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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绚丽人生灿若霞

作者:ty_金色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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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绚丽人生灿若霞
    自 序
    如烟花绽放般绚烂,又如烟花绽放后长长的寂寥,却又久久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这是我,共和国最早一代空降兵----七年军旅生涯和之后半个世纪生活的写照。
    这本书记录的就是我的故事。
    之所以会写出来,是受了在报社当编辑的儿媳的鼓励。
    偶尔,她听到我给孙子讲我在部队的故事。她说:“爸爸,你的故事一点都不亚于电视剧。而且,你应该算是新中国最早一代特种兵。那时候,斗争形势比现在复杂,所以,你的故事应该更好看。”
    我心动了。我已年过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再不动手写点什么,或许就真的“往事如烟”了。
    其实,那个时候还不叫特种兵。但我们承担的,实实在在是特种兵的工作。
    20世纪的六十年代,在历史上是被称作“冷战时期”的。在这段时间内,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却接连不断。
    我在一支空降兵部队服役,空降兵属于应急机动部队。作为一名合格的空降兵战士,应该具备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能够在各种恶劣条件下完成作战任务、在关键时刻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1964年,在空降兵部队的大练兵、大比武中,我夺得了“单兵总分”的第一名,成了当时空降兵部队中的“状元”。
    我在这次大练兵、大比武中的最大收获,是让空降兵部队的首长,记住了我的名字。
    在随后国际、国内形势的风云变幻之中,空降兵部队的首长,总会在第一时间就想起我。这就让我有了“哪里最需要,就最先奔向那里”的机会。
    于是,我的身上就积累了不少鲜为人知而又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故事。
    1969年,我离开空降兵部队之后,就曾经有过要把这些成长经历和战斗故事写下来的设想。但是,两次动笔,两次都半途而废。
    直至2008年暮春。
    2005年年底和2007年初春,我的妻子和大儿子先后患病离世。在连续失去两位亲人的巨大打击下,我悲痛欲绝,万念俱灰。
    有一天,我恍恍惚惚地来到西湖的西边,沿着一条不知名的黄沙路往西走,一直往西走。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我找了间最简陋、最廉价的房子,住了下来。创作的冲动,突然就迸发了。
    在随后的三个月时间内,尽管没有人听到过我的哭声,我却从早到晚,每天以泪洗面;尽管没有人听到过我的倾诉,我却一直夜以继日,奋笔疾书。我在用文字对着青山、对着泉水、对着我自己,倾情诉说。
    在“龙井问茶”的小溪边,我把自己成长的脚步,融进了跌宕起伏、淙淙流淌的泉水里;在“双峰插云”的树林里,那时紧时缓、奔腾激越的松吼,与我当年整装待发、跃马扬鞭的进军号角组合成了雄浑的交响;在“平湖秋月”的水石旁,我屏息凝神、洗耳聆听,湖水轻轻拍岸,幽幽咽咽、嘈嘈切切。一时间,很难分辨出,是人们在娓娓细诉五味人生中的酸甜苦辣?还是我行军路上急急匆匆的脚步声?……
    有时,是在凉亭里,从日出到黄昏,一日三餐,滴水未沾,我浑然不知;有时,是在树荫下,颈脖和臂膀上叮满了蚊虫,我也浑然不觉。我进入了一种没有时间概念的、既无关饥饿、又无关痛痒的境界,除了无尽的倾诉,仿佛一切都置之度外。
    就这样,十万余字的初稿,“下笔千言,一挥而就。”
    写完之后,泪流了,倾诉了,排解了,我的心绪顿觉平复了许多。
    这一年的年底,在一位热心企业主的赞助下,我将这些文字稍加整理之后,以《踏遍青山人已老》为题,印了五十本印刷品。分发给了我就读过的老年大学和附近的几个居委会,供他们相互传阅。
    不少读者建议,“把它转发到互联网上去,让更多的人看到。”
    他们说:“空降兵的成长过程和战斗经历,没有一点点矫揉造作和故弄玄虚,是地地道道的原汁原味。这种既贴近生活、又接近地气的真实情节,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也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2012年夏天,我在对《踏遍青山人已老》的内容稍加充实以后,又以《共和国最早一代特种兵回忆录》为题,转发到互联网上连载。
    真如那些建议者所言,数不清的读者即时交流、反应热烈;褒扬不绝、好评如潮。
    这种情景,真的让我激动万分、喜出望外。
    我特别要感谢一对旅居美国的华人夫妇:他们看了我的回忆录之后,邀请我到大洋彼岸去,辅导他们七岁的女儿学习中文。
    正是这次美国之行,让我在社会主义社会生活了几十年之后,又到资本主义社会去生活了一年时间。它进一步丰富了我的人生、让我长了见识、开了眼界。
    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我每天只需工作半小时,既轻松、又舒适。
    在此期间,我利用大量空余时间,对这部著作进行了认真、细致、反复的修改。还把记忆中的童年,系统地梳理了两遍,挑选几个有趣的片段,充实到这部著作中来。使这部著作内容更加丰富、结构更加完整、文字更加优美,有了更强的可读性。
    正是这次美国之行,我的这些小故事,才会以现在的这种模样,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世人知晓。谢谢大家!


    第一章 改掉人名 保住性命
    在锦绣江南的惠泉山下,在碧波万顷的太湖之滨,有一处典型的鱼米之乡。
    一个精致的湖泊、九条清澈的河浜与一片错落有致的农舍,浑然一体,组成了一个美丽富饶的小乡村。
    这个精致的湖泊,当地的村民都称它为白荡湖。
    白荡湖南北长,东西窄,两头尖。像是从银河岸边的织女星座上掉落下来的一只硕大无比的梭子,水波荡漾,晶莹剔透。
    清晨,每当微风撩开地面上的那层薄雾,一个银光闪闪、波光粼粼、渔帆点点的白荡湖,就会十分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九条河浜,从白荡湖的中段出发,纵横交错,静静流淌。河水清澈,水草碧透,像九条水晶巨龙在自由自在地游逛。
    河岸上,芳草萋萋,杨柳依依,“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小桥边,春水泱泱,芦苇青青,“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田野里,凉风习习,鲜花朵朵,“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
    悠远的流水、古老的小桥,掩映在一片苍翠的林木之中。蜂欢蝶笑,莺歌燕舞,湖光山色,相映成趣。
    这一幅由“杏树坛边渔父”和“桃花源里人家”混搭在一起的画图,就是我的出生地,一个“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如诗如画、美丽丰饶的小乡村----九龙村。
    那是一个在日本军国主义的铁蹄蹂躏下的、国破家亡的危难时期。放眼望去,一片“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1942年,农历的正月初五,我十分偶然地来到人间。
    因为我的到来,父亲特地去请了一位“乡绅”,为我起了个名字。
    我生下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四十二岁,母亲已经三十八岁。在平均期望寿命只有三十五岁的当时,我的父亲、母亲,都属于名副其实的“高龄”了。
    每次生产,母亲都不去医院,也不请助产婆,全程都由她自己亲自处置。结果,母子平安。这样的结果,即使是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也既可以说是“幸运”,又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了!
    “老来得子”,父母亲对我自然是关怀备至、宠爱有加。
    其实,在我出生之前,我已经有一个哥哥了(确切点讲,是三哥)。
    把时间再往前推,在我这个哥哥出生之前,父母亲已经养育了四个子女:两个姐姐在前(大姐和二姐),两个哥哥在后(大哥和二哥)。
    搞不清是什么原因,我父母所生的子女,一个比一个高大结实,一个比一个活泼可爱,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在父母亲看来,女儿迟早是要归外姓所有的。 因此,我的两个姐姐,父母亲(特别是母亲)从来不把她们放在心上。在大姐十五岁、二姐十三岁的那一年,母亲就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把她们送到一家纺织厂当学徒工去了。
    倒是大哥和二哥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聪颕。父母亲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大哥和二哥一天天长大,父母亲对他们的喜爱也与日俱增。
    不料,在大哥六岁、二哥三岁那年,一场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瘟疫,像旋风一样席卷而来,把一个绿水青山、景色秀丽的江南小镇,搅得“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也把大哥、二哥这两条可爱的小生命一并带走了。
    当时,父母亲并不明白,这是由人们的肉眼看不见的细菌或病毒引发的急性传染病,夺走了两个宝贝儿子的生命。他们一直认为:这两个儿子是被某个凡人看不见的凶神恶煞抢去的。这种凶神恶煞,专抢聪明、可爱的小男孩。
    @慕容余华 2022-02-21 16:11:54
    奋笔疾书,是对生活的记录,是自己和世界的对话,更是一场涤荡心灵的旅程。加油!
    -----------------------------
    谢谢慕容老师的帮助和鼓励!
    父母亲中年丧子,整天像掉了魂似的,好不悲痛!
    幸而,他们的体质都很好。他们顶住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很快就从悲痛中振作起来。仅仅隔了一年多时间,就“早来乾鹊鸣檐楹,报我庭阶玉树生。”新添的儿子,就是我现在的哥哥。又过了三年,“五文凤自云间落,一角麟从天上生。”最小的儿子也来到人间,那就是我。
    哥哥和我的降生,让父母原本那颗破碎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家里又有了欢乐与喜气。
    哥哥、我与上面的哥哥姐姐一样,也是一个比一个高大结实,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活泼。
    常听父母说:我生下来就是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样,方正的脸庞上,眉弯如月;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就忍不住自顾自地拉开嘴笑。
    此刻,仿佛父母想把心中的喜气充分展示开来,非得借助我的脸蛋不可。
    父母和两位姐姐都告诉过我,我小时候不只是单纯的一直在笑,笑的时候,还不停地手舞足蹈。脸颊上一对酒窝儿清晰可见,嘴里不停地“哦----哦----”出声,一直在向周围发出只有我自己才明白的某种召唤。
    这样的小孩,人见人爱,讨人喜欢。自然惹得父母,一天到晚总是喜盈盈的。
    我的父母亲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农闲时,母亲一直在家里料理家务。从淘米、洗菜、做饭,到纺纱、织布、制衣。都是“一条龙”服务、一个人包干到底。因为工效极低,所以,同样是起早贪黑,从不停歇。(我十分清楚地记得:上中学时,我还穿着母亲用手工缝制的条纹布衣服;结婚后很长时间,还在用母亲织的方格布床单。)
    我一直在母亲身边,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口里总咿咿呀呀,不停地手舞足蹈,不停地笑。 冷不丁,我还会用小手抓把菜叶子,往嘴里塞。或者拽住纺车的线绳,小手指捏得紧紧的,不愿松开。弄得母亲啼笑皆非、措手不及。
    农忙时,母亲也要下地去,帮父亲搭把手。这时,父母亲就会把我安置在一个木桶里,带到地头田边。木桶的桶沿与我的胸脯齐高,上面用旧棉絮包裹起来,让我就站在木桶里,趴在桶沿上。
    就是在这种时候,父母亲发现:我似乎从小就对那些“运动着的”小动物们,总会表现出极强的兴趣。
    一只蝴蝶从木桶边翩翩飞过,我的眼珠就会围着蝴蝶转,小手朝着蝴蝶舞;青蛙追着虫子,跳到木桶旁边来了,我也是瞪大了眼睛,盯住青蛙不放,十个小手指一张一收的,恨不得伸手去捉。
    最可怕的一次,是一条毒性划为“剧毒类”的蝮蛇,游到木桶边。父母亲见了,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却依旧口中咿咿呀呀,不停地手舞足蹈,不停地笑着,要伸手去抓。
    据母亲回忆,我除了出生时哭过几声之外,就只知道笑,几乎不会哭。仿佛一来到人世间,我心里就充满阳光、眼睛里全是美好。
    不知不觉、在天真而甜美的微笑之中,就长到了三岁。父母亲对我的爱怜,一如既往,有增无减。
    有一天,父亲把我揽入怀中,像往常一样,对我亲了又亲,总觉得亲不够。看了又看,越看越想看。突然,父亲捧着我的脸,眼神停滞了半天,像傻呆了一样。那专注的眼光,似乎要把我的脸庞,整个穿透。
    父亲若有所思,不说一句话,脸色却逐渐阴沉了下来。
    这种出人意料的变化,我从未遇到过,以为父亲不喜欢自己了,急得哭了起来。
    不料,父亲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把我丢下不管,口中念念有词地重复着:“你哥哥呢?我去看看哥哥再说。”“你哥哥呢?我去看看哥哥再说。”
    说着,飞也似的找寻哥哥去了。
    我跟在后头,哭着、喊着:“爸爸,我乖”,“爸爸,我听话”,“爸爸,我要你喜欢我”。
    终于追上爸爸了。我看到,父亲捧着哥哥的脸,调整好角度,让哥哥正面对着他。那犀利的目光,像审视自己时一模一样。
    父亲像是在检验,检验这张脸究竟是不是哥哥的?父亲又像是在探寻,十分急切地要从哥哥的脸上找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一种“物证”来。
    父亲专心致志地端详了一会,又换个角度,再端详一会。就像刚才捧着我的脸一样,端详了半天。
    我还看到,父亲端详哥哥的时候,原本已经阴沉的脸色,又阴沉了三分。
    不过,哥哥没有哭。哥哥只是觉得茫然,因为,父亲也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
    终于看够了。父亲的手也随即从哥哥的脸颊上缓缓松开。只听见父亲“唉----”地长叹了一声,左手拉着哥哥,右手拉着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孩子再机灵,也琢磨不透大人的心思。
    原来,父亲蓦然发现:眼前的哥哥和我,长得越来越像已经夭折的大哥和二哥了。
    大哥喜静,二哥好动。哥哥和我正好与之对应;大哥好哭,二哥爱笑。哥哥和我也与他们模式相同;大哥孤寡言寡语,二哥喋喋不休。哥哥和我一样照此办理。就连大哥没酒窝,二哥有酒窝儿。哥哥与我也一模一样。
    父亲细细端详哥哥和我,拼命想从我们的脸上,找出几处与逝去的两个哥哥的不同点来,把“这两个儿子”与“那两个儿子”区别开来。可是,他没有找到,也无法区别。
    在父亲的潜意识里,“这两个儿子”就是“那两个儿子”转世而来的。因此,“这两个儿子”的命运,与“那两个儿子”一脉相承,不会有什么差别。
    凶神恶煞悄然无声地来抢走大哥、二哥的那一幕,让父亲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那一幕会不会重现呢?”父亲找不到答案。
    父亲彻夜未眠,愁肠百结。既不敢多想,也不忍多想。
    “我一定要保住这两个孩子!我一定要保住这两个儿子!”
