卢比套餐。”
    我这次直接和总部通话,总部说不能加钱升级,必须要重新出6299元购买新套餐,我说:“不用了,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宽带服务商。”
    我拂袖而去,走向了另一家:MTS无线网卡,见广告非常显眼:10兆,每月999卢比,便进店咨询。对方非常热情:“网速绝对让你满意,而且是一月一付,现在订购,还送一个书包。”
    对方如此保证,而且我将来旅游又正好需要一个书包,立刻心动了,在确定没有那个涉嫌欺诈的40GB流量上限后,便叫他们尽快派人来办理业务。
    (二)


    尽管茹素戒杀是我很推崇的印度品格,为他们加分不少,然而对于生活的其他方面,我实在难以找到恭维的理由,比如网络。
    我从中国带来了一张印度地图,打算把它贴在墙上不时研究研究。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我从小就在家里的墙上贴有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它们可以让我对自身所处的坐标和东南西北有个直观的判断,可以培养对一个国家的大局观,也可以为旅游、交友等各种文化活动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可当我打开地图的那一刻,彻底放弃了。去全世界任何国家,我们带去的地图都可以挂,唯有印度不可以。
    中国和印度在三线存在着领土争议,这些地区在中国出版的地图中自然划入我国;印度和巴基斯坦瓜还分着克什米尔地区,不但巴控克什米尔不予承认,连印控的“查莫-克什米尔”也标为白色。这么一来,我们国家出版的印度地图,和印度人心目中的形象就大为不同了。
    打个形象的比喻,印度人心目中的印度地图,是一个戴着头巾的舞者翩翩起舞,而到了咱们这儿,这跳舞的人,别说头巾,连头都没有了,看上去煞是别扭。
    如果我自己看看也就罢了,问题是经常会有人来我房间打扫卫生,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祖国在我这里被削去了脑袋,实在是个极大的冒犯。作为中国人,我当然支持政府对于所有领土问题的立场,然而一旦身处客场,便显然没有必要搞得节外生枝。
    所以我不能贴地图,每次想研究地形,都像是小偷小摸一样,要从衣柜里把地图拿出来,再铺开,于是我决定尽量不使用这个地图,从网上进行学习。再说以后工作也会用到互联网,于是我决定开通WiFi.
    这么一来,印度的互联网服务,又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这两年来,中国政府致力于“互联网+”战略,各大运营商不管是诚意也好,被迫也罢,也在降费提速。我走之前,家里装的是10兆宽带,不出半年,已经普及上了50兆宽带。WiFi进入了中国的千家万户,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印象中要开通一个WiFi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我从国内带了无线路由器,无非就是装个宽带,或者无线网卡。我对印度的期待不高,只要能买到流畅的网络,我甚至可以选最好的套餐,多点费用不在话下。
    于是第二天,我就找IIT相关部门说明了用网需求。IIT倒也大气,叫我去IT办公室登记一下,免费领了个无线网卡。我满心欢喜,回家插在路由器上,一个WiFi诞生了。
    可是那速度,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说它不能用吧,它确实又是有流量的,可是你要用它来完成各种需求,大部分的时间就都得花在网页的跳转上了。要想用这网,得学会时间管理,统筹安排。比方说,我今晚要打开哪些网站,想清楚以后,最好就一次性全部在浏览器各标签中点开,然后去洗个澡,完了再回到电脑前,大概就打开十之七八了;接下来,准备看具体的页面了,又一一点开,不急不慢去泡壶茶,回来看几页,看完了,又打开一批,做做眼保健操,回来接着看;还想看一批,实在不行再打一套太极拳,折腾几下瞌睡也就来了,一晚上也就交待了。
    难怪,新闻上说中国的网速慢时,印度常常躺着中枪,被补一句:印度的网速,亚洲垫底。我怀疑,印度人的好耐性好脾气就是这么温水煮青蛙煮出来的。
    我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决定去装一个宽带。学院附近正好有一家代理商,代理一家叫做“SPIDIGO”的宽带公司,那公司总部就在艾哈迈达巴德,方便,而且那老板居然还会几句中文,毫无疑问,就是它了。
    老板给我一张传单,上面有八种套餐,带宽从256K到2兆不等,我问:“没有更快的了?”老板说:“没了。”
    我很失望,就选了2兆的。老板说又分两种:一种是无限制使用的,半年6299卢比;另一种是每个月40GB流量上限,用完后自动降为256KB,半年4299卢比。我想40GB哪用得完,就订了后者。
    当晚,一个业务员来我家考察了一下空间布局,然后签了合同。第二天,工人来了,还没干活,就先找我要矿泉水喝,喝舒服以后帮我安装、调试,给我展示了WiFi,我看网速勉强可以接受了,支付了4299卢比,那厮却说还要收三百卢比的安装费。我说业务员说好了的,不收安装费,他找了个理由:“你的路由器设置界面是中文的,我废了好大劲猜着中文意思才帮你把WiFi弄好。”让我无言以对。对于外国人,他们是能捞就捞的,三百卢比赏给他了。
    我开始过上了有网的生活,我想40GB不能浪费,于是每天从网上下载一部2-3G的超清电影,盘算着一个月看十多部差不多就把40GB充分利用了。
    这一下可好,我下载了七八部电影,共计20多GB,一周后的某天我再次使用网络时,突然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温水煮青蛙的模式中去。2兆宽带,变成了256K。
    一气之下找到代理商要说法,他说你肯定已经把40GB用完了,我说我很清楚只用了20多GB。于是他打电话问总部,总部一查:“是用完了40GB。”
    缺斤短两,我认了,我下次注意。我问:“下个月又会恢复2兆吧?”他说:“不会,一直是256K,40GB是半年的总量。”
    “订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个月40GB吗?”我把那张传单拿出来,给他看套餐详情,结果,上面只写有40GB上限,没有写一个月还是总量。他说:“你一定是听错了。”
    我反复提醒自己:这就是印度,要习惯,不要生气。克制后说:“行,我现在加两千卢比,升级为2兆无上限的6299卢比套餐。”
    我这次直接和总部通话,总部说不能加钱升级,必须要重新出6299元购买新套餐,我说:“不用了,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宽带服务商。”
    我拂袖而去,走向了另一家:MTS无线网卡,见广告非常显眼:10兆,每月999卢比,便进店咨询。对方非常热情:“网速绝对让你满意,而且是一月一付,现在订购,还送一个书包。”
    对方如此保证,而且我将来旅游又正好需要一个书包,立刻心动了,在确定没有那个涉嫌欺诈的40GB流量上限后,便叫他们尽快派人来办理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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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15 23:34:55  更:2022-03-15 23:4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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