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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紫金陈推理新系列《推理之王1:无证之罪》(实体书,已出版)[第1页]

作者:紫金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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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曾经的宁市公安局刑技处处长、省公安厅刑侦专家组成员骆闻,在一次出差回来后,发现妻女离奇失踪,多年来,他一直苦苦寻找妻女失踪的真相。
    三年来,杭市连发多起命案,凶手每次杀人后,都在地上留下“请来抓我”四个大字,这个公然挑衅公安机关的大案顿时激起警方高层震怒,省厅领导拍桌下令缉凶,可是,专案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始终未能破案。
    在杭市打工的朱慧如长期受一当地小流氓骚扰,一次意外中,她和朋友郭羽失手将他杀死。正当两个平凡的普通人对突发状况束手无策,对是否去自首犹豫不决时,一位中年大叔出现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也许可以有另一种解决方式。
    一起原本看似简单的小流氓被杀案,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渐渐发现,这次遇到的对手,恐怕不简单,并且,这起案子似乎与三年来不断上演的系列命案存在着某种关联。
    就在警方的破案工作日渐陷入僵局时,全省闻名的犯罪逻辑学专家严良介入了调查。可当他抽丝剥茧,逐步接近真相时,他却发现,凶手的真正犯罪动机,让他不寒而栗。
    第一部分:请来抓我
    第一章
    现场都是人,五辆警车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停下。
    杭市刑侦支队长赵铁民刚打开车门,探出脑袋准备下车,面前突然伸过一根黑漆漆的棍状物把他顶了回去。
    “搞什么!”他叫了声,懊恼地按住被戳痛的额头重新站出来,面前立刻冒出了一排长柄话筒,把他拦住,后面跟着一堆摄像机,还没等他找出用话筒戳他的“肇事者”,话筒另一端的记者们就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听说这是第五起命案了,警方这次有把握抓住凶手吗?”“凶手再次留下‘请来抓我’的字幅,公安局怎么看?”“关于这起案件,能否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
    赵铁民抿了抿嘴,脸上透着几分不悦,刚出了这大案子,他正急着进现场查看,这帮记者实在烦人。
    如果换做他刚当警察那会儿,面对这些人,他一定是不耐烦地嚷道:“我都没到过现场,我知道个屁啊!”那样做的结果就是当晚的新闻节目上会出现 “警察对命案线索一无所知”、“命案现场突现警方咆哮帝”诸如此类的标题。
    现在的他自然不会这么做,作为市刑侦支队长,现场警方级别最高的领导,保持形象很重要。
    赵铁民用力咳嗽一声,拍拍手,大声道:“各位,关于案件的具体情况,请大家联系市公安局的宣传部门。其他信息,无可奉告。”
    他懒得跟记者纠缠,挥挥手,手下一群警察立刻上去驱散人群,重重叠叠的围观者像摩西开海般被分到两边,赵铁民带着十多个刑警快速穿过警戒线,守在里面的区公安分局的刑警连忙迎上来打招呼。
    赵铁民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问了句:“老陈到了吗?”
    “早来了,陈法医在里面验尸。”
    “嗯,”他挥下手,“那么你们的人跟我的人做一下工作交接,这案子由市局直接处理,你们分局不用管了。”
    赵铁民抬眼望着四周,这里是文一西路旁的一块宽幅绿地,绿地后面是一处水泥空地,空地正中架着一个临时遮阳帐篷,里面隐约躺着一个人。帐篷旁还有几个警察在勘查。
    赵铁民走到帐篷前,里面躺着一个胖子。胖子身上贴了很多测量标签。
    胖子双目圆睁突出,布满血丝,意味着眼部的毛细血管全部破裂。他的上半身赤裸,胸口和手臂上有纹身,显示此人大概是个“混社会”的家伙。此外,他的舌头微微向外吐出,肥厚的嘴唇中间,插着一根香烟。
    “查怎么样了?”赵铁民瞧了眼蹲在尸体旁的陈法医。
    陈法医用戴着手套的手,抬起尸体的下巴,指着脖子上的一条淤青,道:“这是勒痕,结合尸体眼部、舌头外吐等特征,可以判断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凶手从背后勒住死者,勒痕显示凶手左手力量更大,是个左撇子。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一点间,回去做解剖能更精确些。不过时间得抓紧了。”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九月的烈日正照得厉害,“这气温,现在就开始臭了。”
    赵铁民摸了下鼻子,今年夏天特别热,尸体死亡时间才八、九个钟头,就隐隐散发出一股臭味。
    接着,陈法医伸手拿过一只透明物证袋,小心地取下插在尸体嘴上的那根香烟。
    赵铁民皱眉道:“又是……”
    “对,又是利群牌香烟。”陈法医苦笑着摇摇头,“所有情况和前四起案子几乎一样。离这里大概五六百米的草丛里,找到了凶器,一条绳子,依旧是学生体育课常用的跳绳,两头有木柄,木柄上有凶手留下的指纹。凶手用这种绳子从死者身后袭击,勒死对方。杀死对方后,拿出一支利群烟,插入死者口中。随后留下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印着‘请来抓我’。相关物证都已经装好了。”
    赵铁民抿抿嘴,默不作声。
    通常命案发生后,都是属地的公安分局负责的。
    之所以这案子第一时间就从分局转给市局,并由赵铁民这个级别的领导亲自督办,是因为分局的警察一到现场,看到了尸体旁有张印着“请来抓我”的打印纸,又发现尸体嘴里插着根利群烟,马上想到了这是那个三年未破的系列命案的第五起,连忙报到市局,市局和省厅的领导紧急电话沟通后,决定让赵铁民负责这次的案子。
    这个系列命案非常出名,影响极其恶劣。
    早在两年多前,第一起命案发生时,由于现场留下了“请来抓我”这光明正大挑衅警察的字条,瞬时引发轩然大波,媒体一度大量报道,引起省、市两级领导的震怒,省厅领导拍桌下令必须抓到凶手。
    随后,省、市两级立刻成立联合专案组进行调查,结果半年后,由于案件侦破毫无进展,专案组只能解散。
    谁知专案组刚解散不久,又出了第二起,除了死者和犯罪地点不同外,几乎完全重复了第一起案子的情节,同样,第二次的专案组最后也解散了。
    就这样,专案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累计投入了几千人次的警力进行侦查,至今连凶手的基本轮廓都没有。当初领导拍桌查案也不了了之,到最后,也没领导敢拍桌了。
    而到今天的第五次命案发生,赵铁民成了这一回的专案组组长。
    这系列命案凶手的犯罪过程基本相同,都是用一根学生用的跳绳,从背后勒死死者,随后在现场附近随手丢弃了绳子,绳子的木把手上都采集到了凶手的指纹。
    几次办案中,警方对周边居民大量采集了指纹进行比对,始终未找到凶手。而案发地都处郊区,附近监控本就少,监控的排查中,尽管发现了几个“可疑人员”,但经调查均排除了犯罪可能。
    此外,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每次杀完人后,都会在死者嘴里插上一根没抽过的利群烟。
    凶手为什么每次杀完人后都朝死者嘴里塞上一根利群烟?
    这个举动有什么意义?
    是凶手想传达吸烟有害健康?还是凶手是利群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这个问题以往专案组讨论过无数次,始终没有结论。
    陈法医看着赵铁民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正在烦恼,前四次专案组同样声势浩大,却都未能破案,这次轮到他就一定能破吗?
    陈法医咳嗽一声,提醒道:“老大,这次的案子和前四次还是有几点不同的。”
    “是什么?”赵铁民睁大了眼睛。

    
    第二章
    陈法医指了指死者右手边的地面。
    赵铁民顺着指示望去,意外道:“地上有字?凶手写的?”
    陈法医摇头:“看情形应该是死者生前最后挣扎的时刻写下的,我翻开死者右手时,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块小石子,随后发现地上划的字。”
    赵铁民皱着眉,凝神看了一阵,缓缓道:“木……土……也,这是什么意思?”
    陈法医道:“不是木土也,一共是三个字,这三个字写的时候重叠在一起了。我估计当时情况是凶手用绳子勒住死者,死者拼命挣扎,最后感觉逃脱不了,于是随手抓起一块石子,靠着感觉留下这最后三个字。三个字应该是‘本地人’。”
    “本地人?”赵铁民又看了一阵,连连点头,“没错,是‘本地人’三个字叠一起了。既然是死者留下的,莫非是说凶手是杭市本地人?”
    陈法医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死者身上找到的身份证显示,死者名叫孙红运,是山东人,具体身份还有待调查。既然死者不是这里人,那么本地人这三个字显然是指凶手身份了。”
    赵铁民思索片刻,道:“相比前四次的线索,这次如果能确认凶手是本地人,那么排查的范围也能缩小不少。”
    杭市是省会大城市,外来人口比例很大,如果能明确凶手是本地人,那么调查范围就能小一半。
    陈法医道:“另外,我认为,这条线索暴露了凶手很可能与死者认识。”
    赵铁民摇摇头,道:“未必,前四次命案的调查结果看,凶手和死者是熟人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死者留下本地人这三个字,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确实和凶手认识,但关系很浅,连名字都叫不出,只知道对方是本地人,否则他大可以写下对方名字,而不是写本地人。二是死者和凶手不认识,凶手杀人过程中,说了杭市本地的方言,所以死者才知道他是本地人。”
    陈法医继续道:“除了死者留下字外,还有个地方和前四次案子不同。现在死者躺的这个位置,并不是凶手一开始下手的地方。”
    赵铁民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道:“你是说,凶手杀人后再移尸到这里?”
    如果是杀人后再移尸,整个犯罪包括了杀人和移动尸体两个过程,那样调查下来的线索会比单纯原地杀人多得多,案子自然也更容易破。
    陈法医摇摇头,道:“人就是在这个位置被杀的,这点错不了,因为死者快死前在这里写字了嘛。根据现场情况,我大约还原了一下昨晚的案发经过。昨晚11点到凌晨1点间,死者走在外面的马路上,当他来到绿化带旁边时,死者开始小便,此时,凶手突然从背后用绳子套住死者,把他往这里拉,一直拖到此处,才把人勒死。前面的绿化带旁发现了尿液残留,是不是死者的尿,回去验一下就知道了。死者的拉链处于拉开状态,说明他还没拉完,就被袭击了。但这里还有个问题,凶手从绿化带把人拖到这里,中间穿过了整个绿化带草地,大约有十多米,绿地上的拖行痕迹一目了然,不过很古怪,绿地上只有死者的脚印,居然找不到一个凶手的脚印。”
    “什么!”赵铁民睁大眼睛叫了起来,“你没开玩笑?凶手把人拖过绿地,居然地上没他脚印?”
    陈法医略显无奈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很怪,可是找来找去,只找到死者被拖过来的过程中,一路上挣扎留下的脚印,半个凶手的脚印都没找到。”
    赵铁民倒抽了一口冷气,凶手把人拖了几十米,居然不留脚印,难道凶手走路可以脚不沾地?难道他会飞?
    他感觉浑身一阵不自在。
    第三章
    八月已经过去,酷暑丝毫未减。
    晚上七点,天光依旧大亮。
    郭羽疲倦地下了公交车,往租住的小区走去。他戴着一副显得沉重的黑框眼镜,面色黯淡,身形清瘦,一看就是长期加班的苦命人。
    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到了一家私企成为一名程序员,一干就是三年。
    他不是技术牛人,只是底层的小程序员。每天工作繁重,经常加班,唯一值得他欣慰的一点,每个月银行卡里会打进六千多的工资。
    在这个城市生存并不容易。尽管他租的只是一套市郊的三、四十平小房子,但每月依旧要为此付出一千五,此外,他还要拿出几千给农村的父母。当初他考上了三本大学,家里为了供他读书,借了几万。去年父亲干活出了意外,也花了几万。他还有个残疾的妹妹在家需要照顾。
    什么都要钱,每个月的工资总是捉襟见肘,他也想过以后在这个城市买房买车,安身立命,可是每次想了一阵,他都苦笑一番,那纯粹是做梦。
    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衣食无忧,有些人注定了一出生就背负了诸多的压力。
    所以他很珍惜手里的这份工作,他太需要一份稳定的工资了,尽管加班很辛苦,可是他能力有限,想要跳槽去大公司?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从公交车站穿过一条街后,是小区侧门的一条路。
    不远处,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当地小流氓用铁丝系住了一条土狗,那狗大约就四、五个月大,脖子被铁丝缠住,铁丝上连着电线,两个小流氓拉着电线的另一头,开始拖着狗跑来跑去,肆意地笑着。
    而那条狗,嘴巴和四肢很快就磨出了血,发出刺耳的哀叫,眼中充满惊恐。
    很快,两人的行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众人纷纷斥责:“喂,你们干嘛,这样弄狗干嘛,快把狗放了啊!”
    带头那个头上一撮染黄的小流氓不屑地回应:“这是我自己家的狗,爱怎么着怎么着,谁他妈规定我不能弄自己家的狗了!”
    郭羽经常见到这两个小流氓,据说都是本地人,原是附近农民,前几年拆迁,家里都分了几套房,从此更是游手好闲,经常在周边惹是生非,派出所也带去过几次,但因他们没犯大事,最多只是治安处罚。
    郭羽出身农村,从小家里就养狗,他也很喜欢狗,若是手里有吃的,常会分一些给流浪狗。对于这两个流氓残忍地拖行小狗,他心中泛起一阵怒火,可是他是个内向胆怯的人,从不多管闲事,又身在异乡,更不敢当出头鸟,所以他也只是暗自愤慨,站在人群中,当一个旁观者。
    这时,一位当地的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呵斥:“你们两个干嘛!有这样弄狗的嘛!你不是姓张家的小子?你再弄叫你爸来了!”
    两个小流氓尽管已经二十出头了,但都没工作,生活尚靠父母,所以对父母似乎有些忌惮,见更多人围拢过来,不敢惹众怒,遂放下绳子,末了还踢了狗一脚,强撑面子骂骂咧咧几句,慢慢走开。
    人群中马上跑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冲到躺地奄奄一息的小狗旁,抱起解开铁丝,查看伤口情况,其他路过的好心人也纷纷上前帮忙。
    郭羽认得这个小姑娘,她和她哥哥在小区门口开了家面馆,郭羽几乎每天去她店里吃,能看到她的身影,是郭羽每天最期待的事,只是他从来不曾向她吐露过喜欢之类的话语,因为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给女生带来依靠。他只是把这一份感情静悄悄地放在心里。每天看到她,偶尔说上几句话,就足够了。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黄毛小流氓对同伴道:“这小婊子多管闲事,等下再去她店里找她!”
    同伴揶揄地笑着:“你想干嘛?上了她?”
    他歪嘴邪笑:“早晚的事,上次要睡她,她居然不肯。哼,这小婊子长得确实挺性感的,老子肯定要睡了她!”
