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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我的北美雇佣兵生涯》(长篇原创)[第1页]

作者:healson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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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一更,多留脚印多支持。如转载,烦请注明作者及天涯转载,敬请垂注。

    《我的北美雇佣兵生涯》

    第一部 家在珠江

    一、少年闯祸

    我姓叶,叶德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文化的父母亲,会给我起这样一个不算太土的名字。我出生在中国广东省离G市比较近的村庄,自出生以来都过着十分贫穷而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到了七六年初,那场在中国发生的大浩劫还没有完全结束,那年我才十四岁,却发生一起对我有很大影响的事件,导致我不得不离乡别井,加入部队。

    事情是这样的:有四个小知青,下乡到我们村学农改造,一晃就四个多月了,他们当中有个叫“小青”的女孩子,个子不太高,却长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留着两条小辫子,很漂亮。当时和我最要好的哥们朱胜,大伙叫他“胜哥”的,马上就被小青的美丽所吸引。胜哥大我两岁,长得高大,人又特帅,经常趁着教小青做农活,和小青套上了近乎。几个小知青和我们一帮乡下孩子很玩得来,一放学我们几个死党——胜哥、我,还有田保国、田保家两兄弟就跑到田里找他们,农活虽苦,但在一起边忙活,边听几个小知青说说城里的新鲜事,也满有意思。

    开心的日子持续几个月,一天傍晚,胜哥带着田家两兄弟怒气冲冲来找我。胜哥劈头就问我:“小虎,我们要干事,你帮不帮?”

    他的神色很不好,作为兄弟,我想也没想:“帮,什么活也帮。”

    “我要废了村长这个老淫虫。”

    “村长……?”

    “对……”于是,胜哥把事情向我说了个大概:原来,今天胜哥和田家兄弟放学后又去田里找知青们做农活,却不见小青,问了其他人,都支支吾吾说小青不舒服,留在屋子里休息了。胜哥不放心,到了小青的屋子找人,才发现小青眼眶红肿,哭得声音沙哑。胜哥问了很久怎么回事,小青都不说,最后还是小青的同学告诉胜哥,昨晚小青被村长叫到家里,早上才回来,回家后一直在哭,衣服裤子全撕破了,敢情是遭了村长的毒手……

    胜哥知道后青筋暴起,马上和田家兄弟过来找我,誓要教训教训这个出了名的大淫虫。

    于是,我们几个商量过后,立即带上家伙,趁着夜色偷偷摸向村长家。胜哥偷了他爸的镰刀掖在裤头,首先爬到村长家的墙头,我和保国跟上,保家当时还小,太矮,留在墙外看风声。

    村长五十来岁的样子,矮个子,却满壮,老婆生病几年前就死了,丁个儿子也没留下半个,家里只有个卧床的疯老妈。那晚村长家中的灯还没灭,他好像在灯下阅读 的红本本。胜哥向我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保国先把村长引到大院里,而后和我一道突然袭击。

    我压低声音问道:“他认出我们怎么办?”

    胜哥拉出几块准备好的破布:“我早想好了,这个蒙上。另外,我还带了个面粉布袋,一会我过去套他的头,不怕他能认出。”

    “那怎么教训?”保国凑过来问道。

    “这老淫虫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坟头那边就欺负过张家村的一个姑娘,还有田大婶的闺女也被他搞得半疯,这次又毁了小青——为了免除祸害,我们不如今晚就把他给……”胜哥做了个刀切菜的手势。

    我吓得“啊”了一声,“杀人那?犯法的呀……”

    “不是杀人,是把他给阉了……”胜哥一面奸笑。

    “嘘……”保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村长可能听到我刚才“啊”的一声,似乎要开门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

    我们三个马上胡乱绑上布条,抄出家伙跳到村长的院子里。

    “谁呀?”村长边开门边为自己壮胆。

    胜哥和我一人一边,猫腰躲在门框外,保国则闪在院子的谷堆后。村长打开门,伸头出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哪来的野猫子?”正要缩头关门,保国拾起地上一块大泥巴向村长飞去,“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他的眉角。

    村长“啊”的一声冲出门,一边揉着眉角,一边叫嚷:“哪个兔崽子,活腻了你呀……”

    还没等村长说完,胜哥一步跨向前,双手拉开布袋一下就套在村长头上,我跟着冲上去,狠狠地对着村长的小腿就是一棒子,村长痛得“哇”的一声,扑倒在地上,脸朝地面来了个狗吃屎,露在外面的嘴巴啃了一口子泥,村长顾不得爬起,而双手忙着要脱去头上的布袋。

    我和胜哥连忙冲过去,一人一边死死把村长按在地上,胜哥高大,一下子骑在村长的右腿上,一只手按死了村长的右手,另一只手一巴掌刮在村长的脑门上。我也有样学样,骑住村长左腿,压着他的左手,这下子村长基本动弹不得。保国这时也冲了上来,胜哥使了个眼色,保国二话没说,几下子就抽掉村长的裤头带,我和胜哥松了松“座骑”,保国“哗”的一下就把村长的裤子拉到膝下,再用力一拽,连裤子带鞋子全拉掉,村长的光腚暴露在月光底下。

    “妈DB,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村长在挣扎,隔着布袋子含糊不清地嚷着。

    一来这时天比较黑,二来村长趴着,保国来来拨开半天,也找不到村长裆下的家伙,无从下手。胜哥做了个手势,示意把村长翻过来,于是我们用力把累坏了的村长咸鱼翻身。同样地骑在他的腿上,死死按住他的手,这下子,村长连小腿也动不了,但嘴上却不停骂着脏话。

    “我让你骂,让你骂。”胜哥火遮眼,边骂边狠狠地盖头盖面扇着村长。

    “妈DB,是朱家小子呀?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认出你了。”村长好像听出了胜哥的声音。

    胜哥吓得不敢再张声,更狠力地继续打着。

    村长翻过身,两只脚被我和胜哥扒得一个大八字,那条黑黑的老淫虫拖沓在黑毛中,萎缩在月色下。保国过来一手捉着它狠力地拉得老长,村长痛得哇哇叫。保国另一只手拿着从家里带来,平时用来磨面粉的木棒,却不知如何下手。

    胜哥见保国犯浑,示意保国过去压住村长的手脚,由他来操刀。只见胜哥一手拉起老淫虫,一手拿镰刀,手一拉,刀尖狠狠地一勾……

    “哇哇……”村长撕心裂肺地猪嚎起来,我连忙死死地按着村长嘴巴的位置,回头一看,村长裆下一滩血,还不住地喷着,但不知道是胜哥的手法不好还是什么原因,那老淫虫还有一截没割下,两个卵蛋俨然还在。

    这时,门外一阵拍门声,这是保家的信号——有人过来了,得马上闪人。我们马上甩下村长,胜哥把手中的半截老淫虫随手一扔,各自抄上家伙,冲上墙头,跳到墙外,找到外面的保家,匆匆跑回自家中。

    第二天我还没睡醒,老爸就把我拉起来,问我昨晚是不是和朱胜一起,把村长打了?甘不住老爸几句软硬逼供,我就全认了。老爸说,这下你可闯祸了,村长现在被送到县里的大医院,并说是一帮人干的,其中一个是朱胜,县派出所天未亮就来人把朱胜和四个知青一并带走,村长的弟弟在县里当干部,如果追究起来我可能要被关进局子里。

    我妈也急了,忙问怎么办?

    我爸坐了半天对我说,现在只有送你去当兵了,这几天县里部队招人,你到部队避一下,同时也可以历练历练。

    “小虎才十四岁呀?可以进部队?”我妈其实很舍不得我走,虽然她更爱比我小四岁的弟弟,叶仁牛。

    “我有点路子,改改户口本,试试啰。”

    就这样,我去了县城应征入伍。还记得那天我和老爸把家中四只肥鸡都带上,到应征处,通过熟人,终于盖了大印,条件符合。碰巧那天田保国和他爹也去了,保国他爹没路子,保国因为年纪和我一样,不合条件,本来不予批准,我死活也要我爸帮忙,如果保国进不了部队,我也不去。应征的干部熬不过我爸,怕我不去就把四只肥鸡也带走,最后同意盖上大印。

    还好,之后的体格检查我和保国都通过了,几天后,我们加入部队,拉到S市附近的训练营,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
    二、军旅生涯

    部队里的日子相当枯燥,除了训练就是训练。田保国和我在同一排,但不同班,不过我俩老呆一块儿。训练的确很苦,但我们都是农家子弟,本来就是苦惯的,再苦,也扛得住。

    开始艰难的三个月挺过来了,有一天上面来了几个大人物,说是要阅兵选拔侦察连骨干,于是大伙都挺起精神来,尽量表现自己。最后,我们排有两个被选上了,其中一个就是田保国,其实各方面的表现我和他都差不多,搏击、长跑、越野、装枪、闭水、修车……我俩在队里都算比较拔尖的,但说到射击,尤其是200米的远距离射击,保国是队中唯一的射击王,几乎是百发百中。

    就这样,保国被选入了侦察连,调离我们的团队,我少了个最亲密的死党及战友,不过,我很快就有了新有朋友——班里的战友很合得来,班长杨志峰,广东F市人,很有大哥风范,挺关照我们,他和我及单国宇最是混得来。单国宇,外号“肥仔”,长得不高,但很多肉,上海人,听他说是因为老爸工作调到南方,所以就全家跟着过来了。我问,城里人也参军?他笑说老爸要他到部队锻炼锻炼。

    天天训练,偶尔也干干支农活儿,一晃就两年多了,再过几个月,满三年,我就可以复员,队友们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日子,能从五湖四海聚到一起,确是一种缘份。

    有一天,上面突然接到命令,我们整个部队要拉到云南整训。

    于是大家都像炸开了锅——两年多了,都没挪过窝,终于有机会到其他省走走,大伙都当作是复员前的一次旅行。

    晚上,杨班、国宇和我底声地聊天,国宇问杨班,知道这趟为啥去云南吗?

    “不是整训吗?可能让我们复员前到外面见识见识。”我抢先答道。

    “你呀,懂个屁……”国宇把嘴凑近我和班长,“我们可能要上真正的战场了。”

    “什么?”

    “我们可能要去越南打仗……”

    “去越南打仗?这次整训可是我们整个军部,有四万多人呀?中越边境那边容得下么?”杨班有点不解。

    “不单是我们这个军,其他军区还有部队调过去呢!”

    “别听他吹,你又不是邓伯伯,瞎扯,睡了……”我转过头就不理他俩,睡过去了。

    但这回,真给国宇说中了,进入云南一个月,团长就开了个战前动员大会:宣告这年春节不能回家过了,由于越南受到苏联的唆摆,不断对我国边境人民进行骚扰,严重危害了我国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此,我国准备替共产主义教训越南,进行惩罚性的自卫反击战,大家要时刻准备好冲上战场为国争光……

    这下,大伙的热情一下子点燃了,春节不能回家过年确是有点遗憾,但一想起将有机会上真正的战场,大伙还是很兴奋,要知道,和平年代当兵,训练了两年多却无用武之地,大伙也憋得丧失积极性,难得听到这样振奋的消息。说真的,大家当时都没想像过战场的残酷,脑中灌输的都是如何为国杀敌,如何光荣地带着奖状回家……那个年代的军人,才算得上真正的阿娇——“太傻太天真”。

    记得好像是七九年二月中下旬,我们团就进入越南,但很奇怪,整个团都是急行军打先锋,有的营部还被安排打穿插,唯独我们班的十个人被撂在后面当后勤,杨班很恼火,想向排长论理,结果还没找到排长,人家连夜就被调到了前线。

    命令还是要执行的,我们班就负责拉弹药,保障一段补给线的安全。班长把我们班分成两队,一队五人,班长带一队,副班带一队,我和国宇分在班长一队。

    任务无味,每日如常,每天听着前线的炮火声,我们却在后方维护车队路线的安全,当时大家都觉得有点窝囊。

    但那天,我们进入越南的第五天中午,我们半个班五个人,巡视完路线后,坐在一个土堆后午餐,吃着刚用土包烩熟的番薯。突然,我看到五十米开外的草丛中有人影,马上扔掉手中的番薯卧倒,同时轻声叫道:“有情况……”

    于是,他们几个立即伏在地上,向我注视的方向望去。远处,五六个小毛孩,从草丛中钻出来,向我们慢慢走来,衣衫褴褛,投来怯怯的眼神,看样子,好像是饿坏了,闻到了我们烩的番薯香味,寻味而来。

    班长笑了笑:“没事了。”

    我们爬起来,战友小东子拾起地上几个番薯,和班长一同带过去要分给几个饿坏的小孩。当时我和单国宇以及另一个战友老头子留在土堆旁继续我们的午餐。

    “班长和小东子真管事,自己的午饭不吃,还管敌人的孩子。”单国宇边吃番薯边嘟囔。

    “你个肥仔,就知道吃。”老头子自己也在吃着,挤出一句。

    小东子和班长那边好像和小孩说着什么,太远没在意,突然间我看到那帮小孩“哗”地跑开了,只有小东子和班长站在那边,班长忽然大叫一声:“快扔掉,快……”

    还没说完,轰的一声爆炸,我坐的方向刚好面向班长,爆炸一响,一件东西向国宇的头上飞来,我来不及叫,一个向前,把国宇扑倒在地,飞来的东西“霍”的一声插在地上,原来是一柄枪,枪托早炸飞了,枪管上的背带还挂着血淋淋的一只断臂,也不知是班长的,还是小东子的。

    过了一会,我们才回过神来,国宇抓了枪就向小毛孩的方向冲去,我和老头子跟在后面跑,经过爆炸的位置时,只看到一块块带血的肉块、肠子、肉浆,两颗人头也炸得看不清谁是谁。

    追了一会就看到前面几个毛孩在逃,“哒哒哒”,愤怒的国宇向小毛孩乱枪扫射,没一会就撂倒几个,我也红了眼,没多想,朝着跑向另一方向的两个开火,这是我们在越南第一次开枪——第一次开枪,就杀了人,国宇冲向前,向两个未死尽的毛孩补了几枪。我走向这边察看,两个越南孩子,黑黑瘦瘦,八九岁的样子,翻着白眼,已然死透。

    老头子跟了上来,看了看,轻轻地摇头,没说什么。

    突然,远处的草丛动了起来,只见还有一个屁孩向丛林深处跑去。国宇立即一马当先追去,我和老头子跑在后面。别看国宇外号“肥仔”,跑起来一阵风似的,一点也不比我们差。

    在丛林中左窜右窜,几间草屋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屁孩几下子就钻进其中一个房子。

    国宇一句话也没说,向着草房“哒哒哒”乱扫一通,同时在地上打了个滚,转换着射击点,以免屋内有人向他回击。我和老头子也一听到枪响,马上伏在地上。

    枪声间歇中,一间屋子的门蓦地打开,一个老妇人冲了出来,不顾手臂上流着血,冲出房间高举双手,“咿咿哎哎”地用越南话向我们说着什么,还没等她说完,一梭子弹从国宇那边向她射去,正中眉心。老头子别过头去,不敢看了。

    我和国宇小心走向那几间草房,一脚把门踹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已死在房间。另一个屋子,除了门外刚被打死的女人外,屋内还躺着两个女人,一个被打爆了脑袋,另一个是老太婆,只是脚中了枪,没死,国宇走过去,在她脑门上“噗”的补上一枪。

    最后搜遍了几间草房,确定没有生口,我们才离去。

    回到营部第二天,政委就找我们分别谈话,我咬死没说出全部经过,只说受到越南小童袭击,被逼自卫。但估计是老头子把真相都捅了出去,过了两天我和单国宇就被关了起来。当时规定,战俘投降了,就不能擅自处决,更别说是一般的平民了,杀了平民,就相当于国内杀人一样,我们可是要受军事法庭审判的。

    在后方大牢内我和国宇是分开关押的,政委找我谈了几次话,暗示我是不是可以把整个事儿包揽起来,我没意见,马上签了字。但过后从政委与我的对话中得知,国宇也很有义气,他死死地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怎么也不松口。

    一晚,看守我的战友对我说,你很快就没事了,国宇已经送回G市了。

    我说,你不是说笑吧,还没过法庭呢,不要逗我了。

    那战友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呀,下面都传开了,国宇是什么人物?人家老爷子是GZ军区副司令呀。你们全团都上一线了,为什么就留你们班?呵呵,不就是人家老爷子的意思?

    我想想终于明白了,单国宇原来有这样的背景,怪不得他有那么多内幕,还一直瞒着我。

    在所谓的大牢里又关了两天,政委又来要我重写报告,要我写成和最初说的那样,就是自卫杀敌。大名一签,加个手印,没几天就放我出来,只是不再留在军营中,而是直接把我送回老家——立即复员。

    就这样,我就穿着一身破旧的军装,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村庄,三年了,一切如初,不过,我长高了……
    三、回乡省亲(1)

    回到家乡,村口就听到有人叫我“小虎哥”,很脸熟,但却不敢叫出名字。

    “我是保家呀,小虎哥。”

    我定眼看了看,正是田保家,才三年,足足长高了两个头,我一米七四,也不算矮了吧?这小仔,还高我小半个头。

    “臭小子,吃什么把你撑得那么大了?真不敢认出你来。”

    保家傻笑着,边聊边进村。保家告诉我两件我一定爱听的大事,第一件是关于那个老淫虫村长的。

    在上一年夏天,这个老淫虫又趁着端午节很多村里人都去了县城看龙舟的机会,骗了张大叔家的闺女到甘蔗地,花语巧言加上暴力对张小妹进行奸淫,几个路过的大叔听到呼叫声,冲到甘蔗地,当场就把村长逮个正着,当时村长刚把张家小妹的衣裤扒光,准备霸王硬上弓,看到有人冲过来,自己连裤子也来不及穿上,直接就被拉到派出所,由于围观的人太多,县城都传开了,村长的弟弟想包也包不住,结果,最后村长被判三年,算走运了。

    我听了有点犯浑,低声问:“当年我们不是把这厮给阉了吗?怎么还可以害人?”

    “还不是胜哥,才割了半截,割下的又没带走,听说村长花了几万块钱又给接上了,如果当时你们把那半截拿去喂狗,张家的闺女可能就不用受罪了。”

    “去去去,那时情况紧急,你又在外面拍门,慌着呢,还带那玩意干嘛?……对了,另一件是啥事?”

    “呵呵,喜事,你猜,过年前谁回来了?”

    “谁?”我想了想,“大胜哥?”

    “小虎哥你真利害,一猜就中,那天也是我在村口碰到了大胜哥,他还带了个媳妇儿,又高又靓女。”

    “操,还泡妞了?坐局子还有妞送?呵呵,他现在在家中?一会儿一起去看他。”

    “他不在村子,过了元宵大胜哥就回G市去了,不过,他留了个地址,让我有空到G市找他玩。”

    回到家,那个开心呀,又看到离别三年多的亲人了。弟弟仁牛长高了,但却一样的瘦,这小子好像生来就是读书的料,竟考上了县里的重点初中。我用力拍着他的胳膊:“二牛,好样的你呀。”

    父母没变,一样把我当作小屁孩,老妈子盯着我热泪盈眶,左看右摸,像怕我少了胳膊缺了腿。

    老爸用力拍打着我的胳膊:“算你没白费,真是结实。”说完就到后院捉鸡,说是今晚要做个丰盛的大餐。我很久没吃过家里的菜,听到了就口水直流……

    在家乡的日子格外的逍遥,远离军营那种紧张而又辛苦的生活,有空就约上以前几个哥们一起聊聊天,打打牌。当然了,现在朱胜和田保国都不在村里,和我最聊得来的就数保家了,这小子没心读书,老是逃课,经常和我爬到村后的山上掏鸟蛋,捉穿山甲,累了就坐在山头上,听我讲述在军营中的故事,听得这小子呆了眼,一面神往的样子。

    “小虎哥呀,我哥有时来信也说他在部队中的事,好像没有什么精彩的,怎么你的军队这么有意思?”

    “呵呵,我是正规陆军,你哥只是侦察兵,懂么?你哥只是探路,我却是打仗的……”我胡乱瞎吹。

    回乡不到一个月,电台广播宣布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胜利结束,顺利达到了惩戒越南的目的,共歼敌五万多人,有效地保证了我国南疆的安全……

    “就这样结束了。”听完新闻广播,我自言自语,心中为杨班和小东子的牺牲默哀。

    “哥,”仁牛拍了我一下,“在想什么呢?……我倒是想知道,死了这么多人,又退了回来,就是因为小孩子不听话,要打屁股?——这究竟值不值得?”

    是呀,究竟值不值得?我真有点迷糊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保家的叫喊声:“小虎哥,快出来,我们到村口车站去接我哥啰。”

    “啥?”我冲出门去,看到了保家,“你哥今天回来?”

    “刚接到电报,说今天中午就到,走,一起去等。”

    在村口接到保国时大家都很兴奋,两年多没见了,保国更加黑,更加结实,脸面瘦得像切去一块肉,这样子,和保家站到一块,操,简直就是双胞胎。兄弟长得相像的海去了,但像得和饼印一样,连身高也相差毫厘,比双胞胎更双胞胎的,还真是少见。以前就觉得他两兄弟长得很像,但从来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像。

    我俩相见,互相就是给对方一拳头,大家倒退两步后,“哈哈”相对而笑——两年多没见,力量却是比军训时强多了,但可以感觉到,保国力量更大更急,如果给我老爸看到,一定又会惊叹“没白费”了。

    保国看到弟弟长得这么高,也一脸惊讶,“你小子趁我不在,把我的一份粮也吃了呀?”

    我们笑呵呵地回村,他俩兄弟要回家报到,我们约好了明天带上酒上山,一起喝个痛快。

    第二天和田家兄弟在山上对酒当歌,开心无限。我把我后来在军营中的事及在越南的那次遭遇绘声绘色地告诉了保国,听得他感慨连连。而后,保国也把他选入侦察连队后的军旅生活向我道来。

    原来,保国加入的不是一般的侦察连,而是特种侦察连,具体点,是负责狙击任务的独立连队,普通士兵的训练他们一样不能少,但有好几方面的要求却是更高更强。一个是射击,保国说正常的风速下,给他一把SVD(就是大名鼎鼎的Evgeniy Fedorovich Dragunovis,苏制,1958至1963年间由德拉贡诺夫设计的一种半自动狙击步枪),而目标基本静止的话,他可以做到“三保证”,1000米内保证击到目标,800米内可以打中对方头部,而600米内,可以一枪毙命。
    三、回乡省亲(2)
    “哥,你杀过人了?”

    “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记得当时保国说了句这样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教官给灌的脑。

    保国在特种连训练了一年,就到了云南勐腊县的中缅边界,也就是西双版纳地区,去执行任务。任务都很简单,地点、时间、人物特征都记下,执行就是了。通常两人小组,一个观察员,主要负责监视目标及测风速,有时也充当副狙击的任务,另一个当然就是主狙击手了,通常提前一天到达指定射击点,隐蔽起来,等到指定时间目标出现,一枪解决。完成任务马上离开,一般不再补枪。

    “保国呀,那你一共执行过多少次这样的任务呢?”

    “也就十来次吧,开始几次还是当观察员,后来都是主狙击手,有几次还是单独执行任务。”

    “哥,挑几个儿精彩的说说啦。”

    于是,保国讲述了一次任务的经历。

    时间发生在他刚完成训练,开始执行任务不久的时候,那时他只是充当观察员,与一个代号叫“山猫”的战友一同执行任务,跨过边境线,伏击一个军营的军官。当时是盛夏,森林的蚊子又大又多,尽管他们都做足了防蚊措施,但只要人不动,蚊子就往暴露的地方咬,因此任务执行起来很艰苦。

    走了一天,才穿过深林,到达指定位置,在一个山腰的灌木林中,可以俯视到六百米开外的军营,军营不太大,并没有统一的军服,可能是边境的土匪。目标的房子很容易找到,但目标一直没有出现。

    灌木林中隐蔽并不难,但是蚊子比森林中更多,遮天闭地,在头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当时,“山猫”和保国都用布把自己包成木乃伊一样,眼睛上还带上雪镜,才勉强避开蚊子的攻击。

    就这样,大半天过去了,直到差不多到指定的射击时间,一辆吉普车才出现在军官的营房前,保国马上示警,“山猫”迅速端正了射击姿势。这时目标人物走出营房外,保国马上报了风速,可以射击了。

    但“山猫”瞄了好几次,都没有最后扣动扳机,主是因为带了手套,开枪不顺手。狙击手瞄好目标后,扣扳机的手既要沉稳,又要迅速,屏着呼吸就一下子,若果有犹豫或手指稍微碰了枪把,射出的子弹就会偏离目标,因为狙击目标通常在500米以外(射击点距离目标越远,就越难被发现,任务完成后就越容易撤离,对狙击手本身来说就越安全,但对枪械和射击的要求就更高),这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

    时间越来越紧逼,看样子目标要走向吉普,如果上了车,基本上就没有射击的机会了。“山猫”马上脱下右手手套,屏住气。保国再次报了风速,“山猫”稍作调整,一下子扣动扳机。枪声响后,从高倍望远镜看到目标太阳穴喷出血柱,立即倒下,保国说了句“目标确认清除,撤退。”于是两人马上收拾装备离开。

    过了一个上午,当时离指定返回点还有半天路程,“山猫”却发起高烧,原来好好的人儿,竟然走不动了,双眼又红又肿,口唇发黑,不断要喝水。当时他们身上带的抗生素全打在“山猫”身上,也好像没效果。

    没办法,除了枪之外,所有负重全扔掉,保国背起“山猫”,艰难前进,最后迟了一天才到达指点返回点,那时,“山猫”已经神志模糊,脸上全黑透,不断抽筋。

    回到军营,保国被观察了一周,才从隔离病房放了出来,马上就收到消息,“山猫”死了,死因初定是一种不知名的病毒入侵,入侵源估计是蚊子,听说刚到医院时,“山猫”整个右手全变黑,一直到右肩膀都坏死了,这让保国想到了很可能就是开枪时“山猫”脱掉手套,那一刻就被毒蚊咬了。

    虽然“山猫”只和保国一同执行了几次任务,算不上感情深厚,但“山猫”的死,对保国的打击很大,那次是他惟一一次在行动中失去战友,后来通过好几个周的心理辅导,才慢慢平复过来,因而印象特深。

    保国感叹地说:“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敌人,而是大自然。”

    当保国说到他们特种连第二大强项就是伪装术的时候,保家就嚷着要哥哥示范,保国拗不过来:“好吧,我到山顶后的草坪隐蔽,十分钟后你们过来看看能不能把我找出来。”

    大约十分钟,我和保家就绕到山后,那几亩地的草坪上,就两棵榕树,连块石头也没有,由于是初春,草还没长多长,地上是没有什么可找的了,我和保家转了两圈后,都估摸着保国一定是躲到树里。初春的树上只有一些新叶,一眼就看完,除非会隐身,否则一定不在树上。而两棵树干也是实心的,粗是很粗的,但绝对藏不了人,我和保家围着树脚转了几圈,也找不到半点端儿。

    “你哥不会是跑了吧?”

    保家挠着头:“不会吧……哥,你没跑就出来吧,我们找不着了。”

    这时,奇迹出现了,保国竟从草坪上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草垛和土块:“怎么样?还行吧?”

    “真有你的呀,哥,你躲的地方我刚才明明是看过的呀,硬是没把你找出来。”

    “你还说呢,刚才把我的手踏得那个痛呀。”保国说着抖了抖手。

    这下子我真服了,做伪装能做到这效果真是绝了,如果有人帮忙还好说,但一个人就完成了,还真不简单,因为一个人要躲起来,又要把躲藏后的痕迹清理掉,相当困难,但最困难的,是要自己对伪装的效果心中有数,绝不能让身上任何一点暴露出来,这真不简单呢。

    保国最后告诉我们,其实在特种连中,对士兵要求最高的其实并不是各种的技能,而是沉着的意志,也可以理解为耐性,训练中就要求一个姿态,保持10小时不动,吃呀拉呀都不能动,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看来,特种兵就是特种兵,确有普通兵比不上的地方。

    保国后来又简单地讲述了他回乡前的最后一次任务。

    那次的目标可能是个重量级人物,当然,组织是不可能把目标的身份告知保国的,只是说代号4744。之所以让保国感觉到目标可能是重要人物,原因是执行任务小组竟由三个人组成,而且其中一个是连长,亲自指挥,还有保国和“猎鹰”,保国是主狙击手,“猎鹰”为副手。

    目标的房子戒备森严,保国他们在射击点等了两天,目标也没有出现,指定打击时间过去一天了,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连长决定再换一个射击点多等一天。

    终于,几小时后,看到目标人物打开窗户,保国马上进入状态,但从光学瞄准器上,保国却看到目标人物原来抱着一个小女孩,在窗台边指指点点,像在看风景。

    “偏东20度,一级。”连长报了风速。

    保国继续瞄着,但女孩的头不停动来动去,时不时挡住了目标。

    “野兔,二连发吧,这距离可以穿过去的。”连长下达发射命令。

    保国的代号是“野兔”,不知是不是因为保国心地比较仁慈,所以才得到这个代号。连长说的“可以穿过去”,就是说即使小女孩挡住目标,子弹一样可以穿过小女孩的身体,打到目标身上。二连发,就是连续发两弹,以保证消灭目标。

    保国又端正一下姿势,继续瞄着,几次要扣动扳机,但镜圈内小女孩活泼可爱的样子,使保国最终还是松开扣了一半的扳机,迟迟下不了手。

    “野兔,发射,这是命令。”连长放下望远镜,看着保国,开始不耐烦了。

    “连长,不行,我下不了手,再等等吧。”保国竟然违抗命令。

    “MD,滚开,猎鹰顶上。”

    但当猎鹰接过枪准备瞄准时,目标却已关上窗户,消失了。之后再等了一天,目标却再没有出现,行动失败了。

    任务失败也是平常的事,但这次连长真是恼火,违抗军令,这还是他带兵以来头一遭,就这样,保国被要求提前退役,这已算是最低的惩处。

    “原来你也是被炒的,”我笑话保国,“以后有什么打算?”

    “部队帮我分配了,到就近的G市电池厂工作,大城市,大单位,也不错,三个月内要到单位报道,我打算过了清明就走。虎哥,如果你在村里没啥事,就一起去G市吧,大城市找工作容易,保家也跟我一块去碰碰运气,咱们就一起吧。”

    我想了想就答应了,G市离我们村并不太远,300公里的样子,从县城坐车,一天就到。我很少到大城市,也真想开开眼界,加上朱胜也在G市,到时也可以找他玩玩。

    回家后我就告诉父母要和田家兄弟去G市找工作的事,老妈不同意,说我刚回来就走,还不如在家里帮忙春耕。其实她是舍不得我。

    还是老爸开通,说男儿长大了,就要志在四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但其实,那时我还不到十八岁,对当今社会来说,还未成年呢,不过,于当年,我已在部队里练就了成年人的成熟。

    清明过后,收拾了行李,约上田家两兄弟,离开村庄,开始了我们的打拼天涯。
    四、金兰结义(上篇)

    坐了一天长途客车,傍晚到达G市客运站。我和田家兄弟商量过,在G市我们朋友并不多,只有先投靠朱胜。

    上了客运站附近的一辆的士,把朱胜留给保家的地址读给司机,我和保家就四处张望起来,第一次来G市,什么都觉得新鲜。

    车子左转右转的,让我开足眼界,保家这里指指,那里指指的,显得十分兴奋。

    当时的G市和现在当然是没法相比,但比起当时我们的家乡,那真是天上和地下的差别,已经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了,到处还有霓虹灯,显得一片繁荣。

    但很快,我就觉得有点不妥,正待发作,就听到前座一直在假寐的保国发话了:“司机同志,你在这一带转了六大圈,有本事你就一直转下去。”

    “呵呵,不好意思啦,这位同志多多包涵,你这地址难找呀。”司机一脸尴尬。保国也不答话,依然合着眼在小睡的样子。

    我心想,这司机一定以为我们是乡下初进城的土包子,但他只猜到一半,我们确是初次进城,但却不是土包子——当兵的方向感很强,保国的兵种就更不用说了,即使蒙上眼睛转几十圈,他也能分得清东南西北。

    汽车停下,司机说到了,咪表显示十一元多,司机傻笑着:“八元行了,八元行了。”

    我瞪着他,正要上去给他两巴掌,却被保国拦住,他扔下五元钱下了车。

    一问路人,原来离朱胜的住处还有好一段路,初到大城市,就让人给骗了一把,真是气愤,同时也感到城里人要比乡里人滑头。

    走了半小时,终于找到朱胜的住址,在一条小巷里,一排排平房中的一间。

    保国上前敲门,半晌,一个又高又漂亮的年轻女子打开门来。站在一边的我看呆了,心中暗暗嘀咕:城里的女子真是不同凡响。漂亮女子看到了保国,“呀,大胜,快出来,看谁来了。呵呵,是保家呀。”

    保国愣了愣,“同志,你好,我是保国,保家是我弟。”

    保家也走上前去,“慈姐,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

    她原来叫“慈姐”。慈姐打量着保家两兄弟,不住地点头,“像,真的很像。来来来,快进来。”

    进了屋,看到客厅上站着个小青年,向我们打着招呼,慈姐正要介绍,这时朱胜从浴室走出来,慌忙拭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看到我们,眼睛就闪出光芒,“小虎子?保国?你俩都回来了?”

    我们兄弟们拥在一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们在村里就是铁哥们,自从三年前一别就再没有联系,三年了,现在终于再次见面。

    寒暄过后,朱胜向我们逐一介绍:“梁健慈,我女朋友,你们叫她小慈就行了。这是宋安兄弟,这些年一直和我一同闯天下。小慈,宋安,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铁哥们,这是叶德虎,小虎子,这是田保国,就是保家他哥。”

    宋安和小慈过来向我们打招呼。宋安递上茶来,“几位大哥,叫我小宋就行了,大胜哥经常向我提起你们,铁杆兄弟呀,真羡幕你们小时候的生活。”

    这晚,慈姐为我们烧了几盘下酒菜,就在客厅中畅叙一番。

    “来来来,保国、保家、小虎子、小宋干一杯。”

    “等等我,我也来。”慈姐从厨房里又端了盘菜出来,边擦着手上的油。

    碰过杯,大家都是一大杯白酒一饮而尽,看到慈姐那喝酒的英姿,当时我想,大胜哥真有福气,何时我才可以找到我自己的慈姐呢?

    酒过三巡,大家就互相讲述这几年的经历。

    原来大胜当年因伤害罪被判了两年,在狱中,他爱结交朋友,为人又很够义气,包括狱犯和看守员,都很喜欢他,很快就成了狱中的老大。其实,当时监狱中呆的只有少数几个是大奸大恶的人,而在大酷劫中被莫须有捉起来的最多,七九年开始,随着“四人帮”被打倒,很多冤假错案都得以平反,全国实行大赦,政治犯很多都被放了出来。由于和看守人员关系好,大胜得以凭着改造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并随第三批政治犯的大赦一同释放出来,所以他在狱中还呆不到一年的时间。

    宋安是大胜哥的狱友,他个子小,老被狱中一帮狱霸欺负,大胜看不过眼,就和那帮狱霸恶斗起来,那次大胜以一敌四,寡不敌众,被打得很惨,幸好其他狱友发现后过来帮忙,大胜才得以脱身,但也在医院躺了足足一个月,从此,宋安就跟定大胜。宋安有一门高超的手艺,就是偷窃,手法非常灵活隐蔽,当场表演给我们看,如同变魔术一般,我们连声叫绝。其实,宋安就是因为这门手艺活,年纪轻轻就被判了刑,他出狱比大胜还要晚,一出来就投奔大胜,和大胜同住一起。

    大胜说,宋安还有更拿手的绝活——开锁,什么锁都难不到他,更绝的是开得快,比有锁匙的开得还快。宋安被赞得呵呵的傻笑。

    出狱后,胜哥被狱友挽留在G市,当时,坐过牢的人都很难分配到工作,胜哥朋友多,门路广,在建筑工地找到熟人,一下子把狱友都安排到了工地做工,狱友都很感激他,全听他的,不久,胜哥就成了管工,带着这批工人,转战了好几个工地,由于他们工作卖力,不少人文化不错,学得快,手艺好,工程质量扎实,于是在建筑队中小有名气,胜哥成了个小包工头,可以直接包些小工程来做,开始挣到些钱了。

    一次工程中,由于竹棚没扎实,胜哥一脚踏空,从四米高跌到地台上,左脚骨折,打了石膏,在医院呆了三个多月。就是在这三个月中,认识了刚出来当护士的梁健慈。

    梁健慈美丽的脸孔,高挑的身材,早就深深吸引了大胜的视线。她天天悉心照顾大胜,使大胜十分感激,下决心向她发动追求攻势。

    而梁健慈在和大胜相处的过程中,也觉得大胜为人风趣幽默,对朋友关心照顾,聊着聊着,就对大胜产生好感,大胜还没有出院,两人就建立了恋爱关系。梁健慈是山东人,家人都在青岛,初中后考到了G市的卫校,毕业后留在G市第一人民医院当护士。由于在医院职工宿舍要和其他同事同住,生活不太方便,后来她就直接搬到这里和大胜同住了。

    这夜我们聊到了很晚,大家喝得有点多,第二天大胜和宋安还要开工,大伙都要休息了。大胜决定明天放工后到附近的南海渔村吃火锅,真正为兄弟们好好接风。

    大胜安排我们几个这段时间先挤挤住一起,保家和宋安住他的房间,我和保国代替宋安当厅长,他自己呢,没办法啦,只能搬进梁健慈的房间一起住,我们兄弟各个都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起来,大胜和宋安早已上班去了。吃过早饭,保国说要去电池厂探探路,报个到。保家也嚷着要去,我笑着说:“人家只请一个人,却来了两个一样的,那真是赚翻了。”

    保国拗不过保家,两兄弟就一起出门了,他们说还会到处走走,约定晚上直接到南海渔村。

    这天,梁健慈刚好不用上班,新护士一般都被安排上夜班,所以到了中午,我又吃了一顿梁健慈的拿手小菜,赞不绝口,“我说慈姐呀,你哪学的这门手艺呀,比我妈做的还要可口。”

    “哪里呀,随便煮煮的,可口就吃多点。”梁健慈听到我称赞,笑着说。

    “随便煮煮就这个水准啦?不了得,要是能天天吃上你的菜就好了。”

    “你喜欢吃,就天天煮给你吃啰……”说完,好像又说错了,她的脸红了起来,看得我更是一呆一呆的,不知所云地说,“大胜哥真有福,羡慕呀……”

    下午,梁健慈带我到附近走走,我俩开心地聊了起来。我把童年时和大胜哥无拘无束的生活以及三年来军队的生涯绘声绘色地向梁健慈诉说着,听得她时而瞪大亮丽的大眼睛,时而“咯咯”地抿嘴大笑,令我陶醉无比。

    我问她广东话全都能听懂吗?

    她说:“在G市三年了,开始是困难点,但现在基本都能听懂,就是不太会说,老是说不好,大胜又不和我说广东话。”

    “哦?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呢。”

    她拍着手,开心地笑了:“好呀好呀,到时说口流利的广东话,吓死大胜。”

    我笑了笑:“这样吧,我就当你的粤语老师,嗯……好吧,由简单的开始。广东话称‘这边’叫做‘哩度’,‘那边’叫‘果度’。”

    “呢度,果度。”

    “不是‘呢’,是‘哩’,看我的嘴型,‘哩’,哩度。”

    梁健慈学着我的嘴型:“哩,哩度。”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再来。广东话很少说‘不’字,而是用‘唔’字代替,像说‘不吃了’,就要说‘唔食啦’,‘不听话’,就要说‘唔听话’……”

    我一句句地教,梁健慈一句句耐心地学,我再纠正,很是开心。走着走着,我看到路边杂货铺有个公用电话,突然想起什么事,就让梁健慈等等我。

    在口袋里翻了半天,翻出我的记事本,找到了单国宇家中的电话。单国宇的家在G市,他爸爸就是驻G市军区的领导。看到电话机,突然想起了国宇,决定打他留给我的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在当时,很少家庭装有电话的。

    接电话的是个婆婆的声音,说国宇上班去了,并告诉我他单位的电话,再次拨号,我终于听到了国宇的声音,“哪一位?”

    “是国宇吗?是我呀,德虎,小虎子!”

    “操,小虎子呀,真是你呀,呵呵,在哪呀?”

    “昨天到了G市,在玩呢,你在上班?在哪上班呀?”

    “黄埔呢,怎么,你来G市玩呀,没这么快走吧,下班后我找你,一起吃饭聊聊。”

    “好呀,噢,今晚我约了几个哥们吃饭,要不你也来,一起认识认识。”

    “行,就这样定了。”

    我让梁健慈告诉国宇吃饭的地点后,又开始了我们的粤语补习课。
    四、金兰结义(下篇)

    晚上,大胜和宋安一下班就直接去了南海渔村,我是和梁健慈、田家兄弟一起去的,保国还带了一位朋友,在电池厂碰到的,是他以前连队的战友,叫郭大海。

    南海渔村门口,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冲过来,“吱”的一声响,来了个急刹,刚好停到门口的停车位,一个胖子走下车来,正是单国宇。

    “肥仔,真有你的呀,还有专用车?”我笑着迎了上去。

    “哪里呀,单位的呢,小虎子,看你还满结实的嘛。”说着给我来了两拳。

    我也狠狠地在他肚皮上抓了一把:“你看你,多久沒见,又胖了一圈,现在没两百也有一百八了吧?”

    他拍了拍肚皮,呵呵大笑起来。

    南海渔村并不是所谓的渔村,而是一家酒楼的名字,算不上很高档次,就一层,但里面挺大的,大胜订的是一个包房。我们一行人进去就坐,互相介绍起来。

    单国宇首先自我介绍:“我叫单国宇,大家叫我肥仔就得啦……”

    原来离开前线后,国宇就调回老爸身边,在黄埔军区当了个宣传干事。我把当年和国宇在前线的故事又绘声绘色地说了一次,更表现出眼前这个胖子的英勇,大家都为他干了一杯。

    酒过三巡,饭热菜香,大家都大快朵颐。郭大海也来个自我介绍,他是田保国在侦察连的战友,以前代号“猎豹”,训练时因为越野跑老第一而得名,“不过现在,成跛豹了。”他自嘲着,拉起裤腿,只见小腿处一块巴掌大的伤疤,好几条手术缝线。

    原来,在几个月前一次任务执行中隐伏时,竟被当地的毒蛇在左腿咬了一口,没挺多久就晕过去了,是观察员把他背了回来,醒来时已在医院中,小脚肌肉被挖去一大块,骨头也要刮去一层,性命是保下来了。但痊愈后,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公分,走起路来有点跛,还好,没有影响到生活,但连队是呆不下去了,提早退役,也被安排到G市电池厂上班。

    大家听了都唏嘘不已,“来,干一杯,为我们为国受伤的、牺牲的战友干一杯。”胖子举杯就喝。大家都站起来,碰着杯,“来来来,干!”

    这时,墙板“咚咚咚”地响起,隔壁传来了叫骂声:“奶奶的,都给我安静点,吵着老子下酒,找死呀你们。”

    我正要发作,保国拉住我,“算了算了,大家吃酒,呵呵,出来图开心,不要计较。”

    我们于是坐了下来,隔壁又开始此起彼伏的猜拳声,“黑芝麻,哇,白芝麻,哇哇……”由于饭店用的是木板间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

    “什么玩意,还哇哇呢?”国宇边喝酒边骂了一句,谁知,隔壁那家伙像长了长耳朵,他那边那么吵,竟然还能听到国宇的话。

    “你TMD找死呀你?兄弟们,先别玩,隔壁有只死杂种在骂咱们呢,带上家伙,我们过去瞧瞧什么玩意。”接着就听到哗哗的嘈杂声,一伙人手上拿着西瓜刀、水管呀什么的,乱哄哄地冲到我们房间,很明显,一个自左眼角跨过鼻梁一直拉到右脸刀疤的是他们的头儿,“刚才谁骂来着?”

    当时坐在最外边的是郭大海、单国宇,还有朱胜。郭大海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是我,怎么着?黑芝麻,哇,白芝麻,哇哇哇……”郭大海学着他的口吻,惟妙惟肖,我们听了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梁健慈笑得最大声,气都笑岔了,看着她的笑姿,我隐隐心动……

    刀疤气得面色都变了,“不给点颜色你看,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兄弟们,上,教训教训这帮土包子。”

    那时,我们穿的还真够土的,除了梁健慈,大家基本上都是那种灰灰黑黑的薄棉衣,穿得最帅的算是国宇了,部队中类似中山装的军服。

    当时我们的包间并不大,刀疤的兄弟大部分都在门外,冲进来的就四五个,郭大海早有准备,看见刀疤冲过来,抄起坐着的折叠椅,挡住刀疤砍过来的西瓜刀,右脚一缩,然后发力一伸,一脚就踹在刀疤的小腹上,刀疤痛得面部变形,抱腹缩成虾米状。

    还没完,郭大海趁着刀疤抱腹弯腰之际,右脚刚下地,左脚就飞起,狠狠地踢在刀疤的面上。刀疤满面是血,向后飞去,幸好他的几个兄弟把他接住。

    这几下子的动作连贯流畅,孔武有力,绝不拖泥带水。“好好好……”我和田家兄弟坐在最里面,正对大门,看得真切,忍不住都叫好,宋安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刀疤的几个兄弟还在往里冲,仗着手里都有家伙,乱砍过来,国宇坐不住了,右臂对打过来的水管一挡,左手随即朝对方面门一个直勾拳,“啪”的一声,那家伙“哇哇”地大叫,丢下水管,捂住下巴,痛得发不出声,跌倒在大胜身边。大胜顺势对着他另一边面就是一个巴掌,这家伙再次“哇”的惨叫,五个红指深深地印在脸上,这下子他两只手都抱着下巴,像怕下巴给丢了,痛得竟然流起泪来。

    “操,妈的。”国宇揉着右手臂,刚才硬接了一下水管,这下才觉得疼,那滑稽相看得我“哈哈”大笑。

    国宇有点上火,向门口冲杀过去,郭大海跟上前,一人一边,就把这伙人打得连连后退,两人把门口给堵住了。

    外面的走道也很窄,那伙人根本就没法展开,郭大海和单国宇两个对他们十几人,却像以一敌一,他们哪是对手,一个个接连被击倒,后面的几个看情况不对路,竟一窝蜂似的跑了。

    国宇一把抓起还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刀疤,又扇了他几个大巴掌,打得他嗷嗷大叫。

    国宇笑吟吟问道:“刚才你说谁是土包子?”

