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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小说:《在耶路撒冷城,遇见你》

作者:南方有嘉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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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北美大陆:星空,积雪,荒原。


    一条接近于笔直的黑色高速公路,劈开重重积雪,横穿过这片荒原。有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像是疾风一般在那高速公路上飞驰着。


    车中,钻石蓝色的仪表盘上,显示出,车速是145公里。


    >>>


    坐在副驾座上的年轻男子,伸了伸背,把车窗玻璃放下一条缝,车外的寒风如一条冰冷的黑蛇,吐着信子,缠卷着身体,猛钻了进来。他马上就把车窗关上了。


    “有点困了吧?这路途真够远的,”开车的男子问他。


    “我还不会,你怎么样?”年轻男子回答,“要不要换我来开一会儿?”


    “暂时不用,哦,你看一下迪娜,是不是睡着了?半天没听见她说话了。”


    年轻男子扭头去看后排座位,正合着眼,抱臂斜躺着休息的女子睁开眼,冲他调皮地笑了笑,又把眼睛闭起来了。


    “没睡,正闭目养神呢!”他告诉开车的男子。


    “噢,在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呀!”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亚力,” 女子仍然闭着眼,柔声喊那个开车的男子,“我们到哪儿了,那个地方就快到了吧?”


    “就快到了,——就在前面,那边,你们瞧!”男子回答她。


    这时间,原来缀满天空的繁星都已经不见了。夜空显得越发暗淡,虽然有着那遍地积雪的辉映。


    在挡风玻璃之外,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雪原上。右前方。还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有一座只能看到乌灰蒙蒙轮廓的巨大建筑物,正像一团浓厚的积雨云一般,渐渐地朝他们飘来。


    然后越来越清晰地,飘浮在了视线前方。


    “看到了吗,就是它了。”




    >>>
    >>>


    (10分钟后)


    年轻男子站在这座建筑物的前面,抬头看着它。


    冷冷夜色下。它犹如印地安人——是印第安人吧——传说中的那座神秘的空中城堡,气势高拔、险峭,而且突兀地,出现在他暗沉沉的视野里。如果再往后退一点看它,更像是盘踞在黑暗高处的一只庞然巨兽,一语不发,瞪视着这一片空阔阔的冰雪地带。


    要到达这座建筑物,还得爬上40级左右的石阶。又高又陡,真是太费脚劲,一点都不好走。往上望一眼,就会被那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重重压迫感,弄得头晕目眩。简直就是故意要这般折磨所有来人,——因为,那每一级台阶大约都有180公分宽,50公分高,全都是用一整块未经雕凿过的大块岩石垒成。


    每一块岩石,看上去都跟独眼海盗王,用来装满他抢掠来的那些金银财宝的铁皮厚箱子一样,又笨/又方/又大。


    要踩着这些层层叠垒起的“石头宝箱”,往上面走,走着每一步,都得像参加跨栏比赛似的,把你的腿高高抬起,,


    也许是周围太沉寂,太静默了,当年轻男子的双足用力登上这些台阶时,发出来的沉重脚步声,竟然仿佛是在两座深山之间的峡谷中,回荡。






    >>>


    到了石阶的尽头处,有一道不知是用哪种金属制成的,门,——当他从石阶下远远望上去的时候,觉得它俨然就是埃及某位法老王的金字塔的入口一般,方方正正,楞楞严严,整个表层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北极寒冰似的东西,光滑、酷冷,却隐隐透射着一种静穆/ 尊严的褐金色泽。他直到走近它的旁边时,仍然听不到从它的里边传出来的任何一点儿声音动静。


    年轻男子停下了脚,冷森森的门的里边悄无声息。它像一片安静无波却深不可见底的湖水,默默地呈现在他的跟前。


    他仰起脖子,从上到下,然后从左到右,仔细地看了一下这道估摸有2.5米×2.5米的纯金属方门。——“哦,就是这里了?”他想道。


    很冷,真的很冷!高处的冷风隐隐地吹动。


    在这石阶的下面,——距离200米外,是一个面积大得惊人的斜坡形停车场,已经几乎被停的满满当当了。亚力和迪娜还在那儿转来转去地寻找着停车位。


    而在停车场的外围,仍然有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正从不知哪个方向的暗影里,无声无息的闪出。它们挥舞、横扫着一道道雪亮的车灯光柱,灯光笔直穿透过冰冷的空气,远远地投射在建筑物的外壁上,把建筑物切割成一块块/ 沉重的/ 呈块状的黑影。光柱与影在建筑物的外壁上急速移动、冲撞,坚然毅然地对决。然后在某处停止,然后瞬间消失。——嗯,只是光亮消失了。暗的影从来不曾消失,它不知来自何方。遍地皑皑的,是积雪的光晕。


    (是那些,如同横亘、连绵的喜马拉雅山麓的积雪。)


    ------------



    亚力他什么时候才能停好他的宝贝车子啊?我还是自己先进去再说吧。


    我才刚伸出双手,左手的指尖才微微触及到金属方门上,那门已悄然无声地向左边滑动,而才露出一点缝隙,那些巨块金属般冰冷而沉重的声响——确切说,这当然是音乐——就已如远古世纪,那场吞没了整个世界的大洪水般从方门的里边,从这道缝隙里,排山倒海般地狂飙了出来!


    “难怪要用这么厚厚坚实的门!”——我暗暗想道,要不,恐怕是这建筑物的墙也好,门也好,都非得被这恐怖音响的声浪给震塌、或冲垮了不可……


    >>>


    我想我是被那音乐的漩涡,从门口处就卷裹进去的,


    我知道自己已逃不了。这个晚上,我将要在这恐怖音乐的汪洋中接受惊滔拍岸,乱石穿空的一场摧毁——肉体与不是肉体的所有一切。然后,或者重生……


    >>>


    我呆呆地站立在这个黑暗魔窟一般的场所里。我右脚的3个脚趾头在袜子中微微跳动;像被扔到了热锅里挣扎着的青虾。我艰难地转动着被疯狂的音乐鉗住了的脖子。我看不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


    但问题是,你也根本不需要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在这里,只收容剧烈抖动的四肢,狂乱流窜的血液,以及,熔化在音乐节拍里的沉重喘息。。


    是的,只有这些,在这座修筑在北美洲最北部的国家,加拿大,它濒临东海岸的一块广袤、荒凉原野上,外部构造如纳粹德军在诺曼底海滩上筑造出来的一座超级堡垒,拥有超过10个篮球场那么大舞池的巨型迪士高舞场里,早已挤得满满了的,已经不是原本意义上的那些赶着周末时间,从周边邻近的数个城市,长途驱车前来的蹦迪者,


    已经不是。


    当他们的脚踏入了舞池的边缘,所有的人,已如落入那些试图侵略地球的外星人手中的人体试验者一样,被分解、拆卸成了一块块符号般的:...…肢体...…血液..….喘息...…他们的灵魂已不存在。大约不存在。大约不需要存在。大约它只是被这前仆后继,从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细胞壁直接震荡进去的声波吓跑了。它暂时不存在。


    赶走了灵魂的肢体;


    肢体里赶不走的血液;


    血液逃窜时的喘息。


    没错。


    没有领舞台。没有所谓的领舞者。看不到DJ,看不清所有的一切。……只有几点惨亮的银色灯光,从不知隐蔽在哪处的角落里漏泄出来,在黑暗中来去倏忽地闪掠,在人影憧憧中惊恐万分地——躲——逃——


    哦!时间在这里也不存在!……时间,在音乐里从来就不曾存在,它已经被推落入深深深渊,……


    >>>


    >>>



    >>>


    “泽文,泽文!我们也赶快呀!”


    迪娜挽住我的手臂,在我耳边喊着。亚力呢,他这家伙早已在我还在转动着脖子四处张望的时间里,把他的车钥匙和停车卡塞到我的手中,确定我有把它们攥牢后,他那一头标志性的蓝色头发,转眼就消失在了那些沉甸甸的灰暗人影中,,,简直像是施展了魔法术一般神速。


    我也冲着她的耳朵喊:


    “你快去吧!我待会儿就坐在舞池外围的休息区那儿看你们跳舞。”她的耳朵藏匿在挑染成酒红色的飘逸长发下,不知道能听到了没有。


    “——那怎么行的!你如果不来我就要生气了!”


