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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诊所奇闻异见录

作者:小白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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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诊所奇闻异见录


    诊所实录日记。小诊所,大社会。生活的万花筒,人生的晴雨表。平凡琐事,奇葩艳料,病痛的折磨,康复的喜悦,皆在这里汇聚上演。
    作为一部职场小说,许多素材都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看这本网络小说,有启迪、有收获。不但阅读故事,有些还可运用于实际生活场景,对健康、求医、应对、选择有实际上的帮助作用。五花八门的病例,生死线上的轮回,惊天动地的情感挣扎,演义着人间的悲喜剧。宝妈们关心的育儿话题,人口老龄化伴生的癌症等老年性疾病,青年人职场搏杀导致的心理出偏,社会普遍化困顿疲惫引起的亚健康状态……在这里,总有一道话题,可能是您的关注。
    作者是不是职业圈中人?看了小说,聪明的读者一定能慢慢体味出来。这是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这是一个万众关注健康和医疗的时代,能有幸身处其中,眼见了太多的实景,满肚子的真实故事,这样的写作者就像一个掌握了真材实料的厨师,只需加上一些诚实的劳作,定能呈现出一桌有滋有味的大宴来。
    作家不是幻想家,凭空的想象远没有生活的真实富于情趣。生命的张力存在于大自然,最真实体现自然的作品最富于生活的激情和吸引力。某些有碍观瞻或者涉及人的隐秘的故事,做了变形化处理。
    本小说欢迎参与,欢迎砸砖。中国版的《豪斯医生》,更精到、更柔情、更亲切、更适合中国读者口味。
    @悠然未病养生 2018-12-18 21:37:04
    创作要有激情有新意,保持良好的状态方能引人入胜,予人启迪。加油!
    -----------------------------认同!感谢鼓励!
    @变芯的草 2018-12-18 22:24:06
    看见你们这些新帖,自己只想支持你们,加油
    -----------------------------
    谢谢!看到这样的支持,简直就是勇往直前的动力!
    虽然很喜欢天涯,有时间就上来浏览一下,可是发帖却是第一次。很抱歉,把同一部小说发成了不同的帖子。
    (一) 单肾畸形的涵涵