    “是我搞错,是我搞错,不要打了……”刀疤像只斗败的公鸡,低下头,抹着鼻血。

    “算了算了,肥仔,让他们走吧。”保国说道。

    刀疤看了看国宇和郭大海,虾着头,“谢谢各位大哥,谢谢各位大哥。”说罢正要退去。

    郭大海叫道:“慢着呢,这里打坏了你爷爷的座椅,就这样走了?”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刀疤连忙赔不是,扬了扬手,倒在一边的一个少年马上爬起来,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摸出一叠“大团结”,交到郭大海的手里,“几位大哥,这餐我们请,赔个礼,你们慢慢吃,喝得开心点。”

    郭大海摆了摆手,这帮人如获大赦,互相搀扶着迅速离开饭店。

    他们一走,我们这边就呵呵地大笑起来。刚才郭大海和单国宇大显身手,看得大家都很过瘾,连声称赞。

    给那帮人一闹,我们的酒喝得更加开心,大家又干了几杯,“想不到大胜嫂原来是女中豪杰,这样能喝呀。”国宇大笑。

    “什么大胜嫂呀?肥仔,不要乱说。”梁健慈满脸绯红,更是美艳动人。

    “今天这么高兴,要不大家来个金兰结义,结为兄弟,今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啰。”大胜哥酒喝多了,特高兴。

    “好,好。”我们都附和起来。

    “我也要有一份。”梁健慈也喝多了,笑着说。

    “但你是大胜嫂呀?”国宇笑嘿嘿说。

    “肥仔,你不要乱说嘛。”

    大胜也笑了起来,“去去去,什么大胜嫂呀,还没过门呢,我可没说要娶呀,呵呵。”

    梁健慈一个粉拳打在大胜的面上,大家看得乐呵呵。

    有这么个漂亮的女孩一同结拜,大家兴致更高了,郭大海把走道尽头饭店的那个关公像抱了进来。

    大家互报生辰,大胜哥年纪最大(小学时虽和我、保国同班,但那是他留了两年班的原故),是大大哥,后来大家都叫他“大胜哥”;郭大海排第二,二哥,大家叫他“大海”或“大海哥”;单国宇排第三,三哥,大家叫他“三肥”、“肥仔”或“三哥”;梁健慈排第四,四姐,大家叫她“四姐”;我排第五,叫得最难听了,大家都叫我“王老五”, 呵呵,或叫我“五哥”,“五虎子”;田保国排第六,大家叫他“田老六”或“六哥”;田保家排第七,呵呵,不用说了,大家都顺口叫他“田七”;宋安最小,大家叫他“八弟”。

    大胜诵道:“我们兄弟姐妹一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从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我们也一起诵读一次,拜了关公,上了香。

    酒足饭饱,三肥要走了,晚上还要把车开回黄埔,他问我们哪个顺道,可以送一程。大海住东山,就跟三肥的车先走了。剩下我们六个,又喝了几杯,再也喝不动,埋了单,离开饭店,唱着歌返家。

    走了不到十分钟,马路对面一辆面包车急刹,后面还跟着一辆中巴急停。一大帮人,拿着家伙跳下车。好家伙,两台车竟然可以容得下四十多人。

    “大哥,就是他们几个。”我一听就听得出那是刀疤的声音,他在马路对面指着我们。

    于是,金兰结义后兄弟们的第一次战斗就打响了,打得轰轰烈烈……
    五、第一战役(上篇)

    保国看到这么一群人,手里都拿家伙,也吃了一惊,正要摆好架势准备大战一场,宋安已大叫,“六哥,跑呀,打不过呢。”说着首先带路向内街跑去,我们几个连忙跟在后头。

    一阵狂奔,想不到梁健慈也跑得飞快,或许是由于长得高吧,跑起来并没有显得比男生落后,我和大胜一人一边跟在她后面,俨然是护花使者,当时看着梁健慈飞奔的姿势,我又有点走神了,差点忘记自己是在逃命。

    跑在后面的是田家兄弟,可能保家跑得太快没留意地上的小坑,不小心绊了一下,保国连忙回头要去扶他,但已经慢了半拍,保家“啊”的一声惨叫,后面跟着那帮人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对着保家就是一刀。

    本来西瓜刀劈人并不会把人一下子劈得太伤,但可能因为保家当时是突然滑倒,后面那人也收不住脚,西瓜刀不是劈向保家,而是连劈带捅的,一刀重重地捅在保家的右腿上,当即一股鲜血涌喷出来。

    后面的人马上涌来,保国连忙拾起那把染着血的西瓜刀,奋力地挥着,阻挡后面的追兵,我脱下棉衣,当武器乱舞。这时一片乱哄哄的,他们人多武器多,拿着刀乱劈,我的破棉衣哪是对手,几下就被割成碎布,手臂上挨了好几刀,当即成了血人,但还好,追来的人一时被我和保国给挡住了。

    这时大胜也跑了回来,“老七,还行吗?”

    “胜哥,我跑不了啦……”保家一手捂住伤口,一手要撑起来,但疼痛使他又摔下。

    大胜不再说话,拉起保家往背上一托,掉头就跑。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那帮人中站在刀疤身边一个明显是带头阿哥,嘴角上一颗大痣,还带毛,说话时那几条毛也跟着动,极其恶心,他站在一边大喊大叫:“你们快给我上,一个也不能放过,捉到有赏,我看着呢。”

    那帮人士气大振,疯一般向我们劈刀,我这边快不行了,连膀子上也挨了刀,那边的保国也好不了多少,虽然他刀法不错,一时还可以把那帮人挡在街上,但手臂上也不断挂彩。

    我知道我俩挨不了多久,听到梁健慈在前面大叫,“老五老六,快跑呀,跟上。”

    我回头看到大胜已背着保家走远了,连忙招呼保国撤退,紧跟在大队后面。

    大胜背着保家,走得慢,而后面一群人猛追着,我和保国边打边跑在后面掩护,队型还保持着,但看来迟早就要被追上,宋安这时看到内街的一幢民居,马上招呼大家退进去,于是我们一个接一个立即跟上。

    那幢民居在当时算是比较大的,那一刻情况紧急也记不清有几层,好像就五到六层的样子。民居楼下并不像现在那样有防盗门,而是一条楼梯从底层通到最顶的大天台,我们称之为“晒棚”,用来晾衫或晒干货用的。大楼每层楼梯都有一个转角位,而且每一层都一样,一条长十多米的长廊,两边各三个门口,即六户人。这样的民居在当时还不算太普遍,只有较大的单位才有钱盖这种民宅大楼。

    大胜背着保家往楼上走,梁健慈在后面帮着忙,我和保国在后面垫后,宋安则在找支援。幸好楼梯不太宽,约半米左右,基本上保国一个人挥着他手上那把西瓜刀,就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在一旁看着哪个劈暗刀的,就用烂衣服扫过去帮保国挡着,那帮混混一时冲不上来。

    “快上,砍他们的脚。”那个大痣在后面指挥着。

    前面的爪牙挥刀向我们的脚砍来,我和保国站在高处,要猫下身来挡刀很困难,只有向高处一路退去。

    我俩且战且退,这样不是个办法,但应战中根本无暇多想,时刻要提防着乱劈的西瓜刀和乱打一气的水管,我们一退再退,很快连三楼都失守了。

    寻找支援的宋安当然找不到救兵,听到楼梯这边杀声震天,各家各户早已拉上铁闸,锁上大门,影子也不见一个。虽然找不到人,但宋安却给我们送来弹药——一个个的蜂窝煤。

    那个年代,烧液化气的用户只占一小部分,大多数居民还是烧煤做饭的,那种煤为圆柱状,直径约十公分,高约五公分,中间有十几个自上而下的圆孔,呈蜂窝状,因而得名,这些孔是用来燃烧时透气的。蜂窝煤通常是预定的,一到时候,煤炭公司就会把煤送来,用一块块木板承着叠放在用户门口,通常一块木板上放两排二十个,多数家庭每次就订下四板五板的。

    四楼走廊处,刚好就放着五板蜂窝煤,宋安一看,想都不想就马上捧了一板到楼梯口,一边向我们招呼:“五哥六哥,快上来,扔这个。”边说着,一个煤球就向下掷去,“啪”的一下,打在冲在前面的一个混混身上,煤球四散,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吓了他们一跳。

    很显然,那是因为宋安力气少,又缺准星的缘故,换着我,效果当然会不同。看到这些“弹药”,虽然火力差点,但却是雪中送炭,我两眼发光,立即冲上四楼,摆好架势。

    往下几级楼梯,保国挥刀一夫当关,我在上面,接过宋安递来的煤球,朝着那些混混的头一个个猛掷,这几下真他妈的过瘾,“啪啪啪”,冲在前面最猛最狂的几个混混,基本上全部中招,一个被煤球打中脑门,由于我用尽力度,煤球在他脑门上开了花,那家伙竟被打得滚下楼梯。第二个中招的也没好受,他一边打一边大喊大叫,我一个煤球,正打中他那张大嘴,尽管没有杀伤力,但打得他满嘴煤泥,狼狈不堪,他一闭嘴,混混们声势大减,看到他那整个黑面神一般的滑稽相,我几乎笑出声来。

    由于我掷过去的只是煤球,而且当时是春天,G市很潮湿,煤球吸了水气都比较软,大大降低其杀伤力,那帮混混看清楚我们的弹药并没多大威胁之后,又勇猛起来,不断车轮式往上冲。

    这下我可忙乎开了,左右开弓,专往他们脑门上掷,后面的宋安做后勤,负责给我输送“弹药”。那个场面呀,完全就是个小战场,可不是简单的乱,煤球乱飞,杀声震天,那帮混混一个个全变了黑人,眼呀牙呀全黑透,比非洲黑人还黑,一个个包公面,而且黑得特别滑稽,连前面的保国哈哈大笑起来:“虎哥,我在这顶得这么辛苦,你那边却玩得那么开心,要不换换阵地?”

    楼梯上的煤浆很快就铺了厚厚的一层,当我还向后要煤球时,却听到宋安叫道:“虎哥,没啦,都给你打完了。”想不到五板蜂窝煤不到两分钟就打光了。

    那帮混混在那大痣的催促下,又重新开始新一轮猛攻,我这边用承煤的木板作武器,和保国各占楼梯一边与他们打在一起,想不到他们又来剁脚这一招,我们只有再往上撤。

    退到五楼了,情况紧迫,突然听到大胜从楼上冲下来,“小虎,老六,闪开。”

    我和保国一边躲向两旁,一边回头看,只见大胜哥左手倒提一个泡沫灭火器,右手捏着开关,大喝一声,“吱吱吱”白色的泡沫从灭火筒的管口喷出,盖头盖脸向混混们喷射而去,一股呛人的味道立即弥漫在楼梯与走道上,前面几个混混用手捂着眼睛,一片哀嚎,向后滚下去,他们互相挤压着,呐喊声、叫骂声、惨叫声夹杂在一起,那帮人中,部分黑人,部分白人,还有黑白两混的,踏着黑溜溜、软绵绵的煤层,有的拥在一起,有的摔在地上,互相践踏,乱成一气。

    大胜哥一边摇着灭火筒向下乱喷,一边大喊:“八弟,快上顶楼打开天台的铁锁,我们退到天台去。”宋安应声而去。

    那时的灭火器质量差,也可能是放得太久影响效果,才没多久,就挤不出多少泡沫,喷也喷不远,换着个质量好的,说不定可以来个大反攻。

    一看到我们这边再没有泡沫喷下来,又听到大痣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家伙发飙了:“你们这帮蠢货,快给我上,砍死他们!”

    看到混混们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我怕大胜吃亏,大叫一声“胜哥,快撤!”
    五、第一战役(下篇)

    大胜连忙用力把灭火筒向楼梯下掷去,而后和我们一道向天台跑去,楼下“哗”的一声又乱成一片,从叫骂声可知,这帮黑白无常又被灭火筒掷中几个。

    天台的门已被宋安打开,梁健慈扶着保家率先到达天台,我们一个个跟着上去,这下形势就比刚才好很多了,因为天台开阔,我们可以几个人把守着,而楼下的楼梯一次最多就两三个人挤着冲上来,我们只要守在天台门口附近,他们在楼梯上就施展不开,而我们也不用担心他们剁脚的招数。

    看到天台有几摊用报纸垫着的绿豆子,应该是楼下居民拿到天台上晒太阳防虫子的,还没收回家,梁健慈灵机一动,叫过宋安一起,拉起报纸四角,把绿豆拖到天台门口,倾倒在楼梯上。

    刚倒完,几个白脸人首先冲上来,一脚踩在台阶的绿豆子上,不用说,“啪啪啪”地一个个滑倒,其中一个没有准备,跌倒时一口啃在台阶上,当即满口鲜血,还吐出两只门牙——白人的脸,黑人的脚,血红的口,还有漏风的嘴,既可笑,又恐怖。

    下面的人挥着刀陆续冲上来,一场大战看来不可避免。

    突然,远处传来警笛声,听起来由远而近,在夜空中尤其刺耳。

    “皇气逼来,撇!”又是大痣在发号施令。当即,混混们后队作前队,迅速向楼下冲去,跑得比刚才冲上来的时候要快得多,瞬间吵杂声就消失楼下。

    这时,我们才回过神来,查看躺在地上的保家。

    保家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流了很多血,整条裤子都湿漉漉,很可能被捅到大动脉,幸好梁健慈的包扎比较专业,用布条死死地扎住大腿,不让血往下流,并把保家平躺,右腿架在水泥台上,这样保家的血才没有大量流失。但即便是这样,保家还是面色苍白,意识模糊。

    大伙正要商量如何把保家送到医院,楼下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四个警察就冲了上来,一个还举着枪指向我们:“都别动,举起手来!”

    另外几个过来给我们戴上了手铐,还好,伤员和女士免铐。

    拿枪的俨然就是干部,边收枪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保家,“这四个给我带走。小赵,你留下,这里有伤员,叫白车,这个女的和伤员交你了。”

    “放心吧,王所长。”

    我还想说几句,但那个王所长大手一挥,另外几个警察就把大胜、保国、宋安和我四个人往楼梯口推去。

    沿着楼梯向下走,一会儿是满地踩扁的绿豆粒,一会儿是满墙满地的白泡沫,一会儿又是一地的煤泥浆,简直像发生过二次大战一样,一片狼籍。

    很小心地走到楼下,警察押送我们走出街口,登上台破旧的警车,风驰电掣地离去,还给我们警笛开路的待遇。

    到了派出所,我们被关起来,足足两个多小时后,才有警察拉开门,把我们四人逐一带出去问话。

    我们都老老实实地把我们从饭店出来后怎样遇到这帮歹徒,怎样逃跑,怎样退到了民居的天台上,最后那帮歹徒又是怎样一哄而散的所有细节都说了,尤其突出的重点是:我们是受害者。

    做完笔录,王所长微笑着义正严词地说道:“同志,你们说的我不是不相信,但最重要的是证据,要有证人,你们说的歹徒我们一个也没看到,但是,所有证物都在,那些煤呀绿豆呀,都是人民的私有财产,灭火筒是公有财产,是用来维护公共安全的,现在都让你们给破坏了,你们这样是扰乱社会秩序,知道么?”

    “但我们才是受害者呀,差点连命都没了……”

    宋安才辩了两句,却被王所长打断了,他有点生气了,“同志,觉悟提高一点行不?都什么时候了?凌晨三点了!我们人民警察还有很多事要干,社会还要我们来维持稳定!”说罢,像努力平息了怒气,他才继续道,“按章程来说,你们是要按扰乱社会秩序,破坏、侵占公私财物来处理的,念你们是初犯,罚个款算了,嗯,加上在医院为你们的朋友垫支的药费,总共一千五百元,快打电话叫家人、朋友来交钱吧,交了钱就可以离开,小张,这里的事情留你来办。我去资料室备备案,没事不要找我。”说完,撇下我们走出门去。

    我正要起来留住他论理,那个叫小张的警察一手压在我的胳膊上喊道:“同志,老实点,不要胡来!快想想谁可以帮你们送钱来才是正着,否则就等着蹲大牢吧你。”

    想不到“四人帮”一倒,改革开放才刚开始,这里的警察就那么黑,一心只想着创收。一千五百大元呀,不是个小数目,当时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六七十元。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大胜说他手头上最多只有五百,再借也借不到千五呀,找老板要问题不大,但他刚去了外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另外三个更是一穷二白了。

    突然,我想到了国宇,想来这哥们或许可以帮忙,于是我叫了那个小张警察过来,说要打电话。

    “小子,这么快就想到了?还是你的觉悟高。”小张笑着带我去打电话。

    拨通国宇家的电话,响了半天,还是那个老婆婆接电话,“谁呀,都什么时候了?”

    “对不起呀,我是单国宇的战友,有急事找他呢。”

    “小宇睡了,明天再打来吧。”

    “阿姨呀,我真有急事找他,麻烦你啦,可以让国宇接个电话吗?”

    那边沉吟半刻,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连忙报上……

    过了半晌,那边响起了国宇懒洋洋的声音,“小虎呀,你怎么不让人睡了,我才从黄埔赶回家呢。”

    “肥仔呀,我们出事了……”于是,我简单把我们遇袭到被送进派出所,现在急着找钱放人的事说了一遍。

    “操,这么好玩的事都不算上我一份,让你们受受罪也活该,哈哈哈。”

    “你还笑呢,有钱吗?快送过来吧。”

    “兄弟的事我哪能不管,这样吧,你叫那个王所长接电话,我直接和他说。”

    我叫过小张,让他找王所长,说我的朋友找他。

    “什么?你有病呀?王所长早休息了,凭什么找他,你朋友有钱就送来,没钱就拉倒……”他边说边把我推到一边,接过我手中的电话,“谁找我们王所长呀?”

    国宇怎么和小张说的我听不到,只看到小张听电话的神情越来越紧张,“是,是,是,我马上就去……”放下电话,连我也不理了,走出办公室,一会儿就带王所长进来。

    王所长接电话的表情也是一个样,紧张地虾着腰媚笑着,“是,是……没问题……是呀,误会误会……一定一定……好,放心……再聊,晚安。”

    放下电话,王所长和我说话的态度完全变了,“同志,原来一切都搞错了,纯属误会。你和你的朋友一会在笔录上签个字就可以走了,以后碰到歹徒小心点儿嗬,有事找警察,不要乱来,现在的歹徒凶着呢。你那受伤的朋友现在在市一医院做手术呢,你们属于自卫,医院的治疗费就不用付了,我帮你们解决,都是革命的好同志嘛。小张,快去取药包帮受伤的同志包扎包扎……还有,再拿件衣服给这位小兄弟穿上,这么晚了就一件汗衣不行,外面冷着呢。”

    就这样,国宇的一个电话,我们一分钱也不用付就出来了。由于大胜和宋安明天要上班,得先回家休息,我和保国直接去医院照看保家。

    来到医院,找到保家所在的病房,那是个独立房间,环境还不错,看到我们进来,警察小赵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刚做过手术的保家,面色好了点,但还是很苍白,昏睡在床上。保国看着弟弟这个样子,内疚地流了泪。是呀,第一次带弟弟出远门,就让他睡进了病房,感情上真不好过,我看着也很伤心,过意不去。

    墙角一张拉床,是医院给陪夜的亲人睡的那种,梁健慈正在上面熟睡着。忙了一夜,她真是累了,脸上还透着微微的酒气,绯红绯红的,像美丽的白雪公主沉睡着,我有点看呆了,拿了张被单,轻轻为梁健慈盖上。看着她,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虎哥,你也累了,去睡睡吧。”保国对我说。

    “那我先休息一下,你一会也睡睡吧,不要死顶,有事叫醒我啊。”我回过神来,到隔房找了张拉床,小心地并在梁健慈的旁边,舒坦地躺了上去,侧过头来,隔床相望,旁边的梁健慈,真美。迷迷糊糊地我进入梦乡,作了个龌龊的梦……
    六、兄弟同心(上)

    第二天起来竟然已是中午,梁健慈的床上已空无一人,但我的身上,却多了一张被单,感觉上,被单散发着香味,使我不愿起来,再懒洋洋地躺了好一阵子。
    保家已经清醒了,吃着保国买来的粥,但精神还很差,体质很弱。

    “七弟,多休息几天,很快就好,不要乱动嗬,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或你哥。保国呀,你也去躺躺,别累坏了。”看着这亲如手足的两兄弟,一个身上受伤,一个心里滴血的样子,我心情也很差,幸好梁健慈一会儿来帮保家换换药,一会儿又偷空来探探班,使我提起精神来。

    下午,国宇提早离开单位,并接了郭大海一同前来。慰问过保家之后,我就把昨晚一役的经过详尽地告诉了国宇和大海,这两个家伙边听边闹,一会拍桌子,一会又给意见,一会又哈哈大笑,吵得路过的医生护士都伸头进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我把故事说完了,他俩异口同声:“操,我俩走得太早,错过了,可惜,可惜。”

    不一会,大胜和宋安也赶来了,带来一袋袋的食品,放得一桌都是,梁健慈也交了班,我们八兄妹又相聚起来,直接就在病房里开餐会了,小小的病房,我们济济一堂。

    边吃边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渐渐成了一次战斗的总结会议。主要由大胜和我来主持,其他兄弟插言发表意见。

    会议上大胜首先表扬了兄弟们的团队精神,如逃跑时互相照顾,保国能护着弟弟,小虎能护着梁健慈,始终保持好队型,又如保家受伤后,保国和小虎能及时断后,他本人能及时带伤员撤离,在楼上战斗时宋安能默契地送上弹药协同作战,这都是团结互助、相互配合的表现。

    大伙听了连连点头,团结就是力量呀。

    我作了第二个小结,表扬的是大家的机智,如在逃不掉时,宋安能及时选择有利地形,全靠在民居上易守难攻才拖住敌人,还有战斗中充分发挥想像力,如采用蜂窝煤作炮弹、灭火筒作冲锋枪、绿豆粒作地雷等等,都充分显示了同志们在战斗中的机智,在敌众我寡,武器缺乏的情况下能且战且退,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大家的安全。

    第三点又是大胜的小结,赞扬了行动中梁健慈良好的素质,作为女队员,不但没有拖大队,而且能及时帮助伤员,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伤员作紧急阵前处理,有效地防止伤员大量出血而伤患进一步恶化。

    大伙听了都大笑起来,笑得梁健慈满脸通红,“大胜哥,别贫我了。”“大胜哥可没说错,四姐的表现应该获一等功。”特爱看梁健慈红着脸的样子,我在一边笑嘿嘿地插上一句,这下大伙笑得更开心了。

    大胜哥指着我,“你你你……”,却接不上一句话来。

    良久才转移话题: “但有一点要批评一下,”虽然是批评,大胜依然笑呵呵,他指出如果不是三肥口不择言,吃饭时惹事生非,那七弟就不用受这份罪,小虎和保国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以后,说话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尽量不要得罪人,能忍则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呀。”

    大家点头称是。

    “不过,三肥一个电话就把我们从派出所解救出来,算是戴罪立功,所以既往不咎,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郭大海忙问三肥怎么那么牛,一个电话就能把事情给摆平了。
    “呵呵,他们局长我叫张叔的,是我爸的老战友,他们的饭局我常去,那个王所长认识我呢。”

    我们都说三肥有能耐。

    最后,我还补充一点:这次虽然靠的是JC解围,但以后有事最好还是少与JC打交道,说不好就会小事化大,如这次不是靠三肥的关系,我们真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脱身。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现在这个世道,人民JC不一定就是为人民服务的。

    大胜作了总结:“以后尽量不要惹事,但如果事情真发生了,兄弟们就要同心协力一同解决,团结一致,真正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时,田保国开声了,狠狠地插了句:“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家都异口同声表示一定会替七弟报这一刀之仇……

    之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保国和大海开始到电池厂上班,保家的身体也逐渐痊愈,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我主要负责照顾保家的日常饮食,随着保家的身体好转,我偶尔也会溜到大胜的工地客串一会帮忙干点活儿打发一下时间。

    一天下午,我正在病房和保家聊天,宋安突然冲了进来,“出事了,大胜哥被打了,刚送来医院。”

    “什么?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我和保家跟着宋安赶向大胜的病房,一边追问他。

    还未及宋安说清楚,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大胜,胳膊缠着绷带,脚上打着石膏,一旁的梁健慈红着眼照顾着,看来伤得不轻,幸好,大胜还挺精神,虽然嘴角被打爆了,但还能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大胜现在包下了一幢九层大楼工程的外墙装修及建筑垃圾清理的部分,每晚要清掉六台泥头车的垃圾,大胜把整个垃圾运送任务包给了一个车队。但前几晚车队没有如常到来,打了个电话询问,清运公司说有帮人把他们的车拦在工地外,进入工地每车要收50元环境保护费,不交就打人砸车,有个司机分辩几句就被打伤,车队惹不起,只有空车返回公司。
    很显然,有人在勒索,于是大胜带了一帮地盘手下去论理,却没能找到那帮人。第二天下午,大胜留下宋安在工地指挥清理工作,自己亲自带了十几个工友到清理公司,答应保证车队的安全,清理公司才同意出车,大胜和工友们同车返回工地。
    在同一地点,两辆面包车横冲过来,挡在车队前面,面包车下来的同样是那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人,每一个都在身上文有不同的图案,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想通了?50元一车,交钱就放行!”为首一个是个秃子。

    清理公司的司机都不敢下车,大胜带着一帮地盘工人上前论理,“朋友,大家都是出来揾食的,通融通融,找天一起去吃个饭,我请。”

    “你是谁,嗬?这里哪轮到你说话?”

    “大家都叫我大胜,这里工地的包工。这位兄弟,放我的车过去,咱们交个朋友。”

    “朋友?行啊,你用我们的车,怎么样?咱们就交个朋友,200元一趟车,朋友价。”

    “你们不如去抢!”大胜身边的工友“斑马”抢着说。

    “MD,没大没小,还轮到你说话,给我上,教训教训这小子。”

    秃子刚说完,那伙人一哄而上,拿起木棍水管劈着就打来。

    大胜和工人们早已有准备,马上应战,两边人马混战一起。当时,实际上双方人数相当,装备也差不多,但战斗不久,胜负已分。

    打过架的人都很清楚,正所谓两军相对,勇者胜。大胜带的工人,虽然不少是从局子里出来的,但实际上绝大部分都是本分人,真要他们拿着铁棍往别人的脑袋上砸,还真是下不了手,但相反,对方却个个都是狠角色,身经百战的混混,下手没有一点顾忌,因而人数武器和力量相当,但大胜的工人们很快就一个个地被撂倒,仅剩下大胜和几个神勇的还在支持。
    那帮人知道大胜是头儿,于是围攻过来,大胜毫无惧色,挥动手上的钢管,硬是打倒对方几人。纵是大胜英勇,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上,对方一帮人围上来一阵乱棒棍,打得大胜缩成一团虾米,幸好斑马和另一个外号怪兽的工人英勇,冒着雨点般的棒子,把大胜拖了出来,在一帮工人的掩护下狼狈而逃。
    六、兄弟同心(下)(1)

    兄弟们很快就收到大胜出事的消息,下班后陆续来医院看望。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大伙都嚷着要为大胜哥报仇。

    现在大胜哥和保家都有伤,四姐在医院照顾大胜,复仇的任务自然落在我们剩下的五个兄弟身上。

    对方差不多二十人,我们人力太单薄。大胜向我们推荐了他手下的四个地盘工人,都是他原来的狱友——斑马、怪兽、大笨象和猩猩。

    “怎么像是一群动物嗬?哈哈……”三肥大笑起来。

    “嗨,他们四个打起架来相当勇猛的,今天要不是带上了斑马和怪兽,咳咳……我还真不知会伤成什么样子呢,他两个受了点皮外伤,刚包扎完,还在外面等着,一会让他们进来一起商量事情。至于其他的工人通通不是打架的料,但选上几个在后面壮壮声威倒是不错。”

    经商讨,我们决定明天下午就动手,斑马和怪兽选七八个工人中午先到清运公司,保国和大海上半天班下午请假,直接到清理公司与他们会和,带领泥头车队进工地把那帮人引出来,正面对敌;三肥中午到工地,和我、大笨象、猩猩一起带另一帮工人从工地出发封死他们的后路,来个两路夹击。小宋则留工地指挥工地工作,假若情况有变化可以作机动。

    一切安排妥当,第二天一早我就到医院探望大胜,顺便和梁健慈瞎聊了一会,临别时,梁健慈的一句“小虎,下午小心点儿。”听得我的心暖烘烘的,“嗯”,我冲着梁健慈傻笑,感觉倍精神。

    未及中午,我就赶到工地,和宋安、大笨象、猩猩吃过午饭,商量下午的事。

    安排过后,大家闲聊起来。

    大笨象原来名字叫“郑峰”,牛高马大,人有点笨,说话慢吞吞的,所以开始大家都叫他“大笨郑”,叫多了,当然就成了“大笨象”。

    大笨象的爷爷原来是大地主,50年土改时土地被分了,文革时老爸又成了黑五类,没几天就要拉到街上批斗,少不了还要被痛打,有一次老爸被红卫兵从家中抽出来狠打,当时还没到十六岁的大笨象,终于坐不住了,拿起砍柴刀乱劈,当场就劈伤四个,其中一个被削下了半只手腕。在场的红卫兵吓傻了,当即调来纠察队,一番混战,把大笨象生擒入狱,一判就五年,在狱中得到大胜的照顾,出来后得知老爸已经去了,就过来跟大胜揾食。

    猩猩也是个四肢发达的猛人,看他搬沙包就知道,为贪方便,一次就扛四袋,比别人多一倍。什么概念?十五公斤一袋沙包,当时的工地没有电梯,一切都靠人力,四个沙袋,一口气扛到八楼,四肢可不是一般的发达,正如宋丹丹所说的,“那可是相当发达呀!”因此得了“猩猩”的外号。

    猩猩是湖南人,和斑马是铁哥们,十多岁两人就一同来到G市,在天字码头当搬运工,七十年代初,偷渡开始流行,猩猩也想去香港发财,但运气不好,第一次渡海游泳,由于猩猩不习水性,没游多久就不行了,幸好斑马找了块烂木救着,在水里漂了一天,最后还是被英方巡逻艇打捞上来,直接解送回国。第二次,这哥俩改试跳火车,偷偷爬进开往香港的货柜火车,打算过了中国边境,在进入英国海检处前再跳车匿逃,可是当他俩艰难跳下火车,走了大半天后,竟又看到了五星红旗——原来是跳早了。第三次,打算走陆路,那次走得很辛苦,既要避开中国边防军,又要避开英界巡逻队,终于被他们冲到了元朗,应该说偷渡是成功了。但过了境,一帮偷渡客又累又饿,斑马就到附近的村里偷了几只鸡来,打算在山上吃烧鸡庆祝。结果,鸡刚烧好,一大帮香港JC就围了上来,除了两个一早就离队投靠亲友之外,其他全捉了起来。原来是被偷了鸡的农户报的警,本来由于偷渡的人太多,香港警方对偷渡客是只眼开只眼闭的,但猩猩他们还犯了偷窃罪,在香港关了三天,就被送回大陆。

    心灰意冷,两人想回天字码头重新上班,但工头以他们思想觉悟太低,不再适合在码头工作为由解雇他俩。论理过程中,互相推搡,结果大打出手,工头哪是这两兄弟的对手,被打得头破血流,工友报警,两人被押进班房,于是在里面结识了大胜,佩服他的为人,出狱后也就跟了大胜打工了。

    斑马昨天我见过了,个子不高,但很强壮,偶尔说两句带湖南味的广州话,一个很爽朗的人,原名是“刘志斌”,外号是他自己起的,他说“志斌”和英文的Zebra很接近,Zebra就是斑马的意思,原打算过了香港就用Zebra为英文名字找工作,结果,Zebra没用上,斑马的外号却叫开了。

    “那么怪兽呢,他又有什么来历?”

    “他呀,比我们坎坷多了……听说怪兽妈怀着他的时候,他爸就在外面睡了其他女人,怪兽妈是个烈女,容不得自己家发生这种丑事,有天趁他爸熟睡,一刀就给结果了,自已挺着肚子进了监狱,怪兽是在狱中出世的。大概在他八九岁时,他妈妈就死在狱中。狱长可怜他,留了他在监狱当帮工,做做打扫卫生什么的。虽然怪兽为人还是很正直的,但由于长年在狱中接触的都是狱犯,所以脾气很古怪,而且人又长得特瘦,因此大家就叫他‘怪瘦’,后来就成了‘怪兽’。大胜在狱中很照顾他,大胜出狱后,就跟了一道出来了。”

    听了他们的故事,大家都不胜唏嘘。眨眼就快到了约定的时间,但三肥还没来,急死人,不等了,我和大笨象、猩猩带了七八个手足,离开工地。

    想不到还没到路口,已听到杀声震天,远远就看到郭大海和田保国两人各拿一条米半的青竹舞着,围着他俩几乎就是十个人,硬是近不了身。

    郭大海的竹子已打得两边开岔,舞起来更是虎虎风生,一扫过去,就像个大花洒,基本避不可避,秃头手下好几个被打得水管也飞到一边。

    保国舞竹子的动作相当好看,后来我看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时,一看到有个打醉棍的,就会想起那时的保国,完全达到要么不出击,出击必打中的境界,绝没有拖泥带水,浪费力量。

    另一边还有个拿西瓜刀的,打法就完全不同了,一副你死我活拼命三郎的样子,乱砍一气,和秃子打成一团,看他瘦小的身材,就知道是怪兽。

    还有斑马,领着一帮工人,也是乱打一气,死死顶着四五个文身汉,互有受伤,有几个打得周身伤痕,全凭士气在死顶。
    当时人数上对方稍占优,但形势是双方势均力敌,持续甘战。
    随着大笨象的一声怒叫,我们这边十几个拿着家伙从后面攻了上去,我也是选了根担挑,就是那种用竹子做成的,两端挂重物,人在中间挑的那种。

    为什么选竹棒呢?我想我和大海、保国想的都一样:一来竹棒轻身,舞起来不像木棍和铁管那样重,不顺手;二来竹棒有一定的韧性,与木棒水管不同,击着硬物时振动不大,不会振伤虎口导致武器脱手,加上有了这样的韧性,一竹篙扫过去时,竹头还会摆几摆,增加了不少威力,如果像大海那样把竹头打得分叉,那么舞起来威力更大;不过,最重要一点是我们打架不是为了杀人,被竹篙打中的只会伤痛,不会死人,我们不用有任何顾忌,想怎样舞就怎么舞,想打头就打头,不用担心把人打死,如果要我们几个用铁管木棒的可就顾虑重重了,哪有放得那么开,打得那么好看?
    七、三英战吕布(上篇)

    一役过后,秃子好像被打怕了,原来担心他们或许会报复,兄弟几个经常要到工地巡看一下,但好像担心是多余的,一晃就是好几个月,依然是风平浪静。

    大胜和保家相继出院了。和我一样,保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于是大胜安排他到工地帮忙点货,我呢?嫌工作辛苦,有一天没一天地到工地露个脸,算是对得起大胜发的工钱,而最勤奋的当然是去医院了,别人上医院是去看医生,我呢,是去看护士,呵呵,只是一个,就是四姐,借口是替大胜送饭,其实是想多亲近四姐,嘴里前一句四姐,后一句四姐,怎么甜就怎么叫,她的同事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梁健慈哪飙出一个G市本地的弟弟来着?

    当然了,有空我就帮四姐补补粤语,而且通常我都很有空:
    “四姐,今天教你一个新词儿。”

    “呵,好呀,说说看。”

    “‘核突’,未听过吧。”

    “核突?什么意思?听起来怪怪的。”

    “呵呵,广州话本来就是怪怪的啰,核突嘛,专门是称赞男人某些能力特强,孔武有力的,你想想,连核都突出来了,还不壮呀?”我一脸坏笑。

    梁健慈想了想,随即满面通红,抽打着我,“小虎,怎么你这么坏呀……”

    呵呵,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六个人住一起生活很不方便,单是一个上厕所就很麻烦,尤其是保家,上趟没半小时不出来,而经常是锁链式的样子,还不习惯冲水,那个臭呀,有多恶心就多恶心,半小时内谁上厕所谁倒楣。

    结果,首先是宋安挺不住了,找了附近一个单间搬了,接着田家兄弟也觉得不好意思,反正都有了工作和收入,也搬到附近,就剩下我赖着不搬,反正两个房,大胜爱睡谁就睡谁,呵呵,我兄弟俩从小就一起,要说的话题多着呢,所以我不搬,大胜还乐着呢(至少睡一起时我感觉是那样,呵呵)。可惜我不像大胜,喜欢睡哪个房间都行。大胜不在我房间睡时,我就停不了幻想四姐和大胜究竟在聊什么,在干什么,老是把耳朵贴在墙上,很想听到些什么,但又不想听到些什么,着实矛盾,那段日子实在难受,每晚都睡不好,但我就是不想搬。反正感觉四姐对我特好,有时好得被晾在一边的大胜哥也要喝着干醋,我那个得意呀……

    郭大海呢,长期占有那台战利品面包车,成了他上班的专用座驾,每天一早就去接保国一起到电池厂上班。能开车上班的打工仔,那时简直是牛气冲天,可是一到了车子没油,大海和保国就牛不起来了,他们那份工资,仅仅只够吃住,连穿的都谈不上,还要加油?幸好有大胜,每个星期总会约兄弟们出来吃吃喝喝,十几、几十地接济兄弟们,大海和保国才不至于有车都开不起,这就是大胜,够兄弟,够意思,从不计较金钱。

    想起当年大海和保国为加油的事烦心,联想到现在大陆贫困的农民,有电视舍不得看,冰箱买回来当衣柜用,洗衣机呢,干脆当小孩浴桶——高高在上的电费,可怜巴巴的收入,怎么用得起呢?

    再说说三肥,他老是忙,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兄弟的聚会偶尔来来,看着他胖了一圈又一圈,说话打着官腔,肯定是忙于参加更多更腻的各式饭局了,所以兄弟聚会,互相都劝着多吃点,唯独是三肥,看到他吃肉就扫他筷子,“肥佬,再吃你会把自己撑死的,肉都留着给宋安小兄弟啦,人家才要长肉。”

    “去去去,吃得是福啊,同志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革命,就要有所牺牲,呵呵,你们恨不到滴……”他打着腔腔,趁你还在想着他的话好像是哪里出了问题,想着要和他辩驳时,他却抢了只鸡腿马上啃了起来,真拿他没办法。

    至于大胜,却落得清闲,工程上,有宋安小弟的精心落力打点,加上上次一役之后再没有人敢来惹事,工程的进度又如宋丹丹所说,“那不是一般的顺利,那可是相当的顺利。”而在家中,大胜又有四姐和我照顾,生活得安逸写意。

    大胜有了空闲时间,于是迷上了看书,什么书都看,包括有关装修的、建筑的,还有历史的、传记的,甚至营商的、哲学的……通通都看,经常是抱着本书当面包啃,好像是要把少年时没读的书全补回来,而且不单是自己看,还老是推荐给别人看,兄弟们都给他烦得不得了,大家都是大老粗,最怕就是和蝌蚪打交道,不过他是大哥,大家都只有应酬一下。大胜送的书全部接收,回家用来当枕头。但我最倒楣了,回家还是对着大胜,只有拿着书装模作样看起来,但哪看得进去,痛苦得心里直骂娘。幸好,最后还是给我找到一本让我着迷的书——《三国演义》。

    老实说,开始时是被书中那种打打杀杀的场面所吸引,慢慢地,故事中的情节、人物的关系、处事的谋略、选人用人的方式使我迷恋上了,经常抱着《三国演义》躺在床上发呆:如果我是三国中的人物,我会是谁呢?肯定不会是诸葛亮、周瑜、徐庶那类睿智的人物,也不会是吕布、张飞、许褚那类有勇无谋的莽夫,我应该属于那类武功盖世,但又有一些谋略的猛将,呵呵,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关云长,甚至想过留一把关云长式的美须。但是,当我看到关云长护着嫂子过五关斩六将的章节时,自己就泄了气,人家关云长不愧是关圣爷,送了嫂子走了那么一大段路,也没有对嫂夫人有什么色色的念头,我呢?隔三五晚就把耳朵贴墙,偷听大哥四姐鱼水之乐声,唉,那有这么龌龊的关圣爷呢?每每想到这里,我都自省一番才敢再去偷听一把……

    过了三十年的全国大庆,又将迎来大胜工程竣工的大大庆了,那段时间我天天留在工地,那个卖力呀,谁看了谁都有印象,我心中有个小九九,工程竣工之日,就是大胜猪笼入水之时,能不能拿个大红包,这段时间表现特重要。

    那天傍晚,快要收工了,工人陆陆续续都洗洗刷刷准备离开工地,突然,一大帮人冲进工地来,个个手执家伙,凶神恶煞,远远看去,一眼就认出那个光头,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亮。

    看来要来的迟早还是要来。那天怪兽一早走了,听说是去谈恋爱了,于是大胜和我带着宋安、猩猩、大笨象、斑马及一帮地盘工,抄了工具,迎了上去。

    “耀哥,那个就是朱胜,他们的头儿。”秃子指向我们,一边和身边的耀哥说。看来,秃子这次只是个跟班。

    “朱胜是吧?你好呀,我叫耀哥。”那个耀哥阴阳怪气的,斜着眼看着我们说话。

    “我是朱胜,你好,耀哥,不知今天你们这么大帮人,还带了家伙来我们的工地有何贵干?”大胜抱了抱拳。

    “呵呵,我今天是来主持公道的。我这位兄弟小马”他指了指身边的秃子,原来叫小马,“约半年前和你们有小小的误会,结果你们把他们的人给打了,光养伤就好几个月,还抢了人家的车,你说说看,是不是有这回事?”

    “小小的误会?是他们首先拦车打人,还小小的误会?”斑马一听就上火。

    “嘿,没大没小,这里哪轮到你说话?我的车呢,快还来!”秃子一边嚷嚷。

    “车现在不在我这,今天请各位回去,改天我请大家吃饭,车一并还你!”

    “妈的,改天我给个皇帝你做!兄弟们,上!”秃子见我们这边上次那几个猛将都不在,人又少,看来有机可趁了。

    他的爪牙好了伤疤忘了痛,冲上前来,但那个耀哥没动,只是笑吟吟地在后面看着,他带来的一帮马仔没有他的命令,也只是挠着手在后面看热闹。

    这次秃子带来的人还真不少,可能有三十来人,举着西瓜刀、大铁通冲过来,那种杀气使后面几个工人脚软。我扁担一横,一马当先迎了过去,大胜、大笨象、斑马、猩猩和一众工人紧跟后面,围成一个圈子。

    秃子的文身兵团杀将过来,我不得不把扁担舞成风扇一样。大胜、宋安和我守一个方向,斑马和大笨象守另一方向,猩猩和几个狠角工人守另一边,互成犄角之势,其他大胆的工人这里挥几下,那边撩几下,完全没有章法,胆小的都退到圈中,成了啦啦队。

    人数上差得太多,加上能顶上的人太少,我们这边没多久就快不行了,猩猩胳膊好像中了几刀,边打边怪叫,听他的叫声,很明了他外号的由来。

    大胜也中刀,手臂上,渗着血。大笨象挨水管了,整个头流着血,工人们不少也中招了,哀声一遍。

    情况紧急,我又想到要“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再顾不上圈子阵地了,我把扁担舞得虎虎风生,朝着那个反光的光头方向杀出一条血路,所到之处,接连打翻几个文身。

    形势极之危急,我心中清楚,再战下去我们这边一定是顶不住的,最后被打倒了,秃子一定以牙还牙,上次打得他那么惨,这次他一定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所以,每一扁担我都对着人头扫去,而且出手毫不留情,恨不得一下子把对手打晕在地。
    我疯狂地舞着扁担,越来越靠近秃子,就是总打不着他,不是我不想打,而是基本没那个能力。看到我冲出来,十几个文身汉就向我招呼,我连自保也难,哪还有机会进攻?头上,手上,胳膊上,腿上全都中了招,不是被水管木棒打中,就是被西瓜刀划中,虽然伤得都不重,但我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头上的汗呀血呀几乎封住我的眼睛。

    随着擒拿秃头的机会越来越渺茫,我战斗意志逐渐消失了,那一刻,我竟然是那么绝望,觉得自己很滑稽,没有死在真正的战场上,却倒在正在蓬勃发展的祖国的一个工地上,不是死在阶级敌人的枪下,而是倒在同一阵线的同胞的西瓜刀下。

    当时,唯一支持我战斗下去的信念,是我想到了还有好几句经典的广州话还要教四姐,我不能倒下,我要挺住,我要挺住……
    七、三英战吕布(中篇)(1)

    什么叫千钧一发?这就叫千钧一发。在我只能机械护着自己几个关键部位,几乎没有战斗意志的千钧一发之际,工地门口传来一声怒嚎,音调不高,但很沉,很沉,绝对是那种歌唱家的声线,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在叫杀声、惨叫声震天的场面中,硬是挤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只有四个字:“给我住手!!!”

    全场刚才还打得热热闹闹的,突然像被晴天霹雳一样,个个都乖乖听话,动作定格起来,连受伤干嚎的也降低音量改为低声呻吟,尽管人家没有喊“给我住口!”

    大家的头都转向同一方向,齐齐望向工地门口。

    那里站着两个人,两个男人,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

    前面一个胖胖的,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一套只有外国人才穿的高档西服,皮鞋擦得油亮油亮的,手腕一只金表在夕照下闪烁着道道金光,左手无名指还挂着只镶玉大金戒。

    胖子长相相当威严,一种逼人的威严。
    第四套人民币的百元钞见过吗?(不要搞错是十元钞呀!)翻到正面,四个头像是不,这胖子就像极其中的一个!