    “怎么办?怎么办?”
    父亲整个儿乱了方寸,没了章法!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农民,面对这样的难题,除了惊慌失措,惶恐不安之外,不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第二天刚亮,父亲愁容满面,又实在无计可施。只得去把自己的担忧告诉老爷子。
    谁知,老爷子听了,轻描淡写,却又胸有成竹、十拿九稳地说:“这有何难?!”
    “既然你已经明白这个凶神恶煞专拣聪明、可爱的男孩抢,说明它只要孩子,不要畜生。你就可以来个将计就计、以假乱真,就当没有这两个儿子,只有两只畜生,不就得了?”
    “去吧,不用担心。你马上去把这两个儿子的名字改掉,一个叫猫、一个叫狗。”
    “家里没有儿子了,只剩下一只猫,一条狗了。凶神恶煞还抢什么?”
    父亲听了,愣在那里,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寻思了好一会,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是呀!凶神恶煞只抢孩子,不抢猫、不抢狗。管他名字好不好听呢,保住孩子的性命最要紧!”
    “可是,一个当他是只猫,一个当他是条狗。总该分出个大小来吧?不如一个叫‘猫大’,一个叫‘狗二’算了”。
    就这样,父亲从老爷子那里回来,就大声宣告:“都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你改名叫‘猫大’,你改名叫‘狗二’。”
    父亲用他粗大的手指头,先点了点哥哥的额头,又指了指我。
    父亲仅仅凭着自己的一个“念头”,就把两个儿子的名字改了,没有说明原因。
    哥哥毕竟已经懂事了,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显得非常不高兴。我却安之若素、无动于衷,只要父亲一如既往地喜欢自己就行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依旧把微笑挂在脸上,心里充满阳光。
    这是发生在我三岁那年的事情。已经有点开始“记事”了,但懵懵懂懂,印象不深。
    转眼间,随着哥哥入学时间的日渐临近,父亲的心,也越发忐忑、越发焦灼起来。因为,大哥和二哥就是在这个“当口”上,被凶神恶煞抢去的。
    终于熬到了开学的那一天,父亲颤颤巍巍地把哥哥送到学校。
    办理入学登记时,老师问:“叫什么名字?”
    “姓金,叫猫大”。
    “黄金的金,一只猫的猫,大小的大。”
    “猫大”这个名字,我哥哥进入正规学校之后,还使用了整整六年。一直用到小学毕业,才在学校老师的建议下,把它改了回去。
    还是我,算是比哥哥幸运吧。“狗二”、“狗二”的,叫了没有多长时间。
    闯过了被凶神恶煞抢走的那个“关口”之后,眼看着日子过得平平安安,父母亲对两个儿子的命运就没有那么揪心了。
    心情一放松,“叫个什么样的名字?”“究竟是当儿子养、还是当畜生养?”也就不怎么较真了。在报名上学之前,我就自然而然地不用“狗二”这个名字了。
    第二章 美丽桃园 成长摇篮
    在无锡解放的前一年,即1948年,父亲就租了一块旱地、种桃树、经营起了桃园。
    从此,我有事、没事,总喜欢往桃园里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中、小学时期的闲暇时间,都是在父亲的桃园中度过的。
    这片桃园,让我心醉神迷、流连忘返,几度梦里重游;这段经历,可谓独一无二、空前绝后,永远不能复制。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报春的梅花开过以后,细若游丝、微微吹动的春风和轻轻细细、润物无声的春雨,便手挽着手、结伴来到我们居住的小乡村。
    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深褐色桃树枝条上的花芽,便一天比一天鼓胀、膨大起来。它们好像是憋足了劲,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要把积聚已久的自身精华释放出来。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转眼间,我每每顾不上约同窗好友前来赏花,桃园里早已是一园春风,满目灿烂了。
    含苞的、半开的、怒放的;乳白的、粉色的、嫩红的,各展其态、争奇斗艳,玉树临风、妩媚多姿。让你欲罢不能、爱不释手。
    置身其间,你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一番“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那满园花仙,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她们彼此推着、挤着,既十分活泼、又非常热闹。数不清的花朵聚集在一起,把整个桃园,装扮成了红艳艳的一片。若是细看,朵朵桃花,粉粉嫩嫩,娇羞欲语。那玲珑的身躯、那灿烂的笑脸,有的像情窦初开少女,楚楚动人;有的像淘气活泼的孩童,俏皮可爱。站在村西头的小桥上,向桃园眺望,那一片绯红,像极了日出之前悬在东方九天之上的霓霞。
    “看来遍是桃花水,不知仙源何处寻”。
    桃花迷人的风采,既醉了江南的春,更醉了种桃的人!
    江南的桃树,一般都在三月底、四月初开花、挂果。花瓣飘落一个月之后,毛茸茸的青色小桃子的个头,就已经像核桃或李子那么大了。
    这时,父母亲就忙着给桃树疏果、套袋了(每支小枝条上只留两、三只桃,多余的全部摘掉;给留在树上的桃子套上纸袋)。这项工作,进展缓慢、很费功夫。我放学后或星期天,都会去凑热闹、搭把手。
    桃子生长迅速,早熟品种在六、七月间;晚熟品种在七、八月间,就先后成熟了。
    桃子成熟的季节,既是桃农最辛苦的季节,更是桃农最幸福、最欢乐的季节。
    根据桃子成熟期的先后,桃农把桃树分为早熟、中熟和晚熟三大类。但是,即使是同一个品种,成熟期也是参差不齐、有早有晚的。哪怕是同一品种的同一棵桃树,所结的桃子,也不会在同一天成熟。
    所以,每次采摘,都要把同一批次的桃子,一个不留的全都查看一遍:发现颜色是青的,说明这只桃子还没有成熟,还需留在树上继续长几天;发现由青转白了,说明这只桃子已经有七、八分熟了,如果是供应外地客户,就可以采摘了;如果桃子已经由白转黄,说明这只桃子已经成熟,那么,就是“采你没商量”了!
    由此可见,采摘桃子,是一项工作量很大、十分辛苦的工作。父母亲总是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进入桃园采摘了。
    采摘桃子辛苦的原因,主要表现在江南的水蜜桃树冠矮,桃农采摘时直不起身,只能在桃枝下弯腰哈背、蹲着走路。
    另外,桃子的成熟度不同,其本身的抗压程度也不一样。成熟度较低的桃子,身板硬,抗压度比较高,可以叠起来堆放;而成熟度较高的桃子,质地柔软,已经压不起了,就只能单层放置了。
    因此,采摘桃子时,至少要带两种以上、大小不同的储纳器。大的放置抗压的、尚未完全成熟的桃子;小的放置已经成熟、身子发软的桃子。
    在高温烈日的炙烤下、弯腰曲背地蹲着、还要轮番搬动几个装着桃子储纳器,穿行在桃树底下。这种情景,光想想,就觉得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然而,丰收的欢欣与喜悦,是消除疲劳的灵丹妙药。面对着一只只光鲜红润、胖娃娃脸蛋似的水蜜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感觉到疲劳的。
    尽管如此,每当我们采摘完一遍,从最后一棵桃树底下钻出来时,个个衣衫湿透、汗水顺着衣角,不停地往下滴!
    采摘下来的桃子,我们把它摊在蚕扁里,逐个查验、分拣、入笼。量大时,直接送往桃子专业市场、批发销售;量小时,由母亲去各村零卖。
    在父亲的桃园里,每年总会结出几只体形硕大的“桃王”来。
    桃子接近成熟的阶段,父亲就一天到晩、一直在桃园里转悠了。他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时刻关注着桃子的动向(生长趋势)。发现有特别大的桃子时,他就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丝带,拴在它旁边。从此,这只桃子,就只能由父亲亲自照料、别人“无权过问”了。发现第二只、第三只……,父亲都会照此办理。
    被系上红丝带的顶级大桃子,就是当年的“桃王”。
    对这些“桃王”,父亲总是格外的精心呵护。而且,一定要长到十分成熟时。才会亲手把它们摘下来。
    “浪漫春花红在先,蟠桃宴请上庭仙”。父亲说:“‘桃王’是无价的非卖品。在天宫,是要献给‘王母娘娘’的;在人间,是给‘皇上’的贡品。现在,既没有‘王母娘娘’,也没有‘皇上’。我就把桃王献给九龙村七十岁以上的老人。”
    桃子长到十分熟时,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肉色透红的“心形”。果型大、颜值高、还有一股独特的、沁人心脾的桃香味。表面裹着一层细细短短的绒毛,手感绵软、皮很薄,并且很容易撕下来。只要撕破一点皮,一股清香而又甜蜜的汁液,就会一涌而出。香甜可口,舌感细腻,没有一点果渣,连脱落牙齿的老人也能顺利食用。
    村子里有几位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父亲的桃园里就有数量与之对应的“桃王”。
    “桃王”成熟的时候,哪怕再忙,父亲也会忙里偷闲,一家、一家给“寿星”们送上门去。并且说:“托共产党的福!好好活,我年年都给你老人家献一只‘寿桃’来”。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忙桃园的活计去了。
    这些老人,也全都记着父亲的好。他们见了我,总会不停地夸:“桃子真好吃。吃了你们家的桃子,整个夏天,我这张干瘪的嘴里,就一直是甜甜润润的!”
    不少时候,老人们在夸父亲的时候,还会把我‘株连’进来、一起夸。
    桃树种植三年以后,就逐渐进入到了盛果期。盛果期的桃树,平均每棵能结出一百斤左右香甜可口、蜜汁丰盈的水蜜桃。
    盛夏时节,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釆摘、运送、销售,父亲每天都夜以继日,忙得不亦乐乎!那时,我还是个大孩子,很多活计,都插不上手、帮不了忙。看到父亲如此辛苦,很想替他分担一点。
    于是,我向父亲提议:“暑假期间,桃园的值夜、看护任务,交给我来承担。我暂时还帮不上别的忙,这样做,就可以让你休息得好一点了。”
    父亲听了,不无担心地说:“你有这种想法,真是太好了。只要晚上休息得好,即使白天再累,我也垮不了。但真要去桃园值夜,首先要不怕鬼才行!”
    “看护棚就搭建在坟堆上,床板底下的黄土泥中,是埋着死人的,你怕不怕?”
    “俗话说,‘三岁定八十’。小小年纪,如果你能跨出这一步,你肯定是个大孝子。阿爸没有白养你。”
    在怕不怕鬼的问题上,我没有退缩。继续坚持说:“在学校里,老师已经讲过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传说中的鬼,要么是子虚乌有,要么是由活着的人扮演、用来吓人的;野地里的鬼火,那是一种名叫‘磷’的物质在高温下自燃引起的。”
    父亲同意了。我也因为父亲夸我“是个大孝子”,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再往后,每逢桃园收获的季节,我都会跟着父亲一起采摘、一起把桃子送往批发市场。正是这样的机会,让我了解到:水蜜桃的价格,正好与上等白米的价格相当。
    这时,我才真正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打破常规,不在旱地上种桑养蚕,而改种桃树了。根据当时的“行情”:一亩水稻田,收四百斤上等白米。是要“好田遇上好年景”才能做到的、十分罕见的事情。而父亲四棵桃树的产量,就相当于四百斤上等白米、就等同于一亩良田在丰收年景的产值。父亲种了六十棵桃树,等于种了十五亩良田,并且年年获得大丰收!