    第四章
    夏季的白天总是格外长,晚上七点,日头恋恋不舍地抛下最后一片余晖,一天的燥热正在慢慢冷却。
    城西的一条河边,此刻,几个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纳凉闲话。前面,一对年轻夫妇牵着一条贵宾犬,慢吞吞地闲逛。旁边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看到小狗,想跑过去逗玩,被她严肃的母亲喝止住了。再往前,公交车站旁有对大学生情侣似乎正在闹矛盾。
    整个城市的生活因夜的到来而放慢了节奏。
    骆闻斜挂着一个挎包,不紧不慢地按着他固有的节奏低头往前走,散步的行人擦肩而过,他一次都没抬头,穿着超短裙、露出坚实秀美大腿的年轻女人在旁边谈笑风生,他同样视若无睹,仿佛一切事都惊不起他情绪上的一点波澜。
    不远处是一个安置小区,也就是通常说的城中村,这里租金相对便宜,大凡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会选择租在这里。
    小区外的一排沿街店面大都开着各种餐馆和水果店。
    骆闻和平时一样,走到一家名叫“重庆面馆”的店里坐下,叫了一碗片儿川。
    面馆是一对来自重庆的兄妹开的,哥哥叫朱福来,个子瘦小,还是个瘸子,平时不太说话,只负责做面点。妹妹叫朱慧如,人如其名,一个聪慧开朗的女生,帮着店里招呼客人、送外卖、做些杂活。
    等吃面的时候,骆闻掏出口袋里的钱包,翻开,里面夹着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自然是骆闻,不过比现在的骆闻看上去年轻多了,还有一个算不上漂亮可他深爱着的妻子,两人中间,有个四岁的小女孩耷拉着脸,似乎一点都不想拍照。
    看着女儿的古怪表情,骆闻不禁莞尔一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敛了,只剩下不可捉摸的一脸阴郁。
    他把钱包收回口袋,微微皱着嘴抬眼看向空中。
    算起来她们失踪已经整整八年多了,现在到底还活着吗?如果女儿还在人世,此刻都已经上小学六年级了。
    为了寻找妻女,八年来他一直苦苦追寻着点滴线索,分析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抛弃了工作和事业,抛弃了宁市公安局刑技处长的身份,抛弃了法医和物鉴两个部门双料主管的职务,抛弃了省公安厅刑侦专家的头衔,只为寻找那一个答案。
    沿着妻女失踪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他从宁市一路追查到了杭市。在杭市一住就是三年,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反正,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追查下去。
    可是如果没有希望了呢?他略显无奈地苦笑一下。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哥,我捡来一条小狗。”
    朱慧如神色慌张地抱着一条浑身是血的黄色小土狗跑进店里。小土狗眼神布满惊慌,身体瑟瑟发抖。
    朱福来站在厨房里向外张望了一眼,埋怨道:“脏死了,你抱这样的狗回来干嘛呀,快扔掉。”
    “不行!”朱慧如似乎早料到她哥一定会这么说,道,“那几个流氓用铁丝缠着小狗拖来拖去,小狗差点被他们弄死了。”
    “哪个流氓?你可别去惹事啊。”朱福来担忧地看着她。
    “就是住小区里的那两个,可坏透了!”
    “那两个?”朱福来皱眉道,“你干嘛去招惹他们啊。”
    朱慧如生气地分辩:“不是我去招惹他们,他们要把小狗弄死了,很多人都看不下去!”
    这时,郭羽也来到店里,叫了一碗面,他听见兄妹两人的争吵,偷偷抬眼瞧着朱慧如,并没说话。
    朱福来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拿给骆闻,随后转头打量了几眼小狗,皱眉坚决地道:“你快点把狗扔了,以后别去惹那几个人!”
    朱慧如不满道:“我哪里会去惹他们啊!再说了,这狗我也没想一直养着,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现在小狗这样了,扔了它肯定要死的,等把它养大点再送人吧。”
    “别人怎么不抱回家,就你多事!”
    “那总得有人管的吧。”
    “你管不着!”朱福来生气地转过身,回到厨房继续下面。
    朱慧如气呼呼地把小狗放在地上,小狗艰难地想站起,却马上倒下趴在地上,然后又费力地朝骆闻的桌子下爬了几步,缩在角落,恐惧地打量着周围。
    骆闻低下头,瞧了眼狗,那条狗的目光也正好对向了他。这是条很普通的小土狗,灰黄的毛,两个眼睛中间有撮白毛,像是三只眼。
    骆闻愣了一下,随即,汹涌的回忆向他袭来。
    八年前,他下班回家,看到家里多了条小土狗,女儿正在逗狗玩。他不是个动物爱好者,就把女儿拉到一旁,说狗很脏,不要玩,要把狗扔出去。女儿急得哇哇大哭,妻子也阻止了他,说这条狗是刚刚路边捡来的,只有几个月大,大概被车撞了,站不起来,所以先抱回家。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小动物的女儿显然对小狗非常喜欢,一定要把狗留下来。骆闻只好无奈答应,又发挥了他医生的本职,帮小狗治好了伤。
    可是几个月后的妻女失踪时,连那条狗也一并消失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条狗也是黄色的毛,眼睛中间有一撮白毛,像极了这条狗。
    对视着小狗的眼神,骆闻不禁心中一颤,夹起碗里的一片肉,弯下腰递到小狗嘴前,小狗犹豫了一下,马上把肉吃了。
    骆闻笑了一下,转头对朱慧如道:“能把小狗给我吗?”
    朱慧如认得他是店里的常客,只是向来只吃面,从没说过话,她犹豫地道:“你要养着它吗?”
    骆闻点点头:“我会把它治好伤,养起来的。”
    还没等朱慧如回答,里头的朱福来连忙答应:“那好啊,慧如,你给找个箱子,方便这位老板带回去。”
    朱慧如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毕竟店里确实不适合养狗。
    做完这个决定后,骆闻突然又开始后悔刚刚的举动了,现在应该专注做自己的事,哪有精力管狗呢?可是低头看到缩在角落的小狗的眼神,他又笑了笑,如果女儿在旁边,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结账后,骆闻正要抱起纸盒子离开,店里闯进了那两个小流氓,带头的黄毛瞪着朱慧如道:“喂,你把我的狗拿哪去了?”随即他看到了地上纸盒子里的狗,冷笑,“原来在这里啊!”
    他正要去抱起纸盒子,骆闻伸出脚把盒子往自己这边一勾。
    小流氓怒道:“你要干嘛?”
    骆闻平静地问:“狗是你的?”
    “当然,快还我!”
    “哦,原来是你的。那么,卖给我好了。”
    “卖给你?”小流氓看着对方是个中年人,也不敢太放肆,想了想,道,“好啊,三百块行吗?这是我家母狗生的,已经养了好几个月,喂得很壮——”
    还没等他把优点夸完,骆闻打断道:“没问题,三百是吧?”说着就拿出钱包,干脆地掏给他三百。
    小流氓看着对方爽快地掏出三百买了条土狗,颇为惊讶,接过钱后才后悔应该多要点,估计开口要五百,这傻瓜也会给的。平白得了一个傻瓜的三百块,两人得意地往旁边桌上一坐,张口叫道:“来两碗爆鳝面!”
    朱慧如生气地道:“不煮,你们前几次的都没付钱!”
    “我操——”
    朱福来害怕妹妹生事,连忙瘸着腿跑出来道:“没事的,没事的,慧如,你到里面去!——我马上煮,你们稍等啊。”
    “哥!不要煮!”朱慧如怒道,“干嘛让他们白吃!这都好几次了!上次我送外卖,他不但没给钱,还……还对我……”
    “对你怎么样啊?不就摸了几下嘛,哈哈,别说你没被男人碰过哟。”黄毛马上露出了无赖的嘴脸。
    朱福来流露出疼惜又无奈的眼神,可是他是个瘸子,从小到大都受同龄人欺负,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他只能咬咬牙,轻轻拉着妹妹的手臂,阻止她和对方继续起冲突。
    这时,听到朱慧如受辱,在旁边桌子吃面的郭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放下筷子,拍在桌上,紧鼓着嘴,愤怒地瞪着这两个流氓。
    听到声响,黄毛转过头去,发现郭羽瞪着他们,立马站起身:“看什么看,小子!”他径直走上去,指着他鼻子问,“你他妈想出头吗?”
    郭羽抿抿嘴,他只是一时激动而已,怯弱的他马上被对方吓住了,慌张把头低下。
    “没种就别他妈乱瞪眼,知道嘛!”那流氓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好欺负,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郭羽后脑勺,随后趾高气扬地坐回位子里。
    “你……你没事吧?”朱慧如跑过去,关切地问,同时怨恨地瞪着流氓,流氓丝毫不以为意。
    郭羽憋红着脸,低头道:“没……没关系。”
    骆闻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整场冲突的开始和落幕,随后,盯着那小流氓看了几秒,摇头笑了下,抱起纸盒子离开了。
    第五章
    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里,坐着本次专案组的核心成员。
    侦查员杨学军正向众人说明最新调查结果:“案发时间经陈法医确认,是在昨晚11点到12点间。被害人孙红运,45岁,山东人,曾有多次犯罪前科,三次服刑记录。19岁时因盗窃罪在老家判了四年,25岁因故意伤害罪在老家判了七年。出狱后第二年来到杭州,一呆十多年,据说起先贩卖些赃物等,这几年纠集了一批人,在城西一带经营货运,通过威胁等非法手段垄断了一个钢材市场的物流,前年因纠纷把一名货车司机打成重伤,今年刚出狱。据说为人很凶狠。他在这里有两个姘头,我们通过初步的侦查,两人均对他昨日的情况不知情。调查了他手下多人,说他平时作息时间不固定,昨晚与朋友在城西一条街上吃完夜宵后回来,到文一西路上与众人分手,独自回家。走到那块绿化带旁时,他开始小便,此时被凶手从背后袭击,一路拖行至绿化带后的水泥地中间,勒死。绿化带上的尿液经过鉴定,是他本人的。而昨晚一块儿的人,均未发现有异常表现,我们接下来还会逐个调查,确认是否有犯罪嫌疑。”
    赵铁民吸了口气,道:“他昨晚回家独自走文一西路,有没有人事先知道?”
    杨学军摇头:“我们问了昨晚和他一起吃夜宵的朋友,说吃夜宵是临时提议的,事先并无安排,几点吃完、他是否会独自回家、并且走的是文一西路,这些都无法预料。”
    赵铁民点点头:“那意味着凶手是一路尾随跟踪了他,而不是事先就在绿化带附近蹲点守候的。”
    杨学军道:“我想也是如此,但据其他人回忆,当时均未感觉到有人跟踪,看来凶手跟踪时很小心。这路段监控探头不是很多,我已经跟交警调了监控,正在查,看看能否发现可疑人员。”
    赵铁民道:“前四次案子里,监控都没发现可疑对象,这次路段的几个监控都是拍马路的,人行道和绿化带等区域存在大量死角,我个人对监控的结果不太乐观。不过嘛,监控还是要查的。”
    赵铁民转向陈法医,道:“老陈,现场都查过了,没找到凶手脚印?”
    “水泥地本来就不太容易保存脚印,而且还存在凶手故意破坏部分现场的情况。绿化带上的足迹倒是保存很完整,可居然没有凶手的。”
    赵铁民抿抿嘴,看向其他人:“凶手把死者拖行几十米,却没留下脚印,大家怎么看?”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因为这按常理,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凶手会飞。
    赵铁民摸了摸下巴,众人对这问题的沉默,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想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沉吟半晌,他对大家道:“这个细节,大家一定要保密,每个人都跟手下人员通知一遍,除了专案组成员,这细节不要对任何人提,包括非专案组的其他警务人员。”
    他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写着不解,解释道:“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凶手把死者拖行几十米却不留下脚印,又加上这系列命案我们查了三年,到现在都对凶手情况一无所知,恐怕社会上会出现类似‘凶手不是人,会飞’等谣言,尤其遇到某些媒体一经渲染,很容易造成恐慌情绪,对我们办案也会增加很大的舆论压力。”
    大家纷纷点头,这里开会的都是老刑警,他们都是唯物论者,知道凶手肯定不会飞,是个正常人,一定是用了某种手段而已。但社会上的普通人不一定会这么理性,各种传言一散播,会给警方接下来的工作带来各种麻烦。——当然,最主要还是案子传得越玄,上级领导要求限期破案自然越强烈,他们的办案压力也更大了。
    赵铁民已经是支队长了,手下直接管着几百号人,这案子即使破不了,他不过是面上无光,倒不至于受处分,不过他一直想进省公安厅的领导岗位,案子尽快告破的话,能为他的将来加分不少。所以在案子没明朗前,他不想舆论方面压力太大。
    赵铁民接着道:“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大家回去都想想,看看有哪些办法能做到不留脚印。现在我们先综合分析一下五起案子的共同点。首先,加上今天这个,五名被害人均为刑释人员,而且犯的罪都不轻,有强奸的,有盗窃的,有故意伤害的。”
    一名老刑警道:“赵队,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法外制裁犯人?”
    赵铁民道:“通常命案的犯罪动机,无非是过失杀人、劫财、仇杀。这五起案子显然不是过失杀人。而所有死者身上财物完好,自然也不是劫财。看样子似乎就剩下仇杀了。可是根据之前的调查,几名死者间完全互不相识,也找不出有任何可疑人员跟他们全都结仇的。所以仇杀的动机也站不住脚。排除这三个常规犯罪动机,再结合五名被害人均是刑释人员,所以我认为凶手想替天行道,法外制裁的可能性很大。”
    杨学军道:“可是我看过五名被害人的资料,他们当初犯罪被抓判刑时,量刑基本合理,并没有被轻判啊。”
    赵铁民道:“也许在凶手看来,他们所犯的罪应该判死刑。”
    一名犯罪心理学的专家点头认同:“从犯罪心理学的意义上说,这凶手自认为是正义的化身,想要替天行道。他不屑法律的判决,而是依照自己心目中的量刑标准。”
    另一老刑警不以为然道:“可是其中有名被害人只是个盗窃犯。盗个窃也该被判死刑,凶手是不是疯了?”
    赵铁民思索了下,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道:“那个杀人动机这个问题权且先放一边,犯罪动机的分析对这次的案情帮助不大,光凭动机我们无法勾画出凶手的具体特征。先说说五起案件的第二个共同点,凶手每次犯罪后均在现场不远处丢弃了作案工具,而且每次都用绳子。凶手为什么每次都用绳,而不用刀具等?用刀具杀人更快吧,而用绳勒死对方,如果被害人反抗能力强,凶手很可能会失败。”
    手下均摇摇头,表示不解。如果成心要谋杀,用刀具是最快捷,成功率最高的手段,干嘛每次都把人勒死?
    赵铁民继续道:“第三,每次的绳子都是用了两头带木柄的体育课跳绳,均在上面找到了凶手的指纹。难道凶手不怕指纹对自己构成威胁?”
    杨学军道:“要么此人并未意识到留下指纹是对他的威胁。”
    “不,”赵铁民坚决地摇摇头,“从五起案件看,我们到现在对凶手的基本轮廓都没掌握,可见此人一定具备了相当的反侦查意识,不会没想到指纹对他的威胁。”
    另一人道:“我想此人第一次犯罪中,经验不足,杀人后慌乱丢弃了犯罪工具。此后犯罪中,他知道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指纹,继续掩饰也没有必要,所以索性每次犯罪后都丢弃工具,把指纹给我们看。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挑衅,和他留字条的行为一致。”
    赵铁民道:“这倒是有可能,只是我们以往几次办案中,都采集了附近大量居民的指纹进行比对,始终找不出凶手。”
    那人道:“比对没办法把所有人的指纹都采集到,肯定有漏网之鱼,而且凶手是否住在附近也不好说。”
    赵铁民道:“我想凶手应该是住在城西附近的,因为五起命案均发生在城西一带,也都发生在晚上。如果凶手住在其他区域,总是晚上过来踩点、伺机袭击,太费周折了。”
    那名警察有些无奈:“可现在人员流动太大,如果凶手有心避开警察上门采集指纹,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赵铁民点点头,继续道:“第四,凶手犯罪完成后,都在现场留下‘请来抓我’的字幅,足见挑衅我们警方的意思。而他五次都把一根利群烟插进死者嘴里,这就更想不明白了。”
    杨学军道:“或许是凶手故意想留点莫名其妙的线索,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呢。”
    其他人也点头认同,道:“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留根香烟毫无意义。”
    杨学军又道:“老大,那我们现在该怎么查下去?”