    还好,总算有听到了。她抓在我手臂上的那两只热感十足的手指间,让我感觉她是真的生气了。但幸好看不很清楚她生气的脸上的表情,所以我并不被她的生气所动摇。


    “迪娜,我在这样的一个几乎要爆炸的舞场里,就算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也已经足够心荡神驰了,”


    我想向她这样解释,但无疑她是无法听清楚的,所以我也省略了我的解释,只是把她推到那些正剧烈晃动着的人影中去,然后在这个舞场的边缘,那儿一长排的黑色沙发上坐了下来。



    第 1 章


    -- 卡比?卡努瓦岛来的“天蝎座”女郎 --


    ———————————————————




    01.


    黑暗与昏暗的交媾中。我晃动着手中的一杯伏特加酒。看着酒液中的三颗冰粒,跟杯壁轻轻的磕碰。


    我是准备试着,假装自己是身处一场高雅无比的音乐会,比如,把它当作这是一场巴布罗?萨拉萨蒂的小提琴演奏会吧,然后,装作欣赏这场“高雅”的音乐会那样地去倾听它。——能行得通吗?


    突然间,她来了,从长相上估计是个亚裔。就在我刚转过头去偷偷瞄了一眼邻座的金发性感美女的片刻间,转回头来时,她就出现在了与我斜对面的沙发上。


    也跟每一个刚刚离开舞池的人一样,她从那茶几上的纸巾盒里,大把大把地抽出纸巾来,动作幅度很大地,擦拭着她的额头,胸口,半袖外的两只手臂上的汗。似乎还喘息未定, ,,


    >>>


    从我的位置望过去,我可以清楚看到在她胸口低开的大V领,裸露出的一截雪白胸脯。也可以若隐若现,看到流窜到她身上的森冷的幽光。然后,我看到她靠倒在了沙发背上,两只眼睛开始扫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这几个人。


    我本来是要感到奇怪的:——在这般捉摸不定的昏暗光影下,我竟然还能看见的到她的眼睛?…… 但那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到这种几乎是多余的奇怪。


    在那时间里,我只是在诧异于她的眼睛竟然这样的明亮,又冷酷!有一次我曾经驱车四百公里,看到过美国的一个印第安人保留地的荒原上,近距离的狼群的眼睛。而她几乎就像是一只荒原“雌野狼”的绿幽幽眼睛。甚至,还带着一种出鞘的匕首一般罕见的锋利!——就在它直勾勾的,突然盯住了你的眼睛时,,


    更没想到是,当她把她的眼睛看到我脸上的那一瞬间,我竟觉得那双漆亮、发着寒光的眸子有点熟悉,甚至熟悉得,如同曾经朝夕相对过的一个人。却一下子记不起那人是谁。




    【是谁导演的这场戏?】…【是谁写下的这般艰难、又艰涩剧情?】…【那个剧本被弄丢到哪儿去了!】


    ——他的心里在嘶吼着。。喉咙已经嘶哑、焦灼。。。


    >>>


    在沙发的那边,她已经把眼睛收回,不时小口的饮一口她手中玻璃杯里的液体。


    我竟也鬼使神差般地,简直是无意识地,跟随着她的动作拿起了自己的杯子,慢慢地饮落一口杯中的伏特加酒。然后把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前边的玻璃茶几上。然后再调匀呼吸,让自己的心脏缓缓地,返回到胸腔里。。。


    因为,刚刚过去的一段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超重低音,差点把它像一颗被巨大的外力,狠狠挤捏出豆荚的青豆粒一样,“——噗”地弹离了我的身体。


    就像是无数个冰冷、棱角分明的金属钝器,一锤一锤地猛烈冲撞着你的胸膛、、脑门、、耳膜、、、、


    才刚刚暂缓片刻,它就又卷土重来了。。


    >>>


    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她那儿,大约直线距离不到2米70公分吧,或者比这数字稍微多一些。不算是近,也不算是很远,虽然二者间的角度有点歪斜;


    而那几点惨亮的银色灯光,仍然像是在风暴中迷途的鸽子一般,在惊惶迷乱中,扑闪着忽明忽灭的光影,……但我依然可以在灯影飘忽到她的附近时,看到她的眼睛。


    我继续吞下一口伏特加。我仿佛困守在伏特加酒的寒冷刺骨河流中,再一次思索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眸子。……好吧,是眼睛。只是眼睛……


    当她收回了刚才向四周环视时的那些犀利,安静地看着托在她手中的杯子与杯中的液体时的,——眼睛。


    02.


    不过年轻男子很快就停止了他的思索。在那位女郎突然从她的沙发位子上站起身来,跨过了那道大约2米70公分的距离,让原来端在她手中的那只玻璃杯,“——砰!”地一声巨响,砸在他前面的玻璃茶几上的时候。


    他似乎听见了茶几玻璃、玻璃杯子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就像是被冰封冻住的湖泊表面,那大片厚厚的冰层正在狠狠撕裂!却只是见到,杯子里的液体泼溅了半张茶几。茶几安然无恙,而她的那只玻璃杯子,也并没有破碎。


    “你,看明白了吗?


    原来,它并不如它给人看到的外表那么脆弱、透明,易于碎裂。就如同这个世界上的那许多的女子。”




    在年轻男子眼前的茶几上,隔着20公分距离,摆放着两个杯子。


    一个是可倒入两罐啤酒份量的玻璃杯。但那杯里装的显然并不是啤酒,大约是混合了杜松子酒与苏打水的饮料。


    另一个是他的伏特加酒杯。在这只杯子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碰撞的声音。加在酒里的冰粒,大约已彻底融化。


    当女郎把她的玻璃杯子“——砰!”地甩在他面前,还有声音紧随着从她嘴里发出来,其话语,译写成中文的字句后,大致是:


    “———你****般的蠢蛋,你干吗一直在看着我!!”


    【图】美国华盛顿·方尖碑



    ◎◎◎


    突如其来的凶猛女郎,她正站在年轻男子的身旁。


    她张开着双腿,双腿间膝盖距离27公分,脚尖距离35~36公分。一只手煞是有型地叉在腰上。从裹在她圆鼓鼓臀部的黑色短裙下,伸出来的那两条笔直的修长白腿,威风凛凛地站立在玻璃茶几的旁边,看她的那架势,似乎可以把美国华盛顿,国会山庄前边的那一座高耸直立的方尖碑,也都挟持在她的胯下。她刚才是弯低下腰在他的耳边巨声地大吼,所以他才可以听到的。


    男子慢慢歪过头来,斜抬起脸,然后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个似乎……也许……可能,他在哪儿曾经看见过的女郎。——不是看见过她,是看见过她的眼睛,,——但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跟她距离得是如此近了,他却再没有看清楚她的双眼。







    他只看到紧紧绷在这个看上去应该不超过25岁,却霸气十足,简直比二战前夕,柏林的纳粹德军阅兵时候,在他们的伟大元首的目光注视下,高高挺着胸脯迈步的那些德军女兵们还猛的女郎身上的黑色紧身上衣,与同样黑色的紧身短裙。噢,还有呢,是从下截面的暗影看来,一对甚是高耸的乳峰。这样的一身打扮,跟这样的站姿,在这样的光影暗幻的氛围里,使她整个人的剪影看起来仿佛是一尊模特儿。。。


    ▅▅▅▅深夜,空荡荡的街道,路灯昏暗的街角。你独自走过一间没有亮着照明灯的时装店,毫无留神的状态下,


    霍然看到的站立在黑糊糊的落地窗玻璃后面,已褪下了白天里要展示的衣裳,伸着一只光溜溜的臂膀,另一只手叉腰,仍然摆着姿势,却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的塑胶模特儿。



    “****,因为看到你让我感觉很不爽!”


    年轻男子的嘴里跟着也有声音发出来。他知道他也是很大声,一定。因为他的声音分明已经让这个脸孔精致,然而毫无表情;双腿笔直,却像是塑胶所制的人体模特儿把他的话听到了。即使他本来并不是想要这么说的;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的。


    ————用这样的腔调,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说出这样粗鲁无礼的语句,原本不是他的习惯。但已经说出了。


    已经穿越过了音乐声的汹涌洪涛,准确无误地传达入了她的耳孔。。。







    地球正在一刻不停的转动中;如同走马灯的转动;有一团燃烧的火焰驱使着它转动。而人生如戏;是描画在走马灯的灯罩上的戏。


    (一一那火终究要熊熊烧着了这出戏!和,这地球吧!)


    但这只是一段从刚开始,就超级庸俗、烂熟的故事。不是吗?像这样发生在男女故事里的俗套剧情,大约已经在人世间,上演过一万零八千多回了,


    那么,就让它继续开演吧!


