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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第3页] |
作者:红茶加糖不加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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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老板娘替杜慎行端来了一碗鲜肉馄饨和两个生煎包子,杜慎行夹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觉得太烫了些,刚放回盘子里,想晾会儿再吃,就看到一辆白色奔驰跑车,缓缓停在街对面的路牙旁,随着车门打开,林凡从车里钻了出来,原本嗡嗡不绝的包子店门口,倏忽安静了下来,林凡的身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唯独杜慎行一人,看了她一眼后,兀自低头吃起了馄饨。 其实,用漂亮这个字眼形容林凡,未免太过牵强,天下漂亮的女人千千万万,但像林凡这样,不论何时何地都似鹤立鸡群,任谁惊鸿一瞥都终生难忘的女人,可谓寥若晨星,只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不谋而合,同时搜肠刮肚起来,极力想要寻找一组词语,能够准确描述眼前这个女人,然而这一切,还是在林凡戴了一副又宽又大的墨镜,将她小半边脸都遮了去的前提之下发生的。 林凡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引人注目,不觉有何异样,她今天穿了一件火红的及地长裙,头发随意扎成了一束,拢在脑后,翩翩走至杜慎行的面前,老板娘惊怔了半晌,此时才仿佛醒了过来,忙笑道:“你是吃早点吗?面条、馄饨还是包子?”林凡摇了摇头,指着杜慎行笑道:“谢谢,不用了,我来找他有点事的。” 这时,旁边桌上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先是交头接耳小声交谈了几句,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起身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一支签字笔,对林凡笑道:“请问,您是林凡姐姐吗?” 林凡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是的,我是林凡。” 女孩子顿时笑得咧开了嘴,把笔递给林凡,然后拎起自己衣服前侧两端:“林凡姐姐,能给我签个名吗?”她用嘴努了努:“就签在这里。”林凡笑着在她胸前的衣服上,飘逸潇洒的写下“林凡”两个大字,女孩子高兴的冲同伴们直招手:“你们快来呀,她真是林凡姐姐!”另外几个孩子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受到她的鼓励,这才纷纷来请林凡签名,有让林凡签在衣服上的,也有取了笔记本,让林凡签在首页的,这时大家都明白了,原来她就是天天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的,路州电视台的当家女主持人林凡。 |
霎时间,周围的嗡嗡声再度响起,比之先前更多了几分吵闹,众人议论的焦点,自然都集中在了林凡身上,除了那几个学生外,还有一些人也如法炮制,跑过来请林凡签名,更有一两个人,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要与林凡合影留念,为了表示尊重,林凡便将墨镜取下,一张精致绝伦、美艳不可方物,几乎不带半点瑕疵的脸庞始露全貌。 如果说在电视上看到的林凡,美则美矣,还不那么真实的话,那么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林凡的美貌非但没有丝毫的褪色,反而更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感,撞在每个人的心上,立时酥掉了半边身子,直叹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林凡落落大方应付着众人的热情,杜慎行吃完最后一个馄饨,两个包子也下了肚,起身指着斜对面的绿化草坪,对林凡说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那儿去谈吧。”林凡点了点头,签完手里的最后一个名,跟着杜慎行过了街,两个人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站住了,杜慎行笑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林凡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取出一张银行卡,说道:“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我想请你带给慎言,我知道他最近挺困难的,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不要告诉他这钱是我的,就说......就说......”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就说什么,杜慎行微微一皱眉,说道:“你这是何必呢,我大哥就是再困难,也不会要你的钱的,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我没法帮,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字,这个瞎话我编不出来。” 林凡笑道:“那就算我给杜林的,我是杜林的妈妈,这总可以了吧!” 杜慎行摇了摇头,笑道:“这当然可以,不过我能经手,你直接交给杜林吧。” 林凡沉默不语,良久叹道:“慎行,我知道你们全家人都怨我,现在连杜林都对我不冷不淡了,我两个月前去看他,他躲在屋里不出来,连叫我一声妈妈都不肯......”说着,她竟哽咽起来,杜慎行见她梨花带雨,便侧身看着旁边的假山石,过了一会儿,林凡又道:“我去找过黄永泰,也找过刘沁,他们都不愿意帮我,我是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
杜慎行说道:“我收你的钱容易,可是过不了我大哥那一关,又有什么用呢,我看就算了吧,我大哥快去麋林工作了,现在日子虽然困难点,但总会过去的,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和我爸妈在,不会让杜林受苦的。” 林凡说道:“他去麋林的事我听说了,我倒也不是全为担心杜林,慎言离开了派出所,毕竟是有我的原因在内,我......我没别的能力帮助他,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慎行,看在咱们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算我求求你,就答应我这一次。” 杜慎行依旧摇头,叹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问题不在我,在我大哥那儿,他要是知道我收了这笔钱,非跟我翻脸不可,还有我爸更是对你成见太深,为了离职的事,上个月在家把我大哥教训得不成人样,他现在根本不敢和你再有牵连!” 林凡两眼含泪,说道:“慎行,我求求你,我知道全是为了我,慎言才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我就是个没廉耻的女人,要不是放不下杜林,我的这条命早就该去了,我不奢求慎言能够原谅我,所以我也不敢再和他说话,你们一家人我只能来求你了,只要你肯替你大哥收下这笔钱,我......我跪下来求你也是成的......” |
杜慎行连忙拦住她,急道:“嫂子......你不要这样......还有人看着呢!” 林凡语声悲切的笑道:“看着就看着吧,我早就不要脸面了,还在乎这些吗?” 杜慎行说道:“你也不要这样埋汰自己,虽然你和我大哥离婚了,按理说,我不该和你再接触的,但毕竟婚姻自由,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还是应该尊重的。” “我的选择!”林凡又苦笑了两声:“慎行,你虽然面儿上头冷,但是我知道,你和你大哥一样,都是一副热心肠,谢谢你刚才还叫了我一声嫂子,你就当可怜我这个嫂子,把这个钱收了去,哪怕暂时不说出来,留在你那儿,万一慎言和杜林有个不方便,或许就能派上用场......” 杜慎行见到对面包子店的门口,一群人正在往这边张望,还在指指点点,无奈之下只得松了口,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说的每句话,我会一字不落的转告我大哥,他要还是坚决不肯收,那我要还给你的。” 林凡伸手拭了泪,眼中尽是凄苦之色,说道:“只要你今天答应收下,怎么样都行。”说着,她将那张银行卡塞到杜慎行的手里:“卡的密码是慎言的生日,慎行,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杜慎行将银行卡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再抬起头时,林凡已是钻进那辆奔驰跑车里了,见她放下车窗玻璃朝自己点了点头,杜慎行也只好点了几下头,然后目送着小车离去。 |
第三十章:秀厨艺两心情款款 在渡边正一的吩咐下,王希耀将供管部的所有内部资料,全部对杜慎行开放,从三年存档的合同文件,到各项原材料的供应商名录,以及相关资质认证、采购标准和流程、法律法规等等不一而足,他告诉杜慎行,从现在开始,他可以逐步介入采购体系,从小处着手慢慢熟悉,而公司最近就要采购一批办公设备和耗材,这件事就由杜慎行全权负责。 自从上次在会湘园,王希耀为郝庆莲讲了情,他便再也没有给杜慎行商讨的机会,杜慎行心里雪亮,郝庆莲之所以如此骄横,敢于当街和自己撒泼,完全是仗了王希耀的势,只要王希耀不点头,他拿郝庆莲一点办法没有的,虽然杜慎行的性格素来强硬,但他并不愚蠢,不顾一切和王希耀顶着干,实是蠢夫之所为,十有八九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况他和郝庆莲有言在先,不能公然自食其言,加之他还欠了王希耀的一份人情,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都必须暂时忍耐,以求徐图之。 星期六的早晨,趴在电脑跟前,看了一夜资料的杜慎行,揉了揉眼睛,瞧了一下电脑桌面的右下角,时间已是五点出头了,这才发觉两条腿都坐得麻木,腰板也是酸痛难忍,他伸了个懒腰,又连打了几声哈欠,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困意便立时如山崩而至,两边的眼皮似有千斤之重,竟是片刻等不得,滚回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杜慎行的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艳阳高照时才醒了过来,朦朦胧胧之中,他就听到外屋有些响动,待睁开眼睛细细分辨,“呲啦呲啦”的声音不时传来,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在其中,便即会心一笑,知道是李倩来了,立时下了床,趿拉了拖鞋,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果见厨房里站有一人,挽了头发,系了围裙,一边手里炒着菜,一边拎起旁边汤锅的盖子,往里头吹着气,不是李倩还能是谁? |
杜慎行慢慢走到李倩的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轻声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李倩吓得一哆嗦,嗔道:“神经病,想要吓死我呀?我早就来了,见你睡得跟死猪似的,电脑也不关,你是不是昨天一夜没睡啊?” 杜慎行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发着嗲说道:“嗯,公司让我熟悉采购业务了,我得抓紧时间补课,你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呀,那我可有口福了,食堂里的菜我都吃的快吐了,还有,卫生间的衣服你有没有帮我洗掉啊?” 李倩又好气又好笑的拿手肘捅了他两下,笑道:“滚滚滚,还好意思说呢,已经帮你洗掉了,我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差点没给熏死,杜慎行你可真行,夏天暑热的,两天的衣服都没洗,我要再不来,看你拿什么衣服换。” 杜慎行哈哈一笑,在李倩的嘴边亲了一口,笑道:“老婆,我爱死你了。” “咦——”李倩一脸嫌弃的让了开去,推着他说道:“不要脸,谁是你老婆,臭死人了,快去刷牙,最好再洗个澡。” “Yes madam!”杜慎行学着港剧里的样子,立正敬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冲了澡,刷了牙,杜慎行又照着镜子,仔细的刮了胡子,搓着下巴端详了半天,觉得满意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客厅的桌上已经放了一盘红烧排骨,一盘青椒土豆丝,还有一盘爆炒腰花,都是杜慎行极爱吃的菜,又见李倩小心翼翼,端了一大盆的鲫鱼汤走过来,杜慎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拈了一小片腰花扔进嘴里,笑道:“李倩,你最近是不是拜师了,这手艺简直不得了了。” 李倩将鲫鱼汤放下,吹了吹手,笑道:“我跟尤奶奶学的,就会这几样,腰花、排骨和鲫鱼,我都是让别人捯饬好了才敢拿回来。” 杜慎行点着头,看了下墙上的钟,已是十点半了,他搓着手笑道:“快快快,饭好了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
李倩将额前的发梢掖到耳边,笑道:“饭在锅里煮着呢,你再等会儿吧!”说罢,转身又进了厨房,杜慎行只好无奈的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电视里正播着明年北京奥运会的专题报道,看了一会儿,杜慎行叹道:“奥运会好是好,可惜又要肥了一批贪官,花了金山银海的钱,能有一半用到实处,就算很不错了。” 李倩在厨房里收拾着,扭头笑道:“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我不否认有人贪污,但要说贪掉一半的钱,那还得了,你真当纪委反贪局都是吃干饭的?” 杜慎行轻笑一声:“为什么我们喜欢说升官发财,人人都想当官,因为当了官就能发财,你看看每年考公务员的人数,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削尖了往里挤,请客送礼、托关系走后门,花再大的代价都心甘情愿,为得就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别说还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只要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这样的好买卖,但凡有点能力的,谁不动心思?” 李倩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考公务员?以你的水平,应该能考上的。” 杜慎行呵呵笑道:“人贵乎自知也,我不是怕考不上,我是怕考上了,就我这个脾气,也要把人全得罪光了,与其到时候进退两难,还不如不趟那淌浑水,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需要趋炎附势、蝇营狗苟,岂不自在逍遥。” “说的好像别人不靠本事吃饭似的!”李倩解下围裙揩着手,笑道:“人贵乎自知也,我看你一点都不自知,你不想趋炎附势,蝇营狗苟,干脆别上班好了,难道你们久保公司就是一干二净,公司里人人廉洁自律?” 杜慎行沉默了一下,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不假思索立刻反驳回去,但是自从亲眼见到王希耀等人的丑态之后,便觉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想了想笑道:“那不一样,外企是外企,公务员是公务员,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企业讲究的是效益,只要你能为公司做出贡献,得到管理层的认可,就算在下头有点小动作,也是无可厚非的。” 李倩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这都是歪理......” |