    老奶奶斜抱着孙子,匆匆坐到诊断桌前。小孩呼吸困难,鼻翼煽动,三凹征。老奶奶见到医生像见到救星,浑浊的眼睛直巴巴望着吉医生,话语连声地数落起来:“我的乖孙孙啊,咳嗽五天了,在卫生院打吊针,天天打,没有好转,还喘起来了!”一边说,一边把塑料袋抖开,把开的药拿出来看:蒲地蓝口服液、肺热咳喘颗粒、头孢克肟颗粒……吉医生见了太多这样的情形,人们跟着药名吃药,看这药名,只以为有效,老也吃,不见好。药名直接暗示疗效,这又是一个中国特色,极易将人误导。如果老百姓这样做还情有可原,可是很多医务人员也是这样。吉医生心里直叹息,没有说出来。给小孩做检查,只见口唇发青,听诊两肺满布哮鸣音、湿罗音。再拖延下去,小孩可能发展成急性心衰。
    按理小孩天天打吊针,抗生素应该用得不少,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利尿平喘,改善呼吸。吉医生给他开了依托红霉素颗粒、二氧丙嗪颗粒、氨溴索颗粒,加了一天量的氨茶碱。老奶奶又说:“俺孙子这两天又屙肚子了。”吉医生一下就明白了,很多清热类中成药、特别是口服液引起腹泻,便告诉奶奶,把前面的药都停了。从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要停服蒲地蓝口服液、肺热咳喘口服液,腹泻会自然好转,如果不见好转,可以再加点肠道药。有些情况,他只是在心里,不会跟病人说。贬低同行借以抬高自己,非医德高尚者所为,这也是他行医的底线。但是必要的告知如果不向病人交代清楚,又会影响疗效。不糊弄,又不鲁莽,择宜而行,做必要的取舍,这是医者时时都须谨慎的义务。
    奶奶取了药就去茶水间给孙子冲药去了。这是依诺诊所的特色,除非特别严重、不能吃药的病人,吉医生一般不给病人打针输液。茶水间备有一次性口杯、红糖、白糖、葡萄糖,小孩吃药加点甜味,看到穿工作服的医生护士,会听话很多,一般都能乖乖吃药,这就达到了所需的治疗效果。这一特色得到了公众的认可,诊所远近闻名,总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次日上午,小涵涵和奶奶再次来到了诊所。吉医生一眼看出,小涵涵好多了。咳嗽气喘的患儿,面色口唇发青。而这孩子呼吸自如,表情灵活,一夜间就有了明显的好转。
    看得出,奶奶也由焦急变为平静了,说话也平缓了,自我介绍说:“俺是飞机坪人,听人介绍,才找到这里来的。医生,请你用药小心点,我孙只有一个肾,伤肝伤肾的药都用不得。”
    吉医生一惊:“是先天性的吗?后天没有受过伤啊?没有做过手术啊?”
    “是天生的。当初俺全家人都说不要这孩子,他妈妈硬要生下来。”
    吉医生明白了:“就是说,当初孕前检查,发现了他是单肾的先天畸形?”
    老奶奶点头:“是的。这孩子,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又不敢乱用药。卫生院打吊针,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咳得越狠,不住声了。又打了两天,小孩出气不赢,俺急,卫生院医生也说要转院,到妇幼去,到地区医院去。俺听人说:‘依诺儿科好,你去,肯定能治!’俺连忙就来了。又不认得路,搭的中巴车。还好,司机都晓得,车上的人也有晓得的,就停在你们诊所门前,指给俺看,俺两奶奶才找来了。”
    像这样远道而来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小故事。辗转求医,其路也艰;解人所难,义不容辞。对这样的病人,吉医生格外留心。
    老奶奶又自顾自说:“你看,来对了,今日就好多了,咳嗽轻了,又肯动,又肯玩了!他嘴巴好吃,俺就哄:‘你吃药,就有巧克力吃。’他几口就把药喝了。我昨日到隔壁百昧屋买了五个巧克力,吃一回药就拿一个出来。”
    看来老奶奶还是有办法,小孩药吃得好,难怪效果不错。吉医生看到这一幕,一股温情涌上心头。他毕业就在小医院做全科医生,又出来开诊所,基本上都是接触普通人。他愿意和普通人在一起,不紧张,又舒畅。吉医生心里明白,他做的其实很简单,首先就是停止输液,减轻肺水肿。再利尿平喘,止咳化痰,小孩病情来得快,恢复能力也强,症状很快好转。平心而论,前面卫生院的消炎药还是起了作用,可是由于输液量没掌握好,肺水肿,呼吸困难、气促越来越严重了。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效果天壤之别。世事如此,医学当然概莫能外。
    他时常告诫诊所里的年轻医生护士:“真正的好医生,用药恰到好处,喜欢用经典药、常用药。决不是动不动就上头孢三代四代的就是医术高明!”扎实做人,行事风格也就实在。医生的功底和行事风格决定了疗效,也就是对实力派医生的奖赏和鼓励。
    (二)郑大爷是肺癌吗
    诊所人多事杂,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天就过去了。晚上,郑大爷一进门就直接坐到吉医生的诊断桌前,指着胸部说:“我咳嗽。”
    郑大爷算是诊所里的老熟人了,平素大多带孙子来看个感冒发烧的。这次看来是自己病了,吉医生拿起听诊器给他听诊,右肺有哮鸣音。再叩诊肺部,右侧呈实音。医学院学习的时候,体检步骤是望、触、叩、听。但是实际工作中,一般是拿看听诊器听诊,发现有可疑情况后才会去做触诊、叩诊,问诊也是穿插着进行的。系统学习是知识的整体把握,实际工作的灵活运用才会逐渐形成个性化的风格。吉医生问:“胸疼吗?”
    “痛。”他点点头。
    “咳过血没有?”
    “咳过二次血。”
    “血是什么颜色的?鲜红还是暗红?”
    “鲜红色。”
    “你觉得最近消瘦了吗?”
    郑大爷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清。吉医生前不久还见过他,那是他们老两口带孙子来看感冒发烧。那时的他面色红润,现在脸面发灰,双颊也好像有些塌陷。也许是疼痛咳嗽的疾病折磨,进食减少的缘故吗?长期行医的吉医生知道,老年人的病,不到一定程度不会轻易找医生。看来他很难受了,吉医生开了处方,让护士白桐桐给他打上了吊针。
    郑大爷老两口从河南老家过来帮着带两个孙子的,平素身体还好,不太看病的。现在的症状,咳血、胸痛、喘鸣、肺实音,加上高龄,这些都高度怀疑肺癌。郑大爷输上液,慢慢好些了,吉医生问了他一些情况:抽不抽烟啊、生活习惯啊、以前职业啊……以期寻找可能引发疾病的蛛丝马迹。很多疾病,不是一下就能明确诊断的,需要熟悉摸索,反复思考,辅以化验检查。这也是为什么医院医生面对诊断不明的病人,需要收住院观察的原因。
    今天太晚,郑大爷病急难受,吉医生先给他做了抗炎输液治疗,建议郑大爷明天去地区医院做CT。诊所检查条件有限,这对医生的基本功要求更高。凭经验就要对疾病判断准确,病情重大的、诊断不清的、高度怀疑肿瘤的,这些都要及时建议转诊,以免耽误病情,引发纠纷。
    “我的病严重吗?”郑大爷试探着问。
    吉医生安慰他道:“肺部有炎症,进一步确诊一下。今天晚了,先给你消消炎吧。”
    “是不是咳血就是肺癌啊?”
    “也不一定。有时咳嗽,把咽喉毛细血管咳破了,也会出血。”吉医生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里偏向认为老爷子凶多吉少,嘴上说轻点,不让他过分担忧罢了。
    正在这时,进来了两个男子,受伤的男子用卫生纸捏住右手,两手黑黑的,流满了血。陪伴来的男子大叫:“医生,快点,出好多血,止不住!”
    医生会对在医疗场所大叫大喊的心生反感,但是现在吉医生自己开诊所,街坊熟人多,对这类现象有了更深切的理解。医院天天都有急诊,见多了。病人却总是认为自己的病最急、最需要优先处理。有的人就是普通劳动者,平素就是大嗓门;有的在噪音场所长时间工作,养成了大声说话的习惯。有的人见了血,或者小孩高烧,难免惊慌失措。诊所人手少,处理的病情五花八门,忙的时候,吉医生也是随时处理急诊的。他让男子坐在治疗室凳子上,便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询问病情。原来他是在做不锈钢防盗网的时候被手磨机切割的。这么晚了还在做事,看来是在赶进度,心急手太快,或者疲劳过度吧,一不小心就让机器碰到了手。虽然八小时工作制写入了国家的法律,可是这样的个体劳动者却并没有享受到,全民法没有在全体公民中实行,这些现象吉医生在接触普通的劳动者中已经司空见惯了。
    伤口被烟丝堵住了,这是很多人的做法,目的是止血。只是这样一来,增添了医生的工作难度。这些烟丝要一点一点地清理出来,如果伤口深,里面的烟丝又被血糊住了,颜色差不多,就怕清理不净。如果遗留哪怕一根烟丝异物在里面,以后伤口可能会长期不愈,甚至化脓感染。伤口用卫生纸的、用布带的、甚至随手抓起泥巴堵上的,吉医生什么都见过。一般医生会埋怨病人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在伤口里面,不好清理。吉医生以前在医院上班也曾这样教训过病人,可是后来屡屡见到这样的现象,人人都重复着做的,一定是事出有因,这样一想,突然悟到:不用这些,病人又能用什么呢?难道谁会把消毒纱布随时带在身边?就像现在儿科用药,有人例出了负面清单,好多药都不能用。可是又没有正面红单,明确哪些可以用。因为药物都有副作用,尤其对小儿,这样一样,就没有几样药可以用了,就完全不能满足临床所需。看来否定一样事物容易,作出建设性意见却是不那么容易的。
    伤口用生理盐水冲洗干净,络合碘消毒,给病人上了麻药,就准备缝合了。以前上医学院的时候,外科老师是这样教的:伤口割开已经痛麻木了,直接缝,不上麻药。上麻药后组织水肿,伤口肿胀对位差,缝合口美观性差些,愈合慢。刚毕业吉医生基本都是这么做的,近年来发现这样越来越行不通了,很多人喊痛。不但女人小孩,就连大男人都说痛到心里都难受。有的还想中途放弃或是少缝几针,这就迫使吉医生中途加麻药。经历了几次,吉医生改弦更张,基本都上麻药了。只是心里纳闷:难道现代人骄气,对疼痛的耐受力下降了么?
    疼痛是一种主观感受。英雄在敌方刑场上,气贯长虹,叫骂不休,疼痛已被愤怒和勇气所遮盖。非洲部落的小男孩行割礼,两个大人分开小男孩的双腿,巫师在下面将男孩的包皮牵拉按在石头上,用一块尖石切割,小男孩不能哭,否则会被部落嘲笑,成不了男子汉。这得有多大的忍耐力啊!也不能说非洲人就天然地耐苦痛,中国古代一些的太监就是在儿童时期就将整个外生死器割去,其苦痛更甚多少倍!吉医生悟到:耐痛就像耐寒冬泳一样,要逐渐适应。随着麻药的使用,生产工具的改变,现代人耐痛力已大大减弱,所以小伤小缝也要用麻药了。读书人喜欢找依据,原理想通了,就会自觉地去实行。
    这个病人是砂轮切割伤,伤口不如刀伤整齐平溜。吉医生把不整齐的地方、多余的组织剪掉,快速缝好,加压包扎。吉医生手法熟练、沉稳迅速、干脆利落,看得出这是长期操练的结果。手术本身不难,可是要注意的要点很多。查看肌腱有否断裂,可以让病人屈几下手腕、翘几次足踝,再查看伤口内的肌腱情况。如果断了没缝,病人手足就会不能自主屈伸,时间长了,肌腱挛缩,就不好拉回复位再缝合了,这将引发严重后果。还有的有异物在里面,病人病史却说不清。有一次一个中年妇女,在家劈柴说是划伤了,换了几天药都不见好转,反复问她都坚称没有异物进去。吉医生仔细摸了伤处,觉有硬物,拿个钳子从伤口伸进去,夹出一截木棍来。还有一次,也是一妇女,说是给丈夫端茶的时候摔了一跤,手里的玻璃杯碎了。去地区医院照片,里面没有异物。她嫌医院清创缝合术贵,便来诊所。吉医生见她用小手帕将伤口捏着,血糊糊的,手一松又流血,时间不容耽误,便给她伤口清洗,将一些小玻璃渣清除了,做了缝合。伤口里面也找了,没有发现异物。拆线后,病人还是伤处痛,到底是伤口才愈合不久的疼痛还是有异物?再去医院CT,还是没有发现异物。一月后病人又来了,伤处化脓,吉医生感到不妙,照片也看不到,只好顺着伤处用探针和止血钳寻找,终于夹出了一块玻璃。这样的事经历了两次,他得出了照片不能让玻璃显影的看法,以后遇到玻璃划伤,就格外小心了。
    给男子做完手术,吉医生让护士白桐桐给他输液,又坐回诊断桌前处理其他病人去了。
    (三)轮船码头
    初夏的上午,太阳就有几分毒辣。近些年,天热的日子似乎提早了。吉医生去柳城政务中心的路上,忽然心血来潮,决定坐船过河。一是避开桥上的人流车流,二是回味轮渡上的老味道。
    没想到真的如愿以偿。一上船,一股熟悉的老味道扑面而来。那是混杂了机油味、河水气息的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一种只有自己才能体验的过去岁月的味道。那种味道像眼前的旧式轮渡一样陈旧而斑驳。二十几年前,他踏上这里的轮渡,过河去北站乘车前往津市报到。之后,一次次地赶乘澧水河上的轮渡,来来往往,上班下班。每逢休假,也是在这个码头坐轮船,渡过沅水,心情急迫地奔赴老家探望父母。
    老味道,能让人心潮澎湃,能使人回到过往。恋旧,是人的天性的一面。对老味道感到亲切,是人挥之不去的本能。
    九十年代去上海,坐轮船过黄浦江。买码、下石梯、交码、上船,每一个步骤都和津市小城的一模一样,让吉医生对这坐陌生的城市有了一种亲切感。
    广东工作十年,吉医生基本上没有坐船过轮渡了。那些日子里,少了许多老味道的快乐。
    回到家乡,整天忙碌地坐在诊所里,这却是第一次来重温坐船的滋味。眼前的情景让他顿生感慨:人生就像这沅水河上的流水,汩汩流过,汇入洞庭,奔向大海,永不回头!人面流水两相对,时间一去不复回。只是,闻到了熟悉的老味道,恍惚中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似乎站在船弦边的又是青年时的自己。
    他有一个心愿,让依诺诊所走向连锁化,推广小儿无输液疗法,造福更多的儿童。此行去政务中心,他把申办材料都带上了。同样是开诊所,他毕竟学历层次高,正规医学院毕业,又经历了多家多地医院的临床实践,有不一样的眼光,应该有不一样的情怀。
    办事回来,还是乘轮渡回南城。坐在趸船过道的长椅上,时近十一点。一老头在船舱房里,一只脚不太方便,步行缓慢,桌子上放了二碟菜,煤炉上炖着一个钵子。旁边高桌上,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有序摆放。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极会过日子的老人。吉医生见过许多的普通劳动者,经济条件一般,却极会烹调,花不多的钱,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老头高叫了一声,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妇应声而来,边走边说:“你先吃唦。”老妇走进房来,老人端起酒杯,看来,享用中餐的时刻到了。也许应该称作早中餐吧,现在还有一些旧式人,保留着一天两餐的习惯。
    吉医生默默地打量这房间。墙上,也就是船的舱壁,装了一把小小的排气扇,正不停地旋转着,把房间里的煤烟味、烹调味向外排放。看他怡然自得的表情,吉医生看到了纯朴人的简单和快乐。因为刚从机关办事回来,正装包裹下的人与光脚拖鞋的人,对比太鲜明了!前者滞重紧张而小心翼翼,后者大大咧咧,心儿通透如清溪。
    吉医生无疑属于知识阶层或是脑力劳动者之类,却对普通人有着天然的亲近。看到他们,自己的心也就放松了。人性、天真、淳朴这些让人心生美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的青年时代是在等级森严的医院,职场搏杀,斗智斗勇,在生存的缝隙里游走。创办诊所,面对无尽的病痛与诊疗压力,还有普遍的医患提防,他整日里表情凝重。在一个不了解的人看来,他也许被认为属于心机厚重的一类,却不想实际上他向往的是简单与纯真。他痛恨伪装,喜怒哀乐溢于言表,敢爱敢恨,是一个性情中人。在职业的重压下,自己不快乐,便更向往简单快乐。
    没想到,一条船上,似乎回到了童年与乡亲们相处的时光,重温了一回开朗与明媚。
    “开船喽!”一声催促上船的吆喝,吉医生收回深思,随着人流走进船舱,却意外地遇到了她。
    “蓝青红!”
    “吉良毅!”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她的名字很有特色,就是三种颜色。二十多年前初次相识,他就把她的名字记住了。那时的吉良毅刚从医学院毕业,生活似有无限种可能。他青春勃发,精力过剩,就像一匹漫无目标的野马,总是在草原上寻找水草丰美的地方。吉良毅听小伙伴说过不喜欢自视甚高的女孩,可他恰恰相反,禁止摘的果子是甜的。蓝青红是子弟学校的老师,本科毕业,自尊敏感,不疯疯癫癫,一般人难以接近。他又听人家说过,如果街上走过,蓝青红这样的女孩满街都是,没有特别起眼之处,只是知识女孩的身份让她加分不少。
    那个年代的青年人,对爱情含蓄多、直白少。吉良毅和蓝青红他们都属于这样一种类型的吧。他们有过拐弯抹角的接触,有过心理猜谜,也许有过某种试探和幻想,最后这一切终于都归零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道路。蓝青红后来找了一个宣传部的小伙子,那人沉着稳重,说话滴水不漏,一看就是个官场上混的料,后来果然做到了宣传部副部长。只是在那个年代,知识女性普遍选择学历不低于自己的,可她自己本科毕业,却选了中专生的他,这与她看上去文雅知性、远离世俗的表象不符,着实让吉良毅大跌眼镜!
    一晃二十多年了,她现在看上去生活富足,面庞白皙,还是笑的时候有皱纹,只是现在比以前皱纹更深了。两人都有些好奇,一般现在都有车代步,为什么对方会来坐这种船呢?
    两人都似乎想问对方这些年的近况,可是又怕唐突,也不知从何说起。过去曾经很熟悉的人,可以变得很陌生,特别是时隔已久。正在这时,吉良毅的手机响了。像往常一样,只要他一离开诊所,听到电话铃声,他便心里一紧,生怕出什么事儿。接了电话,原来是白桐桐打来的,有棘手的病,需要他赶回处理。正好轮渡靠了岸,他朝蓝青红笑笑,便紧走几步冲到人流的前列,上了码头,骑上共享单车回诊所去了。
    (四)孕妇能吃药吗
    回到诊所,原来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见面就说:“吉医生,我咳了一个多月了。”
    按理咳嗽是常见病,诊所年轻医生就能处理。吉医生看到是个孕妇,知道用药谨慎,一般医生不敢处方,便问病人道:“你吃过药没?”
    “医生不给开。我去过妇幼,不开药,要我去地区医院。去了地区医院,医生也不肯开。”
    吉医生心里一沉,觉得不好办。专科医院、最高医院都不肯开药,一个小诊所,该怎么办?
    她有些哭腔了,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我实在受不了啦!一个多月,喉咙都咳痛了,晚上没睡个安稳觉,我要崩溃了!”
    吉医生摇摇头,又同情,又莫可奈何。
    “到底有没有孕妇可以吃的药?”病人盯着吉医生,露出一丝希冀。
    吉医生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给我开?”
    吉医生觉得不该隐瞒,索性开诚布公说道:“胎儿的影响因素很多,要是生下来有什么问题,有先天畸形一类的,到底是什么因素影响,谁能说得清呢?要是病人赖医生开的药怎么办呢?”
    孕妇和陪她来的老公似乎有些明白了。吉医生继续道:“现在的人都怕麻烦,说不清的事,有隐患的事,人家都回避呢?”
    这对年轻的夫妇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是这样的人。”当医生直接托出担忧的时候,有的病人就会表明自己的态度,以示通情达理。孕妇又感同身受地说:“去年我们学校一个女生,上体育课的时候意外猝死,学校赔了八十万。以后上体育课都不跑步,也不做剧烈运动。学生都关在学校里,不出事交给家长就算了事。”
    看来孕妇是个老师,难怪说话还算文雅,条理性不错。接着旁人也说起,当今不光医院,机关衙门、公职人员、学校老师都回避矛盾、选择忽悠。上上下下和稀泥,遍地无人敢担当。
    孕妇恳求道:“吉医生,给我开点药吧,拖了一个多月了,开始还想拖好,不吃药不会好了!”
    吉医生全面评估了一下。孕妇妊娠八个多月,胎儿已成形,选用合适的药物是安全的。按理头孢类、青霉素类是可以用于孕妇的。至于可能的出生问题,也预先告知沟通过。原本打算推脱的,但看到孕妇求助无门的痛苦模样,便也动了恻隐之心。孕妇又要求:“医生,你给我开小孩可以吃的药,要小儿颗粒!我想,我的宝宝都快出生了,小孩本身都可以吃,我吃了药,不会对小孩有影响的。”
    本来吉医生想告诉她,只要药物成分相同,胶囊还是颗粒都一样。不过考虑到病人的心理作用,他也便顺从了。在这类不是原则问题上,让病人心安,也有一定的辅助康复作用。他开了两盒头孢羟氨苄颗粒,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按这药说明书,除非有必要,一般也是不用于孕妇的。现在她如此咳嗽,当然是有必要啦。这也可以看出,药厂对孕产妇、儿童用药也是格谨慎的。大多含糊其辞,“对孕妇儿童影响不明”是常见说法。从国外一些判例来看,药厂失误面临的都是巨额赔偿。临床专家也不敢有肯定说法,导致孕产妇儿童用药不足,一遇问题就畏首畏尾。其实很好理解,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绝对,只有相对的安全正确。
    几个月后,夫妇俩抱着小孩来做健康检查,吉医生得知她当初吃了三天药,咳嗽就好了,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宝宝。他们抓来了一把喜糖,吉医生欣慰,觉得做对了一件事。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后怕。如果孕妇月份再小些,如果病人是喋喋不休、追求完满的性格,他还敢再冒这样的险吗?实际上,多数情况下,医生对这类病人的建议都是熬点姜糖茶、喝点板蓝根颗粒。同时心里明白,这些只是温温身子,发点汗,药理作用谈不上。如果好了,是依靠抵抗力的自然缓解;没好,时间长了还是只能被迫用药。药物有害,咳嗽更有害。一是咳嗽时腹内压增高,对胎儿有向外的挤压,有可能引起流产;二是病原菌在母体的呼吸道内,长时间得不到清除,细菌毒素对母体和胎儿都有不良刺激。
    两害相权取其轻,治病如此,生存如此,人类社会的活动莫不如此。医生,经常就是游走在这样的钢丝绳上。
    上次湿疣做激光的孕妇也生了个健康宝宝,新生儿来详细检查过,眼睑口腔粘膜部都没有湿疣,妈妈复查也没有复发,万幸母子都健康。吉医生感到又欣慰又满足,虽然在钢丝绳上游走,虽然走在钢丝绳上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但是成功后的喜悦,职业上的成就感,充溢着医路人生。每每对照希波克拉底誓言,一种自豪感涌上心头。
    (五)郑大爷的归程
    河南郑大爷来了,由儿子陪着。吉医生看到他们携带的病历资料、CT片,便接过来浏览。这样的场景太多了,以至医患之间的配合是如此的默契,无需多言,就像水到渠成般自然。一般是病人在大医院检查了,费用或者其他原因,病人转回来,寻求自己熟悉或信赖的医生。郑大爷是广州中大附属肿瘤医院的诊断,结论为肺Ca。英文Cancer,简写为Ca,癌症的意思。医生习惯这么书写,其实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不让病人看懂,这是一项保护性医疗措施。很多癌症病人不是病死的,是被吓死的。特别是病人突然接到这种残酷的诊断,又忧又惧,不思饮食,甚至有几天之内去世的。所以,癌症诊断医生一般不会直接告诉病人。吉医生想,这样的保密在过去也许是行之有效的,但是现在年青一代英文水平普遍提高,这样的小儿科手段近乎是掩耳盗铃。不过对文化水平不高的、年纪偏大的,还是起部分的作用。所以,这项医疗传统还是有遵守的必要。
    在医院没有做手术、没有放疗、没有化疗,显然,医生在考虑治疗措施时,晚期加高龄是郑大爷的显著特点,保守治疗是合适的。有过求医经历的人知道,如果大医院的医生淡淡一句话:“回家去吧,想吃点啥就吃啥。”这往往就是不治之症的劝慰,懂行的会被吓个半死。而这样的病人回来之后,多数都会游走在诊所、偏方、民间中草医之间,抓住每根救命稻草,期待奇迹的出现。
    郑大爷信任吉医生,没有去寻找那些偏方,家人的明白事理也是重要原因吧。每当症状重些了,就来诊所打打针,消炎化痰、止咳平喘,有咳血时止血,有胸痛时止痛。那天晚上,大爷说:“出气不赢!”吉医生一听,肺部局限性喘鸣,这是由于癌性肿块压迫支气管引起的。给予舒张支气管药后,大爷觉得轻松些了。
    癌症的治疗往往是与死神赛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医生的无奈和无力感,还有别种滋味,无法言说。隔三差五地,郑大爷过来,吉医生看他消瘦下去,但是,谈话中还是“三十吃年饭,尽拣好的说。”有时说“还好”,有时说“还稳定”,所谓善意的谎言,病人也爱听。每次听到这些话,大爷就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很满足的样子。大爷不糊涂,可是就是从来不问自己到底是什么病,也不提一个癌字。吉医生看了很多这样的病人,就是不说穿病情,宁肯自己装糊涂。这是不是人在绝望时的心理表现呢?吉医生也思忖过,没有时间去深入研究。
    大爷有时给护士们带点吃的,一天还给医生带了一瓶好红酒。吉医生本想拒绝,可是,推让了几回,大爷很坚决,吉医生只好顺从,给病人一个安心吧。以前大爷也来,从来没有送过东西。是不是人到了最需要关怀的时刻,都会提请别人的关注呢?吉医生默默地记在心里,尽量地安排最有利于大爷的治疗。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人的主观愿望,而病魔,只会按照自己的节凑演变。
    大爷明显地呼吸越来越困难,病侧呼吸音减低,触诊语颤增强,叩诊呈浊音,这是胸腔积液征象。这时大爷已到了痛苦阶段,每一口呼吸都要张嘴用力吸,头一摇,象是乞求上苍的赐予。他的面色青紫,缺氧,虽然空气中有取之不尽的氧气,可是他的肺泡已被癌肿占据,积满了炎症液。胸腔积水又挤压了肺叶,让缺氧更是雪上加霜。
    大爷已到了最后的阶段。
    痛苦,无尽的痛苦,是这个阶段的普遍特征。吉医生见了太多痛不欲生要寻短见的病人。经常,他为终止治疗还是继续对症暂时解决而踌躇。放手不管,意味着残忍;继续治疗,会更加延长痛苦的过程。安乐死,国内还停留在讨论阶段,为法律所禁止。
    那天晚上九点多钟,郑大爷又被亲属用车送过来了。这么晚诊所都快下班了,一般都是来看个简单病、买点药的。附近居民都知道,这个联合诊所都是准点上下班,输液的、复杂的病例都会早点来,不耽误医生护士的下班。显然,郑大爷不是拿点药就能解决问题的。他自从确诊以来,一直都是来诊所帮助他度过难关,癌性剧痛的止痛、输液抗炎、止咳平喘……吉医生不打算推脱,赶紧给大爷听诊肺部,双肺满布湿罗音、哮鸣音,呼吸极度困难,口唇发绀,病人已无力坐住,身子斜躺在沙发上,癌魔已近乎耗尽了大爷的体力。病人已不能清晰发声,口中喃喃道:“吉医生,给我挂点水,快点,快点……”
    很显然,上吊针,病人有可能就在输液中逝去,这对一个小诊所是难以承受之重,病人也已没有治疗意义……他看着老人浑浊半闭的眼中露出的一丝哀求,心头好像被重击了一下。他在和家属的交往中也了解了他们的为人,便毫不犹豫地让护士白桐桐输上了液体。
    明知收益风险不对称,吉良毅却时常听从道义的召唤。医学是科学,有着自己的规律,不会因为主观道义而改变。可是,医学却是和人打交道,责任和豪情时时冲击着他,让他做出一些让旁人看来不甚明智的举动。一滴滴晶莹的液体像生命的甘霖,无声地滋润在大爷几近枯槁的身体中。他渐渐呼吸平稳了,断断续续地想和吉医生说话,吉医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摆摆手,示意他停止,别说话。这个时候,多说话对大爷都是一种体力的消耗,会加重他的缺氧。
    因为大爷病重,家里来了好几个人。吉医生在忙碌其他病人的间隙,招手让大爷的家属过来隔壁房间,尽量不引起大爷的注意。他压低声音,对大爷的儿子说:“明天别再把老人送来了,活受折磨。你一输液,给点葡萄糖能量,又延长两天,增加病人的痛苦。”
    老人的儿子倒也爽快:“大夫,那就求求你,给他说说,让他别来了。”
    吉医生说:“那不合适。难道我直截了当给病人说,‘你没得治,别来了’?那太残忍。”
    “那他吵着要来咋办?”那倒是实情,许多绝症的病人都越发要治,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是这种病人的普遍心理。
    吉医生也不好回答,便道:“你安慰安慰他,说说别的。只是不往这里送就是了。”
    此后再也没有见一过大爷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儿子带孩子来看感冒发烧,吉医生没有问起,不忍心问。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人人都不愿提起这道话题,似乎是一个不约而同的约定。
    只是,吉医生心里像失去什么似的。那滋味,难以言说。以后,又有一同学的母亲因癌去世,吉医生发微信安慰道:节哀顺变吧!人类,还远不是事事皆能,还有许多解决不了的问题。
    生老病死,死的心有不甘地走了;活着的继续过活,养儿育女,挣钱养家,向着美好。
    (六)雷松柏的故事
    雷松柏身材高大壮实,大圆脸。一进门就朝吉医生点头,似乎很认识的样子,说:“给我输点液。我呕,吃不下东西。”
    吉医生一听就知道,像这样直接点菜的一般都是老病人,或者诊断明确、有定型治疗方案的。即使如此,他还是需要了解情况,便按步骤询问起病史来。雷松柏不待一项项问,就介绍起自己的病情来:“我在省肿瘤医院住院才回来,吃了靶向药。这些日子天天呕,肚肠都呕得翻出来。给我打些止呕药,加点能量营养。”
    病人很健谈,说话条理清晰。后来熟了才知道,他做过农村拖拉机手,开过轧花厂,干过村支书。80年代来电子市场做生意,又在贵州开了多家手机店。人生旅途,本来凯歌高奏。生意顺风顺水,春风得意马蹄疾,轻舟已过万重山。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倏忽电闪雷鸣,艳阳隐晦,变作大雨倾盆,坦途变泥泞。三年前发现肺癌,做了手术,第一年就花掉了七十多万。去年复查肺部又有了阴影,肺癌复发了。手术失败,这时正好兴起了生物免疫疗法。他吃的靶向药就是这类,比过去的抗癌化疗药副反应小,有更好的疗效和生存期,但是还是有副作用,呕吐就是属于消化道副反应。
    年轻时拼命用健康换金钱,生病了再用金钱换健康。雷松柏躺在病床上,和其他病人闲聊的时候,都有这般的感慨。人生的这种循环是不是真的值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钱,他第一年的治疗费就没有着落。
    易瑞莎的出现改变了肺癌的治疗进程,也改变了医生的观念。以前闻癌色变,现在医学界慢慢认为癌症就是一种慢性病。由医界向外扩散,人们也开始接受这样的观念,不幸的癌症患者要学会与癌症和平共处,争取长期生存。
    雷松柏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省肿瘤医院复查,接受一个疗程的靶向药物治疗。自从国外首先发明生物免疫疗法药物后,世界各国都急起直追。印度最先量产仿制药,中国也研制引进。一些国外留学归来的,也在国内创业研制。雷松柏吃的靶向药是免费的,应该是药厂在医院做三期临床试验。时有征集病人应试者的消息,可见潮头之热。
    @归零者0 2018-12-21 21:34:35
    很有意思,值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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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还有精彩在后头!
    @归零者0 2018-12-21 21:34:35
    很有意思,值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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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我在这里看风云 2018-12-21 21:53:10
    作者说得真贴切:药名暗示疗效,往往在药店买药就看哪家名字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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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同感的不少哦
    @我在这里看风云 2018-12-21 22:01:20
    很贴近生活很真实,相信在现实生活中您也是一位妙手仁心的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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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呵呵
    一次次地奔走在肿瘤医院、诊所间,六、七年过去了,雷松柏还是自己走来走去,顽强地生存着。以前肺癌从发现到去世,一般不超过半年。鳞癌生存期长些,未分化癌有的两个月就走了。不得不叹服医学的神速进步,乍一看,令人欢欣鼓舞。可是深究下去,人的生存质量堪忧,痛苦期延长,费用大增。
    那天他来了,全身皮疹,瘙痒难耐,这是靶向药的过敏反应。吉医生给他用了抗过敏药,当然不如一般的荨麻疹那么显效。病人给肿瘤医院的经治医生打电话,又去了地区医院,都认为是靶向药过敏。肿瘤医院的医生让他过去看看,吉医生知道,一是给病人确诊,二是观察药物反应,这也是药物临床试验的重要数据。
    过了两天,雷松柏回来了。皮疹深红色,遍布全身,尤以躯干为甚,颗粒粗大,煞是吓人。吉医生看过无数的过敏性皮疹,像这种血红色的、层层叠叠的皮疹极少见,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治疗了四天,皮疹还是没有消退,吉医生建议他暂停口服靶向药,可是他坚持要按疗程服完,并说:“停药了,癌症怎么控制得住呢?”话语间透露出了他顽强的求生欲望,也许是手术失败把他弄怕了,再也经不起二次打击了吧?
    皮疹常被中医或民间解释成把毒“攻”出来了,雷松柏也有这样的观念,坚持不肯停药。吉医生本想告诉他,自身抵抗力是抵御癌症的基本力量,抗癌药的肝肾毒性会伤及机体的免疫力。可是看他固执的样子,加之离半月疗程只剩几天了,便一边护肝抗过敏,一边默许他继续服用抗癌药。
    足足过了三个星期,雷松柏的皮疹渐渐消退了。他还是按规律服用靶向药,说也奇怪,同样是服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皮疹。只是脸色渐渐变为青灰,说通俗点,和死人的颜色差不多,瞪着大大的眼睛,大白天也很吓人。以前一旦确诊癌症,生存期只有几个月,很残酷、很悲壮。现在,这一切成了一场拉锯战,精力和体力一点点耗尽,家人的爱心和耐心也承受着极限。他也有时念叨:“哎,不晓得还熬得多久?”有时又开玩笑说他因肝癌去世的亲家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他自己是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想想这真的很残酷,明知自己一步步滑向深渊,却手上没有攀援,只能眼睁睁地往下掉。生活变成了挣扎,人生似乎变为一场等待。
    好一阵没见了之后,那天他来了,躺在病床上,呼吸困难,说话有气无力。吉医生估计他又去肿瘤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拿起听诊器一听,两肺湿罗音、水泡音,和之前的郑大爷如出一辙。吉医生心里滑过一丝不祥,但没有表现出来。雷松柏问:“怎么样?”眼睛望着医生,好像要从医生的表情上探究自己的真实病情。吉医生说:“肺部有点炎症,喘,所以你出气不赢。”
    对于这样的末期病人,心理承受力已极为脆弱,所以医生说话总是故作镇定、轻描淡写,只有面对家属才会将病情坦诚相告。搞卫生的阿姨悄悄告诉吉医生,病人离开病床后,床单全湿,还有血迹。第一次没注意,以后次次如此。吉医生次日给病人检查时,他同样仰卧着,只把前胸让医生听。吉医生看到他腋下有纱布包裹,隐隐透着潮湿,这应该就是手术伤口。吉医生想给他详细检查一下,他反而压在身下更紧了。以前也碰到直肠改道的病人,不愿把肚子上的改道口给医生看。吉医生能理解,哪怕病人,也不愿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示给人看,而要保留一道最后的尊严吧。
    癌肿压迫、阻塞性肺炎,八年前的手术伤口恶化流脓渗血,雷松柏在爱人的搀扶下,缓缓地挪向停在诊所门口的小车。刚开始来的时候,他自己开车,说话还中气十足,现在是个年轻人来接的。看着他们的背景,吉医生知道告别的时刻已经来临,说不定哪天病人就不来了。
    果然他就没有再来过了。半月后的一天,他爱人来了,脸色惨白,声音嘶哑,要求打吊针。吉医生看她的样子,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大事,他不敢问,也没打算碰触别人的伤痛。
    他以前精力还好的时候,一看吉医生有空,便询问自己的发病原因。他抽烟,量不多,发病就戒了。做农机手的时候,蹲在抽水机边,也不懂避让油烟。做手机生意的时候,整天坐在桌前,在浸泡了机油的零部件堆里拣拣弄弄。无处不在的大气污染,年复一年的尾气雾霾……多因素的复合作用,这让医生也难以一言定夺。
    吉医生尽职尽责地治病,有时也发些哲理式的思考。郑大爷年纪大些,没有抗癌治疗,生存期半年。雷松柏对肺癌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和财力,花了二百多万,活了七、八年。前面阶段还活得轻松,让人幻觉中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后来就是人体的消磨和消蚀。这八年,他活着就是为了做一件事:求生。
    有病的想求生,无病的想长生。人的欲望看似合理,人的欲望却又无穷。对无穷,当然无法满足。也许,造物主就是这般设定的。
    人,造物主的下设成员,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被设定的模式规则呢?
    (七)患膀胱癌的李大爷