    算清了这本“账”之后,我对父亲,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肃然起敬了,而是十足的、不折不扣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经营桃园五年之后,父亲就将积聚起来的财富,把祖传的两间平房,翻建成了楼房。
    当时的九龙村,虽然都是砖瓦房,很少草房。但房屋大多十分低矮,很多村民家的房子,门框十分矮小,是要低着头、弯下腰,才能进得了门的。
    村里只有两户人家住楼房,一户是姓高的地主、一户是姓陆的资本家兼地主。我们是第三家,但我们既非地主、又非资本家,我们只是一户“桃农”。
    我们家的楼房拔地而起,无异于在温饱问题还不能普遍解决的当地农村,响起了一声惊雷!这一“壮举”,不仅在九龙村引起了轰动,也引发了一股不小的“种桃热”。
    起初,与父亲的桃园相邻的那些田地,全都栽上了桃树。后来,连许多并不相连的地块,也纷纷改成桃园了。
    谢谢各位支持!谢谢!!
    这么一来,父亲变得更忙了。帮着育苗、嫁接、修剪。又是讲解、示范,又要手把手的实地操作。成天应接不暇,却又乐此不疲。
    本来,我只认为父亲很勤劳。他精力过人,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劳作机器,完全超越了人们常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如他自己经常挂在嘴上的那样----“从鸟叫一直做到鬼叫”。并且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随着年岁的增长,特别是常常伴随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劳动、一起待人接物之后,我逐步认识到:父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是个极有“品位”的人。他淳朴、正直、气度不凡、胸襟极其开阔。
    父亲在为自己筹划的时候,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处处给人方便。他对自家两条农船的处置方式,就是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
    江南水乡,河道纵横。农船的作用很大、使用频率极高。
    我们家里有两条木制农船,一大一小。自家使用之余,别人也常常来借用。而且,就总的使用时间、次数而言,是自己用得少,别人用得多。
    “别人来借用时,要不要收费、如何收费?”
    这个话题,父母之间,曾经讨论过、争执过。最后,还是父亲拍板,定了个“预约在先、有求必应、分文不取”的十二字方针,并公诸全村。
    从此,这两条农船,好像变成了由我家负责管理的、全体村民共有的集体资产。
    父亲做出这种决定的缘由,曾对我解释过:
    首先,我们与别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别人家,需要约定好时间之后、方可使用。而我们想用就用、随心所欲。因此,最方便的,还是我们自己。
    其次,船,停在那里与借给别人用,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别人借去用、帮他们解决了大问题、人家总是心怀感激的。而我们,没有一点点损失。
    第三,农船每年都要维修保养。这项工作,必须把船“拔”上岸来。然后,剔除、更换一些朽木,消除隐患;还要上油、上漆等。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十天时间。这段时间,九龙村就像迎来盛大节日一样,各家各户的主要劳动力、都来帮忙。有的搭凉棚、有的搞维修。而且,所需物料,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他们把这两条农船,当作了自己的农船,平时借用的时候,哪块木板需要置换、哪个部件需要改进,早已了然于胸。这一年又一年、一次接一次的农船维修,让九龙村守望相助、互敬互爱的风尚得以发扬光大、代代传承。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并一直为之自豪、为之骄傲。
    父亲完全明白:这两条农船,就是将九龙村的各家各户连结在一起的纽带!
    在我看来,正是这片桃园,成就了我的父亲。让他当作演绎自己人生的舞台,唱了一出有声有色的好戏。
    我就是在父亲的桃园里,认识并喜欢上一种名叫蒲公英的植物的。
    蒲公英的种子成熟之后,就变成了一团乳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圆球。一阵风吹来,乳白色的小圆球,即刻就化作了数不清的小伞,随风而去,满天飞舞。若是遇到飞卷的风旋,这些小伞,就会直上蓝天、飞冲九霄。飘飘洒洒,好半天都不会掉下来。
    每次见到这种情景,我都禁不住心灵起舞,遐想联翩:“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蒲公英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那该多好!”
    在父亲经营桃园的十年间,我在那里认识了数不清的陆生植物和水生植物、陆生动物和水生动物。并且了解它们的习性、知道它们中间,哪些是可以食用的,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可以亲近的,哪些又只能敬而远之。不经意间积累的这些知识,虽然没有转换成什么物质财富,却在若干年后,帮助空降兵部队的十一名战士,摆脱了死神的威胁,顺利地走出了原始森林。
    我年少时追随在父亲身边,在农村中度过、在桃园里成长。经过年复一年的耳濡目染和潜移默化之后,父亲任劳任怨、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心中总是装着别人、处处关爱别人的优良品德,都传给了我。既是我成长过程中不可多得的养分,又是我终身受益的宝贵财富。
    父亲经营桃园的经历还告诉我:“无论什么人,都有机会成就自己。只要勇于开拓、不怕挫折、努力到极致,终有一天会取得成功”。
    @ty_金色蒲公英 2022-02-25 09:08:45
    这么一来,父亲变得更忙了。帮着育苗、嫁接、修剪。又是讲解、示范,又要手把手的实地操作。成天应接不暇,却又乐此不疲。
    本来,我只认为父亲很勤劳。他精力过人,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劳作机器,完全超越了人们常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如他自己经常挂在嘴上的那样----“从鸟叫一直做到鬼叫”。并且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随着年岁的增长,特别是常常伴随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劳动、一起待人接物之后,我逐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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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2-21 13:09:31
    每个帖子下面都有一个回帖的对话框,请作者在此处发表小说后面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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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老师好:看到人家新发的帖子总能排到前面去,而我的却一直停留在第一天(21日)那个位置,眼看将要论为"被遗忘的角落"。盼望你教会我如何操作,才能跟这他们的步伐。谢谢!
    @慕容余华 2022-02-21 13:09:31
    每个帖子下面都有一个回帖的对话框,请作者在此处发表小说后面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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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y_金色蒲公英 2022-02-26 09:57:29
    慕容老师好:看到人家新发的帖子总能排到前面去,而我的却一直停留在第一天(21日)那个位置,眼看将要论为"被遗忘的角落"。盼望你教会我如何操作,才能跟这他们的步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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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2-26 10:26:03
    来舞文多顶顶自己的帖子,不要发完小说就不管了。另一个和其他文友互动,大家抱团,相互顶帖,这个过程也是大家相互学习的过程,会发现一些优秀的作品,从中汲取养分。最关键的是,把小说写好,故事精彩了,读者乐意品读,自然会来留言,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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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慕容老师!
    第四章 求学路上 鼓角争鸣
    我1949年入学,1962年高中毕业,在求学路上行走了十三年。
    十三年求学路上,既可以听到我朗朗的读书声;也可以听到边疆传来的隆隆炮声。作为社会的一分子,我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裹挟着卷入到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中去经风雨、见世面;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还不间断地体味着劳动的苦涩与艰辛、享受着丰收的甜美与快乐。
    ﹙一﹚土地改革
    我对小学四年级以前的学校生活毫无印象。动手写回忆录时,无论怎么搜索,脑子里找不到有关这方面的任何记忆。这四年中,只有两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那就是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
    土地改革,就是按照当时各地区人口的多少,平均分配土地。让处于社会最底层、最贫困的贫、雇农民无偿获得土地,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耕者有其田”。
    土地改革以后,中国最广大的贫苦农民,都有一种充分的获得感。不少跟着共产党闹翻身、求解放的农民,真的过上了“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心灵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
    “三头黄牛,一呀一匹马,不由得我赶车的人儿,笑呀么笑哈哈。往年,这个车呀,咱穷人,那配用呀!今年呀嘿,大轱辘车呀,骨碌碌转呀!大轱辘车呀,骨碌碌转呀!转呀,转呀!转呀,转呀!转到了咱们家!嘿,转到了咱们家!”
    那些原本穷途潦倒、身处社会最底层的贫苦农民,在分到大型生产资料之后的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土地改革,在重新分配土地的同时,还要划定阶级成分。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历史时期,阶级成分关系着每个人今后的命运。因此, 土地改革在进行时,可以看作是土地和大型生产资料的再分配;在结束后,又会根据当时土地与大型生产资料拥有量的多少,来决定各自的政治地位。它与农村中每一个人“当前的利益”和“今后的命运”息息相关。
    通常情况下,人们的活动,总是冲着“利益”去的。
    在将要发生重大变改的前夜,这种围绕着各自的利益而展开的活动,就显得更加卖力、更加频繁。这一点,连我这个当时的孩童都感受到了。
    土改工作队来村里开过两次大会(动员、宣讲政策)之后,有几个平时很少到我们家里来的人,立即一反常态,成了我家的常客,三天两头往我们家里跑。
    一直往我家跑的那几个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利益相关方”。他们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往我家跑,都是冲着他们的“利益”来的。
    按理说,我家又不是地主、富农,没有土地可以分出去。他们为什么会一直往我家跑呢?
    原来,他们都比我的父亲“聪明、会算计”,都比父亲“站得高、看得远”。他们都把眼光放在了可以争取到的“可变量”上了。
    土地改革时,我们村里的人口与土地之比,刚好接近一比一,即:一个人一亩地。
    我们家,父母亲、我们兄弟姐妺四个、加上奶奶一直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应该是七个人名下,拥有四亩耕地。按照当时的政策,我们理应分进三亩土地、划为贫农。
    但是,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我记得,最早跑来找父亲的是叔父。
    叔父和婶娘养育了七个儿女。子女多、负担重,生活自然比我家更困难。叔父家里当时是九个人,四亩地。按政策,可以分进五亩地。如果是十个人名下四亩地,那么,享受的分配政策又不同了:不仅可以多分进一亩地,还能额外分得地主家的一套房屋。
    “差一个人的名额,竟然差一套房屋。”
    对于叔父来讲,这种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一套房屋,仿佛就耸立在叔父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只要多一个人的名额,立马就划到自己名下!
    “怎么办?”
    “早知有今天,哪怕天天黄连下饭,我也一定咬紧牙关,再多生一个了!”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叔父睡不着觉了。
    “再生一个,恐怕连神仙都来不及了。能不能借一个名额呢?”
    叔父忽然想到了“借”。
    而“借”字刚爬上心头,叔父自然而然地把他的母亲、我的奶奶作为第一人选。
    毕竟奶奶多年来一直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毕竟一亩地也值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借一个名额”,想起来是轻而易举,但真的做起来,侵犯的是亲兄长的利益。叔父犹豫再三,总觉得难以启齿。
    眼看就要正式登记造册、一锤定音了。叔父感觉到,再不开口,真的要错失良机了。遂鼓起勇气,对父亲说明原委:“希望把奶奶的名额划到叔父名下去,让叔父家里,额外多分进一套地主家的房子。”
    父亲对叔父,本来就是十二分的同情和怜悯,听叔父这么一讲,就自言自语的“盘算”起来。
    “奶奶该得的地,虽然换了主人,但仍然姓金,还是在自家门里,没有损失;可以额外多一套房子,而且是地主家的高厅大屋,价值不菲!”
    “兄弟之间,情同手足。血浓于水,理应照顾。”
    我明白,父亲的这种“自言自语”,与其说是在“盘算”,倒不如说是在有意让母亲“明白”其中原委,得到母亲的理解与支持。
    就这样,叔父跑来几次,几乎没费什么口舌,父亲就答应了。
    另外两个来客,都是我姐姐的婆家。当时,我大姐二十岁,二姐十八岁,虽然都未出嫁,但已经定了亲。两门亲家又正巧在同一个村上,都明白当时的“行情”,又了解我父母的为人,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双方一合计,就轮番上门来了。
    我父亲是极其忠厚而又十分大度的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定了亲,终究是婆家的人。女儿名下的那份土地,让女儿带到婆家去,本来就是父亲的心愿。现在婆家来商量,提前把名额划过去,只是早一点实现这个心愿而已。
    就这样,家里的七口人,奶奶被“借”了出去(奶奶只是‘名额’被借出去了,实际上却一直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直至终老至死)、两个姐姐还没有结婚就把户籍提前转了出去。结果,只剩下父母亲和我们兄弟俩四个名额了。四口人,四亩地,既不分进,又不划出,成了名副其实、标标准准的中农。
    我们家,本来应该是地地道道的贫农。最终却变成了人口数与田亩数相对应的、既不分进又不分出的中农。在少分进三亩地的同时,连贫农的“革命品质”,也一并划走了。
    (二)抗美援朝
    我记忆中的抗美援朝,只有“征兵”和“捐献飞机大炮”两个简单的概念。
    解放初期,乡村中的农民绝大部分都是文盲。当时的基层行政管理部门——乡政府,编制很小,从乡长到工作人员,总共不足十个人。因此,不少政治运动,都是借助学校老师的力量来开展的。
    我们学校的老师,大多是外乡人,不熟悉本乡的情况。这时,我们学生,就有工作可做了。
    例如:乡政府把一份适龄青年的名单交给学校,让学校抽调老师上门去做宣传、动员工作。老师不熟悉乡村的情况,找不到名单上的人,学生就给老师当向导,把老师领到适龄青年的家里去。
    我们村的水荣,就是我领着我的老师,到他家里去做的宣传、动员工作。
    此刻,水荣刚刚“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正陶醉在甘甜的新婚蜜月之中。
    若即刻赴朝参战,转瞬就是“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的别离,甚至将面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悲惨结局。
    从这一点上说,动员一名新郎官与新婚妻子告别,离开鸳鸯枕、丢下合欢杯;拿起枪杆子,准备上战场。做这样的工作,确实是有难度的。
    对这件事情的成败,连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也“不看好”。村民们更觉得,这简直是在“与虎谋皮”。
    然而,我的老师真有“学问”,她的动员工作,让我心悦诚服、肃然起敬!