    胖子其实不矮,但由于胖,所以显得矮,但看他站立的姿势,傻子也知道那是军姿,而且不是普通兵的军姿,那是首长才有的军姿,至少是当过首长,而且是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首长,才能站得出来的军姿。我想,如果当时这胖子再喊一声“立正”,那么在场的,包括那些倒在地上“哼哼哈哈”装死的,也都会站立起来,胆小的傻冒可能还会敬个礼,“首长好!”的叫起来呢。

    也只有这个胖子,才喊得出那句带有威严的、逼人的、命令式的“给我住手!”
    胖子身后,是个中等身材的平头,一身黑色的中山装,笔直地站在胖子身后,站得很笔直、很有力,但我可以看得出来,那绝对不是军姿,而是比军姿更笔挺的站姿。平头最大的特点是戴了块拿到二十一世纪还会觉得前卫的墨镜,镜面像块车头玻璃,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他把平头染成黄色,再改穿一套黑色西服,那绝对就是今天最前卫的杀手的造型。而那时,我仅能从他站在胖子身后,腋下夹着个黑皮包来推断:他,是胖子的跟班。
    这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威风凛凛地站在工地门口,就那么站着,不再说话。胖子的目光,逼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位大哥,请问高姓大名?”还是那个耀哥大胆,敢率先开口打破宁静,但逼于胖子的威严,他也一改刚才不可一世的阴阳怪气,取而代之的竟有几分男子的中气,还“大哥大哥”地叫起来。

    “我是欧志鹏,这是我的工地。你是谁,捣什么乱子来?”胖子还是那种男低音,和斑马、猩猩一样,一股湖南口音。

    “原来是欧老板呀,久仰久仰,我叫杨明耀,今天到这里是来主持公道的。”原来这个耀哥全名是杨名耀。

    这时,大墨镜走近胖子,和他耳语几句。
    “原来你是坚少的人,好吧,你带你的人走吧,改天我会约坚少出来谈谈,你们之间的事我会解决。小飞——”

    “在!”大墨镜反应极快。原来他叫“小飞”。

    “拿一千块给小耀,让他带受伤的兄弟到医院包扎包扎。”

    耀哥连声谢谢,使了个眼色,让愣在一边的秃子扶起自家兄弟,离开了工地。

    “哪个是朱胜呐?”耀哥他们刚走,胖子就开口问道。

    “我就是。”打得鼻青面肿的大胜站了起来。

    “你是这里的包工头?”
    “嗯。”

    “小飞呐,拿二千块给朱胜。”

    “是。”小飞又从腋下那皮包里数出厚厚的一叠大团结,他那皮包真TM的像小叮当的百宝袋,钞票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小胜,你也带受伤的工人到医院包扎包扎。”

    “谢谢欧老板。”大胜接过钱,招呼着手下的工人。

    “哦,小胜,你留个工人帮我带带路,我到楼上看看工程的进度。”

    “是……宋安,你好好招呼欧老板。”

    大胜要过来扶我,我说不用,自己站了起来,还好,感觉没有伤着筋骨。

    我正要跟大胜一起去医院,刚经过胖子身边,又是那把低沉的声音拦着我,“这位小兄弟啰,怎么称呼?”

    我一个站正,“叶德虎,叫我小虎好了……”还好,硬生生把后面那句“首长好”给吞下去,要不就在大家面前出丑了。

    “呵呵呵,姿势还满像回事嘛,不错不错,功夫不错,有前途嗬,去吧,小虎同志,快去包扎包扎,照照片,别伤着了骨头。”欧老板拍了拍我的胳膊,满有力的。

    当晚,我和大胜哥聊起今天的事。

    “你看那个耀哥什么来头?”

    “鬼知道,我只听说过坚少,在老四区都有点名堂。全名好像叫李坚山,他有个堂哥叫李义山,早年偷渡香港,听说在那边的三合会新义安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李坚山就靠他堂哥接应做起了私运生意,早年走私香皂、洗洁精、饼干等洋货发了财,后来越做越大,开始走私香烟,还有收音机等等小家电,现在开始有了实业,在老城区开了几个大型桌球室,最近还进了批电子游戏机,试业那天我还去玩过呢,满过瘾的。”

    “哦……李坚山……”我默默念道,
    “今天真是凶险,要不是胖子老板来得及时,我们可被痛扁了,胖子老板又是什么来头呀?”

    关于胖子老板,大胜也只是略知一二:这个欧志鹏欧老板当时在G市是某个军工企业的书记什么的,但也承包建筑,也做货运,传闻中他还做汽车配件,就是从外面私运外国二手汽车配件,回国组装再卖掉,听说利润高得惊人。那年代,国内基本没有多少小车生产,可是国外呢,报废汽车修修后居然跑得比国内的新车还要好,要买这样的车有钱还要排队呢。可以说,这个欧老板是白道黑道通吃的人物,至于他为什么成了那九层大楼的老板,大胜也不清楚,因为大胜只能算得上是个三包工头,上面还有大包和二包,大胜只是和二包打交道。
    七、三英战吕布(中篇)(2)
    这晚的谈话坚持不了多久,我和大胜都有伤在身,早早就休息了,第二天也没有上班,在家养了一天的伤,一直到傍晚才出门,奔赴早已定下的饭局。

    那天,除了那个忙于单位饭局的三肥和上夜班的四姐,其他兄弟都到了,得知昨晚发生的事,郭大海气得咬牙切齿:“MDB,这秃子真是欠扁,看来上次打得他太轻了,早知道就让三肥多踹他几脚。”

    “大哥五哥,你们没事吧?”保家关心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痛,痛几天没事。”

    “那台破车他要就还他算了,但他还带人来找晦气,我就要跟他没完!”保国也不是好惹的,“下次有事,通知我,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也算上我一份!”郭大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我就不把车还他,看他能把我怎样?!”

    “好,够兄弟,再来,干!”

    “干!”

    进入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节,四姐是回青岛过的,还是我送的车,因为那天大胜忙着结账、分红包给手下工人回家过年。
    去火车站的路并不近,不过我还是主张先走走,理由是时间还早,走走可以锻炼锻炼身体。

    “行李可不轻呀,小虎,我可背不了这么一大段路,我看我俩还是坐车吧。”四姐看着几大包行李发愁。

    “姐,你甭操心,行李我一个人背就行了,我还嫌少呢,要不待会在路上再买点桔子车上吃。”边说边把几包行李往背上扛。

    这段时间就我和四姐最亲近了,除了大胜外,别的兄弟都统一叫梁健慈“四姐”,唯独是我,干脆连个“四”字也省了,我就是要显得特别,那种特别亲近的特别,并不是要让别的兄弟知道,而只是想要她能知晓……

    “行了吧,小虎,还桔呢……这两包小的留我提着吧。”很失望,每次四姐都没有在意我对她的称谓真和别的兄弟有所不同。

    背着几包行李不算累,一旦走起来呀就不得了,怎么说我也背过50公斤装备越野赛呀,敢情这段日子锻炼太少。

    “姐,这趟多久没回家了?”我边走边喘着粗气问。

    “哦,就一年多,上年大胜老拉着我去他家过年,所以今年呀,我铁定要回老家过了。”

    “那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我请了个长假,打算清明去给爷爷烧烧香,过了清明才回来?”

    “要到清明呀?……”失落两个大字写到了我的额头上,根本掩饰不过来。

    或许是那一刻,又或许根本一直以来,四姐已经看出了我对她的“特别”,她停下了脚步,定着眼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小虎,你别乱想,嗬?姐会惦记着你的,不就是清明吗?清明后姐就回来。”

    “姐,你会惦记着我?”

    “嗯。”

    “……”

    “我会常常想念你的。”四姐眨着她那迷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没说话,但我仿佛听到了。
    “嗯……”想不到在越南前线杀人时根本不用什么勇气的我,要说出这句话来,却要鼓足了勇气,“嗯……姐……只是惦记我一个吗?”

    越说越小声,说完还低下了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代的那个我,无论外表装得多酷,无论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经历,无论打斗冲锋时显得多么凶狠勇猛,但实际上,在萌芽般的爱情前,我只能算是一个小屁孩,在梁健慈面前,更是一个还带一点弱智的小屁孩……

    “傻孩子,每一个兄弟我都会惦记……”四姐深情地抚着我的头。过了半晌,看我不说话,又补充一句,“尤其是你。”
    听到这句,我乐了,背上的行李包顿时轻了起来……

    赶在春节前几天,大胜的工程竣工了,收了封特大的利是,我的辛勤工作也有了回报,分到了四百元,买了一大堆年货,我和大胜、田家兄弟,开着那台破破烂烂的面包车,风风光光地回家过年。
    车子到了村口,撒着糖果,两毫两毫地派着大红利是,看着兴高采烈的屁孩儿,就想到自己的童年。和他们一样,逢年过节就守在村口,等着衣绵还乡过年的乡亲,等着他们派的年货和利是,而后大伙再回去攀比着谁的战利品最丰厚。

    时间过的真是惊人得快呀——前两天同村的一个晚辈在列治文请吃饭,摆了一桌的皇帝蟹,诉说当年他和伙伴们等在村口,看到我和大胜几个回乡的事,在他的印象中,我和大胜几个就是他们童年时的偶象,长大以后就要学我们进城揾大钱……

    乡下人就是那样,有钱就长脸,能长脸就是有出息。印象中老爸子和老妈子那年过得特开心,在他们眼中,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田家兄弟也不赖,大哥有份国家工作,收入稳定,小弟还不到十六岁,就在大城市揾钱了,他们的老爸老妈也是无比光荣的样子。
    大胜就更威风了,开着车到家门口,光给老人家的利是就是五百,乡下人哪见过那么厚的一叠钞票,笑得五官不成比例。

    过了年,我们又回到G市。大胜马上就接到新的工程,这次不是当三包了,而是二包,包室内装修,利润更丰厚。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大胜手下孔武有力的有不少,工作细心的也有不少,但要有室内装修技能的,却基本没有。那年头,其实室内的装修要求也不高,墙壁也只是“油灰水”,地板是“铺界砖”,但油灰水前,墙壁首先要把水泥烫平,这个烫平呀,就很讲究技术了,尤其是房顶,特高难度。地砖呢,也是要求一个平字,厕所还要有一点点向厕坑倾斜,那个技术呀,说不高也不低,但如果做不好,客厅内的地砖有高有低,厕所的水不会流向厕坑,那傻子也不会收货的。

    大胜的手下外墙做过不少,但外墙要求不高,坑坑洼洼的远远看过去并不显眼,但室内却不同,不但要看,还要摸,一个坑儿都不能有。

    于是,才做了两个单位,监工就找大胜了。

    “大胜,你们这样做不行,真不行,你看这,我接受了,客户也有意见,唉,我看你还是带队清垃圾、运沙泥算了。”

    “呵呵,李队长,给个机会嘛,不就是几道痕和几个坑嘛,明天再补补。”

    “补?你看这,怎样补,整个墙面都歪歪扭扭的,你教我,怎么补?”

    “呵呵,是差了点,我的错,我的错,不行我要他们重做,做到你满意为止啰。”

    “不成不成,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实习场呀,还做到好为止呢?不成,你们明天马上停工,我换一批人来。”说着丢下大胜,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大胜回家不作声,闷了几天。
    但过了一周,大胜却像变了个人,兴高采烈,下班后请了大笨象、猩猩、怪兽、斑马、宋安、保家和我等一帮手下打杂,风风火火地吃了一顿火锅。

    原来,这天早上,那个李队再次找大胜,口气全变了,要大胜带工人重新入驻工地,理由是这个工程不赶,大胜的工程队可以慢慢干,不行就多做几次,做到好为止,还特地请来几个特级师傅作现场指导,直到教会工人为止。

    有这等好事?我们都觉得这是幸运之神的眷顾。

    保国和大海还是开着车牛哄哄地到电池厂上班,但大海嫌工资少,老叨唠那破车只长面子,不长肉子,但却老占着自己开。
    三肥呢,变得更有福相,他再也不能肥下去了,原来还跑得满快的,我想现在连宋安他也跑不过。

    三肥的派头也大有不同了,兄弟聚会有时还有个叫“小钧”的司机跟班。那“小钧”,看样子比三肥要大得多,三肥还好意思叫人家 “小钧”,想必他是升官了。不过我们都笑他,一定是太肥了,连车也开不了,不找个司机哪行?

    “去去去,我不吃肉了,行不行,不要老涮我。”

    “单处的车开得好着呢,我只是跑跑脚。”小钧机灵地来个马屁。

    “单处?什么玩意儿呀?”郭大海最爱就是涮三肥。

    “还涮呀?不就是一个处长呗,我还不想当呢?”三肥牛哄哄。

    “噢,我还以为是处男的处呢?!”郭大海把“处男”说得特大声。

    “嗤”的一声,我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酒喷到还在说个“呢”字的郭大海的面上,喷得他打了个机灵,下巴定格,还接着了喷来的几滴美酒。
    “报应呀!报应!”三肥幸灾乐祸,兄弟们哄笑起来。

    兄弟间感情是那么火热,日子是过得逍逍遥遥……
    七、三英战吕布(下篇)(1)

    那天周三,天气不太好,淫雨霏霏,大胜一改一般是周末才兄弟聚会的习惯,一下班就约兄弟们到北苑酒家吃饭,当然了,这种突然聚会很难把三肥约来。

    一番酒杯酌饮,大胜开始进入正题。

    “今天知道谁来找我来着?”

    “大胜哥,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怎么猜呀。”郭大海呵呵大笑。

    “是欧老板呢!”坐在一边的宋安抢着说。

    “哪个欧老板?”
    “就是上次帮我们解围的那个,嗬,就是像极了朱总司令的那个,今天和我说话时,我就怀疑他是不是朱司令。”胜哥说。

    “不会吧,他死得比阿爷还早……”保国饮了口茶说着。

    “那会不会是朱总失散的胞弟呢?就像保家保国俩,多像。”郭大海说。

    “有病呀你,朱总如果活到今天,也九十多岁了,那欧老板,看样子才50多岁,有差40多岁的胞弟吗?父子还差不多。”我笑着说。

    “对,父子呀!”田七惊叫。

    “傻冒呀你,人家是欧老板,不是朱老板。”大海拍了拍田七,哈哈大笑。“说正经的,大胜,欧老板找你啥事?”保国问。

    “他说这周末晚上约了坚少在半溪酒家谈生意,叫我也去一趟,把我们和坚少手下的过节顺便摆平。”

    “好呀,我要去。”大海抢着说。

    “我也去。”我和田保国也急着说。

    “行,欧老板说我们最多不要超过四个人,刚好我们四个都去。他要我等到他和坚少谈好生意后,大约晚上八点再到。”

    “好,这回看看那秃子有什么好说的。来,大家干一个。”

    ……

    周末吃过饭,大海就开着那台破车来接人了。八点钟,准时到达半溪酒家,欧老板的人早已在门口迎接,带我们四人左转右转,转到了一间叫“杜鹃”的雅房前,外面站了两个牛高马大的皮衣人,一看就知是看风的马仔。

    两个皮衣人对我们四人搜了搜身,确定我们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然后向带路人点了点头。于是带路人领我们到了杜鹃房门前。

    雅房的门还关着,但已听到了一把又大又沙哑的声音:“我说小飞呀,你也找到个好码头啰,还满有能耐的呀,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以后呀……”

    “咯咯咯”带路人轻轻敲了几下门,敲门声打断了房间内的说话声。

    “进来吧!”还是那把沙哑的声音。

    门打开后,我和大胜四人一并进了房间,带路人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雅房很大,就算是四张大圆桌也放得下,但那天,雅房中只摆放了一张小圆桌,显得有点空荡荡。

    饭桌边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我认得,一个正是欧老板,另一个就是那个耀哥,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矮矮胖胖,看他的派头,想必就是坚少。

    坚少并不年少,三四十岁的样子,一身花碌碌的衬衫,就像泰国的沙滩装,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金光闪闪,一副暴发户的形象,口里叼着根牙签,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欧老板身后笔直地站着一个人,我认识,就是刚才沙哑声提到的小飞。

    小飞依然是那样的装束,依然是那副大墨镜,腋下依然是那个“百宝袋”,酷酷地站在欧老板身后。

    坚少身后也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站得同样是那样笔直,同样也是中山装,只是没有大墨镜。他理了个短短的平头,那两眼,炯炯有神,一面英气。

    室内就这五个人。

    “来了?是朱胜吧,坐。”欧老板原来早已合上眼在假寐,看也没看我们,丢了一句。

    大胜说了句“谢谢欧老板”,而后大大方方坐到桌边唯一一张空椅子上,我和大海、保国站到大胜的后面。

    “你就是朱胜?”那把沙哑声果然就是坚少的。

    “正是,坚哥吧,久仰久仰。”

    “什么狗养狗养?叫我坚少行了。”顿了顿,“我说朱胜呀,你满会带手下的呀?”

    “……”大胜不知坚少要说什么,答不上话。

    “打了人,又抢了车,那可是我的地头,我离开G市,你就当我死了的是不是?”坚少叼着的牙签随着他的嘴嚣张地跳动着。
    “坚少,你误会了,是你们的人先动手的。”大胜辩解着。

    “误会?先动手又怎么着?你就能把人打成那样?五个断了腿骨,有两个现在还走不了,况且谁先动的手还难说着呢!”坐在一边的耀哥开声了,依然是阴阳怪气的,教人毛骨悚然。

    坐在一边的欧老板,依然半合着眼,昏昏欲睡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双手握着,两只拇指在打着转转,从他打转转的速度判断,他精神着呢。

    “耀哥,当时你不在场,不清楚情况,要不问问你那个光头兄弟,是不是他首先勒索,而后动手打人的?”大胜哥有理有据,并不示弱。

    “明耀,你去把野驴带过来。”坚少口中的“野驴”,可能就是秃子。

    “是!”耀哥应了一声,离开了雅房。

    坚少不再理我们,又望向欧老板身后的小飞,“小飞呀,刚才我说到哪来着?呵呵呵,对了,我们以前的事一笔勾销,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我不想再计较啰,以后,各有各的发财路,有钱就齐齐揾……”

    他还没说完,又被“咯咯咯”的敲门声打断,“进来吧!”

    我们都以为是耀哥带野驴进来,但却是另一个人,鬼鬼鼠鼠地走到坚少身边耳语着,像是有什么急事禀报。坚少只是听着,一会点点头,一会皱皱眉。

    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那刚进来的人,感觉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在脑海中搜索着,突然,那家伙转过半边脸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那颗痣,还有痣上那恶心的毛!

    来人正是那夜带队追杀我们的大痣!

    “好好,我马上去办!”随着那几根恶心的毛抽搐了几个,大痣稍微扩大了音量答复坚少,那声音,更进一步证实他就是那晚指挥追杀我们的人。

    很显然,大痣并没有太留意我们几个,或者根本就没把我们认出来,答应坚少后,转身就要出门。

    突然间,随着一声怒喝“哪里跑?!”,站在大海另一边的保国,一个急速的转身,右手五指紧拼一起,以掌作刀,一刀就劈在正赶向门口的大痣身上,位置正是大痣右肩与脖子的连接处,那样的力度,那样的位置,就一下子,大痣连叫声也没有就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七、三英战吕布(下篇)(2)


    这一下突变,使泰然自若的欧老板也瞪大眼睛,大家都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但反应更快的,竟是坚少身后那个目光如电的平头。他几乎就在保国劈下刀掌的瞬间,就已经出手了,那是一个直拳,打向保国的脸门。

    保国反应也很快,看到有人袭向脸门,仰头就避,顺手就向对方肚子一个勾拳。哪知道,平头那个直拳竟是虚晃招数,还未打到保国的脸门,方向一变,硬生生就打在保国的胸口上,打得保国连退两步。

    保国一中拳,他身边的郭大海已经飞身,一脚就踹向平头的小腹,但见平头轻轻一闪,就避过了这一脚,反手就向郭大海的衣领捉来,速度之法,超乎想像。而恰巧大胜的角度看得真切,猛冲起来,一拳直打那伸向郭大海的手腕。平头反应出奇的快,手一缩,脚已飞踢过来,扫在大胜的小腿上,幸好郭大海就在身边,一把扶起了失去平衡的大胜。

    平头不等郭大海反应过来,一掌又劈向郭大海,千钧一发之际,保国已经冲了过来,一脚迎了上去,哪知平头这一脚原来又是虚晃招数,方向一变,脚却是踢向大胜,郭大海慌忙把大胜拉开,才避过这来势凶猛的一脚……

    一切只在瞬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我知道我不急于出手,我觉得郭大海、田保国和朱胜三人合力,足以对付平头,而我,应监视着坚少,甚至欧老板和小飞,以免他们有什么动作。但看来,坚少、欧老板和小飞好像都没有行动的意思,三个人都在欣赏着这精彩的肉搏战。

    大胜三人继续合力与平头打斗,其实也是我有生以来看过最精彩的拳脚肉搏战,无论是技术、速度和力度,都打得相当到位,双方你来我往,没有哪边可以占到绝对的便宜。

    按理说,郭大海和保国,都是特种兵出身,自由搏击的功夫可谓一流,保国的自不用说,我最熟悉了,论实力,还真不敢说是他利害还是我利害呢,而我的战斗力,自认已经是很不错了。郭大海的功夫,我也见识过,虽然他的脚有那么一丁点儿残疾,但并没有对他的战斗力有多少影响,那晚在南海渔村对付刀疤的几下子,足以让人感觉到他的速度和力度。
    至于大胜,虽然没有真正练过什么功夫,但多年来打打杀杀,尤其在局子里与狱霸的多场血战,早已练就了一身临场打斗的硬功夫,一般人三四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看着他们混战在一起,那一刻,我想到了三英战吕布的故事,大胜的侠义,善于结交朋友,分明就是刘备;郭大海勇猛无比,性情爽朗,像极张飞;而田保国呢,武艺高强,心地却善良,爱恨分明,不正是关羽?至于吕布,不用说了,正是那小平头,居然那么利害,可以以一敌三。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小平头,是我现实生活中见过的,自由搏击中的最高手,比军队的教官还不知要厉害多少。说他是吕布,应该是实至名归的。

    激烈的打斗由于速度快,你来我往的不知多少回合,但一切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雅房的门突然打开,为首耀哥、跟着秃子带领几个人冲了进来,而且门外还有一大帮人,看来不少于二十个,几个手里还握着匕首,气势汹汹。
    这伙人一进来,我马上就警惕起来,他们人数众多,先不说现在大胜三人正和小平头困斗打成平手,即使他们三人能占尽上风,再加上我,甚至不为所动的欧老板及小飞,要对付这二十多人,也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当我看到坚少正要站起来往后退时,我想都没想,抄起桌上的一个瓷碟往桌边一敲,碟子“哐”一声裂成两块,我手持半块瓷碟,一个箭步冲到坚少身边,一手卡在坚少的后脖,一手环住坚少的咽喉,半折瓷碟的利刃架在坚少的喉咙上,然后一声怒吼,“都TMD别动,谁动我就宰了他!”

    在场的人都被我的叫声震慑往,小平头和大胜他们都停下手来,看我这边发生什么事。我手肘捅了捅坚少的背骨,“老实点,让你的手下别动,别惹火我。”

    坚少表现还相当镇定,“误会误会,你们通通都别动,把刀收起来!”

    马仔们都不敢乱来。

    这时,是片刻的沉静,事发突然,此刻,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咳,坚少、朱胜,今天我约你们来是解决你们之间的纠纷的,我不希望你们再斗下去,但你们是不是接受我的意见,这是你们的事,我没权力逼你们做任何事。”还是欧老板反应快,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接着向小飞打了个手势,“小飞,递支笔和两张纸给我。”

    小飞马上从胸前的口袋摸了支笔,从“百宝袋”拿了两张卡片大小的白纸递了过去。

    欧老板拿起笔,沙沙沙地在白纸上写着字,写完,还了笔,说道,“我这里赠给你们俩一句金玉良言——‘和气生财’,你们好好体会一下这四个字的意思吧。”边说着,边把两张小纸条分别塞到坚少和大胜的手上。
    “你们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小飞,我们走。”说完,大踏步就走向门口,小飞紧跟他身后,在门口处,他又停了脚步,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和气生财,这样才能混社会。”
    语毕,和小飞离开了雅房,坚少的手下,没有一个敢拦他。

    这下子,面对坚少一大帮手下的,就只剩下大胜、大海、老六和我四个人了……
    八、大飞小飞(上篇)

    欧老板丢下我们一走,形势对我们更加不利,我死死地扣住坚少,向大胜望去,等待朱胜的指示。

    “带上坚少和这个大痣,我们走。”大胜向我们打了个手势。

    郭大海向我靠来,我俩人擒拿着坚少,“老实点,叫你的马仔别乱来,否则我废了你。”大海边说边用力扭了扭坚少的胳膊,痛得坚少大嚷起来,“TMD都别动,听这位大哥的吩咐!”
    保家架起晕在地上的大痣,走在前,我和郭大海押着坚少,大胜押后,退出雅房,急速上了破面包,郭大海一踏油门,汽车飞速离去。

    郭大海车技就是好,破面包在他手中玩了大半年,早被他驯服得像福特的野马一般,没多久,就可以确定后面没有跟踪了。

    “大哥,之后怎么办?”

    “去陈田村村口。”

    “陈田村?”我们几个都面面相觑。陈田村在广从公路边,在那个年代,离市区很远,无端端去那么远干嘛,还带着两个包袱在身。

    “小兄弟,去哪干嘛呢?你们都安全出来了,该放下我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和气生财嘛, 我答应既往不咎,行不?快放了我,否则的话,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坚少被我摁在脚下,面对着地板发出那沙哑的叫声。
    啪的一声,大胜对着他脑瓜就是一下子,“收声,再吵打暴你的脑袋。”

    这下,坚少乖了。

    大胜向我递来一张纸条,正是那张欧老板纸条,“你自己瞧瞧。”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哪是什么“和气生财”,赫然是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带到陈田村口。

    这欧老板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我心里嘀咕着,但没有问,看样子大胜也一面狐疑。坐在后排监压着大痣的老六看过纸条后,也一样摸不着头脑。

    大海的车技就是好,没多久车就驶到了陈田村口,远远就看到一台旧本田停在路边,车后站着的人在吞云吐雾,快十点了,还带着那标志式的大墨镜,正是小飞。

    车一靠近,小飞认出我们来,摆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跟着他的车。他上车后,车子就拐进一条小路,之后就是七拐八拐的,即使是郭大海这个认路专家,也皱起眉头,“MD,不会是要把我们给卖了吧?”

    还是七拐八拐,足足开了半小时的山路,最后终于连路也没有了,车才停下来。
    那是荒无人烟的树林。

    欧老板和小飞从前面的车跳出来,向我们走来。

    “朱兄弟,辛苦你们了,把坚少交给小飞吧!”欧老板说起话来像下命令,我们哪敢不从,况且这个坚少也不是我们复仇的目标,拿在手上反而是个包袱。

    我看了看大胜,大胜点点头,我一把拉起坚少,把他扭下车,推给小飞。

    这下,坚少却脸色大变,“小飞,你想怎样?……欧志鹏呀,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小飞一手扭着坚少,一手摁着他的后颈,把他推向树林。

    “欧老板,放过我,你要钱,我给,多少都给!……小飞呀,有话好说,放过我,我知错了……”

    坚少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一面茫然地看着欧老板,只听得他“呵呵”大笑,“多行不义终自毙,冤孽啊!算了,那是他们的私人恩怨,和我们无关,朱兄弟,你们来我的车上,咱们聊聊。”

    老六继续留在车上押着大痣,朱胜、大海和我跟着上了欧老板的车。

    车门一关,欧老鹏先来个小憩片刻,大家都沉默看着他。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欧老板终于开口了,他看着大海问道。

    “我叫郭大海,叫我大海好了。”
    “嗯,留在你们车上的那位小兄弟呢?”

    “他叫田保国,是我的工友。”

    “哦?你们在哪上班呀?”

    “我们都是电池厂的工人。”

    “哦……”欧老板停了停,慢条斯理问道,“那你们哪个可以说说,今天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饭局子,怎么会打起来?”

    于是,大胜把那次饭后被大痣围攻,保国的弟弟被大痣一伙捅的重伤的事简单地叙述一遍,最后说道,“我想,保国是为弟弟复仇心切,所以搞乱了饭局,请欧老板见谅。”

    欧老板合上双眼听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良久才张嘴,“朱兄弟,小虎子,大海,还有那个保国呀,你们身手都不错,有胆色,重情义,人才呀。这样吧,以后你们跟我,我每月给你们500元底薪,有任务我会通知你们,干得好有奖金,没任务嘛,该干啥就干啥去,你们看怎么样?”

    我听了,想了想,望着大胜,从他的眼神可知道他已经同意了;再看看大海,他的表情更是那种渴望我们赞成的样子。这时,大胜替我们开口了,“欧老板对我们的恩情没话说的,就上次帮我们解围,解救我们一大帮工人,我就应该好好报答你,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把事办好。”

    我和大海连声咐和着。

    大胜又说道:“欧老板,保国还在那边车上,他是不是加入,我看还是问问他自己的意见为好。”

    “好,年轻人,够民主,我喜欢。唉……”欧老板自言自语,“可惜现在基本没有民主啰,哪里都是一言堂,老大说了算,还真TMD的没意思……”

    大海过去问过了保国,肯定是同意了,大家兄弟同心嘛。
    “好,好兄弟。”欧老板重重地拍着我们的胳膊呵呵地笑了。

    这时,小飞回来了,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办好了吗?”欧老板看了看小飞。

    “嗯。”

    “好……小飞,刚才我和这几位小兄弟都谈好了,以后,他们就是我的兄弟,帮我办差事,你也多了几个得力的助手,改天你们好好聊聊,你取两千块给小兄弟们,他们今天都辛苦了。”

    “是。朱胜兄弟?叫我小飞。”小飞过来和我们握着手。

    “叫大胜吧,这是小虎,这是大海,车上还有保国,都是我的好兄弟。”

    “好,好。”边说着,小飞从车内取出“百宝袋”,沙沙沙就数了两千交给大胜,“兄弟,辛苦,改天再谢你。”

    “哪里哪里,谢谢小飞哥,谢谢欧老板。”

    欧老板摇下了车窗,“你们放心吧,今晚的事,你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我会放出风声,说坚少逼于近日全省对走私的严打,离开本省躲避风声去了,他的马仔不至于敢在这时候找你们麻烦。以后的事嘛,我再想法子帮你们解决。”
    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告别。

    回到市区,接了保家、宋安,把大痣拖到一个偏僻的废工地,首先是每人几下掌掴,硬生生把大痣打醒。

    这可怜虫醒来一看到这架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马上跪地求饶,又是一顿的暴打,完了,保国上去一下子扒下他的裤子,保家拾起一个酒瓶,在地上敲碎,而后拿着碎玻璃往大痣的大屁股用力一插,插得他鲜血直流,痛得喊妈叫娘。

    “什么名字?”我用脚踏了踏大痣屁股上的碎玻璃,狠狠问道。
    大痣哇哇地哭道:“严志斌。”

    “MD,果然有个‘痣’字,告诉你,以后不要那么嚣张,见到我们就自动消失,明白么?”

    “明白……明白……”

    这个仇算是报了,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临走时,看到躺在地上的大痣捂着屁股狼嚎,郭大海还不过瘾,又走回去,一手揪着了大痣面上那几条长在黑痣上的毛,用力一拉,“哇”大痣痛得死去活来,黑痣上渗出的血在月光下也看得真切。

    “我看到这毛就恶心,以后你TMD再在那里留这么恶心的毛,我见一条拔一条。”大海愤愤地说着,“呼”的一声,吹走手指上那几条带有毛根的黑毛。
    我们呵呵大笑,开车找大排档吃宵夜庆功去。

    凌晨才回到家,躺在床上,和大胜讨论这晚发生的事,我俩都认为跟欧老板是唯一的选择,大胜现在手下养着一大帮生手工人,却能接到这么赚钱的工程,看来并不是什么幸运女神的眷顾,很明显,那是得到欧老板的照顾。如果不跟他,以后要赚大钱很难。另一方面,从欧老板说话的语气和意思猜想,这晚小飞很有可能是把坚少给干掉埋了,但离开半溪酒家时,却是有二十几双眼睛看着我们带走坚少的,以后坚少不出现,坚少的手下一定会找我们兴师问罪,那时也要靠欧老板帮我们顶着。至于大海和保国,早就觉得电池厂赚不了钱,尤其大海,想钱想到了脸上,现在有份光底薪就500元的工作,哪有不应承之理?

    大胜又感觉到,这个欧老板手段很阴,当时我们被围,他写了几个字就抽身离开是非之地,而后来,他指使小飞灭了坚少,但所有事情都扯不到他身上,并迫使我们以后跟着他帮他办事,想起来,今后一定要多加提防这个人。

    我也觉得大胜分析得有道理。是呀,如果套用《三国演义》的人物,这个欧老板,显得足智多谋,又够阴险,俨然就是曹孟德。
    八、大飞小飞(中篇)

    过了几天刚好就是月底,我和大胜才到工地,小飞就开着车过来,招呼我们去喝早茶。

    坐定吃过几盘点心,小飞推来四个信封,“这是你们这个月的薪水。”

    我打开写着小虎子的一个,里面整整是50张大团结,“才这么几天,就发薪水?”

    “老板牙齿当金使。另外,这里是二千元,”小飞又推来一个信封,“是老板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的订金。”

    “哦?”我接过信封一摸,厚重感传到我的大脑皮层。

    小飞又拿出一叠文件,“任务很简单,这里是法院判决书的复印件,判决乙方G市团结橡胶厂要在今年一月二十日前偿还甲方鸿达公司货款及利息共计二十八万八千多元,但现在已过了好几个月了,乙方还没有还款的意思,老板想你们走一趟,帮他把钱要回来,钱就打进下面这个户头好了,”小飞指了指,“老板还说,这个厂是大型国企,你们不可使用暴力,影响不好。”

    “呵呵……”大胜和我都笑了,暴力是我们的强项,现在却不能使用暴力,那不要考验我们吗?

    “行,那我们试试看。”我收起信封。

    回到工地,我和大胜就发愁,看来要等晚上大海和老六下班回来再一同商量了。我们的愁眉苦脸被怪兽看出来了,追问什么事情,拗不过他,于是大胜把事情简单告诉他,让他也想想法子。

    “这是小事,就让我们小兄弟来做吧,明天早上我和猩猩去把事情摆平。”怪兽拍着心口说。
    没办法,大胜就让他和斑马去试试,临行再次叮嘱,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不能使用暴力。

    “恐吓行不?”

    “不行。”

    果然,怪兽和猩猩把事弄糟了,下午派出所来了两个JC要我们去领人,怪兽和猩猩被冠以扰乱国家企业正常生产秩序被带回派出所,幸好他们手执法院判决书,目的是来执行法院判决令的,因而派出所并没罚款,只是口头劝告,让怪兽和猩猩以后注意点,毕竟人家是国家级的大单位,有道理也不能胡来。

    原来,怪兽和猩猩一到人家的工厂,就四处找厂长。当时厂长还在开会,当然不让他们进会议室了,两小子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不耐烦了,认为厂长是成心糊弄他俩,于是不理警卫的劝告,硬冲会议室,捉住厂长就要他还钱。
    当时与会的还有市里的领导,厂长非常难堪,影响坏极了,警卫科马上通知派出所,直接就把哥俩带走,幸好他俩把法院判决书一放,明摆着厂方判了几个月的钱不还,而自己并不是无理取闹,道理应在我方,所以派出所通知大胜去签个字,就放了怪兽两人。

    当晚,兄弟几个和怪兽、猩猩、大笨象、斑马一起喝着闷酒,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想着讨债的办法,但说来说去,好像没有了暴力,还真没办法把债讨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在国内,债务问题特别严重,什么三角债、四角债、债上债的乱七八糟,欠债的就是大爷,债主反而是孙子,喊爹叫娘的,有了法院判决书也没有用,基本没有什么执行力。论的是后台,还要比谁的后台口更大,没后台的?有钱也不还你,就和你耗着。就这样,那时很多小企业,尤其是那些后台不够硬的民营企业,硬生生就被拖得破了产,破产时,手上还拿着一叠叠废纸一般的债权书,可悲呀。
    “老六,明天你帮我请假,看来还是我走一遭。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呀。”郭大海豪气干云。

    “好,明天我和你一道去瞧瞧,看这个厂长长个鸟样儿。”我狠狠地说。

    第二天,郭大海开车,怪兽指路,和我三人一道闯进了团结橡胶厂,怪兽直接带路找到厂长办公室。胖胖的李厂长正在喝茶看报纸,一看到怪兽,就喷了口茶,“怎么,你又来了,嗬,还带两个新面孔呀?看来你在派出所还没呆够呀,又要打电话找他们来啰。”说着,装着就要拿电话的样子。

    “行呀,你爱打就打呗,来了又能把我们怎么着?我们是来执行法院判决的,捉了我我还来,我倒要看看派出所烦不烦。”大海慢悠悠地说。

    “好,呵,算你狠,你们爱来就来,干等着啰,我有的是钱,就是不还,看你怎么着?”李厂长牛气冲天。
    “行呀,走着瞧。”郭大海就是不买他的账。

    我们三个就这样呆在了厂长办公室,开始时,李厂长还泰然自若,拿份报纸自个儿看着,当我们不存在。我和怪兽不理他,拿了副扑克坐在地上打了起来,一边还聊着黄段子。郭大海呢,拉了把椅子和李厂长隔台而坐,两眼盯着李厂长,吞云吐雾,那烟雾,直喷到李厂长的面门。路过厂长办公室的人都觉得奇怪,这厂长办公室真不伦不类,但又不好过问。
    一会儿,一些文秘之类的员工拿东西来找李厂长签名,我们几个又傻呵呵地围上去,东扯扯,西指指,弄得那些小秘书左躲右闪的,总之,我们耍尽手段就是要搞得李厂长全身不聚财。

    果然,不到两小时,李厂长已经开始感到不畅快了,频频喝水,额头直冒汗,不停地擦呀擦的,虽然他还在装着很入迷地看报纸,但看到他拿报纸的手发着抖,我差点儿笑了起来。
    郭大海不愧是狙击手出身,一点也不急,耐性好着呢,嘴里叼着烟,来来去去,来来去去哼着不知什么歌儿,但总是那么两句,特烦人,看过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我就觉得编剧一定是抄袭大海的,才有了罗家英那“嗡嗡嗡”的唐僧角色,我知道,郭大海在玩心理战,就是要烦死这个李厂长。

    李厂长的手抖得太利害,根本不能看报纸。他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我们连忙跟着出去,利落得就像贴身保镖。

    “跟什么,跟什么,我会回来,我要去厕所。”李厂长很烦。

    “我们也去。”怪兽笑嘿嘿。

    “来就来啰,还怕你?”李厂长很无奈。

    站到尿兜前,李厂长解下裤链子,掏出家伙。我们三个呢,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那宝贝。李厂长看了看我们,还表现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但胆怯的眼神已出卖了他。
    怪兽边看还吹着口哨,听得我吱吱地笑。
    李厂长气得胡子都绿了,干脆闭上眼憋气,看着他那样子,郭大海也憋不住了,笑了起来。

    良久,李厂长那家伙还是很不争气,露在外头就是撒不出尿来。

    “嗯……嗯……”李厂长不甘心,还努力着,脸涨得通红,“我投降,我投降了,小兄弟,算我怕了你们,你们先出去,等我撒了这泡尿,我带你们到财务科划账。”李厂长终于举了白旗。

    “不可再耍赖呀!”大海说。

    “唉,小兄弟,你把我李海看作什么人了?我有赖过账吗?……这次是小误会,出去出去,我说过就做到。”

    就这样,第一次任务摆平了……
    八、大飞小飞(下篇)(1)

    那天中午,又是小飞带钱过来,厚厚的信封——二千元,说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奖金,给了钱,小飞要走,刚好郭大海和老六“偷鸡”(在广州话中是工作偷懒,中途早退的意思,和香港流入的“吞朴”是同意)过来,其实他俩自从在欧老板处挂了名,一个月来多了差不多两千元的收入,因此对电池厂的那份每月才六十多元的工作失去热情,于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老是来找我们上饭店,刚好,碰上了小飞,于是硬把他拉到饭店吃饭。

    在莲香楼要了个雅房,叫了两支茅台。
    大胜哥今天特高兴,一来兄弟们又收了个大红包,二来过两天四姐就从青岛回来,可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伙都被他那喜气洋洋的热情所感染,互相劝着酒。

    酒喝多了,话匣子就打开了,在小飞面前,我又再次吹嘘着以前当兵的事,把自己捧成了兰博一样。大海也不赖,描绘自己特种兵那段神奇表现,是怎么怎么的利害。酒再喝多几杯,连老六也吹起来,说他当狙击手时怎样怎样杀人如麻。只是大胜话不多,他自己高兴,却没喝多少,只是劝着酒,生怕醉了,下午就不能到工地指挥了。

    小飞被我们轮番灌着,喝得最多,喝多了,话就多,我们问他和坚少之间过节的由来,小飞毫不保留,把他自己的故事整个儿全倒了出来。

    小飞原名梁飞国,陕西人,自小就和仅比他大几个月的表哥利飞船玩在一块,兄弟俩不爱读书,却爱打架,常常是把同学打得鼻青面肿,不久就被学校开除出校。

    一天,兰州市体校武术队总教练到他们学校选苗子,选了几天,很失望,以为要空手而回。出了校门,远远看见利飞船和梁飞国与街头小混混在打架,兄弟俩对着七八个小混混,毫无惧色,硬是把小混混给打跑了。那个教练如获至宝,当即就跟了两兄弟回家,说服了他们父母,把两兄弟带到武术队,加入了散打分队,从此就在体校学散打。
    因为利飞船年长一点,个子高点,所以大家叫他大飞,梁飞国叫小飞,“大飞小飞”就这样叫开了。

    大飞和小飞真是学散打的好材料,不到两年,就打进了全市前几名,顺利进入市队,并很快又在省里获得好名次。

    但自进入省队后,哥俩就很难再进一步,连续几年全国赛,都是差那么一点点进不了复赛,随着年纪一大,进入国家队无望了。而在国内,体育尖子都是由国家从小培养,不但所有费用不用自己支付,而且还有一定的工资和营养补助,但如果到了应该到达巅峰的年龄还没有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尖子,那以后的出路就很窄,因为体育尖子一般只重视训练,文化程度都不高,年纪一大,伤病也多起来,前途是一片灰暗。能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有几个?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都属于前路灰暗一列,说真的,即使成为那仅有的百分之一,在那个年代,只要退役下来,以前的积蓄也维持不了几年的风光。
    大飞小飞自然不想今后一生就这样没落,两兄弟下了决心,离开省队,南下到广东创一番事业。

    坐火车来G市的途中,哥俩认识了一个老乡,苏闻燕,一个南下计划偷渡到香港改变生活的女孩。

    在旅途的相处中,他们互相产生了认同感,小飞为人的真诚和豁达,与苏闻燕的亮丽和娇俏,很快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不久,两人就建立了恋爱关系。

    来到G市没呆多久,大飞小飞和苏闻燕就计划一并偷渡去香港寻找理想的生活。

    趁着一个台风夜,香港海事处的巡警放松巡逻的晚上,他们三人和另外两个志同道合的偷渡客,在洲仔头附近偷了只小船,计划绕个大弯,到香港清水湾登陆。

    想不到的是,他们才划了两小时的船,台风就呼呼而来,而且比预想中要利害得多,牵起的巨浪有六七米高,他们那小船哪顶得住这样的骇浪,没几下船就翻了,幸好大飞小飞死死地拉着苏闻燕,三人才不至于丢失。

    大飞捉到一块木板,三个人就靠这块木板在漆黑的大海中漂着。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们开始绝望时,却听到了呼叫声,他们三人连划带拨游过去,黑夜中,出现一只小船,船上只有一个人,那人伸手把大小飞三人捞到船上,这个人,就是李坚山,也就是坚少。坚少成了大小飞和苏闻燕的救命恩人。

    原来,坚少这晚也是想趁台风夜水警少偷渡香港,同行的还有他弟弟李毅山和堂哥李义山,可是,那六七米高的大浪,几下子就把他们三个打到海里。

    坚少下水不久就抓到船沿爬了回来,可是另外那哥俩却消失在黑夜中,于是他喊呀喊呀,兄弟没找到,却救到了大小飞三人。

    四人死死捉住船沿,与大风浪搏斗,终于,风平浪止,天边吐白,而他们也筋疲力尽,没有船掌,又没有方向,他们四人只有任由小船在海上漂着,互相勉励着。
    也记不得漂了多久,总之四个人由于缺水,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突然间,小飞看到了陆地,还有树林,那个兴奋呀,呀呀呀地乱叫着。四个人像吸了大麻,都精神起来,划呀划呀,划到了岸边。

    上了岸,感觉就是不同,小憩片刻,就向内陆走,他们都憧憬着,一会可以看一下资本主义社会到底是啥样子了。四个人不知疲劳地走呀越呀,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堵破墙,而墙上粉刷着五个暗红色的大字,彻底把四个人的精神击溃:为人民服务!