    听助理医生曾灿说,下午有个老爷爷要来看病。吉医生下午一上班,老爷爷就按约定来了。他叫李仁达,草坪人,很健谈,滔滔不绝地说:“我屙尿急,有些痛,一会儿又要去屙,又屙不出来,堵在里面,肚子胀。我是膀胱癌,在十医院做过手术。”
    吉医生慢慢地向他了解病情:“你是几月份做的手术?”
    “十月份。”
    吉医生给他检查,却并不见伤口。病人说:“就是烧的。”
    吉医生明白了,应该是电烧灼或者激光。便问:“做了化疗没有?”
    他说:“做了冲洗啊。”
    吉医生想可能是化疗药物冲洗膀胱,便进一步问:“没有口服抗癌药?”
    他说不清,看他头发没脱,也没有陈述以前有过恶心呕吐的反应,再看他这么大年纪,应该没有给他上化疗。
    吉医生心里有底了,病人七十六岁,高龄,消瘦,身体状况不好,起病半年才就诊,不排除已经转移。吉医生慎重起见,还是建议李大爷去手术医院复查。
    李大爷头摇得像个泼浪鼓:“去过了,上个星期还在十医院打吊针,这个星期又屙血了。”
    吉医生翻看他手里的病历资料,不齐全,很多癌症病人的诊断结论由家属收着,不给病人本人看。但是这个病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癌症,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他手上有一张B超检查单,显示前列腺肥大,按压膀胱区充盈。看病人尿胀得厉害,当务之急是让小便通畅,排出尿液。
    病人有前列腺肥大,用非那雄胺,蒌缩前列腺是没错的。问题是此药要连续用药一个星期才会显出临床效果,远水解不了近渴。对泌尿系敏感的抗生素也是要用的,如果这些还不能起效,就必须导尿了。现在病人膀胱肿瘤,有出血,最好不要触动,以免损伤尿道,或伤口,或癌块脱落,引起大出血。
    他也许不懂得此病的危险性,也放觉得年龄已大,无所谓了。一边输液,一边叙说着自己的发病经历,时而笑笑,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儿似的。
    “那是打芝麻的时候,在地里捆芝麻。一把芝麻才捆完,又要屙尿了!捆了一下午的芝麻,就屙了一下午的尿,屙又屙不出,一次一点点,有时屙尽血,好痛!老子不晓得是怎么过来的!”
    他又说:“后来我就到村里诊所打针,打了几天,还是不好。我就扯车前草煨水喝,天天喝!一天都喝三茶缸!喝了一个多月,还是时好时坏,就到城里来了,一查,膀胱癌!”
    吉医生一边听,一边心里隐痛:这就是许许多多农民生病过程的写照。有病先拖着,侥幸也许会好的。后来实在抗不住了,去医院,一查就是晚期!血尿的三大原因:结石、结核、肿瘤。他这么大年纪,严重血尿,持续时间长,首先就要高度怀疑泌尿系肿瘤。乡下医生的知识面、对疾病的认知上还是有很大的缺陷,很多疾病得不到早期发现,失去最佳治疗时机,往往就是这么造成的。
    给李大爷输液、消炎、止血,吉医生又让他做膀胱区热敷,他再去上厕所就没那么痛了,慢慢能解一点尿出来,经多次排尿,大爷轻松多了。有了这次治疗效果,李大爷建立起了对依诺诊所的信任,一有不适,就来解决点小问题。熟悉了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当年黄埔军校毕业,参加国军抗战,新婚才八天就归队参战。那天晚上,他父亲一人摸到日军宿舍,引爆身上的一束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让日军死伤二十多人。他是父亲的遗腹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文革中,伤尽天良的一些人指摘他父亲是“黄埔军校”,被划入敌对势力,受尽磨难。
    从医学的角度来看,长期的心理折磨是肿瘤的促发因素。社会动荡与人生磨难往往交互感应,而部分人会受害尤深。让人深感不平的是,受害者往往是好人和善人,而作恶之徒反而浑水摸鱼,占据高位。好人不长命,祸害贻千年。自此以后,吉医生对李大爷的病情格外关照。大爷坚持喝车前草煎水,在一个正规医生眼里,这样的民间习俗没有严格的科学验证,但只要不会对人体造成肯定的损伤,吉医生也不会劝止。
    膀胱癌的恶性程度不高,李大爷虽然痛苦,却仍然顽强地生存着。他的孙辈轮流送他来诊所看病,吉医生看到这些抗战的后代,心里有一丝丝的慰藉。早两年抗战老兵得到了政府补助,李仁达的父亲早就牺牲了,但他的父亲被追认为抗战烈士,领到了荣誉证书。
    @归零者0 2018-12-23 21:28:35
    好贴,顶,很有内容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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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热心人的顶帖。虽然俺曾在搜狐读书的小说《妇科实习医生》获得过点击量第一,并出版。但有热心的读者,俺把每一个贴子都当作一个新的起点!一步一步攀登,天天发文更新。