    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一一此刻的你,已经别无选择:————




    当年轻男子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睛还来不及眨下,那个女郎的手早已如捕食的一只眼镜蛇般,伸出!~她刚刚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杯子已被她抓起,那杯内,大约3分之一剩余的混合液体,在0.01秒的时空穿梭/变换间,,,一滴不剩地转移至男子的头部。。。。


    【以下,慢动作镜头,每秒240帧】


    当,这些散发着一种杜松子味与酒精甜味的液体以2.0米/秒的速度正从他的头发在流向他的左眼上眼角……当女郎正准备把她手中的玻璃杯子放回到玻璃茶几……男子未及动用他头部所有的器官认真思索她的这杯液体是加了哪种杜松子酒、以及哪种比例的苏打水调制成、、、、


    年轻男子举起他的杯子,手势如“李白举杯邀明月”,耳边却轰轰然如雷鸣,,,就像是站在飞流直下的瀑布旁一般,,,冷冽的伏特加酒液,从下往上,准确洒落到女郎的脸上。。。。。


    >>>

    ———————————————————


    女郎怔怔地在原地站立着。 沙发上的年轻男子,近乎钝钝然地木坐着。 两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只空的杯子。。


    ———————————————————


    03.


    “你知道吗,亲爱的?……时间,其实是一种容易停止、静止的东西....”——我听见谁在对我低语。


    那些超重低音的大功率音箱,沉默地(如此忠于职守地),继续响着震裂你的脑壳的声音,我在这一片沉默中沉默地呼吸。女郎站在我的旁边,长长的那两截白色裸腿,也安静地站立着,像在撒哈拉沙漠里长出的一棵寂寞的树。没有从地中海那儿吹来的湿漉漉的海风。微微发黄的那些树叶一动不动。


    我看着手中杯子,望着沙漠。坐在那棵树下。


    ————————————————————  


    我看着装在空了的杯子里的时间,它静静停止在如同僵硬了的空气里。这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一场发生在南方冬季清晨的短暂而激烈的性爱,结束后的10秒钟内的空幻感觉。……像冬天的清晨拉开了房间窗帘,你终于望见的那片干冷的西伯利亚土地。


    ————————————————————


    冷冷的,巨大的太阳正在落入西伯利亚的大地。在冬天的凌晨时分。


    我的脸上有冷冷的液体在落下,在我的脖子。于是我明白了:——我需要做些什么来扭转这个场景,起码,也得把两个人身上的酒先处理干净吧。可是我却忘记了该如何把这段已经僵化的剧情往下继续推演。


    【——我匆匆地找出那位神秘导演,他刚塞给我的那一大叠厚厚的剧本,屏息,凝神,胡乱翻找着这一段剧情的章节..】



    几秒钟后女郎伸手。她伸手推过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一盒手抽纸巾,推它到我面前。同时我听见了她的说话声音:“把我脸上的酒拭干净……”


    ——噢,God!是她先找到了这句对白了;像是对上暗号般,我也重新连接上了这段剧本里的段落。


    那些略甜的冷冷的液体,仍然在脸上,在缓缓流动。我的脸上。我从她推过来的纸盒里抽出几片纸巾。轻软而薄的纸巾,在手指间滑动,令我觉得自己的手中是捉着一片容易逃逸的稀薄空气。我用握着纸巾的手示意——你坐下来。(她必须坐下来后,我才可以够得到手。)


    女郎坐了下来——她好像完全未有任何犹豫,或别的表情。(算了,反正那个剧本上就是这么写的,我也照着做就是了。)





    旁边的两个模样精壮、光脑袋、穿黑色皮裤子的白人男人来了又离去了。一个头发像红火鸡羽毛一样翻卷,浓妆艳抹的金发女孩去了又来了,喝完一大杯血红色的鸡尾酒,然后又去了。这块不到10平方的小小、暗暗的空间,它并不是某家地下神秘公司的董事会议室,也不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去的百货商场。但莫名其妙的是,我居然觉得它们像极了。


    皮质坚硬、冰凉凉,用手摸着就知道是高档货的的长沙发,像是跪在海滩上的一匹阿拉伯的黑骆驼,准备要驮着它背上的几个人类,慢慢游过这一片波涛平静的死海海面。
    ?




    蒙着黑色薄纱,只露着一双摄人魂魄的乌黑眼睛的阿拉伯女郎,偎依着坐在我身旁的位置上。


    她撩起了面纱,微仰着脸,精致直挺的鼻子下,那只微微上翘的淡色嘴唇,就那么的一语不发地紧闭着,任由我用手中的纸巾擦拭着她脸上的伏特加酒液。


    那酒液其实并不多。……伏特加被倒入杯中时,通常都不多?……而且那杯除了三粒可以与杯壁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撞击声响的冰,没有添加其它东西的伏特加酒,已经快要被我喝尽。

    .




    然后我把那盒纸巾推到她面前。看着她。


    “怎么,还是要继续看我吗?”她说,——还是用“说”来形容吧,感觉比较不那么怪异一点。虽然事实上那是在吼啊,在喊啊,在嚷啊,是扯着喉咙在咆哮着!她是,我也是,所有的人,在这个鬼地方的人,只要张开了嘴巴想要说一句话,就——都是。


    “没有怎么,”我说,“现在不是该你为我擦了吗,”


    说完时,我的后面脖颈上已经凉成一片。


    ×

    .




    我看到,乌黑眼睛的阿拉伯女郎;她的嘴唇抿得越来越紧,——


    神情犹如在电视、新闻报纸上每天都可以看到的,准备去执行“自杀式袭击”的中东某国的“女人弹”。她的眼睫毛,仿佛是定格在黑白照片上的写真剪影般,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我把它们一一细数;


    然而那微微眯起的双眼中,这对在正常光线下,大约是呈墨绿色的瞳仁里,我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有噬人的芒光——不是,那应该不是芒光,而几乎是……一个来自极远的……模糊的声音——


    不是的;确切应该是,在这时间里,在我的头部的前额还是后脑勺的某个地方,像中了突如其来的一记重重锤击,突然丧失了视觉与听觉二者间的精确分界线,


    背脊上奇怪地隐隐发冷;浑身的毛孔一阵阵冷飕飕地倒竖着;不是身体被强烈的低温凝固成冰块的那种冷;更不是脖子上的杯中液体带来的那种冰冷;是从自己心底渗出来的一种寒冷。整个头部是有点缺氧、还是缺血了…


    我奇异地感觉得自己与女郎并不是面对面坐着,


    而是遥遥对视/对峙着,


    二人之间的距离仿佛有无穷远……


    我的视觉感应到的信息,迅速被转化成是听觉感应到的声息;.....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又不断地迅速被消磁,被吞没,被抛入空空的无尽太空..


    .




    【画外音】(请先深呼吸一口长气,然后,以中国-中央电视台每晚7点整,“新闻联播”节目男播音员的声音;并以,中国诗坛-某某派-著名女掌门人的语调):


    —————坐在黑暗空间一张沙发上某个男人对面的,一个陌生女郎;她眼里发射出的可怕芒光,,仿佛是从一条黑暗幽深的火车隧道深处,沿着那条与地球表面的弧度相同的钢轨,追赶着急迫的气流,渐渐逼近的一个遥远,而,尖,锐,刺耳,欲,聋的,声音———在这个,声音已经被垄断 |光线已然被驱逐 |昏暗 |疯狂 |重压 |窒息 |正憋足着所有的能量,等待着那最后的爆炸到来的重金属摇滚舞场!!!

    .



    大约0.5秒。


    大约0.5秒后。黑暗的世界灯光骤然爆亮!~而陌生的女郎一把跨坐到我的左脚大腿上来!她双手细长的十只手指,深深插入我湿漉漉的头发,大约是试图要这样地,将聚积在我头发深处的那些混合液体捋出来。——因为,她已经开始用她的嘴,吮吸正从我的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淌到我的脸上然后淌到脖颈上的混合饮料液体。她的那个杯子里的液体,比我那只杯里的伏特加要多得多。好像是。


    嘴唇柔暖。舌尖柔软,缓慢。像雨后的蜗牛爬过的山林间巨大蘑菇,留下一道长长的,清亮、溜滑的透明痕迹。


    不觉得奇怪吗?——原来长有这样“雌野狼”一般眼睛的年轻女孩,她的双唇间的触感,跟别的女孩子也并无什么不同啊!——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慌乱的我这么地想了一下。剧情似乎迅疾直转。而我,也已经用一只手捧住了她的短发下温软的脖颈;而且,似乎已忘掉(扔掉)了导演塞给我的全部剧本。

    .