    老师从抗美援朝的意义、国难当头时青年人应该负起的责任谈起,耐心细致、循循善诱。最后点明:“如果不把帝国主义拒之门外,最终肯定是国破家亡!哪里容得下你的红罗帐、鸳鸯枕?相反,只有万众一心,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人人尽到自己的责任,才能保住我们的家园。才能让每个人都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
    新郎官水荣终于被说服了。同意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
    乡政府及时抓住了这一先进典型,作了大张旗鼓的宣传。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为此,水荣和我们老师都被评上了抗美援朝的积极分子,乡政府给他们戴上了大红花。
    我记得很清楚,乡政府还特意向当地驻军申请,从部队调来几匹大红马。让水荣夫妻、父母,一家人全都身披红缎带、胸戴大红花、骑上高头马,敲锣打鼓,彩旗护卫,威风凛凛,巡行全乡。
    现在回想起来,水荣能够抛下新婚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到冰天雪地的朝鲜去参战,确实了不起!让水荣及其家人,体味一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自豪与骄傲。对于乡政府来说,属于考虑周到、安排得当;对于水荣及其家人来说,则是为国尽忠,当之无愧!
    动员参军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捐献飞机大炮”的运动就接踵而来。
    学校开过动员会之后,老师用大红纸,糊了一个精致的捐款箱,放置在讲台上,让大家自愿捐献。
    谁知,等了半天。除了老师自己投下一笔捐款之外,没有一名学生上去投币。
    “同学们,志愿军叔叔在前方打仗,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坐在教室里读书、学习科学知识。我们不能忘记志愿军叔叔为我们做出的牺牲。”
    “我们今天投下的钱,是专门用来给志愿军叔叔买枪炮的。志愿军叔叔用上了新的枪炮,打得更准、消天敌人更容易;志愿军叔叔取得胜利,就更有保障、我们坐在教室里上课,就更加安全。”
    “我知道,有些同学家里很困难。但捐款不论多少,一分、二分;一角、二角,投进捐款箱里的,全是对志愿军叔叔的关爱,都是一片爱国心!”
    “大家愿不愿意捐钱,给志愿军叔叔买新的枪炮呀?”
    “愿意!”
    “做人要诚实守信、言行一致,那就请同学们上来捐款吧。”
    “老师,我家里真的没有钱,我拿两个鸡蛋来捐。行吗?”
    “老师,我捐二斤赤豆。”
    “老师,我捐三斤大米……”
    同学们争先恐后,十分踊跃。
    “同学们别急,让我跟学校教务处商量一下:你们捐献的实物,如何折价、如何变现?你们的一颗红心,都要记录在案的。我代表中国人民志愿军谢谢你们!我代表我们的袓国谢谢你们!”
    ﹙三﹚高明老师
    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农业合作化运动正在蓬蓬勃勃地展开。无锡和全国各地一样,农村中出现了不少互助组和各种形式的农业生产合作社。
    有一天的语文课上,老师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内容就是写农业合作化运动的。在这篇作文中,我用上了“雨后春笋”这条成语。
    因为这条成语在以前的语文课本中还没有出现过,所以,语文老师不仅给我的这篇作文打了高分,还红笔圈点“雨后春笋”一句,并且在课堂上专门表扬了我,鼓励我和同学们重视课外阅读,多用课外知识丰富自己。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一篇普普通通的作文,一条平平常常的成语,竟会博得老师一次又一次地表扬。
    现在回想起来,正是老师的、接二连三地表扬,点燃了我学习的热情。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激情,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
    从此以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仿佛“脱胎换骨”一样,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好学生。
    上课时,我会提醒自己坐端正,仔细听;放学后,我会督促自己认真完成课外作业,把字写工整。
    除此之外,只要一空下来,我就像“着了魔”似的,去找成语、古诗、词。
    每找到一条,我都“如获至宝”。赶紧读懂、背熟,把它铭刻在脑海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饥似渴,一发而不可收。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的学习成绩,突然转好!从中等水平一跃而位居“前三”名,并且一直稳定在“前三”名。
    这种学习成绩的取得,应该归功于那位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她不愧是“辛勤的园丁,母爱的化身”,呕心沥血,把我引上了一条正确的求学之路。
    过了若干年,到了我自己的孩子上学的时候,我才真正领悟到:她是一位极其高明的老师、是一位灵魂工作的巨匠!我感谢她,“厚意长存梦魂里,深恩永志我心中。”
    当我还是茫然无知的时候,我的老师早已看出来了:我既不笨,又不懒。甚至可以说是既聪明,又勤快。学习成绩上不去的原因,是顽皮好动,太贪玩,是“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
    语文老师对我说:“你太会玩了、玩起来太有灵气了。拍毽子的时候,毽子几乎是贴着身体上下翻飞、前后穿梭。真的让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跳绳的时候,身体离开地面的距离只有一点点。这一点点的距离,小得只能让一条绳子勉强通过,看上去又轻松、又舒服。如若是跳‘双飞’‘三飞’,耳边只有连读的‘呼呼―呼呼―’或者‘呼呼呼―呼呼呼―’ 的声响,实实在在的‘只闻其声,不见其绳’。”
    语文老师不止一次告诉我:“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语文老师看准机会,接二连三地表扬我的时候,并不是单纯的喜欢我,还为我开出了一张对症下药的“治病”良方!
    这张药方,专治我的 “心思专一”。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的,如饥似渴找成语、古诗、词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把心思转移到读书上来的过程。
    小学生想读书,最方便、最容易读到的,就是那本语文课本。
    “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如知。”
    不知不觉之中,在老师讲解之前,每篇课文,我就至少预习了两遍;放学回家,又总是读了两遍课文之后,再动手做课外作业。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就成了“习惯”,就步入了越读越想读、越学越轻松的“良性循环”轨道。
    因为,我是在“一边找成语、一边读”,所以,就读得更加仔细、更加认真。而又仔细又认真地读过许多遍之后,对课文中的意思,自然就了如指掌了。
    读书读到这种程度时,做起作业来,就用不着再一页一页的去翻书、找答案了,而且完成得又快又好。考试时,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顺畅。尝到了这种“甜头”,就越读越想读,越读越起劲。
    语文是基础,是学习与交流的工具。语文成绩越好,理解能力、分析能力、表达能力就越强。
    从这一点上说,学好了语文,就等于手里有了“金刚钻”,再干“学好数理化”的这种“瓷器活”,也就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
    ﹙四﹚反右派
    1957年,我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举国上下,又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右派”运动。运动后期,我们学校被抓走﹙逮捕﹚了一名老师,名叫胡坚真。
    一位老师的名字,能让我铭记六十年的,不是没有,而是不多。而且,这位胡老师,还不是我们班的任课老师,他没有为我上过一堂课!
    没有给我上过课,却至今还十分清晰地记得他。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反“右派”运动中,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运动,于情、于理、于法,都不该发生。
    为了繁荣我国的科学和艺术,1956年的春天,毛 、党中央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
    这本来是个民主、开放的举措。各抒己见,博采众长,有何不好?然而,提出半年之后,一直是应者寥寥。
    “原因在哪里?”
    前一阵,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对“红楼梦研究”的批判,加上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斗争,等等。知识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被整肃的对象。
    他们余“忧”未消、心有余悸,自然拿不出多大的“热情”来。
    为此,毛泽东 又专门做了动员。发表了“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的报告。着重指出,解决同志间的意见分歧,“应该从团结的愿望出发,经过批评或者斗争,在新的基础上,达到新的团结”。即:“团结----批评----团结”的原则。而绝不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在一再表态“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秋后算账”的反复动员之下,“鸣、放”(大概是从“百家争鸣”和“百花齐放”中各取最后一个字的缘故吧)工作才在各单位逐步开展开来。
    我们学校,先在教务室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一些“大字报”。
    “大字报”毕竟是一种“新生事物”,大家觉得“很稀奇”。同学们在课余时间,都争先恐后地去围观。
    “大字报”越来越多,多得把整个墙面都贴满了。校方又在食堂内拉起一些绳子,把“大字报”悬挂在绳子上。
    到后来,连操场上也竖起了专门制作的架子,用来拉绳子,悬挂“大字报”。
    我就是在这些“大字报”中间,发现“胡坚真”这个名字、并因此而认识这位老师的。
    不少同学认为,胡老师写出来的“大字报”切中时弊、有据有理,最具说服力。
    在“大字报”多得一时来不及看的情况下,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同学,穿梭于这些“大字报”之间,专挑胡老师的大字报看!
    我看过他写的每一张大字报。他写的大字报,不仅文笔优美、事形俏丽。而且内容客观实际、措施得当,博得全校同学一致好评。
    公安人员来抓他时,同学们都很愕然、不解。
    平时,在我们校园内,上课时间是很安静的。但只要下课铃声响起,立刻就会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自从胡老师被抓走之后,至少有两个星期,校园内就不分上课、下课,一直都很安静了。老师也好、学生也罢,都只是低着头,匆匆忙忙赶路。传进人们耳朵的,只剩“冬、冬、冬、冬”的脚步声。
    学校方面,当然明白这种变化的原因。遂委派一名政治老师,到各班巡回讲课,讲课的内容,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抓胡坚真老师”。
    虽然说是讲课、打招呼,但这名政治老师却没有说明胡老师究竟犯了什么罪,也没有告诉我们胡老师做了哪些危害国家、危害人民的事情。他只是说:“右”和“左”是一对反义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们习惯把“革命人士”称为“左派”。那么,“右派”就自然而然地是“反革命”了。
    “反革命不抓?去抓谁?”
    “同学们不要想不通,应该拍手称快才对。”
    “我郑重其事地提醒你们:赶快振作起精神来。若是为胡坚真这个‘右派’分子被抓而不高兴、想不通,那是很危险的!”
    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是在知识分子中间展开的。因此,被抓的“右派”,全都是“读书人”,是知识分子。
    据官方透露,当时,全国共五百多万名知识分子,其中,有超过五十三万名,被打成了“右派”反革命分子!
    人世间的事情,有些是真的不可思议的:我与一位老师擦肩而过,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并且一直同情他、怀念他。
    若干年之后,我在另一场政治运动中蒙受株连、受到迫害。从此,“惺惺相惜”,常常将自己与他对照、比较。
    我觉得,“他是老师,我是学生,他的地位比我高;他受害重,我受害轻,我的运气比他好。”因而,我能从中获得些许安慰。
    ﹙五﹚大跃进
    1957年年底,《人民日报》在一篇社论中,破天荒的,第一次提出了“大跃进”的口号。毛泽东 对这篇社论大加赞赏。并当即批示:“建议把‘一号博士头衔’赠给发明‘大跃进’这一伟大口号的科学家。”
    “大跃进”的号角,由此在中国大地上吹响。
    《人民日报》是中共中央的机关报。各级地方政府,总是牢牢盯住这张报纸,把它当作“风向标”。
    只要《人民日报》上有什么信息,地方政府立马“闻风而动”,不甘落后!