忽然,门铃声响起,杜慎行和李倩对视了一眼,他搬来玉带花园这里,除了家人和李倩之外,没有告诉任何外人,现在也不会有人上门收取水费电费了?难道是大哥来了?杜慎行满是疑惑的走到门边,贴近猫眼往外看去,见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白色短袖衬衫的男子,他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这人不是钱明明吗? 杜慎行打开门,钱明明笑容满面的说道:“哎呀,杜科长,真不好意思,星期六还要来打扰您,我是从王部长那里,打听到您的住址的。” 那日在会湘园,除了杜慎行桌上共有六个人,王希耀自不必说,吴士宏似恭实据,葛诚喝酒比说话还多,只有钱明明言谈之间,和自己颇为亲近,人也极是随和,虽然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与吴世宏小斗了两句,但是这些和他杜慎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上门的都是客,杜慎行笑着将钱明明请进屋里,搬来了椅子,又叫李倩倒茶,眼见快到饭点了,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李倩满肚子的不高兴,只撇了撇嘴,倒是没说什么,钱明明看到桌上放着的几盘菜,便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忙笑道:“哎哟,杜科长,太对不起了,你们这么早就吃午饭了呀?早知道我下午再来了。” 杜慎行摆摆手,请他坐了,笑道:“不碍事的,钱老板,要不就一起吃个饭吧?” 钱明明连连摇头,笑道:“不用,不用,谢谢杜科长的美意,我说几句话就走。” 李倩替他倒来一杯茶,钱明明欠了欠身,双手接过,谢了一声,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开门见山吧,是这样的,杜科长,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要采购一批办公设备和耗材,我打电话给王部长,他告诉我这件事是由您全权负责,让我直接跟您联系,我本来想去公司找您,可是公司人多眼杂,打电话又说不清楚,所以才趁着今天休息,冒昧登门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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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慎行笑了一笑,已然全明白了,心道,生意人果然就是生意人,鼻子比猎犬还要尖,我昨天才接的手,他今天就上门来了,虽说有王希耀的指点,但也不可不谓兵贵神速,这一批的办公设备和耗材,标的总共才三万多元,按照公司规定,远远达不到公开招标的标准,所以给谁做不给谁做,确实只是自己的一句话而已,钱明明一定是清楚其中的关节,如此急迫的来寻自己,倒是可以理解。 钱明明见杜慎行笑而不答,有点拿不定主意,略顿了顿,继续说道:“杜科长,我那座土地庙,小是小了点,五脏还是全的,除了电气设备外,办公设备和耗材都是可以经营的,而且进货渠道也好,质量您绝对放心,保证是正品,价格方面嘛,这样说吧,肯定不会比别人家的高,您看......” 杜慎行点着头,笑道:“钱老板,不瞒你说,采购清单我是昨天才拿到手的,需要采购哪些东西,我还没有仔细看过,所以你不用着急,等星期一上了班,我需要理一份询价单,到时候你填一下,再附上你的相关资质和资料,只要价格和质量没问题,我当然会优先考虑你这一边的。” 钱明明笑道:“那好,那好!”他看了看坐在杜慎行旁边,正在看电视的李倩,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道:“既然这样,我就谢谢杜科长了,那......我就先走了。” 杜慎行起身送客,钱明明连声请他留步,然后出门离去,杜慎行转回身来,却听李倩学着钱明明的口吻,捏着嗓子笑道:“杜科长,杜科长......”他关上门,对李倩做了个鬼脸,笑道:“人家哪像你叫得这么难听?”李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杜慎行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就要呵她的腰,李倩早有防备,连忙躲进了厨房。 |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的杜慎行,确实是饿极了,狼吞虎咽扒掉了两碗米饭,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撑得站都站不起来,挺着肚子直打饱嗝,李倩替他重新泡了一杯茶,又打来了洗脸水,笑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啊,至于吃成这个样子吗?” 杜慎行一边洗着脸,一边笑道:“这能怪我吗?谁让你做得这么好吃的?” 李倩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却使劲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杜慎行受疼退后一步,用毛巾捂着脸,呵呵笑道:“你干什么,夸你还不行啊?” “我不用你夸。”李倩将他手里的毛巾拽了过来:“我要你下午陪我去逛街。” 杜慎行一怔,笑道:“这可不行。” 李倩柳眉一竖,怒道:“好啊,杜慎行,我侍候你吃,侍候你喝,还帮你洗掉一大堆臭得要死的脏衣服,让你陪我逛个街都不行吗?” 杜慎行连忙拉住她的手,笑着解释道:“今天是真的不行,我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我下午得去他那儿,还有我爸和我妈都在,怎么也得送送他不是吗?” 李倩一愣,顿时想了起来,说道:“哦,我倒给忘了,你爸你妈也来路州了吗?” 杜慎行笑道:“是啊,一个星期前就过来了,我大哥去麋林工作,孩子不得他们老两口带着吗!”李倩咬着嘴唇,忽然红了半边脸,低头笑道:“那我下午也跟你去。”杜慎行说道:“咦,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春节我再带你回去。”李倩仰起脸来,满眼都是怨意,噘着嘴说道:“我不管,反正你今天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想甩掉我!” 杜慎行莞尔,挠了几下头,叹道:“好吧,不过到了我大哥那儿,你可别说你......你爸爸的事,我怕我大哥......” “知道啦!”李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勾起杜慎行的手臂,温柔的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你是怕你大哥觉得自己没有本事,得靠着我爸爸才有的这份工作是不是?行了,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
第三十一章:挚友来执意把客留 知道父亲明天即将离开自己的身边,虽然是个星期六,杜林却没了往日的欢快,一上午都闷闷不乐,连杜禀实要带他去公园的游乐场玩,他都是摇摇头,表示没有兴趣,而杜慎言和蒯秀英忙着打点行装,也没有理会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吃完了午饭,杜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抽屉里偷偷摸出一本日记本,这是四年级初,班主任岳爱珍让学生要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杜林让父亲给买的,结果买回来后,总共写了不到两个礼拜的日记,就被杜林扔到角落里,再也没有翻开过,今天不知为何,杜林忽觉愁上心头,说不清是舍不得父亲走,还是一夜之间成了大人,第一次对人生有了最直接的感悟,好像有言在心口难开,便想到了这本日记,他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道: 二零零七年,九月八日,星期六,阴。 我的爸爸叫杜慎言,两个月前,他因为和别人打架,所以被派出所开除了,他丢了工作非常难过,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做梦都在哭,说梦话说得很大声,还叫到了妈妈的名字,我的妈妈叫林凡...... 杜林想了想,还是用橡皮将最后这句话擦了,然后继续写道:爸爸和妈妈早就离婚了,我的爸爸是个好人,就是胆子太小,不像个大男人,他总是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还说我现在太小,什么都不明白,其实他才不明白,就是因为他的胆小,妈妈才跟他离婚的,爷爷也总骂他没出息,每次回到宁海,爸爸见到爷爷就像老鼠见了猫,所以我不喜欢回到宁海去,看到爷爷骂他,我都替他难过。 幸好有我的小叔帮忙,爸爸找到了新工作,不过要到麋林去上班,爸爸明天就要走了,以后我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不担心我自己,我只是担心我的爸爸,他一个人去麋林,要是再碰到坏人欺负他,连我的干爸爸都不在他身边了,他这么胆小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爸爸胆小,虽然他没出息,我还是爱他的,因为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为了我,他在外面吃了苦头,回来还要装作笑嘻嘻的,为了我,他舍不得买一件新的衣服,也要把钱省下来,给我买电脑和手机...... |
刚写到这儿,外屋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间杂着人语,似乎是来了外人,杜林急忙合上了日记,塞到抽屉里,走到房门口,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瞧去,原来是小虞叔叔和小徐阿姨来了,父亲杜慎言正给他二人让座,笑道:“......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天上午九点十分的班车,七个小时到麋林南站,有人去接我的,你们先坐,我来泡茶......” 徐鹏看到了杜林,忙冲他招手,笑道:“杜林,又躲在房间里玩电脑?快过来,想没想小徐阿姨啊?”虞振伟也已落座,举起手里的一个盒子,笑道:“猜猜这是什么?”那盒子长宽足有半米见方,除了宣传海报的图案外,正面还印着大大英文字母——PlayStation 3,杜林自是认识,立刻撒着丫子就奔了过去,大声笑道:“PS3游戏机,太好了,小虞叔叔,这是送给我的吗?” 虞振伟哈哈大笑:“不是送给你的,难道是送给你爸爸的?” 蒯秀英拿来了几个苹果,擦着水果刀,问道:“屁爱死三是什么东西啊,小虞啊,你又乱花钱了是不是?” 虞振伟笑道:“这是我们网吧采购电脑,别人赠送的游戏机,正宗日本货,国内现在还没有卖的,我又不玩这个,只好送给杜林了,不过杜林啊,小虞叔叔可跟你说好了,平时只准放假的时候玩一玩,上学期间由奶奶给你收好了,知不知道?” 杜林这会儿当然是怎么说怎么好,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这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上,喜不自胜的拎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不知该怎么下手,徐鹏用手一拍他的屁股,笑道:“要不要小徐阿姨帮你?”杜林连连点头,徐鹏笑着拉住他的手,往杜慎言的房间走,又道:“你去把电视打开,我来帮你把它安装好。” |
刚睡完午觉的杜禀实,这时也从另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呵呵笑道:“哎呀,亏得你们这么有心,慎言啊,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一点事都不懂,茶也不泡一杯?”蒯秀英手里削着苹果,皱眉说道:“他在厨房里倒着茶呢,你乱咋呼个什么呀?毛 说过,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你这大老爷似的刚睡醒,就知道瞎支派。” 杜禀实在椅子上坐了,笑道:“好好好,我没调查研究,我不发言好了吧!”他掏出红杉树的香烟,递了一根给虞振伟:“我听慎言说,你现在开了一个网吧?自己做老板了?蛮好,蛮好,比慎言强多了。” 虞振伟笑道:“也谈不上好,才开了一个月,生意倒还说得过去,就是先期投入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杜禀实摆摆手,说道:“生意嘛总是要慢慢做的,万事开头难,年轻人一定要有耐心,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当年我在造纸厂的时候,我就跟厂长说,不要三心二意,看着这个好,看着那个好,能够把自己的生意持之以恒的做下去,就是最好的。” 虞振伟点着头,连声称是,蒯秀英却是哂然笑道:“说起来都简单,做起来就干瞪眼了,做生意都要像你说的这样容易,也没人去上班了。” 杜禀实说道:“你今天吃爆竹了?我说一句你顶一句的?” 蒯秀英又是一笑:“你多厉害啊,在造纸厂干了三十几年的会计,次次听你吹牛,厂长都听你的话,别人不知道,我这耳朵都起老茧了。”说着,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虞振伟,扭头往厨房走:“我才没空跟你顶呢,晚上的晚饭还没弄呢。” 杜慎言用茶盘端了四杯茶,正从厨房里出来,忙道:“妈,晚上咱们出去吃吧,就在小区大门口的聚朋酒家,今天小虞小徐都在,一会儿慎行也要回来,人多了就别在家里忙了,到饭馆随便点几个菜就是了。” |
蒯秀英一想也是,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把桌子订了。” 虞振伟连忙说道:“杜哥,不用麻烦了,我和徐鹏坐一会儿就走。”徐鹏也在房间里头高声说道:“杜哥,真的不用,你明天就要动身,杂七杂八的事情多,我们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杜慎行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废话了,今天都听我的。” 虞振伟和徐鹏还要推脱,就听门外有人笑道:“什么意思啊,我们这一来你们就要走,太不给面子了吧!”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黄永泰和刘沁夫妇二人走了进来,黄永泰和刘沁要来为自己送行,这是杜慎言早已算计好了的,上次黄永泰在望海楼请客,虞振伟借故不去,徐鹏虽然到了场,言语之中却多怨尤,显然对黄永泰产生了不满,想来这种不满大概也是因己而起,所以杜慎言一直要寻个时机,在他们之间解开这些心结,今天恰好就是一个机会,他立时笑道:“永泰,嫂子,我让小虞和小徐留下来吃饭,他们俩个就是不肯,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赶紧帮着我劝劝。” 听到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杜林和徐鹏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了,杜林一把扑到刘沁的怀里,大声叫道:“干妈,干爸爸!”“哎——”黄永泰也高声应了,刘沁笑呵呵的摸着杜林的头发,笑道:“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杜林兴奋的说道:“干妈,小虞叔叔送了我一个游戏机,小徐阿姨正帮我安装呢。” 其实虞振伟和徐鹏这时候都挺为难的,黄永泰和刘沁没有来,自己是走是留都还好说,他们夫妇既然登了门,若再要执意推脱,等于存心削了黄永泰的脸面,他们二人虽然对黄永泰此前的作为有所不满,但还不至于水火不容,毕竟同事一场情义尚在,而且徐鹏还在派出所工作,黄永泰依旧是她的顶头上司,于情于理都不能这样做,虞振伟笑道:“哟,黄哥和嫂子也来了,今天可真是热闹了。” |
杜慎言张罗着,让黄永泰和刘沁在沙发上坐了,又在他们面前放了两杯茶,徐鹏看了虞振伟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又拉着杜林回了房间里,黄永泰掏了香烟,笑道:“你们一个都不许走,晚上咱们就叨他杜慎言的一顿饭,小虞啊,你太不够意思啊,上次在望海楼,就是因为你没去,徐鹏陪我喝了半杯,慎言也喝了半杯,我一个人喝掉了半斤多,才把一瓶茅台干掉了,害得我第二天差点迟到,今天你必须得把酒补上,是不是啊,伯父!” 在杜慎言的这些朋友中,杜禀实最喜欢的就是黄永泰,他连连笑道:“这是应该的,酒债理当酒来还。”虞振伟苦笑着点头:“好吧,好吧,既然领导都说了话,我们哪儿敢不听呢,晚上就好好的喝一顿。”杜慎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妈,走吧,我陪你一起下楼,顺便再买几瓶酒,家里......”黄永泰连忙叫道:“慎言,酒就不用买了,我带了四瓶路州大曲,放在刘沁的车里,应该是够了,回头吃饭的时候直接拿过去。” 杜慎行答应了一声,转身和母亲出了门,杜禀实望着他们母子的背影,忽然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黄永泰笑道:“伯父,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是不是慎言明天要走,你心里放心不下啊?”杜禀实吸了口烟,摇头说道:“倒不是放心不下,永泰啊,你和慎言最处得来,我也一直想和你聊一聊,正好慎言这会儿不在,我就索性说两句,慎言是我的儿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打小就憨的很,学习上也不用功,到现在快奔四十的人了,还是稀里糊涂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黄永泰笑道:“伯父,您也别这么说,慎言虽然是老实了点,但是做人踏实稳健,也有责任心,他在派出所的时候,什么事交到他手里,不知道省我多少心呢。” |
杜禀实说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要是踏实稳健,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就说他和林凡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明明两个人都离婚这么久了,怎么这次还......”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虞振伟坐在一旁,下面的话难以出口,只好又叹了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色溢于言表。 虞振伟接口说道:“伯父,这次杜哥离职,主要还是我的错......” 黄永泰怕他多话,再引出什么不愉快来,连忙打断他道:“小虞啊,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伯父,您也听我说两句,不管怎么样,慎言现在已经找到工作了,我们大家就应该多鼓励鼓励他,不要再给他增加压力了,他一个人到外地,确实挺不容易,再翻这些陈年老黄历,不但于事无补,还要带来家庭矛盾,所谓家和万事兴,您老就看开一点,多想想以后,说不定慎言到了麋林,当真能闯出点名堂来呢!” “哎哟喂,算了吧!”杜禀实不屑一顾的笑道:“他能闯出名堂来,公鸡都要下蛋了,就凭他那点出息,在外面少给我惹事,把自己和孩子养活了去,就算老天爷开恩了。” 众人皆默然不语,刘沁暗暗思量,早就听说杜慎言和父亲杜禀实的感情淡薄,原本以为只是父子之间的家常矛盾,今天看来岂止是矛盾,从杜禀实冷嘲热讽中,足见他对杜慎言已经到了轻蔑无视的地步,相比之吵吵闹闹,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又想到杜慎言和林凡的种种过往,刘沁似乎有些醒悟过来,他们夫妻俩走到最后那一步,恐怕也有这位夸夸其谈的老爷子一份功劳在内。 |
第三十二章:佳客至爷孙起争执 杜禀实喝了一口茶,见并无人接续自己的话头,正想着再要说点什么,忽然房门一开,杜林从里头走了出来,两只眼睛直直的盯住杜禀实,说道:“爷爷,你就这么瞧不起我爸爸吗?”杜禀实顿时愣住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其实岂止是他,黄永泰和刘沁也都愣在那里,就听杜林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如果他在背后这么说我,我一定会恨死他的。” 这几句话,众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杜禀实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紫色,黄永泰猛的将手里的茶杯顿回桌上,吼道:“杜林,给我滚回房间去,谁让你对爷爷这么说话的,真是惯得你不上样了。”自从杜林认得这位干爸爸后,从来没有见他对自己这么大声呵斥过,不禁也吓了一跳,可是仅在一刹那,他又挺起了胸膛:“我说错了吗,在宁海骂我爸爸也就算了,到了路州还要骂,杜慎言是我爸爸,我为什么不能为他说句话......” 刘沁连忙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杜林,快回去小徐阿姨那里,大人谈的事你不懂......”这时徐鹏也闻声赶了出来,拽住杜林的胳膊,和刘沁二人将他拖进了房间里,关上房门,杜林哭闹的声音犹自传来:“我妈妈就是被他骂走的,他现在还要把我爸爸也骂走,要不是他......”接下去就是“呜呜”不绝,也不知是泣不成声,还是被人拦住了不让再说下去。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下来,杜禀实万万没有想到,他最疼爱的孙子,原来在心里对自己隐埋了这么多的怨气,竟敢当着这些个外人的面,公然大吵大闹指责自己的不是,顿时气得浑身直抖,黄永泰见他面色由紫转青,由青转白,嘴唇一个劲的哆嗦,知道杜林的话,老爷子是往心里去了,赶紧笑着劝道:“伯父,杜林是胡说八道呢,这些话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你千万不要当真。” |