    赵铁民道:“接下去的侦查分几个方向同时进行。第一,学军,你的人负责调查监控和被害人的人际关系走访。第二,宋队,你安排人拿着凶器绳子,调查城西一带的文具店,看看能否找出来源。另外‘请来抓我’这张字,让省厅的物鉴专家鉴定油墨和纸张,看看能否有所发现。第三,多派几队人马对文一西路一带的居民进行大量走访,询问昨晚是否见过异常人或事,包括近期出现在附近的可疑人员。希望这三项工作能够有好消息,否则的话,只能用最后一招,广泛采集指纹比对了。这次死者留下了‘本地人’三个字,大家要重点留意的是本地居民。”
    散会后,赵铁民刚回办公室,一名手下跑进来,道:“老大,刚得到一条重要线索。”
    昨天半夜城西当地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报案,说她从酒吧下班回家时,被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挟持,拉进附近的绿化带中进行猥亵。猥亵的时间与命案的发生时间重合。而猥亵的地点,就在案发点旁,离案发的那块水泥空地仅五、六十米,中间隔了片景观绿地和几排树。
    赵铁民顿时睁亮眼睛:“难道昨晚猥亵女性的家伙就是凶手?”
    他眯了下眼,看来有必要先对昨晚的猥亵案调查一番了。
    第二部分:逻辑专家的悲剧
    第七章
    高温依旧在肆虐。
    今天是浙大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数学系老师严良站在教学楼下的电梯口,按下电梯。
    烈日射进走廊,把他的背影钉在墙壁上,严良热得头皮发痒,只想赶快到教室吹空调。
    “叮”,左侧的电梯门开了,严良急着跨进去。
    “耶?”——就在他脚即将落地的一刹那,严良本能地把脚往更远处伸过去,因为他余光发现脚下有堆东西。
    等他叉着两条腿,看清楚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在他两腿中间的居然是坨大便!
    他瞬时跳起来退出电梯,抬起脚反复确认,呼,没踩到,他劫后余生般庆幸,因为他穿的是凉鞋,这一脚要是下去了,不光鞋子毁了不说,这只脚都可以锯掉了。
    这是什么情况?居然有人在电梯里拉了一坨屎!
    光天化日之下,电梯里居然出现了一坨屎?
    这不只是惊讶了,他头顶上方隐约浮现出一个惊叹号。
    他摇头叹息现在人的心理,一边继续按着电梯,想从右边的电梯进去。可右边电梯数字一直显示停在6楼,他每按一下,左边这个有大便的电梯便自动开门。如果上面楼层没人下来,按电梯的程序设置,右边门是永远不会开了。
    烈日照得他浑身冒汗,教室在六楼,这天气他可不想爬楼梯,反正忍一下就到了。他只好捂着鼻子走进左侧电梯,按了数字6。
    很快,电梯升到6楼,随着一声“叮”,可是意外发生了,电梯门并没有随之开启。
    他再次按开门,门晃了晃,还是没动。他连按开门键,结果,所有数字全亮,电梯却再也不动了。
    要命,严良心里咒骂着,开学第一天就被关电梯里,又是大热天,里面还有坨散发恶臭的大便,要窒息了。
    他按住电梯里的报警按钮,对讲机响了很久,没人接听。
    混蛋,学校这帮管后勤的在搞什么!
    足足等了几分钟,情况没有一点好转,他热得受不了,拉起衬衫猛扇。
    必须想其他办法,他掏出手机,拨了班上学生的电话,让他们到门外开门,结果还是开不了,学生们转而去找保安,直到上课铃响过后,保安总算赶到,打开了应急开关,让他重见天日。
    严良挥动手臂,大步走出电梯,用力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看着保安和七、八个学生,表示了一番感谢,叹息道:“这是段痛苦的经历,不过好在出来了,啊,憋死我了,上课铃响过了吧?我们先去上课。”
    他招呼学生去上课,可他向前迈出几步后却发现身旁的学生驻足不动,他停下步伐,奇怪地回头看,学生们的表情出奇一致,张圆了嘴,目光直盯着电梯门内的那坨大便。
    严良愣了一下,瞬时反应过来,大声道:“等一下,这个——我能解释一下吗?”
    下一秒,周围空气在一片死寂中重新流动起来,保安显得很机智,连忙好心替他解围:“没关系没关系,老师你先去上课吧,等下我让清洁工处理一下就好。”
    学生们也是颇为理解:“老师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对,人之常情。关了这么久,换我也憋不住。”
    “嗯,老师也是人嘛。”
    ……
    “这根本不是说不说出去的问题,我刚刚说‘憋死我了’,不是指这个意思——”
    学生们纷纷安慰他:“没关系的,谁都有意外情况嘛,我们绝对理解,一定保密!”说着,学生们竟然全都当什么也没发生,集体往教室走去。临走时有个女生还塞了包纸巾到目瞪口呆的严良手里。——因为电梯里没纸巾,学生理所当然认为严良还没……擦屁股。
    严良夸张地瞪着两眼,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皱褶摊在外面的衬衫和松垮的裤带,现在就算他全身长满嘴也没法解释了。
    第一天上课遭遇这种事,严良的心情破坏殆尽。
    原本开学第一堂课,他照例准备了一番题外话,通过他风趣诙谐的风格,来表达“数学是一切学科的爸爸”这个主题。
    现在呢,不需要题外话了,学生们已经觉得他很幽默了。
    他兴致全无,只能干瘪枯燥地上了两节数理逻辑,总算熬到下课,只想快点离开。
    一名男学生一边整理书包准备走,一边看着手机读着:“今天的杭市新闻说,城西一带近期出现一变态男子,多次半夜将独自回家的年轻女性挟持,拉进绿化带中进行猥亵。据受害人描述,此人大约四十多岁,头发较短,戴一副眼镜,外表看似斯文。记者从西湖区公安分局了解到,警方已经掌握了此人的更多特征,通过周边监控排查,此人多次半夜在附近小区的电梯里拉屎,行为怪异,警方正在抓紧搜捕工作,同时也会加强附近区域夜间的巡防力度……”
    读着读着,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开始看向了严良。
    四十多岁,头发较短,戴眼镜,外表斯文,最重点是——电梯里拉屎……不会吧,完全一样诶?
    严良正收拾着讲义,突觉气氛异常,他眼睛余光瞥到学生们的异样,脸上忍不住变得滚烫,更显窘迫,天呐,今天真有这么倒霉吗?
    可是,没有很倒霉,只有更倒霉。
    这时,一个本已离开教室的女生又跑了回来,喊道:“严老师,外面……外面有警察找你。”
    所有学生都看向了教室门口,那里站着两个警察,赵铁民鼓嘴瞪着眼,一脸严肃地看着严良,似乎不耐烦地喊了句:“快点吧,找你很久了。”
    学生们的目光又回到严良脸上,各自表情写满了充满震惊的“真相大白”。思绪中纷纷涌现严良被戴上手铐拉走的场景。
    严良瞬时像被冰冻住了,他看了一眼赵铁民,把最后一张讲义狠狠塞进了皮包,随后紧闭着嘴,更显做贼心虚地低头朝门口走去。
    第八章
    严良紧咬着牙关,走到门口,瞪了赵铁民,低声怒斥:“你穿警服跑学校来干嘛!”他瞥到教学楼下停着一辆PTU机动警车,抓捕犯人常开这种车,他更是吐血,“耶,居然还开PTU车子来,我一身清白算是毁于一旦了!”
    赵铁民满脸无辜:“什么清白毁于一旦?我刚去办案了,就在文一西路上,没来得及换衣服,想到你了,就顺道过来。”
    “好吧好吧,有什么事吗?工作上的事不要找我,请我吃饭的话,改天等你换身衣服再来吧。”他快步向前走,一点都不想和这个警察接触。
    赵铁民跟在他身后,微微笑道:“行,那就一起去吃饭,我去车里换件衣服。”
    严良转身道:“老兄,你到底找我什么事?你不像单纯找我吃饭的样子。”
    赵铁民抿抿嘴,低声道:“其实是有个案子。”
    严良面无表情道:“那就没必要谈下去了,我五年前就辞职了,早就不是警察,我现在只是个老师,不想和警察有任何瓜葛。”
    “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你也肯定想得到,普通的案子我根本不会来找你。只是这次案子有点棘手,昨天文一西路刚出的命案你听说了吗?”
    “没听过,也不关心。”
    “咳咳,”赵铁民干嗽一声,“以前媒体也报道过,城西一带这三年来发生了多起命案,每次案发现场凶手都留下‘请来抓我’的字,这你总听说过吧?”
    严良看着他:“第五起了?”他冷笑一声,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你以前毕竟当过刑警,还是省厅的专家组成员。”
    “不要跟我提以前。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办案忙,也别在我这边浪费时间。”严良转头就走。
    赵铁民拉住他,凑过来道:“不谈案子也行,我就问你一件事。如果凶手把另一个人在泥地上拖了几十米,凶手有没有办法不留下他自己的脚印。”
    “泥地上不留下脚印?这倒从未见过嘛。”严良好奇地皱起了眉头,不过马上又恢复刚刚的冷漠,道,“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与我无关。”
    赵铁民道:“你可以暂时不把我当警察,仅作我们私下的聊天。”
    严良想了想,道:“你就这一个问题吗?”
    赵铁民点头道:“对,就问你这一个问题。”
    “告诉你答案你就走,不再骚扰我?”
    赵铁民笑着回答道:“行,不再骚扰你。”
    严良道:“可我有个条件。”
    “尽管提。”赵铁民很爽快。
    严良道:“你是大领导,有话语权。我希望你能给西湖分局施加压力,让他们花点力气,早点抓到城西的一个变态佬。”
    赵铁民瞬时脸色一变,肃然道:“你是指新闻里说的那个?”
    “对。”
    赵铁民严肃道:“你有什么线索?”
    严良指着电梯,道:“左边这部电梯里,早上有坨屎,我看新闻里说的,可能是那个变态佬拉的吧。”
    赵铁民连忙转身叫过杨学军,对他吩咐了一阵,让他去学校保安部门调电梯监控回来查。随后对严良道:“你放心吧,这家伙我一定很快抓出来。这个变态佬的案子从昨天开始已经不归分局管了,直接由我处理。”
    严良颇显意外道:“你负责这种小案子?”
    赵铁民很认真地点点头,道:“因为我们怀疑这个变态男子和杀害五人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严良一声冷笑:“哈哈,是吗?”
    “现在还不确信,前晚变态佬猥亵女性的地方就在命案现场旁,而且时间很接近,所以抓住变态佬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唔,不过我挺好奇的,你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关心?”
    严良面露窘态,含糊道:“也没什么,早上我进了左边这部电梯,出来时刚好遇着人,发生了点误会。”他连忙补充道,“仅是一点点误会,你别想太多,我早就解释清楚了,你瞧,我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人对吧,我是去上课,怎么可能会……”
    赵铁民第一次见到说话这么啰嗦的严良,他强忍着心中的大笑,拉过他来,道:“好吧,我不会想太多,我们先去吃个饭。”
    第九章
    “时间过得真够快的,一晃你去学校教书都五年了。先是你,后来是宁市的刑技处长骆闻,都走了。这几年新出来的人,我始终觉得比不上你们两个。”赵铁民喝了口水,看着严良。
    严良微眯了一下眼:“你是说骆闻不当警察了?”
    赵铁民略显惊讶:“你不知道吗?哦,对的,你比骆闻更早辞职,看来你果真对警察的事不闻不问了。”
    “骆闻去哪了?”
    赵铁民摇摇头:“不清楚,我听宁市的朋友说,他辞职去做生意了,算起来也有三年多了吧。”
    “他都会辞职去做生意?”
    “是啊,现在各个都想着多赚钱,听说当时他打辞职报告后,他们市局的领导各种挽留,还给他申请了高级别的人才房,结果他还是去意已决。好像说他手里有几项专利,又有几项专家级的职称,辞职出去,光是拿职称和专利挂靠给别人,就能赚好多钱。”
    严良叹息一声,点点头:“他大部分专利都是单位名义的,不过他保留了几项微测量的个人专利,嗯……不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单薄名利的人,他选择当法医是出于热爱这份工作,我想他辞职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也许就像我。算起来,自从我离开省厅后,就再没和他见过面了。他辞职了,嗯,可惜……真可惜。”
    赵铁民接口道:“是的,大好的专业知识,不用来解决实际问题,却窝在学校里教书,实在可惜了。”
    严良瞧了他一眼,笑起来:“你都学会挖苦人了?”
    “认识你这么久,多少也学会一点。”赵铁民拍了下手,道,“好吧,言归正传,你提的抓变态佬的要求,我答应了。现在你帮我想想凶手是怎么样不留下脚印的。”随即,他把现场的细节逐一告诉严良。
    听完,严良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看着赵铁民,道:“没想到你会遇上这样的对手。”
    赵铁民微微皱眉:“怎么?”
    “专案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投入这么多警力查了快三年,到现在连凶手的基本轮廓都没有,这家伙的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强。”
    “是的,要不然我也用不着找你了。”
    “可是他却偏偏留下一张‘请来抓我’的字条挑衅警方。”
    “很嚣张。”
    严良摇摇头:“我认为仅仅定义凶手嚣张,是片面的。凶手犯罪用了很多反侦察手段,显然是不想被警方抓住。一起谋杀案中,如果凶手不想被抓,通常他的犯罪手段越低调越好。他如果不留下这张字,恐怕也只是普通的命案,不会惊动到省市两级警察,也不会由像你这个级别的领导负责督办,投入的警力规格自然也少,对凶手本人自然也更安全。”
    赵铁民点点头:“如果不是那张‘请来抓我’的字,这案子大概就放区分局负责,不会专门成立省市两级联合专案组。”
    “他用很多反侦察手段,显然不想被抓。可他留下这张字,引起警方重视,显然又会增加他被抓的概率。这不是矛盾的吗?”
    赵铁民思索片刻,道:“你有什么看法?”
    严良道:“我不知道,现有的线索无法进行推理,只能猜测,而猜测不是我的强项。总之,警方如此高规格的阵容,三年时间抓不到他,显然他是个高明的对手。高明的对手犯罪中的每个动作,一定有他的用意。”
    赵铁民摸了摸下巴,道:“先不管他的用意了,我需要先弄清楚他怎么把人拖过绿化带不留脚印的。”
    严良道:“把人拖行几十米不留下脚印,倒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我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你有什么办法?”