    《人民日报》报道说:“在河北省徐水县,一个‘共产主义乐园’正在崛起。”
    离该县不太遥远的河南省范县,马上就将 “共产主义”日程化:计划用三年时间,向“共产主义”过渡。
    《人民日报》报道:“徐水已经成为全国高产的典型,计划放几颗高产卫星。如一亩山药一百二十万斤(一斤等于五百克,以下同)、一棵山药五百斤等。”
    其他地方的高产卫星便应声而起,纷纷上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广西红旗公社,水稻亩产十三万斤;河南一只小高炉,日产生铁一万八千零七十吨。
    《人民日报》在《徐水人民公社赞》 中提道:“徐水的人民公社将会在不远的时期,把社员们带向人类历史上最高的仙境,这就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时光。”
    犹如一声令下,一个名称叫作“人民公社”的、组织军事化、生产战斗化、生活集体化的新模式,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大地上,生机勃勃地运作起来了。
    我所在的九龙村,只是其中之一。“一切权力归公社”:土地、农船、耕牛,以及房前屋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了上百年的大树等,都属于生产资料,都无一例外地归公社所有;农村中所有的生产经营活动,都由公社说了算。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我们家栽种的那些桃树,无论树龄长短,全都成了农村中“资本主义的尾巴”,被彻底铲除干净。
    作为一名中学生,我只知道社会主义好,资本主义不好。我一直劝父亲全心全意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不要想不通。可是,与此同时,我也确实无法向父亲解说清楚:“种几棵桃树,让贫苦农民的口袋里多几个油盐钱。这样的‘资本主义道路’,究竟不好在哪里?”
    对于人民公社的这些举措,不少村民喜笑颜开,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庆幸只需把自己拥有的先交出去、交给公社,从明天起,就可以“甩开膀子干活,放开肚皮吃饭”、“各尽听能,各取所需”,舒舒服服地进入“共产主义”。
    在 “大跃进”的过程中,各地农村普遍的、吃饭不要钱的过度消费,以及农村干部的好大喜功、不计后果、“放卫星”式的虚报产量,为接下来的灾难性大饥荒,埋下了伏笔。
    在 “大跃进”的过程中,我考上了无锡市的一所中专学校。户口迁进城里的第二天,居委会主任(一位中年女性)马上通知我,要我去参加居委的集体劳动。
    这种劳动,很单调,也很辛苦。就是把卡车运来的,大块大块的焦炭、石灰石、铁矿石敲碎(敲到大小符合一定的规格),而且,每天必须完成定额指标。令人欣慰的是,每人可以根据自己完成的实际数量,获得相应的报酬。
    原来,在农村搞“人民公社”,跑步奔向“共产主义”的时候,城里正在全民炼钢,为“年内完成一千零七十万吨钢”的目标而日夜苦战。
    手持铁锤(榔头),无论是敲焦炭还是敲铁矿石,都是非常辛苦的体力活。
    或许是经常跟着父亲一起劳作的缘故吧?在居委会的这个圈子内,我年纪虽小,力气还算是大的,并且比一般人吃苦耐劳、经得起“折腾”。
    因此,我比他们功效高、质量好,总能提前、超额完成任务。
    居委会主任非常喜欢我。
    她几乎是逢人便夸:“我原以为他(指我)只是个大孩子,帮不上什么忙。几天干下来,事实证明,我‘捡了个宝贝’。”
    在居委会主任身边,我还长了不少知识:我的户口所在地是“崇安区、新生路派出所”;为了完成一千零七十万吨钢,全国一盘棋,中央把指标落实到各省、各省又把任务分配给各市。我们无锡市,决定各个区分别办高炉炼铁、并以这些生铁为原料,再集中办一家钢厂炼钢。接到任务后,我们崇安区,就“举全区之力”,在丁村办了两座小高炉……
    在我眼里,这位居委会的女主任,简直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她会不停地对我讲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你知道吗?这些焦炭、铁矿山、石灰石,都是炼铁的原料。”
    “这些原料,本来我们是看不到的。它们在焦化厂、在矿山由破碎机破碎之后,直接就拉到高炉炼铁去了。”
    “现在,先把它们拉到我们身边来,这里分一点,那里分一点,用人工敲。敲碎了,再集中起来,去‘喂’小高炉。”
    “这样几个来回,损耗增大了、运输成本上去了、工效还很低。”
    “你见过破碎机吗?”女主任问。
    “没有。连听也没听说过。”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家伙,两块有尺把厚的、凹凸不平的大铁板,在马达皮带牵动下,在那里不停地对撞,把夹在它们中间的铁矿石、石灰石,击得粉碎!”
    “我们几十号人、上百号人敲一天,也顶不上它干半个钟头。”
    “哪我们吃这种苦头干吗?”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孩子呀!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白手起家、这叫志气!”
    “靠全民参与,用手敲敲打打,如果能把一千零七十万吨钢‘啃’下来。那么,等大家都用上了破碎机,我们要搞一亿吨、二亿吨钢的时候,也就不在话下、轻而易举了。”
    我听得几乎入迷了。
    从此以后,我总愿意跟在她身边,接受她的差遣。她也喜欢我的机灵、勤快,无论干什么,都会带着我。
    直到有一天,她在不经意间,问起了我的身世,知道我是从九龙村考到城里来的学生时。
    “坏了!坏了!”
    “糟糕!糟糕!”
    她突然露出一副捶胸顿足模样,并悔之不及地叫个不停。
    “你怎么不早说呢?”
    “学校已经开学了!你已经错过报到、注册的期限了!”
    “这样吧,由我们居委会出面,先跟校方协调一下,看能不能破例收下你?如果协调不通,我们居委会,就推荐你去当炼钢工人。好不好?”
    “不用跟学校商量了,我就去钢厂吧。我听说了:我们区有所职工夜校,我可以下班以后再到夜校去读书。”
    第二天,女主任把我领到丁村的小高炉旁,还没有到办公室,就把我交给了一个人。
    事后,我才明白,女主任关于钢铁生产方面的知识,都是这个人告诉她的。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这座区属钢铁厂的厂长。
    进了“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的钢铁厂,我却并没有像期待的那样,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炼钢工人。
    这位厂长,就像那个女主任一样,喜欢把我带在身边。他只安排我整理一些文件、报纸;打扫一下简陋的办公室、保温瓶灌满开水。……
    他十分内向,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跟工作无关的话。这是他与那位女主任最明显的不同之处。
    年底之前,这个钢铁厂提前完成了生产任务。全厂上下,锣鼓喧天、一片欢腾!
    可这位厂长,看上去依旧心事重重,没有展露出一丝笑容。
    又过了几天,他在办公室打电话,忽然提到了个人的私事:“……他太小了,人又聪明,你那里更适合他。……”
    我越听,越觉得这个电话与我本人相关。
    果然,他放下电话后,就和颜悦色地对我说:“无锡柴油机厂正在招收新学员。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那是一家部属厂,你去那里比较合适。”
    “这两座小高炉,现在看着热火朝天、生机勃勃。但不符合经济规律的事情,是维持不了很长时间的。”
    紧接着,厂长亲自为我开了介绍信,并在背面注明:到某某科室去找某某人。言行举止,与平时判若两人。
    厂长的话,有些我听明白了。例如,他认为我去柴油机厂,比待在这里更好。另外,他认为这个钢铁厂,“不符合经济规律”,不可能长期运行下去。我不太明白。
    我在柴油机厂也只待了很短时间,就又离开了。
    离开的原因是,一位姓杨的厂长,看到了我在技工学校的一份理论试卷后,找我谈心。他建议我去上高中、读大学。之后,再来柴油机厂工作。
    杨厂长说:“到那时,你就可以为建设社会主义的祖国,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我们国家,总有一些有识之士,他们高瞻远瞩,预见到将来一定会有个大发展。经济管理方面的人才,仅仅懂技术、会操作,是远远不够的。
    在杨厂长的建议下,1959年夏季,我又考上了一所与柴油机厂比邻的普通高中,继续读书。
    我暂时离开了工业战线,可热火朝天的“大跃进”仍在继续。直到1960年冬天,丁村的两座小高炉,才先后被拆除。
    ﹙六﹚危难时刻 立志报国
    进入高中,重新回到熟悉的课堂。我依旧保持原来那种学习模式,成绩也一如既往地名列前茅。
    我所在的学校,在评上了“三好学生”之后,还要分三个档次:列为“全优生”的,每月可以领取八元五角钱奖学金;列为“优秀生”的,每月可以领取六元钱奖学金;列为“优等生”的,每月可以领取四元钱奖学 年高中,我年年都被列为“全优生”。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情,令同学们刮目相看:一件是,整个高二学年,我的数学成绩,不论是阶段测验还是期中、期末考试,每次都是满分,连成绩单上的总平均分也是一百分。另一件是,高二那年的寒假,我在无锡市航行公司的轮船码头上当了二十天服务员。开学之后,我以这段经历为题材,写了一篇作文《服务在“无锡----溧阳”线上》。这篇作文,被学校《语文教研组》推荐为高中学生的“范文”。
    临近高中毕业,在辅导填报高考志愿时,班主任老师对我既充分肯定又满怀信心。
    他说:“如果你喜欢文科,你就填北大;如果你喜欢理工科,你就填清华。这两所学校,你都有把握考上。”
    然而,我在学校读书的这段时间,世界并不太平。在这个时段内,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小范围的军事冲突,却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高中毕业前夕,我国的战略环境急转直下,真可谓“黑云压城、朔风劲吹”。学校旁边的铁道线上,满载着坦克、大炮的军用列车,南来北往,呼啸而过。
    同学们说:“站在校门口,就可以看见战争的硝烟了。”
    国际形势,似乎对我们很不利:在我们的东面,那两个一衣带水的近邻同凶恶的帝国主义沆瀣一气,扮演着“反华大合唱”的主角,M国的上千艘战舰封锁住了整个海面;在我们的南面,好几个国家的统治者都屈从于炮舰政策,成了帝国主义的帮凶;在我们的西面,那个南亚最大的邻国也在摩拳擦掌,派遣地面部队在边境的东西两端不停地寻衅滋事、越境骚扰、挑起战火!
    原来相安无事的北面,那个“老大哥”也已经公开变脸:由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旗手变成了修正主义的头领。它不但撕毁了与我们国家签订的所有的经济合作协议,撤走了全部援华专家。还恶毒攻击中国,并携另外一个近邻一起,加入“反华大合唱”的行列。 更加不能容忍的是,它通过驻新疆机构人员,向当地居民散发了十万多份“侨民证”。在伊犁和塔城地区进行大规模的策反和颠覆活动。引诱和胁迫七万多名当地居民逃离中国。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制造了一起史无前例、骇人听闻的“伊塔反革命暴乱事件”!如今,又由几十个师组成的百万大军,正重兵压境,虎视眈眈。
    这个国家的修正主义的头目,还放出狂言:“只要新疆的哈萨克人愿意接受我们的托管,我们就可以吞并这片(指新疆)领土。”
    已经退踞台湾十三年的蒋介石反动派,也沾沾自喜、蠢蠢欲动。认为我们现在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于是,1962年元旦,蒋介石发表《告全国同胞书》 ,声称要进行“反共抗暴的革命运动”。成立了以蒋介石、陈诚为首的“反攻行动委员会”。一心想利用我国连续三年处于困难时期的“大好”时机,反攻大陆。
    “黑云压城城欲摧”,我们处在反动势力的重重包围之中。年轻的共和国,又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正是在这种严峻形势下,毛泽东 写下了又一光辉诗篇:
    《七律. 冬云》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激,大地微微暖气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战争形势,犹如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提前展开了。
    “依法服兵役是每个公民的神圣职责和光荣义务!”
    “人民解放军是一所文武双全、军政兼备的大学校!”
    “听从祖国召唤!”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学校里刷满了动员参军的各式标语,祖国和人民向我们发出了神圣的召唤。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对于一名热血青年来说,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在“边关告急”的时候,“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我想:“我之所以来读书,就是为了将来可以更好地‘为国尽忠、为民尽责’,做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人。我要把自己的身心奉献给社会、去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当前,最具体、最实在的爱国行动,就是报名参军、不怕流血牺牲,去争当驱赶豺狼虎豹的英雄!
    我疾步奔向教务处,早早地在“让祖国挑选”的大红榜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多少年来,“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旧习俗、旧传统,也不时地在我脑海里沉浮,对我产生着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的影响。
    平心而论,在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节骨眼上,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放弃高考、放弃升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的机会。毕竟,十年寒窗,为的就是实现这个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我已经付出了很多。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了。现在要我就此打住,实在太可惜了。
    反过来,我又觉得,“祖国在召唤,我怎么能置之不理、无动于衷?”
    “升学,是如愿以偿、美梦成真;参军,是报效国家、义不容辞!”
    “何去何从?”对我来说,真的是“两难”啊!
    “怎么办?”决心难下,不如就听天由命、顺乎自然吧。
    就在我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命运之神,似乎已经为我做出了安排:参军体检的日期,排在升学高考的前面。
    尽管如此,心里还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如果体检时,发现健康状况有点‘小问题’,而这点‘小问题’,只会影响参军,却不会影响高考。这样,岂不更好?”