杜禀实冷哼一声,说道:“这些话当然不是他的本意,他哪儿会说出这些话,若不是有大人在背后教唆,孩子会这么说吗?畜生啊,真是畜生啊,我骂他是为了他好,指望他能成人,他倒跟我结了仇,你说他是不是个畜生东西,我生他养他,供他吃供他穿,结果供出个仇人来了。” 见杜禀实歪风邪火的到处乱烧,黄永泰心知不妙,因为杜林的这一闹,杜禀实已经怀疑到杜慎言的身上了,这还真是棘了手,他脑子里想着对策,朝虞振伟使了个眼色,虞振伟立时会意,起身笑道:“哎呀,茶喝多了,伯父,你们先聊,我出门上个厕所。” 杜禀实朝他看了一眼,冷笑道:“厕所家里就有,不用出门,你想给那个畜生报信吧,也好,你告诉他一声,这个家他别回来了,房子是我买的,跟他没半点关系,以后他没我这个爸爸,我也没他这个儿子。” 虞振伟讪讪笑道:“伯父,您看您这话说的,杜哥怎么就不是你儿子呢,您太多心了,杜哥绝对不会教杜林说那些话,平时跟我们一起,谈到您老的时候,他都是夸您呢!” “放屁!”杜禀实厉声喝道:“他恨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我用他夸我?他要是夸我,我还觉得丢人呢,去去去,你赶快让他滚,滚的越远越好,我少看他一眼能多活十年。” “滚就滚......我和......我爸爸......”房间里的杜林又吵了起来,哭得更加厉害了,就听刘沁叫道:“杜林,你听干妈的,大人的事情......哎呀,杜林,你再这样,干妈也不要你了,好了,好了,你不说话行不行......” 杜禀实终于按耐不住了,“咣啷”一声,将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都给我滚,全都给我滚,我就不信了,少了你们两个畜生东西,我杜禀实还会没人收尸了......” |
黄永泰急忙劝阻:“伯......伯父,杜林是个孩子,您跟他怄什么气呀,不是要折了您的身份嘛,杜林有刘沁和小徐在呢,由她们两个教训他,您就当没听见......”他朝虞振伟又是一努嘴,虞振伟也不说话了,直接趋步出了门,杜禀实兀自叫道:“我怎么能没听见,小小年纪就这样了,长大了还得了......”黄永泰替杜禀实抚着胸口,说道:“长大了就长大了再说嘛,您先坐下来消消气。” 虞振伟刚下了楼没走几步路,就见杜慎言和蒯秀英说着笑着往家走,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杜慎言的弟弟杜慎行,另一个是位年轻姑娘和杜慎行手牵着手,也是笑意盈盈,虞振伟是认识杜慎行的,这会儿他顾不得寒暄,连忙拦住了四人,对杜慎言说道:“杜哥,出......出事了,家里出事了......” 四人皆是一惊,杜慎言忙问出了什么事,虞振伟将适才杜林和杜禀实吵闹的经过,粗略说了一遍,然后便道:“杜哥,我看你先别回去,老爷子正气得厉害呢,你要回去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蒯秀英跺着脚急道:“这个老东西,白活这么大岁数了,跟自个儿的孙子也能吵起来,还嫌这个家麻烦不够多吗,让我回去倒要看看他怎么个闹法。”她急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慎言,你和小虞先在这儿等等,慎行,你跟我来,哎......作孽哦......” 原来杜慎言陪着母亲下楼,去了趟聚朋酒家,订了一张十个人的席位,又把晚上的菜单敲定了,交了一百元押金,转身出来时,就在小区的大门外,碰到刚从出租车里钻出来的杜慎行和李倩二人,虽然杜慎行不曾明言,但从他和李倩亲亲我我的神态,以及他们手里拎着的几包礼品中,蒯秀英可以看出,这个乖巧可人的女孩,大概就是自己家未来的二媳妇了,蒯秀英本是满腔的欢喜,杜慎言也替弟弟高兴,四个人谈笑风生的往家走,半路却被虞振伟给截住了,听说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蒯秀英是又气又急,李倩今日初次登门,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丢了脸面事小,倘若把老二的婚事搅黄了,这才叫人哭都没地儿哭去。 |
李倩拉了拉杜慎行的手,也要跟着他去,杜慎行先是不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愿意让她瞧了去,后又一想,虞振伟该说的都说了,瞧不瞧见也没什么区别,再说父亲杜禀实一向在家蛮横惯了的,母亲回去未必就能镇得住,李倩若是到了场,说不定倒是个解开僵局的钥匙,便即允了,又朝大哥杜慎言和虞振伟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李倩跟在母亲身后疾走。 蒯秀英一跨进家门,就听到杜禀实极刺耳的叫骂声从客厅传来:“......大畜生不长进,小畜生也跟什么学什么,都是忤逆子,有本事的不要姓杜了,不要再进杜家这个门,你们两个畜生东西,以后就是大富大贵了,我杜禀实也没有眼睛看......” 刘沁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里出来了,和丈夫黄永泰一人一边,站在杜禀实身旁劝着,房门依旧紧锁,隐隐传来杜林的哭泣声和徐鹏的劝慰声,蒯秀英看到满地都是茶杯摔碎的残片和渣滓,抄起门后的笤帚和簸箕就闷头打扫起来,杜禀实骂道:“还扫什么扫,你先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和好孙子......”蒯秀英把笤帚往地上一杵,站直了腰杆,回道:“我生的好儿子和好孙子,我跟哪个老王八生的?” 蒯秀英这话也是气急了,不经意把全家人都骂进去了,黄永泰听得心里一乐,想笑没敢笑出来,抬眼看到杜慎行走了进来,不由得喜道:“哟,慎行回来了,快来,快来,赶紧帮着劝劝你爸爸,哎呀,伯父,你看慎行都回来了,你这下应该不生气了吧。” 杜慎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走过来父亲身边,呵呵笑道:“爸,你整天说要养生,老是这么大的火气,上公园遛再多的弯也不顶用啊,杜林和你吵,肯定是他的不对,回头我就来教训他,你这个做爷爷的,还要跟他一般见识啊?” |
“你知道个什......”杜禀实一抬头,刚要说话,猛然见到杜慎行身后,站了一位眉目如画的年轻姑娘,正朝自己笑着点头,他不由得一愣,朝妻子蒯秀英看了看,蒯秀英“哼”了一声,继续扫地说道:“来客人啦,你最好收敛点,不要给脸不要脸。” 黄永泰和刘沁这时也注意到了李倩,只见她标准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梳着马尾辫,穿一件咖啡色的真丝衫,下头是一条黑色七分裤,蹬一双运动布鞋,双手垂在身前,拎着红色山羊皮的挎包,只二十三四的年纪,模样儿清清纯纯,一看便知道是杜慎行的女友。 杜禀实终于把嘴闭上了,叹了口气,换了一副面容,笑着问道:“慎行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的,这位是......”杜慎行把李倩推至身前,笑道:“她叫李倩,是我的朋友,我们去了一趟联华超市,买了点东西给大哥明天带走的,所以来得晚了。” 李倩朝杜禀实微微一躬身,笑道:“伯父,您好!” “好,好,好!”杜禀实连说了三声“好”字,适才的暴虐之气已是一扫而空,忙起身笑着招呼道:“来来来,快坐,老太婆,上次咱们家买的桂花莲子糕呢?”蒯秀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拿着笤帚朝他戳了戳:“在厨房的壁橱里,没见我在扫地吗?你还真当自己是老爷啊?怎么什么事都要人做?自己不能动手啊?” 刘沁连忙说道:“我来,我来!”说着走去厨房,杜慎行接过母亲手里的笤帚,继续撮着垃圾,蒯秀英站着搓了搓手,对杜禀实说道:“我跟你说呀,慎言和小虞这会儿还在外头呢,你给句明白话,是要继续吵下去,大家都不得安省,还是让他们回来,和和气气的,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
杜禀实怔了半天,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一挥手说道:“我不管了,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黄永泰笑道:“伯父,那我去叫他们回来了!”他转身往外走,见刘沁拿着糕点从厨房出来,低声说道:“你这个干妈,一会儿去说说杜林,别让他使倔了。”刘沁扫了一眼屋内,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也跟慎言好好说说,老爷子再有不是,毕竟是老爷子,让他能忍就忍着点。”说罢,她便进去了,刘沁的话音里,似乎也对杜禀实有了看法,黄永泰愣了一愣,摇着头出了门。 楼下的小区里,虞振伟和杜慎言呆在一处凉亭内,两个人手里都夹着香烟,杜慎言倚着亭柱,痴痴的看着池塘里一群花鲤竞相争食,虞振伟坐在石凳上,各自想着心事,黄永泰寻了一大圈,这才见着他们二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笑道:“慎言啊,没事了,没事了,老爷子火气消了,都回去吧!” 杜慎言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兀自站着发呆,虞振伟苦笑一声:“黄哥,我就不去了,老爷子那个脸色,我看得心里头发怵,还是早点回家算了。” 黄永泰脸色一沉:“你一声招呼都不打,这就抬脚走人,万一老爷子再多心,以为慎言在背后又说了什么,让他回去怎么交代?”他看了看杜慎言,又道:“慎言,慎言,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杜慎言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听见了,永泰,谢谢你了。” 黄永泰笑道:“谢我做什么,是慎行把老爷子劝下来的。” 杜慎言把烟头弹进了池塘,转过身说道:“永泰,小虞,今天让你们为难了,我没想到杜林会说出那些话,我绝对没有教唆过他,更没有在他面前,说过我爸的任何不是......” |
黄永泰叹道:“我明白的,以你的个性,不会做出这种事,现在的孩子太早熟了,以前是我们大意,以后真要小心一点才是,好了,不说这些了,一会儿我们回去,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该和老爷子客客气气的,你还是客客气气,当着我们的面,他也总不好再发脾气的,何况还有慎行在......”说到这儿,他笑了起来:“慎行够可以的啊,一丝风儿都不透,就领了女朋友回来了,你这个做大伯的要表示表示喽。” 虞振伟笑道:“黄哥,你不也是半个大伯吗?也要表示表示喽。” 黄永泰哈哈笑道:“这是自然,晚上吃饭,我让刘沁封个大红包。” 杜慎言被他们两个一说一笑的,也逗乐了,摇着头说道:“慎行打小就这样,心里藏的住事情,他不像我一根肠子捅到底,那时候......”说着,他愣住了,他本是顺着这个思路,想起当初领着林凡进门的那一幕,差点就说出了口,尴尬的看了黄永泰一眼,却见黄永泰并没有察觉,这才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了。 |
第三十三章:聚亲朋男儿轻洒泪 在刘沁和徐鹏的一番“威逼利诱”下,杜林终于认了错,表示不再和爷爷犯浑了,杜禀实也因为亲朋好友济济一堂,再加上李倩又上了门,心里再有过不去的坎儿,也必须压下来,见杜慎言跟在黄永泰和虞振伟的后头回来了,他冷冷的“哼”了两声,便装作什么都没瞧见,蒯秀英却是明白,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父子情,经过今天这么一通周折,眼见是再也无法弥合了,只好在心里暗暗叹息,她既埋怨杜慎言的不懂事,也埋怨杜禀实的蛮横,可是面对家里这么多客人,还要强自欢颜,尽力维持着局面,好在李倩的到来,才让她有了一丝难得的慰藉。 一是为了缓和爷孙三代人的矛盾,所有人都有意回避这个话题,二是作为杜慎行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友,李倩顺理成章就成了大家围绕的中心,就连哭得特别伤心的杜林,都忍不住从房里探出头来,看着自己这位陌生的准“婶娘”,眼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但他从小叔杜慎行阳光灿烂的笑容中可以看出,这位准“婶娘”已经成了小叔最为骄傲和亲近的人了。 李倩坐在沙发的正中央,挨着她坐的是刘沁,杜禀实、杜慎行、黄永泰和虞振伟则围着桌子坐了半圈,徐鹏依然陪着杜林,只时不时的站到房间门口,也跟着说笑两句,杜慎言和母亲两个人来回的张罗着,为众人端茶送水,递着点心茶食,咋一看其乐融融,先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尴尬情形,似乎在须臾之间,已经消失于无形了。 在听说李倩的母亲早已亡故后,杜禀实着实安慰了她几句,又问道:“令尊现在哪里高就啊?”李倩看了杜慎行一眼,笑道:“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杜禀实笑道:“做生意的好啊,是做什么生意的?”李倩愣了一下,杜慎行忙接道:“做点小生意。”杜禀实不满的看着他,说道:“我问你了吗?你插什么嘴?”他又问李倩:“小生意也是生意,令尊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
李倩没想到杜禀实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本就不善说假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再度把求援的目光投向杜慎行,杜慎行呵呵笑道:“爸,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她爸爸好像是做服装生意的吧,是不是啊,李倩?”李倩听着他胡诌,心里直想笑,硬是憋着说道:“是的,是的,我爸爸是做服装生意的。” 杜禀实立刻笑道:“做服装也不是小生意了,就我们宁海的服贸市场里头,专做外贸服装的,个个都是大老板。”徐鹏笑道:“未必个个都是大老板吧,表面上衣着光鲜、人模人样,背地里欠一屁股债的多的是,这事杜哥、黄哥和小虞都知道的,派出所里三天两头就有人去闹纠纷,都是欠了钱不肯给的大老板。” 杜禀实皱着眉,说道:“小徐啊,你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不要捣乱好不好。” 黄永泰知道徐鹏心直口快,说出来的话杜禀实听不顺耳,忙笑道:“大老板,小老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听过一个笑话,也是关于做服装生意老板的,说是有家服装店,每天都挂着房租到期最后一个月,清仓特价大甩卖的招牌,结果过去了半年多,这家服装店还是照常营业,有人就问店员,说你们宣称房租到期最后一个月,这都几个月了还没到期,就是明目张胆的欺骗消费者,店员却理直气壮的告诉他,谁说我们欺骗消费者的,我们的广告绝对不做假,因为我们老板是一个月一个月的交房租!”言毕,众人是哈哈大笑。 杜禀实也忍不住喷笑了两声,指着黄永泰说道:“永泰啊,就你花头精多。”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是渐暗,眼见快六点了,众人一番说笑后,这才下了楼,迤逦着往聚朋酒家而来,黄永泰有意落到队伍的最后头,与杜慎行并排而行,他掏出一只信封塞到杜慎言的口袋里,杜慎言一惊,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忙推道:“永泰,你......” |
黄永泰一把摁住他的手,说道:“没多少,就一万块钱,我知道你手头紧,男人没钱腰杆子硬不起来,你一个人在外头,也要防而不备,你要不肯收,就是当没我这个兄弟了。” 杜慎言确实手头紧,上次咬着牙,给杜林买了电脑和手机,银行里的钱已经不过万了,又不知道去了麋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花钱,一万元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恰如雪中送炭,不由得眼眶一热,说道:“永泰,我总是这么欠你的,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黄永泰拍拍他的肩膀,揽住他往前走,笑道:“钱算什么东西,别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你到了麋林以后,记得要多长几个心眼,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得全靠你自己了,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记一个电话号码,宋骏,他是麋林市武乡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上次我跟朱局去省厅的时候认识的,老宋人很不错,是个热心肠,你要是碰到有难处绕不开去,可以联系他试试,就说是我的朋友。”说着,黄永泰翻出手机,将一串电话号码报给了杜慎言,又笑道:“回头我先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心里好有个数。” 说着话,众人已经拖拖拉拉,鱼贯进了聚朋酒家,这是一家不大的饭店,楼上就三四间包房,杜慎言订了一间最大的,十个人落座后依然显得有几分拥挤,刘沁拉了杜林和徐鹏一左一右将李倩夹在当中,倒把杜慎行挤去了杜慎言和虞振伟的身边,众人坐定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黄永泰和虞振伟各持了一瓶路州大曲,分两边挨着个的斟酒,蒯秀英也拿来了一大瓶的果粒橙,徐鹏抢了过去,先给杜林倒满了一杯,又替李倩和蒯秀英斟满了,再要给刘沁倒时,刘沁却拦住了,笑道:“我喝茶就行了。” |
杜林在旁边问道:“干妈,果粒橙多好喝啊,你为什么都喜欢喝茶呢?” 徐鹏也笑道:“刘姐,这哪是茶,尽是些茶叶末子,还不如白开水呢,我看你还是喝果粒橙算了吧。” 刘沁摇头笑道:“我就当白开水喝,饮料我喝不惯的。” 一直没有吱声的李倩突然说道:“我听别人说过,喜欢喝什么,其实和人的性格有关,刘姐大概属于那种清静无为的性格,不喜喧哗吵闹,只喜独处静思。” 黄永泰一边倒着酒,笑道:“哎呀,李倩啊,想不到你还会看相,真被你说对了,她就是这么个人,除了像今天这样的场合,都是自家人在一起,平时我要想请她吃顿饭,比登天还要难,整天捧着一堆书,不知道有什么看头。” 杜慎行却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怎么叫没看头呢?” 黄永泰哈哈笑道:“黄金屋也就算了,她要颜如玉做什么?上次她们主任让她写入党申请书,你们猜她怎么说,她竟然说自己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够资格入党,哎呀,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后来这事还成了笑话,刘沁同志成了全市第一个自认信仰不够,放弃申请入党的好同志。” 刘沁淡淡一笑,说道:“我一不求升官,二不求发财,三还没有到达为劳苦大众,无私奉献的崇高境界,我要入党做什么?” 杜慎行点头说道:“嫂子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无所欲则无所求,倒真是清静无为又能无所不为。”说着,他见面前的酒已斟满,对着杜慎言举杯笑道:“大哥,我先敬你一杯,祝你此去麋林一路顺风。”杜慎行开了头,众人皆举杯相祝,杜慎言双手捧着酒杯,对众人连连点头示意,杜禀实也拿起面前的杯子,盯着杜慎言说道:“来吧,我也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