    
    宋朝词人陈亚,喜欢用中药名写词,很是精到、有趣得紧……

    
    (八)小宝宝的喘憋性肺炎
    来的小宝宝只有七个月,肛温40°C,额头上敷着退热贴,年轻的妈妈说昨晚突起高烧,凌晨抱去县医院,输了一晚上的液,退了,下午又烧起来了。吉医生一见就知道,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故事。小儿反复发热,输液,家长心急火燎。他检查过患儿,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宝宝鼻翼煽动,呼吸急促,两侧都有副耳残留,也就是看上去的肉钉钉,左侧两个,右侧三个。现在出生的孩子经常见到,以前却很少见。即使有,也只是很小的一点痕迹,这应该与环境污染、食物添加有关。以前报道双头蛇、连体动物、三条腿的青蛙,人们当做好奇。现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也慢慢发现了自身的改变,但是要回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当务之急是给宝宝退烧,吉医生开了布洛芬混悬液让年轻的妈妈喂。妈妈有些怀疑,这都是宝妈们备用的家常药啊!她有些半信半疑地倒开水喂药去了。诊所备有给小孩喂药用的葡萄糖,一直观察到小孩退烧了、稳定了才放回家去。这样增添医务人员的劳动,吉医生却认为是最好的治疗模式。
    给宝宝服下了退热药,在给其他病人看病的间隙,吉医生家常式地问了宝宝的一些情况。因为宝宝头偏小、体重不足,一问,却不是早产儿。吉医生观察到,母体内发育不良、低出生体重,有的出生后能迎头赶上,有的始终发育迟缓,后一种往往体质不好,毛病多。
    一个多小时后,护士白桐桐复查体温,小宝宝开始退烧了,由开始的耷头搭脑变为爱笑了,年轻的妈妈松了一口气。她问:“退热贴还要用吗?要不要取下来?”
    吉医生说:“不用了吧。” ”心想:现在正规医院也开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回想自己以前读医学院的时候,嘲笑那些赤脚医生,动不动就来三素一汤:抗生素、激素、维生素加输液。想不到时隔多年,正规大医院里的医生,当年科班出身,曾嘲笑乡下土医生的人,也回头捡起了这套东东。医学进步了,人群不一定能享受到带来的好处。科技滥用比科技落后还要可怕。
    她的问话打断了吉医生的沉思:“还要再打吊针吗?”
    “不用。”
    她满脸疑惑地说:“就吃这么点药?那我家里也有啊。”
    吉医生说:“小孩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发烧,病毒性的,现在给你开点抗病毒药吧。主要是观察,对症处理,退烧。其他需要吃的药还真不多。”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小孩发烧,下午和晚上体温会高些,可能会再烧起来。你晚上抱孩子再来复查一下。你缺的不是药,你只是不会用,看见宝宝烧起来了就惊慌,你最缺的是指导,所以要多跑几次诊所,医生帮你观察。”
    她听了,连声道谢。吉医生看她建立了信任,告诉她,这类常见病本不必跑大医院的,人多交叉感染,半天还看不上。
    她说:“我也想近点,给孩子早点看上病,可不知道哪里好哪里不好,还是去医院,心里踏实。要不是听俺服装市场隔壁摊位的人讲,也还不知道来这里呢。”
    原来她是做服装生意的,难怪穿的衣服很有几分别致。吉医生说完这话,心里也没底。现在社区医疗和诊所良莠不齐,病家也信心不足。家庭医生在国外行之有效,可是国内还只是一种提法,没有实际可操作性。首先是医务人员的配备要提高档次,医保要跟进。听说现在开口子,中医师承的、家传的都可以申办中医诊所。执业医师法规定执业医师才有资格给病人看病,中医瞧病也是一种医疗行为啊!医学院毕业生一茬又一茬,有的还不好就业,改行了,不知道为什么基层执业医生还是不能像国外一样正规化。国外无论大医院还是小诊所,里面的医生都是同样的培训体系出来的,执行的都是规范化标准化的医疗方案,病人无论去哪里,医生的医疗建议都是相同的。病人见识过多次,自然就会有同等的信任。小病先去家庭医生那里解决,大病专科问题再听从家庭医生的安排,去找专科医生。
    病人的就诊习惯是跟着现行体制安排走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都是游走在最有利于自己的道途上。吉医生从不怪病人的不良习惯,只是在现有的医疗环境下,尽力而为,矫正补救。他深知,小医生改变不了大环境,也没人倾听他的声音。但是,改变不了大环境,也不能去适应它,而要去做点滴的改进。
    小宝宝体温正常了,第二天出现咳嗽、哮喘。很多小孩都是这样的表现,烧退了,又咳嗽,说明并发了细菌感染,要上抗生素。实际上,无论成人还是小孩,感冒发烧初期阶段就用消炎药,一般会减轻随后的咳嗽。但这又与早期病毒性感冒不主张用抗生素相矛盾。决策取决于病人身体素质和风险,这要综合平衡,取一最有利于病人的方案。这种个体化的方案就不能一刀切。
    宝宝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来了,他们介绍说,小孩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新生儿肺炎。三个月时又咳嗽哮喘住过院。吉医生知道,这种小孩的抵抗力差,先天免疫功能不足,现在到了喘憋性肺炎,这也是儿童疾病很常见、又很令医生头痛的问题。这些年,这样的病儿更多了。可能大气污染、过敏性因素增多,不良刺激诱发的一系列肺疾患。
    年轻妈妈问:“我家宝宝为什么爱喘?”
    吉医生回答道:“出生体重不足,喉软骨发育不全。一吸气,喉软骨薄弱不能支撑,所以就喘。”又反问道:“你们两口子有哮喘的毛病吗?”
    她一惊:“这病有遗传?”
    吉医生说:“有遗传倾向和家族聚集。”
    她说:“我小时候爱喘,一发病就要半个多月才好。”
    吉医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个多星期,小宝宝好了。那些小孩哮喘、呼吸困难的日子里,家属着急,小孩时好时坏,吉医生恨不得把小孩的病扛走。人说医生有割股之心,做上了这份职业,急人之所急,自然之中就形成了。
    @白衣成道 2018-12-25 21:15:20
    楼主,多写点,别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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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感谢关注!
    (九)寻找艳容草
    吉良毅在湘西医院实习的时候听说过艳容草,真要去问个究竟的时候,又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他问过病房陪护的苗族阿妈,问过腊尔山来的苗大爷,语言交流不太通畅,连比带划,大意好像是美颜、提神、仙草……再去问当地土生土长的有些知识的人,交流顺畅了,可又众说纷纭,一头雾水。只有一次靠近目标,那是一个来参加“光明列车”行动的苗族小脚阿婆,做完白内障手术,她的眼睛看得见了,兴奋得挥舞着树枝般干枯的双手,胸前的蓝布花兜兜随风飘舞。吉良毅向她请教艳容草的事,她那天很高兴,不停地说,只是能听懂的更少,土音、苗语、加上旁人的翻译,连贯起来大致的意思是说,当时不是季节,不过家里还珍藏了些陈货,她天天都喝。吉良毅早就注意到,苗族小脚阿婆年过九十,黑发红颜,行动敏捷。阿婆大方地表示愿意送一点给吉良毅这个“小医生”,让他拣个日子去她家里拿。她的家需坐中巴到镇上,再坐船横渡水库,再走八十里山路。水上的船一天早晚两班,晚上进去,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吉良毅苦笑着,只好连声道谢,又摇摇头走了。
    吉良毅一直将此记挂心头,可是总也没有合适的机会。人就是这样,年青的时候,总认为来日方长、机会多多。等到一年又一年过去,蓦然回首,这才发现很多该做的事还没做,见该的人还没见。附近的美景,即使近在咫尺,也还没有去看过。这次他陪国外回来的同学一行来湘西寻访,一直隐藏在心头的愿望,又蓦地冒了出来。
    美妙的仙草似乎向他招手,神奇的效能似乎期待着有缘的医家来解谜,重新开放,福泽人间。为了顺利地找到艳容草,他行前做足了功课。撰写于清朝年间的《楚南苗志》记载艳容草:“生苗疆万山中,苗妇尝服之当茶,云泽容貌也。”这与他当年实习时遇到的苗族小脚阿婆说的“天天都喝”对应起来了!
    二十年过去,山还是当年的山,只是高速公路修进了昔日的苗疆。交通方便了,山里山外的交流大大增加,一些良种转基因作物也引入了,物产风貌逐年变化。历史悠久的艳容草,还在哪个僻静的角落里顽强地存在,默默地等待着有缘人的发掘吗?
    来到苗乡,吉良毅看到苗族少妇们衣着朴素、面色红润,年青的阿雅更是肤白貌美、细腻纯净。他想起《楚南苗志》的作者,一个清朝的汉人,当时来到陌生的苗疆,一定又惊奇又感佩。他以新奇的笔调写到苗女:“闻平日尝服艳容草,虽风日不避,而面目亦不至甚黧黑也。”汉地喝茶,不知艳容草为何物,更不会拿来当茶饮。山民整日辛勤劳作,男壮、妇女、老幼各司其职,不得闲暇。不会时时携带碍手碍脚的斗笠,在天气多变的苗地,难免经常栉风沐雨。即使如此,苗女们还是肤色白皙,“不至甚黧黑也”,民苗对比,这让外来的清朝作者十分惊叹钦羡!二百年过去,当地人秉承着相同的天赋,沐浴着同样的风雨,人的面貌外形还保持着大体的相似。
    他陪来的医学院同学留在州医院做学术讲座,吉良毅一个人孤身前往,深入遥远的苗寨。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陌生的挑战。他以前一有空就喜欢去云贵高原,深入边地山寨。这与诸多人的旅行习惯不符,身边的家人朋友都喜欢去繁华都市、港澳海外。他找不到驴友,只好每次都独行独往,体验着发自内心的欢愉。
    来到边地,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他自从创办诊所,每日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有一种禁锢式的恍觉。每次外出,他都感觉神清气爽,有一种海鱼从水底透出来换气似的畅快。临行,他排好班,检查过了预备药品器械,交待了应急预案,似有千斤重托。实际上他知道,医生护士们都来工作多年,训练有素,业务娴熟。只是工作性质不同,病人性命所托,责任重于泰山啊!
    一旦真正来到苗乡,他就彻底地放松了。边地僻远,丛林密布,草木茂盛。拐过一座山,庄稼地里长着荞麦、包谷、红薯。住户人家是木板墙壁、黑瓦屋顶,用瓦叠成好看的翘檐,屋前空坪边种着节节升高的红花。这情景,很像他儿时的家乡记忆。家乡就在这同一条江的下游,山千隔,水万重,却阻挡不了这铮铮淙淙、涓涓细流汇聚而成的连接。他儿时怎么也想像不到,自己生活的汉地湖区,水的上游竟然是风景迥异的苗乡!他发现,同一流域会有着相同的房屋样式、相近的风俗物产,这是古时水路交通左右着人们交流,构成区域社会形态的残留和印证。
    (十)遇见阿雅  
    他在边地旅行多了,有一种先天的直觉和敏感。知道哪里是方向,哪里可能隐藏着要搜寻的目标。来到白岩寨,走着走着觉得寒气袭人,他掏出指南针测了一下海拔:1156米!一入寨门,有一户人家,一个和善的老头,头上挽着黑巾,正在禾场上剥树皮,一根树干斜靠在三角叉上,老头用斧子慢慢地劈。吉良毅跟他打招呼,他停下手里的活,很和蔼地和吉良毅说话,丝毫没有耽误他活计的意思。他叫龙老发,曾做过队长,也算寨里的头面人物。两人越说越熟悉,便说好在他家里借住下来。
    吉良毅放下包,便去寨子里转悠。寨里是石板道,呈八卦阵排列,纵横交错,没有一条直路。整个寨子还算平整,却不修直道,看来是有意为之。靠道的一面都是人家房屋的后墙,清一色的石墙,没有窗,看来大门都是开在另一面去了。也有间或朝路开门的,都是小小的侧门,门墙护框都是石质的。从小小的侧门里望进去,房屋是朝向另一边。道上时有孩子追跑出来玩耍,一忽溜就不见了,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寨子布局防御性极强。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苗疆战乱频仍,土匪流窜。护家保身,是筑家要考虑的头等大事。一旦有强贼进入,就会陷入重围,四面皆兵,且迷途失道,难以脱身,只能是徒唤奈何、有去无回了!这种实用功效加心理威慑,可以阻止土匪强人的觊觎之心。
    天色渐渐抹黑,吉良毅往回走。转了几个圈,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又问了人,才摸到了寨子入口处的龙老发家里来。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以前的人会日出而作、日入而歇。乡村没有人工光线的干扰,天黑就是催促人们回家的自然信号。一是天黑不便于走路做事,二是黑暗中人有天然的胆怯。以前的常用词语盼望光明,那是古人在漫漫长夜里的热切期望。现在人工光线无处不在,甚至光污染惹人心烦,也就渐渐少用盼光明一词了。
    一进灶屋,只见火塘里的火烧得旺盛,火苗直窜,照得四壁通红。火塘上方的吊架上,一锅腊肉煮得乎乎作响。龙老发摆了两碗酒,递了一碗过来,然后自己右手也端起一碗,左手一并:“来,远方来的贵客,喝。”
    吉良毅看出这是苗家饮酒古礼,便连忙双手捧酒回礼,心里还直纳闷:“大伯也不询问能否饮酒,就先递过酒来,是不是苗家都是以酒代茶?”边庆幸自己还能喝,要不然不好拒绝,且不会下不来台?
    火塘、包谷酒,倾刻就冲走了寒意。此酒辛辣浓烈,后劲大,易醉人,他曾在黔东南一个苗寨里喝醉过,吐了个天翻地覆。凡属醉过的酒型,会有天然的记忆与畏惧。今晚的酒一下肚,他就觉得热血往上涌,头有些晕乎乎的。酒醉心里醒,何况他还没醉,他时刻记得自己的使命。趁着你来我往的敬酒,他往墙壁上打量,往灶台那边望,希望见到艳容草的踪迹。如果此物饮服成习,应该是不难找到的。他心里有打算,准备等到龙大伯喝到差不多了,愿意说真话了,才顺势提出问题来。
    这时有个穿蓝布碎花袄的女孩盛了一碗饭过来,很丝文地夹了一点菜,就到一边吃去了。吉良毅知道,苗家阿雅不和生人说话,女人吃饭也不上桌,特别是来客人的时候。
    @小白郎当 2018-12-28 22:47:44
    (十)遇见阿雅
    他在边地旅行多了,有一种先天的直觉和敏感。知道哪里是方向,哪里可能隐藏着要搜寻的目标。来到白岩寨,走着走着觉得寒气袭人,他掏出指南针测了一下海拔:1156米!一入寨门,有一户人家,一个和善的老头,头上挽着黑巾,正在禾场上剥树皮,一根树干斜靠在三角叉上,老头用斧子慢慢地劈。吉良毅跟他打招呼,他停下手里的活,很和蔼地和吉良毅说话,丝毫没有耽误他活计的意思。他叫龙老发,曾做过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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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的话
    中医讲究资格,越老越好。以传承门第论优劣,名师出高徒,不在名门的,难以冒出。西医是一个开放的系统,谁都可以进入研习,在同一体系下,遵循科学实证这一脉络,最终以可重复性的确证为原则。它是敞开的、兼容的,客观的,不以圈内前辈大佬之一言九鼎论优劣。相较之下,中医是玄乎的,不可见的。中医医案经常叙述一个个生动的例子,但是按照医案方法,同样的疾病在另一个病人身上施以同样的治疗,却看不到疗效。中医把这解释为辨证论治,用药结合人的体质、阴阳虚实。同一病人,请不同的中医专家教授来把脉,有的说是滑脉,有的说是冲脉,有的说是洪脉……同一种疾病,有的说要泻,有的说要补,有的说要利湿,有的说要化痰!终于清楚了,近乎玄学,没有一定之言。以前经常研读医案,却不甚了了,曾把自己归于用功不足,悟性缺乏。最后终至明白了:各说各话的医案其价值几乎为零!看到方剂组合层出不穷,曾感叹真是博大精深啊!后来琢磨了无数的“良方”、“奇方”、“金不换”,最后发现就是近乎一种数字组合游戏!这么多的药名,当然可以组合出无数的“秘方”。青蒿素、三尖杉酯碱等植物原料药证明,天然动植物肯定可以提炼有效药物,很多天然物种的药效有待人们去发现发拙。但是,植物提炼药不等于中医,也不能证明后者。寻找艳容草,是探寻一种苗文化,一种古代生存条件下人的智慧、经验,并用现代眼光,在当今实验条件下寻找实证和启发。
    趁着酒酣耳热之际,吉良毅探问道:“龙伯,寨子里谁家有艳容草?”
    龙老发一脸懵然的样子:“什么草?苗家的草,像牛身上的毛,多得数不清!”
    吉良毅心里一惊,暗自思忖:“我的问话莫非触犯了苗家的禁忌?莫非这是苗家的独门秘方,概不外传?”他碰了软钉子,就断住话头,改为喝酒,对龙伯的劝酒来者不拒。他的好酒量是轻易不会外露的,甚至非常熟悉的同事也不了解。以前喝酒,前三杯不动碗筷,只是三杯酒下肚,才会开始夹菜吃东西,和大家一起吃喝谈笑。这作派,曾镇住了多少试图比试酒量的豪客。只是后来开了诊所,随时有急诊,要随叫随到,就极少喝了,所以人们大多不知。
    今天是拿出底功的时候了!他醉过一次包谷酒,那次是在一个苗户家里。性直木讷、有些瘦弱的男主人,把家里的酒坛都搬出来了,放在八仙桌旁。吉良毅一行人拿大碗,只顾痛饮,碗碗见底,心里有些轻视这土法自酿酒。且要在天黑前赶到城区宾馆,故喝得急,推杯换盏,喝山地鸡汤。临走前摇晃了一下主人的酒坛,没剩下多少了!坐在回城的车上就开始呕吐,开了窗,把在苗家吃下的酒肉又回吐在苗乡的村道上,出租车身都洒满了酒水气。吃过亏的食物会留下不愉快的记忆,让你下次接触时会自动产生抗拒。虽然同是包谷酒,今天的醇厚,放置久,没有上次新酒的辛辣气。刚喝的时候唤起了醉酒记忆,但是慢慢喝起来,周身舒泰,简直适应极了!
    两人喝到第六碗的时候,龙老发起身小解,走路有些摇晃。吉良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心里在盘算着对方的酒量,再评估自己的余量,不致因自己先醉而误了大事。
    龙老发回来的时候,嘴里嚼着什么,吉良毅暗喜,莫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么快就找到了目标?忙问:“龙伯嘴里吃的什么仙草?”
    龙伯坦荡无隐的样子,张了张嘴,露出烟薰的黑牙,朝自己口里指指:“醒酒提神。”
    果然,再接下来喝,龙老发又好像从头开始一样,头不重,身不斜,手脚从容。吉良毅暗暗佩服苗家就地取材的百草,但又同时失望:“照这样下去,非但不能让他半酣,掏出他的真话,反而有可能自己先倒了!”只好率先说:“喝不得了,喝不得了。”
    龙老发先前就把一个茶罐放在了火塘边,这时操起一个木拖罐扒儿,倾出滚烫的茶,青绿色,递了一碗在吉良毅面前。吉良毅接过来,一闻,一股清苦的香味,很是奇特。喝一口,连声叫:“好茶,好茶!”他知道,这是苦丁茶。以前人家送了,自己泡,苦得不成滋味。可是经苗家一煮,进口香苦,回味甘甜。苦和甜,可以融为一体,他是第一次在苦丁茶这里得知的。
    吉良毅说:“苗家喝茶好丰富哦!这苦丁茶其实是冬青科,和茶树不是一个科,茶树属于山茶科。也就说,苗家拿来喝的不一定是茶,好多植物的叶子都可以啊?”
    龙老发直摇头:“俺不懂,俺不懂。俺们山里人只知道好喝的就拿来煮。”
    吉良毅附和说:“是啊,煮茶是古式饮法,唐朝以前是煮茶,宋朝以后才有冲泡茶的饮法。只有到苗家来,才能品尝到煮茶,古法保存得这么地道!其他地方早就只用沸水冲了!”
    龙老发眼睛瞪得直直的,咧着嘴直呵呵,说:“嘿嘿,煮个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啊?”
    吉良毅看他高兴,突然问:“山里还有拿哪些东西来煮茶的?”
    龙老发说:“还多啊,好多草也煮茶。”
    “什么草?”
    “俺说了名字,你也不认得。有的还坏人心术……”他又卡住不说了。
    “有没有专门男人喝的,专门女人喝的?”吉良毅启发式地问道。
    龙老发说:“有啊,专门男人喝的……”他忽然停住不说了,神秘地挤了挤眼。
    “专门女人喝的,是什么呢?”吉良毅赶紧道。
    龙老发说:“专门女人喝的……颜容茶嘛。”
    “艳容草是不是?”吉良毅盯着龙老发的眼睛。    
    “艳容……草,没有听说过。”
    吉良毅有些失望,紧接着,又似乎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且慢,他有印象了!他清楚地记得,艳容草在《辰州府志》、《凤凰厅志》归于药之属,《永顺县志》归于草类,《永绥厅志》不见其名,有颜容茶,也归于药之属。    
    应该,颜容茶就是艳容草!
    吉良毅喜出望外,忙问:“颜容茶,家里有吗?”    
    “哎哟,不光我屋里没得,全寨子都没一户人家有!”
    吉良毅心情陡暗,仍不死心,问:“那要到哪里寻?哪个寨子里有?”
    “哪个寨子都没得。”
    吉良毅如坠云里,喃喃地说:“不就是草吗?怎么就没了呢?”
    “哎哟,说得轻巧!以前晚上睡在寨子里,对面山上的老虎豺狼,这个叫那个吼,整晚都睡觉不着!而今没得了!从来没听到过了!”
    吉良毅问:“怎么才过几十年,就都灭绝了?”
    龙老发说:“一是打猎。生产队的时候,组织青壮年,日夜围剿,说是保护庄稼。二是人和老虎争食物,山鸡、毫猪、狸子、獐子,都被人下卡子,挖陷阱。人吃了,老虎吃没得吃,进寨子偷猪、羊、牛,栏子扎得严实,又要用枪打。虎狼野兽都是缺吃的,活活饿死的!到而今都绝种了!”
    吉良毅知道,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公路修进山寨,森林被分割成小块,野生动物的生存通道堵死,活动范围受限,活活憋死的!这里的灭绝的野生动物到最后的时候,一定很凄惨,很绝望!寨子里听到的吼叫,到最后关头说不定就是它们的呜咽哀鸣,悲痛的嚎叫!
    人啊,发展了自己,也施祸于他类。人在前进的步伐中,也有不谐调的脚步绊住了自己,丢失了许多的传统,并且一去而不回!
    吉良毅暗暗下了决心,艳容草,刚刚离去的声音还不遥远,我一定要把你找回!
    龙老发喝了酒,话也多了。看到吉良毅对野生动物灭绝痛心疾首,知道这城里来的人和苗家人的心是相通的,他寻找药草,不是像一般人一样探奇,而是为了发掘古老的习俗,是尊重山民的传统,便更拉近了感情的距离。他一边喝茶,一边叙起了自己隐秘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一个英俊的苗家后生。四月八,苗家的盛大节日,后生阿妹面对面站成两排,山歌唱到人心醉。龙老发喜欢撩站在对面第二个的阿妹对歌,山歌有如牛毛多,唱了一整天,还没唱完一条牛尾巴。唱到最后,阿妹们掏出荷包,各自抛向自己中意的哥哥。龙老发接到荷包,这时对歌自行散场,一对对青年男女,慢慢消失在山坡后树丛里。龙老发这才知道,阿妹叫黛枝,是夯都寨有名的心灵手巧,挑得一手好针线。
    接了绣球,黛枝就是他的人了。可是,他们的定情却遭到女方家族的反对。原来,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苗民起义,官兵镇压。原本一同起事,青岩寨最后经受不住官府的围剿和利诱,告发了夯都寨的苗首,苗首被拉走砍了头。至此,夯都寨发下毒誓,与青岩寨世世代代不往来、不婚娶。
    至此,只有一个办法——抢亲!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龙老发和本寨的十多个后生一起,悄悄摸进了夯都寨。本来,抢亲是苗家习俗,被抢的往往心甘情愿,只需要一个成亲的理由。因此,本寨族人亲属只会象征性地追赶拉扯,就会顺手放走男方寨子里的人。但是,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仇寨,夯都寨的人会不会真的拿起猎枪开火?龙老发一行人格外谨慎,小心翼翼地摸进了寨子,还好狗没叫。苗寨的狗,似乎熟悉了苗家人的气息,如果是外来城里人,那种走路姿势、身上气味就不对,多时就上窜下跳地狂吼起来。龙老发背上黛枝就跑,断路的后生边掩护边退,很快就出了寨子。等夯都寨的男女老少哇啦哇啦追赶过来,青岩寨后生们的黑影越跑越远了,最后追来的寨老对着天上放了两枪,就转身回去了。
    黛枝被抬到了青岩寨,来到了龙老发的茅屋。黛枝是龙老发的心头肉肉,只是一样让她不得开心。她在娘家天天都喝颜容茶,可是青岩寨没有。要采颜容茶,必经夯都寨。夯都寨地势高,进寨没有路,四面悬崖,陡坡峭立。当年官兵进剿困难,最后一个才陷落就是这个原因。龙老发决定铤而走险,他四更起身,想在天亮前穿过夯都寨,爬上寨后的高山采药。没想到还有同样早起的看牛伢,看牛伢是赶牛吃露水草的。看牛伢把牛绳系在树枝上,飞奔回寨告诉了大人。夯都寨的青年后生十多人,赶到寨后通往后山的小路旁伏草。伏草是苗家传统,就是埋伏在青草丛里捉拿路过的人。龙老发被捉,捆上草绳,押到黛枝娘家。寨里发出话来,需两条牛、六头猪,才能起人。两天过后,青岩寨牵了牛、赶了猪来,才把龙老发领回。黛枝的阿米(妈妈)捎了一包颜容草,并且放话,以后有了崽女,须得崽女陪同,才能过寨。崽女要来,就是来外家、走亲戚。苗家讲礼行,不怠慢客人。纵有千恩万仇,伸手不打笑脸人。
    流感来袭,累到说话都无力了!睡眠不足……
    吉良毅听完故事,唏嘘不已,他试探着问:“龙伯,耽误几天功夫,带我上山采艳容草,好不好?”他知道,龙老发愿意把自己年青时的事告诉外乡人,一定是对这人产生了信任和好感,便敢于提出请求了。
    龙老发不说话,只是喝茶,似有沉思,吉良毅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上,又不敢多问。
    夜已深,该睡觉了。主人家烧好了洗澡水,倒在木盆桶里,香气四溢。吉良毅坐在桶里,仔细看,水面上漂浮着香草。氤氲之气,雾含芳香。阵阵汗出,呼吸畅快。说也奇怪,无形中酒气就那么自然消了。
    清晨,伴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吉良毅醒了。山区生活,山风、鸟鸣、野物的嘶叫,时时传来,让城市生活久了的人,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感。是的,全无声息不算静,有鸟叫的衬托,才更显空旷静谧。
    吉良毅从櫊楼上下来,一眼看到龙老发背着背篓,里面有把小挖锄。看到客人下来了,便朝他喊:“走喽,上山!”
    吉良毅开始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不禁大喜道:“龙伯要显身手了!带俺上山采药,好,好!”
    出了门,他跟着龙老发朝寨外小道走,似觉身后有一阵得见异动,转身一看,原来龙老发的女儿阿雅跟在最后面。吉良毅朝她“哎”了一声,就算打过招呼。她只是羞涩地一笑,紧跑几步,跟上她阿爸去了。