    然而,经过三次体检,全市十万名适龄青年中,有三千名被应征入伍。三千名新兵又经过七轮复查、筛选,有八十名被定为“伞兵合格”。
    我终于未能参加高考、跨进梦寐以求的大学殿堂。我穿上了军装、踏上了征途,成了一名空降兵战士。
    出发前,父亲特地从乡下赶到学校来送我,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不要吝惜自己的力气,要舍得付出,只有付出了,才会有收获。”
    班主任汪老师也找我谈心:“你离开学校,走上社会之后,一定会遇到很多的人,经历很多的事;一定会得到很多的收获,也一定会有不少的失落。无论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下,一定要做一个有理想、有良知的人。”
    同学们争先恐后,与我握手道别。我们互相勉励:“今后,要在各自的岗位上为我们的国家,为我们的人民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如今,我已是一名空降兵战士了。我真的可以背上降落伞,像蒲公英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我周身的血液,在渐渐升温、激烈奔涌,在一阵接一阵的澎湃起来。
    “我已经是一名共产主义战士了。我将张开双翅、乘着东风,翱翔在祖国的蓝天;我将与五光十色的彩霞相依相伴,与洁白如玉的云朵结伙同行……”
    想到这里,一个五彩缤纷、展翅飞翔的梦想,与“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豪情交织、萦绕在一起。我分明感觉到,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快乐地舞蹈!
    第五章 步入军营
    1962年七月七日,是我们那批新战士离开家乡、告别亲人的日子。
    “离乡别亲情难抛,别后不知君远近。”
    下午,市政府举办了一个欢送仪式,场面宏大,气氛庄重。
    在无锡,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三千名热血青年同时参军的缘故吧,此时此刻,说万人空巷,一点也不过分。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那个有上万人在一起送别的场景,让“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惜别与不舍,与“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发奋与激昂交织在了一起。那种对心灵的震撼,我至今仍只有身受,无法言表!
    临别时,三千名新战士齐声说:“再见吧,妈妈!” 置身其间,无不为之动容!
    送别仪式结束以后,像换了个世界一样,原本喧嚣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会场气氛,也即刻沉闷了下来。
    是啊!马上就要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了。一种莫名的愁绪,在随着晩霞一起升腾,将我扰得百感交集、感慨万端。
    这是抚育了我整整二十年的、让我深深眷恋着的故乡!
    如今,我即将离开这里,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探索无法预知的未来。
    在我的脚下,不知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是一马平川、鲜花满地?还是沟壑纵横、荆棘丛生?一路上,是一帆风顺、无往不利?还是千难万险、举步维艰?……
    “呜----”,“呜----”。
    西去的列车,拉响了前进的汽笛、缓缓开动了。
    作为空降兵部队的一名新兵,我心里明白,这一去,云雾苍苍、万水千山,一路艰险、非同寻常。一种怅然若失,茫然无措的心绪,油然而生。
    这是我怀揣着“当一名共产主义战士、去解放全人类”的绚丽梦想,迈出的第一步。
    我想,尽管目的地还很遥远。但是,我只要把远方镶嵌在脚步里,把理想植根于行动中,勇往直前、敢于攀登,我定能到达花团锦簇、光辉灿烂的目的地!
    车厢内,同行的新战士们,大多是第一次远离家乡。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都各怀心事。因此,个个闷声不响,谁也不说话。
    过了两个多小时,列车到达镇江。我们下车后,立即集结、列队,步行到江边码头,转乘由上海开往武汉的江轮。上船之后,新战士们也是一人一铺,倒头便睡,悄无声息。
    过了整整一夜,轮船驶过南京时,天色已经大亮。这时,新战士们才如梦初醒,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像刚刚冲出樊笼的小鸟,变得叽叽喳喳起来。
    “你睡得怎么样?”
    “连眼皮也没合一下。”
    “那一晚上怎么不说话?”
    “我正要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彼此彼此。因为新战士们都处在同样的氛围,怀着同样的心情。
    穿上了军装,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战士”上来了。那段时间,正在放咉一部影响较大的、军事题材的电影,影片中“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这句台词,渐渐成了新战士们议论的中心。
    电影台词,毕竟不是“至理名言”。因此,围绕这句台词本身是对是错的争论,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再说,新战士们穿戴虽然一致,却来自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单位。彼此之间并不十分熟悉。所以,在这次冗长的争论中,我只扮演了一个旁听者的角色。
    听到乏味处,干脆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半躺半睡地休息。
    逆水行舟,江轮一直在吃力地向西爬行。
    “好兵就一定想当将军吗?”望着船舷外远处移动着的景色,我也开始思索起来。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参军,自然也没有想过怎么把兵当好,更不会考虑如何一步一步地去当将军了。”
    “既然穿上了军装,不用说,个个都想当个好兵。”这一点,应该是没有争议的。因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勇往直前,奋发向上”是生命永远的主题。
    “那么,没有想过要当将军,或者说不想当将军,而只想当个‘好兵’的那个兵,最终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兵呢?”我说不清楚。
    船舷外,远处的景色,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游移着。游移的景色夹带着我的思绪,一起飞向远方。
    回忆像长了翅膀一样,掠过无忧无虑的童年,飞过安静的教室、喧嚣的操场,把整个学生时代,都巡视了一遍。
    无锡解放那年,我还小,却已经到了入学的年龄。父母亲给我买了书包,我就跟着哥哥一起上学了。书包里,除了崭新的课本之外,父母亲还特地装了鸡蛋,装了雪片糕。
    据说:吃鸡蛋可以“长记性”,而吃了雪片糕,求学路上,就会“步步登高”。
    谁知,我糊里糊涂过了四年多,鸡蛋没有少吃,“记性”却没有长多少;雪片糕是我平时偏爱的甜食,有时候甚至吃了个饱。但是,学习成绩却未见步步提高。
    “为什么?”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明白了。那是因为:是父母亲叫我去读书,我才去读书的。我自己还没有喜欢上读书,自然也不会有求知的渴望。
    后来,从某一天开始,我喜欢上读书了。不用靠多吃鸡蛋来长“记性”,也没有借助吃雪片糕,来“步步登高”,我的学习成绩一样上去了。
    “读书是这样,当兵是不是同样的道理?”
    应该说,两者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吧。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父母亲自己没有上过学,却给我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就是送我去读书。沿着这条路,小学、中学、大学,一直读下去。读到大学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编制,由国家分配工作。从此,手里就捧上了“金饭碗”。
    我的哥哥就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从头走到底,果然捧上了“金饭碗”。
    沿着这条路,我也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开始是朦朦胧胧走的,走得不怎么好。后来找到规律了,越走越平坦,越走越起劲。用我哥哥的话说:是“比他走得还要好一些。”
    可是,我没有走完。没有走完,并非我不努力,也不是我半途而废,而是命运之神,跟我“开了个玩笑”。
    读书这条路,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走了,可以说,已经走熟了。可是,走着走着,前面“亮起了转向灯”、让我在人生路上拐了一个弯。
    方向一改变,我就转到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上来了。
    在陌生的路上,我必须重新开始、从头开始了。我只能一步一步,走走看看,走走想想,不停地探索、不断地向前。
    我想,“当空降兵这条路,也是我喜欢走的路。只要用更认真的态度、更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空降兵建设事业中去,不怕困难、顽强拼搏,我定能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一直飞到自己梦想的天堂。”
    时至今日,我仅仅是个新兵。“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把兵当好,我怎么可能去考虑当不当将军呢?”
    想着,想着。不断的思绪又与不断游移的景色缠绕在了一起。
    “尽管我没有想过要当将军,或者说我不想当将军,可我实实在在想当一个好兵。有了这样的奋斗目标,再加上‘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坚强决心,我定要让‘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这句电影台词在我身上变成废话。”
    朦胧之中,唐朝诗人杜甫的诗作《望岳》突然浮现在眼前: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最后两句,我重复默诵了好几遍,感觉像是被一种催人奋进的气势震撼着!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空降兵部队当一名好兵!”我想,即使我付出了百倍的努力,也未必能攀上空降兵的绝顶。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努力去争取做得最好。
    1962年七月十日,武汉关轮船码头,汽笛长鸣,江轮顺利靠岸了。
    随着滚滚人流,我踏上了一块陌生的土地、翻开人生的新篇章。在这里,我以共和国空降兵的一员,开始了一段长达七年、充满诱惑、艰难无比而又难以割舍的新生活。
    经过短暂的集训之后,还要进行部队内部的人员再分配,新兵才算“各归其主”。
    我被分配到“师直”。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空降师的直属队。
    为了保密起见,对外全是用一串阿拉伯数字来称呼的。
    接收我的,最基层的单位,是“104”号。营房内,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留守人员在值班。原来,部队正在野外训练。就这样,我几乎没有在本单位的营房内停留,歇息。就直奔部队的游泳训练基地:木兰山下,洗心河畔。
    第六章 苦练硬功
    (一)武装泅渡
    木兰山,奇石嶙峋,峰峦叠嶂;森林茂密,松柏苍翠。
    那条从木兰山的群峰峡谷间钻出来的洗心河,好像是一路上把奔腾咆哮的力气全使尽了,到了这里再也不想动弹了,变成了一泓清水。
    举目四顾,游泳训练现场,划分为三个区域:洗心河中央,六根红白相间的标杆一字排开,每根间距为五十米。有几队战士,只穿一条裤衩的组成一个队列、衣帽整齐的组成一个队列、全副武装的又是一个队列。他们有序地、不紧不慢地、沿着标杆一圈一圈地游,那是耐力训练区。
    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内,有的小组按口令在水里作屏气、换气动作;有的小组则是两个、两个相互轮换着把对方托举在水面,练习划水、蹬腿以及与换气的协调配合。那是巩固提高区。
    洗心河边的沙滩上,齐整整耸立着十多个用黏土垒起的、三尺来高的土墩,土墩顶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十多个战士用自己的肚皮做支撑点,趴在土墩上,形成自己的头、手、脚都被悬空的效果,教员在不断地变换着口令,他们则依次做出划水、换气、伸臂、蹬腿的模样。那是基础训练区。
    我在参加了新战士的游泳水平摸底测试之后,被直接分在第三组,到河中央的深水区,一起训练耐力。
    第三组是蛙泳动作基本准确,并一次能游五百米以上的一类人员。这一类人员,只要系统训练,动作稍加雕琢,待一次能游五千米以上之后,就由徒手转为负重了。
    江南水乡,河道纵横。可以说,我是在“水边”出生、在“水边”长大的。我学会游泳,少说也有十年了。但儿时的游泳,是游泳与玩水兼而有之,是愿意游就游,不愿意游就停,随心所欲。既没有指标,也不定任务。
    穿上军装以后,同样是游泳,含义却不一样了。
    通常情况下,游泳是为了健身,追求的是游得标准,游得漂亮,游得快。
    部队不一样,部队训练是为了打仗。部队的游泳训练,年年开展,一期接着一期。最终目的就是要让战士们人人都能武装泅渡几千米,甚至上万米。能够在江河湖海中劈波斩浪、自由驰骋,游到那个特定的区域,去消灭那里的敌人。
    游泳姿势很多,但真正适合持枪、负重的,只有蛙泳一种。因此,作为军事训练课的游泳,只学蛙泳。
    总的说来,同样是学游泳,部队与地方相比,应该是少了几分“随意”性,多了几分“强制”性。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部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
    一点儿也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在军训课上学游泳,是不允许由着自己的性子、慢慢来的,“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学会;浮出水面之后,你也别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从学会到一次能游五百米,再给你一个星期的训练时间,并且又是“必须”达到这个指标,不会给你一点点讨价还价的余地。拿我自己来说吧,从我编入第三组从事耐力训练的那天起,“必须”在一周内把一次能游五百米提升到一次能游五千米。
    从量变到质变,除了游泳技能的提高之外,意志品质的升华是关键因素。
    在狭长的河道内,绕着标杆圈定的路线游泳。头、颈、手、脚总是不停地、机械地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重复了成千次,上万次之后,酸、痛、麻、喘、渴、饥,等不舒服的感觉就会不期而至,接踵而来。
    这时,如果你游的距离与预定的指标已经非常接近,你就会很自然地给自己加油助威:“胜利已经在不远处招手了!”“咬咬牙,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这样,你就挺过去了。
    相反,如果你游的距离与预定的指标还相距甚远,那么,你很快就会感觉到分外的酸痛难耐,喘渴加剧,无须几多回合,你就忍不住了。眼看达标无望,极易产生动摇、退缩的念头。
    “选择放弃比选择坚持要轻松千万倍。”
    这种时候,十有八九,你会选择上岸歇息了事。
    军队毕竟是军队,“只有平时多流汗,才能战时少流血。”大运动量训练,苦和累是免不了的。
    部队制定的训练指标,也不只是意志坚强、吃苦耐劳的人达到就行了,那些意志暂时还不够坚强、吃苦耐劳精神暂时还略为欠缺的人,同样要达到。
    “如何在困难条件下挑战自身极限,完成训练的既定目标?”