杜慎言说道:“爸,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杜禀实哂然一笑,说道:“失望不失望,我已经无所谓了,你今后走到哪一步,也是你自己的造化,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你别再连累我和你妈,还有......”他瞟了一眼杜林,又见蒯秀英瞪着他,这才住了口。 杜慎言讪讪的笑了笑,见父亲小酌了一口,他仰头将二两五一杯的白酒全都喝了下去,杜慎行坐在他的身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黄永泰在旁笑道:“好,慎言啊,就冲你这喝酒的豪气,一定会有出头那一天的,来来来,我陪你干掉。” 虞振伟跟着说道:“那我也干掉,祝杜哥前程似锦,否极泰来!”话音未落,徐鹏也蹭的一下站起身,拿着一只空杯,对虞振伟笑道:“给我加满了,我也干一杯!”黄永泰莞尔笑道:“徐鹏,你是真的假的,今天小宇宙爆发了?”徐鹏睨着他,说道:“咱们都是杜哥的好兄弟,你们一起敬杜哥的酒,我怎么好落后,要喝自然是一起喝了。” 杜慎言咳嗽了两下,颤声说道:“徐鹏,你就别喝了,这杯酒喝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徐鹏却是笑道:“不碍事,一杯酒而已,杜哥,我也祝你时来运转,马到功成!” 不知是被酒呛着了,还是过于激动,杜慎言的眼里噙了泪,已有些语不成声:“谢谢,谢谢大家,你们的心意我都心领了,就......就是我......”说着,他又咳嗽了起来。 杜慎行为他抚了抚背,将喝了一口的杯子再度斟满,重新端了起来,笑道:“各位兄弟姐妹,先让我大哥歇会儿,我替他谢谢大家了,今天是我大哥的践行之日,我这个弟弟理当做个表率,我也干掉这一杯。”言毕,一杯酒已是见了底。 |
众人鼓掌大笑,黄永泰更是兴高采烈,与虞振伟和徐鹏碰了杯,三人亦是一饮而尽。 饭后,杜禀实和蒯秀英带着杜林先行回家,杜慎言站在酒家的门口恭送众人,李倩陪着杜慎行,直至黄永泰等人一一离去,杜慎行一边扶着杜慎言往家走,一边将林凡的那张银行卡拿在手里,对杜慎言说道:“大哥,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不过你可不准骂我!” 杜慎言喷着酒气,笑道:“我骂你做什么,有事快说,干吗这么神神秘秘的?” 杜慎行笑了笑,将那日林凡和自己说的话,细细叙述了一遍,杜慎言听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眉头紧锁,酒劲一阵阵的上涌,就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清醒,一颗心却是突突乱跳,跳得他快透不过气来,杜慎行见他面色不佳,笑道:“说了不准生气的,你怎么还这样?” 杜慎言站住了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慎行啊,我酒喝多了,你刚才说的什么话,我一概没听见。”杜慎行笑道:“我也是自寻烦恼,早不该答应她的。”杜慎言扭脸看着弟弟,说道:“知道不该答应,为什么还要答应?”杜慎行叹道:“大哥,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再恨她,她也是杜林的妈妈,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你今后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你总不能逼着杜林不认这个妈吧。” |
杜慎言说道:“我什么时候不让杜林认她这个妈了?” 杜慎行笑道:“那林凡上两次来,杜林是不是都躲着她的?” 杜慎言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弟弟的意思,急道:“慎行,我想你是误会了,杜林躲着她是杜林自己的主意,跟我毫不相干,你怎么也不相信我了?” 杜慎行摆摆手,笑道:“好好好,我相信你,不过你也得承认,杜林现在还是个孩子,他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你的影响。” 杜慎言转过身,盯着弟弟看了许久,然后连连点头,说道:“慎行啊,我真是没想到,原来你在心里是这样看待我的,你是不是还以为,杜林今天和爸爸吵架,真是我在背后教唆他的?我杜慎言可以对天发誓,我既没有让杜林不认林凡这个妈,更加没有教杜林和爸爸吵架,我......我......我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我就天打五雷轰!” 杜慎行见他越说越是激动,连忙解释道:“大哥,我不是说你在背后教唆,我是说你和杜林在一起的时候,要注意一点,他现在就快进入青春期了,正是塑造最基本人生观、价值观的关键时候,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深刻影响。” |
第三十四章:伤离别赠书寄谶语 李倩拽了拽杜慎行的衣服,冲他摇了摇头,经她这么一提醒,杜慎行也觉得跑了题了,不由得“扑哧”一乐,笑道:“好了,好了,我们扯这些无聊的玩意干什么,大哥,我就直说了吧,我是这样想的,你看杜林已经五年级了,再一晃就要上初中,往后花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林凡既然是杜林的妈妈,她拿钱给杜林,算是人伦常理,咱们硬要拦着,好像也不太合适,你就算不肯收这个钱,是不是也得征求一下杜林本人的意见?” 杜慎言闭目沉思,重重的喘着粗气,良久方才睁开眼睛,叹道:“不用再去征求杜林的意见了,你说的也对,林凡要拿钱给杜林,谁都不能硬拦着,不过这笔钱我不会经手,该怎么处理,你替杜林作主吧。” “不是,大哥......”杜慎行拿着银行卡正欲再言,杜慎言冲他摆摆手,又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初她是怎样离开这个家的,你都是看见了的,我和她离婚三年,到头来还要接受她的施舍,你以为她的这些钱是哪儿来的?还不是那个男人给的,我要是亲手接过这笔钱,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上,慎行啊,请你为我保留最后一点自尊吧!” 杜慎行点了点头,叹道:“好吧,我明白了,那我明天就去替杜林把钱存起来,大哥,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去了麋林你自己要保重,不用太惦记着家里,有我在这里,你只管安心的工作,有什么需要,打个电话给我就成。” 杜慎言拍拍弟弟的肩膀,两个人抱了抱,然后相视一笑,杜慎言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快送李倩回去吧。”杜慎行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我送你去车站。”杜慎言摇头笑道:“谁都不要送我,我自己走就行了,就这样,走吧,走吧!”说着,他将杜慎行推着转了身,又朝李倩笑了笑,看着他们二人渐去渐远的身影,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
次日早晨,杜慎言离家的时候,杜禀实已经去了公园锻炼身体,在杜慎言一再坚持下,蒯秀英和杜林只送他到了小区外的路口,趁着等公交的当儿,杜慎言将儿子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父子二人皆是泪眼婆娑,杜林拉着他的衣服,哭道:“爸爸,你要经常回来。” 杜慎言替儿子抹着眼泪,笑道:“傻儿子,爸爸要回来还不容易,你什么时候想爸爸了,就打个电话给爸爸,爸爸立刻赶回来见你,好不好?”杜林点着头,杜慎言又道:“杜林,今后可不准再和爷爷吵架了,还有记得要好好学习,你的学习成绩好,爸爸才是最开心的,好了,好了,跟奶奶回去吧,爸爸一会儿就要上车了。” 蒯秀英知道他不愿意再和杜林多说话,怕会更加勾起难过来,便又叮嘱了杜慎言几句,然后拉着杜林的手往回走,杜林三步一回头,杜慎言索性转身再也不看,却已是泪流满面,正自动情处,忽听几声汽车的喇叭声从街对面传来,杜慎言开始没有在意,只当与己无关,不想那喇叭声竟响个不停,这才抬眼望了过去,见是一辆崭新的普桑,驾驶座上坐了一人,正朝自己这边招手,他左右看了看,并无其他人在,再度定睛一看,居然是张茗,杜慎言吃惊不小,背起行李走了过去,张茗冲他笑道:“大男人,哭花脸,也不嫌害臊?” 杜慎言纵了纵肩上的包,也不理会她的揶揄,笑道:“你怎么在这儿的?”张茗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去车站。”杜慎言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张茗又是一笑,说道:“我忙什么呀?我是专程来送你的。” |
杜慎言不禁纳闷,自己去麋林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她,她又怎么会知道的,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大概也是从郑红娟那里得到的消息吧,他对别人谦恭礼让,对张茗倒是放得开些,也不甚推辞,绕到汽车的另一边,先将行李放到了后座上,然后回前排坐好,张茗笑着扯了一张面纸扔给他:“把脸擦一擦,鼻涕都流出来了。” 杜慎言使劲的擤了一下鼻涕,又擦了泪痕,将面纸扔出窗外,笑道:“活神仙,什么时候买车了?”张茗一皱眉:“你叫我什么?”杜慎言笑道:“活神仙啊,连我什么时候走,在什么地方等车你都知道,你还不是活神仙啊?”张茗哑然失笑,一边看着左侧倒车镜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道:“车我是刚买的,驾驶证也是刚考的,新鲜出炉的女魔(磨)头,正好拿你练练手,你最好把安全带系上。”杜慎言哈哈笑道:“那我是荣幸之至啊!” 说着话,汽车已经拐出了支路,驶入滨河大道,九月清晨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炙热,杜慎言打开车窗,劲风呼呼的吹了进来,甚是爽快,张茗看了他一眼,从身侧的储物格里,取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说道:“诺,这个是给你的。” 杜慎言接过来翻了两翻,只见满篇都是毛笔篆成的蝇头小楷,第一页写着,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他挺直了身子坐好,惊道:“这是什么?老子吗?” 张茗笑道:“我闲暇无事,抄来玩玩的,既然抄完了,就送给你了,怎么?不想要啊,不要还给我。”听她这么一说,杜慎言更是吃惊,且不说这本册子里的字,娟秀挺拔、酣畅潇洒,足有十二分的功力,就凭这横平竖直、工工整整,写下来的几十张纸,再装订成册,已是一番了不起的耐性,不由得佩服不已,忙笑道:“那哪儿能啊,你既然送我了,怎么好收回去。”他扭头看了看后座的行李,取过一只包来,恭恭敬敬的塞进去放好了。 |
张茗说道:“我送给你是送给你了,你没事就多看看,你的心太浮躁,容易大喜大悲,这本道德经对你益处不小,静心才能静气,静气才能经事,能经事者方有大成。” 杜慎言点头笑道:“谢谢活神仙的指点,我一定仔仔细细的读它个十几遍。” 张茗微微一笑,知他还未能参透,便不再说,不一会儿,路州长途车站已是在望,张茗将车驶进停车场,杜慎言拿了行李下了车,张茗也不送他,坐在车里叫道:“杜慎言,记住我的话,你到了麋林,就算千难万阻也要撑下去,你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杜慎言回头,冲她一拱手,笑道:“谢谢你了,咱们回来再见!”说罢,背起行李转身离去,张茗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说道:“杜慎言,咱们回头见。” 七个小时的车程,颠得杜慎言昏昏欲睡,除了接过黄永泰等人的几个电话,其余时间皆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直至一轮红日落到了西头,客车才缓缓进到了麋林南站,下了车,杜慎言背起沉重的行李,顺着人流往外走,忽觉口渴难忍,便在一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他给了售货员五元纸钞,一边拧开矿泉水猛灌了两口,一边等着售货员找零,售货员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根本没有找零的意思,他微微一愣,心道,虽说这里是长途车站,但一瓶矿泉水五块钱,麋林的物价未免也太贵了。 杜慎言没好意思再问,拎起行礼继续往前走,不料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矿泉水多少钱一瓶?”“三块五一瓶,十块钱三瓶!”售货员熟练的答道,杜慎言明白自己挨宰了,想要回去理论,又觉得为了块把钱的事情,太过小题大作,自己还是个外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好自嘲的笑了笑算了。 |
麋林南站是零六年刚建成不久的麋林新车站,整体结构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面一层是火车站,中间是汽车站,最下面则是公交和出租,并且预留了相当大的空间,以留备将来地铁工程的建设和开通,作为省会城市的门户工程,麋林南站代表了整个溯江省的第一形象,故而占地面积十分宽广,且功能设施相当完备,远远望去,端的是气势恢宏,雄伟壮观。 杜慎言从汽车站内,一路循着标识路牌指示的方向,足足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出了南站的大门,望着眼前茫茫的人海和交错纵横的立交桥,他不禁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掏出手机,按照人事部所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好像在和人谈着什么事情,很不耐烦的报给了他另一个手机号,便挂断了电话,杜慎言无奈,又拨通了那个手机号,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小伙子,杜慎言还没开口说话,他就已笑道:“杜经理,你已经出站了吗?你现在什么地方?”杜慎言看了一下身后的麦当劳,报出了自己的位置,小伙子笑道:“那你稍等一下,我正在停车,一会儿就到了。” 挂断了电话,杜慎言面对着手机发愣,“杜经理”这个称呼,他还是与生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叫他,既有些不习惯,又有些好笑,心想,估计在他们的圈子里,但凡是个人,都会称之为“经理”吧,所以也不多想,站着抽了一根烟,待到香烟燃尽,刚想顺手弹出,却见一个身穿“黄马褂”的老太太,骑着清洁小三轮,正盯着他看,于是笑了一笑,走到不远处一个垃圾桶旁,将烟头摁了下去。 又过了不大工夫,一个二十来岁,剃着平头的年轻人,快步朝他走了过来,笑着问道:“你就是杜经理吧?”待杜慎言点头,他又是一伸手:“我叫韩慨,韩非子的韩,慷慨的慨,是殷总让我来接你的。”在来麋林之前,杜慎言就已经了解过,新华美麋林销售公司的负责人叫殷南珊,韩慨所说的殷总,大概就是她了,二人握过手,韩慨替杜慎言拿了两件行李,一边引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一边笑道:“杜经理,殷总让我先带你回销售公司,你应该的知道吧,就在大庆路那边,今天时候不早了,又是星期天,等明天星期一正式上班,殷总会亲自送你去北九里的门店。” |
杜慎言纳闷的问道:“什么北九里的门店?我去那儿干什么?” 韩慨扭头看着他,怔了一下,笑道:“殷总没告诉你吗?你现在是北九里联浩路营业部的经理,你以后就在那儿上班了。” “经理?”杜慎言更加奇怪了,又问:“没人告诉我呀,营业部经理是做什么的?” 韩慨莞尔一笑,说道:“你就别问了,回头殷总会和你说的。” 杜慎言点了点头,二人一路无话,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韩慨开车载着杜慎言,来到东进区的大庆路上,因为只是路过,所以韩慨让杜慎言将大部分的行李留在车上,他便带了随身的挎包下了车,跟在韩慨后头,走进了销售公司的大门。 今天是星期天,公司楼下的接待处空无一人,办公室也大多门锁紧闭,只有二楼最里头一间的总经理办公室,房门虚掩着,一个女人声音,沿着静幽幽的走廊,纤毫可辨的传了过来:“......中秋节和国庆节的优惠力度,只能这么大了,商超部和你们门店都是一个样,你们不能总想靠着公司降价来吸引客户,特别是你,宋亮,你的广州路门店,占据着全市最繁华的地段,我老实告诉你,你上半年的业绩,我很不满意,下半年这就过去一半了,还是不见起色,你要是干不下去,年底我就换人......” |
第三十五章:悉规矩同僚即相认 韩慨敲了敲门,然后探进了半个身子,说道:“殷总,杜经理已经到了。” 殷南珊说道:“嗯,你先带他到对面坐一下,我这里还有点事。” 韩慨应了一声,又将门轻轻掩上了,指着对面一间办公室,对杜慎言笑道:“杜经理,殷总在说事,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泡杯茶!”杜慎言拦住了他,笑道:“不用,不用。”他举起手里的矿泉水:“我有这个行了。” 韩慨笑了笑,也不甚强求,便陪着杜慎言坐着聊了一会儿天,一番交谈之下,杜慎言才得知,韩慨是麋林本地人,比杜慎行还要小一岁,却是销售公司的老员工了,自从零四年进到公司以来,一直作为殷南珊的专职司机加助理,而韩慨听杜慎言说,他原来是在派出所里做片警的,也感到十分新奇,追着问他在派出所的一些有趣的人和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半天话。 眼见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一片,韩慨起身开了灯,这才见到对面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走在前面的两个中年男人,转身对身后的殷南珊说道:“殷总,那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您请留步!” 待他们走得远了,殷南珊朝杜慎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进来,杜慎言连忙站起身,笑道:“殷总,您好,我是杜慎言!”站在敞亮的日光灯下,殷南珊一身体面的穿戴,看样貌也仅止三十多岁,面如满月,眼蕴波光,嘴角微微上翘,隐隐之中,给人一种无可名状的压力,她沉声说道:“不好意思,下午你打电话的时候,我的态度不太好。” 杜慎言忙道:“没什么,是我没挑准时候。”他本想轻松诙谐一下,殷南珊却面无表情的转对韩慨说道:“一会儿你带杜经理去吃个饭,晚上就安排在斜对面的快捷宾馆住一夜,费用由公司报销。”说着,她又看向了杜慎言:“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八点钟正式上班,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谈,我还有点事情,恕不奉陪了。” |
听着殷南珊高跟鞋踩着地面,“塌塌”的声音由近及远,杜慎言不禁有些发愣,韩慨瞧出他的心思,笑道:“殷总一向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人寒暄,你慢慢就习惯了。”他朝杜慎言一招手:“杜经理,咱们走吧,我带你去吃麋林的糯米鸭。” 也不知是换了生床,还是有心事在身,杜慎言晚上和家里通了电话,又与杜林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一夜都是朦朦胧胧的,没有睡得踏实,早晨天色刚亮,他就起了床,洗脸刷牙后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半钟,便坐在床头看起了电视,直等到七点二十五分,方才收拾东西离了快捷酒店,过了街往销售公司而来。 进门的时候,他被前台的一个小姑娘叫住了,问他来这里找谁?杜慎言支吾了半天,想要说是找殷总,就听到背后传来韩慨的笑声:“小孙啊,这位是咱们公司的杜经理,昨天从路州赶过来的。”小姑娘打量了一下杜慎言,笑道:“难怪我说这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来的,原来是杜经理啊,你好,我叫孙蓉蓉。” “你好,我叫杜慎言!”彼此认识过后,韩慨领着杜慎言上了二楼,不断的有同事经过身边,韩慨一一笑着打过招呼,杜慎言边走边问:“不是说八点钟才上班吗?怎么这会儿人都来这么多了?”韩慨低声笑道:“八点钟上班是不假,但殷总正常七点半就到了,偶尔几次无所谓,你要是每天都落在她后头......”说着,他眨了眨眼睛,杜慎言恍然大悟,心里暗自侥幸,好在自己没有老老实实等到八点,不然又要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杜慎言跟着韩慨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只见殷南珊正在窗前徘徊,手里拿着电话,一边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杜慎言坐下,一边说道:“......鸿辉啊,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老婆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呢?你自己没有主见吗?姐姐在麋林,一年都回不去几次家,你好好的公务员不做,非要跑出国去,你让爸妈在家怎么办?真亏你想得出来的......你是当儿子的,能和我一样吗?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是敢出国,我回去就拿你好看,好了,好了,我这边还有事,不跟你废话了,就这样!”说罢,她摁断了电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又轻叹了一声,这才回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