    经过这次几乎九死一生的经历后,四人都打消了偷渡香港的念头,坚少带着大小飞四人回到G市,住回坚少三兄弟原本租下的房子,重操旧业。

    原来,坚少三兄弟从小就不学无术,成了街上的小混混,以收缴西关一带小商户的清洁费谋生。所谓的清洁费,其实就是现在的保护费,那时政府要求门前三包,小商户只要交了钱,坚少他们就装模作样打扫商户门口的卫生,也省了商户清理门口卫生的时间;但如果小商户不交钱,坚少他们就会把垃圾、粪便倒到商户的门口,逼着他们乖乖接受。
    八、大飞小飞(下篇)(2)

    当时,坚少三兄弟的这门生意竞争还真不少,大家都是小混混,免不了为地盘的事摩擦起来,打斗难免。虽然坚少三个也有打赢的时候,但三人的力量终归不大,总是被人欺负的多,地盘是越来越小,还要胆战心惊,这也是逼得他们想偷渡香港改变生活的直接原因。

    可是,当大小飞成了坚少的帮手时,一切都改变了,其他的小混混们,哪是大小飞的对手,无论人少或人多,空手的还是拿家伙的,通通被大小飞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大小飞打出了名堂,坚少也在西关有了点名气,收编了不少小混混,在G市算是站稳了脚跟。
    两年后的一天,坚少收到李义山捎来的信,原来李义山那晚在水中抓到了救命的木板,在大海里漂了整整一天,第二晚,被一艘渔船救起,而船主原来是香港和胜和社团的成员,叫鲁昭荣,外号“蛇仔荣”,职至红棍(香港黑社会职分的一种,如按当时三合会职分排名,社团话事人称为“龙头”,“二路元帅”次之,后来也称为“堂主”,再下一级是“红棍”,红棍之下还有“白纸扇”,“草鞋”和“四九”,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有意入会但未经入会仪式之会员,也就是考察会员,被称为“蓝灯笼”),专门负责社团走私货品运进大陆。当晚,蛇仔荣刚完成送运一单走私货的任务回港,看到海上漂着的李义山,一看就知道是偷渡的落难客,由于当时蛇仔荣手下人手奇缺,所以他有意搭救李义山,招他入会扩充自己的实力。

    李义山在大陆一向就是当小混混的料子,有一定的领导能力,跟了蛇仔荣一年多,就从蓝灯笼升至白纸扇,能替代蛇仔荣单独完成走私货运任务。李义山一直惦记着一同偷渡的两个兄弟,当他在香港安稳下来后,就试着多方面寻找坚少两兄弟。
    终于李义山与坚少联系上,而当时坚少已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G市西关一带的商户比较熟,正好联合李义山一同走私,自己销货,有了这一条龙的服务,坚少顿时风生水起,财源滚滚,暴发起来。

    坚少的业务蒸蒸日上,大小飞也跟着忙乎。坚少一般带大飞在身边帮手,小飞则安排到南海负责与李义山的货船接头,再通过陆路把货运回G市销售。几兄弟合作一直很默契,日子过得相当紧凑而快乐。而这段时间苏闻燕一直和坚少、大小飞住在同一房子,她和小飞的关系如胶似漆,两人同住一房,俨然就是一对小夫妻。苏闻燕还做得一手拿手的好菜,三个大男人虽然外面应酬不少,但都爱回家吃,这样,她成了三人的起居饮食后勤员。

    有天,小飞押货从南海回来,兴冲冲地回家。离家好一段时间了,当然是想找苏闻燕亲热亲热,但两人久未相逢,苏闻燕却好像没有多大的热情,小飞十分扫兴,连连追问,苏闻燕才被逼承认,自己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

    小飞一听,非常兴奋,当即就拉着苏闻燕,要去登记结婚。但苏闻燕死活不肯,只是哭着说对不起小飞。小飞一算日子,这好几个月自己都没回过G市,苏闻燕哪来的孩子?这个气呀,痛不欲生,连打带骂,才逼得苏闻燕说出整个原由。

    原来,坚少一直都喜欢苏闻燕,但她是小飞的人了,坚少总下不了手。于是想了个办法,支使小飞久驻南海,为自己创造机会。只要大飞不在家,坚少就不放过机会,开始时只是语言挑逗,由于坚少毕竟是苏闻燕的救命恩人,又是小飞的兄弟大哥,苏闻燕也就不在意,想不到坚少见苏闻燕对他好像不太拒绝,于是越演越烈。一晚,趁大飞不回,借着酒劲,强闯苏闻燕的房间,拉起熟睡的苏闻燕,几下就剥光了她的衣服,无论苏闻燕如何哀求,如何抵抗,坚少就是不理,来个霸王硬上弓。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而这时,苏闻燕已经不再抗拒坚少,只要大飞不在,她就等着坚少过来翻云覆雨,一个多月后,苏闻燕发现不妥,到医院检查,竟然真是怀孕了,这下,她慌了,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办,怎样去面对小飞。而小飞,就在这时回来了。

    小飞听完,气得青筋暴起,狠狠地抛下一句,“ 我要宰了他!”就匆匆出门。

    当晚,喝得半醉的小飞,手持买来的瑞士军猎,猫手猫脚就摸上三楼,在坚少房间门口听了半晌,偶有鼻鼾声,于是小飞轻轻地拧开门,而后飞身一个箭步,狠狠地向床上鼓鼓的被单连插三刀,用尽生平之力,小飞下了决心,要拿了坚少的命,尽管他自己的命是坚少救回来的。因为,小飞实在太爱苏闻燕了……
    九、小虎初吻(1)

    以小飞的手感,其实插下第一刀时,已发觉被单下并没有人,只是他出手既快又狠,所以一连就是三刀,而后面两刀,更证实了自己的感觉。

    小飞一惊,知道中计,马上就要来个地上滚退出房间,但是已经迟了,就在他出刀的同时,一张大网就从天而降,落在小飞的身上。

    那是一张尼龙绳编成的鱼网,结实而有韧性,下落时不带风声,加上小飞正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刺杀坚少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下落的这张网。

    还没等小飞反应过来,墙角和柜子里突然冲出四五个大汉,举起铁棍没头没脑就狠打,无奈小飞一身武艺,却被鱼网缠着,连手也举不起来,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跌倒地上晕了过去。

    当小飞醒来时,已被五花大绑,关在房间内,直接就被坚少独打。

    通过和坚少的对骂,小飞才知道,原来这天下午他刚离开,坚少就回来了。正是小飞深爱着的苏闻燕,把小飞回来过,知道了一切并扬言要杀死坚少的事通通告诉了坚少。

    坚少连忙纠集一帮手下设好埋伏,只等小飞上钩。当看到小飞飞身床边连刺三刀,把被单刺得粉碎的狠劲,坚少真的动怒了,这几下子完全是不顾兄弟情义,明摆着就是要取他性命。虽说坚少的确是抢了小飞的女朋友,但那毕竟只是女朋友——没结婚前谁都有机会呀?更何况坚少还是小飞的救命恩人,帮衬他发财的兄弟!

    坚少越骂越生气,越想越气愤,“既然你不顾兄弟友情,想要我的命,那好,我今天先下手为强,先要了你的命!”说罢,挥刀就向小飞捅去。

    “慢!”就在坚少正要下手之际,大飞赶回来了,大声喝止坚少。简单了解经过后,大飞为小飞苦苦求情,恳请坚少放小飞一马。

    坚少拗不过大飞,又因为自己有错在先,所以最后决定,小飞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边说着一刀就捅进了小飞的右眼,小飞当即痛晕过去。

    小飞醒来时,已躺在陆军医院的医房内,女朋友没有了,兄弟没有了,一只眼睛也没有了,伤心欲绝的小飞想不通,爬上窗台就想了结此生。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把他从窗台拉了回来。

    拉下他的人,就是欧志鹏,欧老板。

    那天欧老板因为割盲肠,住了三天院,正待手下办理手续接他出院,就看到这个刚进来的小伙子神情不太对路,一直留意着他,突见他走向窗台,欧老板就箭一样地冲过去,把他拉了下来。

    欧老板用他那沉稳而有力的语调,慢慢开解小飞,引导小飞把心中的不快倾吐而出。

    听过小飞的遭遇,欧老板轻拍小飞后背:“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况你还年轻,前路还长着呢,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跟我干吧,干出个名堂来。”

    经过一席谈话,小飞已被欧老板那股爽朗的魅力和关怀的话语所打动,当即决定以后就跟着欧老板办事。

    由于小飞身手好,为人正直,没有私心,很快,就得到欧老板的信任,成为欧老板忠实的左右手。

    那天晚上,在应约到半溪酒家前,欧老板已布置一帮手下,准备找机会把坚少做掉,为小飞报仇,无奈坚少带的手下人更多,大飞又一直跟着,要下手,还要全身而退,并惊动不大,实属不易。

    正当欧老板在算计着如何下手之际,我们这边的老六却率先动手了,而那个以一敌三的“吕布”,就是大飞。

    之后坚少一众马仔冲进来,未及进一步反应,坚少就被我擒拿了。

    于是欧老板将计就计,留下字条要我们送人过去,他呢,两手一甩就抽身离开,可谓一石二鸟,不用自己动手就帮小飞报了仇……

    小飞断断续续叙述着他那坎坷的故事,令人不胜唏嘘。

    “你把坚少杀了?”我压低声音在小飞耳边问道。

    小飞摘下他那挡风玻璃式的大墨镜,露出了右眼眶内那颗毫无神采的眼球,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他抢了我的女人,又让我失去了一半的光明,那我就让他永远也看不到光明……”

    说完,小飞伏在桌上,他醉倒了。

    江湖,就是这样,历练人的意志,剥去单纯,雕琢邪恶……

    那天一早我就跟着大胜匆匆赶到医院,工地出事了,两个工人在安装窗户玻璃时从三楼的棚架上掉了下来,其中一个重伤,大胜作为安全负责人,只有留在医院,接受公安的问话。于是,大胜拜托我,下午两点到火车站去接四姐回家。

    真是天助我也,虽然我也为受伤的工人担心,为工程的进度担心,为大胜的调查担心,但一想到又可以见到四姐,而且四姐第一个见到的将会是我时,所有的担心顿时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早早吃过午饭,还没到一点,我就挤在火车站接车的人堆里,明明知道四姐坐的不是那班车,但只要有车到站,我就踮高脚跟,生怕错过了四姐出站。

    等呀等呀,天却黑了起来,下起了南粤天特有的湿淋淋的清明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车站等人欲断魂。”我默默背着心中的词儿,幸好,我早有准备,带着伞——这季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四姐淋着雨呀。
    两点钟早过去了,还不见列车进站,急得我满头是汗,燥得就想打人。又过了一个小时,广播才报道T162班车到站,误点差不多一小时。

    其实那年头,甚至是今天,国内的列车有多少是正点到达的呢?正点是人情,误点才是道理。意外原因啦、天气原因啦一大堆,总之就是没有和列车调度失误有关的,迟一两个小时,那算是很准时的了,大多数都误三四个小时,接车人总是怨声载道,望眼欲穿,但没有任何办法,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了。

    四姐一米七零的个子就是高人一等,亮丽动人的面孔,在人堆中就是那么扎眼,远远我就把她给找了出来,我努力地蹦呀跳呀,挥动手中的小伞子,放尽喉咙大喊:“姐,姐……我在这里,小虎在这里呢——”

    我拉破嗓门,硬是把身边的接车客震开了一条道来,出闸口的旅客都向我看过来,但当然很失望啰——我不是来接他们的,我是来接我四姐的。

    远远的,四姐也看到我了,向着我挥着手,闪出迷人的笑容,那笑容,很迷人,教我毕生难忘。
    九、小虎初吻(2)

    “小虎,怎么只有你一个?”四姐走近了,向四周看来看去,有点失望地问我。

    “大胜哥可能有事吧,过不来,让我来接你。姐,这趟回家好玩吗?”我很龌龊,没有把大胜因为工地出事而不能来的原因直接告诉四姐,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还带上“可能”两个字,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当然好玩啦,走,回家去,我带了好多家乡特产,回家让兄弟们尝尝。”

    “好哇,”我连忙装着流口水的样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接过四姐手中的行李,乐呵呵地走出火车站。

    “小虎,回家的路还长着呢,我看还是坐车吧。”

    “姐,坐了一晚的车你还没够呀?先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我满面坏笑,打着伞为四姐遮风挡雨。

    四姐笑着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那个笑容呀,看得我几乎丢了魂。

    走在路上,我俩轻松地有说有笑,拉着四姐一大箱行李,我一点也不觉沉,那种高兴的神采很快就感染了四姐。

    “小虎,雨大着呢,你遮你吧,我不碍事。”

    “什么呢?我小虎子还怕这小雨?”边说我边往伞下躲,一心就是要靠到四姐身边,呼吸她的体香。

    “兄弟们都好吧?”四姐装着不知道。
    “好,都很好,过年我和大胜哥,老六老七回家过了个肥年,大家都胖了一圈,我还到村里的观音庙为你求了支上上签呢。”我兴奋着。

    “哦?小虎,你为我求签?怎么说的?”

    “呵呵,秘密,不告诉你。”我故作神秘。

    “你不说,四姐可不理你了。”四姐嘟着嘴。

    “我说我说,行不?我呀,帮你求了一支姻缘签。”

    “姻缘签?!”

    “嗯……”算是答应,我故意又不说了。

    等了会,四姐急了,“小虎,又耍姐了?看我不理你。”

    “呵呵,姐呀,不要急嘛,我帮你求的可是一支上上签呀!”
    “还上上签呢?怎么说的?”

    “签上说,四姐属水,柔情万种,要找一个阳刚无比的男子结缘,这个阳刚的男子,当然是虎头虎脑,虎虎生威的那种了,这上上签说,四姐命好,很快就找到了……”我胡吹着。

    四姐笑出了泪花:“哈哈……还虎头虎脑,虎虎生威呢,你不如直接说是小虎子好了……”

    听到四姐这么一说,我兴奋地侧头看着满脸可爱的四姐,停下脚步,突然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侧过身一把抱住满脸惊愕的四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嘴就封住了四姐的双唇。

    四姐只挣扎了几下,就没再反抗,任我吻着。我用舌头轻轻推开四姐的双唇,轻抚着四姐的香舌,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润滑,那样的甜……
    我看着闭着双眼的四姐,那么美丽,那么可人,我紧紧地拥着她,她也轻轻地抱着我,在雨中,在伞下,无比的浪漫。

    路上的行人不多,但都投来惊奇的目光,还有的在指指点点。那个年代,虽然已开始改革开放,但在街头热吻,那是极其新鲜的事,我想如果被记者拍了相片,那很有机会上报纸的头条。但我根本不理他们,只是把伞拉低一点,我不想停下来,我不想被别人打扰,我要充充分分、完完整整地享受这一吻,这是小虎的初吻,一个迟来的初吻,一个小虎和四姐的浪漫之吻……

    后来,每当我听到黎明那首《相逢在雨中》,我就想起那个初吻,那个在绵绵细雨下的初吻,那个让我铭记心中,刻入脑海的初吻,那个让我和四姐都陶醉其中的,荡气回肠的,柔情似水的湿吻……

    现在,让我们拿起高脚杯,倒点Heathcote Shiraz,不要加冰,浅浅抿两口,扭开音响,声音不要太大,斜靠沙发上,合上眼,慢慢晃着杯中的红酒,轻轻地再听一回黎明的《相逢在雨中》,一起再想象一下小虎那情意绵绵的初吻吧:
    纷飞小雨中 跟你再相逢
    在脑内又再现拥有过的梦
    此刻装作出 我一切也从容
    其实眼眸里早已有点红
    共你在风中 愿再度相拥
    过去与你情浓如美梦
    共你在风中 愿再度相拥
    你却冷冷说句好吗叫我心冰冻
    当天真心温馨的相爱 痴心一缕
    你那会知我今天仍等候
    此际我心里 洒满你温柔
    暗暗看你那两眼多么的冰冷
    谁人能猜透……

    不知过了多久,四姐的嘴唇才与我分开,我俩对视着,都没有说话,享受着只有我俩才可以感受到的宁静。

    风,轻轻吹过,世界仿佛只有我俩。

    看着四姐那双明眸,我感受到里面有着千言万语,我努力着,想把她们读懂……

    “小虎,不要再胡来了,嗬?”良久,四姐才轻轻说,随即拉起地上行李,走了。

    我没有答话,撑着雨伞,跟在后边。

    雨,一直下着。

    一切像没有发生过,像是梦一场,只是我,在反复、反复地回味着……
    十、黑道任务(上篇)

    四姐回来,为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大胜并没有隐瞒我们为欧老板工作的细节,四姐也没有反对,只是让我们几个多留个心眼。

    最近的饭局,三肥都没有来,还是四姐利害,一个电话,三肥就屁颠屁颠赶过来,那顿饭本来是为四姐接风洗尘的,但却变成了兄弟们的批斗大会,被批斗的对象自然是三肥了。

    “肥仔呀,你真是有组织无纪律,这次大哥也帮不了你,来,先罚三杯。”大胜首先开始,其他大哥小弟也跟着要罚他酒,硬是要三肥把所欠的酒一次过补回来。

    “算啦算啦,三哥一会还要开车呢!”看到三肥饭还没吃上一口,酒却干了一大瓶,四姐心软了。

    “开车?这肥仔现在有自己的私人司机了。”大海呵呵地笑。

    “怎么?司机也有了?三哥呀,不错嘛。司机呢?”四姐问。

    “妹子,有个司机有啥大不了呀,呵呵,我让他车里等呢。对了,不是说带了很多特产回来吗?快拿来给哥哥解解酒,这帮小子没一个安好心……”说着抚着圆圆的肚子,打着酒嗝。

    “有司机了,那不用怕喝醉了,来来来,今天高兴,我也敬你两杯,干!”想不到,四姐依然是那么爽朗,竟帮着灌了三肥两杯。

    就这样,三肥被我们灌着,批斗着,一会老七说个段子,一会大海爆个笑话,大伙猜着拳,罚唱歌,兄弟间那种情谊洋溢在杯盏之间。

    那几个月,生活依然逍遥,小飞偶尔过来,安排过几次小任务。太小的有时就让斑马兄弟几个带着田七去干,也让老七历练历练,我们嘛,也好偷个懒。

    有一次任务,是让我们去东莞取一个箱子。箱子有什么,有多大,小飞也不清楚,只是交待了时间和地点,并叮嘱事关重大,要我们小心谨慎。

    为了确保安全和顺利完成任务,大胜租了台大货车,载着大海、老七,我、猩猩和大笨象抄着家伙,开着农夫车远远跟在后面,隆重其事地去取货。

    结果呢,风平浪静,接头的只有一个人,一手提着一个急救箱大小的保险箱子,当他看到我们开着大货车接货,傻了眼。核对暗号收了货,两台车六个人傻乎乎赶回G市,完成了一次让人啼笑皆非的任务。

    另一次小任务也很有意思,是我带的队,队员是宋安和田老六。任务是趁着夜色,溜进某公司的办公室,到指定的抽屉里偷一份文件。

    那晚约九点多,由老六开车,到了公司附近,我和宋安翻墙而入,老六则留在车上看风。

    穿过长廊,透过月光,很轻易就找到了办公室,开锁嘛,宋安的强项了,自不必说。

    所要的文件没多久就找到,看来任务轻易就要完成了。

    当我和宋安把翻过的抽屉还原好,正待离去的时候,却听到了门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我和宋安连忙缩在一张大办公桌底下,默默祈祷来人不是冲着我们这个办公室。

    可是,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我们所在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进来的两个人影,感觉也是偷偷摸摸的,我心想,难道有同行来了?

    “这么晚了,哪还会有人,来,亲一个。”一把男中音。

    “别嘛……嗷,会弄坏的,我自己来嘛……你们男人呀,总是那么猴急。”一个女人娇滴滴地说。

    我一听那声音,全身都起满鸡皮,身边的宋安也打了个冷颤。

    而后,是嗖嗖嗖的衣服剥落声。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我和宋安偷偷从桌下的缝隙看过去,操,这对男女竟已经把衣服脱光,一地都是,那女人一对酥胸大得硬是叫那男人无法一把掌握,两个人吻呀吻呀,扑倒在藤椅上。

    看来,赶上真人show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这种“做人” 的作业,那男人一会儿站着,一会儿骑着,一会举起那女人的大腿,卖力地喘着粗气;那女人呢,不停地扭着,一会儿躺着叉开双腿,一会儿跪着撅着屁股,一会儿放声浪笑,一会儿又嗷嗷地怪叫,叫得那个销魂呀,叫人欲仙欲死。

    “就你坏,那是后门……”那女的夹着淫笑声,谩骂着。

    “后门?”我几乎要举手提问,还后门呢,哪里后门?

    我不知道宋安还是不是处男,但我是,那时候的我肯定是,什么前门后门的,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不过,很显然,宋安也不比我强,口张得大大的,口水挂在嘴角上,两只眼眨也不眨地定定看着。我嫌在缝隙中看得不够清楚,干脆把头伸出去,反正在这桌子的阴影下,加上他们忙着工作,那有闲心看我这边。

    真幸运,我的视力好,头伸出桌子,看到的是宽银幕,表演嘉宾离我就七八米的样子,精彩绝伦。

    那男的掰着那女的大腿,屁屁不停地顶呀顶呀,频率比实弹时机枪后助的速度还快,拍打在那女人的屁屁上,传来海水般的拍岸声,加上藤椅吱吱咋咋的抗议声,伴着那女人的浪叫声,多么美妙的音符,多么生动的性教课呀,我美美地幻想着,如果那男的是我,那女的是四姐,那那那……我死死地捉住宋安的手,狠狠地咬着,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八弟还真争气,痛归痛,硬是憋着不出一声,他也生怕吓着了男女主角,错失了这场可遇不可求的真人show。

    想不到,那男的战斗力那么强,干是粗气,就喘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来个“力拔山兮气盖世”,抱起那女人,向我们冲来。还好,我反应快,马上缩回办公桌下。

    那男人把那女人往办公桌一放,又狂轰滥炸起来,头顶上办公桌摇晃着,我和宋安面面相觑,大家都一样,流着口水,一脸狼狈相。

    突然,听到那男人嗷嗷地叫了两声,两腿微颤,身子不停地抖动。宋安偷偷伸头出去想看看怎么回事,忽地一团东西搭在他脸上,吓得他连忙把头缩回来,手一摸,粘糊糊的,宋安舔了舔,没腥味,不是血,特恶心……

    那对男女完事后,匆匆穿了衣服,偷偷摸摸,怎样来,又怎样走了。过了一会,我和宋安确定没有人,才从桌子下钻了出来,宋安一边擦着脸,一边骂着晦气,越骂就越气,想来是明白脸上的是啥了。

    我也憋不住了,那对狗男女,弄得我很内急。怎么样憋也憋不住了,冲到墙角,畅快起来,浓浓的尿液沿着墙角汩汩流下,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回头一看,发现宋安竟然拉下裤子蹲在办公桌下。

    妈的,好好的一个男人,撒泡尿还要蹲着,失了男人的威风,我正要骂他,想不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和田七住时那股味儿我已领教过,想不到,今天宋小弟让我不得不承认,田七拉的还可以算是带点香的。

    捉过桌上公文纸,擦过屁股,还把公文纸夹回原处。这宋安呀,哪样恶心就哪样做。

    关好门,我俩按原路翻过墙。耐心无得顶的老六也不耐烦了,“你们俩呀,拿份文件要两个小时?我差点要报警挂失了……八弟,怎么脸都湿透了?……呀,什么味儿,算了算了,离我远点。”

    我听了呵呵大笑。

    那晚,我学会了“做人”的技巧,学会了“做人”的艺术,那么高潮迭起,那么荡气回肠……
    十、黑道任务(下篇)

    月底,小飞过来送薪饷,还带来一个人,不高,不瘦,中等个子,很敦厚的样子。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麦兴炜。这是大胜,这是大海,这是小虎子,这是保国。”小飞互相介绍着,我们热情地握着手。

    “大胜哥、海哥、虎哥、国哥,你们好,叫我麦子好了。”麦子一脸谦虚。

    “什么海鸽、国歌的,除了大胜哥外,叫我们的名字好了。摸过手了,就是兄弟,不要见外。”大海大大咧咧。

    “好,好。”麦子话不多。

    “这段时间,欧老板安排我到深圳办事,以后麦子和你们接头,你们多聊聊,有什么困难直接跟麦子说就行了。”小飞对我们说。

    “好啊,那咱们先去碰碰杯,边喝边聊。”

    接着几周,欧老板通过麦子发来一些小任务,我们有时让怪兽、猩猩去办,有时让田七和斑马去办,都顺顺利利完成。

    一天, 麦子又来了,还带了个大信封,一摸,很厚实,至少三千大元。

    “大胜哥,这两天有个大任务,欧老板吩咐,希望你们几兄弟亲自走一趟,确保任务顺利完成,这里先给一半。”

    “大任务呀?没问题,我喜欢。”大海边吃着酒边抢着说。

    “你们先准备,明天中午出发。我开车前面带路,你们跟两台2吨大货,今天下午准备准备,各装半车啤酒。你们都随身带上家伙,大的不要,要近身的。”麦子吩咐着。

    “还半车啤酒啊,什么牌子呀?”大海故意笑着问。

    “你喜欢啥牌子都行,事成了,兄弟们都喝个痛快。”大胜爽朗笑着。

    第二天中午,麦子就开了辆标致505到工地,我和大胜一台大货,大海和老六另一台,都载了半车啤酒,跟着麦子的标致,向深圳方向驶去。

    下午,我们在深圳郊外的一所饭店停下来,摆了一桌的菜,没上酒。

    “今晚的任务,不能有差错,顺顺利利的就风平浪静,有什么闪失,就要动刀子了。”麦子边夹着菜,边压低声音说。

    “什么任务?我们要怎样配合?”大胜问。

    “今晚我们到海边去接一批货,但货不是我们的,明白吗?”

    “去接人家的货,抢吗?”我问。

    麦子笑吟吟地摇着手指:“不能硬抢,一切小飞已有安排,我们只负责接头拿货,到时你们都不要说话,看我眼色行事,顺利的话,货就直接拉走,万一被他们发觉,我们就要随机应变,真要打起来了,大家都要小心点,他们属于香港和胜和社团,说不定有枪。”

    一听到这个枪字,大家都打个激灵,除了大胜,大海、老六和我都和这东西打交道多年,深知它的利害。枪握在自己人手里还好说,但如果在敌对方手上,那就麻烦了。

    麦子笑了笑:“你们放心,按飞哥的计划,今晚绝对安全,你们一会儿换件衣服,打扮成搬运工,到时一句话也不要说,我直接和他们打交道,安全得很。大胜哥,小虎,到时你俩留在车上,大海和保国跟在我后面,带上家伙,只在万一情况有变才动手,你们看这样行吗?”

    麦子说话从来都是有商有量,绝对不会用下命令的口吻,我们哥们几个哪有说不行的道理。饭后,换过衣服。老六是乔装的高手,帮我们收拾了一下,哥们几个马上活脱成搬运工的模样。

    麦子呢,一直守在饭店的电话机旁,他在等待命令。

    大约晚上九点,电话响了,麦子接过后,“嗯嗯……哦哦……”地应着。挂了电话就出发,并重申了我们几个要注意的事项。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幽静的海边,月明星稀。我们两台大货停在十米开外,大海和老六坐进麦子的车里等着,海边的夜,是那么悠闲宁静,只有海水一下一下的拍岸声,伴着还有咸味的海风,让人心旷神怡。

    我们按要求不说话,只是坐在车里,吸着烟。遥看一望无际的大海,我脑海中,又出现了她,依然还是那个雨天,那把伞下,那个拥抱,还有那个湿漉漉的吻……我幻想着牵着她的手,走在海滩上,任由海水打湿双脚,闭着眼,让海风为我俩整理浪漫的发型,踩着碎石,漫步沙滩……

    正当我在自我陶醉时,身边的大胜碰了我,吓得我几乎跳了起来,生怕大胜发觉了我的幻想,那我真不知怎样去解释。

    过了老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大胜奇怪地看着我,向我努了努嘴,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海面上一点星光有节奏地一闪一闪的,而这边麦子,也亮着手电回应着。

    良久,一只小船划到岸边,两个人影跳上岸来。

    上岸的人只有一个和麦子说话,声音不大,离我又较远,加上有风,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他们的对话,麦子叫那个人做“山哥”。

    山哥问麦子为什么换人了,麦子告诉他,近来风声紧,老面孔怕被盯上,连大飞也不敢露面了。山哥又问有没有联系上坚少,麦子说没有,最近几个月,广东警方在大力打击走私,坚少一早就跑路去了。山哥还问了些什么,太远,听不清楚。

    之后,两个黑影又上了小船,消失夜色之中。

    我们依然在黑夜中等着,我在似梦如幻的海浪声中,继续浪漫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有马达声,一会儿,一只渔船靠到岸边。

    麦子与他们交接过后,招呼我和大胜把车开过去,然后把一个个沉甸甸的纸皮箱往货车上搬,通通挪到货车的中间,让啤酒箱包围着。

    我们几个默不作声,默默地搬着。我粗略数了数,足足超过六十箱。

    搬运完毕,山哥叮嘱麦子:“通知耀子,两个月内把货款打过来。”

    “一定一定,山哥,慢走。”

    跟着麦子的车,我们到了大沥,在一个大厂房卸了货。

    好家伙,七十箱全是全新的14吋菲利普黑白电视机。那个年代,家中有台电视机的可不得了,没有港澳亲友,要想买到还真不容易,即使有港澳亲友,按规定一年也只能带一件大电器回大陆,所以在那年代,香港同胞回大陆都是一袋两袋,大包细包,而且通常还会有个大纸皮箱,不用问,那不是收录机,就是电视机了。也有在香港买下,再在国内提货的。但无论通过什么方式购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一台14吋菲利普黑白电视机要八百多元,这次,我们一下子就截下了七十多台,至少值五万多元呀。

    麦子满脸是掩不住的笑容,拉着我们四哥们一起吃饭庆功去。

    这次任务,无惊也无险,却是我们收获最丰厚的一次,从欧老板处不单分到了共六千大元,还送了我们四台电视机。当时大胜一台,大海一台,田家兄弟一台,工地工人一台,这四台机,大大改善了我们晚上的生活。

    印象中最深的有日本连续剧《姿三四郎》、《排球女将》,让我认识了日本的柔道和清纯美丽的小鹿纯子,还有每周周六晚才播一集的《查理的天使》,三个外国美女,竟然有三种不同颜色的头发(黑白电视也被我看出颜色来,我的视力就是好),一个金色,一个棕色,还有一个黑色,剧情说什么的全忘了,只记得我和大胜每逢开场都在争论哪个漂亮,我认为是金发那个,大胜认为应该是棕发那个,争呀争呀,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出字幕为止,四姐老是笑我俩是大小孩,永远长不大。但她自己呢,最爱抱着电视机看《一休哥》,还好意思笑我们呢。

    生活,快乐的生活,是那么轻松写意,难以忘怀……
    十一、出道江湖(上篇)

    在G市生活年半有多,大架小架打了几场,也帮欧老板办了些事,但如果问我们哥们算不算黑道的人,我们可以肯定回答:不是。

    因为我们每一个兄弟都有正当的职业,大胜自不必说,有点小名气的包工头了,还印有名片呢;大海和老六,大国企的工人,虽然工作上有点吊儿郎当;四姐,市一医院护士,大医院呐;我呢,大胜工程队的监理,负责工程质量监督,虽然无证,但有权威;田七是工程队监工,专监察工人有没有偷懒,虽然其实他最懒;还有宋安,工程队副总指挥兼会计,没有他工程队还转不起来呢。

    所以说,我们都不是黑道上的人,如果要分类,我们兄弟几个可能算不上一等良民,但绝对是二等良民,还应该是二等中排在前列的那几个。

    但自那次任务后,却逼使我们当中几个不得不走上真正的黑道,成为江湖中人……

    还记得上次截了耀哥一批电视机吗?听传言,耀哥很恼火,令手下四处打探,看谁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心里乐滋滋的,你们就瞎忙吧,小飞告诉我哥们几个,欧老板早把货运到上海卖了,他们就算把G市翻个底朝天,顶多就找到四台,呵呵,其中一台还被四姐抱着看一休哥呢。
    吃过返寻味,欧老板再次瞄上了耀哥的货,上次是智取,这趟不能再用,只有强夺。

    一早小飞就摸清了他们的线路,我们预演了好几次,一切准备就序。

    那晚,我们一早就在那条乡镇公路中设伏,分三队隐藏在公路两边的灌木丛中。第一队两个人,麦子和田七,负责监视路面情况,等待猎物的出现,一旦发现,就通过对讲机通知两百米外的第二分队。
    第二分队是郭大海和我,还有一只老毛驴,拉着装有几袋牛粪的平板车,闪在路边一个岔口,我拿着对话机,等待麦子的命令。

    第三分队由大胜、老六、大笨象、斑马、猩猩和怪兽六人组成,离我和大海不到一百米,他们分两批隐蔽在公路两边。

    任务要求并不高,就是要把对方的车截停,引他们下车,然后绑人夺货。

    那时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但想不到郊外的蚊子虫子特别多,四处都是嗡嗡的声音。大海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郊外的动物,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不停地嘟囔着,看得令人发笑。

    麦子那边发过好几个准备出击的命令,搞得大海特兴奋,可是不一会又说看错了,要我们不要动,几台车眼巴巴开过去了,都不是目标。这也难怪,那晚天色特别黑,路上又没有灯,大车开过来,两盏车头灯一射,要看清车牌还真不容易,只有等车过了,看车尾的车牌了。

    好几次“狼来了”,我和大海都腻了,想不到这次再传来的命令是“目标确认,出击!”

    刚好大海还在路旁撒尿,我连忙关上对讲机,催促大海,一边把毛驴赶到路中间。大海急得尿撒了大半就拉上裤子,剩下不少拉到裤子里也不计较了——时间一错过,目标就会溜走。

    毛驴拉着车子一上公路,我马上跳到路边的草丛中,大海戴上草帽,跳上驴车,装着懒洋洋地赶着毛驴。这时,后面车灯渐近,一台大货车冲了过来,车速减慢,跟在毛驴车后——目标来了。

    当时这条乡镇公路属于三级公路,两车道,会车时两边的车尽量靠边勉强可以对开,但这时,大海赶着的毛驴车走到路中间,后面的大货根本不可能超车。

    大海像在打盹,毛驴拖沓着脚步,慢慢地溜着。

    货车上的人没一会就不耐烦了,按着喇叭。大海回过头看了看,对着毛驴加了两鞭,算是应付着。毛驴呢,也就快步走了几下,又慢慢踱起步来。

    好一会,货车司机位上伸出一个头:“大伯,快点行不,要不明天也走不完这段路。”

    大海故意压着声,扮成一个老农,慢悠悠说:“小伙呀,你有蕉不?”

    “什么?”

    “蕉。”

    “什么蕉?”

    “蕉就是蕉呀,大蕉香蕉什么都行,挂在这秃驴头上,看到蕉,它才跑得快。今天我家没蕉,你看,它这不是在耍脾气嘛。”大海在乱吹。

    司机在嘟囔着什么,车走远了,我听不清楚。于是我在路边慢慢地跟了上去,好像听到他们在车里骂着,“这么个黑夜,哪里找蕉去?”

    慢慢的,他们快走到第三分队的设伏点了,这时,毛驴停了下来。

    货车司机又伸出头来,“大爷,又怎么啦,不走啦?”

    “这畜牲要拉屎!”大海嚷嚷。

    “拉屎又怎么了,快走啦!”

    “小伙子,拉屎怎么走呀?你试试拉着屎走两步看看?”大海在胡吹,我隐约听到前面草丛有笑声,幸好货车上的人没发觉。

    “你那毛驴的屎要拉多久呀?”司机没有了脾气。

    “不好说!……你们有水吗?”大海问。
    货车上的人没问什么,另一边车窗打开,一只手扔来一个塑料瓶,但却没有人下车。

    大海没办法,装着打开瓶子喂水给毛驴。

    “小伙子,有蜜糖吗?”

    “什么?”司机伸头问道。

    “蜜糖,就是蜂蜜,这畜牲呀,最近便秘,光喝水也不拉!”

    “什么?这大黑天的我带蜜糖干嘛?算了算了,大伯,要不你把驴车拉到一边,我们的车试试能不能过去。”司机这下也急了。

    “不行!”

    “什么不行呀,老不死的,快挪开!”扔水瓶的终于发作了,脾气特别大,粗鲁的嗓门扯得老大。

    “不行就不行,怎么挪?你拉屎的时候挪挪看?”大海针锋相对。

    这下车上的人都忍不住了,从侧门跳下两个大汉。

    那大货车车头两排座位,被车头灯射着看不清,但从侧面就看得相当清楚了,车内总共四个人,前排除了司机,还有一人,后排有两个。

    跳下的是后排两个人,一下来就要动手拉毛驴,大海连忙抓起一把镰刀,“别动我的驴,你敢动,我跟你拼了。”

    那两人开始并不把这老伯放在眼内,哪知这老伯虽然动作看似笨拙,走路还有点拐,但一把镰刀舞起来,两大汉就是近不了身,大海就一直和两人耍着,看得车上的人也急了,终于,司机和另一人也跳下车来,举着修车的铁把子,向大海走去。
    这下,机会来了,只听到大胜的一声号令,草丛两边冲出几个人来,面上都包着布条,俨然就是一帮抢劫犯。这下子,那帮人知道中计了,连忙想退回车里,那时货车还没有熄火,我们最怕就是他们坐在车上强冲。于是我也蒙着脸冲了过去,守在司机门边,一脚就向奔回来的司机踹过去。

    那司机反应也很快,一个铁把手就打过来,吓得我连忙缩脚,靠在车门上。司机身后的大汉一铁锤就向我打来,我只有往车后退去,铁锤打在车门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司机马上要打开车门,这时,大胜赶到,一棍子就打向司机开车门的手,司机被迫缩手,顺手一铁锒打向大胜的头,我看得真切,冲上去一手扣住司机的手腕,一个翻身,只听到“咯”的一声,司机顿时惨叫,他的手臂被我扭得脱了臼。

    我接着一拳打在他下巴上,把他打得跪在地上。这时,怪兽和猩猩也赶过来了,和大胜三人合力,两下子就制服了另一大汉。

    大海那边,老六加上大笨象、斑马,联手把两个手无寸铁的大汉打翻在地。我们把四个人的皮带卸下,双手扎扎实实反绑起来,推到公路边。

    “兄弟,这毛驴车留你们用啦,快谢谢伯伯!”

    那四人支吾着,大海过去扇了几个巴掌,“伯伯听不清楚,大声点儿!”

    “谢谢伯伯……谢谢伯伯。”

    大海这才呵呵大笑起来,跳上大货,和猩猩几个挤在一块,扬长而去。

    麦子的车很快跟了上来,我和老六、斑马上了车,撇下四个可怜虫,哼着《铁道游击队》之歌,轻轻松松离去。

    这次大捷,共缴获一百四十多箱进口香烟,什么万宝路呀、555呀、登喜路呀、大卫杜夫呀、骆驼呀,还有很多不知名的牌子,应有尽有,一箱50条,哇噻,真赚翻了,还有一台破大货。我们每人分得一千大元外加20条进口烟,皆大欢喜,老七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吃上香烟,从此烟不离手……
    十一、出道江湖(中篇)(1)

    仅过了一天。

    那天中午,和大胜、大海、老六、田七一起吃过饭,我们五个打着饱嗝,回到工地,到五楼监工。大胜开了壶功夫茶,大家坐在一边小憩,一边吹水。

    其时大胜承包的是一幢比较高档的公寓大楼,相当于现在的高尚住宅大厦。这个工程已经封顶很久了,外墙基本完工,九层大楼各单位所有窗户都已装好,正在进行室内装修,由顶层开始,一直完成到五楼,顺利的话,年底就可以竣工。

    茶刚沏好,楼下就传来一阵吵杂声,开始时以为是工人饭后在楼下打牌争执,并不在意,但不一会,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玻璃破碎声。

    “七弟,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老六吩咐道。田七在兄弟中分量最小,大家老爱指他做点小事,老六也想他多点历练,所以跑跑腿的工作一般都吩咐他,他也不在意,应答着就往楼下赶去。

    才一会,田七就和猩猩带着几个工人退了上来,边跑边叫:“不好了,大胜哥,有人来找麻烦了!”

    我们兄弟几个马上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冲到楼梯口。好家伙,猩猩和几个工人已满身血迹,个个狼狈不堪,他们才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就跟上一大群手执铁棍木棍的家伙,喊打喊杀,企图冲上来。大海和老六反应最快,拾起两根大竹就乱舞着,那帮人一时冲不上来。

    大胜趁机说话:“先别动手,有话好说!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来踩我的场子干嘛?”

    这时,下面黑压压的人堆中,一把娇滴滴的鸭喉发话了:“还河水不犯井水?你敢说不是你们抢了我的货?”

    说话的正是耀哥,他至少带了一百来号人,满眼看过去都是他们的人,一时还真没把耀哥给认出来。

    “又是你这女人型,看我今天不废了你。”大海一看到耀哥就扯火,虽然上次在半溪酒家碰面时耀哥并没有惹他。

    “就是他,就是这家伙扮成农民头抢了我们的货。”这把声音满熟悉,看过去,竟然是刀疤,就是那次在南海渔村找茬,被大海和三肥打得喊爹叫娘的刀疤,那张面,看过了就不会忘记,他正站在耀哥身边,向大海指着,“我认得这拐子,前晚抢货的就是他们一伙。”

    原来,前晚劫车时,坐在司机位旁的就是这个刀疤,由于黑夜,又被车头灯的光刺着眼,我们竟没把他认出来。想不到的是,刀疤却认出了大海,虽然我们都蒙了面,大海也化了装,可大海最后爱生事,送驴车还要人家谢他这个“伯伯”,说话多了,而且走路又有点拐,竟勾起刀疤那次惨痛的回忆,于是禀报耀哥。这天,耀哥纠集了上百人,找上门来报复。

    “兄弟,你一定认错人了!我们只是地盘工,那敢惹你?”看到敌我悬殊,大胜只有狡辩。

    “MDB,还抵赖?你们的地盘工就那么牛,个个都叼着进口烟?!”耀哥阴阳怪气地问。

    这下大胜一时语塞了。这只能怪大胜自己,他不抽烟,于是把分到的20条进口烟全分给地盘的工人,那些工人呢,平时哪敢买这些高档的烟呀,分到烟的这两天特高兴,每个人都在嘴上叼着一根,有的还挂几根在耳朵上,空烟盒也不舍得扔,有的把自家的丰收(老百姓吃得比较多的低档烟品牌,比较有钱的市民也会抽椰树和红双喜,至于555等进口烟,普通大众一般抽不起)放进去,在别人面前掏个万宝路呀、登喜路呀出来,在当时是很长面子的。

    “你的马仔吃不起就回家吃丰收啰,吃不起就眼红我们,算个啥?”大海看到大胜不哼声,于是在一旁骂起来。

    这下,耀哥发火了,“MD,还嘴硬?雄仔,你带你的兄弟攻上去,见一个打一个,细超,你带人扫平这里,见什么砸什么,不要让我看到完整的。”

    耀哥一声令下,那个叫雄仔的就带一帮人冲上来。那边,细超,就是那个刀疤,带人四处散开,见东西就砸,一时之间,玻璃破碎声,瓷砖爆裂声以及打斗吆喝声响彻整幢大楼。

    大胜哥心痛呀,刚进的一批意大利高级瓷砖、法国灯饰还有高档洗手盆,全都堆放在四楼,五六万呀,也不知被这帮暴徒砸成什么样子了。但这一切都不及细想,重要的是先守住阵地。

    楼上的工人也冲下来,加上我们兄弟几个也有二十多人,各拿着铁棒竹棍,在狭窄的楼梯上乱打一气。

    这幢大楼的楼梯和“第一战役”那民居的楼梯不同,相比之下宽很多,约两米的样子,没有那么容易防守,幸好我们这边人也不少,相比之下,他们人虽多,但总攻不上来。

    没一会,他们后方开始架起“炮台”,几十个“炮手”向我们飞来一块块瓷砖。

    MD,都是意大利的瓷砖呀,一块要一元多呢。原来,那帮人见楼梯狭窄,一时难以攻上来,于是就地取材,用瓷砖向我们打来。

    啪啪啪,我们这边马上就倒了好几个,我也中了招,眉角被飞来的瓷片划了道口子,顿时流起血来,幸好闪得快,要不打中眼睛就大件事。

    大胜的头也被打中,流了满头的血,我俩被迫退下阵线,擦着血。这时,后面的工人也拉来两箱瓷砖,向下猛掷。大胜心痛呀,但没办法,再不还手,他们就要攻上来了。

    田七和斑马拉过一张大夹板作为挡箭牌顶在楼梯口,挡住不少飞过来的瓷片,猩猩和工人们则在后面充当炮手,大海和老六手持长棍守在楼梯两边防止他们攻上来。一时之间,砖块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这种战斗,根本没机会肉搏,大海和老六被飞来的砖打得左闪右避,不得不缩到挡板后,抄起砖块对扔起来,双方都有人中招,血流成河,当时真是乱成一团。

    由于人多,你飞一块我飞一块,我们这层八箱瓷砖全部耗尽,只能拾地上的碎瓦还击。火力太弱,被对方完全压制着,几乎连头也抬不起来,看来只有撤退。

    虽然很不情愿,但大胜还是下了撤退的命令,这一层根本守不住了,我和大胜几个带着其他伤员先退到六楼,并在楼梯口架起防御工事,接着楼下大海和老六压尾,且战且退,和工人们退上六楼来。一些工人在为伤员包扎,一些在六楼搜罗“弹药”,我们哥们几个巩固阵地,挡住冲上来的人,于是,又一场“互射”在六楼楼梯口重演。
    十一、出道江湖(中篇)(2)

    这帮歹徒占领五楼后就大肆破坏,楼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连墙也要被拆下一样,他们仗着人多,竟从楼下拉来一箱箱的“弹药”,不间断地向我们掷来。

    这下让我想起越南的自卫反击战,那个窝囊呀,越南兵的炮弹是我们中国的,枪和子弹也是中国的,就连吃饭的铁锅、吃到肚子里的米也是中国的,我想随便捉个越南兵扒下他的军装,里面的裤衩,九成也是中国的,而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就是要和全副中国武装的越南兵打仗,你说窝不窝囊?而这天,大胜也一样,双方扔来飞去的瓷呀砖呀,哪一样不是大胜的?而且还要死守,退一层就被人家砸一层,高档住宅呀,有的单位还带浴缸和抽水马桶,一层的装修,不算人工也要十多万,那时的十多万是什么概念?可以买下北京路一套全新80多方的住宅了。大胜那个心痛呀,傻子也看得出来。

    但无奈,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战斗还是要打下去。

    “大哥,要不我们冲下去,跟他们死磕!……”大海忍无可忍,想冲下去,但话刚说完,十几块砖头就向他扑过来,幸好老六眼快,一把将大海推开。

    “二哥,怎么死磕呀,你看他们那么多人,冲下去只有找死。”田七实话实说。

    这下大海也没法子,大家只有见步行步,继续相持着。

    很快,这边的弹药就告罄了,为了保住六楼基本完工的装修,大胜下令死守,大伙只有拾着打过来的碎砖还击着,幸好,他们的弹药也不多,一时攻不上来。

    就在这相持阶段,楼下传来了强烈的打杀声,田七从窗外往楼下望去,汇报着军情:“好了好了,大胜哥,有帮手了!你看,下面打起来了。”

    大胜连忙跑到窗台看下去,果然,只见工地门口杀入约四五十人,最显眼的是小飞、大笨象、怪兽几个,冲锋在前,打得虎虎生威。

    据后来了解,逃出去的工人找到在外面吃饭的大笨象一帮人,马上组织起来,但也只有二十来人,不敢贸然冲上来,正在商量对策,刚好碰到小飞来工地,怪兽马上告知情况。小飞立即派人集马,二十几个兄弟半时内集中过来,于是抄起家伙杀将进来。

    对方楼下的人不多,哪顶得住,很快就被打散,小飞带着人马冲上楼来,杀声一片。

    这下,耀哥那边开始乱了,向上攻一时攻不下,楼下又有追兵,他们夹在中间,各自为战,阵脚大乱,由于人太多,通讯不好,他们当中不少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在搞破坏搞得正欢,根本听不到命令,整个大楼吵得像炸开的锅。

    伴随楼下的打杀声越来越近,楼下也越来越乱,大胜下令往楼下反攻,与小飞会师。这下子,大海举起长竹,冒着飞来的砖块,一马当先,我手持运泥的扁担跟在后面舞着,老六、猩猩及没有受伤的工人,各自抄着家伙也跟着冲杀下去,一时间,对方的炮手被我们的突击打得人仰马翻,哀声一遍。

    耀哥扯着尖锐的嗓门指挥着,他的手下总算重新分工。这下子,我们又纠缠起来,他们毕竟人多,我们才十来人,很快就被围起来,我的手呀脚呀被狠狠地招呼了几下,但乱战中也不觉得疼痛。

    幸好不一会,就听到耀哥下令手下撤退。他喊撤退的声音很别扭,音调尖而怪异,“兄弟们——撇啦!”