    “不知道在她身上,别的地方是怎样的呢,是否同样柔暖,温热,而滑腻,比如……”


    我正这么地暗暗想着,然而,如昼的白光重新消失;坐在我腿上的女郎已经又用还保留有三分锐利度的眸子盯住我了。我当然也早就放开了她的脖子,而且也调整清晰了感官与感官之间混淆模糊的地带;血液与氧气重新输送到头部的每一个角落;视觉恢复正常的感应,耳膜上重新可以听到了周围轰隆隆的音响声。


    于是,(其实应该是:不得不?),我也尽量地让自己继续摆出绝不示弱、寸步不退的样子,同样地盯视着她。

    .



    那一段模糊、断续的画外音,仿佛山谷的回音飘来:


    “……世界上的男人与女人啊,红尘滚滚!在他们的故事里,发生的种种挑衅也罢,调情也罢;缠绵也罢,对峙也罢,,虽然毫无新意,……当然也毫无意义;有时看来却仍然有趣呢……我们不妨看看吧,”


    是真的吗?我心里嘀咕着。


    (这时,我的眼睛与她的眼睛之间,直线距离只有3张扑克牌的长度。我们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中寻找着什么。似乎。)


    ………


    ………


    ………

    .


    04.


    ——你是什么星座?


    坐在我腿上的陌生女郎突然开口,问道。她居然先问起了,是关于星座。一门据说是非常奥妙、神奇的“宇宙哲学”...


    我的星座已经沉没了——我回答她。






    我是在仔细地思索了1秒钟,刚才在高速公路上,坐在亚力的银灰色新车里,从车窗望见的那些点缀在夜空中,像是碎钻石般的星星后,才答她的。而其实呢,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星座,一直也都未研究过。但觉得这样说出来的感觉好像不错,比如,有点“——泰坦尼克号已经沉没”之类的装酷味道,于是就这么答她了。


    “我是天蝎座。”


    “听说,雌蝎子有一种特性,就是,每次跟雄蝎子交配完了以后,就掉过头把雄蝎子咬死,然后一滴不剩地吃尽。”


    她说:所以你不要想着与我交配。


    我说:我在这一刻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交配。我本来还想说,在这一刻之后,我也不是很想与她交配,但没有说。


    “你刚才一直在看着我?”


    “没错。”


    “你好像对我感兴趣?”


    “噢——”我做出略加思索的神情,“好像是的。”


    “对我的什么感兴趣?”


    她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几乎已经有了一种静谧般的柔情,它诱惑着我继续跟她对话。当然了,那柔情只是我自身的错觉。


    那么刚才呢,——刚才我在这同样的一双眼睛里,看到的那些像“雌野狼”般的锋利啦,恶狠狠啦,难道也都只是我的错觉?


    (——我....靠... )

    .


    “对你的身体感兴趣。”我简单回答。


    “我的身体上的某一个地方?”


    “是的。”


    “哪个地方?”


    “——如果人的眼睛也是算人的身体的一部分的话。”


    “眼睛?”


    “是的,眼睛。”


    对面的这双其实很是清丽、迷人;当抬眼看人时,因为下眼白略多,而略显得几分酷酷冷意的眼睛,仿佛轻轻眨动了一下。(像是落寞的雨林里,一只蝴蝶的黑色翅膀。瞬间而息。)


    但那是我的幻觉——我确定。因为,其实这双眼睛并没有眨动。我甚至可以想象,它们可能从来都不曾眨闪过。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的眼睛?”她把头发略甩了一下,似乎是为了靠近我一点。这样可以使说话的声音稍微小一点,总是要那么超大声地说话,着实相当累人。


    “有可能是。”我说。


    我伸手掏摸了几下耳朵,以掩饰这暂时还没有适应的近距离,给我带来的那些窘迫感。我没法确定,如果我是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跟她说,我喜欢她的眼睛。


    喜欢一个女孩子的眼睛,意味着什么呢?——可是,我未曾研究过任何一种神奇、奥妙的哲学啊。我无法确定。


    “那么,在你觉得,人的眼睛可以算是人的身体吗?”


    “不清楚。虽然人的眼睛确实是长在人的身体上,但有的时候,我觉得它们好像并不是同样的东西。”


    “那眼睛就不算是身体了?”


    我摇摇头:


    “不一定。说到底,它们算是也没什么,不算是也完全一样。两种算法基本上毫无区别。”


    “是吗?”


    “差不多是。”


    .




    有5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不像在沉思,倒像是说累了,吼累了,——不,是已经说完了。


    5分钟后她再次开口。她似乎并没有涂唇膏。自从那个中文名字叫作植晴的女孩离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不涂唇膏的女孩了。


    “为什么喜欢我的眼睛?说明白点。”


    “因为你的眼睛让我喜欢。” ——我觉得够明白了。


    “除了眼睛之外?”


    “除了眼睛之外,还有眼睛外面的这两排眼睫毛。”


    “你现在正在看着我的眼睫毛?”


    “我想我是的。”


    她紧裹在黑色短裙里的臀部,左右两边,那两块尖硬的股骨头,卡得我的大腿有点生痛。我不得不稍抬了抬那条腿下面的脚掌,让受阻的血液,重新流过。这使得她的上身微微晃了一下。


    她把右手横垂到我的左腿外侧,扶住我的大腿。动作自然而随意,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大约已有2年以上?..


    我也趁势让左手搭住她的腰。她腰间裸露出的肌肤果然滑腻异常。这种彼此默契、温情的感觉,已经被我的手遗忘已久。


    『……仿佛被遗忘了的,外面的那片白色、冰冷世界,此时应当很安静。地球正欲沉沉入眠,即使在它身躯上的某个暗角落,有欲望交缠着。如被深雪重压的乌梢蛇,渐渐苏醒——』

    .



    可是我想起一本书来,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时刻。


    “你知道有一本书里是怎么写的吗?”


    “怎么写的?”


    “它说在这个世界上,其中只有一种人类,他们的眼睛是从来都不会眨动的。在任何情况下。就如那种在任何风暴中都不会被狂风吹灭的ZIPPO打火机。”


    “是吗,是哪一种人类?”


    “是一种据说在眨眼之间,就可以夺取人的生命,或被夺取去生命的特殊职业人类。”


    “真有趣。是一本什么书。”


    哦,那本书,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看过,即使她确实是一名华裔女子。


    “一本讲述中国古代侦探故事的著名小说。”我说。


    “你觉得我的眼睛也是那样的,可以在眨眼间夺取去某个人的生命?”


    “或许。”


    或许。


    “你还在看着我的眼睛。”


    “没错。”


    “不担心我的眼睛,在眨眼之间就要夺取了你的生命?”


    “我这几天刚好正在进行一项研究:一个女孩,到底是怎样地使用她的一双眼睛,瞬间就夺取走了某个男人的生命,或者灵魂,等等这些东西的;然后准备就此撰写一篇论文,或者是小说之类。”


    “作为一个课题?”


    “也可以这么说。怎么样?如果你刚好对这个课题也有兴趣的话。”我说。


    【或者说,如果你愿意客串出演这篇小说中的一位女主角的话】——不过后面这一句台词,我并没有照着剧本里写的把它也读出来,


    是因为突然间觉得,只能“编排”出这样一番蹩脚对白的那个低级家伙,真是值得送给他一顶写有“你无聊+笨蛋透顶!!!”字样的大帽子。所有的这一切。


    .


    像是陷入沉思。对面的女郎没有回答。


    “回答另一个问题:以前有看到过像我这样的眼睛?”


    然后,她这么地问道,像问春季融化流往远方的冰川之水。时间已经流逝而去。


    我略一颔首:


    “是的。以前曾经有看到过。”


    “确定?”


    “确定。”


    “什么时候?”


    “忘记了。”


    是的,我竟然忘记了。


    “这意味着,你以后也会忘了我的眼睛?”


    “说不定会。说不定也不会。”


    “我觉得忘了比较好。”


    “是吗,我似乎也这么觉得。”


    “知道必须忘了我的眼睛的原因?”


    “不知道。但基本上,我不希望那原因,是如那本中国的古代侦探小说里所记载的那样:谁若不小心看见了你的眼睛,就要把那双看到你眼睛的眼睛挖出来。——是这么回事?”