“杜慎言!”殷南珊缓缓说道:“首先欢迎你的加盟,李......你是总公司派遣过来的,我自然会委以重任,我们在麋林的销售公司,除了商超专柜外,目前下属共七个直营门店,包括两个旗舰店和五个营业部,其中北九里联浩路的营业部,是刚刚开辟的,我希望你能去那里担任经理,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提前说。”说着,她的两只眼睛紧盯过来,杜慎言只觉心里一阵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殷南珊点头继续说道:“关于营业部的工作规范和考核标准,我不可能安排你单独参加培训课程,只能以后等机会再说,不过会有详细资料给你,你需要尽快熟悉,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打电话向我询问,你的试用期有三个月,试用期内不参与业绩考核,但是只发放基本工资和满勤奖金,试用期满正式录用后,则参照业绩考核标准执行,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实殷南珊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什么旗舰店、营业部,什么业绩、考核,杜慎言都如坠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明白,不过心里他知道,自己是弟弟杜慎行托了关系找过来的工作,如果立时就现了原形,面儿上实在不好看,好在听说有详细资料给自己回去研究,总算略略放了心,想了一下,问道:“那我住在哪儿?” 殷南珊看着他,忽然难得的笑了起来,但很快就敛去了,说道:“一会儿我送你去北九里的联浩路营业部,你还有几个同事要见见面,仓库那边也要带你看一看,工作上的细节,路上我会尽量和你交代清楚,至于你的住在什么地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原则上公司会每月补贴你三百元的租房津贴,这已经是最高标准了,你就是天天住五星级宾馆,公司也只能给你这么多。” 杜慎言略一沉思,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谢谢殷总!” 殷南珊即刻起身,对坐在沙发上的韩慨挥了挥手,说道:“我们走吧!” |
北九里是一个区域统称,位于麋林市高岭区的北部,离高岭古城北城门,大约九里左右的距离,故而人称北九里,当然,随着现代化社会的高速发展,高岭古城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在西北角上还有一段断壁残垣,现如今已成了观光景点,倒是围着高岭古城的那一条宽宽的古城河,经过数百上千年的沧桑演变,至今依然奔流汹涌,焕发着勃勃生机。 在过去相当长的岁月里,北九里在麋林人的眼中,是贫穷、落后甚至恐惧的代名词,早在明清两代,北九里就是一片乱葬岗,砍了头的死囚、冻死饿死的乞丐,以及穷得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的人,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去所,建国之后,虽然在各级政府的努力下,北九里经过多次的开发和平整,但是麋林人还是不愿意轻易涉足此地,以免沾染了晦气,老人们说起北九里,总有太多的传闻和故事,大多赋以惊悚、离奇的色调,各种狐仙鬼怪层出不穷,以至于大人吓唬孩子,都喜欢藉着北九里,孩子但闻此名,大多乖乖的听了话。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到南水北调工程的开挖,当一条浩浩汤汤的引江河,从这里经过,将高岭城河与长江彻底连接了起来,这才真正为北九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 要致富,先修路,这是一句颠簸不破的至理名言,水路也是路,自从有了这条引江河,北九里沿着河道的两岸,工厂、物流、商贸以及散落各处的居民区,开始逐渐增多了起来,虽然还没形成太大的气候,但比之往日衰草遍地、鬼影幢幢的破败景象,实有天壤之别。 杜慎言坐在黑色帕萨特里,一边听着殷南珊介绍工作上的诸多细节,一边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车子一经驶入北九里的地界,他还是立刻感受到了一丝荒凉,与繁华喧闹的麋林市区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满眼望去,几乎见不到太多的人影,有的只是一座座的建筑工地,和大块大块已平整未开发的荒地,道路虽然又宽又直、四通八达,往来其上的,却已各式重卡和渣土车居多,他们这辆小车穿梭其中,倒有几分格格不入。 |
黑色帕萨特在一个路口拐了弯,经过三五个工厂区之后,又开了大约不到十分钟,这才见到了一个稍具规模的市镇,两条主干道呈十字形交叉,在市镇的东南角,一座新建的现代化居民区住宅区拔地而起,虽然空置率依然很高,只有靠南的两栋楼上,有几户人家晾出了衣服,但多少有了一丝人气的迹象。 韩慨在路边停了车,杜慎行从车上下来,举目四顾,面前不远处,一排门面房向西延伸,东首的两间门面,门头上大大的蓝底白字招牌,上面写着“新华美专属直营店(联浩路店)”一行字样,见他们到了,即从门店里迎出四个人来,一男三女,朝着殷南珊一齐躬身:“殷总好!”殷南珊微笑着点头,将杜慎言叫至身旁,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们联浩路营业部的经理,他叫杜慎言,是路州人,由总公司直接派遣下来的,你们彼此认识一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希望大家精诚合作、团结一致,共同创造联浩路营业部的美好未来。”殷南珊在说到“总公司”三个字的时候,尤其加重了语气,似乎想要确立杜慎言的权威,四人再次朝杜慎言一躬身:“杜经理好!”杜慎言紧张的手足无措,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好,大家......好,我是杜慎言。” |
殷南珊抬脚往店里走去,众人跟在她的身后,韩慨揽住杜慎言的肩膀,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是营业部的经理,他们都得听你的,你不要小看这一点,殷总的级别观念很重的,在咱们公司里头,只要谁敢不服从上级领导的指示,就得立刻走人。”杜慎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在新华美所有麋林门店当中,联浩路店的规模,算是最小的,虽然占了两间门面,也不过一百来平米,门店装饰是依照公司统一标准,倒没有太大出入,只因空间有限,隔出一小间办公室后,便难以在内安置周转货物,所以才另外租了仓库,殷南珊迅速的在店里走了一转,指出有两处货架的摆放位置不妥,然后就坐到了办公室里,和众人谈了一些正式营业后,所需注意事项,这时杜慎言才了解清楚,四名店员皆是从其它门店调配过来的,入职时间最短的一位,也已有一年以上的工作经历,相比之下,倒是他这个营业部经理是两眼一抹黑,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 四个人中,那个男的叫陈进步,和韩慨一般大的年纪,浓眉大眼厚嘴唇,看上去墩墩实实的,似乎没什么心机,三个女的中,最年长的那个叫做谢春芳,大约三十一二,可能是出于对自身年龄的不自信,脸上化了很重的妆,不需要走得太近,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香水味道,另外两个女的倒是年纪小得很,一个叫范诗洁,一个叫潘怡馨,都只二十一二岁上下,一脸的天真烂漫,待人处事也少了几分隔阂和防备,没过多一会儿,便与杜慎言攀谈起来,却碍及殷南珊在场,并不敢过于说笑。 |
第三十六章:访僦居激将计不成 殷南珊在店内坐了一会儿,谢春芳给她泡了杯茶,她只喝了一口,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又风风火火带着杜慎言上了车,直奔仓库而来,这次的路途倒不远,过了一条街,车子便拐进东北方向的一个岔道,道路年久失修,变得有些坑洼不平,杜慎言坐在车内一纵一纵的,片刻,便来到了引江河边的一处院落大门前。 说是院落,其实是座村办的煤球厂,斑驳不清已经缺了一小半的厂牌,依旧挂在大门外的边墙上,被风吹的“哐啷”直响,韩慨跃下车敲了半天铁门,才见到一位发须皆白的耄耋老汉,一瘸一拐的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那边韩慨和老汉说着话,殷南珊坐在车内,对前排的杜慎言介绍道:“这里原先是家村办厂,早就歇业废弃了,留了三四间厂房下来,我们租了其中一间,就作为你们营业部的临时周转仓库,另外我给你配了一辆电动三轮,从这里到营业部也没有多远,应该足够用了。” 见老汉开了门,杜慎言跟着殷南珊下了车,走进院内,顿时便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味,霉又不像霉,臭又不像臭,殷南珊捂住了嘴巴,杜慎言捏了捏鼻子,韩慨则连打了几个喷嚏,老汉看了看他们三人,一边引着他们往前走,一边说道:“没事的,这里就是这个样。”说着,他走到一间老旧厂房门前,拿起一串钥匙凑在眼前,仔细挑了半天,这才挑了一把出来,将门上那把粗重的铁锁打开。 三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厂房门口,殷南珊指着里面说道:“你先看一看,回头把所需的调货清单报上来,我让人给你直接送到这里,一般情况下,每星期上报一次就可以了,特殊情况......”说着,她已经忍耐不住了,皱着眉对韩慨说道:“这地方是谁找的,是不是小许啊,他自己有没有来看过,简直是胡闹。” |
发到四十章,要真的没人看,就只有回炉重造了~~~~ |
站在一旁的老汉冷眼瞧着这位高贵的女士,笑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条件好的仓库有的是,只要你们舍得花钱。”杜慎言这会儿已经渐渐习惯了,忙道:“这地方也不错啊,蛮安静的,老师傅,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在这里租房子吗?” 老汉摇头说道:“以前有过,现在就是你们一家。” 杜慎言又问:“那平时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老汉说道:“是啊,我就是个看大门的,你看我的这条腿!”他拎起右边的裤腿,里面齐膝盖以下竟全是假肢:“想下地都下不了,只能干这个了。”三个人面面相觑,韩慨本嫌他说话不中听,想要回敬他两句,见了这般情形,也不吱声了。 杜慎言进到空荡荡的厂房里走了走,目测下来大概四五百平米开外,顶高也有四米多,窗户上的玻璃和铁栅还算齐整,除了气味越发的刺鼻,以及满地灰黑色的尘土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的地方,于是又走了出来,对殷南珊笑道:“殷总,我看可以了。” 杜慎言说好,憋了半天气的殷南珊自是没有意见,只求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朝韩慨挥挥手,说道:“走吧,走吧,我们先把杜经理送回营业部。”“等等,殷总!”杜慎言叫住了她,扭头对老汉说道:“老师傅,我想问你件事,我昨天刚到麋林,还没找到房子住,我看你传达室后面还空了一间,能不能租给我?” |
殷南珊和韩慨都愣住了,老汉也是微微一怔,问道:“你想住在这儿?”见杜慎言肯定的点了点头,他便笑道:“你想住就住呗,虽然这厂子是村里的,但村支书和村长都是我本家侄子,我让你住在这儿,没人会管你的,还谈什么租不租的,只要你别嫌脏就是了。” 韩慨指了指杜慎言说的那间空屋,说道:“杜经理,你疯了吧,随便在附近租间房子,也比住在这儿强啊。”殷南珊却是明白了杜慎言的心思,说道:“杜慎言,你要是没有正经的租房协议,公司每个月的三百元租房津贴,你可是领不到的。” 杜慎言笑道:“没关系的,殷总,我实话实说吧,在外面租房子住,再便宜也得七八百一个月,我在这儿住,省一点是一点,还能守着咱们营业部的仓库,倒是一举两得。” 殷南珊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幽幽,然后说道:“我说过的,你住在什么地方,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干预的。” 韩慨看了看殷南珊,又看了看杜慎言:“杜经理,你真决定住这儿了?” 杜慎言笑道:“小韩,麻烦你了,我去你车里拿一下行李。”说罢,就在韩慨惊愕的目光中,他已经走到了门外,殷南珊点了点头,冲韩慨努了一下嘴,韩慨这才跟了出去。 |
在回销售公司的路上,黑色帕萨特里,只剩下殷南珊和韩慨两个人了,殷南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半天没有说话,韩慨开着车,扭头看了看她,忽然“扑哧”笑了起来,殷南珊动也没动,问道:“你笑什么?” 韩慨笑道:“殷姐,你说杜经理这个人,也挺有意思啊,就为了省那几百块钱,连命都豁出去了,住在那个地方,换我一天都受不了,不被熏死也得憋死!” “嗯!”殷南珊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是没在意他说什么。 韩慨撇了下嘴,又道:“殷姐,杜经理以前是做片警的,没干过商业销售,刚到营业部的时候,他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你把联浩路店交给他负责,是不是不太靠谱啊?” 殷南珊缓缓靠到了椅背上,微闭了眼睛,说道:“他是李总介绍来的人,又是个关系户,我不想要也得要,联浩路店只是我提前布得一枚棋子,暂时我也没指望有太大效益,他当这个经理,干得好自然没话说,要是干不好,我就有理由把他送回路州去了。” “哦!”韩慨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他一来,你就让他做了个营业部经理,在咱们销售公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在公司干了三年,还不知道做经理是个什么滋味。” 殷南珊瞿然开目,扭头看着他,呵呵笑道:“你想做经理?那还不容易,明天我就派你下去,只是你不要后悔。”韩慨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殷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儿是做经理的料啊。”殷南珊冷笑一声:“韩慨,不要不承认,你跟着我三年了,你身上有几根汗毛,我都能数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平时看着宋亮和戴海锋他们,吆五喝六的大出风头,心里早就痒痒了,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看在你鞍前马后侍候我的份上,我是该让你下去锻炼一下了,你老实说吧,想去哪个部门?” |
韩慨讪讪笑道:“殷姐,我是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只要我在销售公司里一天,我就不想离开你身边,哪个部门我都不去,除非你舍得赶我走?” 殷南珊长叹一声,说道:“不离开我那是不现实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把你安排下去,倒不是赶你走,毕竟你是一个男人,男人总要有点儿自己的事业,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就要妨碍你的前程。”她顿了一顿,问道:“韩慨啊,你......你明年就二十八了吧,也该好好谈个对象成个家了,到时候缺什么少什么,跟姐说一声就是了,知道吗?” 韩慨说道:“我不走,我要是走了,那你怎么办?” 殷南珊失笑道:“韩慨,你不会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韩慨忙道:“殷姐,我不......我......”他刚刚想要解释,殷南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对韩慨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接通了电话,说道:“爸——” 电话是殷越打来的,为了儿子殷鸿辉闹着出国的事情,昨天晚上父子俩怄了气,他一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就打过电话给女儿殷南珊,让她帮着劝劝弟弟,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女儿的回信,这会儿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又打了过来。 “南珊啊,你打过电话没有啊?”殷越说话的声音,越发的显出老态:“你既然打过电话了,为什么不回个信给我呢?小辉他到底怎么说的?”大概是殷南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殷越有点急了:“你们两个怎么一个让我省心的都没有呢,你的事我就不说了,到现在婚也不结,连对象都不谈一个,小辉倒是结婚了,现在又闹着要出国定居,你们就想把我和你妈扔在路州,谁也不管了是不是?我把你们两个养了这么大,还不如养两条狗呢?” |
见父亲生了气,电话里殷南珊连忙安慰道:“爸,你别太着急,小辉要出国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回去路州我就拎他的耳朵,他不敢不听我的话,好了,爸,我这会儿开车呢,晚上我再打给你,拜拜!” 殷越拿着电话机的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愣了好半天,刚把电话放下,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殷越说道:“请进!”见是丁嗣中闪身进来,他即刻站起身,走到沙发旁边,笑道:“嗣中啊,请坐,请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丁嗣中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殷总啊,我是真心佩服你,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笑眯眯的。”殷越一边倒茶,一边回头笑道:“笑一笑,十年少嘛,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啊,更要多笑笑了,怎么?瞧你的脸色,是不是又跟你姐夫吵了?” 丁嗣中接过殷越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我现在不跟他吵了,上次我听你的话,不提起董事会表决,结果人家是得寸进尺,他今天上午打电话给我,你猜怎么的,他要把地产公司今年的自留费用,下调百分之二十,还说本来预算是下调百分之五十,这是考虑到我这边的实际情况,才手下留情的。” “噢?”殷越沉吟了一下:“这个我倒没听李总说起过,那对你影响大不大?” 丁嗣中“哼”了一声,说道:“大不大都是这样了,我跟他说,他可以一分钱不留给我,地产公司干脆关门算了,照他这个雁过拔毛的做法,谁他妈的还干得下去?” 殷越想了想,呵呵笑道:“嗣中啊,你和李总所处的位置不一样,你是看着你地产公司那一块,他要想的是整个新华美,多理解理解吧!” |