    随着耀哥的一声令下,他的手下有组织地向下杀去,我们的压力才轻了起来,好几个工人都伤得不轻,猩猩打得浑身是血,大海也中了几棍,我自己更是伤痕累累,身上也不知是谁的血。

    耀哥的人退得很快,我们这边根本没几个有力气,只有大海、老六、老七和两个工人继续追打下去,只听得楼下杀声四起,并渐渐远去,不一会,身上也染着血的小飞带队冲上来——我们终于会师了。

    大家没多说话,马上把伤重的几个工人抬下楼送医院,轻伤的自行包扎处理,没大碍的就清理战场。

    大胜坐在一边不发话,大家都了解他的心情,看样子这次损失二十万以上,而且这个工程铁定要延迟,损失更是不可估计。安慰大胜几句,我也累了,找了个角落躺下来。

    说真的,这次真是赔本了,即使再抢多两票,损失也补不回来,唉,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

    兄弟们那套功夫茶具居然还在,但茶已凉了……
    十一、出道江湖(下篇)

    宋安从东莞采购回来,到工地一看,傻了眼,简单清算一下,损失差不多有三十万,很多墙面都要重新做过,可以说,除了楼上三层和外墙之外,整幢大楼伤痕累累,最近购置的装修材料,包括灯饰、瓷砖、厨柜等等,都受到严重的破坏,勉强能用的不到20%,看来这下可亏大了。

    货很多是欠着账的,只付部分的首期,等工程完工时再把账还掉,当时大胜手头上的钱已经比刚开始时充裕了很多,但即使是这样,要拿十万出来,也相当困难,还有好几个被打伤的工人的住院费用,也是一笔不少的负担。

    兄弟几个都去安慰大胜,讨论对策,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寻找资金,重新补回装修材料,但议来议去,都没有什么结果,三肥去了武汉公干,这几周都不在G市,而其他兄弟就算把老本全集中一起,也只凑到三万多。

    这一晚大家都没睡好,第二天中午,小飞约我们众兄弟吃饭,说有要事商量。这次饭局,除了宋安要在工地处理事务,田七在医院探望受伤的工人之外,大胜、大海、老六和我都赴会了。这次,小飞带了两个人一起过来。

    那两个人都很有特点,一个留有很长的头发,在当时,是很前卫的,有点像郑伊健,个子不算高大,但很壮,名字叫邱健,绰号长毛。另一个中等个子,全身布满文身,一直文到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像把狗锁,吊着一个大佛玉牌,说话时粗声粗气,名叫蔡志诚,外号菜头。两个人即使不说话,一看外表,就知道是江湖中人,而散发出来的气质,感觉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来头,至少不是一般角色。

    小飞向我们一一引见,互相摸着酒杯吹嘘着,很快,就进入正题。

    小飞分析道,这次杨明耀带这么多人来砸大胜的场子,大胜损失很大,但看来杨明耀目的还没达到,并不解恨,如若不是小飞带人从楼下杀上去,打乱他们的部署,这帮人一定还会纠缠下去,直到把大胜打残为止,所以,他们这次撤退只是权宜之计,等休整过后,他们还会杀来。

    小飞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兄弟几个都点头称是,看来这趟水是混下去了,兄弟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了办法。

    于是小飞继续说:“大胜,这次我把长毛和菜头一起请来,就是想你们一起大干一场,把杨明耀一伙直接打掉!”

    “直接打掉?怎么说?”大胜狐疑道。

    小飞把一个信封推过来:“这里十万,是欧老板的意思,五万是给你们这次损失的补偿,另外五万是免息贷款,给你们暂时周转着,工地的事,先不要急,工期可以拖一拖,但先要把杨明耀一伙打掉,具体细节,由长毛和菜头和你们商讨商讨吧。”

    又是欧老板的意思。大胜迟疑着,没有立即接过信封,用眼神看着我们兄弟几个,很明显,他在征询我们的意见。小飞非常机灵,马上打了个招呼,让长毛和菜头一起去了趟厕所,顺便到店外抽根烟。

    这下,我们兄弟四个就讨论起来,大家都明白,以往为欧老板办事,一般都是小打小闹,办大事都是暗中去办,从不张扬,但这次不同,很明显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是明刀明枪,参与进去,就是社会混混,就是黑社会,以后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我和大海最积极,平时好勇斗狠惯了,加上昨天吃了亏,我眼角还贴着块胶布,大海手上也缠着绷带,这下有机会,就想报仇。

    可大胜呢,或许由于坐过局子,想是怕了,一心从良。其实坐过局子的人,要么是改名换姓,改邪归正,从此再不沾不干净的东西,要么就比以前更坏,把在局子里少做的坏事补回来,而且还要再狠点,再黑点。很明显,大胜并不属于前一类人,他身不由己,加上这次的损失,而且还要面对杨明耀今后的骚扰,如果这次不加入战斗,今后的局面更是难以收拾。

    至于老六,真不知他在想什么,望着茶杯一声不响,发着呆。

    看到大胜举棋不定的样子,大海忍不住了:“大哥,这次不教训那女人型,下次他还来,趁小飞帮我们都联系好了,咱哥们就大干一场,还想个啥?”

    大胜想说什么,看了看一边的老六。

    “大哥,看他干嘛,老六不出声就是弃权,现在老五和我赞成,你又不反对,我看这就样定了吧?!”

    大胜叹了口气,算是赞同了。过了一会,长毛和菜头带着那信封进来,交到大胜手上,原来,小飞有事先走一步了。

    商量决定,明天就动手。长毛已收到风,明天杨明耀会在天河的红旗印刷厂集会,估计是约有四十来人,可能是总结上次的战斗和计划下一次阴谋。

    明天长毛和菜头带六七十人从正门攻进去,我们兄弟几个则带人从后门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除了不能把人打死之外,这次要尽量打,打得他怕了,打得他服了才行。

    计划已定,我们决定明天各自带兄弟,十一点准时进攻,大家各自绑一条红领巾在手臂上以便分辨是自家兄弟,具体细节谈妥后,于是分头行动。

    下午,和大胜到工地,组织工人们开了个战前动员大会。由于昨天伤了好几个手足,连猩猩也呆在医院,所以,我们八兄弟,除了三肥和四姐,其他六人都要参与明天的战斗,斑马、大笨象、怪兽再加上二十来个勇敢的工人子弟兵,满打满算有三十多人,决定明天带上家伙,九点在工地集合,十点正分乘两台大货出发。宋安发过一人一条红领巾,吩咐大家明天系在手臂上。

    “明天,我们就要做男子汉应该做的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工友们的血不是白流的,我们要以行动,证明我们不是好惹的……”大胜的动员演讲像模像样,台下掌声雷动,热血沸腾……

    当晚,大胜把今天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四姐,四姐耐心地听完,只说了一句话,一句我印象很深的话:“你们男人的事,你们作决定,我永远支持,但做任何事,都要胆大心细,大胜、小虎,明天你们千万要小心呀。”

    听得我心里一热一热的,这就是四姐,一个明事理的四姐,怎么教人不心动呢?看着大胜一边感动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三国演义》的一句名言——既生瑜,何生亮。
    十二、江湖讲数(上篇)

    第二天一早,大胜就首先出发到工地做准备,他出门时我还在刷牙,看到大胜在门口和四姐深深的吻别,我很不是滋味——怎么不是我呢?

    八点半,四姐也要出门了,我十分钟前已抢先占据门口,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街道。

    “小虎,我要上班了嗬,今天你要小心点儿,兄弟们互相多照应,知道吗?”四姐拿着提包就要出门。

    “嗯。”我答应着,但身子却没有挪开的意思。

    “小虎,我要出门了,还堵着干嘛?”四姐笑着说。

    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四姐,满嘴话儿却说不出来。四姐脸上充满着问号,惊奇地看着我,“怎么啦,小虎?”

    我窘得红着脸,像小孩一样,拽着衣角,依然呆呆站着,低下了头。

    突然,四姐做出我欲言又止,而又渴望已久的事,她走过来,轻轻抱着我,轻轻吻着我的唇,那样香,那样温柔,我傻乎乎地站着未及回应,四姐唇就离开了,“小虎,小心点,不要让姐挂心,明白吗?”

    我点着头,目送四姐出门而去,品味着嘴角的余香……

    离开工地前,大胜再次阅兵,一会帮这个整理一下手臂上的红领巾,一会帮那个掂量一下手中的大棍,最后不忘让宋安准备两个急救箱。兄弟们士气高涨,同仇敌忾。

    红旗印刷厂坐落天河区。现在的天河区是G市的黄金地段,围着体育中心一带,金融商业非常发达,但是在当年,天河区却是不折不扣的郊区,很多地方都是菜地农田,想找一幢像样的高楼也很难。

    国内的发展就是快,一日千里,先不论ZF是否腐败,也不论贪官怎样多,但有两个事实摆在眼前,一个是社会建设,尤其是城市建设,是日新月异。第二个是人民的收入,在改革开放后增速惊人,记得八十年代初期,香港人的收入大概是大陆的一百多倍,但到了今天,顶多就十倍左右,换言之大陆收入相对于香港来说,不到三十年,激增十多倍。单从这两方面来说,大陆的发展还是值得肯定的。

    扯远了,回到正题。当时的红旗印刷厂并不是国营大企业,只能算得上是个有点规模的小作坊,一幢两层砖楼,下面一个大车间,约有七八台中小型印刷机,偌大的车间内堆满一滚滚纸及一包包的印成品。车间外围是个六七亩地的操场,长满过膝的杂草并堆放着一堆堆经过日晒雨淋的杂纸,形成一座座小山,操场被两米左右的红砖场围着,墙顶插满碎玻璃。

    围墙前后各有一个门,朝南的较大,是前门,西北的另一个是后门。

    十点四十五分左右,我们两台大货就停在小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整装待发。

    刚安排宋安带两个工人在车上作为医疗后备队后,已听到印刷厂内传来阵阵的喊杀声,一看时间,离十一点还差几分钟,看来长毛和菜头他们提早开打了。大胜哥马上招呼大家抄好家伙冲向印刷厂的后门,通过铁丝网门,可以看到里面操场上,两帮人打成一堆,满眼的红领巾跳动着,远远看去,煞是壮观。

    看来长毛收风有出入,杨明耀那边真不止四五十人,加上十来个穿着印刷工作服的工人,人数上好像要比长毛和菜头的还要多,这次说是突袭,但从场面上看去,暂时来说只能是胶着状态,根本算不上占了上风。看来,少了我们这支杂牌军,长毛这一仗还真不好打。

    铁丝网上的一把大锁拴着一条一分粗的大铁链,把两扇铁丝网门牢牢地锁着,挡住我们的去路,大海夺过大棒就要砸门,大胜手一拦,吩咐手下把车上的宋安找来。

    宋安一到,在身上摸了一把钥匙,三下五下就把大锁打开,就像专为这把锁配的匙,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

    按照出发前的安排,我们的战斗队形分成三队,大胜、斑马和我带一队打中路,大海和怪兽一队打右路,老六、老七和大笨象一队打左路,门一开,大家按队形杀将出去,以怪兽的冲杀声最利害,大家一边喊一边冲,顿时喊杀声震耳欲聋,有如排山倒海之势。

    本来打个平手的耀哥一帮人,听到后边的叫喊声,一回头,只见如狼似虎的一队红领巾冲过来,顿时军心动摇,队阵散乱。

    其实,打群架和单挑完全不同,在武器差不多的情况下,即使功夫再好,经验再丰富,士气再高涨、只要人家人多,你就难打,越是打得久就越难支撑,群架群架嘛,打的就是群,群越大就越好打。

    长毛这边一下子涌来了三十多个生力军,兵力上立即就占据优势,尽管大胜的地盘工人打得比较斯文,但经历过几场血战,也有一定的战斗经验,起码队形不乱,大家只用管好自己前面的敌人,不用担心后面有人使暗枪。

    我使的依然是那根扁担,舞得天花乱坠,最爱就是打对方的头,通常是虚晃一下要打对方的肚子,那家伙不是要格开就是要躲避,我再趁机一挑扁担,对着脑门就扫过去,每每啪的一声过后,就听到“哎呀”、“妈呀”的叫声,很刺耳,而且很刺激我的亢奋,如果不是要保持队形,真TMD想冲过去,再在那人的另一边脸上补上一下子。

    那边的大海使的是一根杯口粗的竹子,舞得煞是好看。其实我和大海、老六都不爱用刀子,因为刀子太短打不着人,而真打着了,杀伤力又太大,怕控制不好,毕竟,被打的不是阶级敌人,大家之间也仅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不至于要致人于残,更不能要了人家的命;太长的西瓜刀呢,嫌它太软,一刀砍过去,刀锋还软飘飘的两边晃着,砍着人了也只是带个血口子,人家忙着打斗,还不觉痛呢,一点鸟用都没有。但长竹扁担就是好,伤人不重,但就是痛,火辣辣的痛,一扁担打在脸上,相当于刮了几十个巴掌,中招的人面上都肿起一大块,样衰的几个我加点阴力,不但牙也打松,耳膜也可以打穿。

    大海的竹子够长,最适合打人家的下三路,好几个被他打中要害的,只有蹲在地上,捂住裤裆,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大海得理不饶人,还要在人家面门上补上一竹竿,直打得他翻滚地上。

    老六老七那边,也打得很过瘾,两兄弟长得一个模样,站在队形两边,一强一弱,一些人觉老七好欺负,冲过来就要打,但队型一转,换了个老六,样子差不多,但只几下,就把对方打成虾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蜷缩在地上。大笨象也一展神力,两支粗木棍被他耍得杂技一样。

    打得最疯的要数怪兽,看来并不是浪得虚名,一把西瓜刀乱舞着,几乎忘了队形,兴奋起来见人就劈,管你有没有戴红领巾,长毛的好几个手下都被他的刀锋划中,大伙干脆让给他一个私人空间,任由他大发神威。

    由于我们的加入,战况对杨明耀越来越不利,虽然双方都有不少人受伤,但倒在地上抱着头的蜷在一边的多数是杨明耀的人,随着战事的推移,他们可以战斗的人越来越少,被分割成几团,倚着几座纸山顽抗着。

    突然有人叫了声:“杨明耀跑了!”

    只见有手臂上绑有红领巾的几个人,已冲到后门,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杨明耀。原来,他看到大势已去,竟夺过几条红布绑在臂上,和几个贴身马仔趁乱窜到后门。大家都在忙着眼前的战斗,竟没在意,他们几个在后门一闪,就消失在视野之外。老六、老七和几个工人马上从后门追了出去。

    主帅一走,那边军心大动,菜头大喝一声,“不想死的给我住手!”

    杨明耀一帮马仔都吓得陆续放下手中的武器,抱头下跪。

    战斗结束了,还不用半小时,长毛和菜头那边伤得较重的约六七个,轻伤无数,我们这边没一个重伤,仅有七八个工人受了点皮外伤,看来,打群架队形还是相当重要的,虽然进攻是慢了点,但至少把受伤程度降到最低点。

    我和大胜并不关心战俘的处理,一心只想把那个细超,就是那个刀疤给找出来,就因为他,导致大胜的工程损失惨重。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细超,却找到十分明显的大光头,正是那个叫“小马”的秃子。这下子,小马又碰上大海,自然少不了又要凌辱一番了。

    一番拳打脚踢之后,大海不知从哪里拾来一把匕首,要秃子跪直,而后用匕首在秃子的脑瓜上比划着,痛得秃子哇哇大叫,不一会,一幅血淋淋的刺青图出现在秃子的脑壳上。

    “大海哥,你画的是啥玩意呀?”斑马在一边没看懂。

    “你小子,这也看不出?中华鳖呀,小虎,你看像吧?”

    “像,真像……真像大海。”我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图案,站在一边坏笑着。

    “你你你……”大海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二、江湖讲数(中篇)

    怪兽要进印刷厂大搞破坏报复,被长毛拦住了,“兄弟,先不急,这厂子我迟早要盘回来。”

    我们没再多问,长毛拉过大胜到一边细聊,这时,老六、老七他们赶了回来,很显然,让杨明耀几个给跑了。

    经过商量,长毛作出如下安排:菜头一帮人和长毛大部分手下留下处理俘虏,大胜的工人则返回工地休整,而我们兄弟几个跟长毛的车到杨明耀的一个桌球馆扫场,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于是大胜安排宋安、斑马带工人们先回工地,其他的都上了长毛的一辆面包车。由于桌球馆在市区,动作不宜太大,所以包括我们在内,只去了两台面包车。

    桌球馆在荔湾区的内街,用了个很文雅的名字:星晨娱乐文化中心。桌球馆的面积还真不小,起码放有十来张美式球桌和几张英式球桌,来打球的大多是社会的混混,那年头,好人好姐到桌球室娱乐的很少。

    我们一大帮人一进桌球室,看场的就注意上我们,几个马仔围过来,他们好像认识长毛:“健哥,带这么多人来干啥?这里是耀哥的地盘,你看,今天客满了,改天……”

    还没等他说完,长毛手下的一个马仔一巴掌就扇过去,打得他眼冒金星,这下子,他们一帮人马都冲了上来,双方立即动起手来。

    桌球室内顿时乱哄哄,打球的有不少是他们的人,连忙冲过来帮手,其他来打球的,则闪到一边乐呵呵地当看客。

    桌球室内看场的再加上刚才还在打球而冲过来助战的,算起来也就二三十人的样子,虽然人数上比我们多点,但战斗力却不在同一档次。我们兄弟就不用说了,长毛带来的七八个手下也不是泛泛之辈,很显然,长毛把能打的都挑来扫场,一时间,打得桌球室那帮人落花流水。

    其实双方都没带什么武器,顶多有的拿着桌球杆或定位架在瞎弄,大海、老六和我很久也没试过这种赤手空拳的肉搏战了,打起来就是爽,拳头对拳头,拼的就是谁的骨头硬,在部队里不知练过多少沙包,和这伙人打,感觉就像打沙包,来一个打一个,打得双拳发红发肿,非常兴奋。

    大海这趟又展示了他那凌厉的脚法,左踹右踢,好看得不得了。大海其实最忌讳人家把他当作跛子,有这种机会让他证明自己腿上功夫比正常人还要利害,他哪会放过?桌球室的人成了他的陪练,被踢得东倒西歪。闪在一边的看客忍不住连声叫好,喝彩声一片。

    几个桌球室的打手一看不对路,竟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把匕首,幸好老六眼疾手快,和我一道,几个重拳打在那几个人的手腕上,把匕首打飞。

    没一会功夫,桌球室的人就全被打趴在地上,刚才抵抗最凶的几个被怪兽狠揍一顿,打得一个个抱团缩着,喊爹叫娘。

    “你们大哥是谁呀?”长毛的马仔问。

    “耀哥……”其中一个答道。

    “妈的。”长毛的马仔上前就是几脚,踢得对方蜷在一角,“连大哥也搞错?我再问你,你们大哥是谁?”

    这下,没人敢答,这马仔于是见一个踢一脚,直到趴在地上的人呻吟道,“是长毛哥……长毛哥是我们大哥。”

    这下子,长毛的马仔才满意地收手。

    中午,长毛请我们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席间菜头也赶了过来。

    “菜头,你那边的事办得怎样?”长毛问。

    “还行,废了几个,现在兄弟们还留在那,不把他们驯服得像小绵羊就不放走。”菜头夹着菜,边吃边说。

    “嗯,不错,一定要把他们的气势打掉……对了,菜头,吃过饭你带几个手足,把长寿西那家恒丰米行砸了,那是杨明耀舅舅的店面。”

    “没问题,小事一桩,来来来,喝一杯!”

    酒足饭饱,菜头带队离去,长毛又拉我们一起去按摩。八十年代初,按摩院不多,正规得不得了,来按摩的都是男人,而按摩师也是清一色男人,想找个阿婶都没有,但老实说,那时的按摩就是到位,几天来连连征战,打得骨头都散了,肌肉酸痛,但哥们几个被那些按摩师傅鼓捣几下,马上就松了下来,正如当时大笨象所说的 “整个儿脱胎换骨了” 。

    你看,能让大笨象也吐出成语,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的舒服。

    但话又说回来,今天的桑拿按摩也不错,环境服务一流,小姐漂亮,功夫到家,只是以前的按摩院是疲惫着进去,精神着出来,现在的呢,刚好相反,进去时精神抖擞,出来时却是昏昏欲睡……

    按摩做到高潮,我正沉浸在朱明瑛的《大海啊故乡》里,这时,长毛的一个小弟敲门进来,在长毛身边耳语几句,而后退了出去。

    “同志们呀,革命尚未成功,今晚还要继续呀。”长毛合着眼说。

    “还有得打呀?行呀,今晚到哪里?”大海一听到要革命就来精神。

    “长堤歌舞厅。我刚收到风,杨明耀躲到那里去了,今晚我们要把他赶尽杀绝!”长毛狠狠地说。

    “好,今晚就把这毛给拔了。”大海挠着背上的一根黑毛。

    吃过晚饭,两台车一前一后停在长堤歌舞厅门口。

    长堤歌舞厅在当年算是一家较大的夜间娱乐场所,当然,和大上海的夜舞台不属同一档次,但好歹也有个二百多方的舞池,还有两三个雅房,供人化妆换衣。舞池上挂着几个闪光球,五光十色的射灯,加上算是不错的音响,也满有气氛。平时白天供人跳跳社交舞,晚上就相对乱一点,一到十点就是迪士高,男男女女的在那里摇呀扭呀,当中也有不少社会青年混在其中。

    这种龙蛇混杂的娱乐场所,一般都要有人看场,以便维持舞厅的秩序,其实现在的保安就是从看场人演化而来的,只不过名字好听一点罢了。

    当时在长堤歌舞厅看场的都是杨明耀的人,这个舞厅,是坚少的地盘,一般的小混混都不敢在这里生事。

    看场的人醒目着呢,一看到我们,几个就往舞厅内通风报信,其他就拥过来:“长毛哥,来跳舞呀?”

    “长毛是你叫的吗?兄弟们,上!”长毛也不多废话,若果杨明耀在里面,那可要尽快把他捉住。

    我们兄弟几个和长毛的马仔一起冲过去,双方打在一团,没几下就把这七八个人打翻在地。外面的打杀声传到舞厅,里面涌出不少人,怕事的匆匆离去,好事的就躲在一边看热闹,我们都留意着有没有杨明耀的身影,但都没有看到,于是大伙马上冲进舞厅。

    想不到里面还有不少打手,已经准备好,个个手握木棍向我们打来,冲在前面的好几个长毛手下中了棍,其中两个中了当头棒,当即头破血流,晕倒地上,幸好我把两人拉了回来,但我手臂也中了一棍,火辣辣的生痛。

    还是怪兽反应快,连忙招呼大家拾起门口的木板凳作武器,再次冲入舞厅,顿时,舞厅内展开一场大战。

    那些板凳原是那几个看场的专座,约一米长,两条半米的凳脚,像一个“兀”字形,轻便,作武器不是太就手,但用来作盾牌挡格对方打来的木棒铁棍就相当好使,大笨象和怪兽举了把木凳冲锋在前,我和大海也抢了一张板凳护着两侧,其他人跟在后面冲了进去,偌大的舞厅顿时成了一个角斗场。

    大海、长毛、怪兽和老六几个打得特兴奋,大海自不必说了,简直就是“鬼腿七”翻版,即使人家铁棍打来,他也是一脚揪过去,敢情那两双腿是铁做的一样;想不到的是,长毛也很能打,像吃过几年“夜粥”(习过武的意思),实战经验丰富,出手够狠,而且手中不知握了什么东西,碰上谁,谁就会拉出一道血口子,很阴;怪兽打架则胜在亡命,人家打过来也不闪避,直接就向对方打回去,以攻代守,硬是把对方打怕,如果碰到另一个也是亡命之徒的话,肯定是两败俱伤了;老六打得最好看,全是硬功夫,有板有眼,一看他的架势,没几个敢过去招惹。

    舞厅的人开始支持不住了,一个雅房门一开,突然跑出几个人往舞厅门外冲去,经过田七身边,田七看得真切,大喊一声,“杨明耀!你还跑?”一脚就扫过去,那几个人马上被绊倒,人仰马翻,杨明耀刚好滚到大胜身边,大胜一脚蹬在他的小腹上,他发出销魂的惨叫“啊!”,随即大胜一脚踩在他的头上,让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着杨明耀的惨叫声,另一个雅房的门徐徐打开,走出一个超级大胖子,他大喝一声:“你们反了?都TMD的停手!”

    双方被那胖子这么一声怒喝,都停下手来,齐齐看着那大胖子。我们兄弟几个都不清楚那大胖子什么来头,只见他衣衫不整,站在雅房门口,体形足可以顶得上一个半三肥,从他身后的雅房里,传来微弱的女人哭泣声,但他的身形几乎把整个雅房门口封住,根本看不到房内的情形。

    “是小健呀?”胖子看到长毛,问道,“怎么来这里闹事?”

    长毛看胖子的眼神略带惊恐,显然他认得胖子:“严爷,对不起呀,没想到你在这里,扫了你的雅兴……”

    那个严爷摆了摆手,没让长毛说下去,又问道:“怎么?又和小耀闹别扭了?”

    “严爷,是……”

    “先放人。”严爷不让长毛多解释。

    长毛向大胜使了个眼色,大胜很不情愿,一脚把脚下的杨明耀踢了出去。

    严爷又开口了:“小健,今天我累了,不想听你们唠叨,这样吧,这个周五中午,你和小耀到荣华楼吃个饭,有什么误会一次过说清楚。但这几天可不要再折腾了,明白吗?”

    这严爷没等长毛回答,竟一个转身,返回他的雅房,“呯”一声把门给结结实实关上了,撇下我们一帮人在舞厅中。

    我们兄弟几个都面面相觑,看着长毛,等待他的指示。长毛摆了摆手,狠狠地看了杨明耀一眼:“我们走!”说完带着大伙离开舞厅。
    十二、江湖讲数(下篇)(1)

    当晚,找了个大排档吃宵夜。

    兄弟几个当然要追问长毛,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明耀本来已经捉到了,可以威逼他赔偿工地的损失,但爆出一个胖子,说了几句话,却又把杨明耀放了,大伙心中当然不愤。

    “看来你们对这江湖还真不是一般的嫩,这胖子也不认识?”长毛卖着关子。

    “不就是一个超级胖子嘛,有什么了不起?”怪兽坐在一边嘟囔着。

    “呵呵,这胖子可不是一般的胖子,他可是西关一带的龙头大哥呀?”

    “龙头大哥?”我不解地问,“啥玩意?”

    “龙头就是龙头,就是大家都要听他的,他在我们这一带说了算。”

    “有这样的人?”大胜也很迷惑。

    “嗯,这大胖子叫严志刚,我们小辈都叫他严爷,他从小就出道,在西关一带混了几十年,六十年代那场破4旧立4新的运动中,严爷把握时机,四处出击,表面上把收来的所谓旧文化、封建迷信的东西销毁,但实际上呢,仗着他老爹在当铺做过几年,有点文物知识,于是把值钱的通通藏了起来,运动过后,通过各种渠道又把这些文物转手出去,攒了大钱。有财就有势,门徒络绎不绝,严爷越混越大,这一带很多大阿哥都是他带出来的,他说的话,没有人敢不听从。”

    “没有人敢不从?有这么牛逼?”大笨象也插了一句。

    “还有更牛逼的呢。严爷的表哥,你们知道是谁吗?”长毛又卖关子。

    “不会是严志斌吧?”田七细声地似问似答。

    “哪个严志斌?”我被田七问蒙了,还以为他见识广博。

    “那个带人捅我一刀,后来被我捅了个屁股开花,还被二哥拔了毛的那个大痣呀!”

    “去去去,傻冒……”我们都嘻哈大笑起来,揪着田七的头。这家伙仇都报了,还惦记着人家的名字。

    长毛接着说:“严爷的老表啊,叫罗峰,我们都叫他阎罗王,他现在是荔湾区GA局副局长。所以呀,得罪了严爷,只要他向阎罗王打个招呼,想抓谁就抓谁,想打谁就打谁,一等良民也可以把你往死里整,你们说,这严爷一手抓黑道,一手摸着国家JIQI,你说能不牛吗?”

    “这哪能呀?我没犯事还能把我怎么样?”大海牛哄哄。

    “没犯事就不能抓你?SB吧你,带你回去协助调查,总可以了吧?进去了,就是人家的天下,想怎样就怎样,态度好的,选几个罪名任你挑,如果态度横点的,狠揍一顿,最后还得乖乖地打个手印签个字,连自己判了什么罪都不清不楚,想喊冤呀,门都没有!”

    “没这么黑吧?”轮到大海嘟囔了。

    “只有更黑,没有最黑。”长毛竟来个语破天惊。

    我们兄弟几个良久都说不出话来,的确,如长毛所言,像严爷这种人,黑白两道通吃的,他说的话,我们这些小混混还真得认认真真地听进去。

    回想起来,当年已经是这样,今天的社会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变本加厉,而且白道黑道更加难以区分,黑道披件白衣裳,戴着什么部长啊、老总啊的光环,花里花俏,而所谓白道的呢,暗中也与H社会打成一片,台面上解决不了的事,就玩阴的,谁不够黑就玩死谁,整个社会就这样河蟹河蟹着……

    那晚回到家快十一点了,四姐还在厅中看电视,我和大胜都知道她在担心我们。

    趁着大胜把今天的事汇报给四姐的时机,我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接着轮到大胜去洗澡了。

    四姐看到我的手臂肿了一大块,拿了瓶药油,帮我揉着,那个痛呀,几乎叫出声来,但我忍住了,紧紧地握住了四姐的另一只手。

    “疼吗?”四姐关切地问,却没有把手挣开。

    “不疼,揉揉就不疼。”我咬着牙关。

    “你们兄弟呀,少打点架,少让人担心,嗬?”

    我让她揉着,但捉住她的手就是不放。

    痛,在手臂上,暖,却在心头……

    转眼就到周五了,原定大胜、大海、老六和我四个跟长毛、菜头一起去喝和头酒,哪知大海和老六接到电池厂通知,这天一定要回厂上班,没办法,于是大胜和我带上田七,上了长毛的车一同赴会。

    荣华楼坐落龙津东路,门面不大,共三层,当时在G市很有名气,以荣华富贵鸡为招牌菜招揽四方食客,我们兄弟聚会有时也到这里,时儿还有些粤剧名伶在这里唱戏,满有气氛,感觉不错。
    十二、江湖讲数(下篇)(2)


    那天严爷把整个三楼都包了下来,但只摆了一围酒席,严爷坐正中,一边坐着三个人,中间一个是杨明耀,两旁分别是那个雄仔和细超,后面还站着三个跟班。

    严爷做了个手势,让我们坐到另一边,只有三个位。

    于是长毛坐中间,菜头和大胜分坐一旁,我和田七及长毛两个跟班站在身后。

    老实说这次是我第二次参与江湖讲数了,只是上次还没正式开始,却已经打了起来。我心想,能摆平就最好,搞不掂的话大不了就像上次一样再片一场。

    “长毛、菜头,我都认识了,这位小兄弟呢?”严爷看着大胜问道。

    “严爷,我叫朱胜,朱元璋的朱,胜利的胜。”

    “好好,朱胜,后生可谓呀。”严爷似笑非笑,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而后盯着长毛话锋一转,“好了,长毛,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严爷,是这样的,六天前的下午,耀哥带了手下上百人,到我这位朋友朱胜的工地捣乱,打伤几十人,其中数人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工地进的货全被破坏,损失三十多万。朱胜要我作主,于是我到处找耀哥论理,追讨合理赔偿。”

    “嗯……”严爷沉吟一会,问道,“重伤几个?”

    “重伤四人,轻伤二十多人。”大胜回答。

    “嗯,那三十多万的数字怎么算出来的?”

    “全部有单有据,都是新进的装修材料,还有楼内的墙面装修……”大胜说着,严爷摆了摆手,扭过头看着杨明耀,“有这回事吗?”

    “嗯。”杨明耀并没抵赖。

    “那你说说,怎么解释?”严爷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着杨明耀,满有威力。

    “严爷,上周四晚,我接了批烟,却在东莞附近被朱胜的人劫去了,我找朱胜只是想把货要回来,他们却死不认账,所以我们才报复,前几天,长毛带人到坚少的红旗印刷厂搞事,我的小弟伤得更多,现在十几个呆在医院,工人也不敢上班,还有,我舅舅的店面以及文化中心都被长毛捣乱,损失也不少……”

    严爷摆了摆手,眼珠子转了起来,想必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朱胜,你抢了小耀的烟?”

    “没有,没有这回事,我不抽烟。”大胜说得实实在在。

    “你还不认?我认得你们那个跛子!”坐在一旁的细超帮着嘴。幸好大海没来,要不他听到有人叫他跛子,肯定冲上去狠揍,这杯和头酒一定是喝不成了。

    “你认错人了……”大胜想继续狡辩,被严爷摆手制止。

    “小耀,你有当场捉到人吗?”

    “没有。”

    “货呢,在朱胜的工地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他们的工人都抽着进口……”

    “呯”的一声,严爷拍了桌,喊了一声,
    “住嘴!”杨明耀马上老老实实不再吱声。

    严爷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沉思起来,他那沉重的身躯压在椅背上,真怕他把椅子压碎。我们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判决。
    过了良久,严爷开声了:“长毛,说说,你想怎样?”

    “耀哥赔偿朱胜工地损失、工期延误及工人医疗误工费,共计三十五万。”

    “三十五万?你想钱想疯了啊?”杨明耀有些上火了,阴阳怪气地骂道。

    “住嘴!!”严爷板直身子,有点生气了,“我让你说话了吗?”

    杨明耀只有乖乖收声。

    “长毛,再说说,不要不着边儿。”严爷边说着,又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红旗印刷厂、展鸿饭店、还有西来初地的地盘,严爷,这够实际了吧?”

    那边的杨明耀涨红了脸,但不敢出声。

    严爷还是看着天花板,身子轻轻地摇着,压得椅子吱吱地呻吟。

    “小耀,现在坚少失踪了,大飞又回老家,坚少的业务由你作主吧?”

    “嗯……嗯。”杨明耀支吾着。

    “小健的提议还算中肯啰,我觉得可以接受了,小耀,你还有什么要补充?”严爷犀利眼光从他那张胖脸上射向杨明耀。

    杨明耀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好,大家没有意见了吧?”严爷又看了看双方,“那就好,今天大家握手言和,有钱齐齐揾,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动干戈了,明白吗?”

    “明白了。”长毛首先道,杨明耀也接着说。

    “好,上酒。”

    一个马仔连忙端来一个盘子,摆满了酒杯子,倒过上好的五粮液。

    “喝过和头酒,以后是朋友,来,干一杯。”严爷首先举杯一饮而尽。长毛和杨明耀也干了。

    杯酒过后,大家吃了顿饭,虽然话不投机,但要给严爷面子,多多少少也要吃吃喝喝,临别时,长毛和杨明耀都塞给严爷一个大信封,严爷假意推辞几番后,也落袋为安了。后来毛长告诉我,那是请严爷主持和头酒的酒钱和车马费。这种小场面,一般每方五千,如果是大场面大人物,费用更高。

    虽然这次江湖讲数,我只是跟在后面的一个小跟班,但感觉还很不错,这次江湖讲数就像法庭,严爷就是法官,长毛是控方,杨明耀是辩方,通过控辩双方的陈词,法官了解事件经过,再根据所掌握的证据进行判决,基本没有偏袒任意一方。当控方要价过高超过辩方实际支付能力时,法官心中有数,要求控方作出让步直至达成和解。法官具有最高权威,有能力保证判决的执行,除非不想在这里混,要不总要给严爷这个面子。

    这样对比起来,江湖讲数要比真正意义法庭更可靠。首先是效率高,不到一顿饭功夫就解决问题,如果上法庭,不拖三五七个月开不了庭,至于判决书,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其次,江湖讲数的主持人都是有一定身份的大哥,比较公道,没有走后门行贿受贿的现象。加上主持人有一定权威,能保证判决的执行力,不像现在的法庭,即使判了可获得赔偿,但什么时候能拿到钱,甚至能不能拿到钱都成问题。所以很多人干脆不打官司,找个黑道大哥主持讲数,大家三口六面讲清楚,又有大哥作担保,不怕拿不到钱,即使车马费再高,也很值得。

    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十三、收罗小弟(上篇)(1)

    两周过后,长毛就从杨明耀手上要过了红旗印刷厂和展鸿饭店,据长毛说,红旗印刷厂以前本属于他的,但后来迫于坚少的淫威,只能低价转让给坚少,现在正好物归原主,于是他开了张三万元的支票给大胜,自己就把红旗印刷厂要过去了。

    展鸿饭店坐落在珠玑路,店面不到二百方,加上厨房共十来个店员,二十多张大台,但饭店的位置不大好,生意一般,满打满算一个月纯利也就二千来元。

    讲数那天大海和老六被紧急召回电池厂,原来,厂长要把这两个长期误工的家伙辞退,两人各拿了一百元的遣散费,就丢了这份吃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铁饭碗。失业后,老六没闲着,马上就到大胜的工地帮忙,但大海却不爱工地的活儿,一听到有饭店经营,流着口水就占了位,当了个饭店老板。

    至于西来初地的地盘,长毛说我们兄弟从来没管理过,怕出乱子,于是自己就占着代管,每月分给大胜五千元,当是分红。我闲着无事,愣是想试试什么是管理地盘,长毛拗不过我,于是把西来初地肉菜市场及其周边地区划给我自己管理,算是实习场地,于是,我和老七两个大闲人就兴冲冲地接了这活儿。

    所谓地盘,也就是自己的地头,其生财之道,是收取清洁费,演变到今天就成了保护费,但在当年,收了钱还是要做点门面功夫的,除了要保证自己地头不会有人来捣乱以及没有人来重复收费之外,还要真真正正搞搞附近的卫生,清洁费嘛,总要师出有名。

    菜头一早就把收费的大概价目告诉我,门面三米以内的肉店一天收三元,如一次过交足一个月,每月只收六十元,算是优惠价,门面三米以上的,每多一米多收五角,一次过交足一个月也可以优惠。至于周边来摆卖的那些散客菜农,一律一天一元。

    我算了算,这西来初地肉菜市场,固定店面有六十多个,粗算一个月差不多四千元,再加上周边散客,一个月来可以有五千,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仅这个肉菜市场一个月就五千,那整个西来初地呢,那么多酸枝家具店、玉器店、手工艺作坊等等,那长毛一个月至少可以收到两三万,才给大胜五千,真抠门,况且这钱本来应是赔偿大胜损失的。

    记得第一次收费,老七还买了两把大扫把回来。我问他买扫把做什么,他竟说收了人家清洁费,就做做样子搞清洁。

    当时气得我不知说什么好,这老七怎么就这么笨?这世界上会有拿着扫把去收保护费的大哥吗?那大哥的身价岂不是跌得比人家的猪肉佬还要低几分?面子往哪搁?没面子的话还能收保护费?……

    老七被我骂急了,那清洁你不搞我不搞,人家市场的老板们不干了怎么办?

    我说,他们不干了,这清洁我们也不能搞,大不了咱们花钱请人来搞呀!

    于是,老七每月花几百大元,请了十来个大婶,负责肉菜市场及周边卫生。每天早上我和老七托个鸟笼哼着小调,到市场周边捉捉散客,隔天就进市场里溜达溜达,到处打个招呼,混个熟面,不时还可以拿到几两免费猪肉回家孝敬四姐,那生活呀,过得优哉游哉。

    后来看过周星驰主演的《唐伯虎点秋香》,那个华安刚当上书僮,托个雀笼,插把扇子,吹着口哨,手指东指西指的风骚模样,就像极当时的老七和我,呵呵,只是我俩不会吟诗,人家唐伯虎的一句“一个华安两只眼,三个姑娘——六、只、奶”,顿时倾倒万千少女,可我呢,字都不会多写几个,唉,那段日子,我不得不发奋图强,有空就练起了毛笔字,要想做大哥,不学无术不行呀。

    看书我还可以,但要我写字,还真困难,拿起笔就忘了字,干脆静下心来临帖,我发现力气大,笔划苍劲有力,最适合临摹颜体,写出的字圆圆厚厚的,四姐看了连连笑说像三肥。

    八十年代的第一年就这样结束了,由于欧老板先送了五万元,之后又给了十万元的免息借贷,还有长毛为印刷厂过数的三万以及每月五千的分红,再加上我这边每月三两千,大海也有一千多的支援,大胜工程的资金流基本没有问题,还多请了不少工人,大楼竟奇迹般地按时竣工,避免了延误违约的损失。

    当然,欧老板的月薪我们不敢再要,全用来扣除大胜的借贷。事实上,我们也不缺那个钱,有个地盘就是好,搞钱还真是容易,每天托个鸟笼走一圈就可以收到几十元。

    81年的春节,四姐居然又要跟大胜回老家过年,我一时赌气,找个借口连家乡也不回了,留在G市过春市。还好,有大海和三肥陪着走走花市,逛逛商场的,感受一下大城市的春节气氛,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三肥看样子混得很不错,干看他那司机,好像叫黄钧的,平时开着军牌车到处冲,牛哄哄的,但在三肥面前却是屁颠屁颠的,叫他哪里等就哪里等,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三肥那架势真是过足瘾。
    话又说回来,坐三肥那吉普就是威风,旧是旧了点,但胜在是军牌,在G市里横冲直撞,管他什么红灯绿灯,一句“你M逼,看不到我在执行军务呀?!”就忽悠得那些交警点头虾腰。

    大海羡慕得不得了,但还嘴硬:“我要是还留在部队,绝不开这破车。”

    “哈哈哈,对呀,二哥,你那台面包才适合你现在饭店大老板的身份,我这车,还真配不上你,呵呵。”

    我也落井下石:“海哥,你要是在部队,那是真正的步队,靠两条腿的步兵队,要配台车呀,还真没门,呵呵。”

    “你你……你俩……”大海人一急就说不出话,脸涨得像个红灯笼。
    十三、收罗小弟(中篇)(1)

    从陶陶居出来,坐上大海的面包车。

    “海哥,你喝了那么多,还行吧?”我不无担心。

    “去你的,就这几杯……还问我行吗?”大海不屑一顾,一屁股坐到司机位上,拧了车匙。

    半开车窗,吹来阵阵凉风,一曲王洁实、谢丽斯的《乡间小路》之后,传来邓丽君娓娓动听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半合着眼,欣赏着甜美的歌声,闲着无聊又开始挖苦大海:“海哥,记得今晚吃啥了吗?”

    大海奇怪地盯了我一眼:“不就是几个鲍鱼吗?美的你的,还要去记啊?”

    “呵呵,我以为你吃啥都不知道呢,不过呀,我看你吃的鲍鱼好像和我吃的不一样呀!”

    “还不是那四头鲍,你以为吃的是三头呀,傻冒。”
    “哼,我吃的是四头,但你吃的好像是一对一品鲍呀。”

    “小虎,我又哪来的一品鲍呀?”大海特别强调“哪来的”三个字。

    “呵呵,不就是欧小姐心口那对啰?”

    大海想了想才明白我话中所指,怒骂起来:“妈的,你小子胡说个啥?再乱说信不信我揪你?”

    我只有闭上嘴巴,但过不了一会,我又嘴痒了,挑拨大海的神经:“欧湘南,勾双男,海哥,你说这勾双男除了我之外,还想勾哪个男人?”

    “妈的,你这小子不揪不行……”边说边向我挥拳,我还没来得及躲避,突然间“砰”的一声,我向前猛冲了一下,大海随即大脚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车子终于停稳,定眼一看,原来车头重重扣着了前面的一辆捷达,还好,大海反应快,这一撞还不算太严重,但捷达的尾箱盖还是鼓起老高一块,一边尾灯像挂着的鸡头,吊在车尾。

    捷达里原来是满员的,跳下五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十八二十的样子,有的留着长毛,有的剃着青茬,有的前面长毛后面青茬,还有左边长毛右边青茬的,总之看过去头上像刻着“小混混”几个大字。

    看着鼓得老高的车尾箱,那几个小混混更是火冒三丈,指着大海破口大骂:“MDB,你他娘的,会开车吗?”