    “现场的限制条件很多。首先,凶手是人,不会飞。其次,绿化带是泥地,只要踩上,必然会留下脚印。凶手拖行尸体的办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确实从绿化带上走了;二是,凶手并没从绿化带中经过。”
    “没从绿化带经过,这怎么可能?”赵铁民摇摇头。
    严良道:“如果凶手勒住死者后,再拿一条长绳系住,然后把长绳的另一端扔到绿化带对面,然后他绕着绿化带走到对面,捡起长绳把人拖过来,这是可行的。但这样做有两个问题,一是死者当时还没死,如果凶手这么做,被害人会逃跑。二是他绕绿化带跑到后面,要浪费很多时间,如果刚巧此时有车辆经过,那么犯罪就会当场被发现。”
    赵铁民想了想,道:“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呢?一个人控制死者,另一个人在绿化带背面拉人。”
    严良果断地摇头:“不可能。你说这案子不为钱财,也不是仇杀。而团伙犯罪要么是为财,要么有共同仇人,否则缺乏团伙犯罪必备的共同利益基础,团伙犯罪的前提不存在。并且你们五次命案调查,得到的线索都有限,指纹也是同一个人的,而团伙犯罪,通常会留下更多的证据。另外,即便团伙两个人,也没必要搞这套。”
    赵铁民点点头,道:“那么你说的另一种可能,凶手确实走过了绿化带,可是没留脚印,这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凶手穿了死者的鞋子。拖行痕迹上不是有死者的脚印吗?你们认为是死者被人拖着,挣扎中留下的,也许这脚印压根不是死者的,而是凶手的。凶手不但穿了死者的鞋子,而且在拖行过程中,模仿死者挣扎留下的那种脚印特征。”
    赵铁民道:“可是如果那样,凶手穿了被害人的鞋子,被害人是赤脚挣扎,也会留下赤脚的脚印啊。”
    严良目光微微一收缩,道:“如果死者当时已经死了呢?”
    “可是死者后来还在水泥地上写了字,说明之前还没死。”
    “你们确定字是死者留下的吗?”
    赵铁民想了想,道:“这还得回去做更细致的调查。不过如果字是凶手留的,他留下字有什么意义?”
    严良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该是你们警察思考的事。总之,根据你提供的线索,不管采用哪种拖行方法,我能得出的结果只有一条,就是孙红运在绿化带旁时,就已经死了,而不是被拖到水泥地后才杀死的,水泥地上的字,一定是凶手留的。我建议你一是回去核对水泥地上字的笔迹鉴定。二是找省厅的足迹鉴定专家看看,留地上的脚印到底是谁的。”
    严良表现出对自己的判断很确定。
    赵铁民缓缓点头:“好!”
    严良又道:“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个大问题。”
    “什么意思?”
    严良解释道:“对于凶手来说,最干脆的做法,他在绿化带旁袭击死者时,直接把他杀死,随后往绿化带树丛里一扔,走人。这才是对凶手来说最安全的做法。他何必要把人拖到水泥地上,费这么大周折,还制造出一场不留脚印的犯罪。他一定有他的犯罪逻辑,只不过我想不明白。所以呀,赵领导,”他抿抿嘴,“三年时间,专案组成立四次解散四次,不是单纯因为警方运气不好,一直没抓到,而是这凶手绝对不简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铁民吸了口气,神色更显凝重。
    严良笑了笑,缓和下气氛,道:“对了,你之前说变态佬涉嫌这场系列命案?”
    赵铁民恢复了平常神色,点头道:“没错。”
    “关于变态佬有哪些线索?”
    “我们掌握的直接线索和新闻里的差不多。这男人四十多岁,戴眼镜,身高体型都中等,嗯……就像你这样。”他瞧着严良脸上的苦色,笑了笑,继续道,“近几个月来,此人多次在城西一带,半夜挟持独自回家的年轻女性,拉到附近的草丛等角落进行猥亵。犯罪时通常戴个帽子,所以监控并没有拍到他的真实长相。受害人的事后回忆也只能得到个大概轮廓,五官并无大的辨别特征。此人多次作案后,派出所调取了附近的沿线监控,结果意外发现此人还好几次半夜跑到附近小区的电梯里拉大便。真是个标准的变态男。”
    “你说猥亵是指……哪种程度?”
    赵铁民皱皱眉,道:“就是掏出生殖器,对着女人的面,打飞机。”
    “强迫受害人替他打飞机?”
    “不,他自己打飞机,只是当着受害人的面,最后射到了受害人身上,除此外,他没有对受害人进行性侵,也没拿走受害人财物。”
    严良啧啧嘴:“真是心理够奇怪的。不过,凭什么认为他和命案有关?”
    “前天晚上12点不到,城西一个辖区的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报案,说她被人猥亵。那名女性在酒吧上班,当晚下班回家,末班公交车到站后,她独自一人沿着马路向前走,前面走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开始没瞧出异常,等快靠近时,男子突然向她冲过来,掏出一把刀,把她拉进了绿化带,随后进行猥亵。而我们的命案现场,离前晚的报案地点仅隔了几十米,法医尸检结果判断的死亡时间和猥亵发生的时间接近,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命案是那个变态男干的。”
    严良笑了笑,道:“我个人认为,可能性接近于零。”
    赵铁民张嘴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你说,凶手前四次犯罪中,你们调查了监控,都没发现他,也就是说,凶手把犯罪地点周边的监控都避开了?”
    “对,尽管监控有很多盲区,但每次犯罪把所有监控都避开,显然凶手在犯罪前做足了功课。”
    严良道:“命案的凶手是个高水平的家伙,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而那个变态男,没被抓住纯粹是因为他运气好,如果猥亵女性时刚好遇到路人,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公安局里了。尽管他犯罪时戴了帽子,但连电梯大便的事都被你们查到了,显然这家伙并没有多少的反侦查意识。这两个人的水平差太多了。”
    “你说的有道理。”赵铁民抿抿嘴:“那你说该怎么查?”
    “具体的细节我不想过问,但既然你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变态男的猥亵时间相近,我想,抓住变态男或许是个突破口。目前的情况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赵铁民笑了笑,望着他:“谢谢你。”
    严良道:“今天我谈了这么多我本职工作外的话题,单纯因为你答应抓变态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纯粹的吃饭,我不想再谈案件的话题了。”
    赵铁民叹息一声,不过还是点点头,尊重严良的选择。
    他今天回去多了两件事,一是让人核对笔迹,看看“本地人”三个字是否确实是孙红运本人写的。二是拖行痕迹中的孙红运的脚印,做一下身高、体重的鉴定,如果一致,那么脚印确实是孙红运的,如果不一致,那意味着是凶手穿了孙红运的鞋子留下的,也就是严良判断的那样。
    第三部分:无证之罪
    第十章
    今天一直加班到晚上九点多,郭羽才下班。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上了公交车,坐了半个多小时下站,向前走了一段是片夜排档。
    此时,昨天的那个黄毛和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围着一张露天桌子坐着,吃着烧烤,喝着啤酒。
    郭羽看到他们,就侧头往边上走,他可不想惹上这些人,昨天被狠狠打了一记后脑勺犹记在心,说实话,当时他很害怕,怕被那两个流氓群殴。
    几个小流氓今天倒没注意到他,因为黄毛的视线被走过的一个漂亮女生吸引住了。那姑娘穿着黑色的超短裙,大腿纤长,上半身穿着一件职业装的白色短袖小衬衣,看着应该是个公司的销售人员。
    在酒精的刺激下,黄毛不管女孩旁边还有个男朋友模样的人,肆无忌惮地对同伴大声笑道:“身材真好,屁股又圆又大,摸起来肯定很舒服啊!”同伴大笑起来,对着那陌生女生吹口哨。
    女生厌恶地瞪他们一眼,咒骂了句:“神经病!”
    “哈哈,嘴巴好泼辣,我喜欢。”小混混叫着。
    旁边的男朋友对她道:“走吧,别理这些傻逼。”
    正当两人要走,谁知刚刚男朋友说的话稍响了些,传入了这群流氓的耳朵里。黄毛当即站起来,喝道:“你妈逼,你他妈骂谁傻逼?”
    她男朋友并非想惹事,看着对方人多又来势汹汹,先自胆怯了,但在公开场合,又在女朋友面前,不想丢了面子,低声朝向空气说了句:“我又没说你。”
    “那你他妈的嘴里嘀咕个鸡巴?”黄毛冲到他面前,点着他的鼻子质问。
    女孩连忙拉过男朋友,嘴里冷哼一声,转头就快步走。
    “没种就别他妈拽!”黄毛见对方退了,以胜利者的口吻叫嚣一句,顺道又拍了一下那男人的后脑勺。
    男人当即回过身,道:“你干嘛?”
    黄毛见对方居然还敢回过来,走上两步继续指着那男的,道:“你他妈再多说一句?你他妈再多说一句试试看?”黄毛的同伙也纷纷站起身,走到了他们周围。
    周围人见起了纠纷,也都聚拢过来,口中劝着:“算了算了,没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双方都消消气。”
    男人面对对方五、六个混混模样的人,有些胆怯,不知所措。女朋友也害怕了,赶紧拉他:“算了,快走吧。”
    男人冷哼了声,转头走了。
    谁知,黄毛突然飞起一脚踹到男的腰部:“你他妈跟谁哼呢!”
    同伴见对方怯了,本来准备坐回去继续喝啤酒,不想黄毛这么忍不住气,对方都要走了,还扑上去踹一脚,怕闹出事。毕竟杭市城西一带的治安一向管得很严,连忙上去拉住他,口中也劝着算了,继续喝酒等等。
    男人在女朋友害怕的哭声中爬起来,什么话也不敢说,低着头,和女朋友两人快速走开。
    一旁看着的郭羽叹口气,这种流氓简直是社会的垃圾,但他对此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多叮嘱自己几句,下回遇到这几个,更小心点,千万不要招惹。万一惹了这种人,他把你暴揍一顿,就算派出所抓了他,也只能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关个一、两天,出来后还会找你麻烦。
    这时,突然有人走到他身旁问了句:“这几个家伙一直都这么坏吗?”
    郭羽转头一看,是昨天面馆里那个收养小狗的中年大叔,他点点头,语气显得有几分无奈:“这一片他们算是出名的了。那个人,”他示意黄毛,“好像叫小太保,算是他们的头了,经常这样。”
    “哦。”骆闻点点头,朝他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对了,师傅,你昨天拿回去的狗怎么样了?”
    骆闻转回身,道:“我看了下似乎都是皮外伤,应该过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了。不过我想大概是受了惊吓,反正到现在都缩窝里,基本不太动,给它买了牛肉条,好像也不太喜欢吃,水也没喝过,唔……真有点麻烦。”骆闻淡淡笑了下。
    “你以前养过狗吗?”
    “以前?”骆闻想起了八年前那条狗,不过那时他和那条狗接触的时间很短,他点点头,道,“养过几个月,后来狗丢了。”
    郭羽道:“你说狗不吃不喝,我觉得应该是到了陌生环境害怕,以前我养狗都是这样的,到新家头几天都胆子很小,过个三、四天, 惯了就会又吃又喝,而且你这条有点像土狗杂交的,以后食量可大得很了。”
    “哈哈,是吗,我养狗经验少,以后还要向你请教。”
    “我也很喜欢狗,只是现在住这里不方便养,下回等狗伤好了,你把狗拉出来玩玩吧,我会教狗一些起立、坐下、叼东西的动作,训好后可有趣了。”
    骆闻在杭市三年,除了单位里,很少跟其他人接触,也没有什么朋友。听郭羽这么说,他感到一份温馨的感觉,朝他笑了笑:“好的,如果真能那样,就太感谢了。”随后,骆闻转过身,眼光扫过了一眼那个黄毛,面无表情地走了。
    第十一章
    郭羽和往常一样,来到“重庆面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店里没其他客人,朱家兄妹正在收拾店面准备打烊。
    郭羽正要离开,朱慧如看见了他,跑过来招呼道:“你要吃面吗?”
    “呃……你们关门的话就算了。”他微微侧过头,面对朱慧如,他总是害羞不敢直视。
    “没关系,不差这么一会儿。”朱慧如很热情。
    “嗯,那请给我来一碗馄饨面。”
    朱福来进厨房烧面,朱慧如坐到了他面前,好奇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好像经常挺晚的?”
    郭羽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他略低着头,像是面对老板的表情,老实地回答着:“公司有时候要加班,没办法。”
    “你做什么工作的?”
    “开发,唔,就是程序员,电脑里编程序写代码的。”
    朱慧如拿出手机,把玩着道:“像手机里的游戏,就是用代码写出来的?”
    “嗯,不过我不是做手机这块的,我做的是网页上的一些程序,就是你电脑上网时会用到的。”
    “哇,好厉害,我就是以前不会读书,觉得读书好难,你肯定学了很多才这么厉害的。”
    第一次有人夸自己“厉害”,郭羽笑着低下头。
    两人聊了一阵,很快面做好了。朱慧如一直坐在他对面,他吃得很忐忑,似乎生怕大口吃,难看的吃相落入她的眼里。他感觉这一刻很温馨,也许……也许她对自己也有好感?可是他始终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现在的他,养活自己尚且紧凑,对于未来,他没有太多的想法。
    这时,黄毛独自走到了他们店口,朝朱慧如道:“喂,美女,弄个蛋炒饭,待会儿你送到河边公园那儿来。”
    朱慧如看到这家伙,当即皱起眉头,表示出了厌恶:“我们店关门了,今天不做了。”
    黄毛瞪着眼指着郭羽:“这不刚做了吗,怎么轮到我就不做了,什么意思啊?”
    “今天饭没了,没法做蛋炒饭。”
    “饭没了面也行,赶快送来。”
    “面也没了。”朱慧如显然不想做他这单经常不付钱的生意。
    黄毛怒道:“你什么意思啊你!”
    朱福来闻声连忙跛着脚从里屋跑出来,连声道:“有的有的,您稍等,我去做。”
    “哥!”朱慧如重重叫了声。
    黄毛抛下一句:“美女,我有事先走,等下你给我送到河边的公园来,一定要你送来。放心,不会少你钱,顺便把前几次的钱一起付了。”说着,他掏出一张一百块,放在桌上,又道,“多的零头下次吃面时算。”说完就走了。
    朱慧如不情愿地站起身,拿过一百块,放进抽屉里,抱怨道:“哥,这神经病烦死了!”
    朱福来劝慰着:“哎,没办法,做生意只能多忍着点。你要不愿送,等下我送过去吧。”
    “算了算了,你腿脚——”朱慧如看着哥哥的瘸腿,道,“你还是留店里整理一下吧,我送去好了。”
    郭羽凝神了片刻,小心地低声问:“他为什么要你把外卖送到河边的公园那里?”
    “谁知道搞什么鬼。”朱慧如嘀咕一声,想起前几次送外卖,这黄毛对自己动手动脚的,送到河边,万一他想……应该不至于吧,这流氓是本地人,不会这么大胆吧?还是以防万一的好,朱慧如系上腰包,然后走到抽屉那儿,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她偷偷地拿出一把水果刀,放进了腰包里。
    很快,蛋炒饭做好,朱慧如熟练地打包好,拿着外卖往西面一条河旁的公园处走去。
    郭羽心中担忧她一个女生送外卖到这么偏僻处给一个流氓,他不放心,可是他又能保护得了她吗?想了一阵,还是鼓起勇气,把面钱留在桌上,也往河边的公园快速走去。
    第十二章
    面馆门前这条路往西走到底,大约七、八百米左右的路程,是条景观河,河两边都是草地和人工种植的树木。那个所谓的公园其实只是社区架了一些铁质的健身器材,供市民锻炼。冬天来这里玩的人比较多,夏天的河边,蚊虫很多,尤其晚上更甚,所以很少有人来。此刻又已夜深,这里更是寂无人声。
    朱慧如独自提着外卖,走到公园处,看到黄毛正踩在扭腰器上左右晃着,她没好气地叫道:“喂,外卖给你送来了。”她放下塑料袋就准备走。
    黄毛叫道:“别呀,美女。”他一手握着一听啤酒,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今天难得凉爽,咱们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好不好?”