丁嗣中扭脸看着殷越,故意使出激将法,试探于他说道:“殷总,我说句得罪你的话,你不要生气,咱们这个新华美集团是不是就姓李了?你殷总为新华美卖了大半辈子的命,论功劳、论苦劳哪一点比不上他李鹤年?你为什么要处处让着他?知道的还则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呢,把我丁嗣中逼急了,我去局里、市里告他去,我就不信他李鹤年的屁股上,一丁点的粑粑都没有?” 殷越哑然失笑道:“你这说的都是气话。”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论功劳、论苦劳,我确实比不上李总,大海航行靠舵手,他就是咱们新华美的舵手,舵手指的方向不对,划桨的使再大的力气,那也是没用的。” 丁嗣中见他自认不如李鹤年,知道他是考虑自己即将退休,不愿意与李鹤年多起波折,以求将来岁岁平安,但还是有点不甘心,又道:“殷总啊,我现在就是担心咱们这条船,会被他带到沟里头去,以前他李鹤年做的重大决策都对,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不代表他的决策永远都对,那个传感器项目,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扔进去都是白搭,你是公司的副总,更是管营销的,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为什么就不能据理力争呢,就算不为我丁嗣中,也要为了新华美六千多名员工考虑啊。” 殷越笑着点了点头,却不接他的话茬,丁嗣中暗自叹息,无奈的拍了拍腿,起身说道:“我来你这儿,也就是发发牢骚,哎——好了,你这儿说话也不方便,我就先回公司去了,殷总,过两天我去你家里,咱们再聊!” |
第三十七章:发奇想运筹帷幄中 殷越乌龟不出头的保守态度,让丁嗣中颇感无计可施,本来他以为,拉上殷越和自己站在一起,能够迫使李鹤年在诸多问题上让步,谁知道几番较量下来,不但李鹤年寸步不让,反而步步紧逼,就连殷越也迅速的败下阵来,他不禁感叹,人越是上了年纪,所要顾忌的东西就越多,前怕狼后怕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新华美的销售老总,是再也见不到了,如今的殷越,只不过就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由于李鹤年的阻挠,丁嗣中最终还是没能拿下红枫路的那块地,这让他着实心痛不已,眼睁睁看着华禹集团的赵军,在缺乏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舒舒服服的将其纳入囊中,从而使得丁嗣中筹谋已久,想要在东山地块一统江湖的美丽梦想,彻底的破裂,而最让他无法容忍的就是,赵军在拿到红枫路的地皮后,三番两次在各类场合,极尽所能讥讽丁嗣中的无能,并且放出话来:“在路州的房地产界,谁想挑战华禹集团,不是觉没睡醒,就是脑子坏了,三岁孩儿也想和人扳膀子,早点回家吃奶去吧。” 现年四十三岁的丁嗣中,好歹在商界也混过近二十个年头,被人比作吃奶的三岁孩儿,不啻是奇耻大辱,可纵有满腔的愤怒,又能奈他何?没有李鹤年的财力支持,他丁嗣中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只能甘为无米之炊的怨妇! 在殷越处碰上一堆软棉花的丁嗣中,怏怏回到环城西路的地产公司,刚一进到办公室,就见到儿子丁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二郎腿跷到了桌面上,正戴着耳机闭目听歌,嘴里鬼哭神嚎的跟着唱,连父亲进来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察觉到,兀自悠然自得。 丁嗣中皱着眉头坐到了沙发上,连连剧烈的咳嗽了三五声,丁静才仿佛听到了点动静,打眼一瞧,急忙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扔掉耳机朝父亲走了过来,笑道:“爸,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就找的咱们老家街口的那家铺子,纸活、贡品都是他们代办,到时候我们直接付钱就可以了,乐队我也联系了,就剩下酒席,你看要订多少桌?” |
丁嗣中瞥了丁静一眼,说道:“谁说要订酒席了?” 丁静奇道:“咦,姑妈的十周年祭日,不是你说要大办的吗?我问过人家了,都是要订酒席的,有些人家还要连摆几天呢。”丁嗣中冷冷一笑,说道:“你让我和李鹤年坐到一张桌子上去?这酒我还喝得下去吗?真是做事不动脑子。” 丁静瞧着父亲的神情,知道他又为了公司的事情烦恼,笑了笑问道:“爸,你刚才是不是去公司的?该不会又和姑父吵架了吧?”丁嗣中叹着气,往沙发背上一靠,说道:“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少打听,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流里流气的,哪点像个正经做生意的人?要不是你妈拦着,我早把你这一头的黄毛剃个精光了。” 丁静心知父亲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不在意他的责备,笑道:“我不打听也能明白,你和姑父斗了这么多年,每次都被他压得死死的,就好比那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没有人给你揭法帖,再厉害也是动弹不得。” 丁嗣中心里烦躁,骂道:“滚滚滚,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风凉话了?” 丁静说道:“爸,你不是一直拉着殷老头的吗?怎么?他现在不管用了?” 丁嗣中叹气说道:“他不过是想明哲保身,不愿意和李鹤年正面冲突,以免晚节不保,我刚才就是从他那儿来的,哎——我是什么话都说了,人家死活不表态,尽拿四面不着地的话搪塞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丁静呵呵笑道:“殷老头不是搪塞你,他是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呢,上午我和鸿辉通了电话,鸿辉告诉我,邵书菡和他两个人想要出国定居,可是老头子不同意,父子两个昨天晚上闹了些不愉快,今天一早,老头子又叫南珊姐把鸿辉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鸿辉这会儿也是一肚子气呢,你说殷老头哪儿有空理会你呀?” |
丁嗣中不解:“鸿辉不是在国税局上班的吗?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要出国定居的?” 丁静神秘的一笑:“爸,实话告诉你吧,鸿辉想出国定居是假,不想呆在国税局是真,你想啊,南珊姐现在多威风啊,麋林销售公司的总经理,外头人说起来,个个都挑大拇指,直夸殷老头这个女儿有能力,谁知道他殷鸿辉呀,国税局好是好,毕竟是吃皇粮的,干得再出色,也不显山不露水的,你说鸿辉他心里能没想法吗?” 丁嗣中一边仔细的听着,一边心里头在琢磨,丁静和殷鸿辉两个人虽差了五六岁,倒是自小一块儿玩到大的,连殷鸿辉的结婚对象邵书菡,也是丁静帮忙介绍给他的,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可谓不深,所以殷鸿辉有什么心事,也从来不瞒着丁静,等到丁静一通话说完,丁嗣中已经大概弄清楚了他的意思,缓缓说道:“小静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邵书菡和殷鸿辉出国的主意,恐怕是你出的吧?” 丁静愣了一下,倒没否认,笑道:“不管是谁出的主意,理是这么个理,鸿辉就想跟我一样,自己出来做生意,可是他也知道,他直接说要离开国税局下海,老头子是绝对不会点头的,所以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先漫天要价,等着老头子坐地还钱。” “真是胡闹!”丁嗣中说着,忽然心中一动,皱了皱眉头,又问:“你说鸿辉想要自己出来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丁静耸了耸肩:“这个他还没想好,先出来再说呗。” 丁嗣中正了正身子,用手指着丁静,说道:“你去跟殷鸿辉说,如果他真是铁了心离开国税局,可以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一个地产公司副总的位置。”丁静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丁嗣中“啧”了一下嘴,说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
丁静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爸,你是说让鸿辉到你的地产公司来?还给他一个副总的位置?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真缺个副总,还不如我来做呢。” 丁嗣中冷笑一声,说道:“我要你来做什么,天天听音乐打游戏啊?说你不动脑子还真是的,你也不想一想,如果鸿辉做了地产公司的副总,殷总他还能袖手旁观吗?肯定是拼了老命也得帮我咱们说话呀,有了殷总的支持,我还用怕他李鹤年吗?到时候少数服从多数,地产公司只要不缺钱,咱们就能大干特干,说不定过个几年,就是路州市的第一房地产商,他殷鸿辉作为公司的副总,不比南珊差到哪儿去,岂不是也遂了他的意。” 丁嗣中的一番分析,可谓入木三分,丁静听得怦然心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所描述的壮丽前景,其实丁嗣中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按照他的设想,如果能够得以顺利实施,不但可解了地产公司眼下的困局,一旦地产公司发展成了规模,将来等到殷越退了休,凭着他丁嗣中的资历和威望,说不定能觊觎到新华美销售副总一职,从而能与李鹤年分庭抗礼,甚至更进一步,将来执掌整个新华美集团,也未见得就是天方夜谭,只是想要把殷鸿辉弄到地产公司里头来,这头一步棋子该怎么走,必须要细细谋划,慎之又慎。 丁静连连点头,笑道:“我明白了,爸,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今天晚上我正好约了鸿辉喝酒,我这就来跟他说,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丁嗣中叮嘱道:“你先试探试探他,不可操之过急,还有,暂时别说是我的意思。” 丁静呵呵笑道:“这个我知道,不过鸿辉他现在什么都听邵书菡的,就算我说不通他,只要邵书菡一开口,保准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说着,他转换了话题:“爸,那姑妈十年祭的酒席,我就真不订了?” 丁嗣中“嗯”了一声,突然改了主意,忙道:“你还是订个一桌吧,到了那天,你表姐也要来的,弄得太生分了不好,你姑妈泉下有知......”说到这儿,想起当年姐姐丁嗣华亲口对他说的那些话,眉头再次拧到了一起,重重叹息了一声:“你姑妈泉下有知,估计也不希望看到,就这样办吧!” “好的,爸!”丁静应了一声,起身笑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
夜幕深沉,城市白日里的喧嚣,渐归平息时,江经三号路上却正是沸沸扬扬,一派热闹的景象,新开的“迪拜酒吧”里,更是人山人海,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声,穿壁而出直透到街心,丁静、殷鸿辉和邵书菡三个人,围了一张卡座,手里拿着啤酒,如痴如醉的跟着节拍扭动身体,殷鸿辉将手放到嘴边,对着丁静大声叫道:“你说有事情和我谈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啊?”丁静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殷鸿辉干脆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又问了一遍,丁静冲他笑了笑,叫道:“你先不要急,咱们回去的时候再说。”殷鸿辉点点头,刚拿起啤酒灌了一口,聚光灯猛然一变,酒吧DJ扯着嘶哑的嗓子,狂叫道:“欢迎来自泰国芭提雅的艾拉小姐,为我们登场献演——” 霎时间,酒吧里的人群为之骚动起来,在一片口哨声、呐喊声中,一位衣着暴露、极尽挑逗之意的“女子”从台后走了出来,不停的对着所有人做着飞吻,这正是“迪拜酒吧”今晚最大的噱头,邵书菡兴奋的拉着殷鸿辉的手,指着台子中央,笑道:“快看,快看,这就是人妖,感觉一点都不像是男的呀。” 忽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就听到女人的谩骂:“挤你妈逼呀挤,这么喜欢挤,回家挤你妈的奶去!”原来,为了争先恐后的看人妖表演,视线不好的后排人群一直推着往前涌,一个女的差点被推倒,在一片昏暗中,也看不清是谁推了她,身上还挨了几下咸猪手,不由得朝身后众人破口大骂起来,而就在她身后,一个尖嘴猴腮,还纹了身的小个子,立时反唇相讥道:“你他妈的用屁眼看见老子挤你的?长得个逼样,送给老子,老子还不要呢。” 话没说完,和那女的一起来的几个男的,上前就推了小个子一下:“你他妈的是谁啊,嘴里放干净的。”小个子被他们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脚步后,用手指着那几个男的,又是骂道:“不是这个呆逼先骂人?我会骂她,我X......”其中一个男的见小个子独自一人,势单力薄,便不由分说,又给了他一个嘴巴,打得小个子脸上,顿时起了五条梗,口中骂道:“我让你妈的嘴硬,再硬一个给老子看看?” 见有人动了手,周围众人纷纷避让,小个子挨了这一下,捂着半边脸,懵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指着几个人点头叫道:“你们牛逼,有本事别走。”说完,拨开人群钻了出去,那几个男的和那个女的,知道小个子是叫人去了,也不禁暗暗后悔,其中一人挥了挥手,说道:“理他个傻逼干什么,今天真扫兴,走走走,咱们回去了。”四五个人鱼贯穿过人群,刚来到酒吧的门口,就见到一个光头汉子,领了两三个人拦在了前面,挨打的小个子就在其中,小个子一指他们几个,对光头汉子说道:“葛哥,就是他们。” |
第三十八章:显身手取乐度假村 光头汉子正是葛诚,他算是这片地盘的“扛把子”,江经三号路四号路上的夜店,有五六家都是他镇的场子,包括今天刚开张的“迪拜酒吧”也不例外,小个子名叫魏强,他有个哥哥叫魏武,当年葛诚和魏武两个人一起上的山,算是过了命的交情,尽管魏武已经死去多年,他却把魏强当作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魏武的外号叫“魏大头”,所以大家称呼魏强,自然就叫“魏二小”了。 就在刚才,葛诚和钱明明正坐在办公室里聊天,魏二小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他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不过闹了一点小小的纠纷,虽然觉得好笑,但毕竟魏二小挨了打,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帮他扳回来的。 仗着有葛诚撑腰,魏二小也直起了身子,梗着脖子说道:“这么快就想跑了?你们几个不是他妈的牛逼哄哄的吗,我X你妈......”说着,他便要上前动手,葛诚却拦住了他,对那几个人看了看,见他们都是些学生模样,脸上稚气未脱,却学着电影电视里的派头,嘴里叼着烟卷,手插在裤兜里,歪着身子瞧着自己,便问道:“你们刚才谁先动的手?” 魏二小用手指着其中一人:“是他,就是这个王八蛋先动的手!” 那人将嘴里的香烟吐到地上,又“啐”了一口,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说道:“就是老子打的,怎么了?不服气再来啊?” |
葛诚睨了他一眼,对魏二小说道:“你去打他两个嘴巴,他要是敢还一下手,我今天就废了他,去吧!”那人见他们也不过两三个人,以为同是来这里蹦迪的客人,虽听葛诚放出狠话来,但并不惧怕,魏二小得了令,笑嘻嘻的摩拳擦掌就要动手,不料那人竟先行发难,抬起一脚就踹了过来,葛诚早有准备,没等他脚抬到一半,轮圆了拳头,照准了他的脸上就是一下,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人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嘴边立时渗出血来,旁边几个他的同伴,见此情形,大叫着一齐拥了上来,殊不知葛诚是真心练过家子的,辗转腾挪,左踢右挡,才三五个照面,除了那个女的,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外,其余几人都已躺倒在地,哀嚎着眼见是起不来身了。 其实葛诚平时极少亲自动手,今天因是魏二小吃了亏,又是酒吧开业,并不愿意和几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大动干戈,想着速战速决,教训对方几下也就是了,所以一上来就对准了几个人的关键部位下手,看似狠辣,其实颇有分寸,他蹲下身子,将其中一人脖子上的金项链给拽了下来,扔给了魏二小,又在那人的脸上扇了几下,笑道:“这个算是你们几个赔偿的医药费,有没有意见?” 那人连连点头,葛诚站起身,朝他屁股踢了一脚,说道:“滚!”几个人跌跌爬爬的冲门外奔去,葛诚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笑道:“欢迎再来啊!” 见他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事情,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钱明明,笑着走过来:“哎呀,今天我是见识了,想不到你这身手,一点不减当年,以前我还不服气,怎么你就能一夜七次郎的,现在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厉害,真是厉害!” |