    她仰脸高声笑起来。——整个身体颤动,笑声几乎盖过音乐的巨浪。我必须把刚才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伸长,整个地揽住她那触感细腻、幼滑的腰肢,另一只手的手掌,用力按住她窄窄的短裙外,那一截白嫩嫩的大腿,为了不使她剧烈颤动的身体滑下我的腿去。


    我突然觉得,如果说她真的是从中国的某段武侠(或侦探)故事里跑出来的人物,大约也未必没有可能。


    ———————————————————

    .



    05.


    ——难道,女郎的笑声就是引爆这场最后的大爆炸的点火线?!


    年轻男子不无惊慌地向沙发上的人们张望着;因为,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另外那几个人,也正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与他腿上的女郎……


    >>>


    ————男子拼命把她大腿上的那只手掌按的更用力、更狠劲;只差点就要拿手去捂她的嘴巴了……


    ————他的眼睛紧张地窥视着那边,人影乌泱泱一片的茫茫舞池;他不希望引起那儿的一丝骚动,那些狂潮般的“黑影们”将会把他们吞噬……


    ————在无人可以阻挡的一个瞬间!!

    .


    >>>


    但是,他立刻就明白这完全是他太多虑了!舞池里边的【影子们】丝毫都没有因为女郎的笑声所动,——真是可笑,他们怎么可能因为她的笑声而惊动!……


    他们仍然还在那片黑暗中孤独地扭舞,把头发飞舞;他们的双手举过了头顶漫无天际地挥舞,身体却在剧烈地甩动、甩动、甩动。……看着那种种夸张/怪异的舞姿、与他们口中正发出的尖声叫喊,直让人目瞪口呆,甚至不由怀疑——难道他们这是在向上天祈求、还是控诉着什么??

    .


    >>>


    光影变幻;——音乐也变换!它时而缠绵;时而陷入了静默,静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湮灭了;


    沉静得连一颗尘埃,掉落在地球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幽暗穹顶的那几点灯光,也一眨不眨。似乎整个北美洲大陆都要永远这么的沉寂下去了;却突然一下子又变得无比亢奋,激荡。——哦,它是,就要把你心神摇荡!……


    还夹杂着海上女妖一般,从她们喉咙深处发出的奇异的呻吟声,裹在潮湿海风里袭来,,


    霎时在舞池里边,仿佛是谁在半空中撒下了一吨重的催情剂粉末,那些模糊得辨不清面目的男女 /男男 /女女们呢,也都变成了人影重叠。他们搂着对方的腰肢,紧紧贴着两个汗流得湿津津的身体,跟随着乐曲的拍子,那低低呻吟的海妖声音,互相忘情地蹭啊、蹭啊,,,,


    靠!(搔头)怎么说呢?看过去就像是那个,——嗯,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群饥饿的黑熊【起码有1200只吧..】,它们刚刚从森林深处的树洞里冬眠醒来,又饥又渴又慌,却什么也顾不得就先抱住了那树干蹭起了痒痒????


    “————我们爱!或者做爱。温情脉脉见鬼去吧~!!”曲子在他的耳边滚动着。声嘶力竭,血脉贲张。



    【图】迷? 乱? 欲望陡峭..

    踩一脚,
    .


    >>>


    年轻男子的心脏像发生了痉挛症般;它不受控制地跟随着舞曲的肆无忌惮的节拍,颤抖着!……


    (…他的脑袋已经变成了史前魔兽般的化石。)


    他感到自己的口干舌燥。…他努力地侧过头,看了一眼玻璃茶几上的两个杯子;但那杯子里早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然后,似乎连四周空气也变成了极度的稀薄,……比月球表面的荒凉沙漠上空还要稀薄。。


    男子开始要忍不住地深呼吸!深呼吸!某一个时刻,他仿佛是被沉没到了暗黑的海底最深处,不得不张大了嘴巴,紧紧堵塞住了耳朵,像离开了海水的鱼一样拼命地挣扎,喘气……


    他想撕开胸口的衣服,想要撕开自己的喉咙,,,


    男子好像听到了女郎在跟他说着话。

    .



    06.


    “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光是坐着不去跳舞?”是她温热的双唇,靠在我的嘴角边,在问我。


    为什么不去跳舞吗?...…请稍等一下。 ——我用严重供氧不足的大脑沉沉思索着,却发现答案如此简单,


    “用不着去跳舞啊。因为,光是坐在这里,耳朵听着像这般的音乐,整个人就已经足够飘飘起舞了。” 对啊,这个答案,我不是刚才就已经跟迪娜解释。。过了。。


    我再次深深呼吸,深呼吸了一口嘴边的空气,然后告诉她道。刚才有一只差点就要因为缺氧而窒息死去的鱼,掉在地上痛苦挣扎时,她正近距离,静静观察着它。


    这只被幸运救活过来的鱼,它吸入的那口高氧度的空气,是从她的唇中刚刚吐出来的微暖气息?


    “在你心里?”


    “在我心里。”


    “——人已经飘起?”


    “已经飘至遥远。”


    (很好,古龙小说里对白。^^)但是,对面的女孩暂时停止了言语。


    她的神情一如在周六的清晨,与男朋友在街边的热狗店里吃过早餐后,沉默地坐在大学图书馆里的文学院女生。手上正拿着一本书,侧耳静听着什么。

    好几天未登陆,谢谢朋友!
    .




    北美大陆:星空,积雪,荒原。


    那条接近于笔直的黑色高速公路,劈开重重积雪,横穿过这片荒原。有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像是一颗长长的流星在那高速公路上飞驰着。


    车中,钻石蓝色的仪表盘上,显示出,车速是145公里。?


    >>>


    坐在副驾座上的年轻男子,伸了伸背,把车窗玻璃放下一条缝,车外的寒风如一条冰冷的黑蛇,吐着信子,缠卷着身体,猛钻了进来。他马上就把车窗关上了。


    “有点困了吧?这路途真够远的,”开车的男子问他。


    “我还不会,你怎么样?”年轻男子回答,“要不要换我来开一会儿?”


    “暂时不用,哦,你看一下迪娜,是不是睡着了?半天没听见她说话了。”


    年轻男子扭头去看后排座位,正合着眼,抱臂斜躺着休息的女子睁开眼角,朝他妩媚地笑了笑,又把眼睛闭起来了。


    “没睡,正闭目养神呢!”他告诉开车的男子。


    “噢,在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呀!”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亚力,” 女子仍然闭着眼,柔声喊那个开车的男子,“我们到哪儿了,那个地方就快到了吧?”


    “就快到了,——就在前面,那边,你们瞧!”男子回答她。


    这时间,原来缀满天空的繁星都已经不见了。夜空显得越发暗淡,严峻。虽然有着那遍地积雪的辉映。


    在挡风玻璃之外,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雪原上。右前方。还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有一座只能看到乌灰蒙蒙轮廓的巨大建筑物,正像一团浓厚的积雨云一般,渐渐地朝他们飘来。


    然后越来越清晰地,飘浮在了视线前方。


    “看到了吗,就是它了。”



    >>>

    .


    >>>


    (10分钟后)


    年轻男子站在这座建筑物的前面,抬头看着它。


    冷冷夜色下。它犹如印地安人——是印第安人吧——传说中的那座神秘的空中城堡,气势高拔、险峭,而且突兀地,出现在他暗沉沉的视野里。如果再往后退一点看它,更像是盘踞在黑暗高处的一只庞然巨兽,一语不发,瞪视着这一片空阔阔的冰雪地带。


    要到达这座建筑物,还得爬上40级左右的石阶。又高又陡,真是太费脚劲,一点都不好走。站在台阶下,仰脸望去,就会被那逼人的重重压迫感,直弄得头晕目眩。甚至让人心中生疑,它是不是故意要这般地折磨所有来人?——因为,那每一级台阶大约都有180公分宽,50公分高,是用一整块一整块未经雕凿过的大块岩石垒成。


    每一块暗褐色的岩石,乍看上去,怎么都跟独眼海盗王,用来装满他藏匿的那些金银财宝的铁皮厚箱子一样,又笨/又方/又大。


    要踩着这些层层叠垒起的大石头“藏宝箱”,往上面走,走着每一步,都得像参加跨栏比赛似的,把你的腿高高抬起,,


    也许是周围太沉寂,太静默了。当年轻男子的双足用力登上这些台阶时,发出来的沉重脚步声,竟然仿佛是在两座深山之间的峡谷中,回荡。



    我呆呆地站立在这个黑暗魔窟一般的场所里。我右脚的3个脚趾头在袜子中微微跳动;像被扔到了热锅里挣扎着的青虾。我艰难地转动着被疯狂的音乐鉗住了的脖子。我看不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