    朱慧如懒得搭理他:“我没空,要回去睡觉了。”
    “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就聊一小时好啦,你看得出,我很喜欢你的。”黄毛腆着脸,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
    “我真的走了。”朱慧如皱眉抛下一句,她一点都不想跟这流氓纠缠。
    “哎呀,你这么不给面子吗?”他走上来,拉着她手臂,“一起喝点酒,你看我买了一袋啤酒,就是想跟你多聊聊。”
    “放开我!”朱慧如叫着,开始挣脱。
    黄毛格格笑着,把她往里面的草地上拉。
    朱慧如被他一路拖到河边,用力地拍打他的手:“放开!放开!你这样我报警了!”
    黄毛手被她拍得发痛,又加上酒精刺激,恼怒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遍,一起喝酒聊聊怎么了!你别这么拽我告诉你!你坐下!”
    朱慧如用力扭动手臂,挣脱开,正要逃,黄毛抛下啤酒,两只手一起抓住她:“今天老子非亲亲你不可!”说着,嘴巴就往她脸上凑。
    “你放手!你放手!”朱慧如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拉开腰包,掏出水果刀,顶到他胸前:“你再弄!你再弄我捅过来了!”
    黄毛退后一步,浑身散发着酒气,冷笑地看着她:“有性格,漂亮!”说着,又开始向前逼近,想要把刀夺过来。
    朱慧如慢慢后退,和他保持距离,眼中充满惊恐:“你……你再过来,我真不客气了。”
    黄毛依旧嬉皮笑脸地道:“你这样是想谋杀亲夫吗,哈哈,把刀给我吧,坐下来一起喝酒,哥哥会很疼你的。”
    “别过来,你别过来。”
    突然这时,黄毛猛地向前冲,朱慧如本能地害怕闭上眼睛,拿着水果刀向前乱刺。下一秒,她感觉手上有一股热流,睁开眼,赫然看到黄毛的胸口和肚子上有三个血窟窿,其中胸口的那个血洞正一股股往外喷血,甚至溅了她一身。
    朱慧如“啊”一声叫,慌张推了黄毛一下,颤抖地往后逃几步,黄毛整个身体竟直直向后仰面躺倒,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呻吟。他倒下后,出现在朱慧如面前的,是郭羽瞪大的眼睛,他手里还举着一块石头,看到黄毛倒在血泊中,郭羽瞬时吓得面无人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郭羽颤抖的眼神望着躺地扭动着的黄毛。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眼见朱慧如受辱,想冲上去帮忙,可他从小到大没打过架,他是个怯弱的人,他不敢跟黄毛对打,他鼓足了所有勇气,抛开了黄毛日后找他麻烦,报复打他的可怕想法,捡起一块石头从旁跳出来冲上去砸黄毛的头。
    可这一砸,使得黄毛向前冲去,朱慧如以为黄毛要强行夺刀,本能地凭空乱刺,结果把黄毛扎出了三个血洞。
    这一秒,空气中安静得能听见蚊子的叫声,两人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心中没有半分的预期和准备。
    他们俩都是想着快点摆脱黄毛,谁也没想到会酿成如此惨剧。
    黄毛会死吗?即便不死,以后的日子他肯定会报复呀。而且,这……这要赔多少钱?
    可就在两人瞪大眼睛,头脑一片空白之际,朱慧如瞥见了草地前此刻正站着一个人,她瞬间吓呆了。
    那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随即朝他们笔直地走过来。
    第十三章
    骆闻站在草地前停留了片刻,随即快步跑了上来,看到躺在地上满身是血、手脚尚在一阵阵抽搐着的小流氓,愣了几秒,转头对这对早已吓傻的男女厉声叫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啊!”
    朱慧如一言不发,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
    郭羽抽动着嘴巴,颤声道:“快……快送医院。”
    骆闻蹲下身,看了几眼小流氓,叹口气:“心脏破了,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郭羽重复着这句话,看着小流氓手脚渐渐停止不动,忍不住眼泪直流下来。
    骆闻看着他们两人低头哭泣,抿抿嘴,道:“你们还是快点报警自首吧。”
    “报警自首……”郭羽愣了一下,随即站立不稳,一把跌倒,“是……是他先要来非礼她的,这个应该算正当防卫吧?这样……这样要坐牢吗?要……要赔多少钱?”他显得头脑混乱,彻底不知所措。
    骆闻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听真话吗?”
    他痴呆地点点头。
    “我看到尸体头上有破口,身上被扎了三刀,并且一刀扎破肋骨,刺入心脏。通常情况下,肋骨很坚硬,很不容易被刺穿。死者头上被砸,身上又刺了三刀,甚至刺破肋骨,有这样的正当防卫吗?恐怕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了。”
    郭羽痛苦地叫道:“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就是他先非礼她的,这怎么不是正当防卫啊!”
    骆闻无情地摇摇头:“警察是看证据的,在尸体的直接证据面前,是否会采信你的单方面口供,不好说。”
    “这!”郭羽感觉想呕吐,他紧紧闭上了嘴,感觉整个世界一片灰暗。他想起他微薄的收入,他想起他在农村的父母,他想起他那个残疾在家、需要人照顾的妹妹。他感觉人生突然失去了颜色。
    骆闻看着两人,暗自叹息一声,撇着嘴摇摇头。
    突然这时,郭羽睁亮眼睛,望着骆闻,道:“人是我杀的,我看到他要非礼她,就跑上去砸了他的头,又捅了他几刀,不关她的事!”
    这句话说完,骆闻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此刻刀还在朱慧如手里,朱慧如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而郭羽身上手上没有半点血。他要替她扛罪吗?
    朱慧如同为惊讶地看着郭羽:“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
    “没……没为什么,就是我干的,不关你的事,你要好好生活。”他慌张地低着头,手里摸出手机,“我……我现在就报警,我……我现在就自首。”
    “不不,这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明明是我杀的,不是你杀的!”朱慧如连忙叫道,同时,脸上更是泪如雨下。
    “小伙子,等一下,”骆闻冷静地叫住他,“你说人是你杀的,刀为什么在她那儿,她身上为什么都是血,而你身上没有?”
    “这……”郭羽一下子愣住,反应过来,即便自己这么说,警察也不会相信的。
    这时,朱慧如突然停下哭泣,缓缓道:“人是我杀的,大叔也看见了,可以作证,刀在我手里,我身上全是血,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骆闻再次大吃一惊,尽管他刚刚并没有看见他们杀人的那一刻,不过以他的专业眼光看得出,小流氓被杀与两个人都有关系,并不是某一个人单方面杀的。
    他看向两人:“你们都想包庇对方?”
    两人都闭嘴没回答。
    “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郭羽微红着脸,摇摇头:“不是。”朱慧如也同样予以否认。
    骆闻看着郭羽:“那么,你很喜欢她?”
    郭羽一愣,随即低下头,然后,极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朱慧如惊讶地看着他:“你喜欢我?为什么你没告诉过我?”
    “我……”郭羽说不出话。
    “我明白了。”骆闻叹口气,“人是你们两人一起杀的,尽管是场意外,对吗?但我实话实说,这样的现场不可能让警察认为是正当防卫,不过早点报警自首,把当时的情况向警方说清楚,也许可以被判过失杀人,或许……应该会减免一些刑责。我需要提醒你们,不要想着替对方揽罪,因为那样做的结果纯属徒劳,而且如果那样一来,即使你们之后再把当时情况说出来,警方也会怀疑真实性的。”说完,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他不想多惹事。
    走出几步后,他听到郭羽低声痛苦地念叨着:“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他回头,看到两人呆坐在原地,眼中充满了绝望,他唏嘘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再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两人依旧如此,他又咬咬牙,再向前走出几步回头看,两人还是如此,他的心突然重重收缩了一下。
    两个年轻人的人生轨迹,就因这个晚上的一场意外,就因一个小流氓的惹是生非,而彻底改写了吗?
    即便轻判,关个七、八年,可是他们这年纪,这个最珍贵的青春,就因此蹉跎,出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纠结了几下后,终于这一次,冲动战胜了理智,他骤然转过身,快步走到两个人面前,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果,如果还有其他的挽回办法,你们想尝试吗?”
    说完这句,骆闻自己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曾经省厅刑侦专家组成员,宁市公安局的刑技处长,四十多岁就荣获公安部物鉴学科研进步一等奖的天才,法医和物鉴两项业务的双料全能专家,这一次,决定用自己的能力,改写两个年轻人无助的命运,他准备制造一场无证之罪,一个永远破不了的案。
    第十四章
    “什么挽救办法?”郭羽急迫地问。
    “嗯,”骆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比如,对现场处理一下,来证明这个人的死和你们俩没有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过你们的生活。”
    “这个……真的可以吗?”一瞬间,郭羽心中害怕、犹豫、茫然、憧憬,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他想到在农村的父母还有残疾的妹妹,如果他入狱,家中不但没有了主要收入来源,以后出狱后,他也完全无法胜任程序员的工作,到时还能怎么赚钱?回家种田吗?更何况,他看新闻知道,出了这种事,民事赔偿对他来说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都看不到头的天文数字。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不用承担责任……他真希望这几分钟的时光可以倒流一遍。
    朱慧如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我们逃走躲起来?”
    骆闻摇摇头:“不是逃走,而是把现场与你们有关的一切因素处理一下,而知道你们杀人的,只有你们俩和我,如果三个人都不说,警察就查不出来了。”
    郭羽还在权衡着,不置可否:“如果最后警察还是查出来,那我们本来是过失杀人,不就变成故意杀人了?到时再也说不清了。”
    骆闻点头道:“没错,确实是这样。但警察最后查出是你们杀人的唯一可能就是,你们俩自己告诉警察了。”他看了眼两人,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继续道,“只要你们俩坚决保密,那么这个案子警察将永远查不出。”
    郭羽吞吐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骆闻很认真地道:“因为我曾是一名法医,我对警察怎么查案一清二楚,我有能力改变案发现场。”
    郭羽和朱慧如面面相觑,两人都拿不定主意。郭羽心中想着如果自首,至少也要做七、八年牢,还有对他而言天文数字般的民事赔偿,这辈子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再糟糕还能怎样?不如试一试?可是他心里又有个疑问,这个陌生的中年大叔仅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而已,为什么要帮我们。便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骆闻平静地笑了下,道:“我觉得你们不该遭受这种磨难。”他又看了眼朱慧如,“谢谢你送的小狗。”
    郭羽还在犹豫不决,朱慧如突然抬头道:“请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骆闻严肃地道:“在你们下决定之前,我请你们最后再考虑清楚一个问题。如果未来警察找到你们,你们敢不敢对着警察撒谎?”
    “对警察撒谎?”郭羽结巴地重复他的话,他从没接触过警察,在他概念里,警察是天神般英明的存在,对警察撒谎都会被识破的。
    朱慧如却毫不犹豫地直接问:“怎么撒谎?”
    骆闻道:“怎么撒谎是技术层面的考虑,我自有安排。关键问题是你们敢不敢撒谎。如果不敢,或者觉得自己到时一定会怯场,请忘掉我们刚才的对话,去自首吧。因为我并不想做一场无用功,那样唯一的结果是,你们俩判得更重,我也会被拖累进去。我们三个,都会被判刑。”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朱慧如坚定地看着骆闻,道:“我敢!”她瞧向了郭羽。
    郭羽咬咬牙,道:“我也敢。”
    “决定了?”
    “决定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倘若现在自首,这辈子的人生已经毁了。如果冒险一试,说不定会有转机。再糟糕也无非是多坐几年牢的问题。人生只能活一次,年纪轻轻就将未来的大门全部关上,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两个年轻人都不想自己的人生因此而突然划上句号。
    “好!”骆闻看了眼手表,“我们的对话已经浪费了四分钟,幸好这四分钟里没行人走进这里。接下来马上动手,我需要你们完全听我的指挥。”
    第十五章
    骆闻问清了两人名字,从挎包里拿出一副黑色的胶皮手套,戴自己手上,随后道:“我把尸体拖到旁边的树丛里,避免尸体过早被人发现。——”
    郭羽忙问:“我帮你一起抬吧?”
    “不,一起抬就会出问题了。”他解释道,“因为现在尸体死的位置,地上流了很多血,案发地点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两人一起抬到树丛里,从案发点到树丛,没有拖行痕迹,警察会发现是两个人一起抬的尸体,有理由判断此案有同伙。而我一个人拖过去,故意留下明显的拖尸体痕迹,就能避开这一点。”
    郭羽和朱慧如连连点头,此刻郭羽心里才逐渐相信这人比他们“专业”。
    骆闻又道:“郭羽,你找块石头,把地上有血的草地先翻过来,不要让人一眼就看到这里流了很多血。”
    “这是为什么?警察最后还是会发现这里的血的吧?”郭羽不解。
    “你们知道太多细节的话,在将来面对警方问询时,可能吐露出你们不该知道的信息,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们。”
    朱慧如道:“那我做什么?”
    骆闻道:“你手上有不少血,不要碰任何东西,你先到河边洗干净。”
    “我身上的衣服怎么办?”朱慧如的紫色小衬衣上,也有不少血,尽管晚上看不太出,但近看会很清楚。
    “不急,等下我自有办法。快,你们两人必须争取时间。”
    骆闻刚准备把尸体拖起来,朝树丛方向拉,郭羽关切地道:“您……这样直接走进去,会留下您的脚印的吧?”
    骆闻边拖边回答:“你不用管,我有额外的处理办法。”
    时间争分夺秒进行着,骆闻还在树丛里检查尸体,朱慧如洗完手跑了过来,道:“我手洗好了。”
    骆闻从尸体口袋中找出一只手机,低头专注地看着,嘴里道:“我记得外边的草地上有盒外卖,是你送来的吧,你去把外卖拿过来,还有这家伙的一袋啤酒和地上的一个空啤酒罐。你走到草地外围时小心点,如果外面路上有人经过,就先不要过去,等人走了再过去拿。”
    朱慧如连忙按吩咐照做。她拿了那袋没动过的外卖后,又捡起一袋啤酒,把地上的那个空啤酒罐扔进袋子里,拿着跑过来,结果因树丛距路边太远,路灯根本照不到,几乎完全漆黑,朱慧如又因太过紧张,快到骆闻跟前时,脚上绊了一跤,摔倒了。那袋啤酒全部滚了出来,朱慧如连忙伸手捡。
    骆闻道:“不要捡。”
    朱慧如立即停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已经碰过了好几个啤酒罐。
    骆闻道:“也没关系。你碰过啤酒罐,会留指纹,等下我会抹干净的,不必担心。”
    “我记不清摸过哪几个了。”
    “我会把每个都处理过的。”
    可是有一个啤酒罐滚到了一棵树后面。
    这时,郭羽道:“我处理好了。”
    骆闻停下看手机,站起身,快步走出树丛,看了一下地面,基本差不多,道:“那把水果刀交给我处理。”
    朱慧如把刀交给了他。
    骆闻又道:“从刚刚意外发生到现在,大概十分钟了,你们的时间很紧张,必须抓紧,一些该让你们知道的信息暂时不解释了。你们来这里是走哪条路,面馆门前的这条路?”