葛诚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钱明明呵呵一笑:“先看看吧,我下午已经把询价单填给杜慎行了,这个星期六我约了老王去路水,我还叫了璐璐和小雅,到时候试探一下老王的态度再说,如果他还是要和老吴穿一条裤子,那我就......”葛诚问道:“就什么?”钱明明笑着摇摇头,魏二小推门走进来,将两包软中华递给葛诚,葛诚一愣,边掏钱边骂道:“我X,谁叫你买这么贵的,二十的利群没有吗?”魏二小连忙拦住他的手,笑道:“葛哥,这是我孝敬你的!”葛诚一听,哈哈笑道:“行啊,小子,有长进啊!”说着,他扔了一包给钱明明。 一场蓬蓬绵绵的毛毛细雨,时断时续,接连下了三天,直至星期六早晨,才见了晴日,王希耀起了个大早,蒋淑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问道:“今天不上班,你这会儿起来,又准备上哪儿去啊?”王希耀到处找着袜子,笑道:“钱明明约我去路水钓鱼玩两天,明天下午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去?”蒋淑云依旧躺着,懒懒的说道:“我哪儿有你这么多的闲工夫,下午还要去公司打几个电话,算了,你自己去吧,早点回来。” 妻子蒋淑云的答复,其实早在王希耀的意料之中,他喜欢钓鱼,蒋淑云也陪过他两次,每次都是坐的瞌睡连天,直呼太无聊了,此后只要听说是钓鱼,蒋淑云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王希耀吹着口哨,到卫生间洗脸刷牙,刮了胡子,还特意在身上喷了一点古龙水,刚梳理完毕,钱明明的电话就已经到了。 听到“砰”的一声响,大门关上了,蒋淑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复又躺了回去,想要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从洧化区的环城西路一直向北,经牛角湾过北门大桥,然后沿着路水河东侧的新国道,再过大约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就进入到路水市的地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风景秀丽、壑森林密的仙子山东山,因是准备在山景翠苑购房,王希耀坐在车里,特意留心观察了一番,周围环境和交通,钱明明开着车,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笑道:“老王啊,是不是打算在山景翠苑买房子啊,新华美开发这地方确实不错,可以算是东山最好的地块了。” 王希耀笑道:“是有这个打算,别的都好,就是稍微远了点,还得配辆车。” 钱明明哈哈大笑:“王总啊王总,你早就该买车了,最好买两辆,你和嫂子一人一辆,以后才不用争着开,出来活动也方便点。” 王希耀笑着,扫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璐璐和小雅,两个女人正自望着窗外的美景,彼此低声说笑,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王希耀又问:“老吴今天怎么不来?” 钱明明说道:“他倒是想来的,可是我们到路水玩两天,他有个菜馆,哪儿走得开?” 转眼,汽车驶过东山,拐进一条乡道上,九月中的天,风轻云淡,一望无际的稻田展现在眼前,随风波涛起伏,不一会儿,一座高高的门楼,迎面耸立在道路中央,钱明明指着门楼上“阳光海岸度假村”几个字,笑道:“看,我们到了。” |
整整一个上午,王希耀手气大好,钓了足足七八斤的战利品,其中以鲫鱼居多,另外掺杂了部分白鱼和鲤鱼,最让他高兴的是,还有一只一斤多的大鳖,是被鱼钩钩着了脚,给拽了上来,钱明明却是收获甚少,总共不过三五条,个头还都小得可怜,他不禁摇头感叹道:“老王啊,你瞧瞧这个世道,连鱼都欺负人,知道你是贵人贵相,拼命往你那头挤,敢情我这钩上的鱼饵,没你那个香啊!” 王希耀乐不可支,笑着朝身边两位美女说道:“他这就叫没理找理,不说自己钓鱼的水平臭,偏说鱼往我这边挤,哎呀,钱老板,看来我得培训培训你了.....”说着,他便得意洋洋的讲起了鱼经,又是浮子下多深,又是塘口怎么打,又是顺风、逆风怎么操作,钱明明听得连连点头,不住的挑着大拇指,夸他有水平。 中午,在主人的安排下,一行人就在度假村的小餐馆里,吃了一顿特色菜,王希耀和钱明明两个人,喝掉了大半瓶的白酒,就在他醉眼迷离之际,钱明明将一张房卡塞到他手里,王希耀哈哈一笑,眼睛盯着身边的璐璐,见她深V的领口下面,那一对呼之欲出的白兔儿,早已咽下了一口口水。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当筋疲力尽的王希耀,从璐璐身上移开时,太阳已经渐渐落了山,宾馆的客房里昏暗一片,璐璐翻身抱住他,轻声笑道:“王哥,真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呀,我都快吃不消了。” 王希耀仰面朝天,却还有些意犹未尽,捏了一下璐璐的屁股,笑道:“只有累死的牛,哪儿耕坏的地,你这个小妖精就会骗人。”璐璐娇嗔着:“我哪儿有骗你啊,人家是吃不消了嘛,你看看我这身上,全都是汗!”说着,她把身体又凑到了王希耀的面前,王希耀笑着刚要说话,就听到床头的手机响了,取过来一看,却是钱明明打来的。 |
电话里钱明明笑道:“老王,工作好了没有啊?好了的话,我就过来你这边坐坐。” “好了,好了!”王希耀拍拍璐璐,示意她去冲个澡,自己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再不好就要出人命了,你现在就过来吧!” 钱明明走进房间的时候,依旧是衣冠楚楚,而王希耀只穿了一条内裤,外面披了一件宽大的浴袍,坐在椅子上抽起了烟,钱明明隔着半透明的玻璃,朝卫生间里看了看,然后在王希耀旁边坐了,跷起二郎腿,指着正在洗澡的璐璐,笑道:“怎么样,带不带劲?” 王希耀笑了笑没说话,钱明明心知肚明,也不再问,说道:“老王,一会儿咱们去吃饭,吃完了饭晚上还有节目。” 王希耀问道:“还有节目?还有什么节目?” 钱明明笑道:“我叫老板把他的汽艇开出来,能坐五六个人,咱们几个再加上驾驶员,正好坐满一船,你这个老路州,没在路水河上开过汽艇吧?” |
第三十九章:探心意棋局重落子 王希耀确实没想到,钱明明还能玩出新花样,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十分有趣,稍稍一激动,手里的烟灰掉下来,正好落到了他的大腿上,烫得他浑身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掸去腿上的烟灰,笑道:“这还真没有,这里有汽艇吗?” 钱明明笑道:“有哇,还不止一艘。” 王希耀点了点头,复又坐下来,叹道:“小钱啊,这次咱们来,要你花费不少啊!” 钱明明忙道:“老王,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们之间还谈钱,就太不够意思了。”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转入了正题,笑道:“王哥,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的,这年头,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关键是要看能挣多少,我确实有事情想求你的,最近我打算把公司重新注册一下,加入化工原料这一块的经营范围,手续我已经在办了,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钱明明如此恭维,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么多的节目,其目的王希耀哪儿能不明白,他和老吴通过气,所谓吴士宏因菜馆生意走不开云云,一半儿是钱明明的托辞,一半也是吴士宏有意留个空间,让他和钱明明好好谈谈,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杜慎行这颗定时炸弹挖除掉,所以对钱明明必须要安抚,有了吴士宏的指引,王希耀早就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他微微一笑,问道:“杜慎行那边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钱明明笑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呢,上次我去他家,钱我都带在包里了,不过他女朋友在场,我又摸不准状况,所以没敢拿出来,星期一我把询价单填报给他了,他还没给我答复,只是......”王希耀见他踌躇,问道:“只是什么?”钱明明笑了笑,又道:“只是王哥你有没有想过,总共才三万多的生意,我给他一万块的回扣,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啊,我看这个杜慎行不是傻子,咱们要这么干,他肯定会起疑心的。” |
王希耀不以为然的笑道:“我送了一套房子给杜慎行,他现在对我是感恩代谢,你是我介绍过去的人,他能有什么疑心,再说做生意,都是图得长久之计,不是一笔生意赚多少就送多少,敲门砖总要够点份量的,太少了不合适,你不用多想,就照我的意思办,事成之后,我把X油的单子,分出一半让你做,怎么样?” 钱明明大喜过望,说道:“真的?王哥,那太谢谢你了。” 王希耀大手一挥:“谢什么谢啊,咱们兄弟都是自己人,你帮了我的忙,我能让你吃亏吗?哦,你新注册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钱明明答道:“明诚商贸有限公司!” “明诚?”王希耀略一思索,笑道:“你这是拉了葛总入伙了。” “是啊,是啊,有财大家发嘛!”钱明明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没有吃独食的习惯,王哥,X油的生意,老吴可是一直想要做的,你一下子就给一半我来做,老吴会不会?” 王希耀朝他看了看,目光有些冷峻,说道:“会不会什么?小钱啊,我和老吴虽然交情深,当年我做科员的时候,是他帮了我的大忙,肯签半年的账期,而且那时候赖长喜还在,要不是老吴,我可能没这么快升上去,不过老吴现在单做XX苯的生意,已经足够他赚的了,再染指X油,就怕要有人说闲话了,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你问这些做什么,我说的话难道你还不信吗?” 钱明明赶紧解释:“不不不,王哥,借我三个胆子,也不敢不信你的话,其实我就是觉得,咱们和老吴这儿不是一般的关系,我怕老吴知道了,还以为是我在背后捣鬼呢。” 王希耀站起身来,将窗帘拉开,一缕夕阳透进来,照在屋内的白墙上,映得树影摇曳,王希耀看着窗外的路水河,说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自然会和老吴说清楚的,你只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以后在我这儿,你和老吴是一样的。” |
钱明明连连说好,眼神中却禁不住略过一丝的异样,璐璐洗完了澡,裹了浴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手勒着头发,一手掖着浴袍的边角,笑道:“钱哥,我刚才听你们说,一会儿咱们去坐汽艇吗,危不危险啊,我可不会游泳?” 钱明明呵呵笑了起来,起身说道:“有救生衣的,你怕什么,好了,王哥,我先过去,你和璐璐再歇会儿,等餐厅准备好了,我就过来叫你们。” 王希耀点点头,看着他走出门外,璐璐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得笑道:“王哥,你怎么啦?哎呀,出来玩就尽兴一点,别总想着生意,来,你累不累?我替你捏捏肩。”王希耀笑着将她拉过来,手从浴袍的缝隙中伸了进去,里面竟是一丝不挂,璐璐喘息道:“我才洗完澡,你又来......”王希耀哈哈笑道:“只怪你这个小妖精,迷死人了。” |
经过一个星期的询价,杜慎行最终确定了,这批办公设备和耗材,交由钱明明的贸易公司采购,星期一的早上,接到杜慎行的电话后,钱明明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尽管在路水的那两天里,王希耀对他许诺再许诺,不断的在纸上画着大饼给他充饥,他心里却明白,所谓的X油生意,那是工业园区管委会陶主任的侄子,陶勇亲自操持的,渡边正一以此作为利益交换条件,谋求对方在新增土地款上的优惠,凭他王希耀,根本没有能力插手其中,王希耀越是拿这个做诱饵,获取自己的信任,就越证明他说的每句话,都不过是在虚与委蛇,若非如此,吴士宏早把这块肥肉吞入腹中,还轮得到自己。 钱明明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苦苦思索,到底该怎么办,如果就此回绝掉王希耀,等于告诉他和老吴,自己看穿他们的把戏,显然太不明智,得罪了王希耀不说,就连老吴那儿,也是不能再往来了,关键自己一分钱好处还没捞到,但倘若照着王希耀的意思办,明知前面是个火坑,就让他这么闭着眼睛往下跳,又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葛诚,听听他有什么看法。 葛诚的意思很简单,他现在的处境,就是乡下人挑担子,前后都是死(屎),与其任人摆布被算计,不如挣个鱼死网破,把宝压在杜慎行身上,这个法子钱明明不是没想过,他问葛诚道:“如果老王不是算计我呢?我这样做,岂不是毫无来由?” 葛诚笑道:“王希耀不算计你,老吴也要算计你,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王希耀在你和老吴之间,迟早要做个选择,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边?” |
葛诚的这句话,使得钱明明茅塞顿开,心里的一道结,瞬间解开了,他暗自感叹,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局外人才能看得清楚,自己身在局中患得患失,反倒迷了方向,葛诚言之有理,他觊觎老吴的生意,虽然一再掩饰,老吴是个人精,不可能不察觉,只是双方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就算王希耀无心针对自己,老吴也会借刀杀人,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他和老吴充其量只是酒肉朋友,更不存在什么道义上的顾虑。 和葛诚通完了话,钱明明心中计较已是初定,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试探一下杜慎行的意思了,杜慎行和王希耀不同,这个年轻人虽然社会经验不够老道,但与他短短两次会面,钱明明还是深深感到,此人才气逼人,雄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欠缺的就是时间和机遇,那么这一次,自己对王希耀的反戈一击,会不会就是他的机遇呢?钱明明还有些拿捏不定,毕竟以杜慎行目前的实力,想要与王希耀一较高下,其结果很难乐观,特别是站在王希耀的身后,还有一个颇为神秘的渡边正一,要说能力水平,当年的赖长喜比之王希耀,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可这个渡边正一偏偏就是处处维护王希耀,而渡边正一与王希耀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纽带,这也是钱明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
钱明明开着一辆马六,停在久保大厦对面的路口,他看了看表,应该快到下班时间了,果然,没过多一会儿,杜慎行从楼里健步走了出来,钱明明发动汽车,缓缓跟在他的身后,直至离开久保大厦有一段距离了,这才摁响了喇叭,杜慎行闻声转过头来,见是钱明明坐在车内,冲他招了招手,他便回身走至车旁,笑道:“钱老板,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钱明明笑道:“哎呀,我今天去了一趟琼湖,陪几个客人吃饭的,想着早点赶回来,到办公室找你,还是晚了一步,正好看见你下班,杜科长,上车吧,晚上我做东,咱们去弄点法国菜吃吃。” 杜慎行想了想,觉得晚上并没什么事情,正好关于采购办公设备和耗材的事宜,与钱明明谈一谈也好,便不推脱,上了车问道:“法国菜?我怎么没听说路州有法国菜吃啊?” 钱明明一边将车调头,一边笑道:“就靠在老埠口那边,刚开的,我也没去过,听朋友介绍说是还不错,今天咱们就去尝尝鲜!” 杜慎行往副驾驶的椅座上一仰,笑道:“行啊,不过我可不懂吃西餐的规矩。” 钱明明哈哈笑道:“那咱们俩凑一块儿了,吃西餐我也不懂,咱们就当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长长见识了。” |
从世纪大道到老埠口,路程不算短,几乎要横穿整个路州市区,二人到了地方,由南至北的整条街面上,已是灯火通亮,街还叫埠子街,早年摆渡的埠口却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址处留下一块石碑,魏体篆刻而成的碑文依稀可见,其上后建一座四角亭,四周用格栅围住,将石碑与络绎不绝的游人和访客,隔绝开来。 钱明明停好了车,与杜慎行在埠子街上走了一遭,踅至那家法国餐厅门前,却见门里门外挤满了人,上前问过接待员,得知还要再等十几个顺位号牌,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扫了兴,杜慎行望见旁边隔了两三个门店左右,有一家港式餐厅——避风塘,便用手一指,笑道:“钱老板,就那家吧,看着没什么人,也安静点。” 钱明明本就无可无不可,只要杜慎行满意,他都没意见,开店和做人一个样,同在埠子街上,差不多的路段,法国餐厅是座无虚席,还有一堆食客宁可坐等,也不愿再调换地方,而这家避风塘,却是门可罗雀,偌大一间厅堂内,只不过寥寥两三桌坐了人,连服务员都站在柜台里打起了瞌睡,不过这倒合了钱明明的意,太过吵闹很了,谈起话来也不方便。 两个人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不一会儿点过菜,杜慎行不好饮酒,钱明明也无意劝他,于是又要了一壶玉米汁,杜慎行知道钱明明约自己吃饭,是有事情要说,便主动问道:“钱老板,办公用品和耗材采购的事情,电话里我都已经跟你说了,你报过来的价格我都核实过了,基本上很合理,和市场价格没有太大出入,就按照你的报价执行吧,正式的采购合同,我明天上午请王部长盖过章,就可以传给你,你看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钱明明摇头笑道:“杜科长......哎呀,咱们两个就别这么客套了,你叫我老钱,我就叫你小杜好了,小杜啊,采购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安排的好好的,不会出岔子,不过,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方不方便?” 杜慎行点着头,两只眼睛盯着钱明明:“嗯,你说!” |
第四十章:骇所闻路见不轨事 钱明明见他没有一点诧异的神色,自己反倒是愣了一下,讪讪笑了笑,又朝周围看了几眼,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只信封,推到杜慎行的面前,说道:“小杜啊,这里面有一万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少,也不要推辞,以后哥哥仰仗你的地方还多得很,今天就算头一次,你要是认了我这个哥哥,就把它拿去,你要是不肯收,以后我也不敢请你帮忙了。” 杜慎行确实一点都不诧异,他笑着又点了点头,问道:“钱哥,有两点我还不太明白,希望你如实相告,第一,这笔三万多块的采购单,你的利润是多少?第二,你今天约我来这里。”他扫了一眼信封:“还有这个,王部长知道吗?还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其实杜慎行问的这两个问题,钱明明早就预料到了,不过他没想到,杜慎行会问得这么果断直接,不禁犹豫了起来,恰在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上菜,将二人的谈话打断了,待到服务员上完菜离去,钱明明已经想好了说辞,替杜慎行倒了一杯玉米汁,笑道:“这笔采购单子的利润,肯定没多少的,最多不到百分之十,小杜啊,你是聪明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哥哥和你交个底吧,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做事不能只看眼前一点点,我是赌你在久保公司能够上位,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至少不会输于王希耀,所以我也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我绝不是拿钱买足你,你也不是用钱能买得了的人,这里的一万块,确实只是做哥哥的一点心意而已,君子以诚待之,哥哥可是把心窝子里的话,全都掏给你了。” 听他说出“王希耀”三个字,而不是“王部长”或者“老王”之类的套话,杜慎行已经信了他七分,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第二个问题,但答案已昭然若揭,根本不需再问,杜慎行把那只信封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钱哥,谢谢你的君子以诚待之,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一万块你收回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帮我做事,合理的利润你拿走,我绝不向你伸一回手,我做出了成绩,公司自然会提拔我,增加我的收入,在我杜慎行的原则里,没有暗箱操作的习惯,咱们两个挣钱都要挣在明面儿上,这样才能长长久久不是吗?” |