    出了寨门,很快就是陡峭的山路。两旁峡谷壁立,就沿着这条山脊走,越往里走,地势越高。朝左边的深谷望去,谷底有小垄的耕地,仔细一看,原来有人在垄地上劳作。牛在拉犁耕地,跟在后面的人甩动着黄口黄口鞭子。远远望去,似两个小蚂蚁蠕动。还有一个妇女,扎着红头帕,穿花衣,弯腰劳作,就像一朵花草在晃动。右边峡谷更为幽野,没有人影,也没有人为开发的痕迹,只有森林和悬崖。这一切,让人认为这里还是人类无法踏足的处女地。人在大山里行走,在瑰丽而蛮荒的自然面前会感觉很渺小。其实这就是人的真实面目,人本来很渺小。在人工的景物和建筑里,人会心里膨胀,自我感觉良好。极目远眺,高楼林立,车流滚滚,人会觉得无所不能,万物尽在手中。
    大山是多层次的,是立体的,山连山,水绕山,山外还有山。有时来到高处,视野良好。有时钻入密林,浓荫蔽日。每隔一段时间,吉良毅便问朝哪个方向走,龙老发手一指,原来是对面的山。他们便下到谷底,跨过溪流,来到了对面的这座山,再朝山上爬坡。看似上上下下的重复,吉良毅知道,他们在接近目标,只是缓慢、拖沓、迂回。山路就是这样,或者说本真的自然原本就是这样。现代人追求直达便捷,路拉直了,速度果然加快了,过程减少了,心理体验简单了,一切变为平淡无奇的程式化了。
    上上下下的山,山外还有山,看似永远走不完。无限的蔓延,无边的緾绕。就像地球之外还有星球一样,类似的物体一环套着一环。生存圈有大有小,但遵循着同一的原理,自然宇宙界有一再重复的类似现象。人在数不清的未知面前,无法弄清一切,但通过这些一再重复的类似现象,可以感知并得到启发。
    吉良毅出了很多汗,手捧山泉水喝了,很快就感到肚子空空,咕咕地叫。正在这时,龙老发递来了煮熟的红薯,每人都拿着吃啃起来。山里人没有准时三餐之说,都是跟着太阳的升落和劳作的节奏来进食,这也是保存了先民们的生存状态。吉良毅出发前还心里嘀咕,怎么不吃早餐就往山里赶呢?原来早就带上了,这也许是他们的自然习惯吧。吉良毅想起旅游过的地方,藏民赶路带上糌粑,草原牧民带上馕,可以连续几天半月不落店不生火,只需要捧饮路上随处可见的泉水,这些都是同样的原理,根据不同条件的自然选择。
    红薯吃到嘴里特别软润香甜,是的,就是这些平时甚至不愿多看一眼的食品,此刻却分外和胃。吃到肚内,腿上慢慢又有了力气,渐渐又能跟上龙老发他们的步伐了。吉良毅去云贵湘西一带的寨子,接触多了,暗暗惊异于他们的走路速度。上山路,如履平地,男女老少皆如此。不惯的人,不多久就会气喘吁吁,小腿肚痛,髋关节酸胀,后继乏力,慢慢就不得不掉队了。吉良毅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回借宿的苗寨,天快黑了,他在熟悉的大路上遇到了去这个寨子的一队人,便跟着他们走近道。走了半途他才后悔了,最后一个的他竟然跟不上了,不认识路,也回不了大路,没有退路,便只能狠命地跟,在稍平一点的山路上就小跑。他不好意思说,再说也不可能让一队人都慢下来等他。跟在后面,他始终没有让一队人脱离自己的视线,终于,在看得见寨子的时候,又走到了自己认识的路上,心里再次升起了安全感,便在寨里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指引下回来了。
    经再次询问龙老发,说是离夯都寨不远了。说是不远,吉良毅心里也不敢确信,山里人的里程概念也许有他们自己的标准。有时问路,前面的人说还有二里路。走了一段,再问后面遇到的人,又说还有五里路。走下去才知道,至少是十里路!不过今天没关系,一边走,一边欣赏幽秘的原始山野,不觉时间之长短,路程之远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吉良毅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似仙境、似野地的大山丛中还会有人类聚焦的寨子。如果没有向导,他也决不敢踏入半步。流水声、野物的叫声、山涛的呼啸就是这世界的一切声响。人在蔽日的原始森林里会胆寒,即使有龙老发这样本地人的带领,会减轻,但也不会完全免除。人在群聚的环境里会感到自在,一旦脱离群体,就会有无助感,这是人的天性,也许可以部分地解释人是群居动物的原因吧。
    远远地,眼前看得见黑瓦屋顶了,随着山体转动又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寨子的全貌一览无余。瓦屋顶、木板楼,狗吠牛叫也远远传来,这应该就是夯都寨了。来到寨门口,龙老发推动木栅栏,牵动悬吊在木杆上的铃子便叮叮噹噹地响了起来。一个挽黑头巾的男子从崖坡高处的櫊楼上走了下来,一脸严肃,表情刻板,站在木栏边,却不开门。龙老发朝后面望,阿雅走上前来,黑头巾男子这时面色放松,打开了木栅栏。吉良毅这时想起龙老发年青时抢亲的旧事,果然今天得到了应验。
    古时候有一种说法:苗人好勇斗狠,轻生不要命。他们念恨记仇,重大的事情几辈子都不会忘记。龙老发进不了寨子,他的女儿出现,寨门才会打开。二十年过去了,这一当初立下的规矩还是铁板一块地执行。
    经过寨子,龙老发必要顺道拜望老丈人。龙老发背篓里拿出腊肉、糍粑献上,老丈人拉过阿雅,阿雅的外婆拉过阿雅的手,“心肝宝贝”叫个不停。时间冲刷了芥蒂,亲情是种子,会发出一根根温润的新芽。吉良毅在一旁看着,被苗人的纯朴而深深触动。
    吃过茶,一行人告辞出门,往山上走翻去。龙老发手拿小挖锄,在前面带路。寨子里的石板路虽蜿蜒却平缓,一出寨后门,出路陡峻起来,转了几个圈,回头望寨子便不见了踪影。吉良毅虽说多次旅游来过山区,但那是走马观花式的游玩,也没什么具体任务。现在上山,他的心里装着药草,便时时留意,生怕漏掉什么重大发现。当然即便真的艳容草出现在眼前,他也没有辨别能力。
    前面的龙老发忽地猫腰朝山坡那边斜穿过去,手伸向背后,从背篓里摸出小锄头,嗖嗖地挖起来。顺手扒了扒泥土,便捧出一蔸根状的东西,朝后面背篓里一扔。吉良毅心里估摸这不是艳容草,便问:“龙伯,这是什么?”
    “土天麻。”龙老发轻声说道。吉良毅知道这不是栽培天麻,价值不可同日而语。龙老发手一指,说:“你看,土天麻边上都有一棵枯树,这是土天麻吸了树的元气,树就枯死了,土天麻就得了精灵气。”吉良毅一看果然如此,又见龙老发每找到一株土天麻,旁边必有一根枯死的小树,不禁暗暗称奇。
    吉良毅原本将信将疑,只是亲眼所见,便百思不得其解。植物学、中药学书本上从未记载这类现象,民间却屡有说法,实物所验,不知是正规教材漏载,还是民间说法一地一说,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吉良毅一时想不明白。
    吉良毅暗暗佩服,龙老毅采药不是仅奔一草,而是兼收其他。一会儿,他的篓子里就有了土天麻、土田七神仙草。这些东西吉良毅并不认识,只能从以前学的中药学、草药学、植物学知识里来努力关联比附。从它们的名称里,似乎与中药天麻、田七有几分相似,可又差之较远,也许是地域差异的变种?中国真是地大物博,才有南桔北枳的现象啊!这些“土”名和本名的到底是不是同类植物,有无相似药理作用,吉良毅心中没底。他想,即使植物学家要把这些地方特产全弄清楚也非易,这就给人继续探寻的动力。
    土天麻、土田七有中药天麻、田七的影子,似乎牵扯得上。神仙草吉良毅完全不认识,便问:“这草的名字好神奇哟!”
    龙老伯说:“吃了赛过活神仙!”又挤挤眼,有些古怪地笑。
    吉良毅记起地方志上说起神仙草“可以饵妇女”,便猜想是不是让人吃了神魂飘荡、易于诱惑?便朝后望了一眼,发现阿雅不在身边,便直问:“男人吃还是女人吃?”
    龙老发说:“男人吃了朝山坡上跑,比狗还快!”
    “那女人吃了会怎样?”
    “女人吃了脸上红得像桃子,冒汗像洗过脸的,红光满面,喜欢开口唱山歌!”
    边走边说,龙老发忽地朝前一指,道:“那里有一个山洞,填了。”
    吉良毅顺着手指看过去,只见前方悬崖陡立,足有三百米高,腰部似有山洞的遗迹。龙老发说:“清朝的时候,苗民造反,官府进寨剿灭,全寨的人都躲到寨后的山洞里。洞口有寨兵把守,官兵围了一个月,攻不下。又用风车朝里薰烟,烟里加辣椒,洞里的人用棉被堵了。官兵就用土把洞口封了,一洞人都埋在里面。”吉良毅听得毛骨悚然,又有些不解:“一个月人都饿死了,还用封?”
    龙老发说:“苗民平时在洞里贮了包谷,洞壁有水渗出来,住个大半年都有吃有喝。”他忽然停住了,猫着腰朝山坡上紧走几步,蹲下来。吉良毅知道有新发现了,便跟过去,这时龙老发伸直了腰,朝地上一指,开心地笑:“这就是你要找的!”
    吉良毅睁大了眼睛,只见一片的小红花,单枝,朝天竖着,花未全开,山风拂过,好似骄傲地摇头,又好像神气地摇晃着脑袋,似在顽皮地调侃:“大哥,你终于找到我了?”
    吉良毅蹲下身,抚弄花丛。手拂过去,翻起片片红叶。他这才注意到,这草叶面青翠,叶底也就是背面却是有红色的红绒毛。山风拂过,青红交替翻滚,煞是好看!这时吉良毅记起,旧志书上记载此草又叫叶底红,正和眼前所见一致。
    “这草药怎么喝?直接泡茶?”吉良毅医者习惯,自然首先问到了使用方法。
    “晒干。直接喝有一股生味,又苦又涩口。”龙老发答道。
    吉良毅恍然大悟,就像茶叶、藤茶一样,都是或晒或急火炒杀青,除去苦涩味。看来生活的原理是相通的。
    “也可以扽烂、敷疮疖火毒。”龙老发进一步介绍道。
    吉良毅记起古书上介绍“可做金疮药”,这又一致起来。
    一切都似乎那么完美地对应起来。艳容草,纵然寻你千百度,蓦然回首,今天你却终于来到了身旁!
    吉良毅学着龙老发的样子扯起艳容草来,阿雅也赶过来加入,一层一层地压实在背篓里,一会儿就压了满满一背篓。背篓底下是先前采到的土天麻、土田七、神仙草。
    龙老发感慨地说:“以前这些草多的是,房前屋后都有,用不着跑到这么远的高山上来!”
    吉良毅诧异道:“以前你们寨子里就有这种草?”
    “有啊,姑娘媳妇婆婆都喝,跑到屋后随手扯!”
    “什么时候起就没有了?”
    “我也记不清,我只晓得我小时候到处都有,后来就看不到了。”
    “那是什么原因就没有了呢?”吉良毅追问道。
    龙老发直摇头,好像很难回答的样子。吉良毅想:气候环境都变化了,物种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满目所见,地上的树木庄稼野草种类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到处都长出了人工的建筑。这是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但龙老发回答不了,吉良毅也说不清,你让一个饱学之士来回答,恐怕也只能不了了之。吉良毅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时洞庭湖区的河湖里,到处都是毛叶儿——也就是如今炒成天价的刀鱼。那时的渔民起网,见到贴满丝网的毛叶儿,边摘边嘀咕:“毛叶儿,又是毛叶儿!”随手把鱼丢到一边。此鱼价贱不值钱,有时还卖不掉,鱼小从丝网上摘下来还麻烦,渔民当然轻视它。如今却难觅踪影,据说此鱼对水质的要求极高,以至日渐稀少,炒成了八千元一斤的天价。年青一代,很多人没见过此鱼,有人说起它过去的故事,以为天方夜谈。
    吉良毅收回思绪,望着眼前的珍稀之物,心想带一些艳容草鲜草回去,还带一些干草花茶回去,还要请搞药理的同学做成分分析,做成花茶饮用,做成外洗剂,看看白嫩肌肤的效果如何,看看对青春痘、面部色素沉着的功效几何……他太感谢龙老伯了,他虽然沉默寡言,却内心火热,上山采药,寻到了过去岁月逝去的宝藏!吉良毅看到龙老发瘦小的背影,略显佝偻,忽然觉得让这样沉重的背篓压伏在这样干瘦的躯体上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吉良毅想分担些什么,便紧走上前,把背篓抢过来,“嗨”地一声背在肩上。不想也许用力过猛,身子一歪,脚底打滑,背篓失手,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山坡。就连他自己也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连忙抓住长草,这时龙老发、阿雅也赶了过来,把他慢慢拉起。
    他的心里又是歉疚又是悔恨,正如一个寓言所言,一个人看着手里的鸡蛋,正想着蛋孵出鸡、鸡又下蛋……哐当一声,鸡蛋打破了!三人眼睁睁地看着背篓滚进了深渊,眨眼不见了。
    龙老发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扯余下的艳容草。阿雅也卖力地扯,吉良毅愧疚地跟了过来。坡地上的艳容草不多了,没有先前那么浓密,很快就被三个人扯完了。龙老发割了一把灯芯草,挽成草绳,把三个人的艳容草收集起来,捆成一束,朝背上一搭,便起身往回走。
    吉良毅看看天色暗了下来,这才想起清早出发,已经走了一天的路,按路程也有近百里,不禁暗暗惊叹:以前整天在诊室里坐,没想到还能激发出这么大的潜能!饿了啃几口煮红薯,渴了掬几捧山泉水,想方便就去一下背人的草丛里。这种返朴归真的生活能将人的生活程序归至极简。经历了这样的生活对比,才知原本人是不用那么多附加物的!简繁之间、城乡之间、体力脑力之间的转换调节,让人跳出日常缠绕之外,豁然开朗,忽然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
    走了一程,阿雅将草垛从阿爸肩上换下来,背到自己身上。山里的孩子很早就懂事,知道为家长分忧。看他次女俩配合默契,这一定是平常习惯成自然。
    前面是山涧,一根长长的枯木搭在上面。阿雅轻快地走了上去,突然脚底一滑,“哎哟”一声,人滚落涧下的溪水里。龙老发、吉良毅急忙向下游跑,赶在阿雅浮过来之前抓住了她。把她在激流中稳住了,再缓缓地拉上岸来。她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吐了几口水,又似乎不动不呼吸了。吉良毅抓起她的手摸脉搏,微弱得若有若无。他把她的头倾向一边,将她鼻子里的水捏出,仔细观察,她的鼻翼也不见扇动。他知道,呼吸骤停是生命危象,必须尽快恢复,便急忙俯下身子,把她口里的水尽量吸出来,口对口呼吸,吹了十五口气,胸前按压两下。还好,只做了几个回合,她的喉咙里似有吼声,呕吐了几口水,便大口呼吸起来。
    龙老发赶紧伏下头,贴住她的脸,“妹崽、妹崽”叫个不停。阿雅睁开眼,脸上有了红润,旁边的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吉良毅摸摸她的头,没有发现血肿。人在溪流里失控,最怕头撞礁石。头受撞击就会失去知觉,被激流卷走,随波逐流,就和物体一样,不知回避溪流里的枯木尖石,身体处处受伤,随着激流漩涡浮沉。吉良毅去年到猛洞河漂流,亲眼见到一个男游客戏水时栽到水里,救生衣滑脱,被激流冲到下游十多里才把尸体捞到,人已经浮肿扩大了两三倍的体积。
    还好,还好,阿雅清醒过来了。山里的孩子机灵抗击打,恢复起来很快。龙老伯捏了一小块红薯,塞进她嘴里。路上阿雅没吃多少东西,喊她吃红薯,她噘着小嘴不肯吃。估计现在饿了,她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冷红薯特甜,含糖量不少,吉良毅知道这对快速升高血糖有用。
    阿雅慢慢站了起来,小步走,越走越快。一行人犹如灾后遇救,心情特别轻松,步子越走越快。只是艳容草冲走了,只要人没事,草药还可以再扯的。
    暮色四围,这就像催促人快步的号令,三人几乎小跑。吉良毅知道,龙老发父女真正走起快步来是飞速的,他在多次山区旅游时领教过当地人的山路步伐。他们父女俩还在步速上照顾了自己。为了不拖后腿,他使出了浑身的动能,忍住了腿脚的酸痛。
    渐渐可以看到灯火了,那是青夯寨,是阿雅外婆家的寨子。早上来的时候没有过多停留,现在又累又饿,觉得寨子是格外温暖的希望。三人不约而同走到外婆家栅门口,一条狗窜了出来,“汪汪”直叫。门“吱嘎”一声开了,外公探出头来,灯光从屋里面照了出来。老人手搭凉棚,顺着灯光看清来人,便朝狗挥手制止道:“莫叫!莫叫!”狗子不叫了,跟在阿公身后,摇着尾巴,嗅嗅龙老发、阿雅的腿,有些陌生地望望吉良毅,靠近来。吉良毅怕狗,回避着走到阿公的身旁,一行人进了堂屋里来。
    阿婆闻声早就等在家里,捏捏阿雅的衣服,连声道:“阿唷,阿唷,我的心肝宝贝,衣都湿巴巴的,冷不冷?”忙朝火盆里添柴。即使夏夜山里人家也烤火,因为夜里寒气重。很快吊锅煮上了腊肉,三人炖着青菜吃饭。人饿的时候吃饭最香,阿雅到底是女孩子,丝文地挟菜,抿着小口吃。龙老发和吉良毅每人面前的脚边放了一碗包谷酒,两人吃得热火朝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男人饥饿时最天然的吃相,无论野老还是文人都是这般自然流露。山野环境配山民习俗,这是最和谐呈现的地方。
    阿雅贴身的湿衣在火塘边烤着,散发出阵阵热气,混合着少女特有的气息。现在阿雅的衣服烤干了,所有人的身体都暖融融的,肚子也饱了,头便晕乎乎地打起瞌睡来。用木盆洗了手脸,吉良毅、龙老发被阿公安排在歇柜上睡觉。吉良毅依稀记得,小时候走亲戚,在姑妈家,晚上也是睡在这样的柜面上。柜面下是贮藏室,可以放一些棉被衣物或者其它杂物,还有的放稻谷,可谓一物多用。这样的家具平时贮物,来了客人就在歇柜面上铺被子,当床睡觉。吉良毅现在想起,长大后就不知不觉不见了这些家具,今晚却在这里看到了,似乎回到了儿时生活,格外亲切温馨。苗寨生活慢半拍,古老的木器仍有存留,似乎是时光隧道中的不同时段。
    @半塘隐者 2022-04-02 11:17:17
    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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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真实呢,做了隐形化处理
    吉良毅这时才感觉到浑身酸软,下巴掖着被角,踏实、安全、温暖,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吉良毅睁开矇眬的眼,只见阳光从板壁缝隙间射进来,金晃晃的。鸡的残鸣似乎在最后地提醒主人该起床了。睡在另一头的龙老发已不见了踪影,看来早起是山里人固守的习惯。吉良毅穿衣起床,伸了伸懒腰,之后便觉格外的神清气爽。山里的空气和阳光似乎格外滋养人,而且还抚慰人的心灵。
    这时阿雅也从后面的房间里出来了,经过一夜的休息,就像经历了暴雨冲刷的新荷那般光鲜水灵。站在龙老发身边的时候,外人想象不到是这个精干老头的女儿。吉良毅在诊所工作的时候,也经常看到老年夫妇的孩子竟是那般的鲜嫩清灵,这和医学观点完全不符,就像是老鸡诞下了凤凰,直让人惊诧不已!
    三人吃过早饭就要回去了,吉良毅想起艳容草得而复失,如今还是两手空空而回,似乎这种神秘的药草,就是宿命中的难寻难得!他心有不甘地问阿公:“阿公,你家里有艳容草吗?”
    阿公一脸茫然,阿雅用苗话说了几句,只见阿公把头摇得像个泼浪鼓,阿雅翻译道:“阿公说没得,没得那样东西呢。”
    吉良毅奇怪:“他们寨子离后山近,怎么不采呢?”
    龙老发解释道:“而今这草不多了,难找!再说细妹崽打工去了,谁喝?寨里的阿妈都学电视里的明星,朝脸上抹香。”
    吉良毅明白了,无奈地笑。流失的传统和古方就像这寨前的流水琤琤淙淙,拐弯抹角就无声无息消失不见了。
    吉良毅明白了,天地变,人心变,风俗也变,所以回不到从前。艳容草的难寻只是众多濒临消失事物的冰山一角。如果不是因为医学研究价值,吉良毅也许不会一头钻进这座谜宫。既然陷入其中,也就像科学研究一样,越难越是激发人的好奇心,激发一探究竟的斗志与勇气。
    回到青岩寨已是傍晚,晚饭前吉良毅沿着寨子曲巷转了转,又出后寨门,眼前是稻田,远处是群山,黑黢黢的,神秘而让人畏惧,尤其是傍晚,更有几分大山威严的气势。吉良毅摸黑进了龙老发的家,一丝昏黄的灯光便给了他莫大的安慰,顿时胆怯全除,心复活跃。人类向往光明是一个古老的命题,可是近些年很少提了。现在不缺灯光,倒是灯光污染又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新课题。只有到了这古老的寨子,再次让他感受到了光明的可贵。
    倒在床上才感觉到了疲劳,吉良毅矇矇眬眬睡着了。睡梦中他听到楼下有激烈的争吵声,仔细分辨,却一句也听不懂,原来说的是苗话。他通过木板壁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头挽花帕的老苗妇正与龙老发争吵。吉良毅猜到苗妇是龙老发的堂客,可能从娘家回来了。争吵的内容他全然听不懂,突然他心里一沉,似乎觉得与已有关。他反复回想,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家的人。
    次早吃饭的时候,吉良毅感觉一家人神色不对,这时看到了白桐桐的微信,说是这几日诊所事情较多,有两个疑难病人非要吉医生看不可。他马上做出了返回的决定,并和龙老发一家人说了。他们一家人都没有挽留的意思,女主人如释重负,马上又有些歉疚地说:“小哥哥,对不起你哦!”那神情不是不留你,而是大家都不得已。
    送吉良毅出门的时候,龙老发低声说:“俺堂客昨天晚上骂俺们了……不,没有骂你,骂的是俺,还有幺妹儿。”
    吉良毅知道,幺妹儿是指阿雅。苗家习俗是对于犯错的众人,只骂自已家的人,不骂客人。现在龙老发和阿雅都挨了骂,一起上山的只有吉良毅没有挨骂,明显不过,阿妈只是迁怒于自家人。吉良毅又茫然又愧疚,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做错了什么?”
    龙老发看出他的不解,似有许多话不敢说。吉良毅望着他,等着他的话。龙老发开口小声说道:“俺堂客说,幺妹儿一个女娃家,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上山,又让你亲了嘴巴……”
    吉良毅一惊,没想到人工呼吸闯下大祸,犯了苗家的大忌!可是在那个危急的关头,他的抢救举动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丝毫没有考虑到旁及后果。他战战兢兢地问:“那怎么办?”
    龙老发说:“苗家习俗,哪个第一个亲了她的嘴,那就是她的男人。”
    吉良毅语塞,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想找阿雅出来说话,年青人有更多的理解和沟通吧,便停住脚步说:“我要问问阿雅。”
    龙老发眼睛一亮:“你问她?她会愿意的!”
    “不不不……”吉良毅手摆得飞快,“我想问她……”话噎喉头,又不知道说什么。
    “俺幺妹儿跟你到山上转了一天,嘴巴也让你亲了,脑壳也让你抱了,她不跟你,还怎么做人?”后面一连串响铃般的声音,吉良毅一看,原来阿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说话口齿伶俐,果然是一个泼辣女人。说话音质和昨晚一样,只是昨晚说的是苗话,现在和吉良毅说的是汉话。
    吉良毅在这样嘴巴飞快的人面前,感觉没有招架之功。不过阿妈说话虽快,却面容沉静,全无恶意。龙老发更一副是和善厚道模样,吉良毅内心里感受到了苗家人的纯朴。他们毫不装模作样,只是坦露心胸,要把自己心爱的女儿交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苗家的习俗和固执思维就是这么至纯至真,对他们来说,生活从来就是一道单选题!
    吉良毅眼前浮现了阿雅的音貌笑容,纯白的皮肤,上翘的嘴唇,秀美幽黑的长发。以前似乎没有觉察出,现在却有一种柔情涌动胸间。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什么,现在回味,却似有淡淡的香味。那天晚上吉良毅刚进他们家,第一眼见她,灯光下一个沉默羞涩不懂事的小阿妹!现在要牵手这样一个小妹妹?他心理上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吉良毅感觉背后有注视他的目光,猛一回头,眼角余光掠过木板楼上的身影,那是阿雅!轻盈一闪就躲回木柱后面去了。正当吉良毅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一物从木板楼上飞了下来,吉良毅接住了,原来是一个绣花香囊。抬头再望,木格窗户后面阿雅润红的面庞,透出了勇敢和少女的坚毅。吉良毅愣了一下,马上又缓过神来,向寨子外面走去。
    吉良毅是让村里的一个小伙子骑摩托车把他带出寨的。九曲十八弯,路在半山腰,朝下望去,不时有寨子掠过眼前,就像是一颗颗的黑珍珠,被翠绿的青山串了起来。高山苗为什么要朝大山进发,定居在险峻的深山里?看来这个古老的民族一定是受到了外力的强压,或者是甘愿选择与世无争的清静之地。苗家的迁居图反映了人类习性,而社会心理学与医学心理学有关联,人类行为模式与疾病流行与控制有关联。行医渐久,便自然关注到与医学有关的更广阔领域。大医广博,小医窄目,吉良毅是一个诊所医生,却是科班出身,受到正规系统的医学院教育。
    摩托车驶过寨旁小道的时候,有狗窜出来狂吠,声音很凶猛,不像宠物狗那般做作。山里的狗是传统土狗,看家护院很好,高声、猛扑、撕咬,当然有的只是做出这般动作,并不真正咬人。即使这样,也让外来者很害怕了。而对熟悉的人,它摇尾亲舔,一派安详,这让主人很容易鉴别危险还是安全,这样的狗便是很放心的看家助手。现在就有一条狗朝摩托车追来,吉良毅盯着它,边朝它“嗬、嗬”地吼。狗就这样一直保持一点距离追着,并不真正扑上来。随着离寨子越来越远,狗渐渐地慢了下来,停止追赶,拐了个山道就不见了。
    到了大路边,吉良毅下了摩托车,掏出十元钱给小伙子。这里有班车经过,吉良毅把背包放下,搁在草丛上,不致沾上泥巴。他知道,背包里比来时多了一样东西,心里一阵暖意,又有一丝负重感、责任感。
    汽笛在山谷里清脆地响起,一会儿,一台中巴车缓缓地停下了。吉良毅拉起背包上了车,售票大嫂露出一口大黄牙,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这里高寒山区,烧煤含氟多,饮水里含氟也高,长期摄入牙齿便变黄了。阿雅那样一口洁白的牙齿,难道是因为年少稚嫩的缘故?还没有摄入太多的氟?还没有饱经世事的风霜?
    中巴车跟着山路盘旋,车里的人左右甩动,有的抱住靠背,有的抓紧扶手,足抵车内能够受力的地方。因为紧张的姿势,所以坐在车里的人都不放松。这里虽是通车的大路,也只不过比进寨的路宽阔些,起伏和弯弧还是一样的不能避免。山路难行这是步足时代的古话,到了今天的轮子时代,这话还依然有效。
    在吉首车站赶上了火车,夕发朝至的火车是他的最爱。躺在卧铺上,可以静静地思考,还可以在熄灯前记一些东西,写行程日记、旅途感思。
    咣当咣当的铁轨震动声就像有节奏的安眠曲,吉良毅疲劳已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列车刚好快要靠站了。当他走出站前广场的时候,只见朝霞满天。他想,太阳每天都升起,晴朗的天气就会有朝霞,怎么以前就不觉得呢?好像看到朝霞还是小时候的事情,看来忙碌的生活和建筑的遮挡不但挡住人的视线,还会遮蔽心灵的窗口。任何事业疲劳都需要跳出式的调节,而山地旅行就是最好的调节方式。所以吉良毅觉得这一趟湘西之行收获满满,虽然没来带来艳容草,但是找到了行踪,就有再次深入的机会。
    @江南毛老四 2022-04-06 09:49:26
    假期已过,疫情散落,只有顶贴问候长存[d: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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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冠状病毒的一些哲学思考