    但问题是,你也根本不需要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在这里,只收容剧烈抖动的四肢,狂乱流窜的血液,以及,熔化在音乐节拍里的沉重喘息。。


    是的,只有这些,在这座修筑在北美洲最北部的国家,加拿大,它濒临东海岸的一块广袤、荒凉的原野上,外部构造如纳粹德军在诺曼底海滩上筑造出来的一座超级堡垒,内部拥有超过10个篮球场那么大舞池的巨型迪士高舞场里,早已挤得满满了的,已经不是原本意义上的那些赶着周末时间,从周边邻近的数个城市,长途驱车前来的蹦迪者,


    已经不是。


    当他们的脚踏入了舞池的边缘,所有的人,已如落入那些试图侵略地球的外星人手中的人体试验者一样,被分解、拆卸成了一块块符号般的:...…肢体...…血液..….喘息...…他们的灵魂已不存在。大约不存在。大约不需要存在。大约它只是被这前仆后继,从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细胞壁直接震荡进去的声波吓跑了。它暂时不存在。


    赶走了灵魂的肢体;


    肢体里赶不走的血液;


    血液逃窜时的喘息。


    没错。


    没有领舞台。没有所谓的领舞者。看不到DJ,看不清所有的一切。……只有几点惨亮的银色灯光,从不知隐蔽在哪处的角落里漏泄出来,在黑暗中来去倏忽地闪掠,在人影憧憧中惊恐万分地——躲——逃——


    哦!时间在这里也不存在!……时间,在音乐里从来就不曾存在,它已经被推落入黑暗无底的宇宙深渊,……



    【———那个黑暗无底的深渊,正飘浮着。倒悬在我们的头顶之上,,,】



    >>>


    >>>



    黑暗与昏暗的交媾中。我晃动着手中的一杯伏特加酒。看着酒液中的三颗冰粒,跟杯壁轻轻的磕碰。


    我是准备试着,假装自己是身处一场高雅无比的音乐会,比如,把它当作这是一场某某某大师级的小提琴演奏会吧,然后,装作欣赏这场“高雅”的音乐会那样地去倾听它。——能行得通吗?


    突然间,她来了,从长相上估计是个亚裔。就在我刚转过头去偷偷瞄了一眼邻座的金发性感美女的片刻间,转回头来时,她就出现在了与我斜对面的沙发上。


    就跟每一个刚刚离开舞池的人一样,她从那茶几上的纸巾盒里,大把大把地抽出纸巾来,动作幅度很大地,擦拭着她的额头,胸口,半袖外的两只手臂上的汗。似乎还喘息未定, ,,
    .
    >>>


    这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她。


    从我的位置望过去,我可以清楚看见在她胸口低开的大V领。裸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胸脯。也可以若隐若现,看到流窜到她身上的森冷的幽光。然后,我看到她靠倒在了沙发背上,两只眼睛开始扫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这几个人。


    我本来是要感到奇怪的:——在这般捉摸不定的昏乱光影下,我竟然还能看见到她的眼睛?…… 但那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到这种几乎是多余的奇怪。


    在那时间里,我只是在诧异于她的眼睛竟然这样的明亮,又冷酷!有一次我曾经驱车四百公里,看到过美国的一个印第安人保留地的荒原上,近距离的狼群的眼睛。而她几乎就像是一只荒原“雌野狼”的绿幽幽眼睛。甚至,还带着一种出鞘的匕首一般罕见的锋利!——就在它直截截地,突然盯住了你的眼睛时,,


    更没想到是,当她把她的眼睛看到我脸上的那瞬间,我竟觉得那双漆亮、发着寒光的眸子有点熟悉,甚至熟悉得如同曾经朝夕相对过的一个人。却一时间记不起那人是谁。

    回复



    03.

    ?

    雪真美。

    ?

    雪已积压了很多日子了,(——Please,万能的机器!请告诉我,到底是多少日子了?)但也已经停了很久了。一眼望过去,四野辽阔,除了脚下的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长长……长长的高速公路是黑褐色的,这个世界一片白茫茫。

    ?

    我沿着这长长的道路的边缘走着。

    ?

    ?

    ?

    好像并不很冷。

    ?

    清新++清晰得似乎可以随手掰下一块像水晶之类透明物质的空气里,毫不折扣地充满了雪的味道。就是那种……感觉得冰凉凉的;纯粹的;毫无杂念(杂质)干扰的,……仿佛是一个站在雨中的17岁少女,带给你的身体触感……


    嗯,就如同落着微雨的初夏时节,你隔着一道明净的窗玻璃,望见的在光线暗翳的庭院角落,静静立在雨幕中的那株洁白的栀子花般的/百分百的/雪的/味道/..

    ?

    ——似乎只能这么蹩脚兮兮地形容了。因为它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无法用别的物质比拟,也无法在实验室里,用那些瓶瓶罐罐里的化学物质可以把它合成出来的的气味。

    ?

    确切的说,应该是:这是一种并不存在的气味。就如一块完美地切割、打磨后的钻石,它所折射出来的其实并不存在的蓝幽幽光芒一样。而你只要在如同我眼前这般的雪原地里一站,却立刻就可以嗅到了这并不存在的雪的气味。

    ?

    ————借用一下那些高人们的语言吧:这是一种充满了【普世价值】意味的,令人不可抗拒的,完美阐释了【人类终极*****】的,……气味。

    ?

    OK ?

    ?

    ?

    ?

    不用察看温度计。那温度无疑是很低的。但感觉上真的一点都不寒冷;甚至让人觉得浑身生发出一种淋漓酣畅的巨大快意,在这一片只剩下了冰的世界里。

    ?

    零下20度,……跟零下40度的区别,是表现在温度计上,那两截高低不同的红色水银柱吗?(我暂时完全不知道)

    ?

    我不知道已沿着路边走了多久。回头看一下背后,还可以望见远远停在那儿的车子。这段笔直的道路竟然一点弯度也没有。那辆车已经变得非常小,在我望过去的视界里,有点像是在雾气弥漫的清晨,一小滴凝结在一根自来水管外面的水珠儿。“也许已经走了离开亚力的车子很远了……” 我想道。

    ?

    可是我走了这么久,身旁却是连一辆车也未曾驶过。大地真的静了。我拿出手机,看上面显示出来的时间。是凌晨的3点52分。



    ?

    “雪真美!……永远,永远都是这么的美!!——”

    ?

    我的胸口突然感到一种无可抑止、如潮水般涌起的冲动,我觉得我必须喊点什么;我向着这片沉静,纯洁,辽阔,白茫茫,一望无际的世界喊了起来。

    ?

    却不知自己是喊些什么。喊的不是某一种语言。只是一种声音。我自以为可以喊彻天地,回荡在云霄间……的,一种原始的声音。

    ?

    (还有的,是一种孤单。这个感觉在我长声啸叫着的时候,与沉压在我脏腑里的那股气流一并地涌了上来。)

    ?

    ?

    ?

    孤单?呵呵,孤单。——我用力甩了甩脑袋。

    ?

    我是试着,想把那充塞了我的脑袋的那些不是很愉快的感觉甩掉。却不知道,被我甩掉的,到底是【孤单】这个词,还是那些在这一瞬间占据满了我的脑袋的那种不愉快感觉。因为,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一样东西。……居然不知道。呵呵。我隐约听到了自己对自己发出的一种近似于嘲笑的声音。……

    ?

    好吧,孤单,你也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说不定,你只是我的大脑里,一些化学物质突然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然后不小心产生出来的一些另类物质?就如同……这雪的气味那样的另外一种气味?

    ?

    过了片刻后,我才恍然大悟般地发现,原来我对【孤单】这个东西其实并不十分了解。我对它不了解的程度,完完全全地等如我对这世界上的许多东西的了解程度。——哈.. 多么了不起的发现啊!

    ?

    哦,孤单——说白了,你只是一个溜达在哲学边缘的惨绿概念。或者是那些可爱兮兮的诗人们,每天用来装点他们那些文字的,一种廉价的装饰品吧。难道你真的是,上帝创造宇宙的同时,专门提供给诗人们的一件谋生工具?

    ?