    “伙计,天黑,路滑,反正人没事,赔你两百可以吧?嘴巴放干净点儿嘛。”大海掏着裤袋。

    想不到他们当中的一个火气更大,暴着老粗:“你妈的大猪头,X家产,我的车你都敢撞?两百块,留着买香烧给你妈吧。顶你个肺丫,快给我滚出来!”边说着边冲过来要拉大海下车的样子。
    这下,大海又一次被人骂娘,上火了,猛地推开车门,重重地撞开冲过来的小子,而后蹦到地上,紧接着就是一脚,那小子没有防备,被踹中小脚,痛得跪在地上怪叫起来。

    剩下四个怪发型一看同伙被打,立即冲杀上来:“去你MD,敢动我哥们,你找死?”边说边向大海袭来,但一看那招式就知道他们是乱打一气,哪是大海的对手,我也懒得下车,点了根烟,靠在座背上看热闹。

    只见大海又耍起他那独门的天禅脚,左踢右踹,管你有人没人,就是要把整个招式打个全套,呵呵,好家伙,摇摇晃晃的竟然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我正要叫好,再看真切点,嘿,啥子呀,原来大海喝多了,可能连对方的人也看不清楚,踹出来的完完全全是一套自创的“醉脚”。不过那个真是好看,人行道上的人开始只是驻足,后来情不自禁都围了过来,看到精彩之处连声喝彩,掌声雷动。我想,当时如果给我一个铁碗,在观众前吆喝几声,收他个十块八块的肯定没有问题。

    那几个小子被大海那雨点般的脚影给吓蒙了,其中一个中了一脚,直飞出去。他们是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还要挨打,道理上说不过去,况且大海的车是抢来的,这年的养路费还不知道交了没有,如果有交警过来干涉,那还真不好办。

    于是,我跳下车向那几个小子走去:“你们是猪呀,还不滚,还没打够呀?这里几个钱,拿去修车看医生,快滚!”我左摸右摸摸出几张大团结呀炼钢工呀什么的,一股脑儿塞给其中一个。那几个小子傻愣愣地搀扶着,挤进车子,匆匆离去。

    大海还在那边打着套路,好一会儿,才扶着车子稍停,围观的人以为大海还在准备来套什么精彩的招数,殊不知,“哇”地一声,他竟然呕吐起来,恶心呀,原来香喷喷的鲍鱼,怎么从大海嘴里吐出来是那么酸酸臭臭?好几个观众嗅到那味儿都发出了反胃的声音,围观的人顿时一窝蜂地散开,还用手指捏着鼻子,绕得老远老远的。

    我算够义气了,冒着恶臭,连拉带推把大海拽到车上,摇摇晃晃朝家的方向开去……
    十三、收罗小弟(中篇)(2)

    大胜、四姐和田家兄弟居然过了元宵才回到G市,虽然那时还没有中国情人节的说法,但元宵之夜不能团圆,只能和三肥大眼瞪小眼的,还真是郁闷,况且要不是保证自掏腰包,说尽好话,还不能把三肥从家中拉出来呢。那年元宵,兄弟俩又胡吹着当兵的岁月,边吃汤圆边喝酒,感触良多。

    大胜、四姐回来那晚,四姐在家炒了几个小菜,很久没吃过四姐的手艺了,格外香。

    “这趟回家好玩吗?”我问大胜。

    “好玩,当然好玩啰,大家都问你为啥不回家过年呢。”
    “不是说过了吗?我想在大城市过个年,感受一下大城市的春节气氛,男人嘛,要志在四方,哪能年年春节都往家里跑呀……”

    “你小子,损哥了?”大胜笑着说,一筷子敲过来。

    “小虎,你弟弟真不错,在镇里的重点高中念书呢,真想不到你有这样出息的弟弟哟。”四姐笑着说。

    “呵呵,除了读书,我啥都比二牛强,不信你问问胜哥——胜哥,我没吹吧?”

    大胜笑笑扒着饭,没答应。

    “是呀是呀,除了读书,喝酒、吹牛、打架,你样样都比二牛强,呵呵。”

    “姐,你老挖苦我。”我装得很委屈地低下头。

    “好啦,好啦,姐不说你了……对了,大胜,二牛不是有封信给小虎吗?搁哪儿呢?”

    “噢,差点儿忘了。”大胜从行李箱中摸了个信封递过来。

    我连忙拆开,抽出信纸看着。二牛的字是越写越好,越来越有文采,大意是说家里一切都很好,爸爸妈妈身体都很健康,叫我不用挂心。他读书认真,学期末拿了个全班第二,为家里争了光,还说要我多回家看看,没空回家也要多往家里捎封信,不要让父母担心等等,看得我心里一热一热的,是呀,G市离家乡才三百多公里的路,我竟然一年也不回家一趟,真不孝。

    四姐见我看着信纸入了神,忙问道:“没事吧,小虎?信里说些什么?”

    “姐,没事,二牛让我多写信回去,唉,我也想多捎几封信回家,但字我认得一箩筐,就是写的时候找不出来,真闹心。”
    “你呀,平时就该多写写字,一年也不写几个,当然用到的时候就不会写啦。”

    “姐,我有练字呀,这段时间一有空我就练毛笔字,现在临帖写得越来越好了,胜哥,你看墙上那张字,像颜真卿的手迹不?”我指着挂着墙上风干中的得意之作。

    “颜真卿?啥玩意,小虎,怎么看上去像画画呀。”大胜笑着损我了。

    “你你你……”我学着大海的结巴。

    “不错,小虎,写得不错,再多练一下,要写得比颜真卿还好。”还是四姐识货,还带着鼓励。

    添了碗饭,我又问大胜:“胜哥,你家里好吧?”

    “还好还好……不过,最近老爸呀,有点烦。”

    “烦啥呢?儿子有出息,女儿也长大了。”大胜哥还有个妹子,比大胜小五岁,叫朱洁梅,我和田家兄弟都叫她朱小妹。

    “唉,最近镇里来人,到我们村征地,要建个大型石化厂,几乎要把耕地全征去,一亩一千二百块,这本来是好事,村里的人本来就不想耕地,征去了,得到一笔钱,正好到大城市碰碰运气去,所以各家各户都同意,收钱了。”大胜顿了顿,喝了口茶。

    “那好事呀,叔叔还烦啥呢?”

    “乡亲们刚签了合同收了钱,就收到风,附近的黄竹坪,离俺们村不到十公里,属小坑镇辖区,他们村也征地,但人家一亩地补偿二千五,后来村里传开了,说我们镇子里把大部分征地补偿费都扣了下来。乡亲们一听,不干了,要村长主持公道,向镇政府追讨合理补偿。哪知村长是个软蛋,硬是推我爸去主管这事,我爸好歹也是个村委主任,平时就热心村里的工作,不好推辞。于是上镇政府跑了十几趟,无奈要么找不到相关干部,要么说钱都用在改善村里的基础设施上了,要么就推说合同都签了不能改,总之种种理由,老爸肩负着乡亲的期望,软泡硬磨,最后镇里才同意每亩多给一百。”

    “什么?才一百?”

    “唉,这一百也是跑断了腿,磨破嘴皮才得来的,要知道,现在镇里的党委副书记就是原村长的弟弟,对我们村特别憎恨。但当乡亲知道镇里只同意多给一百块,都一致不同意,继续要和我老爸一起到镇上闹,刚好到了春节,镇政府放大假,这才稍停下来,唉,老爸为这事烦死了。”

    我拍了拍大胜,安慰道:“胜哥,不用太过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爸那样的热心人,有能力,一定能把事情解决好。”

    “希望是这样吧,来,小虎,小慈,吃个菜,忘了烦心事。”

    ……

    第二天一大早,大胜就去工地大派新年利是,他这个包工头就是会笼络人心。

    我也早早起来,练起毛笔字,有了四姐的鼓励,我就有信心练得比颜真卿还要颜真卿。

    四姐起来吃过早饭,看到我在练字:“不错呀,小虎,满勤快的嘛。”

    “姐,我说过我除了读书,什么都强,包括写字。”我头也不抬继续临摹,一副专心致致的样子。

    “对了,小虎,你妈让我给你捎个话。”

    “哦?”

    “她让我对你说,要你上进点,学学大胜,赶快帮她找个媳妇,她想早点抱孙子。”

    我抬起头皱着眉头冲口而出:“学大胜哥?我学得来吗?哪有机会呀?”

    “你呀?就嘴贫,谁说你没有机会呢?”四姐说完拿起提包出门上班去了,撇下呆呆的我。

    谁说你没有机会?单从字面上的理解只是一个简单的特殊疑问句,问的是那个“谁”,答出“谁”就行了。但如果是反问句呢?意思岂不就是“没人说你没机会呀”,那就有两种理解,一个是:这世界女孩子多着呢,你有大把机会;而另一个理解是:我四姐一天未嫁,你小虎子还有机会……

    一想到这,我心中的那把琵琶,像被人忽然拨弄了琴弦,在心头里嗡嗡作响,想问四姐一个明白,但四姐的身影,已消失街角中……
    十三、收罗小弟(下篇)(1)

    那天早上,和老七闲着无事,又托了个鸟笼,到市场瞎逛。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吵杂声,围了几圈人。我和老七连忙钻进人堆,看看发生什么事。
    只见地上躺着三个人,是一个肉档的小老板和他的两个伙计,小老板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两个小伙计更是抱着肚子呻吟,看样子伤得不轻。他们身边站着十来个小混混,还有一个满脸须根的中年汉子,看那架势,躺着的三人一定是给这帮人海扁了一顿。

    “怎么样,这下服了吗?”那须根汉弯着腰,满堆坏笑地问躺在地上的小老板。

    “……”小老板痛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问题,这清洁费交还是不交,你们看着办。”须根汉边说边掏出一根烟,旁边一个马仔马上摸出火柴为须根汉点上。

    这帮家伙原来是来收清洁费的,肉店老板们早在上月尾已把这个月的清洁费结算给我了,哪还肯再交一毕,于是这个小老板带着两个伙计上前论理,结果被这帮人狠揍一顿。
    MD,在我的地头上收清洁费,那还有规矩吗?还有王法吗?我这肉菜市场大哥的面子往哪搁?市场的小老板们岂不告我玩忽职守?下个月的清洁费还有我份?……

    我火冒三丈,没再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首先赏了这须根汉一个大巴掌,五个指印狠狠印在他面上,连指毛也几乎可以分辨出来。

    “MDB,敢在我地头撒野,也不看看我是谁?”

    须根汉被我打得退了几步,捂着红肿的脸,厉声问道:“去你娘的,你是谁?谁的人?敢打我?”他说完并没有马上动手,还真是在等我回答“我是谁”和“谁的人”。

    我哪知应该怎么回答我是“谁”的人呀,一时愣在那里,身边的老七走前一步大声嚷到:“顶你个肺,连虎哥也不认识,他就是这地盘的龙头大哥,这里的话事人!”
    “虎哥?啥玩意?”须根扭头问身后一帮马仔,结果他们大眼瞪小眼地摇着头,只有一个剃着青茬头的突然叫起来:“MD,我认得这小子,上次就是他和一个癫佬把大哥的车给撞扁的,没错,就是他,我认得!”

    我也认出来了,这个青茬头正是那晚坐在捷达上的几个怪发型之一,他们人多,一时没把他认出来。

    “什么狼哥虎哥的,臭JB,敢打我?兄弟们,上,给我狠狠地打!”须根汉手一挥,领着十几个马仔冲过来开打,好几个手上还操着根木棍。

    我和老七赤手空拳,打翻了几个,但他们人太多,我身手再好也是白搭,没一会,手脚都被打得火辣辣的,脸上也中了一拳,流着鼻血,看来支持不住了,正要叫老七撤退,想不到老七已先跑一步:“虎哥,不行了,快跑!”
    我虚打几拳,紧跟老七逃跑,那帮小混混拿着木棍乱哄哄地跟在后面,跑慢点儿都有可能被打倒。

    幸好我们对西来初地这一带的大街小巷都比较熟悉,没有钻到死胡同里,但在大街上被人像过街老鼠一样追打着,对于我这个所谓的江湖大哥来说,真把面子给丢光了。可是,为了活命,面子不面子的也不计较了,可恨的是,那个须根汉好像没有放过我俩的意思,硬是死死跟在后面,指挥着马仔们穷追不舍。

    前面又是一帮混混样子的人,这下被人前堵后截,可亏大了,还没来得及担心,只听到跑在前面的田七大叫起来:“长毛哥,救命,我们被追杀了……”

    我忙抬头看清楚,前面的一伙果然是长毛哥,他正带着马仔巡街,这下碰巧遇上他,西来初地现在是他管的地盘,他当然要维护这里的治安了。

    长毛见到是我兄弟俩,马上招呼手下帮我们截下身后一帮人,当时长毛身边的马仔也不多,只有五六个的样子,要对付来势汹汹的十几二十人,还真不容易,但有人帮手,我和老七也可以缓一口气,回过头和长毛的马仔一起挡住须根一伙。

    虽然长毛这几个马仔确属精英,但人数武器都太差,没一会就倒了两个,看来也支持不了多久,我回头想问长毛怎办?却哪有长毛的身影,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那一刻,真把长毛祖宗十八代都骂个够,真不够兄弟呀,自己的马仔拼得你死我活,这家伙却脚底抹油了。

    不过,没一会,我就知道我错怪了长毛,在我们已经顶不住又要大逃亡之际,街头两边分别冲来一队人马,各有二三十个的样子,每人手上都操了家伙,长毛俨然在其中指挥着,原来,他去搬救兵了。

    这下,须根们慌了,好几个想逃,但前后都是长毛的人,哪逃得走,两兵相接,须根的人马上就被打翻好几个,抱着头缩在街角。

    “你们都放下武器,哪个敢再顽抗就打哪个!”长毛一声令下,须根的马仔你看我我看你的,都听话放下手中的家伙,缩成一团,被我们围了起来。

    “人多虾(欺负)人少,算个屁英雄,有本事同我只揪(单挑)!”须根跳出人堆,狠狠地说。这家伙好像把十几人殴打肉档三人,以及刚才十几个对我和老七两个的事全忘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理直气壮。如果不是被长毛五十多人困住,我想须根还会仗着人多不肯停手呢。

    看他那无赖的样子我就上火,大喝一声走上一步:“只揪就只揪,还怕你呀?”

    这时,人群马上散开一块空地,剩下我和须根在中央。有人单挑,那是最好看的,双方人马都闪到一旁看热闹。
    十三、收罗小弟(下篇)(2)

    须根看到满脸鼻血的我,燃起一巴之仇的怒火,趁我还没站稳,一巴掌向我扇来,想来个突袭。我立即来个超高难度的后仰,勉强避过他这一掌,而后奋力拗腰向前,趁他一掌扇空失去平衡之际,一个直拳打在他脸上,扑哧一声,他鼻梁被打歪,和我一样,流着汩汩鼻血,身体向后跌去。

    我连忙追上一步,往他肚子再塞一拳,啪地打得须根抱着肚子向后倒去。我的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博得长毛的马仔阵阵掌声。

    须根看来是个狠角,受伤之下还不服输,刚跌倒地上就向我扫来一脚,我一时没提防,竟被他扫得个四脚朝天,屁股重重打在地上,这下,轮到须根的马仔连声喝彩了。

    须根像打了强心针,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身,紧接着就向我小腹直踹过来,幸好我反应快,就地滚开,但相当狼狈。

    这下子,我也火了。爬起来,接连几个直拳,虚虚实实就向他打去,须根左挡右闪的,谁知我脚下并没有闲着,瞅准机会猛地向他裤裆踢去,这一脚又狠又准,从须根那变形的脸上可以估计到他惨痛的程度,只见他双手包着裤裆,原地跳了几下就跌倒地上,过了半天才懂得呻吟,那哀嚎声凄惨无比。

    观众哗然,有的为我一套组合拳喝彩,有的为须根那命根子担心,吵杂声响成一片。

    “你们还有哪个不服的,可以上来只揪!”我得意扬扬地对须根的马仔嚷道。
    这下子,没有一人应答。

    对于这批“俘虏”,我还真没有什么处理经验,按理说刚才我和老七都被他们打了好几棍,还追了我俩九条街,什么地盘大哥的面子都丢光了,但说到要狠揍他们报复,我也下不了手,好歹这帮混混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有的还穿着校服,拿他们出气,那也太没风度了。

    我看了看长毛,看他有什么指示。

    看来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处理手法就是不同。长毛向须根走去,一脚就踩在须根的脸上,慢悠悠地说:“这就是你们的大哥,我呸!垃圾!”长毛朝须根吐了口沫,接着说,“你们敢到虎哥的地盘搞事,是他妈的不想活了?你们说说,要虎哥怎样处理?”

    呵,长毛竟问起须根的马仔。那帮人看着须根在长毛鞋底下呻吟,个个面带惧色,完全没有刚才追打我们那股杀气,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吱声。

    “怎么啦?哑巴啦?刚才不是喊打喊杀吗?”长毛边说边用力跺着须根,痛得须根不顾面子嚎叫求饶。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以后,你们就跟着虎哥揾食,虎哥叫你们向前你们不要向后,虎哥叫你们向左你们不要向右,你们看怎样?”长毛点了口烟,吐着烟圈问道。

    “好好。”
    “虎哥,以后我跟你了……”

    “虎哥好……”

    须根的马仔一个个都附和着,长毛向我看过来:“怎样,小虎,你同意我的建议,收这帮马仔吗?”

    老实说,当时我还真不习惯有自己的马仔,我兄弟八人就够了,至少比我小的兄弟就有三个,但今天,我和老七被须根这帮人追打了九条街,什么大哥的威风都没有了,这下我才意识到小弟的重要性。是呀,即使是元帅,手下无兵,也只能是光杆司令一个,人家一帮毛孩就可以打得你像过街老鼠。看来没有小弟的大哥不是真正的大哥,没有可以为你卖命的小弟不是真正的江湖大佬。长毛为我招罗这么多小弟,我真是求之不得了。

    “当然啦,正好我缺人手。好,你们乐意跟我,现在就一起去喝一杯,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当是交个朋友,今天我做大哥的请客!”
    于是,一大帮人簇拥着,兴高采烈走向饭店。我拉长毛一起去,但他说今天有要事,没跟来,撇下躺在地上的须根,在马仔簇拥下消失街角中。

    那天在饭店摆了两围,总共十八个马仔,个个铁了心跟我,吹嘘着刚才我的拳脚怎么怎么利害,马屁拍得我呀,那个舒服就别提了。

    这帮小混混最大的比我还小,不到十八岁,而最小的才十五岁,还在学校上初中,他们当中有两个小头目,一个就是那个青茬头,叫方良洪,外号狗熊,他带的都是辍学在家、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平常勒索在游戏机室、桌球室的学生钱财,偶尔也和其他帮派的小混混争地盘打群架;另一个小头目叫林庆辉,外号腊鸭,手下多是在校生,高中初中都有,全是些不爱学习的后进学生,平时在校内欺负同学,在校外勒索、打架、抢钱,做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事。这两帮人打架的实力都很一般,老被其他的小混混派别欺负,刚好碰到刚出局子的须根,带着他们打了几场胜仗,于是他们就跟了须根当马仔,今天想占了肉菜市场作根据地,想不到却栽在我和长毛的手里。

    吃吃喝喝,感觉这帮小子虽然浑,但人品其实还满不错的,个个心直口快,性情中人,我和老七都挺喜欢,只要调教一下,他们以后还是可以做一番大业的。

    其实这帮小子家境都不错,家里不愁吃穿,但也正因为家里比较有钱,所以群在一起到处游玩,逐渐无心向学。所以呀,对子女来说,家里有钱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没有控制好他们的零用,子女往往就会形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况且有了钱就到处玩乐,玩物丧志,很多年轻人就这样误入歧途。当然了,这帮小子跟了我,算他们走运。

    由于这帮小子家里有钱,吃喝不用愁,我根本不用发工资给他们,只是偶尔请请他们吃吃喝喝,他们就开心得不得了,有时收到清洁费,就分给狗熊、腊鸭几十一百的,让他们也风光风光。
    而我和老七呢,不时外出都跟着几个马仔,收散客清洁费也不用亲自出手,真有点当江湖大哥的感觉。

    但我和老七也没有闲着,不时还要帮马仔们去摆平其他的小混混,多收罗几个小弟,有空也要指导一下马仔们的拳脚功夫,小弟们打得太窝囊,我这做大哥的也面上无光啊。回到家我继续练我的毛笔,想到自己一会从文,一会弄武,简直是文武双全,回想来越发觉得自己堪比那个华安,得意之时连作梦也发笑,这种生活,过得也是安逸写意……
    十四、无奈的冲动(上篇)(!)

    快到劳动节了,刚收到下个月的清洁费,心情大好,又请了马仔们大吃一顿,打着饱嗝回到家中,一推门,却看到四姐一个人闷在客厅里,连电视也不开,抱着枕头发呆。

    “姐,怎么了?”我连忙赶过去轻轻地拍着四姐的胳膊。
    “小虎呀,我没事。”

    我一听四姐的语气,就知道她刚哭过,那对红红的眼眶,也一同把她出卖了,“姐,出啥事了?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我没事,真没事,小虎,你吃过饭了吗?”四姐岔开话题。

    “刚吃过。对了,大胜哥呢?”

    “别提他了,他今晚不回来。”从四姐的语气分析,看来她的伤心九成是因为大胜,这段时间大胜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已经由三包变成总包,接了工程他自己也做不了那么多,开始分包给一些小工程队。生意多了,应酬也多,早出晚归,还经常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但很少会整晚不回家,我想胜哥和四姐一定是闹别扭了。

    “姐,胜哥人品好,别担心,生意忙,应酬就多,下次碰面我帮你劝劝他,晚上呀,拿狗链把他锁了,看他还能去哪里?!”
    四姐笑了,笑得很美:“小虎,别逗了,姐真没事了。”

    “呵呵,那就好,我就爱看姐的笑容,实在太美了。”边说着,两手扶着四姐的肩,贪婪地欣赏着我心中的美人。

    四姐感觉到我锐利的目光,笑了笑,红着脸低下了头:“小虎,你又来了?……听说这几天试映的《神秘的大佛》很好看呢,要不今晚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好呀!”我兴奋得像小孩一样蹦起来,一来我喜欢看电影,二来这是第一次和四姐去看电影,而且只有我俩,那种心情,无论是谁,也一定会蹦起来。

    那套片说的好像是找寻一个金佛的故事,片中情节相当复杂,我根本没看懂,但感觉上那是一套惊悚片,不一会就死一个人,四姐看得很紧张,加上阴阴森森的音乐,造就了一个恐怖的气氛,整个电影院不时有女生在尖叫,吓得四姐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我趁乱鼓足勇气,把手慢慢地、慢慢地伸过去,搭在四姐的胳膊上,再轻轻地、轻轻地扭着她。我知道,四姐一定感觉到,只是顾着,又或是装着在看戏,并没有拒绝。

    我另一只手干脆捉住四姐的手,轻轻地揉着。

    “小虎,你不看戏了?”四姐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异样,吓了我一跳。

    “四姐,我怕!”无耻的我竟冲口而出,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四姐笑了笑,不再理我,任由我揉着她的手。我搭在四姐胳膊上的手也慢慢地、慢慢地滑落,终于到了四姐的纤腰上。哗,那是多么柔软,多么有弹性呀,我就那样轻轻地扭着。当我还在计划着怎样得寸进尺之时,电影却结束了,全场的灯亮了起来,我吓得傻乎乎地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但我依然兴奋着,因为我是拖着四姐的手回家的。路上,我俩都像满有默契地沉默着,共同享受着月光下那份特有的宁静。那时没有什么流行曲,倘若有,那份心情和意境,可以用郑伊健的《老实情人》来描绘:

    没一丝白云  没一刻夕阳
    布景可会很失望
    和你  到闹市的街角里  寻觅醉乡

    没一声浪潮  没一艘白船
    我总不会搅花样
    和你  坐在暗黑马路边  都欢畅

    共快快乐乐四处荡  已经似诗一样
    共老老实实去制造  甜美的晚上

    如共那小说里主角无端比较
    看现况便失望
    送鲜花每天七百枝
    才符合那本书中的理想

    从没有一次太刻意去讨好你
    老实创造醉乡
    为心中爱是原始  充满火烫

    从没有一次太刻意去讨好你
    老实创造醉乡
    为心中爱极原始  一晚恋千趟Doo....
    热情不变
    ……
    十四、无奈的冲动(上篇)(2)

    多么希望我俩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永远永远走下去,我甚至期盼着,或许这晚,在家中,会有什么事发生,或许,那将会改变我的一生……

    但远远地,我已看到家中亮着灯光,从窗户中,可以看到大胜的身影。不是说整晚不回吗?我心中嘀咕着。

    四姐慌忙轻轻挣开我的手:“小虎,你去帮我买几节五号电池,好吗?”

    “嗯……”我知道,这刻应是我安静地离开的时候,能不能买到电池并不重要,买到的是不是电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回避,要尽量晚一点回到家中。

    月色下,双手插在裤袋里,踢着地上的碎石,我漫步街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天一大早,我还在恋床,隆隆几声房门就被推开了,“虎哥,快起来,准备一下,出事了,我们要回家乡一趟。”

    我揉着眼一看,是老七:“咩事呀?连觉也不让人睡了。”

    “大胜哥阿爸被公安关起来了,大胜马上要回家乡,我哥让我来通知你,我们一起回去。”

    “有这事?好好,我马上准备。”

    大海够哥们,不但借车,还把自己也一同借来,大胜、老六、老七和我刚上了车,就看到四姐也赶来了,她担心伯父,也要跟着去。

    大胜交代宋安两句,要他管好工程的事情,就急匆匆催促大海开车。车上,我才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原来,过了年,大胜老爸又肩负起向镇政府追讨土地补偿的事,他和村里的十几个乡亲,风风火火地跑了这个部那个部的,不惜被人指来点去,一心只想把补偿讨回来,但事情却始终办不了,镇里一个领导还发脾气,说咱村里的人到镇政府捣乱,下令以后不再接见咱村的人,连原来每亩地多补偿一百块的承诺也取消了。这下子,大胜老爸和一帮乡亲都上火了,扯了块大大的标语,上书血红的大字“无良镇政府还我耕地补偿”,就在镇政府门前横拉开来,引来很多途人的驻足。

    当时已过了十年动乱好几年,很久没出现拉大字了,对于市民来说,这还真是新鲜事,甚至惹来一些记者的采访,了解事件经过。

    这下子,影响大了。这个镇是刚从县升上来的,合并了另外几个小县城,镇里领导的宝座还没坐暖,这次如果出什么差错,乌纱难保,所以镇领导都坐不住了,马上打电话到镇公安局,出动了好几批民警,不由分说,把大胜老爸在内的十多个乡亲一并铐了带走。当然了,当地的媒体最终也没有把这单新闻公布出来,全部一致保持沉默,像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十几个乡亲在公安局里免不了一顿臭骂,除了年老体弱的两个老乡之外,其余的都挨了打,打完了还不准睡觉,放着嘈吵的音响,谁支持不了想闭眼休息就要挨揍,并且对着强烈的灯光被掰开眼睛,那种经历呀,比痛打一顿还难受,就这样,十几个乡亲被折磨了好几天,个个都累得不成人形,哭着脸被迫同意公安写下的证供,画了手押签了名,才放了出来,但唯首的四个,包括大胜老爸在内,却一直关着,镇领导放下狠话,一定要对这次事件中教唆的首犯进行严惩,甚至提到了要以“扰乱社会秩序罪”判上个三五七年的……

    放出来的乡亲回到村里都放声痛嚎,当场就病倒几个。他们把这几周追讨土地补偿的惨痛经历向大伙哭诉着,在村民义愤填膺的情绪下,这次村长也不敢犯软了,决定组织村内所有青壮力量,一起到镇公安局要人,先把大胜老爸几个救出来,再到镇政府追讨土地补偿。

    当年我们村也算是一个人口大村,全村在册人口有二千多人,除去老幼妇孺及部分到城里打工的村民之外,大约有三百多个青壮劳动力,当下,马上就组织到二百多人,准备后天中午就到镇去。

    大胜妈妈得知丈夫被关了起来,伤心得哭晕过去,朱小妹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到县城打电话给大胜,可大胜当时没有电话,幸好通过留给妹妹的街道电话,辗辗转转才联系上,电话里朱小妹哭得像个泪人,断断续续才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于是大胜决定马上赶到那镇子,和乡亲们一同把老爸救出来。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我们终于在下午1点半左右赶到那个镇的公安局,中途仅停过一次车上了趟厕所,连午饭也没吃,只啃了几块饼干了事,幸好大海一手车就是够辣,破面包也奔到八九十多公里,三百公里的路不到五小时就跑完了。
    当时公安局门口满是人,我一眼就认出都是乡亲们,右看左看,没找到我老爸,这才想起这段时间他到县城看望上学的二牛去了。

    停好车,我们几个马上挤进人堆,乡亲们看到是大胜、田家兄弟和我几个,都让开一条道,他们知道,我们几个都在大城市工作,每年都是衣锦还乡,多多少少见过世面的,有我们出头,那总比他们要强。

    村长等几个乡亲正和几个民警在论理,田家兄弟一眼就认出他老爸也在其中,我们几个立刻赶上前去。

    “我再说一遍,你们要的人不在我这,你们马上离开,要不别怪我不客气!”一个中年民警怒气横秋。

    “要不到人,我们不走,大家也甭想走!”村长身边一个老乡高声嚷嚷,我识得,说话的正是马爱国马大叔。

    “你嚷什么嚷,不要说人不在我这,即使在我这,我也不会给你们,你们这帮乡巴佬,快给我滚回家种田去!”另一个老民警脾气更差。

    “我们种田又怎么地?你凭什么骂人,谁是乡巴佬?不是我们种田,你吃屎呀!”

    “对呀对呀,你这臭JC,凭啥骂我们?”

    “快放人,你以为穿件兽袍我们就怕你?我呸!”

    ……

    身后人声嘈杂,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大骂起来。

    大胜和我们几个正要示意大伙安静,欲上前论理,岂知那几个民警堆中的一个,显然是个领导,竟一声号令:“妈的,乱套了,通通给我铐下!”

    几个民警应声而来,冲向村长几个人,就要动手。马大叔不甘被铐,大力地挥着手:“干什么?凭什么铐我,我没犯法!”双方立即推搡起来。

    “顶你们肺,拒捕?打,给我打!”领导又下了命令,这下子,几个民警从腰间抽出警棍,没头没脑就挥起来,马大叔马上头破血流翻倒在地,几个民警还不住手,警棍又挥向村长等几个。

    老六看得真切,就在他老爸快要被警棍打中的刹那间,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就捉住那民警的手腕,用力一拗,随着那民警惨叫一声,警棍就掉到地上。

    “反了反了,通通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打!”那领导还在叫嚣。

    当即,公安局里又冲出七八个如狼似虎的民警,个个手拿警棍,乱打起来,这下子,整个场面失控了。
    十四、无奈的冲动(中篇)(1)

    开始时,乡亲们只是被动地挨打,好几个被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但不一会,情况就完全改变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乡亲们,大家动手反抗吧!”于是,二百多个村民响应号召,怀着满腔怒火勇敢地涌上来。

    那句话究竟是谁喊的呢?后来我问过大海,他赖死不认,不过从口音和距离来判断,我估计就是他,这唯一一个不是咱村的男人。但当时情况实在太混乱,叫骂声、惨叫声、厮杀声混杂一起,加上外围围着厚厚一层观众,有的喝彩,有的尖叫,所以谁也没在意这是谁喊的一声。

    冲过来打人的民警加上那领导就十五六人,再凶悍,也不是二百多个精壮农民的敌手,只见大海冲锋在前,很快就夺过一把警棍,与几个民警对打起来,要不是他,被打倒地上的村民绝不止那几个。

    老六老七也打翻两个JC,救起几个摔在地上的村民,免遭践踏,并护着田家老爸。
    那边的大胜带着几个村民,向那个JC领导扑过去,看来想来个擒贼先擒王,从而制止混乱,救出老爸。

    我呢,一直就在四姐身边战斗着,这帮民警也真没血性,警棍见人就打,管你是不是妇女,其实当时在场就四姐一个女人,加上她个子高挑,怎么说都很容易辨别,怎么好几棍硬是要向四姐挥去呢?既然他们不讲理,我也没客气,下着狠手,不顾被警棍打中的危险,硬是几个直拳和狠踹,打翻一个冲来的民警。

    纵是这帮民警武器精良,功夫了得,但面对二百多人,终归不是对手。老实说,我们村本来就民风剽悍,从大胜十六岁就敢阉割村长可略知一二,再加上每个人都义愤填膺,怀着一股怒气,面对舞得风车般的警棍也毫无惧色,一哄而上,没多久,公安局外的JC通通被打翻在地,七八个村民围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又不知是谁的一句“都给我铐起来!”村民忙把民警腰上的手铐摘下,一个个铐了起来,包括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领导。

    场面实在太乱了,后面没有使上劲的村民也一窝蜂地涌进公安局,和里面的民警打斗起来,其实警局里的民警也不多了,顶多就十来人的样子,还有好几个女民警,他们哪是杀红眼的村民对手。

    大胜和我们几个也跟着冲进去,我知道大胜救父心切,想尽快找到老爸。

    公安局内的民警,有的怕得要死,打开侧门外逃,但没多久村民就冲到侧门把守起来,见一个JC就铐一个,情形乱七八糟。

    公安局楼上有一层,楼下也有层地下室,村民乱哄哄地上窜下冲,看到穿制服的就当土匪来围剿,逐个铐起来,有敢反抗的,围着就是一顿暴打。其中有个民警竟然有枪,拔枪在手,指天待发,刚好被老六瞧见,抓起办公桌上的一个墨水瓶飞掷过去,重重地打中那民警的面腮,那民警“啊”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枪就被老六缴了。外面被缚的民警也逐一被村民拖进公安局内,踢到一个角落。

    大胜和几个村民搜了楼上再搜地下室,只找到几个拘留犯,看来那个JC领导没骗人,大胜老爸真的不在公安局里。

    混乱的局面稍微安静一点,大胜和村长正待审问那个JC领导有关大胜老爸的下落,突然间,外面警笛由远而近,尖鸣声叫人毛骨悚然,还没一会,已看到七八辆警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怕事的村民一阵骚动,四五十人冲出公安局四散溃逃,哪知警车开得飞快,瞬间已冲到公安局对面的马路上,好几台都是像中巴一样的警车,车没停定,就跳下一大队JC,居然全是防暴武警,穿着深蓝色的警服,头戴钢盔,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握着警棍,有四五十人的样子,他们身后,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JC,身穿防弹衣,胸前紧握一挺自动步枪,竟然连特警也出动了!

    四散出逃的村民,除了开始十来个冲了出去,混进围观的人群之外,大多数还没有走远,就被武警围着暴打,个个被警棍揍得狼嚎一样,全都抱着头,或蹲或趴,哭声震天:“JC同志,解放军同志,别打,别打呀……呜呜……”

    公安局里的村民看到逃出去的乡亲要遭这份罪,哪还敢跑,全都退回公安局里,一时之间,公安局内也乱成一团,村长怕事,早缩到一边,那还敢出面主持大局。
    这时公安局内吵得乱哄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乱嚷,我竭尽全力叫得声嘶力竭,想叫大家安静,岂知我的嗓门如泥牛入海,连水花也没一个。

    突然间,大厅内“呯”地一声巨响,我马上做出本能的反应,抱着身边四姐的头摁下去,蹲伏地上——那是枪响声,再熟悉不过了。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一股硝烟味儿弥漫开来,但只一响就安静下来,我慢慢站起一看,只见老六举着缴来的手枪,指着天花,扯高了嗓门:“大家都给我安静,听我的指挥,现在我们如果还自乱阵脚,那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只要团结一致,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老六这么一声怒吼,全场村民立即安静。不少乡亲们都听过老六他爸吹嘘,老六不单只参过军,还被选上特种兵,军事知识强着呢,况且一直在大城市工作,见过世面,大伙都愿意听他的。

    “大家听着,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只能坚守,等待谈判机会。要守住公安局这幢大楼,大家就要分工协作,听我的安排,大家有意见吗?”

    乡亲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反对,好几个就应声:“好,保国,就听你的!”

    “我们都听你的!”其他人随声附和。

    “好!”老六大声嚷着,对大海说,“二哥,你带四十人,搬重东西,把正门堵上,要保证大货车也冲不进来,明白吗?”

    “没问题。”大海挥手点了人马立即动手,把办公桌呀,铁柜呀一件件地搬到大门后,把大门顶死,人多力量大,行动相当迅速。

    “虎哥,你带三十人上二楼,找工具,把能拆的板都拆下,全钉在窗户上,板与板之间只能留一指间隙,所有窗户全部要封死,要坚固,明白吗?”老六对我说道。

    “行,没问题,手工活难不倒我们!”我马上点了三十多个熟悉的乡亲。

    “大胜哥,你带三十人同样封死一楼窗户。”

    “好!”大胜也忙乎起来。

    “张叔,你带二十人搬东西,把侧门堵住,也要保证结结实实,车子也冲不进来。”

    “是!”张叔也点人应声而去。

    我带人冲上二楼,又听到身后老六继续指挥:“保家,你带三十人把这帮民警带到地下室的铁笼里关起来,每个都要认真搜身,要保证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钥匙和武器,明白吗?”

    “没问题。”几十个村民,一个拖一个,把墙角铐着的民警全部带到楼下。

    “小冬,你带人去找些瓶瓶罐罐,装水去,有多少装多少,全留着。”

    “是!”又一批村民散了开去。

    “其他没事的乡亲四处支援,到处搜搜,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马上通报。”

    “是!”村民还满有纪律,各自散开各司其职……
    十四、无奈的冲动(中篇)(2)

    我带着几十个乡亲冲上二楼,老六还有什么安排就没听下去了。二楼主要是几个独立办公室和档案室,村民四处散开,很快就找到工具和铁钉,各自动手把门板呀,办公桌呀全卸下来,再一块块稳稳地钉在窗户上,把每个窗户严严实实封了起来,板与板之间只有指头大小的间隙作通风之用。

    我指导着村民工作,偶尔看看窗外的情况。那边的武警也没有闲着,有的在铐走或蹲或趴的村民,有的在疏散围观的市民,有的在设置路障,而相当部分都是严阵以待,以防公安局内村民溃逃。警笛声响彻天空,陆续还有警车开来,不断补充JC。

    这时我也手心冒汗,看来这个镇的领导被惹毛了,要动真格,真不知这局面会怎样收场,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只有见步行步了。

    幸好村民们满有团队精神,没一会工夫,就把窗户封死,我逐一检查,基本合格,仅有个别要补两钉。我安排每个窗户两人把守,有任何情况马上互相通知,又交代几个老乡在二楼搜索,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后才风风火火赶回楼下大厅,看看老六有什么计划。

    来到一楼才发觉整个大厅变了样,办公桌呀、木柜呀,有些拆成板子用来钉窗子,大部分都移到正门后,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大海指挥的工事做得还真不错,质量达优。

    四姐在照料被打伤的村民,为他们包扎伤口,检查伤势。四姐通知大胜,有五个村民和七八个民警伤得比较重,这里仅有些应急药,作用不大,要尽快想办法送医院。

    但这时候,怎么送他们到医院呢?大胜也急得团团转。

    不一会,有个村民发现一个铁柜上了锁,一个大大锁头,无法打开,估计里面会有有价值的东西,大海连忙赶过去,抄起墙角一把消防斧,狠狠就砸在那大铁锁上,火花四溅,没几下折腾,铁锁就断开,打开柜子一看,村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个兵器库,放着两挺56式步枪及其2盒子弹,五把54式手枪及6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两件及防毒面具若干。大海和我看得眼睛发亮,多么亲切的朋友呀,别离也太久了。

    两挺步枪上了膛,大海和老六各一支,并穿上防弹背心,我们几个都心知,谁穿这个,一会谁就要冲锋在前。由于老六已有一支手枪,故只发他子弹,其他手枪分给我、大海、大胜以及张叔、成叔,两位大叔其实也只三四十岁,也曾入过伍,还记得怎么用枪,老六叮嘱,万不得以不能开枪,即使开枪也不要瞄着人家的要害。

    乡亲们各干各的,很快把安排的任务完成,楼上楼下共发现四台电话机,但线路均已截断,毫无信号。去接水的乡亲也来汇报,楼上楼下四个厕所全部停水,紧接着,电也停了,幸好每个窗户封板间都留有不少间隙,透过进来的阳光使大厅内不至于一片漆黑。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限你们半小时之内打开大门,举手投降,人民政府会对你们从轻发落。否则,到时要我们冲进来抓人,那抓到的后果自负!”

    我从窗口缝隙朝外看,一个领导模样的JC正拿着大声公在叫嚷,看那架势,好像真是准备动真格了。

    不知老六从哪里找来一个大声公,对着一个窗口的大缝,朝外大声嚷嚷:“领导同志!请你明辨是非,我们这是被迫的,只想追回合理的土地赔偿,我们要和镇长、书记谈判,请你帮忙联系!”

    “扯谈!”那领导低声骂了一句,却忘了自己的嘴正对着大声公,“现在不是你们讨价还价的时候,你们只有投降这条出路,其他事,日后再谈!否则要我们冲进来,那后果自负!”

    “领导同事,请你三思,我们这里还有二十多个JC同志,情况混乱的话没人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妈的……”那位领导说了两个字就连忙关了大声公,两边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真会攻过来吗?大家的心里都没有数,好像只是时间的问题,寂静,一切又变得寂静,大家的心都悬着,各守其位,等待着不可预测的可怕……
    十四、无奈的冲动(下篇)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没有喊话,也没有进攻,从缝隙向外看去,也看不出他们有何动静,只有些许警笛声,一切还是那么寂静,大家悬着的心正要稍微放松,突然间,“咚咚咚”好几个窗户都被东西打着,幸好全撞在窗戶的木板上,反弹回去,从缝隙上一看,那东西散起烟雾来——“催泪弹!快,拿枪的过来拿个防毒面具,守窗户的乡亲用布沾水盖着脸!”那是大海的叫声。

    我连忙过去拿了个防毒面具,老六、大胜、张叔等都戴上一个。还好,催泪弹反弹得比较远,那天风又大,对室内的影响不大,没一会我连防毒面具也摘了,真热死人了。

    突然间,我发现烟幕后人影晃动,好像有人正靠近大楼——他们要进攻了?

    正门首先“呯”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破碎声,而后侧门那边也传来一声枪响,当时我专心致志地看着外面,并没有留意是谁放的枪,事后才知道,发第一枪的正是老六,用步枪瞄着外面一台警车的挡风玻璃打过去。侧门开枪的是大海,他瞄着一个走近的JC,打中其脚踝。

    两声枪响过后,就听到外面那领导熟悉的嘶叫声:“撤回来!妈的,全撤回来!反了,反了。”

    很明显,这两声枪响吓了他们一跳,他们可能想不到农民也会使枪,而且显然不只是手枪,枪法出奇地准。加上刚才催泪弹战术明显失败,我们的眼泪没催到多少,外面风一吹,全刮到外围的包围圈里,有些武警没有防备措施,顿时咳嗽声一片。

    这下子,那领导或许明白,公安局里并不全是赤脚农民,而是藏有高人,一切都好像是早行一步,准备妥当,加上我们还有人质在手,看来短时间内要硬攻进来是不可能的。

    他们那边退了回去,乡亲们都松了口气,刚才实在太紧张了,大家几乎全都屏着呼吸,幸好老六他们经验丰富,解了一时之危,但是,接下去又怎么办呢?

    正当大家愁眉不展之际,楼上一个老乡跑下来, 上气不接下气:“大胜,大胜,快到楼上看看,发现一台电话……通的呢,可以报警!”

    还有能打通的电话?还可以报警?

    我和大胜连忙跟着他冲上楼去。果然,在一个独立办公室,有个陷进墙里的铁柜,柜锁早已被剪断,里面放着一台电话,拿起来一听,有信号!

    这可是救命稻草,唯一与外界通讯的方式。

    “胜哥,怎么样……打给谁,打给谁?”实在太兴奋了,我的思想一片空白。

    大胜还算镇定,想了半刻:“现在这情形,政府不可靠,JC也不可靠,只有死马当活马医,靠兄弟朋友了,我看打电话给三弟吧,兄弟中要数他最有能耐了。”

    “对呀!”我一拍脑袋,三肥一直在G市部队当官,多大的官说不清楚,但他老爸以前是GZ军区副司令,现在升到什么级别还难说呢,能找到三肥,那说不定有转机。

    我连忙拨着号码,直接打到三肥的办公室,由于兴奋加上紧张,手指头也有点不听使唤,九个号码拨了老半天(三个区号,加六位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好一会,才有个女人接电话,通了,虽然接电话的不是三肥,但至少是通了。

    那女人告诉我三肥到北京公干去了,要一周后才回来,问我找他有啥事。我当然没把我们当前的状况告诉她了,问她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系到三肥,那女人的答复叫我欲哭无泪:“当然可以啦——但要到下周他回来才行。”

    下周?下周我可以让你当个皇太后!我心里狠狠骂道。

    放下电话,我的手心冒着汗:“怎么办?”看着大胜,我的心冷了一半,思想凝固起来。

    大胜也满头是汗:“小虎,再想想,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忙?再想想……”

    “哇,有了!”突然间,我想到了欧老板,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虽然他的真实身份我们从没过问,但感觉上,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物。

    “欧老板?”大胜也同时想到了,“但他从来没有留过电话号码给我,你有吗?”