    磨炼和造就钢铁般的意志品质,成了当务之急。而这种意志品质的提升,除了自身的所谓“内因”之外,外部条件的配合有时也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是在这个夏天,在所有的学员全部都进入耐力训练阶段之后,部队把后半期的游泳训练,由洗心河基地转移至岳梁湖基地举行。
    应该说,洗心河基地和岳梁湖基地都是十分理想的游泳训练场所。洗心河清澈见底,沙滩绵软,浅水区宽阔,似乎更适合初学者训练;岳梁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置身其间,除了万顷碧波,几乎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在这里训练游泳,你只有向前游的份,不容易产生别的念头。从军事训练的角度上讲,这是个“容易出成绩”的地方。
    到岳梁湖基地之后,取消了按技术差别分组的编制,恢复到原有的连、排、班行政编制。要求以排为单位,划定训练区域,由排自定训练计划。规定上午学习,下午训练,八月三十日全连统一考核。
    如果说,在洗心河的游泳训练主要是凭自己的觉悟,还比较随意、比较自由的话,到了岳梁湖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岳梁湖比洗心河上了一个台阶了。
    在洗心河,主要是“学习”,学习蛙泳;而到了岳梁湖,重点是“训练”,训练武装泅渡。
    对于年轻人来说,游泳是件非常轻松,而又十分惬意的事情。想游快点就快点,想游慢点就慢点;游得动就多游一点,游不动就少游一点。悠然自得,随心所欲。
    武装泅渡就不一样了,武装泅渡是极其严格,而又万分艰苦的。有时是单兵作战,既要求速度快,还要求距离远。限时限刻地要求你在各种无法预测而又瞬息万变的复杂情况下,游到那个指定的地点,去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
    有时是集体行动,以什么队形前进,自己排在那个位置,都不能随意变更。甚至相互之间保持多大间距都有要求。因此,你游得太快了,不好;游得太慢了,也不行。
    游泳时,游泳者是“人”,是徒手的,着装也不受限制。武装泅渡时,泅渡者是“兵”,必须佩带枪支弹药、武器装备,必须着装齐整,连军鞋、军帽,挎包、水壶都不能缺。
    按行政编制,我是一排二班的战士。
    我们排长许贤,在军校主攻爆破专业,是我们部队的爆破教员。论游泳水平,只能说“还行”。班长李华,湖北本地人。徒手游泳时,还有把握达到一次游五千米的指标;而武装泅渡,就相形见绌了:状态好的时候,可以超过二千米的指标,状态一般或状态欠佳时,总会差个百八十米,处于那种不尴不尬的“临界状态”。倒是一班的副班长翟益,早我两年参军,是个游泳高手。去年武装泅渡时,就取得了突破八千米的骄人战绩。
    连队的游泳教员,是由三排长孙立兼任的。三排是个机械排,孙排长除了娴熟的机械知识与技能之外,还有一手超强的游泳本领。
    “强将手下无弱兵”,连里的游泳高手,多数出自三排。
    在洗心河基地学习游泳时,心里想的是“距离”。学会了,总该越游越远,今天三百米,明天五百米。数字往上蹿得越快,心里就越开心!
    到了岳梁湖,情况大不一样了。在岳梁湖武装泅渡,穿上了军装,背上了武器,速度降了一大截、距离短了许许多多。如果心里还是老想着距离,就灰心丧气、提不起精神来了。
    不适应,只能慢慢来,先力求“浮”在水面上,把“距离”概念换成“时间”概念。今天能够在水面上维持半小时,明天,就要咬紧牙关,坚持维持三十五分钟了。
    天天坚持,循序渐进,逐步提增,锻炼耐受能力。
    毋庸置疑,武装泅渡成绩提高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挑战自身极限”的过程。
    “挑战自身极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
    这里所说的“极限”,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压下来,而未压下来的那种状态、就是游到实在没有力气再游的那种状态。
    我们那一批空降兵,在训练武装泅渡的时候,不少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多次游到这种程度:“我游不动了。”这带有明显的呼救性质的五个字,有时候刚刚说完,人就沉下去了;有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人就沉下去了。
    这样训练是不是有点“残酷无情”?
    穿着军装、佩带武器装备的武装泅渡,体力消耗之大,是难以想象的。要想出成绩、要想达到预期的训练指标,在漫无边际的湖面上,你只有一个劲地向前游、向前游!
    如若觉得累了,你就想歇一歇,光凭你说一声:“我游不动了。”恐怕没有人会来理睬你。只有见你真的沉下去了,才会获得施救。获得施救后,你可以喘口气,小憩片刻。
    因为训练还没有结束,所以,几分钟之后,你必须继续下水、继续向前泅渡。
    如果这样做算是残酷的话,你就只能对自己残酷一点了。不这样残酷,你的成绩肯定上不去。一旦投入战斗,你流血牺牲的概率肯定比别人高。
    “要是真的沉下去了,不就糟糕透了?”
    这种担心,尽管很自然、很正常,实际上却是多余的。
    武装泅渡训练时,有完备的安全保障措施。
    第一,在训练的计划安排上,每个战士在参加两天正式训练后,就要担任一天救护。也就是说,武装泅渡训练过程中,一直保持着两个人在训练、一个人在救护这样的比例。
    第二,在当天的训练人员中,体质好的、技能高的,除了佩带自身的武器装备之外,还要额外挂带救生设备,随时准备提供给急需施救的人员使用。
    总之,当你即将接近你自己体能的那个“极限”时,已经有好几个战友的眼睛,同时在注视着你了。只不过,那“最后一根稻草”还没有压下来,施救人员也只是摆好了施救的架势而已。你真的沉下去了,自然有救援之手将你托举起来。
    我所在的空降兵部队的在编人员,几乎人人都去过岳梁湖,在岳梁湖完成“蜕变”、在岳梁湖“破茧成蝶”“展翅高飞”。
    每一年,总会到岳梁湖来待上几十天,在盛夏灼热的阳光下,晒脱几层皮、在清澈的湖水中瘦掉几公斤肉的同时,尝遍了岳梁湖的湖鲜,而没有哪一个空降兵战士因为沉下去而“葬身鱼腹”。
    又经过近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每天不间断游四五个小时。我不仅在耐力方面有了很大的提高,动作也更加协调了,收放自如,张弛有度。
    “尽管我还是个新兵,我决心以本排最强的翟益同志作为自己的赶超目标,月底考核时,争取与他并驾齐驱。”
    为了实现自己暗暗定下的目标,我认真琢磨起蛙泳的全过程来。
    全连一百多号人,每天在岳梁湖划水蹬腿,你追我赶。粗看起来,清一色游的都是蛙泳。但仔细分析、比较,一百多号人,各人有各人的游法,各人有各人的特点,没有哪两个人游的是完全一样的。
    “那么,怎样才能游得更快、更省力呢?”
    这个问题,一时不好回答,却又“似曾相识”。
    “科学不是放置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吗?”学过的力学原理,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游泳过程中,水的阻力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如果能把水的阻力减小到最低程度,把推动自己前进的力,放大到最高程度,就能收到游得快,游得省力的效果。
    理论上想通以后,我开始注意起蛙泳的具体细节来。
    标准的蛙泳动作,是每一个划水蹬腿周期,都安排一次换气的。而换气时,人体与水平面的倾角最大,理论上的阻力也最大。
    我尝试着做一些相应的改动:划水蹬腿两个周期再安排一次换气。在适应了这种新的游法之后,事实证明,长距离的徒手游泳或武装泅渡,在开始阶段,体力充沛时,可以三个动作周期换一次气,以后再视具体情况,递减为二个周期换气或每个周期换气。
    这样做,可以有效地减小水的阻力。
    另外,划水时手指并拢、手掌最大面与身体轴线垂直;蹬腿时脚掌最大面与身体轴线垂直可以加大推动自己前进的力量。而收腿时把脚掌打直,可以减小阻力。在蹬腿后的瞬间,是身体在水中滑行速度最快的时候,这时,有意识地放松一下,任自己“漂”一会,能起到游得省力、不易疲劳的作用。
    我是这样想的:我对游蛙泳时做出的这些改动或修正,对于每一个动作周期或者很短的游泳距离来说,所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无足轻重的。
    但是,几千个微乎其微,无数个微乎其微聚集在一起,就不一定是无足轻重的了。说不定,它就是决定胜负、分出高低的因素。
    1962年八月三十日,部队对一个夏天的游泳训练成果做检验。还是那红白相间的六根标杆,标杆与标杆之间,还是五十米的间距,区别只在于今天把标杆从湖心移到了湖边。
    连长在动员时表示:“这一次考核,只记成绩,不计速度。游速也是要考虑的,那要在明年训练时抓了。今天就这样吧,上午九点正式开始,顺序是三排、二排、一排。我和文书在起点统计成绩。”
    “身体不好的,自己招呼一声。可以不佩枪,或者改带手榴弹,或者什么也不带,量力而行吧。”指导员补充道。
    九点整,孙立在最前面,带着他的七、八、九班,在起点下了水。二排长王发,携四、五、六班紧随其后。
    我们排长许贤,“别出心裁”,他学着连长把顺序倒了过来,让三班游在最前面,二班、一班跟着。
    按照惯例,副班长是列队时排在最后面的一个。如果是按照正常的顺序,我心中的偶像翟益,与我离得很近,中间只隔着班长李华一个人,我只要紧紧地跟着他就行了。
    这一次,因为许排长的“反其道而行之”,翟益成了我们排最后一个出发的人。我一时间无法盯住自己心目中赶超的目标,心里空落落的。
    武装泅渡的一路纵队,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字长蛇。速度均衡、间距匀称地蜿蜒在岳梁湖上,成了一道不可多见的独特风景。
    游了两圈以后,队形变得凌乱起来。
    “可以打破行政编制秩序。有能力的,放开游,赶超到前面去。”连长在岸上一遍又一遍地喊。
    文书坐在起点线旁的小凳上,认真辨认着游过来的每一个战友,不停地翻开手中的花名册,画着相应的记号。
    又游了两圈以后,初始的顺序完全被打乱了。
    我们班长李华已经气喘吁吁,再也没有能力在水中屏气了。背上的苏式冲锋枪,压得他无法保持正常的游姿,身体与水平面的倾角,已经大于六十度。这种状态,与其说是在游泳,不如说是在水中艰难地行走更贴切一点。
    眼看着自己的班长马上就要掉队,心头涌上一股莫名异样的味道。不得已,我在班长面前做了一个超越的手势,就游到他前面去了。
    突破了班长的约束,我下意识地游到队列外侧,划水和蹬腿更舒展了一点。动作加大了,速度自然而然地上去了。这时,我两个划水蹬腿周期安排一次换气,只是吸气比开始时更“深”了一点。
    在第五圈的后半程,我轻松地超过了先期出发的二排、三排所有的战友。开始游第六圈的时候,奇迹般地与游泳教员孙立齐头并进。
    孙立佩戴的是手枪,我斜背着步枪,两者在负重上是有较大差别的。孙立是游泳教员,他与后面的“大部队”拉开一段距离也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个只是有点面熟,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新兵,竟然能赶上自己。不仅赶上了自己,而且游了近三千米了,呼吸还那么均匀。”
    这种情况,实实在在让孙立感到吃惊、感到意外。
    “小同志,‘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很乐意见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孙立边说、边用手连续指了指前进方向,示意我继续游前去。
    我微笑着向孙立点点头,按他的示意,猛蹬了几下腿,游到最前面去了。
    岳梁湖水,蔚蓝蔚蓝。一群鸥鸟鸣叫着,时而高翔、时而低旋,给浩瀚湖面抹上一笔亮色。
    蓦然间,我想起赶超的目标来了。我觉得,翟益在我的前面,不是在我的后面。
    “是的,是在我的前面。让我奋力游前去,赶上翟益,超过翟益!”