    ——还好我不是诗人,也不是哲学家。我不需要赏玩孤单,也不需要把玩概念。——哈哈,【概念】,这个一瞧上去就让人觉得它怪模怪样的,活像是一个空瘪的易拉罐,被一只怪兽踩成扁扁一团后又踢掉到角落里去的可怜词语,瞧它的那个皱瘪瘪的肚子里装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

    ?

    ?

    我脚下的雪混合着雪融化出来的水,水凝结成的冰,有点泥泞的感觉,我有点滑倒的感觉。有点陷入某些莫衷一是的思维混乱的感觉。那只长着17条金属粗腿的太空怪兽似乎准备要在这个暗沉沉的夜里,突然袭击地球。这可不好玩。

    ?



    要是能在大地上燃起无数堆篝火来,说不定一切就都解决了!!———我这么地想了一下。。。


    就像前年秋假去露营的那些日子,我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不费多少功夫,从周围的树林子里就寻来许多枯干的,或还湿漉漉地挑着青绿枝叶的长短树段,我们在奥卡纳尔山丘脚下的一处河滩空地里,搭起一个几乎有一人高的木架堆,黄昏的最后余光还褪尽,就心急火燎地往这一堆木头上浇了汽车用的燃油,扔上一根擦着的火柴,顷刻间,熊熊的篝火就腾烧起来了。

    ?

    ?

    而如果是在这一片雪地里呢。。。。

    想想看吧:篝火熊熊的火舌,像是最后一群“地球战士”披在身上的那块猩红色战袍,激扬、飘动在寒冰空气里;

    底下是黑黎黎的、被烧得两头滋滋冒着白沫的木段;那些木段与木段之间,横七竖八如狼牙交错,粗短、大小、丑怪、歪扭不一而足;

    天空开始撒下盐一般的新雪,

    撒得遍野都是;

    接着,是一条望不到终点的,已经残破不堪的

    变成了战场的高速公路;

    最后,推出的定格镜头是:这片如同世界的尽头一般,似乎铁了心要永远这么地沉寂下去的,苍茫大地……

    ?

    ?

    嗯,画面感或许还是不错的。而且,如果能配上一段刚才迪士高舞场里的音乐就更好了。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残存在你自己脑袋里的那些状如杂草荆棘的混乱东西,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莫明其妙的名词、种种似是非是的概念、那些所有你看得不顺眼的东西、所有让你不痛快的感觉,全都一股脑儿往着那越烧越亢奋的篝火堆中,狠狠地投掷进去!!!…… 然后,静听着从火堆里炸开的火星发出的“噼啪、噼啪”声响,注视着,被不知哪儿袭来的狂风刮得四散飞扬的余烬。——你也许就会感觉得好些了。

    ?

    ?

    ?

    ———————————————————————————————

    ?

    (噢,——居然忘了那只怪兽了。它肯定已经被这遍地势不可挡的篝火吓得落荒而逃了。不知逃去了何方。)

    ?

    ?

    ———————————————————————————————

    ?

    ?

    ?

    我像自言自语般, 向自己点了点头:人是需要不时地给自己获得一些极度肆意的快乐体验,然后,才可以靠着它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即使,只是像我现在这样的通过一番想象(臆想)。而那些不屑于用想象或臆想进行的,如我的朋友亚力。如躺卧铁轨自杀的诗人海子。如眼下不知是否仍留在那辆暗褐色的老奔驰车上的陌生女郎与男人。如仍然剧烈抖动(颤栗)着身体在舞场中,不眠不休,不知疲倦,用着高纯度的酒精或种种兴奋剂来支撑着自己的肉体敏感度,只是为了找到自己是活着的感觉的人们。

    ?

    还有,那些用自己的深蓝色眼睛,在不到120公分的地方,近距离直视黑熊的褐黑色眼睛的北方勇士们。

    ?


    ?

    我(突然)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浑然是完全无意识般地),驱动右手的某一只手指,在手机键上按出一个号码,然后把它贴在耳朵上。


    手机里传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声音。

    我从耳边拿下冰冷的手机,仔细端详。我认得显示在上面的号码。是植晴的手机号。

    ?

    我又按了一次键。按另一个号码。娜乌西卡在纽约住所的号码。


    “……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我这才想起,娜乌西卡已经回去日本。今天应该是她回到日本后的第三天。

    ?


    ?

    我继续走着。凌晨4点21分。寒潮刺骨,肉眼可见的白色薄雾开始弥漫。四野里的冰雪不再增多,没有减少。它们在。它们只是存在。——仿佛隐没在那头顶上的永恒的星空;压抑在地球上人们心中的道德律令,情感心绪。

    ?

    前路漫漫,视野暗淡。我沿着黝黑色的高速公路的边缘,把厚厚的衣领立起最高,把双手深深插在大衣口袋里,如同既往那般地一个人走着。偶尔吹着一声口哨。

    ?

    “只要走下去,就会走到一个地方的,不是吗?”——我问着自己。好像问着自己。好像。


    我知道答案无可否认是肯定的。




    04.

    我掏出手机。第3次。离开了亚力的车子,沿着这条长长的高速道,一个人走着时的第3次掏出手机。


    是我在纽约的那个朋友打来的。搞什么?夜这么深了,她也还未曾睡啊。

    “喂——”
    “喂!”
    “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啊?”
    “怎么不可以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你吗?”
    “唔,好像我没说过不可以。”
    “唔。好像我也没听你说过不可以。”
    “好了啦,不说笑了。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呢?”
    “我在野外看雪景。你不出去看看雪景?”
    “我坐在床上想象雪景。也算吗?”
    “也算的。”
    “一个人吗?”
    “等等,我看看——嗯,周围没有别的人。除了我自己。”
    “听起来,感觉好像还不错?”
    “棒极了。”
    “那很好。”
    “你呢?”
    “我哦?……我现在还没棒极了。说不定等下会。”
    “哦?”
    “可以想象得出来我现在的模样?”
    “易如反掌。”
    “——切!是不是啊,那可以说来听听?”
    “当然可以。”
    “开始——”
    “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长袍睡衣;”
    “嗯。”
    “光着脚丫子;”
    “光着。”
    “头发梳理得像艺术品;”
    “错。”
    “错?”
    “错。头发只是艺术品的一部分。”

    我知道她说得没错,她当然是有资格作为一个艺术品的。巴黎卢浮宫博物馆的一间大屋子里,站立着的那位体态优雅,通体洁白,让观者莫不为之砰然心动的女郎——“米洛斯的维纳斯”,也是那样的艺术品。不是吗,


    于是我自动要求:“扣一分?”
    “扣一分。”
    “坐在床上看DVD影碟;”
    “影碟已经看完了。再扣一分。”
    “刚刚冲完凉;”
    “刚刚——是有包括一个小时之外,两个小时之内的?”
    “有包括。”
    “好吧,那算你答对就是。”
    “谢谢。”
    “还有呢?”
    “还有的正在想象中。”
    “无所不想象?”
    “尽量是。”
    “那可以暂时停止一下想象吗?”
    “可以。”
    “你猜得到我手上拿着什么?”
    “唔,你等等……猜好了,答案是:猜不到。附带:也想象不到。”
    “Vibrator。”
    “Vib……rator?”
    “是的。”
    “……应该还不错吧,这个,唔……我感觉得,”
    “感觉不错。今天喝下午茶的时间,在上班的写字楼下面第45层购物区的一家专卖店抽空买回的。”
    “哦。”
    “是本年度美国Las Vegas国际消费类电子展览会上,受瞩目的最新高科技产品——产品推介书上这么说的。功能方面,也还算佳,Blue-tooth,声控,恒温恒湿,红外线智能感应,太空金属制造……”
    “太空金属?”
    “是啊,太空金属。就是钛金属,钛合金啊,你没听过么?”
    “钛 合 金……… 哦,当然听到过了。在n年前就曾经听到过。看到过这三个字。但直到今天,两三个小时之前,才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许多件钛合金的制造品。”
    “是不是啊,你?”
    “突然很是想多看到一些——这个太空金属,钛合金。”
    “会有机会的。你知道吗?再过不久,人类社会就会进入更高科技的时代,到时候,就到处都可以看见用钛合金,甚至纯钛金属制成的日常物品了,像餐具啊,椅子的靠背啦,……”