    “我也没有……”我垂头丧气,欧老板从来都不直接与我们联系。

    大胜也有点泄气,轻叹一声。

    突然我脑中又闪到一个希望,大叫一声:“有了!……”吓得大胜打了个颤抖。

    “我有麦子办公室电话,麦子或者可以帮我们联系到欧老板。”我边说边摸出随身带着的电话小本本,查到麦子的电话,马上拨起来。

    电话铃响了好几响,每一响都牵动我的神经,心中催促着麦子赶快接电话,每一秒都是那么紧急。终于,电话那边传来麦子的声音。

    没有客套,我立即简单把整个故事及这里当前的情况绕口令般地告诉麦子,让他尽快转告欧老板,希望欧老板能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我强调说,这里有我们二百多个乡亲,如欧老板能把大伙救出去,此恩以后必报。

    麦子耐心听完我的陈述,沉吟片刻之后,让我们不用担心,他马上就去找欧老板,一定尽力而为,麦子还问怎样联系我们。这问题还真把我问着了,我们根本不知这个电话什么号,找个遍也没有线索。我还想向麦子叮嘱几句,突然间电话断掉,再拨,已完全没有信号——唯一与外界通信的通道也被切断了。

    幸好刚才已把一切事情向麦子交待清楚,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麦子身上。回到楼下大厅,我把老六、大海几个拉到一个房间,将刚才和麦子的通话作了简单汇报。大家觉得希望不大,但有总好过没有,于是决定至少坚守一夜,明天的事明天再作打算,见步行步。

    简单的碰头会之后,我们几个分别向乡亲们通报当前形势,目的是安慰大家,点燃大伙的希望,并给予信心。按大海的说法是,我们刚才已通过仅存的电话线路,把事情上报中央,国家领导人已经表示会尽快派专员来处理这件事情,领导表示这次事件只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不是阶级矛盾,是可以化解的矛盾。现在大家要做的是坚守各自的岗位,等待中央的指示,事件和平解决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们乡村的民风虽是剽悍,但其实都是农家子弟,非常淳朴,大海那无边无际的忽悠,大家竟也相信,人人都信心倍增:“就是嘛,还是中央领导英明,我们没有错,抓人打人都是民警先动的手……”“中央领导一定要作主,镇里要还我们土地补偿,要不这事没完……”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恐惧消失了,人人都满怀希望。

    这样,时间过得快了起来。

    四姐从下层上来通知我们,几个重伤的村民和民警必须尽快送医院,不能再拖了。经过商议,老六又拿起大声公向外叫嚷起来:“领导同志,我们这里有几个伤员,有些是村民,有些是民警,能不能先送医院救治,请指示!”

    等了一会,传来那领导的声音:“这事可以办,但你们不要耍花样,先把人抬出来,我们一会接走。”

    于是,成叔招呼几个乡亲,卸开了侧门的通道,我和几个老乡,把五个重伤的村民从侧门抬了出去,老七也带人把重伤的八个民警背了上来,花了半天才解了手铐,逐一拉到侧门外,而后又把门重新堵上。

    “领导同志,人已经抬到屋外了,请接收!”老六向外嚷着。

    不一会,来了一小队防暴警,把伤员抬走,大海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开枪,还好,防暴警都规规矩矩退了回去。

    公安局内设有一个厨房,里面食物不多,但番薯、土豆一大堆,供我们百来人一天半晚伙食问题不大。但水却比较稀缺,幸好刚才接了十几盆水,但对于差不多二百人来说,是僧多粥少,加上五月的天气开始转热,又闷在屋子里,每个人都大汗淋漓。

    “领导同志,请恢复供水供电,这里的乡亲、民警都要喝水,都要透透气!”大胜实在忍不住了,拿起大声公,向外嚷了起来。

    想不到,还真有效了,半小时后,水电供应恢复了,看来,镇领导还是想创造点谈判气氛。当即,所有风扇都运转起来,也可以喝上水了,大家的心情,格外轻松。
    但是,外面一直没有动静,既没有进攻,也没有谈话,防暴警依然严阵以待,相反,公安局里的村民却显得比较轻松,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都各自一堆,小声地谈论着。经过事后了解,我才知道,原来那两天该镇的正副书记和镇长刚好外出视察活动,接到消息后,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负责现场的只有一个副镇长,他不敢私自作主,所以也在等待上级回来指示,正由于此,当时我们才得以有好几个小时的缓冲时间。

    伤员处理好了,就要医肚子,厨房里有煤气炉,村民不会使,那只有靠四姐指导了,烧番薯,煮土豆,忙得不亦乐乎,大家吃着满可口,感觉上呀,一点也不像是被重重包围之中,乍眼看上去还以为在开嘉年华。后来兄弟们聊起这事,都说大海利害,忽悠到家了,即使死刑犯上路,也可以忽悠他是去喝喜酒。

    轻松安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好几个小时,印象中大约是傍晚八点半左右,大厅突然变黑,风扇停转,水、电供应又断掉了。

    一会儿,外面的高音喇叭传来另一把声音:“里面的人都听好了,我是镇长刘阳,现在限你们半小时之内,放下武器,脱光上衣,举起手一个接一个排队出来。半小时内还没出来的,通通按反革命罪处理,那可别怪政府没有给你们机会!”

    这就是村民们满怀希望等到的专员?顷刻间,楼上楼下的村民们像炸开了锅,反革命罪是啥罪大家不清楚,但文革十年来,判得最多最重就是这罪,有点知识的都知道它的利害,于是,主战主降两派激烈地争论起来,但不久,主降的完全占了上风:“钱可以不要,但命总是要的,出去吧,挨打比坐牢枪毙要强……”

    不少村民开始脱衣服,只要有人肯领头,就准备跟着出去投降了……
    十五、梁蕴仪(上篇)

    我们兄弟几个也紧张地讨论着,想来坚守也支持不了多久,这是一场极不对称的战斗,我们手头上仅有的皇牌就是那些人质,但如果他们硬冲,老实说,我们也不敢把人质怎样,也就是说那张皇牌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威胁力。

    怎么办?时间一秒秒过去了,村民们也开始骚动起来,是战是降,由不得再犹豫。

    “降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世界走不出一个理字。”我首先打破沉默,老实说,我真不想战,开战,是死路一条,这里不是越南战场,面对的也不是越南兵,我们就几把枪,那么多乡亲,哪能冲出重围?加上……加上四姐也在,我不想她有什么意外。

    “我同意虎哥!”老七举着手。

    “我也同意小虎的。”四姐支持我。

    “我看也只有投降了,”大胜说,“要守也守不了多久。”

    看来最不想降的是大海,他看着老六,等老六表态。

    不少村民都围过来,老六一直在发号施令,他的意见,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尊重。

    沉默中,老六在衡量着,投降,意味着投进大牢,乡亲们都要受罪,老爸、弟弟都逃脱不了。战,更没有出路,靠几杆枪百多人怎样突破重围?

    看着老六咬牙切齿,一个“降”字就要冲口而出。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刹车声,紧接着是一阵嘈杂声,从窗缝向外望去,外面好像乱了起来。

    眼利的村民突然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又来军队了,这下完蛋了……”

    这下子,公安大楼内的乡亲们又乱了起来,大家吵得沸沸扬扬,想冲到外面投降的村民马上退了回来,紧张地注视着楼外的情况,担心走到外面时会和之前冲出去的村民一样,先被打得半死,那喊爹叫娘的惨叫声还响彻在耳 ,谁也不敢带这个头。

    我也找了个窗缝向外望去,外面天色虽黑,但月光明媚,勉强可以看到大致情形,果然,停了五六台墨绿色的军货,是那种载兵的军货,军货上不断涌出熟悉的军装,好像有一百多人,每个手中都有枪,似乎都是冲锋枪,看得我直冒冷汗。妈的,要杀鸡了,还用上牛刀。

    但观察一会,我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那些绿军装好像和武警对峙起来,枪口,不指向天,而是指着人,指着那些武警、特警。

    “老六,快过来,快来看看,是我眼花了吗?”我不断揉着眼,向保国打着招呼。

    老六忙跑过来观察一会,兴奋得手舞足蹈:“嘿,是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哗,大厅内的村民又炸开锅来,争着向外瞧。

    “虎哥,看到了吗?那个,那边那个,是欧老板,看到了吗?”

    我顺着老六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次,披着一件军装,军官穿的戎装。“是呀,好像是,在和一个领导模样的对话吧?”

    “嗯,这下有转机了。”老六笑开颜。

    但欧老板那边好像不太顺利,从来没有看到过欧老板那么动气,一改平时慢悠悠、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作风,双手舞动着,像发了脾气,公安大楼内大家都安静下来,想听听那边发生什么事,但由于离我们太远,即使如欧老板那低沉而厚重的声音,我也只能听到一丁点。

    “扯淡!”这句我听得最清楚,欧老板发脾气了,“全撤下来!……”“什么……这事我管定了……”听到这句,我安心呀。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有本事把事情搞通天,谁怕谁……”

    “……”

    外面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来声音变小了,这边再也听不见,村民又开始讨论起来,焦点都在这个“中央专员”身上。

    好一会,那边高音喇叭响起:“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是刘镇长,十分钟内,你们选两个代表出来谈判,不要带任何武器,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可以谈判了,可以谈判了。”大厅内又吵吵嚷嚷,过了五多钟,才慢慢平息起来。

    “大家安静,现在我们选两个代表跟镇领导谈判,我建议村长和朱胜作为代表,大家有没有意见?”老六扯着喉咙吆喝着。

    “好!”“没意见!”大伙纷纷说着,又是一片嘈吵。

    我指挥几个村民,把侧门打开,惴惴不安的村长跟在大胜身后,举着双手,向外面的包围圈走去。

    全场又安静起来,贴耳窗边,竭力地想听到一点消息,可是,太远了,啥都听不到,大伙又唏哩哗啦地吵成一片,猜测着外面的情形。

    等待,永远是漫长的,我艰难摸索着,终于找到四姐所在的角落。

    四姐正担心地望向外面大胜身影消失的方向,其实,那么远,什么也看不到。

    “姐,你怕么?”我轻声地问,嘴巴几乎凑到四姐的面腮,并趁机握着四姐那柔软的手。大厅内没有灯,几乎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人影,我不用担心兄弟们发现。

    “嗯……希望这次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渡过。”四姐有点哽咽。

    “姐,不用担心,会平平安安的,我是个福将。”

    “哦……”

    “你不信呀,那年我在越南打仗,子弹满天飞,我啥事都没有,三肥如果不是老跟在我屁股后面,能不能走出越南还不好说呢……”我又开始胡吹起来,逗得四姐“咯咯”地笑。

    窗外柔和的月色,透过木板的夹缝,投射在四姐美丽的眼睛上,闪动着迷人的目光,神圣而明媚,吸引着我又一次莫名的冲动。我将四姐塞进怀内,张嘴就封住四姐的双唇,用我的热情引导着四姐回应……四周,漆黑一片,我和四姐就这样吻着,像置身另一个世界,没有世俗的凡嚣,没有人间的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处在幸福中的我被村民们的骚动惊醒过来。村长和大胜回来了,身后还多了一人。村长在大门外嚷着叫乡亲开门,漆黑中大家你撞我我撞你,乱七八糟。

    突然间,电来了,大厅的灯都亮起来,大伙这才看清状况,互相配合搬清大门后的障碍物,打开门来。

    村长接过老六手中的大声公,放开喉咙:“乡亲们,安静了!刚才我和领导们长谈,我们的事,领导们关心着,他们也了解事情的经过,知道大家的苦衷,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误会!”

    顿了顿,村长吞着口水:“党是关心我们的,领导决定,对这次事件肇事者从轻发落,只作批评教育。至于镇里原本扣着为我们村修建马路的资金,现在将按原土地补偿的方式返还,每亩地追加五百元发放,剩余的将作为对本次公安大楼损坏的修缮费用。今天发生的事,领导们决定既往不咎,并承诺绝不秋后算账,同时要求乡亲们回去认真学习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自我反省,保持沉默,避免事件再次放大。”

    村长吸了口气接着说:“所有枪支弹药,请交给我身边这位领导同志,一切不是自己带来的东西请不要带走,其他人跟着朱胜离开,坐解放军同志的车立即回村,被捕或受伤的乡亲,这两天由党和政府照顾,两天内保证送回村里,请大家不用担心!”

    村长说完,乡亲们开始行动,我们兄弟几个缴了枪,跟着走出大楼,大胜叫住大海,让他拿车匙,一会有解放军领他去取回我们的车,一并开回村子。

    登上军车,才发现原来整条路都被封锁,街上除了武警就是解放军,装备夸张得惊人,不少乡亲看得双腿发软,哪见过这阵仗。

    我们和百多个老乡坐上五台军货,前后还有各一台塞满军人的军货护卫,浩浩荡荡开往村子。刚进村,村民就被卸下,被告知所有人马上散开各自回家,一个月内不准集会,否则后果自负。

    四姐跟大胜回家,大海则跟我回家。家里见到老妈,简单把今天的事说了遍,老妈听呆了,不敢相信。

    何况是老妈呢,连我也不敢相信今天的事,那么突然,那么激烈,又那么转折……管它呢,躺在床上,我回味着与四姐的那个吻,相当香,相当甜……

    第二天下午,两台军车把轻伤和被捕的乡亲送回村里,大胜老爸也一同回来了,晚上我、大海和田家兄弟到大胜家探过朱叔,真不敢相信,朱叔会老了那么多,原来一头黑发变得灰白,人也瘦了整整一大圈,精神状况极差。大胜决定留在村里一段时间,照顾老爸,吩咐老六回G市代理工作。

    次日,大海开车,带上四姐、我及田家兄弟返回G市,这样,一次充满惊险的历程画上了句号。

    这次事件,即使事隔多年,乡亲们都不愿再提,我们兄弟之间偶尔说起也是感慨良多,近年来国内这类警民冲突案例好像越来越多,但若果没有相机,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情况又会怎样?老实说,当年那次公安局的冲击事件,真是隐瞒得很好,电视、电台甚至报章杂志都没有片言只语,村子里镇子里的知情者也不敢乱说,避免惹祸上身,不出几年,事情就如烟散去,再没有人记起,就像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既然我们那次公安局冲击事件可以隐瞒得这样完美,那是不是可以怀疑整个神州大地上还有不少类似事件隐瞒着?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件呢?

    最后,对这次事件,我还想多问几句。

    试问,如果没有上级领导对村民土地补偿的克扣,这件事会发生吗?

    如果大胜老爸向镇政府反映情况时,能引起镇领导重视,退回补偿,这件事会发生吗?

    如果在村民示威抗议时,镇里能认真审视村民的诉求而不是抓人拘留,这件事会发生吗?

    如果面对村民们要解救被拘老乡时,公安局干部改变野蛮执法,取而代之的是耐心解释和引导,这件事会发生吗?
    ……

    一切均像偶然,但却形成一个必然,倘若偶然仍在,那么必然还会发生,这难道不值得深思?
    十五、梁蕴仪(下篇)(1)

    第二周,大胜回到G市。周末,兄弟聚会时,三肥居然也到场,大家都笑他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却出现,少不了每人又罚他三杯。

    几杯过肚,兄弟们就聊起上周冲击公安局的事件,三肥手舞足蹈,如亲临其境,指东指西挑问题,满像个军事专家。当他听到欧老板最后带兵解围一节时,问得特别仔细,尤其是欧老板的身材相貌,说话的特点等等。

    “哇噻,原来以前你们常说的为那个欧老板办事,说来说去,原来是他呀!”三肥突然一拍脑袋,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怎么啦,现在才说你认识他?”大胜问道。

    “你们只是说欧老板,又说是欧什么鹏来着?……”

    “欧志鹏。”我帮三肥接道。

    “就是啰,欧志鹏,欧老板,我还以为是个生意佬,哪会想到是他呢。其实呀,欧志鹏不是他的真名字,他的真名字是这个……”三肥说着,拿起筷子,醮了点菜汁,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区喆健。

    “区(qu)吉健?”我伸头过去看了看,念道。

    四姐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三肥一掌打在我头上:“你这小子,学点文化好不?三个字念错两个,这个字念‘区’,和‘欧’同音,这个是‘喆’,欧喆健,懂吗?”

    “嗬,明明是个区字,姓氏上却念‘欧’,你说这不是捣乱吗?搞得中国文化乱哄哄的,明明是‘单’字,有些人呀就爱拿来当姓,还念‘单(shan)’,听起来还以为‘蝉虫’的蝉呢!”我在一边说笑,逗着三肥。

    三肥装着生气,扭过头不理我,继续说:“这区喆健呀,原是四十一集团军政委,和我老爸有来往,但他不好好呆在部队里,却老爱赚钱,所以后来自愿转到军队企业当书记,挂个职。听说他还有很多生意,钱呀,多得数不完。这次他帮你们解围,很可能是动用他的老部下,老实说,集团军里不少军官都是他一手带上来的,他一句话,要带些兵去拉练拉练,还真没人敢说个不字。”

    “噢,怪不得那么牛,那镇委书记也给他搞得服服帖帖的。”大海恍然大悟。

    “我想镇里的领导也不想把事搞大,传了出去,对他们绝对没好处,把事情压下来,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虽然现在区喆健只是个军企书记,但这个面子,镇领导还是要给的。”三肥品了口酒,又说到,“不过呀,大胜哥,你们为他办事也要加个心眼,以我老爸的话说,这个区政委呀,神出鬼没,捉摸不透,要我少和他接触,所以呀,你们也要小心谨慎,提防提防。”

    兄弟们谢过三肥的提醒,把话记在心上。

    “三肥呀,那天事态紧急打电话找你,一个女人接电话,我要她想办法联系你,哪知道她还忽悠我,那个女人是谁呀,连我们肥大官人的朋友也敢忽悠呀?”夹着菜,我没话找话问三肥。

    “哦,有这事?呵呵,肯定又是那妞,回去一定要泡了她……”三肥自言自语。

    我在旁边听得真切,忙问什么泡妞,想不到这三肥竟卖关子,封口了,宁可罚酒也不说,真不知他是不是想骗酒喝……

    G市的八月,室外热浪逼人,只要出门,就得出一身臭汗,现在有方良洪、林庆辉两只头马帮忙,经我测试他俩是忠心耿耿的,所以我和老七也放开手,把市场地盘交给他俩打理,只是偶尔去转转,没大事他俩也不会打搅我们。

    闲来无事,我就在家中练毛笔字呀,看小说呀,努力地提高自己的文化档次,那次三肥当着四姐的面说我无文化,也太伤我自尊了。

    那天,我还没起床,就有人隆隆隆地敲门,昨晚老是贴耳在墙分享四姐的快乐,弄得头痛痛的。打开门,原来是传呼站的小孩,说有我的电话。

    我屁颠颠地跟他到了传呼站,拿起电话一听,传来四姐的声音:“小虎吗?”

    “嗯,是姐呀?想我了?”

    “呵呵,你呀……找你有事呢。”

    “哦?”

    “今天我这有急事,请不了假,大胜一早又去了顺德,没办法,只能靠你来帮忙了。”

    “什么帮不帮呀,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跟谁呀?”

    “呵呵,你净会卖口乖……前几天我提过的,我妹考上HN师范大学,今天来G市,到学校报到,可以帮我接车,送她到学校吗?”

    “这还用问吗?完全没有一丁点问题。”

    “好呢,小虎,我妹叫梁蕴仪,高一米六三左右,头发不长,相貌和我有点像,她也是坐T162班车,下午两点到G市,离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你快去写张大字条,到时候举个小牌去接车,有问题吗?”

    “有呀……”

    “哦?问呀。”

    “你妹的身材有姐的好吗?”

    “小虎!……”四姐装着生气,“你再不正经点姐不理你了。”

    “别这样啦,姐,我只是想弄清楚点儿,不会找错人嘛,对啦,蕴是哪个蕴,仪是哪个仪呀?”

    “蕴藏的蕴,仪表的仪。”

    “蕴藏是哪个蕴呀?”我一听就冒汗。

    “找字典呀,小虎,你要多学点知识呀,嗬?”

    我红着脸“嗯”了一声。

    “好啦,小虎,我马上要工作了,麻烦你啦,到时候姐请你吃饭,挂了,拜……”

    “……”
    十五、梁蕴仪(下篇)(2)

    回到家中,我查过字典磨了墨,端端正正写了几个方块字“梁蕴仪同学签到处”。感觉不满意,撕了再写“G市欢迎你!梁蕴仪小姐!”这下,自己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太有文采了。

    两点不到,我就到了火车站,举着牌子,在人堆里挤着,那个难受呀,每个人都是一身烂臭汗,一股酸味儿,像是掉进了垃圾桶。

    我抬头看了看提示灯板,靠,T162又要误点,还没说啥时候到,我气得连声问候铁道部长老娘他妈:靠你奶奶的,每次都是这样!

    烈日下的火车站广场,所有能遮荫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没办法,我只有在日光下做桑拿。还好,半小时后,提示板显示T162到站。虽仅是半小时,但我的衣裤都湿透了,幸好穿了条深色的内裤,要不那天可出洋相了。

    举着那块“G市欢迎你!梁蕴仪小姐!”的牌子,我在人堆里挤着,可总挤不上前,实在不行,人堆太臭了,我只有退出来,高举牌子——能不能看到靠你了,我已尽了力。

    过了好一会,就看到一个小美女拖着大包细包向我走来,我俩互相打量着。她那个子,果然是一米六三左右,相貌和四姐有七分像,鼻子更高,也是一个美人胚子,一条贴身牛仔裤,白色V领shirt衫,很前卫的打扮,就是V领是个小V,换个大写就好了,我可以看到我想看的那条沟……

    梁蕴仪也从头到脚把我看个透:“你就是胜哥?我的未来姐夫?满帅的嘛。”

    “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前一半猜错,后一半猜对。”

    “你不是胜哥?我姐这么快就换人了?她还真没跟我说过。”

    “小妹子,我说你前面错了,只有‘满帅的嘛’是说对了。”

    “啾,你这人还真逗,怎么称呼呀?”

    “叫我哥行了?”

    “哥?我爸还没来过南方,我哪来你这哥?你可别占我便宜呀。”

    “梁健慈是我姐,你是她妹,你不叫我哥叫啥?”

    “……”梁蕴仪给我说蒙了。

    “呵呵,好啦,不逗啦,我叫叶德虎,你姐的好兄弟,你叫我虎哥好了。”我伸出手。

    梁蕴仪也伸手和我握着,“好呀,虎哥,我叫梁蕴仪,你叫我小仪好了。”

    “小姨?”我坏笑着。

    “对呀,小仪,怎么了,好笑么?”小仪惊奇地看着我。

    “没有没有,咱们走吧。”我帮小仪提起行李。

    HN师范大学是华南地区最有名气的师范类大学,但那年头想当老师的不多,尽管就读师范类的学生,教育部都会有一定的补贴,但报读的还是不太踊跃。

    学校坐落在天河石牌,就在暨大对面,与火车站在G市一东一西,坐车去是总站到总站,远着呢。那天要到学校上学的人还真不少,公交车上挤满人,车里就像一个蒸笼,大家是大汗滴小汗,全身都湿漉漉的。拥挤的人群,逼近了我和梁蕴仪的距离,若不是由她身上散发出一阵清香,我真要给车里那混浊的气味闷晕。

    我努力挤开人群,尽量为梁蕴仪腾出一点空间,为了四姐,我可要讨好她这个妹妹。

    “虎哥,真是太麻烦你了,G市的天气真热啊,早知道就破费点,打个车算了。”小仪看到我挤得那么辛苦,很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是我想得不周到。老实说,火车站离你学校远着呢,打车很贵呢,你姐又是的,又没说车费找她报销……”我打着趣。

    “虎哥,你为人挺幽默的,和我姐挺衬的。”小仪笑着说。

    “是哇,我也这样认为,就不知道你姐怎么想的,呵呵”我笑着胡说八道,“小仪,你那行李多,太挤,不介意我的汗臭味就向我这边靠点。”

    小仪向我靠过来,鼻子故意嗅到我脖子上:“虎哥,不臭呀,就是一股男人味,特浓!”

    小仪说完“嘿嘿”地笑着,旁边的人都向我看过来,偷偷地笑着,笑得我满脸通红。

    到了师大报到处,那里人山人海,不少学子都是一家大小全来了,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很多师兄师姐踩着脚踏车过来帮忙,充满热情。

    坐在脚踏车上,我像乡下土包子进城,四处不停地看呀望呀,这就是大学,像公园一样的大学,有大楼,有球场,有草地,还有湖泊。太美了,实在太美了,可惜自己不争气,多想有机会在这里读几天书,打几天球,感受一个读书人的气氛。

    小仪就读外语系,宿舍在西区,我和她的几个师兄,把大包小包托上小仪三楼的宿舍。我还打了桶水,帮小仪把床呀,桌呀,抽屉呀擦得干干净净,而后又拖地擦窗的,一天干了一年的工作量。平时收了市场的清洁费,从没干过一天清洁活,今天一分钱没收,却干足两个小时。

    小仪在一旁连声称谢,她的室友都小声地议论着,说小仪竟有这么个优秀的男朋友,我不好解释,红着脸低下头。但小仪却不介意,还帮我擦汗,弄得我尴尬万分:“小仪呀,自己来就行,自己来就行。”

    “虎哥,今天太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不客气,不客气,你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俩谁跟谁。”我故意强调说,还不忘补上一句“见到你姐帮我说几句好话,嗬?”

    小仪微笑着,定着眼看我,那种眼神,很特别。我还想说句,“小仪,你真美!”,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今天累了,小仪,早点休息,再见。”

    小仪很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虎哥,再见,有空来学校找我……”

    美丽、清纯、活泼、可爱,这就是梁蕴仪给我的第一印象。
    十六、开疆辟土(上篇)

    大胜舍得花钱,加上宋安的管理水平还真有一套,招来不少有资质工程师坐镇,工人也是越招越多,手艺越来越好,工程自然越接越多。大胜这个大包,再也不用到处找工程,工程就自动送上门,利润大的就自己来,差点儿的都包出去,总之保证质量就有钱赚。

    工作量大了,就不能老在工地流动办公,加上上次冲击镇公安局的事,大胜意识到,光凭传呼电话实在不行,要有个办公室,还要装上个固定电话,这样才能方便通信,应对危机,开拓业务。

    于是大胜交代老六,尽快找个地方,要像模像样地开个公司,搞个门面,方便联系业务。

    大海也不甘落后,东凑西借搞了几万元,把展鸿饭店重新装修一遍,搞了个什么高品位、高格调、高档次的三高政策,其实说白了,就是要高收费,多赚几个钱来满足他大老板的行头。

    国庆刚过,我就收到大胜的通知,他的新公司门市部选址在人民南路,已装葺一新,以“丰胜建筑装修工程有限公司”挂牌。大胜决定周日进行公司开张的剪彩仪式,通知兄弟们都过去凑凑热闹。

    那天一早,我和老七捧了个大花篮参加大胜的剪彩典礼,除了三肥这家伙又不知去哪出差之外,其他兄弟都到了,四姐还带上小仪一同前来,那天小仪穿着件红色短袖shirt衫,贴身牛仔裤,前卫而亮丽的打扮。她四处乱窜,搞得现场很有生气。

    大胜不知从哪里请来一队又高又漂亮的礼仪小姐,身穿红色高叉旗袍,个个笑容可恭,搞得兄弟们如痴如醉,宾客们两眼发光。

    那天迎来了很多二包三包的小包工头,一个个花篮把店面堆得满满,人实在太多,百多平方的一楼显得拥挤起来,大胜安排宋安把部分宾客带到二楼的办公室,沏茶待客。大家喜庆洋洋,等待吉时剪彩。

    突然,锣鼓声响起,一队舞狮踏着隆隆的响锣节奏,在店门口舞了起来,显得虎虎生威,有声有色。

    “小虎,你真有心呀!”大胜看得乐呵呵。

    “啥呀,不是我请来的,可能是大海吧,二哥最爱热闹。”

    舞狮队舞了十来分钟就停了,我觉得还不过瘾,刚走到门口,正要交涉,就看到老七和舞狮队中一个领队人物争执着,我连忙赶过去调解。

    原来,这队舞狮队并不是大海请来的,而是不请自来的,凡是在人民南路这一带有铺面开张,他们都会来,冬冬隆隆舞一番之后,就要拿彩头。

    什么是彩头?其实就是彩钱。

    我吩咐老七,大方点儿,给他们三百,让他们再来一段,差不多吉时了,要把气氛搞得热闹点,给大哥长长面子,大伙都高兴。

    “什么呀?虎哥,三百?他们张嘴就要两千,少个子儿也不干。”老七拉我一边小声说着。

    “什么?才十分钟就两千,不如去抢!”我一听火起。

    “大老板,聊完没有,快给个彩头啦!”那领班不耐烦了。

    我走过去,摸了三十张大团结:“兄弟,你们辛苦了,这里三百,给兄弟们吃个饭,辛苦各位了。”

    “什么?三百元就想打发我们,你以为我们是乞丐呀?”领班一把夺过钱,数都没数就放进口袋。

    “老友,十来分钟就三百,我哪当你是乞丐了?”我很不高兴。

    “我说过两千就两千,少个镚都不行!”这领班还挺犟。

    我上火了,正要给他两巴掌,老七却一把将我拉住,那领班身后也跟上几个肌肉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虎哥,今天大喜日子,不能打。”老七向我低声耳语。

    是呀,不能让大哥丢面子。我只能强忍怒气,先缓一缓再说:“今天我可没有那么多钱,你们改天再来吧。”

    那领班盯着我,看我客客气气的,语气也缓和点儿:“好,今天你们大喜日子,我们也不想伤了和气,剩下的钱准备好,明天我来取。兄弟们,走。”说着,领着十多人的舞狮队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吐了口沫:“一群乞丐!”

    吉时一到,热热闹闹的剪彩仪式让我把刚才那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下午,大胜在大海的展鸿饭店摆了两围,兄弟个个都喝得满脸通红。幸好我虽有点醉,但还很理智,看到四姐那红扑扑的脸蛋,倘若真冲上去来几个响吻,那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第二天一早还在赖床,就听到拍门声,又是老七,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虎哥,不好了……昨天那舞狮队又到大胜的公司捣乱,大胜和我哥去了佛山,宋安打电话来让我们快去帮忙呢。”

    “妈的,还敢来找死?”我穿着裤子,打发老七马上通知狗熊和腊鸭,带齐手足赶到大胜的公司。

    当我赶到人民南路时,远远就看到丰胜公司前围了不少人,细看原来都是大胜工地的工人。

    原来宋安派人赶到工地搬兵,刚好怪兽、斑马带着二十来个工人上班,于是全部拉到丰胜。当时舞狮队来了七八个大汉,在丰胜向宋安要钱,宋安推说着钱正送来,一边四处搬兵,那帮大汉等得不耐烦,开始捣乱,又砸台又砸凳,搞得刚装修好的公司面目全非。怪兽、斑马一帮人赶到,马上就动手,二十多人打七八个,打得他们全趴地上求饶。

    但那领班的嘴硬,不服气,约怪兽到附近一个废弃的工地决斗,怪兽被他激将法弄得怒火中烧,约定半小时后带人到工地上对决,而后把地上那几个大汉踢得趴着走。

    我交代宋安一会老七带人来,就要他拉大队到那个废弃工地,我现在先和怪兽、斑马一帮人赴会,不把那帮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今后他们还会来生事,公司的生意就没法做。交代完毕,我吩咐工人们临时找了些木棍竹子,风风火火赶到工地。

    那块废弃的工地离丰胜不远,发展商征了地,围起高高的围墙,可能由于资金没到位,所以一直废弃着,长满过膝的杂草。工地长宽约七八十数的样子,不算太小,中间还有几棵老榕树,看样子有很长的树龄。

    工地的围场有两个门,都是大铁门,用大锁链锁起来,我们一帮人都得从门边爬进去,一看里面的草场,被四面围墙把老城区隔开,果然是决斗的好地方。

    没一会,另一门边爬进一帮人,一个接一个,好像没完没了,我一看,麻烦了,人数上人家比我们多一倍以上,一个个又是木棍又是水管的,很有气势。

    “我是邓小军,你们谁是老大?”为首的一个小胖子大声嚷嚷,个子不小,不可一世。

    “久仰久仰,我叫叶德虎,叫我小虎行了,我们今天可能有点误会。”看到他人多,我还真不想动手,这样开打起来,输多赢少。

    “误会?老马,你来认认,这里面有刚才动手打你的人吗?”邓小军很嚣张,指挥身边那个老马认人。这老马我认识,就是昨天舞狮队的领班。

    “那个,那个,那个……还有这个是他们的头。”老马东指西指,最后手指落在怪兽身上。

    “指你妈,再指看我不废了你!”怪兽就是冲动,还没等邓小军答话,他就首先骂了起来。

    “没大没小,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就那么多废话?老马,过去掌他嘴巴!”邓小军火了,指挥老马动手。

    有了后台,这老马当即牛逼起来,冲上来朝怪兽面上一掌扇来,怪兽哪肯就范,一闪身,往老马肚子狠狠一踹。老马刚才受了伤,动作不够利索,想躲没躲开,被踹得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顶你个肺,还敢先动手?都给我上,打死这小子!”邓小军一声令下,手下们舞起大棍冲过来。

    他们来势汹汹,人数又多,我们被迫后撤,围成一圈防御着。我、怪兽和斑马形成犄角之势,各自领着工人奋力抵抗,但毕竟人单力薄,顷刻间就被打倒几个,防御圈越缩越小,眼看难以支撑,幸好,老七带着方良洪、林庆辉一大队人马杀来了,好家伙,墙头处一个接一个,好像数不完。事后一问,才知道他们来了差不多八十人,也不得不赞方良洪和林庆辉,管理马仔还真有一套,这么快就能集中几十人,在那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还真不容易。据老七后来了解,那天来的多是林庆辉手下,他到附近的中学振臂一呼,有些班是大半班都来了,有不少还背着书包,这些娃娃兵成天到处生事,有这样的大场面,谁都不甘错过。

    这下,形势大变,还是毛爷爷说得好呀,人多力量大,打群架要的就是人多,人多气势大,气势大则士气高,士气高打起来就猛,娃娃兵杀红眼,谁都不敢小看。

    打架打的其实就是人,就是气势,气势垮掉了,想不输都不行,邓小军的人马接连被打倒,开始有人逃了,后面已有部分人翻过墙头,溜之大吉。

    只要有一个逃,就会传染其他人,邓小军那边顿时军心涣散,十几个先知先觉的率先逃走,邓小军想拉也拉不住。后面想逃的已经迟了,很多翻了半个墙头,就被强拉下来,一顿毒打。没一会,整个场面就被我们控制了,连同邓小军,一共捉了二十七个。除了几个躺在地上装死的之外,其余全被强制跪着,双手抱头。

    这次,处理战俘的任务交给方良洪和林庆辉,怪兽带着工人离开,送受伤的上医院处理,我呢,和老七躲到一个榕树下,吐着烟雾,悠哉悠哉看着方良洪和林庆辉的表演了……
    十六、开疆辟土(下篇)

    狗熊(方良洪)和腊鸭(林庆辉)年纪轻轻已经是老江湖了,对付俘虏也挺有一手。

    “哪个是老大……给老子站出来!”狗熊那声音略显幼嫩,加上刚才被人打中面门,左腮肿起老大一块,说话吃力着,声音怪怪的,我听了老想笑,但强忍着,一来维护自己的形象,二来不能让狗熊在众小弟面前丢脸。

    “我就是,他妈的臭小子,逞什么威风?”邓小军放下举在头上的双手,站了起来,那嚣张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成为俘虏而改变。

    “妈的,给我剥了,挂腊鸭!”狗熊大叫一声,腊鸭马上招呼几个娃娃兵,冲上前,拳打脚踢,几下把邓小军的衣裤剥个精光,连条底裤也不留,光腚就暴露在太阳之下。邓小军向狗熊怒目而视,腊鸭手下一个巴掌就扇过去,扇得他不得不低下那倔强的头。

    我还在想什么叫“挂腊鸭”,是不是和腊鸭有关,却见腊鸭一把扯过邓小军的皮带,索紧他双手,在那边一棵榕树下找了个低树丫子,把邓小军挂在上面,高度刚刚好,邓小军踮着脚尖刚好可以踮着地,还可以打着转。传神了,果然很形象,原来这就叫挂腊鸭,看到刚才林庆辉那娴熟的动作,我终于明白他那外号的由来。

    “你,过来!”狗熊指着邓小军一个马仔吆喝着。

    几个马仔你看我我看你,忐忑不安,也不知谁该过去。

    “还看个屌呀,叫的就是你,白衫那个,还看?过来!”

    我和老七乐了,看他们胡闹挺有意思,本想回家练字,这下子干脆不走了,留着看热闹。

    那白衫马仔带着惊悚的眼神向狗熊走去。
    “拿着!”狗熊把地上一支树枝塞到白衫手中,指向邓小军说,“过去,朝他屁股打,狠狠地打!”

    白衫走到邓小军身边,犹豫了,身边吊着个一丝不挂的大哥,现在还要往他屁股上鞭打?真是少点勇气都下不了手。

    “绝,这小子真绝。”我和老七小声地说。是呀,这样一打,邓小军的颜面全没了,看他这大哥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还有威势指挥小弟?

    白衫被狗熊那凶悍的目光威逼着,硬着头皮朝邓小军的屁股上鞭了一下,看那样子,不痛不痒,没多少力度。

    “MDB,敷衍我?腊鸭,剥了他,也挂了!”

    腊鸭闻风而起,带着几个小弟,三下五落二,把小白衫削个精光,一同挂在树上。

    “你们看着,这就是敷衍我的后果,我要你鞭,是这样的鞭!”狗熊说着,拿起树枝,朝着邓小军的屁股狠狠地鞭了几下,啪啪啪,雪白的屁股上顿时出现三条红印,树枝应声而断。邓小军咬着牙,一声不发,在自己一帮小弟面前,他还要充汉子,一副坚强不屈的样子。

    狗熊扔了手中半折树枝,招了个校服马仔到身边,塞了张大团结,然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校服马仔点头跑开,翻墙出去了。

    “这小子搞什么鬼呢?”老七也摸不着头脑。

    “看呗!”我懒洋洋地靠在树下,欣赏着这场闹剧。

    大家就那样呆着,太阳开始猛烈,火辣辣的阳光照射下来,腊鸭和狗熊的小弟没有一个往树下躲的,陪着俘虏们一起晒着,大家大汗浃小汗。

    我点着头:“不错不错,看来我上次对他们的要求大家还记着,老七呀,狗熊和腊鸭带的兵不错,是个人才。”

    “虎哥,是你训练有素。”老七拍着我的马屁。

    十来分钟后,校服马仔翻墙而入,手拿两把鸡毛扫,就是那种中间一支藤条,四周粘满鸡毛,用来打扫灰尘的用具,当然了,它还有另一个功用,呵呵,就是南方人常说的“藤条焖猪肉”了,家长对付不听话的小孩,就要用到那东西,当然了,是反过来拿,握着有鸡毛那一边,没毛的藤条打在小孩的手臂呀、大腿呀、屁股上,狠力的话可以留下一条红肿的印记,痛得要命,却不伤筋骨,孩子打多了就长记性,只要家长拿起鸡毛扫,无论多暴戾的小孩,都得乖得像绵羊。

    “你过来!”狗熊又点了一个俘虏,把鸡毛扫塞到他手里,“打,打他屁股!”

    这个俘虏刚才看到想敷衍了事的马仔即时就被挂了腊鸭,学乖了,朝着邓小军的屁股狠狠地扫了两下,啪啪两声,干脆利落。藤条就是藤条,扫出来的红印就是亮丽,老七和我坐得老远也看得清清楚楚。

    “好,你站这边,下一个……”狗熊竟一个接一个点了过去,每人都要给邓小军屁股鞭两下,这下好看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邓小军,屁股像开了花,横七竖八的红印,有的好像还渗着血,整个屁股又红又肿,像什么?呵呵,动物公园里的狒狒。

    全队打完,足足用了差不多十分钟。

    “服了吗?”狗熊看着还在挂腊鸭的邓小军,轻蔑地说。

    “我呸!”邓小军一口唾沫吐向狗熊。

    还好狗熊反应快,闪身避开;“好!有骨气!……你们过来,再打一遍。”狗熊招呼那帮俘虏。

    一个俘虏接过鸡毛扫正待下手,“慢”狗熊吆喝着,“小孩子不听话,不能光打屁股……”

    我老远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这话那么熟悉?

    “打前面,揪他老二!”狗熊指挥着。

    “啪”的一鞭下去,“啊……”这下子,尽管邓小军倔强,终于也忍不住惨叫一声。

    “好,下一个……”

    “啪!”……“啊……”……“下一个”……

    还没打几个,那邓小军竟然尿尿了,流得一地都是,还放了几个响屁,熏得腊鸭退了好几步。看来,再打下去,邓小军连屎都会拉出来。

    “我服了……我服了……”邓小军终于服软,连他老二也低下了肿胀的头。

    “什么名字?”

    “邓小……邓小军。”

    “啥?”

    “邓小军。”

    “嗯,邓小军,快改名字,我爷爷大半名声被你败坏了。”狗熊摆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说说,你大哥是谁?”

    “大哥?……我呀……没大哥。”邓小军差点就要说“我呀就是大哥”。

    “嗯,地盘呢,哪是你的地盘?”

    “人民南……一直到黄沙水产市场。”

    “嗯,以后这地方我大哥帮你打理了,有问题吗?”狗熊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语气轻松。我一听,有戏了,这不是明摆着借机抢地盘吗?老实说,我就一个西来初地肉菜市场,地盘小得摆不上台面,好几次和狗熊吃饭我都叨唠着,看看有什么机会再扩大地盘,现在手下多了,使费增加不少,一个肉菜市场的收入养着这么多人,不时吃吃喝喝,打架送院的,支出开始有点吃力。看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狗熊还真是有心人。

    “嗯……嗯……”邓小军支支吾吾。

    “MD,我大哥帮你打理,这么好的条件还要想?”狗熊边说边朝邓小军那像烧肠一样的老二狠揪一鞭。

    “哇……”邓小军痛得撕心裂肺,“好好,我没意见……没意见。”

    “就是嘛,早点答应,小弟弟就不用受苦了,怪可怜的。”狗熊使了个眼色,让人把满腿是尿的邓小军放了下来。

    “你们都听到了,刚才小军同志已同意把地盘交给我大哥管理,你们愿意跟我大哥的,就站到这边,不愿意的站到那边,一会我再处理。”狗熊大声吆喝着。

    邓小军的小弟你看我,我看你,还没反应过来,这次,却轮到吊在树上那小子抢了个头彩:“我愿意跟你们大哥,我愿意……”

    他这么一叫,邓小军的马仔一个个都跟着叫了起来,全都站到狗熊那一边。

    “好,还是这位小兄弟爽快,快,放下来。”狗熊指挥着,马仔马上放了这腊鸭,帮他穿上衣裤。

    “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兄弟,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大家快去拜见大哥。”说着,狗熊领着一帮新马仔向我和老七走来,“这是我们的老大,大家快叫‘五哥’。”

    “五哥……”

    “五哥……”

    ……

    叫声一片,我那个开心呀,一一打着招呼。

    “这是另一大哥‘七哥’。”狗熊介绍着。

    “七哥……”

    “七哥……”

    ……

    老七也很长面子,开心地吆喝着。

    “好,兄弟们,今天我很开心,又多了一帮好兄弟。这是方良洪,大家可以叫他狗熊,”我指着方良洪说,“是我的大马仔,好兄弟,还有这位,”我又指了指腊鸭,“林庆辉,外号腊鸭,也是我的大马仔,以后有什么事,找他俩商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以后有福同享,有钱齐揾!”

    下面连声叫好。接着,我安排腊鸭把受伤的兄弟送院治理,其他的一大队人马到路边大排档,包了一连几家十几围,大家饱餐了一顿,虽然满破费,但我心里高兴。我知道,这下子,我的地盘疆土扩大了好几倍,终于可以在地图上分辨出来了。
    十七、一次难忘的任务(上篇)(1)

    “年又过年共庆欢乐绵绵
    诚贺各家福星高照
    寿延年
    个个财帛满屋身心精壮
    富贵永昭远
    一曲新春颂献
    ……”

    转眼又过新年了,那年四姐和小仪回青岛,大胜、保国、保家和我则衣锦还乡。

    在村口,我们就受到乡亲们英雄式的欢迎。大半年前征地补偿的事,我兄弟几个竟可以调动到“中央的部队”,虽然乡亲们极少讨论这事,但大伙心中有数,把我们几个捧到天上去了。

    回家一看,最值得欣慰的是老爸和老妈身体都不错,我家的几亩地没在被征之列,老爸每天依旧起早摸黑地打理田地。我寄回家的钱大部分都存着,一部分交给在县里读书的二牛,供他日常生活使用。二牛也争气,这学期考了个班第一,我兄弟俩同为两老长面,老爸老妈开心得合不拢嘴。

    在家乡里呆了几天,发现村子里改变不少,很多田地都被围着荒废起来,听说过了年,工程队就进驻村子,将要大兴土木了。

    过了人日,大胜就急着回G市办事,我们兄弟几个也就跟着返回G市。临别时,村民把我们送到村口,很多乡亲都说田没了,没农活干,过了清明就到G市找活干,要我们兄弟几个到时候帮帮忙找个工作。都是老乡,情浓于水,我们留下地址电话的,依依而别。

    自从多了人民南路到黄沙水产市场这一带的地盘后,我的收入成倍增长,一来因为新地盘大,商户林立,二来方良洪和腊鸭管理有方,把地盘管理得头头是道,绝对没有“偷税漏税”的。春节前,还为每家商户发放两排鞭炮,四挂晖春,两盘沙糖桔,各个商户打扮得喜气洋洋,个个皆大欢喜,即使今年加点清洁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看来这两只头马办事很不错,实在叫人省心。

    春节过后,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一切又回复平常。我手头上存了几个钱,心里开始痒痒的,通过熟人买了台全新摩托车,嘉陵牌,跑车型,250cc,满有马力的。飞身上车,一拧油门,挂了离合就像箭一样飞去。套上一身黑皮风衣,再戴上比小飞略小的墨镜,顶着个黑色头盔,那副扮相,就一个字:酷。

    那段时间,大胜更忙了,经常出差,他不在,我就带四姐骑上摩托四处乱窜,凡是路口都加速,刚好转红灯,就来个半急刹,身后的四姐抱着我惯性拥来,我背上顿时波涛汹涌,那种感觉就是爽。四姐知道我在使坏,通常狠狠“咯吱”我一个,搞得我在马路上出尽洋相,但我心里呀既兴奋,又开心,快乐无比。

    我和四姐最常去的是HN师大,当然是去找小仪了,通常一起到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三个人同桌,我老想对四姐表现得亲热点,可四姐却变得冷冷冰冰,想来是不愿被小仪看穿什么,弄得我很尴尬。但以我的观察能力看得出,那时小仪看我的眼光很特别,是因为她看出四姐和我的关系吗?似乎不太像,我一时猜不出所以然来。

    陪着两姊妹在校园四处闲逛,那种幽静与自然,恍如世外桃园,与市中心那喧哗的街道,形成强烈对比。学子们或在路灯下看书,或在湖边的长椅上窃窃私语,或在树影下谈情,一同绘画着校园悠闲的美景。

    我和两个美女一同闲逛着,却不能拖着任何一个的手,走在哪个位置都感到尴尬,干脆跟在后面,充当护花使者,任由她姊妹俩在前面谈笑着。

    不过,每次送了小仪回宿舍,我都要拉着四姐在校园里多逛一圈,我那么“辛苦”才把四姐送到学校和妹妹见个面,四姐总不能打完斋不要和尚吧。

    拖着四姐的手,沐浴在月色之下,那种感觉很好,很浪漫,每到靠近湖边没有街灯的一段路,我总是突然把四姐拉到那棵粗壮的柳树下,拥抱她热吻起来。四姐呢,开始时是激烈的挣扎着,但哪及得上我力气大,她越是挣扎,就越是激发起我的兽性,我扣住四姐的双手,把她压在树干上,嘴巴封住四姐的双唇,疯狂地吻着,湖边的学子情侣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使我更加兴奋,又使四姐不敢声张,慢慢地,四姐被我征服了,不再挣扎,而是用更热情的吻回应着我,我俩就那样忘情地吻着,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那棵柳树,被我称之为热吻树,每次经过,四姐就“难逃一劫”,但感觉上,四姐和我一样,每次都期待着经过那里……

    随兴之所至,我还经常吟着自编的小诗:

    抬头望星空,
    星空吹清风,
    清风伴明月,
    明月挂空中。

    “姐,多有诗情画意呀!”念完诗,我揽着四姐的腰轻轻地说。

    “嗯,小虎,你写的?”