    病毒和人类一样古老(更准确地说是比人类更为古老)。
    病毒一直伴随着人类的成长历程,而且还会继续和人类共生下去。
    以前没有病毒检测的概念,所以无数次的感染人类都是不知不觉的。
    如果每来一次病毒感染,人类都要封锁,人类会怎么样?
    真理只要再前进一小步,就成了谬误。
    崇尚科学不是要迷信科学,更不能以科学的名义违反科学的本义。
    一个儿童的成长过程中,童年期的几年就是在封锁中渡过的,对其今后的心理有什么影响?现代社会是成人主导的,儿童只能被动遵循并小心翼翼,成人们考虑过年幼群体的特点吗?
    世上没有两全的选择,所以才有运筹学、优选法等等,才有这样一些说法:“两害相权取其轻”等等。
    如果古人与今人能够穿越时空对话,到底是今人嘲笑古人的茫然无知还是古人嘲笑今人的手忙脚乱?
    生活终归正常化,与朋友们共同期待!
    一脚踏进诊所,便有一约定的男子在等待,白桐桐把病人引导过来。
    “吉医生,我咳了三个多月了。自己在药店买阿莫西林、阿奇霉素、头孢克肟、止咳糖浆,咳嗽反反复复,始终不好……”男子一坐下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似乎终于找到了知音和救星。
    吉良毅知道,咳嗽虽说是一常见病症,可就是有一些顽固性病例久治不愈。当然,从病人口中得知,他没有做过正规治疗。
    “你做什么工种?是油漆工吗?”
    “不是。”
    “是做送修吗?”吉良毅知道,装修的木匠、泥水匠也是吸入很多粉尘的,以前治疗过不少这样的病人。
    “不是。我是搬运,跟着司机走。”
    “哦,跟车搬运,有些尾气。”吉良毅点头,又问:“你家里还有谁咳嗽?”
    “噢,真的,我老婆也咳嗽。”
    “多久了?”
    “也有两个多月了……吉医生,别人讲是百日咳,要咳一百天,到底是不是?”
    吉良毅从临床思维中被他打断,便笑笑:“你现在咳了一百天了呀!不找到原因治疗,也不会自动好的。”
    “是啊,吃药当饭了,还是不好。”他抓了抓脑袋。
    吉良毅过问边思考,把可能的久咳原因逐个排查。
    “你以前患过结核病吗?”
    “没有。我家祖宗三代都没有。”很多病人被问到传染病这样很“丑”的病的时候,都会强调否认,这可算是一种病人的普遍心理。
    “咳嗽有痰吗?”
    “刚开始的时候有,现在没有了。”
    “嗯,吃了那么多抗生素,痰没有了。”他轻轻念道,又问“咳嗽带血丝吗?”他想排除结核、肿瘤。
    “没有。就是干咳,咳起来就是一阵,气憋不过来!”
    他仔细听诊,似有似无的哮呜音,才呼吸时才可听到。便问:“你以前感冒的时候扯吼吗?”扯吼是当地土话,指哮喘。
    “不扯吼。”
    “小时候叫呢?”吉医生知道,大部分的儿童哮喘都长大后自然缓解,此病有遗传倾向。
    “小时候也不。”病人答道。
    吉良毅的种种排查,都得不到有价值的诊断线索,一时陷入僵局。而没有诊断就不能针对性下药,如果像有的医生那样先来一通消炎药,大炮打蚊子,病人本来就自行服了不少抗生素了。病人求助医生,医生只能尽力专业相助,而不能火上浇油。
    吉良毅停了一会又问:“你家里新装修了吗?”
    病人好像被提醒了,说道:“是的噢,我家里去年九月份装修了的。”
    “什么时候住进去?”
    “过年前,十二月份。但是不对噢,都是简单装修,重新粉刷了一下墙壁,加了几个柜子……”
    吉良毅说:“墙壁油漆挥发,柜子板材挥发,二甲苯、甲醛刺激损伤呼吸道,引发呼吸道炎症反应,咳嗽性哮喘。表现为咳嗽,实质上是一种过敏性哮喘。我开始听你肺部的哮呜音,就是支气管痉挛引起的。你的哮呜音是全肺弥散性的,不是局限性的。如果局限性哮鸣,还要警惕肺肿瘤呢。”
    病人得到了解释,松了一口气。能否顺利康复,还有待治疗效果的检验。吉良毅知道治疗的最佳效果,需要病人的配合理解。又解释了一通相关情况:“以前肺部疾病以细菌性感染居多,现在工业社会的过敏性因素占比越来越大。过敏性哮喘,以咳嗽为主要表现,很容易误导,导致久治不愈。过敏性因素众多,要精确地找出原因来,那就需要耐心和细致,有时还需要调动医生的专业技能。所以有时看似简单,却并不容易。”
    弄清了原因,治疗就迎刃而解了。吉良毅让病人搬出新装修的房子,脱离接触。空气清新了,再辅以抗过敏药物。二天后复查,病人觉得呼吸顺畅多了,咳嗽减轻,听诊哮鸣音消失,总共一个多星期,病人就彻底痊愈了。真正高明的医生不是一上来就下猛药,而是看似在不经意的问诊中找出真相。不显山,不露水,功夫自然,水到渠成。实际上,近年来医学界逐渐认识到,哮喘和过敏密切相关。鼻炎、皮肤过敏、湿疹、哮喘这些疾病往往伴生,有遗传倾向,所以很多治疗药物相同。
    病人感叹道:“自己吃了三个多月的药没好,吉医生你随便发了几粒药,全好了!医术高明!”
    吉良毅心里清楚从专业上来说不算解决了什么大的疑难杂症,但是病人满意并赞不绝口,自己心里还是升起一丝慰藉。行医生涯,一次次的成就感积累起来,支撑了事业不断前行的动力。