    “对。”两人都点点头。
    “这段路就中间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个监控,我不清楚监控的具体视线范围,但要做好最坏打算,监控把你们过来的情景拍下来了。你们回去如果绕监控避开了,反而会显得可疑,还是如正常的路线回去为好。朱慧如衣服上有血,尽管晚上远看看不出,但仍须防路过的人注意到。所以郭羽你背朱慧如回去,这样她胸口上的血就看不到了。你背她的理由是她的腿受伤了,为防警察调查,必须假戏真做。朱慧如,现在我需要把你腿弄伤,请你准备好。”
    “啊,一定要这样吗?”郭羽脸上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反而是朱慧如微微皱了下眉后,马上点点头坚强道:“没关系,我忍着。”
    “好,得罪了。”骆闻很果断地捡起地上一块石片,直接朝她膝盖上重重刮了过去。瞬时,一层皮刮破,血快速渗了出来。接着,他又拿起块石头狠狠地在朱慧如脚腕处敲击了一下。朱慧如闷哼了一声,不过坚强地忍住了痛。
    骆闻把割破皮的石片交给郭羽,道:“你们走到草地外围时,寻个容易摔跤的坡地,把石头放坡地上,不管谁问,都说是在那个地方摔的。现在,郭羽你背起朱慧如,按原路走回去。对了,朱慧如,到家时你要避开你哥,先去换好衣服,不要让你哥知道这件事。一方面他会担心,一方面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有办法做到吗?”
    朱慧如道:“可以,我先给我哥打个电话,说我摔了一跤,先不去店里,直接回家换衣服。”
    “嗯,那样最好。到家后,郭羽你去小区侧门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给她买点基本药品包扎下,记住,一定要去那家便利店,最好多说几句话,让营业员对你印象深刻。”
    郭羽忐忑道:“这样……这样就完了?”
    “当然没有,我这里还需要再处理,你们先回去。你们俩都住小区里的吧?”
    “对。”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骆闻道:“你们各自住几幢几单元告诉我,今晚两点整,我会开车来接你们去我家,告诉你们如何应付接下来的调查。你们下楼不要惊动任何人,可以吗?”
    两人都把住址留给了骆闻,心中虽然还有不少的疑虑,但看到这位中年大叔让人充满信赖的眼神和眉宇间隐隐的一份自信,他们也安心了不少。
    但愿这一切能如大叔说的那样吧。
    两人走后,骆闻抿了抿嘴,对于现场的处理,他有十足的把握,唯独担心两人太嫩,在接下去面对警察的调查中,会露出马脚。那样一来,连他自己都会牵涉进去。自己的那个做了多年的计划也会面临破产。
    帮助这对无关的陌生男女,是否太多事了?
    骆闻心中也感觉一阵莫名和怅然,也许是觉得他们的遭遇其实是自己的错?也许是因为自己犯罪太多,所以想做件好事吧?可是这件所谓的“好事”,也是一种犯罪。
    算了,反正帮都帮了,那就帮到底吧,给他们换一个崭新的未来。
    第十六章
    晚上两点,骆闻开着他的奥迪越野车,依次载了郭羽和朱慧如,离开他们的小区,绕开监控,开往自己所住的小区。
    “这奥迪Q7,要一百多万吧?”郭羽坐上车后,左顾右盼。
    “嗯。”骆闻应了声。
    “这……这是你的车?”郭羽很惊讶这个帮助他们的中年大叔居然这么有钱。
    “嗯。”
    “真有钱。”郭羽显得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骆闻苦笑一下,没说什么。
    他从来是个对物质利益看得很淡的人,并不在乎开什么车,住什么房子。以前他还是个法医时,由于他有高级技术职称,属于技术性人才,收入远比普通警察高得多,还有公安部和省厅的特殊津贴,可他生活一直都平平淡淡,从来不去想怎么花钱。按他的级别,单位可以给他配辆高级车,他谢绝了,因为他不会开车。单位领导甚至说给他单独配个司机,他也谢绝了,因为他不想招摇。直到三年前辞职后,他才特地去学了车,又买了这辆车。
    很快,车子开进了一个当地有名的高档小区,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骆闻道:“下车后,你们跟着我走,必须跟在我身后。因为地下车库里有几个监控,我知道监控位置,带你们走会绕开监控。待会儿我坐电梯,你们不要坐电梯,我家在七楼,你们俩从楼梯走上来。同样,电梯里也有监控,为的是不能让监控拍到你们。尽管警方最后查到这里的监控的可能性极小,但如果出现万一的可能,查到我们三人半夜在一起会无法解释。所以,谨慎起见,还是多费些功夫吧。”
    “您为什么对哪里有监控都一清二楚?”郭羽问道,他想起之前骆闻说面馆门口那条路上,只有十字路口有唯一一个监控,叮嘱他一定要背着朱慧如走过去。
    骆闻敷衍地笑了下:“大概职业病吧。”
    郭羽和朱慧如渐渐愈发感觉面前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他想到的事,他们根本想都没想过,便不再有疑惑,完全按照骆闻的指示做。
    郭羽和朱慧如从楼梯走到了七楼,坐电梯上来的骆闻已经打开了门,伸手示意请两人进去。
    房子很大,显然要花不少钱,不过装修简单得几乎可以用寒碜来形容。地上铺着常见的廉价白色大瓷砖,墙面是最简单的白色涂料粉刷的,没有贴过墙纸,连通常的背景墙、张贴画都没挂,网线、电视线随意铺在地上,沙发等家具也都是很普通的布艺材料,窗帘用的是办公室里常见的单调的遮光帘,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两个床头柜,连个电视机也不放,床上只有一条被子,客厅里倒有台电视机和电脑。
    郭羽看了一圈,好奇道:“这房子您刚买的吗?”
    “也不算吧,买了好几年了。”
    “那……那怎么不装修一下?”
    骆闻尴尬道:“这不是装修过了吗?”
    “这个……”两个人都有点无语,这装修和他们出租房的差不多,甚至比出租房的还差。
    骆闻挠挠头笑道:“我不太懂这些,反正我一个人住,能住就行了。”
    朱慧如打量着房子,她很快注意到了墙上的唯一一件装饰物,是个很简单的相框,里面塞着一张小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里面的男人是这大叔年轻十岁的模样。朱慧如示意照片道,“这……这是您太太和女儿吧,她们怎么不在家?”
    她刚问完又觉后悔,她看到卧室床上只有一条被,其他房间都空着,就说明他太太和孩子并不在这房子里住。也许是离婚了吧,这样问难免有探听他人隐私的嫌疑。
    听到谈及妻女,骆闻目光黯淡了一下,道:“我老婆和女儿多年前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他背过身,吸了口气,随即又道,“不聊这些了,我给你们倒杯水,等下还有重要事情要说。”
    他走进厨房,随即传来他惊慌失措的声音:“哎呀!”郭羽和朱慧如都大惊,忙一起跑过去看。
    骆闻一脸苦涩地望着地面:“这……这小狗,怎么又到处乱拉?”
    那条小土狗,此刻正缩在一角,紧张地望着三个人,地上到处是东一滩,西一块的大小便。
    骆闻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他只会处理犯罪现场,对动物的“犯罪现场”,他压根束手无策。
    郭羽和朱慧如都笑了起来,朱慧如马上找来纸巾,帮着打扫,郭羽则说了小狗崽的脾性以及如何训练定点大小便的问题。骆闻一连声谢谢,在两人的帮助下处理完毕后,才算恢复了平日里的骆闻,引两人到客厅坐下后,开始了今晚的主题。
    第十七章
    骆闻先看向朱慧如道:“那把水果刀哪来的?”
    “店……店里的。”思绪回到今晚的事后,朱慧如难免再次惶恐不安。
    骆闻很平静地道:“我看这把刀好像挺新的,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知道吗?”
    朱慧如回忆了下,道:“大概一个多月前,我哥在店对面的小超市买的。”
    “一共买了几把?”
    “就这一把,买来削水果的,没用过几次。”
    “这把刀通常放在外面,还是放在抽屉里?”
    “抽屉里。”
    “你哥平时用这把刀吗?”
    “没怎么用过。”
    “今晚你带刀他知道吗?”
    “他应该没看到。”
    “那他知道这把刀放在抽屉里吗?”
    “知道,不过我想他不太注意这些小事的。”
    “哦。”骆闻点了点头,便不再问水果刀的事,接着,他又让两人把今晚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思索片刻,道:“那时小流氓是一个人来到店里,叫你送一份外卖到河边?”
    “是的。”朱慧如点点头。
    “情况似乎比我预期的更要好些,照此情况来看,知道小流氓要你送外卖这件事的人,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你哥。”他抿抿嘴,继续道,“不过不能抱以侥幸。郭羽,你说之前你看到他和另几个人一起在吃夜宵?”
    “对。”
    “那么也有可能,实际上他和几个朋友吃夜宵时,曾说过待会儿要来找你。这样情况的话,如果警察问起,你说昨晚没见过这人,就很容易引起怀疑并揭穿了。所以,如果警察问起,你完全一五一十地照实说。”
    “完全照实说?”朱慧如微微张着嘴。
    “对,如果警察将来调查到你们两人,所有的事全部照实说,唯一要撒谎的,仅仅是杀人这个片段。郭羽,你喜欢她吧?”骆闻看向郭羽。
    郭羽红着脸,低下头,一言不发。今晚之前,他从来没有向朱慧如表示过半分好感,现在这大叔却这么直白地问。
    骆闻笑了下,道:“对,就是这个状态,警察如果问了,你也最好是这个状态,心里喜欢,却害羞,说不出口。”
    朱慧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骆闻很认真地道:“如果你直接承认,就不符合你的性格了,有经验的警察会通过调查你的周围人,了解你的性格习惯,你表现不正常,就会引起怀疑。所以,你们两人,所有的说话,包括撒谎的话,都要保持平时的状态,不要故意添油加醋。”
    两人都点点头。
    骆闻继续道:“我先把整件事的基本经过讲一遍,稍后我会把每一处的细节,包括警方可能问到的所有问题全部告诉你们,教你们该如何回答,不光是内容,还有回答时的语气。这些都很重要,虽然很繁琐,但是必须的。我看得出你们两个都是脑子灵活的人,脑子很死的那种人,教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明白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朱慧如想着他哥应该算是大叔口中的永远教不会的那种人吧。
    骆闻道:“晚上十点多,那个小流氓到你们面馆,要你送一份外卖到河边。你虽不情愿,但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去了。此时在吃面的郭羽,由于他心里偷偷喜欢你,听到了小流氓的话,担心你出意外,所以在你走后,他想了一阵,决定跟过去看看。你把外卖送到河边后,小流氓想非礼你,你挣扎逃脱,结果摔了一跤,此时郭羽路过,小流氓看到有人来了,就逃回河边去了。你的腿摔破了一层皮,并且扭到筋了,很痛,试了很久,发现根本没法走路,郭羽只好把你背回去,后来又去便利店买了药水和纱布。整件事就是这样。”
    “这样就好了?”郭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只是基本上的大致情况。具体细节和各种可能问题的应答,我稍后再教你们。”骆闻拍了下头,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
    他戴上一副胶皮手套,返身拉开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两叠半的百元大钞,又拿出两双崭新的胶皮手套,看了眼完全不解的郭羽和朱慧如,道:“这里一共是两万五千元,你们两人帮忙,戴上手套,把每张钱折成一个桃心。——我不会折纸,我想你们应该会。这是很重要的一环,你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照做就行。戴上手套是为了钱上不留你们的指纹,一张人民币上有很多人的指纹,但为了最大限度地不留瑕疵,一个指纹不留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俩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骆闻的用意。
    骆闻解释道:“这是有关犯罪现场的处理,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们原因。如果你们知道了太多的细节,当面对警察问询时,透露出你们不该知道的信息,那样将非常危险。你们两人只需要知道我告诉你们的这段撒谎的话,以及与之有关的各种问题的回答,你们不要试图去探听案情。尤其明天尸体被人发现后,附近一定有许多人在谈。你们只须记着街头巷尾议论中的故事版本,而不要去想着真相。”
    他进一步解释道:“大凡任何一起命案,警方要查出真相,无外乎三要素。人证、物证、口供。所谓的完美犯罪,通常情况下属于零人证、零物证、零嫌疑人的口供。今晚的事,人证,只有我,只要我不说,就没有第二个人证。物证,我已经完全消灭了,只剩把钱折成桃心一项。所以,最大的风险还是在于口供。”
    “倘若将来某一天,警察亲自向你们两人进行问询,有经验的警察会各种套话,把你们两人各自说的话汇总起来,看看是否有矛盾的地方。有同伙的共同犯罪中,通常情况下,伪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发现。”
    郭羽和朱慧如都脸色一变,充满了紧张。
    骆闻笑了笑,道:“我们稍加反向思考一下,为什么伪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发现,把原因堵上,不就可以了吗?一种情况下,你们两人各自的口供合并到一处,有逻辑漏洞,比如两人回忆出来的事情发生的先后时间、顺序不一样。这点我给你们的口供不存在这个问题,只要你们事发前的经过完全按照实际情况描述,事发阶段的口供完全按我提供给你们的,不要自己添油加醋,也不要自己发挥任何想象,记住,不要有任何的添加想象,所有的想象都是多余的,只会带来麻烦。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和你所知情况不同的时候,不要试图替警察思考。警察问一条,你答一条,千万不要警察问一条,你答上三条,话多了很危险。第二种,警方通常会说同伙已经招了,此时,心理素质不好的犯罪者,往往就会心理瓦解,在警方的一番‘早点交代可以从宽处理’的开导下,很快露出了马脚。我之所以选择帮助你们两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你们两人都有为对方替罪的心。不像其他共同犯罪者,当警方欺骗一人说对方已经招了,并且说对了几处犯罪细节后,他就心理奔溃,相互拆台交代了。记住,你们两人既然都想保护对方,那么无论警方怎么问,你们都不能坦白。即使他说对方已经交代,甚至很多犯罪细节也说对了,你们依旧不要相信。你们要相信彼此,对方一定会坚决不说的,你只有不说才能保护对方。否则,一个人交代,我们三个都完蛋。”
    骆闻极其郑重地看着他们,他们两人也认真地点点头。骆闻知道,这一环,是最危险的一环。只要这一环过去了,两人都将平安无事。
    郭羽问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找到我们?”
    骆闻笑了笑,道:“也许会找,也许不会找,也许即便找到你们,也是当成普通周边群众了解一下有没有线索,而不会把你们当成嫌疑人。”
    “如果……如果其他人知道我给那个流氓送了外卖,警察……会不会很严重怀疑我?”朱慧如有点忐忑不安。
    骆闻道:“一开始有可能会,但很快就会放弃——如果他们是合格的警察的话。”
    “为什么?”朱慧如很好奇。
    骆闻神秘地笑了笑:“如果他们业务素质够专业,会发现你们俩有不在场证明的,以及你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犯罪时间。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根本不会把你们当成嫌疑人。”
    “什么!”两人都睁大了眼睛。两人明明去了现场,而且骆闻说他们俩被监控拍进去了,怎么还会有不在场证明?
    第四部分:天才设计的不在场证明
    第十八章
    早上九点,河边公园外的人行道上,站了不少围观群众。
    区公安分局刑侦二中队的队长林奇带人穿过警戒线,一到现场,他就对先来的手下吼了起来:“搞什么!你们怎么保护现场的啊!”
    整片草地上,到处是烟头,还有各种各样的脚印,甚至石头都被翻起来了,还有不少旁边树上折断的枝条。
    侦查员小宋无奈道:“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啦,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都跑进来了,连乞丐都来了走了好几拨,地上踩得一团糟,脚印根本没办法提取。”
    “该不会这帮白痴的老百姓连尸体都动过了吧?”