    “嗯,喜欢吗?”

    “喜欢。”四姐说着,一头秀发倚在我肩膀上。我轻轻地掠着——喜欢,仅仅是这首诗吗?

    这夜,这路,多浪漫,希望没有尽头……

    四月的一天,麦子突然来找我们,说欧老板有请。这欧老板也真神出鬼没,那次冲突事件后,我们一直想找他答谢,他却没了影,当我们几乎把他遗忘时,他却约见我们。但那几天,大胜去了汕头,只有大海、老六和我应邀会约。

    会面地点是沙面胜宾馆的西餐厅,高级的花梨木座椅,配着昏暗的灯光,悠悠的西洋音乐,编织着一股浪漫的情调。

    “西洋人搞什么呀,吃饭不是热热闹闹的,搞得催眠似的,弄得我一点食欲都没有。”我们兄弟几个准时赴会,欧老板还没到,我们要了张长桌,刚坐下,大海就发起牢骚。

    “你呀,以为这是你的大排档呀?这是西餐厅,要的就是这情调。”我找了个位坐下来,拨弄着桌面上闪闪的蜡烛。

    “什么?……”大海那把大嗓门一开,安静的餐厅室内,食客都侧目看过来,大海连连赔笑敬礼,尴尬万分,而后压低音量。不把话说完,他不舒服,“什么大排档?我的展鸿饭店早升级了,哪天晚饭不是吃上三轮四轮的?在西关,除了几家老字号,还不轮到我?”

    “你就瞎吹吧你,”我笑着说,“就你那三高政策就以为上档次?还不是高档点儿的大排档?呵呵,我手下马仔聚会还嫌你那档次低呢。”

    “哈?你小子,不揍你不……”还没说完,我看到大海那张嘴定格着,两眼看着门口方向,像个木偶一样,呆了。

    我和老六顺着大海的眼神望去,原来,欧老板到了,披着件皮革风衣,轻松休闲的打扮。

    单是欧老板到了,绝对不会让大海那么目瞪口呆,令大海失态的人,是站在欧老板身后的三人之一,正是上年春节团拜时,仅用一寸长的乳沟征服大海芳心的欧湘南,依据三肥所说,应是区湘南,一个和范冰冰有七八分相似的大美人。大美人那天没有展示她那迷人的乳沟,但一套浅紫色的圆领连衣套裙,还是凸现了她那玲珑的身材。

    欧老板身后站着的另外两人,一个是麦子,还有一个上面套着件条纹西服,下面穿着休闲牛仔裤,正是欧老板的公子区闽东,区少。
    十七、一次难忘的任务(上篇)(2)

    欧老板几个坐下,麦子就互相介绍着。

    “海哥、虎哥、国哥,我们见过面了。”那是区湘南的声音,第一次听得那么真切,或许是由于餐厅安静,又或许是由于伴着娓娓的西洋音乐,区湘南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清甜,像品了口清香的龙井。

    大海更是像是喝了瓶茅台,有点醉意,脸颊绯红。

    “嗯,上年团拜我们碰过面,区公子和区小姐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我们哪会忘记?今天有机会能同台吃饭,真是三生有幸。”还是老六会说话,没有大海那么失礼。

    寒暄几句,侍应拿来餐牌,每人点了各自的晚餐,我和大海都爱吃牛肉,都叫了块安格斯黑椒牛扒,五成熟。欧老板开了瓶红酒,区湘南点了两色沙拉大家分享,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我和老六几次表示要感谢欧老板那次解围之助,欧老板都摆着手说:“手足兄弟,还墨迹那干啥?”而后又岔开话题。

    上餐了,又刀又叉,我和大海还没见过这架势。我俩看着欧老板他们哪手拿刀,哪手拿叉,学着一刀刀切着。

    “西洋厨师真……懒,这么大块肉也不切一下。”大海终于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还好,硬生生把“他妈的”三个字吞下肚子。

    由于餐厅内太安静了,大海的话还是传到对面欧湘南的耳朵里,佳人“卟哧”地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得很美,很清凉。大海的脑弦却像被弹了一下,一个走神,力度没把握好,刀一晃,碟上的牛肉被他一把划飞,弹射到站在一旁倒酒的女侍应裙子上,而后又滑落到她的脚上,那小女生不为意,可能以为是老鼠什么的,尖叫一声跳了起来,牛扒被她踢飞。

    全餐厅的食客顿时向我们行驻目礼,餐部经理慌忙赶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情,见到地上那块可怜的牛扒,忍着笑,收拾着。

    我和老六憋着气,没有笑出声来。这下,大海面子丢大了,脸上涨得青一块红一块,对着侍应小姐连声“对不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海那么窘。

    区小姐更是笑得花容失色,抱着肚子掩着嘴,根本吃不下去,老半天才回来气来。

    “海哥,牛肉太硬了吧?”麦子说了句本想为大海解围的话,想不到刚缓过气的区湘南再次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海哥,你这个人满有意思的。”止住笑的区湘南用餐巾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呵呵,是呀,是呀……”大海受宠若惊。

    “海哥,你还吃牛扒吗?”看到大海不知所云,我不忘刺激他一下。

    “吃,怎么不吃?”大海向我投来凌厉的目光。

    ……

    这餐饭吃得很有滋味,除了大海之外。品尝过可口的甜点,欧老板终于开始讨论这次饭局的正题了:“大海、小虎、保国,这次我约你们,是想你们帮我办几件事!”

    “嗯。欧老板,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惦记于心,你有啥事只管吩咐,我们一定为你尽犬马之劳。”老六说。

    “嗯,好,好。这段时间小飞不在,要麻烦几位了。”欧老板说着喝了口红酒。

    “别客气,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说。”

    “过两天,我和小麦要去一趟新疆,保国,有时间跟我们走一趟吗?”欧老板看来很赏识老六,可能是由于那次在半溪酒家与大飞对打时大展身手,也可能是冲击镇公安局时统领表现的突出,给欧老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这次首选老六。

    “没问题。”老六诚恳地说。

    “嗯,那就好。”欧老板顿了顿,接着说,“下周三,小女要去一趟云南,只能开车去,开车回,我想找个人当司机兼做保镖,你俩谁愿意去呢?”欧老板看着我和大海问道。

    哗,这个美差,听得大海两眼发亮,但他心急,想说却说不出话来,看他那副窘态,我就帮他一回:“大海在云南当了几年兵,对那边比较熟悉,我想大海去比较合适。”

    我话刚说完,大海就投来感激的目光,几乎带着泪花儿。

    “嗯,也好,就这样定了。那么,最后一个任务就交给小虎你了。”欧老板看着我说道,“同样下周要出发,你陪闽东到北京跑一趟,有问题吗?”

    “乐意着呢。”我应声说道,心里想,怎么老半年没啥任务,一来就是几个,幸好我们兄弟人多。

    “嗯,好,好。小麦,你负责机票的事,这两天就要订好,明白吗?”

    “没问题。”

    任务安排完毕,大家又碰着杯闲聊着,但大海的魂魄似乎早已飞驰在云南的路上……
    十七、一次难忘的任务(中篇)

    第二周周五,我就跟区少一道从白云机场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而前两天,大海和老六均已出发, 我们三兄弟兵分三路,似乎当起区家的保镖。

    区少依然是一身休闲的打扮,随身一个背囊,还有一个大约30X30,厚约七八厘米的铝壳密码箱。区少话不多,并没有交代这趟任务的具体内容,只是要我负责那密码箱的安全。

    我接过箱子,并不太沉,里面应该塞满纸,轻轻摇几下,有点晃动,不像是文件,感觉是一块块一叠叠的,我第一反应,那是钞票,一叠叠的钞票。如果是钞票,这个箱子可以装多少呢?我估摸着,即使全是大团结,可能也就七八万的样子,顶笼了,也不会超过十万。

    值得说一说的是,那趟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从特别通道登机,不用安检,不用呆在候机室,直接就登机。客机不大,就二、三十个座位,但位与位之间很宽敞。随着隆鸣声,飞机猛力把人推向空中,那感觉极棒,窗外景物随之变小,没几下,飞机就冲进云层,给人腾云驾雾的感觉。

    那密码箱一直在我脚边,靠在最里面,既然我是负责箱子的安全,那我一定要做足功夫。区少一直闭着眼小憩,整个飞行过程都没说一句话,看来像是在沉思着,我也不便打扰,自个儿感受着腾云驾雾的乐趣。

    到达北京的西郊机场,早已有两个人等待着接机,操着流利北京话,戴着深黑的墨镜。坐上他们的车左转右转,一个多小时后才停下,四周都是田野,根本不是市区。

    两个北京人带着我和区少穿过一个大院,走进一间平房,房子窗户用纸糊着,室内显得有点阴暗。

    “人带来了。”领路的北京人朝屋子里说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是闽东吧?”一把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室内角落处传来,我循声望去,努力地适应着昏暗的灯光,终于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叼着一根烟斗。

    “嗯,是我,蔡叔,身体还好吧?”区少作个辑,问道。

    “呵呵,你蔡叔我硬朗着呢,老虎也可以打死几只,呵呵……你爸呢,他没来北京?”

    “他到新疆办事去了,这趟就我来。”

    “嗯,你办事,我放心……东西就放在台面上,你检查一下啰。”

    区少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打开台上的一个木盒子。

    “小虎,你过来,这东西你会用吗?”区少招呼我过去。

    我一看,再熟悉不过了,一套54式手枪的散件:“还好,用过。”

    “装着试试看。”区少把木盒推过来。

    我把散件拿出来,三下五落二就把手枪装好,弹匣一推,一把完整的手枪放在台面上。在部队里,拆枪、装枪是基本技能,不要说现在室内有灯,就算是漆黑一片,我一分钟之内也可以完成拆枪装枪,我敢夸口,这方面的技能,我比三肥和老六都要强。

    “不错。”区少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打开另一个纸盒,从里面拿了一盒子弹,一个手铐,“小虎,你把枪、子弹和这手铐收起来吧。”

    我没问什么,通通装进口袋里。

    “蔡叔,我们有事先走一步。”

    “嗯,好,见着你爹,代我问声好,有空多来北京见见面。”

    “一定一定。”

    ……

    两个北京人送我俩到了市区就离开了,区少打了台车到北京民族饭店,开了两单人房,都在3楼,门口刚好对着。我和区闽东一人一个房间,区少把密码箱交到我手上:“小虎,手铐拿来给我。”

    我摸出手铐交到区少手上,区少掂了一下,突然卡的一声,一边铐在密码箱的手柄上,一边铐住我左手手腕,锁匙一拔,放进自己的怀袋:“小虎,人在箱在,明白么?”

    “嗯。”

    “这两天你就在房间里呆着,哪也不要去,除非是我要你开门,其他人一律不要理睬,手枪上膛,随时候命,明白么?”区少话不多,像他老爸,说话像下命令。

    “明白。”

    “好,进房睡吧。”说完,区少自顾自进房了。

    我也闪进我的房间,真不错,室内很豪华,有电视,有电话,还有浴缸,可是我拖着这密码箱,感觉上就是不方便。

    这晚睡得不太好,或许是左手锁了个箱子很不习惯,或许是因为想着四姐,如果那个不是箱子,而是四姐,那该多好啊!老实说,我还真想知道箱子里放的是啥,真是钱?这八九万的,连大胜也拿得出来,还要区少这么谨慎?

    第二天,我一直呆在房间,从猫眼里,我看到区少一早就出去了,直到中午才回来,并为我带来午餐。下午,区少又外出,看来他还挺忙。

    百无聊赖,我找出三肥的电话拨过去,可是,这三肥又出差了,接电话还是上次那个女人,声音依然那么俏皮,这趟我还是问她能不能帮我联系三肥,呵,这倘她学乖了, “行呀,你找他什么事?”

    “朋友嘛,聊聊。”我有话直说。

    “哦,没急事还是不要惊动单处长,你哪位?他回G市我让他复你电话吧?”这小妞还是忽悠我,但感觉上明显比上次高明。

    算了,我放下电话。开着电视打发时间。

    傍晚六点来钟,听到门外有动静,我连忙从猫眼往外瞧,只见一肥一瘦两个人跟着区少进了对面的房间,门关上,啥动静都没有。大概个把小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我拿起来一听,是区少的声音:“小虎吗?”

    “是我,区少?”

    “嗯。你先摸摸电视机下面,有条钥匙,开了手铐,十分钟后把箱子放到我门外,再敲三下门,就可以回你的房间,我会取箱子。”

    我“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在电视底一摸,一把钥匙,卡,手铐就拧开,靠!不早说?害得我铐着箱子一天一夜,连上厕所也要抱着它,麻烦死了。

    放好箱子敲了三下门,我马上退回我的房间,从猫眼上盯着对面。

    门开了,区少把箱子拉进房间,房门再次关上。

    又过了半小时,那一肥一瘦从对面房间内走出来,肥的一个手里提着那个箱子,两人一言不发离开了。

    不一会,电话又响起,我拿起问道:“区少吗?”

    “嗯……小虎,快洗个澡,我们出去吃饭。”

    “哦。”挂了电话,我心中暗骂,连吃饭也像下命令似的。

    但我的闷气很快就消了,区少带我到北京饭店莱佛士吃晚餐,要了只足4斤的澳龙,用芝士牛油焗,香味扑鼻,口感一流。

    “小虎,多大了?”

    “虚岁二十二了。”我吮着龙虾脚回答。

    “呵,看你很成熟呀,不错不错,大有前途呢。”

    “唉,没什么本事,字也不会几个,哪有什么前途?”

    “年轻人,还真谦虚,你们几兄弟带着村民冲击镇公安局的事,我爸都和我说了,牛气呀,才二十出头就敢这么干。我比你大了差不多十年,即使让我带队兵,没枪的话我也不敢干呢。”区少喝了口酒。

    “哪里呀,区少,你太夸奖了,我们还不都是被逼的,若再次发生,我还真不敢呢。”

    “什么?还想再来,呵呵……”区少笑了起来,这几天,他老绷着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小虎,事总算办好了,今晚我带你去轻松轻松。”

    “什么?办好了?”我有点傻乎乎的,好像没出多少力,给的配枪一弹未发,最辛苦的莫过于被铐了一天一夜,任务就完成了?

    “嗯,全办好了,想不到这么顺利,你呀,或许是我的福将。”

    “福将?呵呵,还真不少人这么说呢。”我笑了笑。

    “哦?可以说来听听吗?”

    于是,我把越南战场上的事加油添醋地告诉区少,听得他如痴如醉。

    “原来你也当过兵,还上过战场,怪不得既勇猛又有身手,不错不错……小虎,铐了你整晚,不介意吧?”

    “怎会怎会,小意思,区少,介意我问个问题吗?”我趁机想印证一下我的感觉有没有错,箱子里是不是钞票,如果是,区区不到十万块,为啥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呢?

    “你想知道箱子里的是什么吧?”这区少还真会看透人的心思。

    “区少,你利害,这也被你看穿了。”

    “说说,你认为是什么?”

    “钱,一叠叠扎好的钱?”

    区少不说话,笑着点了点头,投来赞赏的目光。

    “但我还是有疑问,不要怪我多事,以这个箱子的大小,塞满了也就十万八万的,怎么会让区少你这么小心谨慎呢?”我终于问到了我想知道的问题,心里舒了口气。

    区少依然微笑,喝了口酒,把头靠到我的耳边,低声地说:“小虎,如果是美金,全是一百元的美金,你说那箱子可以装多少?”

    我呆在座位上说不出话。当时我还没见过美金,但一百元的美金再大,也不会大得太离谱,以当时黑市一美元对十三四元人民币来说,那箱子岂不是可以装入上千万人民币?

    当时的一千万是什么数字?我也说不清,只知道那是个天文数字,与平民无关的数字,后面有数不尽的零的数字。

    区少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小虎,有带身份证么?”

    “有,在身上呢。”

    “好,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区少靠着椅背合上眼小憩起来,嘴角露着笑意。
    十七、一次难忘的任务(下篇)(1)

    区少埋的单,我伸长脖子看了看,吓得把头缩回来——奶奶的,两个人的费用,比上次几个大排档十几张桌差不多一百号人的账单还贵一倍,就一个芝士牛油焗龙虾,加几撮伊面,还有一瓶画着狗肠的红酒,已经差不多两千,看得我这个江湖大哥伸着舌头。区少接过账单,眉也没皱一下就给结了,那气量,使我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江湖大哥。

    从饭店出来,我和区少坐进一台出租车,区少在司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司机点点头:“没问题,上了山你指路啰。”说完开动汽车飞驰而去。

    酒有点上头,我靠在后排小憩着,好半天,车还在飞驰,感觉像是上坡,前排的区少开始为司机指路了。我努力睁开眼向窗外望去,路旁尽是树林,我们的车走在一条狭窄的林荫小道上,左转右转的,终于到了一个大门前,两道石柱连着两边的围墙,中间一道电动拉门,只能形式上阻挡车子进入,门前没有牌号,没有单位名称,显得有点神秘。两道石柱前分别有个岗哨台,两个军人手持刺枪笔直地站着,看到我们的车子,示意司机停下。

    区少下车和其中一个军人交涉,没一会就回到车上,把一个小铁牌交给司机:“这个你拿着,一会出门还给哨兵。”说完,前面那自动铁门徐徐拉开,区少指着路让司机开进去。

    穿过一片竹林,前面一条小溪,沿着溪边又走了好一段路,直到路旁出现一个禁止通行的标志。区少要司机停车,给了车费,交代司机原路返回,然后领着我绕过标志牌,通过一段石桥,眼前豁然开朗开来,月色下一片绿茵草地,草地上一幢小木屋,外表有点破败。

    木屋四周环境寂静,只有溪边湍湍的水流声和四周蟋蟀的鸣叫声。我深呼吸一口气,夹杂茶花香味,格外清新,令人心旷神怡,沁人心脾。这种感觉,像是置身于世外桃源一样。

    木屋内几把藤椅沙发,中间一块用大树木雕琢的茶几,茶几上有亭台楼阁,有假山和小树林,还有一个小池塘,一个类似瓷泥做的长者,正在池边垂钓,那安详的表情,刻画得栩栩如生。池中有些小金鱼,在小桥流水间游来游去,更平添几分生气。

    木屋墙壁上的饰物也很讲究,除了挂着的几盏古老的煤油灯外,还有面谱,木雕花,以及一个鹿头标本,那雄壮的鹿角,显得很有霸气。但最吸引我的是一幅书法字,挂在墙壁正中,装裱在一张略带古典的黄布上,龙飞凤舞写着一首诗,我看了半天才看懂,原来是元稹的《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字写得轻逸流畅,行云如水,自问,哪天我才可以写得出这手字呢?

    我和区少刚坐下,一个小姐一身旗袍,从木屋的房间走出来,托着茶盘,上面两只紫沙杯茶里散发着幽幽的茶香,弥漫室内,在我脑海中勾划着“清香”二字。那小姐微微欠身:“两位先生,请慢用。”边说边向后退去,声音甜美,并散发着微微的体香。

    我细细品了口茶,确是好茶,从未尝过那么香的茶,真是极品。

    才一会,又一个小姐进来,浅浅鞠了个躬,同样是温柔而清甜的声音:“两位先生,请问谁来办一下手续?”

    区少应了一声,问我要了身份证,然后跟那小姐进了屋内那房间。

    我独自一人坐在木屋内,心里嘀咕着,这啥地方呀?怎么那么神秘?看着那张没有落款的诗,品着香而不俗的茶,我是越来越糊涂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唉,真搞得一团云。

    半晌,旗袍小姐从房间出来,又向我微微地欠了欠身:“先生,这边请。”

    我慌忙把杯中的茶一口喝光——这种极品,浪费一滴都是罪过。

    我跟着旗袍小姐走进房间,才发现原来房间里还有个门通到屋外,连着一条木栈道,栈道顶盖上攀满枝藤,开着朵朵有紫有白的牵牛花。旗袍小姐变戏法般的手上多了个灯笼,提着闪闪的烛光在前面引路,咯咯的声音在夜里有点刺耳,我怀疑旗袍小姐穿的是木履。

    或许是旗袍小姐走得太慢,或许是我心急,栈道长廓好像没有尽头,左转后又右转,没完没了,幸好月色下两边的景色很不错,一会是池塘假山,一会是青竹花林,空气清新,略带丝丝香味,让人心情恬静平复。
    十七、一次难忘的任务(下篇)(2)

    终于,前面出现一幢两层的石屋,看来面积不小,单正面看过去,石屋长约七八十米的样子,石屋外面也很破旧,感觉上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那种建筑风格,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

    可是,从石屋门口向内望去,我却被大堂的装饰惊呆了,屋内凭着墙上烛台的红烛照明,柔和的烛光下展现的是古代殿堂般的摆设,清一色都是花梨木家具,茶几、太师椅、花瓶底座以及墙上的雕像,一统红黑色,墙身和屋顶都画有图案,我粗略看看竟没有发现任何图案重复,显然不是墙纸的效果。图案有花有兽,五颜六色,画得栩栩如生。地上铺着暗红地毯,进屋时,旗袍小姐示意我把鞋放在门外的鞋架上,换上一对木制拖鞋,我看到,在鞋架上寥寥可数的鞋中,有区少那双高档的普拉达皮鞋。

    屋子里又出现另一个旗袍小姐,这个小姐很特别,粉红的旗袍上绣着精致的图案,还戴着头饰,有点像宫廷的帽子,细想起来,应是清朝宫女的扮相,这个小宫女更加美丽,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她一言不发,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不用说,她在为我引路。

    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宫女停下脚步,用轻微声调甜甜地说:“先生,请到里面更衣,换上架子上的浴袍,你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就可以了。”

    我“哦”的应了一声,就走进房间里。当时酒气又有点上头了,感觉上是迷迷糊糊的,这大屋一进来就有一股香味,闻得人发骚,本来我就有点晕眩,这下子更有点头重脚轻,那宫女说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当脱得只剩内裤时,脑子才思考起来:更衣?换浴袍?难道是去洗白白?这内裤是脱还是不脱好呢?

    拍着脑袋镇定一下,最终我还是决定不脱,那宫女还在门外,虽是有浴袍,但里面如果是真空的,面对那么秀美的女人,出洋相怎么办?

    那件挂着的所谓浴袍也很有特色,说它是龙袍也不过分,上面的刺绣非常精致,背上双龙戏珠图案,穿在身上很柔软,就是有点重。

    穿好浴袍打开门,那美丽的宫女又朝我微笑着引路,穿过一个大堂,又转了个弯,来到一个雕着一只秃鹰的木门前。宫女轻轻地敲了敲门,而后自行把门推开,向我做了个手势:“先生请进。”

    我走进房间,宫女却退去了,并顺手把门带上。

    这房间,暖暖的,满是雾气,我眨了眨眼,适应着弥漫的水蒸气,努力地要看清楚这略显昏暗的环境。

    “先生请到这边来。”突然,又是一把甜美的声音,把我拉了过去。走近一看,我几乎晕倒。

    眼前出现两个宫女,比刚才的更漂亮,但她们那端庄秀丽、天使般的面孔,并不是差点令我晕眩的原因。

    令我几乎晕眩的原因,是这两个美丽可人的宫女身上的服饰。

    怎么说呢?服饰依然是宫女一样的服饰,头上戴着那种T字形的帽子,身上一件宫女款式的衣服。但是,那衣服只能说是轻纱,用的是丝巾般的材料,半透明,两个宫女完美的身材,透过淡紫色的宫服,若隐若现地展现在我眼前,该白的地方白,该粉红的地方粉红,该黑的地方黑,那时的我,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到那么完美的女人的胴体,而且,还是美女的胴体!而且,一次就是两个!

    “先生,请把浴袍脱掉给我。”其中一个美女对我说。

    我像接到命令,马上脱着,心中一晃:还好,内裤还在,要不真出丑了。

    拿着那浴袍递到宫女手上,这时,我看到那边白雾中有个超极大木桶,怎么超极法?一米多高,桶口直径也有一米三四左右。桶边有个小步梯,桶里一池清水,水中摆放着一张木椅。

    “先生,裤子也脱掉给我吧,请到池里坐。”宫女看了我一眼,居然笑了,但笑得很天真,绝不带一丝淫猥。

    “什么?内……内裤也要脱?”我脸上火辣辣的,低声地问,“不脱行吗?”

    “不脱怎么洗澡呀?穿着湿裤子离开也不舒服呀?”宫女微笑着说。

    我想想也是,内裤弄湿了怎么回家?算了,人家女孩子都坦荡荡了,我堂堂男子汉,还扭捏个啥?豁出去了,我故意不再看那两个美女,不再想那两个美女,就当她们不存在。我用力吸了口气,两下子把内裤踢飞,用手遮挡已经出丑了的小弟弟,小步梯也不爬了,猴子般的飞身跳到木桶里,惹得两个小宫女“扑哧”地笑了起来。

    坐在水中那把木椅上,水温刚刚好,木椅高度也很适合,头靠在木桶边的一个软枕上,那个舒服呀,让我连美女的胴体也忘了看,合上眼,先舒坦舒坦。

    两个宫女并没有闲着,一个往桶内撒花瓣,用海绵为我轻轻擦着身,顿时芳香扑鼻。另一个宫女却走到墙边,弹起古筝。刚才只顾着看宫女,后来又过分紧张,连墙边有把古筝也没发现。

    古筝的声音很轻柔,很恬美,为我的大脑洗去烦扰,清除杂念。

    为我擦身的宫女,帮我轻轻揉着太阳穴,力度刚刚好,使我几乎入睡,正当我迷迷糊糊之际,竟发现有人跳入水中,我睁开眼才发现演奏古筝的宫女已脱个精光,拿了块海绵在水中为我擦身。

    这下子,我真是焚身似火了,小弟再次抬起高仰的头,刚才一切的努力顿时化为乌有。

    小宫女看样子还要帮我拭擦小弟,我几乎是忍无可忍了:“行了行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我央求着,几乎要跪在水中。

    小宫女笑了笑,把海绵交给我,一闪身,就跳到桶外,身手敏捷,她那一纵一跳,雪白的小屁屁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看得我热血奔腾,脑血翻滚,不得不合上眼,努力地在脑海中反复低吟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在水中磨蹭了半天,总算安抚小弟暂且小憩,离开木桶,赶紧披上浴袍,终于吁了口气,两个小宫女没把内裤还我,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她俩把我带到门口把门拉开,原来引路的旗袍小姐还在门口等着,看到我出来了,朝我笑了笑,依然用眼神向我说话,意思是让我跟着她。

    我还以为是返回更衣室,但方向明显不对,我没有问,跟着她走过两段长廊,进入电梯,上了二楼,我心中暗道:两层楼还要电梯,也真他妈的奢侈。

    出了电梯又转了两转,到另一个房间门口,旗袍小姐推开门,我跟着她进入房间。

    这房间很小,没有什么摆设,中间就一张床,不是一般的床,而是窄窄的,有点像医院里用来推送病人的紧急救护床。

    床的一头有个脸部大小的孔,当时我觉得很寄怪,其实现在是见怪不怪了,桑拿按摩院里都有,那是按摩专用床。

    旗袍小姐示意我上床,面部对着那个孔趴着,室内响起古乐,很细声,要很认真才可以听出来。旗袍小姐说了句:“先生先休息一下。”这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原来声音也是天使般的甜美,她边说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连关门声也是那么轻。

    我真的累了,趴在软硬适中的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十八、小虎出丑(上篇)

    迷迷糊糊中,有人进了房间,轻轻地为我解开浴袍,我动了一下,又是一把清甜的声音:“对不起,先生,我吵醒你了,请放松,我帮你上油按摩。”那女子边说边脱掉我的浴袍。我的心跳得很利害,我知道,这回是我整个胴体暴露在这位按摩师的眼皮底下,一位声音清甜的女按摩师。
    我不敢回头看她,也不敢声张,装着熟睡,这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怎样就怎样吧。

    女按摩师的手很柔软,把带着一股清香的油从我面颊往下抹着,耳背、脖子、胳膊,再到背脊、腰、臀,连菊花池也没遗漏,弄得我那个骚痒呀,身下小弟又蠢蠢欲动了,苦不堪言,终于继续往下,到大腿、小腿、脚丫,每个脚趾头都没放过。

    抹过油,接着是按摩,穴道拿捏得很准,每每指尖都压在我最酥软的位置上,力度也很适中,使我刚好放松,又不至于疼痛,总之,的确是无以名状的高级享受。

    女按摩师一直从头到脚帮我按摩着,舒服的我又在迷离之间。“先生,请翻过身来。”女按摩师贴着我的耳朵吹着气说。

    “哦……”她的声音和幽幽的香气使我无法拒绝,虽然明知道翻了身就要被人家看个通透。

    我磨蹭着,女按摩师像看穿我的心思,一张布轻轻盖过来,刚好盖在重点部位上,我翻身才明显加快,心中对这女按摩师充满无限感激。

    但当我翻过身仰着面看到女按摩师时,我却出丑,本以为可以保存一点脸面,但可惜自己不争气。

    女按摩师相貌相当出众,是那种落落大方的美丽,那种平易近人的美丽,那种成熟稳重的美丽,这么美丽的女按摩师,居然一丝不挂地站在床边,那双乳高耸挺拔,乳尖微微翘起,粉红的乳晕散发着无比的青春活力。纤纤小蛮腰下,杂草丛生,又带有几分野性,热力逼人。

    面对这样的美女按摩师,赤身裸体展现眼前,我能不出丑吗?小弟又一次忍无可忍,再次揭竿而起,把盖着的白布一柱擎天,撑得像个小帐篷。

    美女按摩师看了,微微地向我笑了笑,笑得我很尴尬,面红耳热。

    她又再帮我上油,上身,大小腿,一直到脚丫,幸好,没动那帐篷。我有点庆幸,有点期待,也有点失望。

    美女按摩师接着很认真地帮我按摩着,我装着合眼而睡,但不时偷眼看她,看她那美丽的脸庞,那丰满的双乳,那诱人的乳晕……

    脚丫刚按摩完毕,美女按摩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恬静而美丽。她慢慢的,竟揭开帐篷,把白布放在一边。我晕了,真没眼看了。看吧看吧,看过够吧……我心中反复嘟囔着,反正,我也把你看够了,这下可算扯平了。

    美女按摩师又倒了些油在手上,慢慢在我的大腿边,往中间抹着,那个刺激呀,二弟马上用更笔直的军姿回应着,要以军人的风采迎接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检阅。

    女按摩师轻轻地按摩着,开始移到老二的哨台了,感觉上,老二是涨红了脸,像钢铁般的行着军礼。美女按摩师那柔软的双手终于落在老二身上,轻轻地上下套弄着。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想不到她刚好也向我看过来,一样的恬静,嘴角略带微笑。但她的手却没有停止,速度明显加快起来。老二开始有点紧张了,军姿是一次比一次站得直,青筋暴起,像要往前冲锋。突然,我看到美女按摩师弯下腰来,双唇微微张开,朝着老二吻过去。这……这实在是太刺激了,看着她的双唇渐渐靠近,终于,终于,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老二紧接着就暴发了,他把一腔的热情,全喷射到美女按摩师面上,一下,两下,三下……美女按摩师尖叫一声,慌忙退后,但我依然全身抽搐着,直到老二把全部力量释放出来。

    美女按摩师拿着毛巾擦着脸,鼻上,嘴上,脸颊上,全是我的精华,我知道,这回我真是出洋相了,我红着面,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美女按摩师笑了,我显得很傻,她显得很天真……

    很傻很天真?这使我回忆起艳照门,翻开阿娇那忘情投入的相片,再细看阿娇的相貌神态,那实在是太像了,阿娇,不会是那个美女按摩师的女儿吧?我没有查证,不好说……

    美女按摩师按了墙上一个按钮,墙壁徐徐打开,原来有个暗门,门内是个套门,放着一张双人床,铺着高档的床饰,套间一边是一个浴室,贴着高档瓷砖,有浴缸和喷撒,有洗手盘和浴巾等清洁用具,像一家五星级宾馆的套房一样。

    “先生,你去梳洗一下吧。”美女按摩师轻轻地说。

    看着她擦着脸很不舒服的样子,我哪还敢争先,拿回那白布盖着垂头丧气的二弟,我尽量表现得有点绅士的风度:“你先洗吧,我……我不急。”说着话,我依然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美女按摩师笑了笑,说了句谢谢,匆匆地跑进了浴室拉上门,她越是急匆匆,我越是内疚,狠狠地省了老二一个巴掌,心中骂道:你这不长进的家伙,真白养你这么多年。

    良久,美女按摩师裹了张白浴巾出来,用一张小毛巾擦着那头秀发,很娇美,或许,那就叫作“出水芙蓉”吧。

    “先生,到你了。”

    我看得有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拉上门,在花洒下淋着雾气腾腾的热水,真是很舒服。浴室内没有香皂,只有沐浴液,那年代,沐浴液对于我来说是新鲜事物,我倒了些许在手中,嗅了嗅,很香,但有点像老二的呕吐物,不理了,抹在身上,散出泡泡。呀,越洗身上越滑,好像老洗不干净。我就那样洗呀擦呀,不知搞了多久,像洗脱一层皮,才包了件浴巾出来。

    大床上,却见美女按摩师早已盖着被子睡在大床的一边,她的浴巾,就扔在床头。她裸着睡?

    老实说,当时我也困了,不再多想,反正这美女留了一半床,一半被子,意思就是我睡这边,我扔了浴袍,钻进被窝,拉灭床头灯。

    那一夜,我很累,上一晚铐着个密码箱没睡好,这一晚,却依然难以入睡,身边睡着个大美女,偶尔碰着她的裸体,皮肤那么滑,那么有弹性,可是,老二却很累了,刚才他多次要揭竿而起,又多次被我镇压下去,直到最后当着美女的脸大出洋相,这下,他真的累了,需要休息。

    身边的美女也不知是不是真睡着,偶尔把身体向我靠来,偶尔把头枕在我的胳膊上,偶尔又销魂的哼几声,搞得二弟老休息不好,但我有一个信念,我要忍着,我这处子之身,要留给四姐,我要留给四姐……

    朦朦胧胧中,我睡着了,那晚,我作了个梦,梦到我与四姐缠绵,如胶似漆,我疯狂地抚摸着四姐的每一寸肌肤,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把自己一生的精髓全部灌注到四姐体内……

    第二天起来,也不清楚睡了多久,头痛痛的。美女按摩师早已穿着整齐,坐在床边看书。她身上一套女军装,显得英姿飒爽,但她又两脸绯红,可伶可俐,看得我如痴如醉。

    美女按摩师可能根本没有看书,我轻轻打开眼睛,她就发现了,望着我,两颊更是通红,漂亮极了。

    “先生,你起来了?还累么?”

    我摇了摇头,但事实上,我的头还很痛,昨晚真没有睡好,感觉上四姐还曾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先生,这是你的衣服,你换上吧,洗脸擦牙,一会带你到餐厅部。”说完,美女按摩师退出房间。

    穿着整齐后,我在镜中瞧了瞧,这还是小虎吗?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又冷水再次洗了一次脸,梳了梳头,才跟着美女按摩师走出套房。

    没话找话,我终于憋不住,问了她一句:“美女按摩师,可以告诉我怎么称呼么?”

    美女按摩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两颊依然绯红,可爱迷人,而眼神渗透着真诚:“先生,这里的人都叫我杏子,你也叫我杏子好了。”说完,她回过头,继续领路。

    杏子?多好听的名字,我很想问她,昨晚深夜,我有没有冒犯她?但想来想去,我也不知应怎样开口,其实,我很想知道,我还是不是处男,或者说,我还算不算得上是个处男?

    “先生,餐厅到了,请进。”杏子说完,就退去了,我有点恋恋不舍,想去拉她,但却没有动,直到她转过走廊,消失在视野之中。

    餐厅的一个侍应领我到一张餐桌前坐下,桌子对面,已经坐着一个人,端着一杯咖啡,笑吟吟地看着我。

    正是区少。

    “怎么样?小虎,昨晚过得还好吧?”

    我红着脸:“还好还好。”

    区少呵呵大笑:“小虎,你脸红了。”

    我慌忙抹着面,尴尬地笑着:“是么?天热……有点热。”

    区少靠过来,把身份证还给我,笑着低声说:“这小观园你就脸红了?中X海还有很多大观园呢……”区少说着叹了口气,靠回椅背,“可惜我没资格去,可能连老爸也没资格去……小虎,点些菜吧,吃过午饭我带你去紫禁城走走。”

    午饭?小观园?大观园?紫禁城?杏子?……我头痛着。

    那天不知怎么过的,只知道去趟故宫,买了些手信。我的头一直涨涨的,感觉发烧了,晚上回到旅店,总算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和区少飞回G市。

    这是一趟难以忘怀的任务,难忘的,却不在任务本身,而是小虎出洋相了,而且……而且,有可能,小虎不再是男孩了。
    但我不敢肯定。
    十八、小虎出丑(下篇)

    回到G市,休整了几天,大海和老六还没回来,周末的兄弟聚会被迫取消,那晚趁大胜过了深圳,我就骑了摩托,和四姐到HN师大探望小仪。

    其实,从北京回来的几天,我有意无意回避着四姐,感觉上,我觉得我做了些对不起四姐的事,我怕被四姐看穿,直到那晚,骑在摩托上,四姐在后面抱着我的腰,我又再或快或慢地控制摩托,背后那波涛汹涌的感觉再次袭来,以前那种快乐才重新燃点起来。

    “小虎,这几天你好像不爱说话了。”

    “是么,可能因为感冒。”

    “现在没事吧?”

    “不好说,姐,你抱紧一点,”说着我来了个半急刹,停在红灯前,“这样按摩几下背脊,感觉就好多了。”我一脸坏笑。

    “讨厌!”四姐娇横着狠狠在我背上打了一粉拳,我故意大惊小怪地一声惨叫,惹来一旁车子里司机的侧目。

    那晚,是在石牌一家东北饺子馆吃晚餐,小仪带着一个男生同来。

    “这是曾伟聪,我男朋友,叫曾柔好了。”小仪大方地介绍,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在挑衅。

    “曾柔?”一听这昵称那么女性化,我还真有点想笑。

    “虎哥,你没看过《鹿鼎记》吗?里面就有个曾柔呀!”小仪看到我想笑,竟趁机质疑我的学识。

    “历史书我看过不少,不过只记得《三个演义》,其他的什么史什么记的,写得都不好。”我硬着头皮死顶,他们三个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我也不知他们笑什么,只去注意这个曾柔。

    他长得很高大,比我还要高一点,只是显得有点儿瘦,样子长得满帅的,却让人感觉有点嫩,虽然故意留了些扎眼的须根。

    这曾柔其实长得并不讨厌,但不知为什么,感觉上我不太喜欢他。他向我伸手过来,我老半晌才和他握了握手,没好气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那晚吃饺子气氛感觉不太好,大家的话都不多,我把北京带过来的手信交给梁蕴仪:“小仪,这是给你的手信。”

    “我也有?谢虎哥。”小仪看着我的眼睛,终于笑了,这是我那晚第一次看到她笑。她接过我送的礼物打开来,是一小串佛珠,小仪戴在手上:“姐,好看吗?”

    四姐笑着说好看。

    “曾柔,你觉得呢?”

    “你戴什么都好看。”曾柔笑着说。

    我听了有点呕心,对小仪说:“用来辟邪的,希望你喜欢啰。”

    小仪笑了笑,一直戴在手腕上。

    曾柔送小仪回宿舍,我又拉着四姐逛校园。

    “姐,小仪还在读书就拍拖,合适吗?”闲着无事,我问起我关心的事。

    “当然不合适了,但小仪就是这样,刚上高中就拍拖,我说过她,但她不听我的。有什么办法呢,她自小学习就比我好,又特别聪明,我哪管得着她。”

    “那你父母也管不了她?”

    “嗯,小仪只听爷爷的话,可是自她初三,爷爷就离开我们了,唉,如果高中时小仪不是玩得散了心,以她的聪明,考清华北大也很有机会。”

    四姐说到这里,刚巧到了湖边,我见人不多,管不上问什么是清华北大了,一把抱起四姐到热吻树下,疯狂地占了四姐不少便宜……

    过了五一,大胜和我商量。最近家乡有上百个乡亲来到G市,要帮忙安排工作,大胜的公司通过各工地通力合作,才把乡亲安排好,但听说过了端午还有一大批乡亲计划前来投靠,大胜那一时也安排不下,问我可不可以想想办法。

    对我来说,手下的马仔当然是越多越好,但乡亲们和马仔不同,马仔有地方住,基本上不用付工钱,经济上对我来说负担不大,偶尔玩玩吃吃喝喝,对于团结和安抚马仔必不可少,但乡亲却不同,要吃、要住、还要挣钱寄回去养家,要安排他们工作,对我来说,还真是个难题。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我答应大胜给些时间让我想想。老实说,我真想留下这些乡亲,一来他们当中不少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亲如兄弟,能帮他们我一定要帮。二来,我也想多点手足,到时候有突发事件,能一呼百应,像上次在镇上,即使公安局,也能把它一举拿下。最后,我还想手下多点“亲兵”,能真正信得过的“亲兵”,这样才能真正加强我的实力。

    这件事,困扰我好几天,那天刚好老七约我到黄沙水产市场视察,我俩找来腊鸭,带上几个马仔,到市场巡视着。路上,我一直和老七、腊鸭聊着地盘上的事。

    看来,狗熊和腊鸭两个的确是人才,两个人轮流管理西来初地肉菜市场和黄沙水产市场,以便大家对两边的业务都熟悉。两市场都请了不少大婶搞卫生,从人民南路一直走过来,我就感觉那环境搞得比市政府门口还干净。兄弟多了,找了些肯干的帮手拉拉车,搬搬抬抬的当当苦力,让他们也挣两个钱。这里的商户对我们的管理挺满意,感觉上是国泰民安的繁荣景象。

    腊鸭还告诉我,上周有两个鱼档的老板合份北上搞货运,鱼档不做了,连船并档口都想盘掉,问腊鸭有没有路数找人顶下来。

    我一听,一个激灵,要是真能把这两个鱼档顶下来,说不好是条路子,可以安置乡亲,让他们有份工,又可以挣到钱。

    当天下午,我就约了两个鱼档老板喝下午茶。

    两个老板原来是一家人,江姓大哥,单名一个洪字,另一个是他妹夫。江洪人不错,实话实说。他们做这水产生意已有五六年,虽然辛苦,但每年平均下来可以攒到三万多元。他们两个门面,而且自己有两条渔船,总资产十来万,这次想一次过全部盘掉,伙计大多数跟他们北上,但有几个跟着船一起买过来的老渔民还会留下,兄弟俩一口价,就十万,连熟客和销售途径一并送上,可以保证我一接生意就赚钱,问我有没有兴趣。

    十万,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根本拿不出来,但要借到这笔钱,也并不是不可能,我答应他们,一周后给答复。

    回来后,我把我想顶下那两个渔档的事告诉大胜,问他能不能借我十万八万的,大胜狠狠一拍大腿,“不早说,这段时间我的钱都出去了,要接一个大工程,刚借了一屁股债呢。”

    我看到大胜脸有难色,也不强求。大胜说再想想办法。

    周末来了,这趟,听说大海已返回G市,兄弟们马上活跃起来,加上三肥也在,大家约到大海的展鸿饭店聚会。

    那天,除了老六还在新疆没回来,其余的兄弟都到了,四姐还带上小仪,大家欢聚一堂。这次的主人当然是饭店老板大海了,但这家伙却姗姗来迟,对于迟到者,一贯的做法当然是罚酒,兄弟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笑着,讨论这次怎样惩罚大海。

    想得最绝的是宋安了,说要来半斤剑南春混竹叶青,如果大海不敢喝,就要趴在地上学狗儿叫,大家都拍着腿齐叫好。

    正当大伙说得兴致高涨之际,大海到了,站在雅房门口,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整张饭桌,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大伙都惊呆了。

    大海还是那个大海,依然是那张顽皮的笑脸,红光满面的他穿着比较整齐,很有形地站在雅房门口。

    大家仅是感觉上觉得大海穿得整齐,甚至连他穿着什么衣服也没有留意,因为,所有人眼光的焦点,都落在大海身边那女人身上,那个美丽丰满的女人,那个神似范冰冰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场的只有我一个人认识她——欧老板的千金区湘南。区湘南那天的打扮也真够前卫的,暗红色的裙子,仅靠两条牙签粗的带子挂在膊子上,带子连着刚好盖了半个胸脯的裙顶尖,一件迷你的淡紫红色披肩下,整个雪白的胸口和三分之一的上背若隐若现。

    但最令我们惊讶的是,区湘南的右手,正挽着大海的左手,像蛇一样缠绕在一起,俨然像是示威,显示他们之间那不寻常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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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10 11:49:21  更:2021-12-10 11:5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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