    我完全忘却了肌肉的酸痛和身体的疲劳,只是一味地向前游;我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是一味追赶着我要赶超的目标。
    游着,游着,每游一圈,总会与翟益打一次照面。他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没有一点点要降低游速的迹象。
    “加油!加油!一定要赶上翟益,超过翟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游第十五圈的时候,我终于赶上了翟益,真是大喜过望。
    因为翟益在编制上与我同属一排,是与我同时出发的组别,今儿赶上了他,实际上已经比他多游一圈了。而赶上了翟益,也就意味着游在最前面的孙立教员,与我之间,也近在咫尺了。这时,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不经意间,我挪了挪步枪背带,昂首观望起前头来。一、二、三、四、五,我数了一下,前面只有五个人了。
    “这么说,岳梁湖基地,此刻只剩下最后七名战士,没有上岸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为之一震。不经意间,我仰望天空,比照标杆,太阳已经明显西斜了。而一旦有了时间意识,顿时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说实在话,岳梁湖还没有上岸的七名战士,都已经度过了疲劳、酸痛、气喘、饥渴等最难耐的时段,像七台游泳机器,还在按照各自特定的模式,单一地、永无休止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如果坚持下去,直到夕阳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赶上去,听孙立教员如何安排。”我一边思忖,一边又加快了速度。
    就在还只差一个身段,就赶上孙立教员的时候,连长发话了:“到此为止吧,早已过了开饭时间了。”
    晚点名的时候,连长对这一期的游泳训练作了点评:整体上看,三排成绩最好,一排次之。个人成绩,我最突出,受到重点表扬。
    事隔半月,“命令”下来了:我因为军训成绩突出而“加星”,由列兵晋升为上等兵。
    有一天,我被特邀参加连务会。会上,孙立教员直言不讳地说:“通常情况下,多是‘取法于上,仅得其中’。我教大家游泳,能游出跟我差不多水平的,就算学得很好了。这一期训练,有人游得比我还好。这个人,一定是用了心的,不一般。”
    孙教员一定要我告诉大家,是如何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的。
    我把在什么情况下产生什么想法,又如何尝试着调整换气频次、修正游姿等一五一十地表述了。
    连队是不设游泳教员编制的。不少场合,都是“能者为师”。
    连部决定:“从明年开始,由我‘接过孙立的枪’,担任连队的游泳教员。”
    武装泅渡水平的高低,是当时衡量空降兵实战能力的重要标志之一。幸运的是:我第一次参加武装泅渡训练,就“劈波斩浪、高奏水中凯歌”,收获了一份意外的惊喜。
    (二)射击训练
    1962年十月二十日,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特级英雄、特等功臣黄继光牺牲十周年纪念日。黄继光生前是我们部队三支队的战士。空降兵部队打算举办一次射击比赛,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他。
    我们的射击训练课,就是借这次射击比赛的机会开始的。
    实弹射击,向来就是个十分诱人的项目。战友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但全师一万多人,真正能够挤进正选名单的,不过几十人。因此,练、练、练。放眼望去,战友们不是托着红砖练臂力,就是趴在地上练瞄准,谁也不甘心被轻易拉下。
    经过初赛、复赛之后,我们连老兵王达志,新兵刘真和我,三个人进入决赛。
    决赛是在三支队靶场进行的。参赛选手入场时,令全场一片哗然!
    原来,一支队和二支队刚刚换了装备,他们的选手,持国产最新武器,前来参赛。而师直和三支队的选手,依旧拿着苏制“四五式”枪械。
    “让这样的选手同场竞技,将会是什么结果呢?”
    靶场没有创造奇迹。比赛的前六名,全被手持新式武器的选手夺走。
    不过,最终结果,也没有让我失望。立、跪、卧,各两发子弹,我与刘真都打了五十七环。我们俩同时获得了“优等射手”光荣称号。
    (三)格斗擒拿
    五十多年前,我们国家的电子信息工业还很落后,通信业不发达。因此,部队中的通信联络、信息传递,都还不顺畅。有些场合,甚至还停留在口口相传的原始状态。
    发现敌情起了变化,又急于弄清这种变化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以便做到敌变我变,克敌制胜。该“怎么处置?”
    在当时的条件下,“抓个俘虏过来问一问”,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
    那个时期的空降兵部队,就常常会接到这样的任务。
    要深入到敌人的营垒里去,抓个大活人过来,绝非易事。一定得有实实在在,拿得住人的真本领才行!这种真本领,我们就叫它“格斗擒拿”。
    中华武术,源远流长,是我们民族的瑰宝!“格斗擒拿”,是武术的一部分。学好了这门绝技,“当祖国需要的时候”,展示出来,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空降兵练习“格斗擒拿”,不是为了去参加比赛,更不是为了准备今后跟别人打架、斗殴。而是把它作为一种战争手段,用它来更有效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格斗擒拿”,是敌我双方的一种短兵相接和贴身遭遇,是名副其实的“面对面”的战斗! 当你恰逢其时,身临其境的时候。只有既是胸怀天下、心无旁骛战士;又是武艺超群、身手不凡的斗士,才能真正做到临危不惧,遇敌不慌。
    “格斗擒拿”的过程,瞬息万变,胜负难测。机会出现的时候,像闪电一样,稍纵即逝。全靠不假思索,就抓住利用。所以,只有练就一身动作犀利精准、速度风驰电掣的过硬本领,才有可能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克敌制胜!
    纵然你在大多数时间内,都占据上风。只要还没有将对手“一招了断”。最终结果,就有可能像我们经常看到的足球比赛那样,反而被弱者抓住破绽,遭受致命一击,败下阵来。
    “格斗擒拿”教学,部队与地方没有本质上的差别。都是讲踢、打、摔、拿,四大技法。一招一式,从最基础的动作学起。
    一旦进入那个环境,就像到了龙潭虎穴。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如何准备?”
    “站立好!”
    这里的“好”字,并不是“站有站相”的站得“端正”,而是摆好能攻善守的姿势。就是:两脚分开,与肩同宽。一前一后,双膝微屈。双手握拳,置于脖前。两肘下垂,下颌内收。像一座铁塔那样稳稳当当。含胸、收腹、扭臀。既保护好了自己身体的要害部分,又随时可以施展拳脚,向对手发动攻击。双眼盯住对方上身,余光却要看到他的全身、随时能捕捉到他做出的任何动作,并立即做出有效应对!
    身体移动时,无论是用进步、退步,还是撤步、横步;不管是走斜步、插步,还是盖步、垫步,等等。都要快速准确、机智灵活,尽快调整好重心。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既防护好自身,又能向对手发动有效攻击。
    “步法灵活,才能身手敏捷。”
    所谓“步不到,不出招”“先看一步走,再看腿和手”等等,讲的都是这个道理。
    “格斗擒拿”的基础训练,军队与民间大同小异。都不外乎用拳、腿、掌、肘、膝去攻击对方,使之丧失战斗能力,让他束手就擒。
    目的是让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重新做入;或者结果其性命。
    用拳、腿、掌、肘、膝攻击对方时,因为现场情况不断变化,距离的远近、位置的高低、体位的蹲、卧、侧、立等,都在瞬息万变之中。
    敌变我亦变。这就有了拳法中的直、摆、勾、劈、鞭等相应变化、腿法中的踢、踹、蹬、扫等,需要见机行事、灵活运用。
    “格斗擒拿”中的一招一式,练习到什么程度,以及个体的高、矮、胖、瘦,力量大小等因素,在投入战斗之前,都已经是客观存在、一时间无法改变。
    “怎样利用好这些客观存在的条件,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处于被动、困难的条件下,克敌制胜?”
    我的体会是:首先,要以快制胜。因时制宜地根据情况变化,使用不同技法,连续出招。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如勾(拳)摆(拳)连击、直拳横踢等。
    其次,要见机行事,把各种技法综合起来运用。尽量发挥自己的特长,做到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要见招拆招,手脚配合、上下相随。一旦拿住了对方某一部位时,就毫不犹豫地上步进身,绊住其前脚、封住其步法、阻断其变招、破坏其下肢力点与支点间的平衡。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有效制服对手!
    在真正的对敌斗争中,“格斗擒拿”的敌我之间,自始至终是一场“不对等”“不公平”的战斗。
    因为被擒方是防御方,他一定出手狠毒、拼命抵抗、每一招都想置你于死地;而实施擒拿的一方,却必须处处“留一手”,千方百计要保全他的性命。不但要战胜他,还要捕获他、让他乖乖地跟着你走。否则,“失手”把敌人打死了,表面上是消灭了敌人,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不能说是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因此,在“格斗擒拿”中,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开动脑筋,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与敌人的贴身格斗中,跳出“格斗擒拿”教材的圈子,针对不同的对手,练就不同的“必杀绝技”,敢于亮出自己独创的“怪招”“绝招”来。
    战场不是竞技场。以“格斗擒拿”形式进行的战争,不是竞技比赛,而是真刀真枪的、不折不扣的、你死我活的战争!同样不受任何约束、并无规则可言!
    我曾经把教材中的“虚晃一枪”,发扬光大过,并让它“脱胎换骨”,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再把它应用到实战中去,取得了奇效(本篇后面会详细描述)。
    我的亲身经历表明:在一向“用实力来说话”的“格斗擒拿”中,“以弱胜强”“化不利为有利”“转被动为主动”等,都不是无法实现的梦。有时还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决定一场“格斗擒拿”胜负的因素,往往是在格斗场外。关键是看你有没有切实有效的、自己独创的“怪招”和“绝招”。
    上面提到的那些拳脚功夫,如果运用得当,的确可以将对手制服。但还要把制服的对手带回来、还要从这名对手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么,为了预防万一,在格斗过程中,或格斗结束后,还要对对手采取“蹬”、“抱”、“转”、“锁”、“拿”、“缠”、“展”、“抠”、“托”、“点”、“分”、“抓”、“背”、“卷”、“压”等措施中的一项或几项,使其暂时性的彻底丧失反抗、逃跑的能力。
    以上措施中的“蹬”,就是用力蹬、踹对方的腿脚,使他的局部关节,因过度内翻,而不能动弹。
    上述措施中的“托”,就是紧握对手肢体一端,用力向这个关节屈曲的相反方向使劲上托,让其疼痛难耐,短期内失去功能,而不会从根本上影响健康。在一次实战中,我就用过这一招,让对手乖乖就范。
    上述措施中的“点”,就是攻击对方穴道,“点”他的死穴、晕穴、哑门穴等。
    恕不一、一列举和细述。
    临战之前,对自己未来的对手,了解得越是透彻,思想上、物质上的准备工作做得越充分,战胜敌人、取得胜利的把握,就越大!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做好充分准备,是夺取胜利必不可少的前提和条件。
    中国人民解放军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一路走来,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几十年的战争经验告诉我们:由于在武器装备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敌我双方对战争手段(方式)的选择,也有很大的不同。
    敌人的装备好,我们的装备差;敌人有飞机、大炮、坦克等重武器,我们只有机枪、步枪、手榴弹等轻武器。因此,敌人喜欢用重武器跟我们打远距离的阵地战。
    与此相反,我们为了扬己之长、避己之短,就必须有意识地避其锋芒,不跟敌人打阵地战,而是跟他们打游击战、运动战。特别是用二百米之内的硬功夫,与他们打近战、夜战!
    在不停地转移和运动之中,出其不意地缠住敌人,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近距离格斗。打近战、夜战时,敌人的重武器、远程武器,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变成了一堆累赘,一团废铁!
    开展短兵相接的近战、夜战时,所有的重武器都用不上。克敌制胜,全靠部队请战、求战的高昂士气,全靠战斗人员敢打敢拼的勇气和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
    (四)机动车驾驶与常见故障排除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在空降兵的日常训练中,最受人关注、最能激发起战友们兴趣的科目,要数“机动车驾驶与常见故障排除”了。
    三排长孙立是这方面的行家,也是这个科目的主任教练员。
    孙立讲课,有一个与众不同又十分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在上课前,他会用许多精美的挂图把教室布置得琳琅满目。上课时,他就用这些挂图,向学员们传授、讲解与汽车相关的机械常识。
    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直观教育面前,战友们既容易理解,又印象深刻。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可惜,在我们接受训练的那个时期,国家正处在一个十分困难的时期,国力还不够强盛。
    学习机动车驾驶时,“人多车少”的矛盾非常突出。
    相对于别的兵种而言,空降兵的条件已经算好的了。但是,那些能够提供给战士们作为学习驾驶用的教练车的数量,对于参加学习驾驶的空降兵战士来说,总是“捉襟见肘”“僧多粥少”!
    因此,我们一直是“理论学习”的时间多,而“实际操作”的时间,却少得可怜。往往只有在领受到某项任务之后、在具体执行这项任务“由谁来开车”已经确定到具体的人员时,这些被确定的人,才轮得上“临时抱佛脚”的机会,安排到车上去突击实习、强化训练。
    尽管如此,战友们还是乐此不疲、趣味盎然地认真记笔记,相互之间展开充分交流,生怕某一处疏漏而影响到难得一遇的实际操作。
    在我们那一批空降兵中间,学过了“机动车驾驶与常见故障排除”技能之后,真正能够用上这门技能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我算是幸运的,我学过以后,时隔两年,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真的让我用上了这门技能,我真的把握着机动车的方向盘,执行了一次任务。这一次,还真的让我潇洒了一回!尽管一辈子就只开了这一次车,而且时间很短。但是,既然一辈子就此一次,这一次自然就成了全部,成了百分之一百。
    正是这种原因,再加上这一次一往无前的驾车,影响特别深远。才让我更加刻骨铭心、没齿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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