    小宋道:“那倒没有,我问了现场的目击者,尸体这块区域只有两个人走进去了,看到有具尸体连忙跑出来报警了,其他人没进去过。这些人他们都是来捡钱的。”
    “捡钱的?”林奇茫然不解地瞪着眼睛。
    小宋摊手道:“是啊,最开始是早上四点四十分,清洁工在附近扫地,地上捡到了一个用一百块折起来的桃心,后来又接连捡到好几个,再后来发现这片草地上散落着很多用一百块折起来的桃心,还有一些硬币、五块十块的散钱,周围早锻炼的、上班的、路过的人全都跑过来捡,有些钱是扔在树上,还有的是塞在石头下面的,所以这片草地都快被他们翻个遍了。再后来有两个走到树林里的人弄开地上的落叶时,发现了下面盖着的尸体,连忙吓得跑出来报警了。”
    “尸体是这样被发现的?”林奇有些瞠目结舌,他早上刚上班去单位,中途接到电话,直接赶现场来了,对发现尸体的细节并不清楚。
    “是啊,地上这么多散落的钱也许和案子有关系。钱全部折成桃心,或许是求爱表达用的,也许是这男的出轨了,女方杀了他,把当初的定情信物当场抛掉了。”小宋充分发挥了言情剧的想象力,把现场的线索“完美”地串联在一起。
    如果骆闻听到这话,想必也会很吃惊,他压根没想过这套剧情,之所以他要把钱折成桃心,散落在四周,是想让路人找得吃力些,这样人一多,而且乱翻乱走,就把现场彻底破坏了。如果直接是整张的百元大钞,不经折叠,说不定第一个见到的清洁工很快就把所有钱都找到捡走了,现场也只多了清洁工一人的脚印,破坏很不彻底。那样,这两万五千块就真打水漂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不但把一些钱扔树上,塞草丛石头里,还扔了些他的散钱,这样一来,想把所有钱都捡完,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并且地上有白捡的钞票,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能让早起的路人、早锻炼的大妈大爷疯狂了,一人捡钱,马上就会引来一大波人。
    郭羽和朱慧如做梦都想不到,骆闻竟然会用两万五千块的真金白银为他们两个陌生人伪造现场。
    林奇瞪了他一眼,小宋是个新警察,没接触过几次大案,想法莫名其妙也不足为奇。他冷哼了声,领着法医到了树林前。法医拿出专业设备,对地上附近的各种信息做了拍照,确认了一遍,没有遗漏信息,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尸体旁有两名警员在看护,现在是夏季,只过了一夜,尸体已经发出了一阵难闻的恶臭。当然,林奇这些老刑警对此早有了免疫力,司空见惯了。可是走到尸体旁,林奇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凶狠,这得多大的仇啊!”
    尸体的无袖衫被割破,扔在了一旁,凶手心脏处有个破口,大量血渍在周边凝固,腹部还有两个刺口,能隐约看得见肠子。可这还远远不够,尸体整个腹部、胸口,以及两条手臂上,是用利刃割出的一圈圈血条,所有血条的间距几乎相等,很匀称。远看仿佛尸体穿了一件条纹状的衣服。
    法医看了眼林奇,哈了下嘴,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林队,今天你摊上大案咯。”
    林奇皱皱眉,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如果单纯是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普通的凶杀案。而现在尸体上一圈圈的血条,很明显,是凶手杀人后,费了好大劲慢慢在尸体身上割出来的,这是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恐怖凶杀案,容易引发人民群众的恐慌心理,案件性质恶劣得多,也意味着破案压力大得多。
    法医接着检查,一边道:“死亡时间是昨晚,具体时间要解剖比较靠谱,现在气温太高了,光看不太好判断。嗯……死者手机钱包都在呀,呵呵,林队,是仇杀,钱包里有死者信息,待会儿你让手下去查吧。”
    法医又抬起死者的手臂检查,啧啧嘴道:“怎么指甲里全是泥?……唔,现在全身检查过了,身上这些血条嘛,刻得很均匀,显然是人死了才刻的,从血迹看,是死后不久就开始刻的,如果死后的时间隔得长了,血液凝固,刻出的血条不是这样的。致命伤是心脏这块,看着像匕首刺的,回去解剖了整理出凶器的横截面图像。肚子上的两刀都不致命。此外死者后脑有被钝器敲打过的痕迹,具体现场能还原到什么程度,我还要等下再查看周围的信息。不过不太乐观哦,你看现场都被破坏成这样了。”
    林奇无奈撇撇嘴:“反正你看着办呗。”这时,他注意到尸体旁的几个啤酒罐,道,“老古,你看看这地上的易拉罐。”
    这位姓古的法医脱掉粘血渍的手套,重新换了一双,捡起地上的一个易拉罐,放避光处用专门的放大镜检查了一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林奇发现了他眼神中的不对劲。
    古法医郑重地抬起头,看着他,道:“林队,这案子可能比我刚想的还要复杂。本来我以为是普通的凶杀案,凶手和死者结了很大仇,所以不但杀人,还要割尸体,那样的话,即便我这边工作帮助不大,你手下通过死者的人际关系网,相信也能很快发现嫌犯。但这个易拉罐却……却被明显擦过了,没有半个指纹。”
    林奇不以为意道:“现在的凶手刑侦节目看得多了,犯罪分子都知道不留指纹,像现在的小偷,撬门时手上还包块毛巾。——”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愣了一下,随即道,“这不是凶杀案,是谋杀案!如果嫌犯通过人际关系网就能找出来,他压根没必要去清理指纹。结合刚刚,刚刚地上都是钱……如果这钱是凶手留下的,而他的目的根本是让无关的路人踩进现场,破坏现场,那么……”他倒抽一口冷气。
    “地上 故意引无关的人进来破坏现场的凶手你见过吗?”古法医很严肃地问。
    林奇瞪着眼缓缓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凶手会这样想,会这样做。”
    古法医吸口气,点点头,道:“但愿我们把凶手想得太高端了吧,应该不至于这么聪明。”
    林奇也是点头安慰自己,因为从警十多年接触过大大小小几十起命案,基本上的凶手都是些文化程度比较低的人,尽管也有些看电视学杀人手法的,但电视里那一套在警方眼里压根弱智得很。
    随后,古法医和其他工作人员把现场一个个易拉罐装进物证袋里,他以为装完时,手下一人道:“古老师,那里还有个。”
    古法医这才注意到树丛一棵和易拉罐同样粗的树干后,还躺着一个罐子。他趴着伸手探进去摸出易拉罐,本以为和其他罐子一样,上面没有指纹,随便看了眼,却叫了出来:“这个有指纹!”
    第十九章
    傍晚,林奇坐在办公室里,两名侦查员提着工具箱走进来,一人道:“林队,我们附近走访了一遍,死者大致情况弄清楚了。死者叫徐添丁,是旁边一个农民房小区的拆迁户,他妈听到消息昏过去了,给他爸做了基本的笔录,另外通过他的亲友和附近居民了解到,这家伙是个有名的混混,绰号小太保,从初中开始到现在,派出所不知进了多少次了。过去他常去旁边学校收学生保护费,这几年打击严了,据说偷偷收,更多时候在附近瞎混,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他在外结交了很多小混混,和他关系最好的是个从小玩到大的小流氓,叫张兵。据张兵说,昨晚他们俩以及另三个小流氓一起吃了夜宵,吃完后大约十点左右,他说他再去旁边逛逛,就一个人走了。后经案发地附近的一家小超市了解到,徐添丁在十点多的时间来买了六听啤酒,就是案发地留下的那些。其中一听他喝了大部分,还有五听他没动过。”
    林奇思索片刻,道:“他一个人买这么多酒干嘛?找人一起喝?”
    侦查员摇头道:“不清楚,问了昨天几个同伙,均说他没提起过喝酒原因,在小超市买酒时,他也没说。”
    林奇皱眉道:“从现场迹象看,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仇恨,肯定是仇杀。他的人际关系中,结仇的情况怎么样?”
    侦查员笑道:“和他结仇的,整条街都是。附近居民都表示这家伙就是个人渣,像旁边开店的多是外地人,他常常赊账不付钱,外地人做点小生意不愿惹地头蛇,再说欠的钱不是很多,所以也都忍着。此外,他行为不端,有时外地打工妹走过,他也要去戏弄一下。打架更是家常便饭,昨晚就因为一个女人差点跟人打了一架。”
    “昨天晚上?”
    “对。”侦查员将昨天徐添丁调戏那名美女,又揍她男朋友的事说了一遍。
    林奇冷笑一声,显得几分无奈道:“结仇这么多,仇杀这块人际调查的可疑对象估计得列好几页了。”
    “好几页也未必列得完,能知道的都是他和其他混混一起干坏事惹的人,谁知道他一个人走在外面时还欺负过谁呢。”
    “好吧。”林奇想了想,道,“明天你们再继续走访周边群众,看看有哪些可疑程度高些的嫌疑人,昨天被打的那对男女重点查一下。另外,旁边有监控吗?”
    “河边这条路上没有,离此过去半条街的十字路口上有一个。”
    “行,那把监控调过来看看。嗯,我先去找古法医问问情况。”
    林奇转到法医实验室,古法医正在吃面条,旁边垃圾桶里还扔着带血的手套。林奇咽了下唾沫,道:“老古,查怎么样了?”
    古法医拍拍手站起来,笑着揶揄道:“徐添丁胃里有不少东西,有没有兴趣看看?”
    林奇咳嗽一声,他和古法医认识好多年了,最受不了他的这种幽默,皱眉道:“免了,我刚吃了饭,可没你这么好胃口,你直接说吧。”他看了眼面条,又看到垃圾桶里的血手套,连忙转过身去。他心理素质也不算差,毕竟当刑警这么多年,尸体见得多了,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在尸体旁吃饭的经历,也不想有。
    古法医哈哈一笑,接着道:“这家伙可真能吃,别看这么瘦,十足一个大胃王。他肚子里除了没消化掉的烤肉外,还有很多啤酒,另外,还有不少蛋炒饭。不过蛋炒饭只有部分在胃里,另有部分还在他的食道上,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呕吐,没吐出来。吐的原因也有两种,一种是他酒喝多了吐,一种是他被凶手袭击时由于后脑被石头敲了下,造成植物神经紊乱而呕吐。另一种不是他呕吐,而是他在吃蛋炒饭时,被凶手袭击了,所以饭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不过随便哪种可能都和案件没大关系,重点是,胃里留下的饭基本未消化,显示他吃蛋炒饭与被害时间非常接近。”
    “蛋炒饭?”林奇道,“蛋炒饭他从哪里买的?”
    “我从他胃里发现蛋炒饭后,专门让人去案发地找,在树丛外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外卖盒,里面还有大半碗蛋炒饭。另外树林里并不是直接案发现场,案发现场是在外面的草地上,也就是蛋炒饭外卖盒的旁边。那里的泥土下发现了大量血迹,但泥土是被人翻过掩盖起来的。案发点到尸体发现的树丛这段几十米的路,尽管早上被很多路人踩到过了,但依然能看得出一条明显的拖行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在草地上把人杀死后,拖到树丛里暂时藏起来。不过凶手的脚印,由于现场脚印太混乱,已经完全没办法看清楚了。尤其树丛里的地方,凶手显然还破坏了地面。”
    “这是为什么?”林奇微微不解。
    “我认为,凶手用地上 引路人踩乱现场,目的自然是破坏现场痕迹,包括他的脚印。但他肯定也想过,树丛中未必有很多人走进来,所以树丛里的那块区域,他自己破坏了地面,使脚印保留不下来。”
    “案发时间呢?”
    “从了解到昨晚吃夜宵的时间和解剖结果两方面综合判断,死亡时间是在昨晚10点到11点半间。但我们通过他的手机找到了一条通话记录。徐添丁在10点50分,打了一个电话给张兵,我让小宋去问了张兵,张兵说当时徐添丁就说了一句,‘明天一起吃午饭吧’,随后突然传来一声‘啊啊’的叫声,像是出了某种事,随即电话挂断。张兵再打过去没人接,然后很快就关机了。张兵并没想到徐添丁会被害,所以当时也没当回事。看来案发时间就是在10点50分徐添丁打电话的时候了。”
    林奇点点头,案发时间已经能够精确到分钟了,这对接下来的侦查有很大帮助。接着道:“老古,你看凶手会不会是徐添丁的熟人?”
    “熟人?为什么这么判断?”
    林奇道:“昨晚徐添丁在旁边小超市买了六听啤酒,他一个人显然喝不完,带着六听啤酒来到草地上,照理说应该是找什么人一起喝吧?但他几个狐朋狗友都说不知道这件事。”
    古法医点点头,道:“很有道理。不过我在想,河边蚊子这么多,他一个人跑那儿去干嘛。”
    林奇微微眯了下眼:“对,一般情况下就算找朋友喝酒,也不会挑到处蚊虫的河边,现阶段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不过他蛋炒饭倒只是要了一份,没给潜在的同伴买。嗯,明天我想让人调查清楚他在几点在哪家店买的蛋炒饭,说不定会有相关线索。”
    古法医补充道:“另外,调查时最好问一下周围群众,那天晚上是否看到一个人身上沾了血。”
    “凶手身上有血?”
    古法医点头:“这是很显然的结果。死者身上的三刀是连续刺的,尤其心脏一刀,必定在拔刀时喷出一股鲜血,凶手手上、衣服上必定沾了不少血。”
    林奇缓缓点头。
    第二十章
    今天赵铁民接到了四个不好的消息。
    其一是文一西路案发地附近的几个监控查了个遍,没有发现嫌疑人,因为马路监控有很多死角,比如绿化带和人行道都拍不到,凶手前四次犯罪都有意识地避开监控了,此次也不例外。尽管这在赵铁民的预期内,不过他还是感觉很失望。
    其二是人际关系排查毫无结果,没人事先知道孙红运当晚会独自经过那条路,还会停留在绿化带旁小便,可见凶手是尾随跟踪,而不是固定蹲点伺机下手,但当晚没人看到有人跟踪,表明对方跟踪时很小心。而孙红运的人际关系网中,几个潜在结仇的人经过初步调查,都排除了犯罪可能,并且结合前四次案子,警方也不太相信是死者的熟人干的。
    其三是凶手留字的这张纸,经省厅的物证专家鉴定,所用的是最普通的A4纸,最普通的油墨,最普通的打印机。全国这种打印机这种油墨至少有几百万,根本没法查来源。
    其四是附近居民的走访工作也陷入僵局,问了几个当晚路过的人,并未注意到有异常人事。这点很容易理解,平时生活中一个陌生人从你身旁经过,除非长得像外星人,否则谁也不会没事留意对方长什么样,是否有异常。不过这块工作还是要靠基层民警继续做下去,也许有人注意到了呢,只是还没问到这个人。
    这四方面的调查工作仅仅一天时间,几乎全面沦陷,让赵铁民颇感沮丧。
    不过,关于凶器绳子的调查,倒让他多了几分思考。
    刑警带着绳子走访了城西很多家文具店,结果得知,这牌子的绳子早已经停产了,最后一批大概两、三年前就断货了。
    这个消息让赵铁民颇感震惊,这意味着绳子是凶手两、三年前就买好了,难道他在三年前第一次犯罪之初,就打算犯下这一系列命案吗?