    “等一等,你刚刚是说——椅子的靠背?”
    “是呀,椅子的靠背,另外还有的,像唇膏笔,烟灰缸,罐装啤酒的外壳,电梯自动门,都会大量用到这种材质合成制造,甚至****品牌的女性内衣,也都可以用一种质地极柔软的纳米-钛合金缝制成。”
    “真盼望着,快点进入那个时代。”
    “放心,不用等太久的。”
    “哦,对了啊,可以问你一下,你知道钛金属是什么颜色的吗?”
    “颜色?什么什么颜色?”
    “就是钛金属的颜色,听不懂啊你?……就比如说,铁,是乌黑色的,铜是橙黄色的,好像也有青色的,金呢,是梵高的画作《向日葵》里那样的金灿灿的颜色——听明白了?”
    “我听明白了。你就是想知道纯钛金属的颜色,是吗?”
    “没错。”
    “灰,偏白色的。”
    “那就是说,看起来感觉有点像这深夜里看到的积雪一样?”
    “有点。”
    “嗯,真是很让人向往呀,在那个更高科技,到处都是了不起的钛金属制造品的,……一片白茫茫的新世界。”
    “你先别忙着向往,知道我手中的这个 Vibrator 是什么模样的?”
    “……基本上,略知一二。”
    “需要我用形象性的语言为你描述一下吗?”
    “不胜感谢中。”
    “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它一辈子呢……”
    “听起来感觉像是一段很熟悉的电影台词。”
    “是有点熟悉。这种鸟,它一辈子,都只是在树上,用它坚硬的长长的嘴,叩着树干……”
    “且慢,这不是传说中,已经因为人类长期造成的环境生态破坏,在地球上消失了很久的那种鸟,啄木鸟吗?”
    “是的,我手中的这个 Vibrator,就是像这种濒临灭绝的啄木鸟的长长的嘴,——从形状,到功能;从形式,到内容。”
    “……棒极了。”

    我沉默了数秒。数秒。数着这时间经过的过程中的每一个秒。
    踢一脚,


    >>>


    到了石阶的尽头处,有一道不知是用哪种金属制成的,门,——当他从石阶下远远望上去的时候,觉得它俨然就是埃及某位法老王的金字塔的入口一般,方方正正,楞楞严严,整个表层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北极寒冰似的东西,光滑、酷冷,却隐隐透射着一种静穆/ 尊严的褐金色泽。他直到走近它的旁边时,仍然听不到从它的里边传出来的任何一点儿声音动静。


    年轻男子停下了脚,冷森森的门的里边悄无声息。它像一片安静无波却深不可见底的湖水,默默地呈现在他的跟前。


    他仰起脖子,从上到下,然后从左到右,仔细地看了一下这道估摸有2.5米×2.5米的纯金属方门。——“哦,就是这里了?”他想道。


    很冷,真的很冷!高处的冷风隐隐地吹动。吹得他耳朵要变成僵硬的碎石头。

    在这石阶的下面,——距离200米外,是一个面积大得惊人的斜坡形停车场,已经几乎被停的满满当当了。亚力和迪娜还在那儿转来转去地寻找着停车位。

    而在停车场的外围,仍然有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正从不知哪个方向的暗影里,无声无息的闪出。它们挥舞、横扫着一道道雪亮的车灯光柱,灯光笔直穿透过冰冷的空气,远远地投射在建筑物的外壁上,把建筑物切割成一块块/ 沉重的/ 呈块状的黑影。光柱与影在建筑物的外壁上急速移动、冲撞,坚然毅然地对决。然后在某处停止,然后瞬间消失。——嗯,只是光亮消失了。暗的影从来不曾消失,它不知来自何方。遍地皑皑的,是积雪的光晕。

    (是那些,如同横亘、连绵的喜马拉雅山麓的积雪。)

    ------------


    L型,阿拉伯的黑骆驼一般,触感冰凉、硬实,超长的真皮沙发上,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毕竟,人们来这儿的目的,本就不是为着坐在这张沙发上休息的)。但准确地说,应该只能算是两个——我、我的左手边与我直线距离约3.5米外的那个模样极年轻的黑人男子。我的膝盖上的女郎暂时不能算是。

    我的双眼努力地集中注视着膝盖上蠕动中的女郎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但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离我约3.5米外的那位年轻黑人男子的眼睛。

    那双正盯着我与我膝盖上的女郎猛烈地看着的乌亮眼睛。

    我尽量不去被那双好奇的眼睛所牵引。尽量地只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此时的这双眼睛,它几乎是唯一能使我在这绝不平静的世界里获得些许平静的一件远古的【图腾物】。

    我不知道那个年轻黑人男子,他眼下心里正在想着什么,他看到了什么,——他应该看不出来什么的。他看到的,无非是我腿上的黑衣女郎站起身来,调换到了我的另外一只腿上,又继续坐着,如此而已。——那细微的,缓缓的蠕动,我可以确定他是看不出来的。只是我自己在担心着,觉得“糟糕,他一定已经看出端倪来了”罢了。

    我挺想告诉这个黑人男子,如果他确实只是想要看这么一件事情,实在是弄错了地方。

    他应该要去离这里不远的那边酒吧台,再右转过去一点距离的那个超大洗手间。刚才我去酒吧台要这杯伏特加酒之前,先去过了那里。那地方结构复杂,曲径通幽,灯光暧昧,气味倒是清新并不复杂(有数台巨大的排气扇在工作着)。我却在自己找到撒尿槽之前,就看到了有挨着墙角站着的,正在地上躺卧着的,搂抱在马桶盖上坐着的,三、四组不同 style 的情侣,正在尽情地do着这位黑人男子一定很感兴趣的某一件事情。

    要是跟那个面积颇大的洗手间里边(外围),正在发生的那些节奏猛烈,声音动静也极激烈,投入,忘我的一系列动态事件,相比较起来,我膝盖上的黑衣女郎,简直就是在黑暗中,独自默默上演着的一小段默片、或者哑剧好了。

    除了我可以这样地近距离“观看”到她的默片外,还有哪个旁人会在这种非正常人间的幽闭场所里,这样幽灵一般飘忽光影的非正常氛围下,对一个正坐在另一个男子大腿上的陌生女子,多投去一眼呢?

    (————也可能是刚才,当我帮女郎拉开她黑色短裙上的拉链时,就被那个黑人男子刚好看到了……?)



    ————在接近有15秒钟的时间里,我感到自己精神恍然。恍惚。


    我能清楚地看见,记忆的黑匣子,它已经在那一片遥远的时空里,重重坠落。。碎裂。。像玻璃碎片一样散落在了沟沟壑壑之间。

    (亲爱的… 那一切都已经无法追问。无法复原。)……

    只剩下了,是……四面八方的那些巨大音箱里涌泄而出的声音,如潮。如雷。如滚动的彩云。如夏日正午,她在第16街街口麦当劳店里买的纸杯装冰镇可口可乐,喝了一口后又递给了我。……如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如澳洲悉尼的袋鼠两夫妇(——那对年轻又好脾气的公袋鼠爸爸、雌袋鼠妈妈呀 ),它们坐在几棵长满了油绿浓密叶子的桉树底下,用卡比?卡努瓦土著人的语言,悄声谈论着它们就要出生的宝贝乖乖……

    【图】澳洲?大袋鼠
    i


    刚才似乎加剧了的蠕动渐渐慢下来。但我却分明地感觉到膝盖上承受的力度越来越大,大到我的右腿几乎有要被压塌的趋势。

    不单右腿,我的两边肩膀上所感受到的她刚才就双臂平撑在上面的重量,现在仿佛也变成了原来的两倍还要大。

    而她蠕动的频速却越来越小。小到几乎看不出是在动。

    只有,她微微颤动的黑睫毛下,平静如初,平静如昔。让人想起在无风的季节里,一个正望着飘悬在那宁静的空中,非常遥远,却一动不动着很久了的风筝的少女,——的,眼睛。



    【这是一个绝对|沉默|冰冷|黑暗的世界。】

    积雪皑皑,你曾经忘记了吗。森林深处的一道道光影,像黑色羽毛一样飘动;

    我们全神贯注。一语不发。仿佛是用双手紧紧扯住那时间的缰绳。巨大的,如摩天轮般的齿轮缓缓转动,竟然无声无息。我们只能听得到我们沉重的呼吸声,呼吸,呼吸,呼吸,呼吸。…直到最后呼吸停止……

    那一切都已停止。我的手指;她的胸脯;圆挺,坚实;表面是冰凉凉的触感,然而伸手触
    之,则一片灼热。

    (灼热的,如她的呼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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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15 23:34:55  更:2022-07-17 17:4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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