    慢性鼻窦炎上颌窦积液怎么引流出来

    来的这个病人是上颌窦积液、积脓,医院要求做上颌窦根治术,就是在全麻下用鼻内镜操作,咬掉钩突,扩大窦口,将里面积液清理出来,填塞纱布,反复换药冲洗,过程长,痛苦大,破坏正常的生理结构。这个病人带来的CT片显示,左侧上颌窦内已积满液体,窦壁骨质有增生、破坏。可以看出,病史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病人不愿意做根治术,吉良毅于是建议他去某医院做球囊扩张,也是用鼻内镜导入软管,扩张球囊,造成窦口的微骨裂,扩大窦口,清除积液,这就不咬掉钩突,不改变鼻生理结构,损伤要小得多。病人咨询了,要求住院,还是要全麻。病人没有家属陪护和签字,还是做不了。他进一步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吉医生让他做液体置换、鼻内雾化,能够清除一点积脓出来。但是,还是不能根本解决问题。这种慢性疾病,光靠吃药产生不了多大疗效。什么抗生素、稀化液体让其易于排出,效果微乎其微。病人说鼻涕擤到陶瓷盆上,水都很难冲下去,可见多么地粘稠!如果做穿刺冲洗,会有短暂效果,但由于窦口没有开放,要想根治难乎其难。
    吉良毅反复斟酌了一个治疗方案,这个方法综合参考了上述一系列原理,但是从没有教科书介绍过,也查不到有任何医生做过的先例。
    他用14号导尿管,前端再粘多一些润滑甘油,从病人的左侧中鼻道导入。最难的要确保进入中鼻道,如果进入上鼻道就进入咽部了。试着从导管里注入一点生理盐水,如果咽部有凉水进入的感觉,就是插入咽部了。如果左侧鼻窦有咕咕的感觉,生理盐水从鼻腔里缓缓流下来,则是顺利进入上颌窦了。开始两次都没有插入上颌窦,再次确定向左推送并缓缓进入,这次成功了。旋转导尿管,冲入生理盐水,不断回抽出大量黄色脓液,过程中病人喷嚏,由于在球囊在注入了生理盐水,管子实际上已经卡在鼻窦里面了,所了喷嚏不能把管子冲出。这次冲洗终于让病人的上颌窦“重见天日”了,因为窦腔里面的脓液空出来,让空气可以进入了,重建了正常的气道。空气中氧的进入无比重要,因为密闭的环境会让厌氧菌、真菌繁殖,真菌侵蚀破坏组织很厉害,导致骨质都破坏了,可见侵蚀力多强!
    看看冲洗得差不多了,最后用消毒水冲冼了一遍,放出了一点点球囊中的生理盐水。注意只放一点点出来,有意留一些,让球囊处于半膨胀状态,轻轻拖出球囊,在拖的过程中,窦口被稍稍扩张并疏通了,这和鼻内镜的球囊扩张其实是一样的原理!而且效果也一样,损伤则几乎更微乎其微了!
    第一次通了,以后就迎刃而解了!插管更顺利了,液体一次比一次更稀化,易于排出。实际上躺下滴药也可以流入鼻窦了。但是,病人由于长期滴药,嗅觉已经丧失了。究其原因,主要是嗅区损伤。长期药物作用下,嗅膜受伤,嗅神经麻痹。在这样的情形下,最好减少药物对嗅区的刺激。嗅区位于上鼻甲对应的鼻中隔部位,在中鼻道之上。就是说,只要精确给药,是可以最大限度减少药物刺激的。每次冲洗让病人坐位,冲洗液自然流下,避开嗅区。既达到了治疗效果,又尽量不损伤嗅觉。
    过了三个月,病人痊愈了,嗅觉恢复了,复查CT积液消失,骨质有所修复。病人避免了手术,皆大欢喜。少做手术,多做无创治疗,减少医疗费用,节省医疗资源,施惠于患者,符合医学初衷,功莫大焉!