    赵铁民顿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他检查了很多遍绳子,绳子非常新,肯定是凶手买来的,而不是从垃圾堆里捡到别人丢弃的。他翻阅前四次的卷宗,从照片里仔细观察每次犯罪所用的凶器绳子,发现绳子都很新,但彼此之间有差别,说明不是同个厂家生产的绳子。这表明凶手应该不是去同一家文具店一口气买很多根绳子,而是这家店买一根,另一家店买一根,如此购买,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记忆。可见凶手行事之缜密。
    绳子是凶手几年前买的,追查凶器来源也成了不可能。
    现在还能怎么往下查?
    赵铁民笔直地躺在办公椅里,仰头瞪着天花板。命案发生才第三天,警方调查的方向几乎就被堵死了。难道都第五次犯罪了,还抓不住他吗?
    难道只能再靠大海捞针般登记附近居民指纹,再逐一比对?
    这时,陈法医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道:“老大,省厅的笔记鉴定专家核对过地上的‘本地人’三个字了。”
    赵铁民顿时立直身体,道:“什么结果?”
    陈法医摊了下手:“无法确定是否是孙红运本人的笔迹。”
    “为什么?”
    “本来孙红运写过的字就很少,在他家里找来找去,只找到几张收货单他大概写了几十个字,拿给省厅笔迹专家后,专家说地面刻的字和收货单上的字显然不是同一种字体,不过这也不能判断‘本地人’三个字不是孙红运写的,因为他在危急情况下,并且看不见自己写的字,他一边在挣扎,一边凭感觉在地上划,换成任何一个人这么做,划在地上的字显然和平时正常写的完全不同。”
    赵铁民无奈抿抿嘴,道:“那留在绿化带里的脚印,能确认是孙红运本人的,还是凶手穿上孙红运鞋子留下的?”
    “这次的脚印情况较复杂,我们自己这边这方面的鉴定工作做不了,已经联系了浙大的力学课题组,请他们帮忙通过实验确定。”
    赵铁民点点头,道:“好,那就等学校那边的消息。”
    陈法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听小杨说,另外几块常规的侦查工作都遇到了些麻烦?”
    赵铁民吐口气,岂止遇到麻烦,几乎完全没查到任何线索。
    他思索片刻,道:“还有个突破口,抓到那个变态佬或许有新线索。明天我重新安排一下人手,早点把变态佬抓了再说。”
    第二十一章
    日头逐渐西沉,面馆门外这条街,骆闻斜挂着他的挎包,不急不慢地踱步向前。
    来到面馆前,他稍作停留,驻足看了眼里面。
    此刻,郭羽正在靠里一张桌子上吃面,朱慧如在收银台边上打杂,两人也同时看到了他,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
    骆闻避开他们的视线,又看了眼街上周边,随后佯装不经意地走进店里,却没有坐郭羽的那张桌子,而是坐到了一张空桌上,抬头望着墙上的菜单。
    朱慧如连忙走到他身旁,道:“要吃点什么?”接着又低声道,“怎么……怎么不坐他那桌,他说要跟您说情况。”
    听到郭羽要跟自己说情况,骆闻丝毫不紧张,他深信现场处理已经完全把警方骗过去了,如果真有情况,郭羽现在应该在公安局,而不是好端端地坐着吃面。
    “嗯……我看看,番茄鸡蛋面?哦,番茄鸡蛋面最近吃了好多了,等等,我再想想——”骆闻同样压低声音道,“有空桌不坐,挤到他旁边不自然。”他又放开声音道,“那就牛肉盖浇面吧。”
    “哦。”朱慧如应了声,正要转身走。
    骆闻低声道:“你想个办法呗。”
    骆闻的眼神看向了收银台后挂着的面筛。
    朱慧如马上心领神会,进去跟朱福来说来碗牛肉盖浇面后,拿下面筛,对骆闻抱歉地道:“我要谅下年糕,能否麻烦您坐旁边那桌?”
    骆闻爽快地起身坐到了郭羽的对面。郭羽放下筷子,正要说话,骆闻连忙手捂着嘴巴,低声道:“继续吃,边吃边说。”
    郭羽对他言听计从,马上重新拿起筷子,装作吃面,同时悄悄道;“朱慧如说今天白天她看到警察在附近走过,好像进了一些店铺问些什么,不过没来过这里。”他笑了下,似乎显得一丝轻松。
    骆闻一点都不意外:“第一天嘛,他们只是做些最基础的调查工作。不过我想最近一两天内警察一定会找到店里的。”
    “啊,这么快?”
    骆闻悄悄道:“不要紧张,只是例行调查。警察只是想知道那人几点在这里要了外卖,朱慧如又是什么时候送过去的。按我说的回答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哦。”郭羽忐忑不安地点点头。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刚才的情况的?”
    “就刚刚,我刚来面馆的时候。”
    骆闻叮嘱一句:“小心点,尤其你们两人的手机上不要谈任何有关信息,包括电话和短信。”
    “嗯,我知道,凡是您交代的,我们都牢牢记下了。”
    这时,朱慧如给骆闻端来了面条。
    骆闻拿起旁边的调料,当着朱慧如的面把醋全部倒进面里,随后道:“小姑娘,醋没了,再给我弄点来。”
    朱慧如马上心领神会,跑进厨房拿了醋,走过来,故意很慢地倒进调料罐。
    骆闻在旁偷偷道:“今天我看到你们有点问题,记住,你们和我是陌生人,以后见到我不要有任何不自然的表情。还有,你的腿已经扭伤了,要多表现出走路困难的样子。对了,你那件衣服洗了几遍?”
    “按您说的,用洗衣粉洗了十多遍,完全看不出了。”朱慧如的演技更好,她的嘴巴几乎不动却照样能说话。
    “看不出不代表就一定行了,血液试剂很灵敏的,你再多用水加洗衣粉泡些遍。”
    朱慧如倒好醋,正要走,骆闻又道:“再多倒点。”随即很快地从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偷偷放在朱慧如身体下方,道:“新买的,一模一样,拿去收好。另外,一两天内警方会到店里问那人叫外卖的事,一切按计划进行。”
    朱慧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都对骆闻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信赖感。
    吃完面条,骆闻起身付钱,朱慧如却拒绝不肯收,骆闻微微一笑,低声道:“记住,你我是陌生人。”他大声说一句,“老板,找钱!”
    @运主 34楼 2013-12-27 08:51:25
    紫金兄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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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久没来了
    @遥遥而无期 36楼 2013-12-27 11:36:17
    楼主又出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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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哭泣的枕头 54楼 2013-12-27 19:15:16
    能回复么,我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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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读者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9点,朱福来出去买菜了,朱慧如正在面馆里收拾着,为中午的开张做准备。
    小宋和小李两名警察走进店里:“哎,老板娘,请问一下,最近见过这个人吗?”小宋掏出了一张照片。
    朱慧如看到警察,微微一愣,随即马上镇定下来,凑上去看照片,照片里的人正是死去的黄毛。“见……”她感觉喉咙有点发干,咳嗽一声,道,“见过,这人好像住小区里的,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出事了吗?”小宋有点意外,因为面馆离案发地不到一公里,昨天案子发生后,他们去其他店里问时,几乎都知道死的是他。
    “出……出什么事了?”朱慧如有些紧张,骆闻教她的是警方各种关键问题怎么回答,他不是神仙,不可能预料到警方的普通对白会怎么问,只是告诉朱慧如,保持自然状态,不要害怕,随机应变,话可以说得慢些,但一定要想好了再说,不要说错话。可是朱慧如毕竟是生平第一次接触警察,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由于徐添丁的死,附近居民大都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两个警察大方地告诉她:“昨天河边的事你知道吧?躺里面的就是他,外号小太保。”
    “原来死的是他?”朱慧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按照骆闻的吩咐,嘴角上挂出了一抹笑意。
    小宋跟小李对视一眼,道:“你认识他?”
    朱慧如冷哼一声,道:“不认识,就记得他常常吃饭不给钱,还总是平白无故弄人。”
    徐添丁劣迹斑斑的情况警察早已知道,对朱慧如的表现就不觉得意外了,反而感觉很正常,因为旁边的一些居民走访下来,大都对他的死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当然,除了家属,尽管徐添丁在外是个人见人恨的小流氓,周围商户巴不得他每天被车撞一遍,但在家长眼里,他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尤其是他奶奶,在小区里哭得死去活来,可惜其他居民少有人上去安慰。
    小李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他大概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朱慧如眉头皱了一下,脱口而出,“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什么时候?”
    “我们快收摊的时候,这人过来要吃蛋炒饭,我不想给他做,说饭没了,但他表现很凶,我哥怕他,于是——”
    还没等她说完,小宋就张大了嘴:“蛋炒饭是你们店里做的?”
    “对啊。”朱慧如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小宋连忙道:“后来怎么样?”
    朱慧如道:“我不想做他生意,但我哥怕惹恼他,还是做了。他说他先走了,等蛋炒饭做好,送到河边的公园来。”
    “他叫你把蛋炒饭做好后,送到河边的公园去?”两个警察互看一眼,显然是发现新线索了。
    “对呀。”朱慧如很坦然地看着他们。
    小宋继续问:“他一共要了几份蛋炒饭?”
    “就一份啊。”
    “然后你照做了吗?”
    朱慧如抿抿嘴,道:“我当然不想送了,我哥不想惹事,说我不送的话,他去送。我哥从小腿脚有毛病,走路不方便,平时都是我送外卖的,没办法,我只好送过去。”
    “你外卖送到河边后的情况怎么样?”
    “他……他……”朱慧如欲言又止。
    两个警察顿时打起精神,知道肯定有情况,小宋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朱慧如神色扭捏地道:“他一个人在公园那儿喝酒,手里还拎着一袋啤酒,见到我后……见到我后,他上来拉我,要……要我陪他一起喝酒,还对……还对我……”
    “对你怎么样?”小李急忙问。
    “没……没什么……”朱慧如似乎很不想说。
    小宋收敛起表情,严肃起来:“女士,我们是在调查案子,请你如实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
    朱慧如被他吓住了,犹豫片刻,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拉我要我一起喝酒,还……还对我动手动脚乱摸。”
    “这样子!”小宋气愤地握了下拳,紧张问,“然后怎么样了?”
    “我要逃,他拉住我不放,一定要我陪他喝酒,我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我大声喊救命,他还要捂我的嘴,我跟他对打了一下,费好大劲跑出来,跑到路边他才没追,结果害得我摔了一跤,腿上流了好多血,筋也扭到了,最后还是我一个朋友路过把我背回来的。差点……差点吓死我了。”她表情确实充满了恐惧,不过这也是骆闻教她的,在表现害怕的情绪时,脑子想着刚把黄毛杀死的心情,那样的恐惧就会很真实。
    两名警察打量了她一遍,她穿的是条牛仔裤,所以看不出腿上是否真受伤了,不过他们也不能为了验证她的话,当场就叫她把裤子脱掉吧。
    两名警察又问了她一些关于当时的细节问题,不过并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了,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再去其他店里了解下情况,回去汇报后再做打算。
    第二十三章
    “她的腿真的受伤了吗?”办公室里,林奇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小宋和小李。
    小宋道:“看她走路的样子,有点一扭一扭的,不过还能走路,应该伤得还好吧。”
    “不,”林奇摇摇头,踱了几步,道,“她说摔了一跤后,不但脚扭到了,腿上也流了好多血?”
    “对,她是这么说的。”
    “你们有见过她腿上的伤口吗?”
    小宋摇头:“没看到,她穿着牛仔裤。”
    “长的牛仔裤?”
    “对,有什么问题吗?”
    林奇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皱眉道:“这样倒是合理的。”
    “什么意思?”两人都不解。
    林奇道:“现在是夏天,如果外伤破皮了,最好的办法是暴露出来,免得细菌发炎,这样才好得快。”
    小李立即睁大眼睛道:“你是说她腿上其实没伤,骗我们的?所以故意穿了长裤,让我们看不出是否有伤?”
    林奇摇头否认:“不不。如果她穿着裙子,让你们看到伤口了,这反而不合理。因为对一个女性来说,外观是更重要的,腿上破了皮,流了不少血,她却穿着裙子,露出有个大伤口的腿,这似乎是想故意把伤口给我们看。可是她穿的是长裤,反而是合情合理的。”
    林奇想了想,又道:“你们问她当时情况时,她直接把徐添丁对她动手动脚的事告诉你们了,还是你们费了好大劲才问出来的?”
    小宋回忆着说:“一开始她不肯说,就说了送外卖的事,但我们觉得她话没说干净,所以追着问,她吞吞吐吐地才把这件事说出来。”
    小李也道:“是啊,当时宋哥瞪眼告诉她,我们是在调查案子,要她把实情通通说出来,她才交代的。”
    林奇摸了摸鼻子,道:“这也合理。遇到这种被骚扰的事,既然她当时没报警,事后肯定也不想被更多人知道。如果她一见你们,就把情况一口气说完了,反而像在演戏。”
    小宋道:“这么说,朱慧如没有嫌疑了?”
    “那也不一定,”林奇目光投到窗外看了眼,又转过头,眼角微微收敛,道,“她的表现从表面上说没有任何问题,也很符合常理。可是,如果她的这番表现是在演戏呢?那说明她的想法已经走到了我们警察前面,而这个女人,就了不得了。”
    小宋哈哈一笑,道:“这不可能吧,这种细节我们俩也没想这么多,一个打工妹如果在警察面前都这么会演戏,那世上的罪犯都太厉害了啊,以后我们还怎么办案?”
    小李也道:“是啊,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哪有这么聪明,如果是她杀的人,就算她想掩饰,她肯定迫不及待想让我们看到她腿上的伤口,迫不及待说出前天晚上的事,让我们对她放弃怀疑呢,更不会反其道而行之了。”
    小宋接着道:“我听古老师说,现场当时有很多张一百块折成星星状,扔在案发地附近让人捡,很可能是为了破坏现场,估计总有几万块。一个打工妹哪会舍得花这么多钱,还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破坏现场呢。而且凶手杀死徐添丁后,还在他身上割了很多刀,划出密密麻麻的血条,这种事一个小姑娘做不出来。”
    林奇抿抿嘴,点点头道:“也对,换个角度看朱慧如的嫌疑度不够。不过她是现在所知的,当晚最后和徐添丁发生纠纷的人。而徐添丁买这么多啤酒,不是约了其他人喝酒,而是想找朱慧如一起喝,好以此借酒精发生关系。至少,徐添丁当晚一个人出现在河边,又买了一堆啤酒,这两个动作都是为了朱慧如,而不是别人。啤酒罐上有被人擦去指纹的痕迹,显然指纹和凶手是有关的。那么在朱慧如走了以后,是什么人杀了徐添丁,并且还碰过啤酒罐呢?这很奇怪。”
    小宋道:“不是还找到了一个啤酒罐,上面除了徐添丁自己的指纹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吗?拿这枚指纹跟朱慧如比对下,不就知道是不是跟她有关了?”
    林奇道:“不急,比对是肯定要做的,不过现在还无法肯定留下的指纹一定是凶手的,也许是卖酒给他的商店里的人的,也许是更远时的啤酒运送员。如果现在比对发现不是,容易影响我们对潜在嫌疑人的判断,主观上先否定了朱慧如涉案的可能。在这之前,我想再去找趟朱慧如,我要看看她的表现。你们先去把监控调出来,我要看看当晚朱慧如进出监控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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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部应该算是老少皆宜的口碑作,阅读感会很好,最后的真相决计猜不到。
    相对来说,这本算是半个心灵鸡汤,明年出版的推理之王2将是一本心灵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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