    高热惊厥的小儿

    一天下午二点多钟,街上骄阳似火,从诊所玻璃窗户望去,只见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孩子横过街道朝这边跑来,一进门,年轻妈妈大喊:“医生,快救我的宝宝!”男子怀里的孩子不停地抽搐抖动。吉良毅和护士一起让孩子躺到床位上,年轻妈妈死死掐着孩子的上唇,血都掐出来了。吉良毅让孩子妈妈拿开手,她不肯,大叫:“松不得,松不得!”吉良毅碰到了太多这样的场景,此时来不及解释,只是再次让她拿开手:“嘴唇破皮了,松开手!用药就会醒来的!”白桐桐给孩子吸氧,查肛温39.1℃,肌注复方氨林巴比妥,用酒精温热水物理降温。患儿阵阵抽搐,口唇青紫,眼睛上翻,口中有白色泡沫溢出。吉良毅让患儿头偏向一侧,防止吸入引起呼吸道窒息。在这过程中,白桐桐把液体也输上了,患儿抽动频率渐缓,慢慢停止了。这时,患儿哭了起来,醒了!一看孩子醒了,两个家长都松了一口气。
    孩子一哭,嘴唇绷扯活动,伤口出血了,白桐桐拿来纱布压迫止血。孩子妈妈问:“吉医生,昏迷不是要压人中吗?”
    吉良毅摇摇头,说:“从医学角度,这是徒劳无益的,反而有害。有时因为紧张,用力过猛,把口唇都掐破了。”
    孩子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孩子掐不醒来,心里发慌,手就越来越重了,掐破皮了都不晓得。”
    吉医生问:“你在哪里学的这个方法?”
    年轻妈妈说:“我也不记得在哪里学的,老人都这样说,掐人中可以醒来,我也看别人这样掐过。”
    吉医生知道习俗相传,也不知始于何时何地,便解释说:“中医有人中穴,就是上唇鼻唇沟中间位置,这是一个针灸穴位。但是掐的方法是民间形成的,这有任何科学根据。”他记得查阅过中医书籍,说是针刺人中穴配合水合氯醛灌肠,二十分钟就可以退烧。看到这里不禁笑了,灌肠水合氯醛,不用针刺,也是同样效果。又有医学期刊上关于中药临床疗效的论文,很多都是一组单独西药,一组西药配伍中药,说是中西配伍的疗效更佳,这样的论文价值几何?这些他没有和患儿家长说,只是告诉他们,以后不要掐人中了,应该物理降温,尽早送医院。小儿有高热惊厥习惯的,更容易每次发烧就重复出现,所以要尽早处理,防止高热。有的体温超过38.5度就抽搐,就要注意。也有的超过40度体温也不容易抽搐,这与遗传等因素有关。听到这里,孩子妈妈点头道:“是的,是的,我家孩子发烧就容易抽痉。”
    吉良毅说:“论体温,这孩子才39.1度,就抽起来了。抽搐的时候缺氧,容易造成脑损害,所以要尽快送医院吸氧止痉。”
    孩子妈妈追问:“吉医生,有没有办法治到以后不抽痉?”
    吉良毅知道许多家长都追求这类“治根”的方法,便笑笑:“长大了,大脑发育完善,自然就不抽痉了。现在主要是尽早处理,防止体温过高。多注意些孩子就行了。”
    输完液,孩子就玩耍吃东西了。小儿的病,来得急,去得也快,符合新生命蓬勃向上的特点。人间的疾苦、生命力顽强,每日都在这诊所里呈现。

    胸腔积液的病人

    诊所开在街道边,喇叭声、马达轰鸣声永无停歇。吉良毅听诊时要仔细辨听。以产在医院,环境安静,病人的呼吸音、咚哒咚哒的心跳、翻滚而过的肠鸣音都清晰易辨。而今开起了诊所,把工作地点搬到了街过,就得忍受这点工作的不便。
    有时他想,为什么不把诊所设在写字楼,或风景秀美、房屋宽敞、绿树成荫的地方?
    显然,人员集中、获客方便、醒目易找成了诊所人的主要考虑。有些开在僻静处的诊所门可罗雀,这又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将诊所开在熙攘热闹处的选择,更急功者甚至把诊所开到了市场。你去看看吾国,几乎每个市场都有诊所。
    存在的,并不一定合理。污染、噪音、嘈杂让聚焦病人处更添心烦。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么多诊所人的共同选择,一定自有其因。就连吉良毅这样明知其利弊的人也不能免俗,想及此,他不禁心里一阵苦笑。
    其实何止诊所,幼儿园开在大街边的也比比皆是。
    如果医疗机构、托幼机构的设立标准限定为远离大街,远离污染源,一定会让人们生活得更会心、更有序。
    吉良毅正在天马行空,这时来了一拨人,病人女性,50多岁,由子女、老伴等一众人陪同。看来她病过一段时间了,面色发青,坐在诊桌前都喘粗气,这种气促是心肺功能受阻的表现。
    吉医生问开了病情:“你咳嗽不?”
    “一点点咳。”
    “胸痛不?”
    “痛。”
    “哪边痛?还是都痛?”
    “这边痛。”病人指着左侧。
    “是呼吸时痛还是一直都痛?”
    “出气的时候痛。”
    吉医生知道,这是胸膜摩擦引起的,提示胸膜炎。
    大致问了病情,便给她做体格检查。吉医生指示道:“你跟着我念数,一、二、三、四、五……”病人声音拖长,跟着念数。叩诊左侧呈浊音,再听诊,左侧呼吸音减低,声音遥远,均提示左侧胸腔积液。
    这之前市里的益源医学检验中心刚开张,来联系过业务。吉医生便开出了胸部超声波申请单,并要求标定好胸水位置。
    独立的、专业的医学检验中心是近年来的新鲜事物,确实给小型医疗机构带来了方便,有了更多的诊断手段。下午,病人在家属的陪同下返回了诊所,和吉医生的诊断一致:左侧胸腔积液。和病人家属说清病情,决定尽快抽取积液,缓解呼吸困难。
    病人的女儿问:“我妈出气不赢和积水有关?”
    吉良毅点点头:“是的,胸腔积液压迫肺组织,引起呼吸困难。”
    吉良毅让病人端坐位,反向坐在椅子上,手抱椅背,这是抽取积液时所采取的惯常姿势。在左侧后背第四肋间处麻醉,这里也是超声波标记了紫药水的地方,回抽积液成功。换取胸腔穿刺针,沿麻醉处原路刺入,缓缓抽出液体,草绿色。在两支玻璃试管里留了样本,接着抽取积液。随着积液排出,病人呼吸轻松些了胸部压迫感松驰了。吉良毅看到差不多了便拔出了胸穿针。
    病人女儿不解地问:“吉医生,还有水,为什么不抽了?”
    吉医生告诉她:“不能一次抽尽!病人适应了胸腔的环境,一次抽液太多,以及回流突然加大,心脏会受不了的!”
    有时病人对医生的治疗措施不理解,特别在当前医疗市场化的背景下,病人有时会误以为医生增加治疗次数。好在病人是熟人介绍来的,有初步的了解信任。
    第二天检验结果出来了,渗出液,抗酸杆菌阴性,发现异型细胞,高度怀疑癌细胞。家属很着急,吉医生摇摇头,很肯定地说:“结核性胸膜炎,胸腔积液。”凭经验十之八、九不会错,不过还是怕有万一不济的时候,那就留待结核菌培养吧。
    一周后,TB菌培养阳性,吉医生知道,抗结核治疗刻不容缓,否则胸水抽而复涨,时间长了还有可能引起胸膜粘连、结核转移。
    有很多检验会发一些似是而非的报告,没有肯定性结果,真正的临床发现率不高,这时很需要医生的经验的担当。以前在医院,有层级制请示,遇棘手问题就上交,自己不承担什么。住院医、主治医、副主任医、主任医、科主任,一级级向上请示,像官场体系一样,出了问题集体承担,单位承担。现在开诊所,没有上级医师,没有回旋余地,从这一点来说,诊所工作要求更高,知识要更全面。能治则治,需转则转,含糊不得,否则不可收拾。
    医学检验不是万能的,面对千变万化的病例,有时找不出原因。而病人来到了诊所,不可能得不到治疗,这时,经验判断就大派用场。
    医学仪器越来越多,医生越来越依赖,一是惯性使然,二是避免争议。万一误诊或是漏诊,医患双方都会有一个基本的认同:仪器没检查出来!但是吉良毅知道,这一条规则在诊所基本失效,诊所医生似乎是无限责任,所以工作中他对每一病例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能胆大妄为,但也不能事事都推去医院,这样违背了开诊所的初衷,也久而久之影响诊所信誉,人家会认为这个诊所只能治点头疼脑热,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
    结核治疗有一条诊断性治疗的原则,就是当缺乏辅助检查证据而临床表现符合时,可以按结核治疗,如果症状步步好转,可以反过来确定诊断。
    给病人上了抗结核药物以后,又抽了三次胸水,桔红色,这是吃利福平所致。抽出的胸水一次比一次少,最后一次抽了50ML,就再也抽不出来了。吉良毅知道,剩余的一点胸水可以自行吸收。
    结核好转之后要规范治疗,否则易于复发转变为慢性。病人的症状消失了,咳嗽气促没有了,食欲好转,脸上泛出红润。继续排结核治疗一年,复查胸片,病人积液消失,肺部清晰,疾病痊愈了。家属欢天喜地,对吉医生感恩不尽。吉良毅口里说“应该的、应该的”,心里还是泛出一阵职业自豪感。
    这个病人不是癌,而她的儿子却真的五年后患了肺癌,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这是家族的宿命?母亲的这次患病只是一个提示和预演安排?陪母亲来看病,送胸水去检验中心化验跑前跑后,这时他才三十多岁,谁也想不到他的生命周期只有几年了。事后追忆,让人唏嘘不已,感叹生命的无常!
    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详情将在以后的章节里呈现。
    肤色与皮肤疾病

    诊所护士白桐桐并不白,黑黑的皮肤,幽亮的眸子,显著的双眼皮。一笑,朗朗的,银铃般清脆。摆拍是她的最大爱好,一个变通的景物,一套廉价的衣服,却能成为她照片中完美的道具。有的照片可以看出单手自拍的痕迹,还有许多照片,人远离镜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弄上去的。
    她的表姐却皮肤白皙,吉良毅第一眼看到就再一次印证了自己一惯的一个职业判断:女性皮肤白的往往脸上痘印疹子少,是谓白净;男性皮肤白的痘疹多,黑皮往往油亮无痕。白桐桐介绍表姐来处理面部小瑕疵,卢眠慧一见面就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说:“吉医生你看我这个有办法治不?”
    吉良毅一看,她的右鼻旁有一小小的毛囊感染,便用棉签压了压,说道:“这个已经硬结了……嗯,不大,也可以治。”又笑着说:“这又不影响,要那么完美干什么?”她的整个面部确实很白净,就只有这么一个小点点。
    卢眠慧听了不好意思,把头发捋了一下,问:“用激光么?”
    吉良毅点点头,解释道:“要用激光。你这个开始的时候就是皮脂腺感染,用针就可以挑出来。现在时间长了,硬化了,有些机化组织,要用激光把它汽化掉。”
    她连连点头,很是佩服吉医生的判断,“是的,是的。有半年了。”又有些担心地问:“会留疤么?”
    “不会的。尽量把伤口弄小点,内容物清干净。”
    卢眠慧略带忧愁的面容舒展开来,又一次笑了起来。她笑起来似有夹下巴,开口说话前习惯于额头皱一皱。如果放在别人脸上也许会是一种缺陷,可衬着她白净的面容,却也显得生动异常。
    吉良毅让白桐桐给卢眠慧局部消毒,复方利多卡因乳膏麻醉,把激光能量值调到5。能量太大疼痛明显,太小又延长激光手术时间。恰到好处的能量值和精巧的手法是吉良毅得到最佳手术效果的诀窍,并凭此赢得病人的信赖和广泛声誉。
    吉良毅手把激光枪头,按照红光指示游刃有余,得心应手。把硬结汽化,边缘刚好除掉,不伤及正常组织,又保证清除彻底。激光留有余地,配合多用棉签挤出,尽量减小伤口,恢复会更美观。有一个衡量伤口预后的指标:如果手术后表皮刚好能对合,用棉签压坚实后适当加压包扎伤口,往往日后的愈合很好,基本没有痕迹。只有个别瘢痕体质的例外。
    面部伤口、儿童、女性,这些都是特别要注意完美愈合的。身体其他部位、年长男性往往不会有这样精致完美的要求。虽说最好都要尽善尽美,但是医疗牵涉到美容的时候,容易留有遗憾,这些吉良毅在行医生涯中是必要心中有数。
    手术过程中,卢眠慧很配合,疼痛时只是稍稍皱一下眉。爱美是要付出代价的,平素最娇气的女孩,整容的时候也一声不吭了,看来意志和信念是克服痛苦的良药。吉良毅最后把黑色烧糊物擦出,反复多次,以免留在里面透过表皮有颜色,直到干脆利落地结束手术。卢眠慧回家的时候,给她带了一些消毒水,叮嘱她明天就可以揭了纱布,自己擦药水,让结痂自行脱落。
    一个多星期后,卢眠慧笑咪咪地来了,她鼻旁的小结没有了,伤口长平了,凑近看,痕迹极轻微。吉医生有把握,随着时间的延长,应该还会更好。

    恼人的肛周脓肿

    给他换药的时候,吉医生让他尽量弯下腰,屁股蹶上,擦过络合碘,用一根棉签探了一下,两个手术伤口,每边一个,洞很深,这是脓血放出后的窦道。又消过毒,放置凡士林纱布引流,清洁纱布覆盖,完成。
    “好久换一次药?”他直起腰,显然弯腰辛苦了,双手撑腰,把腰一闪一闪地。
    “每天都要换。”吉医生说。
    “十医院的医生说不容易好?”他又问,似有千般疑虑。
    “是的,肛门处污染伤口,裤子里又不透风,好得慢。”
    “能好吗?”
    吉医生点点头,肯定地说:“能好。”医生要给病人信心,但是又不能大包大揽。病情的发展往往千变万化,很多因素都会影响预后,包括规范治疗、病人配合等等。话说得太满,有时病人捡起你的一句话,会让你很难堪的。
    吉医生给他进上步解释道:“你这个是窦道,要引流通畅,再配合消炎。这个位置很靠近直肠了,如果化脓浸润,打通直肠,那就叫瘘管,很麻烦,有时会迁延不愈十多年。所以,你要按规范治疗,直到窦道愈合。”吉医生强调这个,他的行医经验告诉他,病人的依从性对最后的治疗效果至关重要。
    他眨巴着眼睛,望着医生,好像是理解了。
    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的病人对医生的话只是听听而已,有所保留。最常见的口头禅是:“你莫吓我。”言下之意,医生为了让病人掏钱,会夸大病情。对于私立诊所,人们尤其会这么想。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对医疗界的信任度降低,相互提防,双方都是受害者,对医疗方案的正确实施不利。很多病人会寻求医疗界的亲友,想听到“真话”,浪费了社会资源。不必要的重复劳动,牵扯了许多人的精力。细思之下,何止医疗界呢?
    这个病人是家乡人,在十医院做了手术,出院后始终不愈,在门诊复诊、换药,没完没了,三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流脓水。医生被病人问急了,也只是一句话:“不容易好。”后来投奔吉医生而来,还是有基本的信赖。可是就这,沟通和治疗也不可轻心大意。许多熟人或者本院的,因为放松了限度,最后闹到不可开交的都有。
    吉医生处理过许多这类的脓肿,有的肛周,有的臀部,有的腋下,有的背部,还有的是乳腺脓肿。总的来说,长在隐蔽部位或者腺体多、有分泌物溢出的部位易于生长。这好理解,这样的部位油腻,易于堵塞,并发感染。吉良毅对付这样的脓肿,总结了许多诀窍要点。一是脓肿切开部位要低,便于引流;二是旋转凡士林引流条,天天换药;三是囊壁、机化组织要切除;四是用碘酊在伤口内涂抹,既有强杀菌作用,又有化学烧灼作用。经此处理,一般都能大功告成。有的迁延不愈,是有隐性糖尿病没能找出。有的在医院切除了,伤口愈合了,过了几个月、一年又复发了。这里原因就比较多,有的是原发因素没有消除,有的是切除不彻底,还有的是重复感染发炎。
    病人知道这病的反复性,也很用心配合治疗,每天来换药。吉医生看到引流条一次比一次脓血要少,渐渐地肉芽从伤口底部长了出来,便只换药不放引流条了,一个多月伤口就闭合了。这时关键是要继续擦药,不可停药过早。
    病人每周都来复查一次,吉医生检查见伤口愈合,按压无疼痛,便问:“你坐着的时候伤口痛吗?”
    “开始不能坐,现在坐也不痛了。”病人很满意的口吻。
    吉医生告诉他已经完全好了,以后注意局部卫生,防止复发。
    焦虑症

    这个女病人进门的时候面带忧色、形容枯槁,瘦得不成样子。她的儿子陪同来的,极力主张她积极求治,看来家里人也为她的病伤透了脑筋,也希望她的病好起来,了却一家人的心事。她和吉医生说话的时候,语速极快,说话有些激动,一副惊慌无助的样子。
    “吉医生,我吃过的药要用箩筐装!都没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一天到晚肚子饱,嗝气,嗝几口气又舒服些。头昏脑胀,没精神。身上痛,两只腿麻木酸胀……”她说起来喋喋不休。
    吉医生问:“你睡眠好不好?”
    她连连摇头:“睡不着。白天又打瞌睡。”
    吉医生知道,主诉多,症状广泛分散,似乎全身各个系统都有毛病,是焦虑症的特征。他仔细地一一问了各个系统的相关情况,总的就是没有明显痛痒,哪里都不舒服。做了体格检查,没有阳性体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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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08 23:27:06  更:2022-04-22 19:5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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