见钱明明一脸的愕然,他笑了笑,又道:“钱哥啊,王部长以前是怎样操作的,我不想过问,也过问不了,但是既然你要和我交朋友,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这人胆子小,走不得夜路,生怕哪一天时运不济,就会遇到鬼,希望你能谅解。” 两个人说了这许多话,一桌的菜动都没动,杜慎行率先拿起筷子,挑了一块夫妻肺片扔到嘴里,嚼了两口,不住的点头,笑道:“这家的菜口味不错啊,真想不通门口的那些人,为什么非要排队凑热闹,钱哥,来来来,你也尝一下。” 钱明明笑了起来,也吃了一块夫妻肺片,果然入口软嫩,麻辣香滑,味道确是很正宗,接着杜慎行的话,笑道:“人不都是这样吗,百姓愚昧,盲目盲从,羊群效应而已。” 说着,两个人大快朵颐起来,直吃了个全饱,桌上杯盘狼藉,玉米汁也喝得干干净净,钱明明又要来一壶龙井茶,一边漱口,一边继续聊着天,钱明明见杜慎行执意不肯收那一万块钱的好处,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心里的腹稿也已打好,陡然叹了一口气,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杜慎行喝着茶,拿眼睨着他,问道:“钱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 钱明明叹道:“小杜啊,按说你当我是朋友,朋友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这个人性子又直,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可是真要说出来,我怕咱们这个朋友就做不成了。” |
杜慎行端着茶杯,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没有开口,钱明明挺直了身子,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一个艰难而重大的决定,说道:“也罢,做人做事不能昧着良心,咱们做不成朋友,我也顾不得了,小杜啊,你之前问,我来送钱给你,王希耀知不知道,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就是他让我来的,而且要我全程录音,拿到你受贿的证据,我不清楚王希耀是什么目的,但是他想要害你,那是一定的了,我也不瞒你说,一直到刚才,我都还在犹豫不决,我告诉你这些话,以后他办公室的门,我肯定是再也进不去了,就连......就连......”他本想说就连老吴那儿,都要与他断交的,可话到嘴边,忽觉不妥,便又改了口:“就连我在生意场上的名声,恐怕都要受损了,不过,我敬重你的人品,现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每个人都是见钱眼开,只要能捞到钞票,爹娘妻儿都能出卖,像你这样的人,确实不多了,我不忍心陷害你,更不愿为虎作伥,正如你所讲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要是害了你,就算王希耀给我做再多的生意,这钱我也挣得不安心,话我都说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杜慎行依然端着茶杯,尽管脸上努力保持平静,但目光闪烁不定,还是显出一丝慌乱,对于钱明明说的这些话,他快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虽然事出突然,片刻间理不清头绪,但他相信,钱明明没有必要信口雌黄,凭空撒出这样的弥天大谎,那样与他与己,都无半分好处,自那日在会湘园吃饭,杜慎行亲眼目睹王希耀等人的做派后,他对王希耀的看法,已有了很大转变,本以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多今后少打交道,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表面上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王部长,背地里已经拿起了匕首,更让他为迷惑不解的是,自己扪心自问,并无得罪他的地方,他又何苦要对自己下此毒手?难道真是为了郝庆莲的事? |
钱明明看着杜慎行一言不发,陷入沉思,心里也颇为忐忑,他今天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出口,再想退却是不可能了,只有一条道儿走到黑,想到这儿,反倒光棍起来,又道:“小杜啊,哥哥说句不谦虚的话,你是刚刚进入社会,不知道这个社会的人心险恶,我听说你现在住的房子,就是王希耀替你安排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一定是什么地方碍着他了,他先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你,你可能没上钩,然后......” 杜慎行忽然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将茶杯慢慢放回桌上,笑道:“钱哥,我想你一定是误会王哥的意思了,我就是个环检科科长,能有什么地方碍着王哥,就算他要陷害我,也总要有个目的啊,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王哥难道是纯粹图个开心?” “不是,杜科长!”钱明明听他这么说,额头上的汗立刻就渗了出来,急道:“我可是什么都没瞒你,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要再不相信,我......我......” 杜慎行笑道:“钱哥,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说你误会王哥了,你放心吧,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咱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像是要急着离开,又道:“钱哥,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要早点回去了。” 钱明明见他即刻起身离座,刚想追着再解释几句,猛然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轻轻点了几下头,说道:“那你等一下,我结了账送你回去。” 杜慎行摇头笑道:“钱哥,不麻烦了,我到我大哥家去一趟,就靠在这个附近,走过去就行了,哦,你明天别忘了收一下合同传真,签好了合同,最迟星期三,我会让财务把预付款给你打过去。” 钱明明朝服务员一招手:“结账!” |
其实杜慎言的家,离着老埠口,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杜慎行也并非要去那里,他只是想尽快和钱明明分手,让自己冷静下来,杜慎行一向自诩每逢大事有静气,也有意学那将相王佐之才,喜怒不形于色,可不知为何,真有大事临头,一颗心却不争气的砰砰直跳,跳得他头脑两边的太阳穴生疼生疼,若再与钱明明聊上几句话,他担心自己会当场失态。 守在公交站台口,不一会儿,一辆夜班公交驶来,杜慎行看都没看车的班次号,就径直跨了上去,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两眼失神的望着窗外。 杜慎行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梳理着头绪,除了郝庆莲工作调度一事,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足以让王希耀如此针对自己,难道一个郝庆莲,对王希耀就那么的重要?还是他认为自己不愿与其为伍,才要除之而后快?这样的推断,不免太牵强了些,但若非如此,自己这个小小的科长,又何德何能,碍着他一个供管部部长的道儿? 杜慎行想得头昏脑胀,干脆闭起眼睛深呼吸,好不容易使得心跳渐渐趋缓,他又可耻的发觉,在自己内心的深处,竟还有着几分恐惧,这是对未来命运的恐惧,因为他知道,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作为供管部的部长,自己的顶头上司,王希耀想要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至于他是怎样一个死法,其区别仅在于王希耀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罢了。 此时,在杜慎行的脑子里,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怯弱的,听天由命,或者向王希耀俯首称臣,今后听其驱使,任其摆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另一种就是死则死耳,宁折不屈,绝不为了五斗米弯腰,就算不做这个劳什子科长,甚至离开久保集团,凭他杜慎行的本领,难道还寻不出一个栖身之地?想到这儿,他瞿然开目,心中已然拿定了主张。 |
车窗外的街景,就像一副徐徐铺展的画卷,在杜慎行眼前缓缓流过,凝重而真实,又像是一场置身其中的3D电影,所载演员众多,每个人都在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诠释属于自己的故事,杜慎行靠在椅背上,思绪飞扬,他忍不住默默地揣度着,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会有些什么样的际遇,会不会和自己相同,正在人生的惊涛骇浪中,艰难执着的努力前行。 忽然,一个俏丽的人影跃入杜慎行的眼帘,这个人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门口,李倩笑容满面的和一个陌生男人并肩走下台阶,两个人谈笑自若,显是相熟已久,杜慎行连忙起身,叫司机停车,司机冷冷回了他一句:“好笑了,没到站怎么停,年纪轻轻就这么懒,多走几步路不行吗?”杜慎行无言以对,等过了一个街口,终于到了站点,他急不可耐的下了车往回狂奔,再返至酒店门口时,李倩和那个男人已经不知了去向,杜慎行拿起手机,就拨通了李倩的电话。 “喂!”李倩的声调平常,并听不出什么特别, 杜慎行说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李倩犹豫了一下,笑道:“我刚刚吃完饭,在同事的车上,他送我回家,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杜慎行“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哦,没什么事,我也是才在外面吃了饭,就是想打个电话给你的。” 李倩笑道:“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吧,我也快到家了,拜拜!” 李倩挂断了电话,杜慎行却拿着手机发起了愣,以往他们之间通话,李倩都是使不完的亲热劲,每次都要杜慎行主动断线,她才肯罢休,今天李倩却是一反常态,似乎再和他多说一句,也是不能的,杜慎行的心揪了起来,莫名的就有一团怒火,直冲进他的脑子,他恨不得将手里的手机摔得粉碎。 |
@云家居 2017-02-26 19:54:32 马克 ----------------------------- 哎呀,又有一个回复了!! |
第四十一章:进谏言奈何空欢喜 杜慎行固然是满腹的怨气,王希耀这几日也过得不甚安心,他一直在等钱明明的回信,打过几次电话,钱明明总是一拖再拖,说要再觅机会,直到杜慎行将采购预付款的确认单,送到他的面前,他才知道这笔单子的流程已经走完了,王希耀刷刷的在确认单上签完了字,一边递还给杜慎行,一边笑着问道:“怎么样?第一次经手,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王希耀笑容可掬,可在杜慎行看来,却是无比的丑陋,他真心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虚伪成这个样子,自己不过就是王希耀手下的一个小卒子,要杀要剐,要去要留,还不就是他部长大人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费此周折,绕了那么大一个弯,也不嫌麻烦。 杜慎行实在笑不出来,只微微咧了咧嘴,尽量平和的说道:“还好,谢谢王部长!” 王希耀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杜慎行走出门外,他立刻再次拨通了钱明明的电话,语气很不友好:“小钱啊,你怎么搞的,让你办点事就这么难吗?” “哎呀,老王啊!”钱明明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我前天已经约过杜慎行吃饭了,好话说了一大堆,他就是不肯收那一万块,你就再等等吧,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好了,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王希耀不禁起了疑心,问道:“你会不会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他察觉到了,我刚才见他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钱明明当即否认道:“这不可能,我怎么会说漏嘴呢,你不是说杜慎行对你很信任吗?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什么?” 王希耀一想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钱明明、吴世宏和他三个人,吴世宏断不会说,钱明明有求于己,将消息透露给杜慎行,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杜慎行是个年轻人,情绪波动大,生活上稍有不如意,就容易显露出来,或许真是自己太多心了。 |
王希耀想再多说两句,就见到渡边正一推开门,冲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想起来,下午还有一场周例会,由总经理久保仓明亲自主持,全司中层一级以上的干部均要参加,赶紧挂了电话,一路小跑跟上了渡边正一。 走进会议室,杜慎行已在靠墙的位置上坐好了,他是科长级别,在这样的场合,他只能坐到最外面一排,王希耀冲他一点头,然后随着渡边正一,在靠会议桌的内排落了座,抬头便看见了正对面的赖长喜,妻子蒋淑云坐在他的身后,他本想对着妻子笑一笑,蒋淑云却没瞧着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会议室东首正中央的总经理久保仓明。 与不苟言笑的渡边正一相比,久保仓明显得非常随和,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饰,头发有些蓬乱,眼神迷离,就像刚刚睡醒了一般,见众人三三两两的都差不多到齐了,久保仓明看了看表,正好是三点半钟,他朝众人压了压手,笑道:“那我们就开始吧,正一君!” 渡边正一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安静了,在今天的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通报两件事情,第一,就在刚才,我收到了园区管委会的传真,公司新增一百七十亩工业用地的申请,他们已经通过了,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压力,因为这次征地的土地款,上浮了百分之四十,短期内对我们的财务状况,会带来不小的影响,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年公司的净利润,已经是连续第二年下滑了,而且下滑的速度有加快的趋势,当然,这里面的综合因素很多,但营业收入长期止步不前,管理和生产成本不断加大,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最近,在溯江省新型材料开发项目中,我们再次落了榜,输给了技术条件、运输成本均不占优势的山东XX集团,不能不再引起足够的重视了。” |
@粥八脾 2017-02-27 11:20:32 坚持吧!写作注定是一条寂寞的路! ----------------------------- 同勉,同勉! |
@云家居 2017-02-27 17:16:45 继续来顶。 ----------------------------- 3Q |
他看了一眼赖长喜,又道:“第二件事情,公司正式任命赖长喜为渠道部部长,即日起生效......”本在垂头聆听的王希耀,闻言猛然一惊,虽然赖长喜作为渠道部的副部长,实质上和部长没有什么区别,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每次二人碰到面,王希耀都能从彼此品级的微弱悬殊中,寻找到一点舒畅的快感,而渡边正一的这项突然任命,将他的快感瞬间抽去,好像一个孩子,被人生生夺走最心爱的玩具,王希耀顿感失落和空虚,就在他茫茫然之际,会议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随后,会议进入到正常的规程,渡边正一做了工作上的周期汇总,从技术研发的进度,到销售渠道的拓展,唯独没有提及供管部的相关事宜,这不是一个太好的信号,王希耀跟随渡边正一多年,自认为对他的行事作风很了解,越是避而不谈,就越证明他对此怀有芥蒂,只是时候未到,隐而不发罢了,再联想到渡边正一上次与自己的谈话,王希耀的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他看了看刚刚正位,意得志满的赖长喜,恰好渡边正一点名叫他讲话,赖长喜正了正身子,朗声说道:“首先,对于公司营业收入的止步不前,我们渠道部肯定负有主要责任,在此,我谢谢公司对我的信任,我和渠道部的全体同仁,一定殚精竭虑,奋力进取,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竭尽自己所能,加大市场开拓力度,我完全同意副总经理提出的,新的绩效激励政策,将基本工资、年终奖金以及企业年金,全面与个人业绩挂钩,优胜劣汰,实行岗位淘汰制,从我本人做起,如果零八年度,渠道部不能达到公司下达的既定目标,辜负了公司的期望,我一定会主动让贤。” |
赖长喜顿了一顿,喝了一口茶,又道:“不过,我也希望公司领导,能够认真考虑渠道部实际情况,我们是销售部门,是公司发展壮大的第一线,商场如战场,我们的销售队伍,在战场上与对手短兵相接,肉搏厮杀,靠得不光是我们个人的自身能力,更要依靠公司强大的实力支撑,如果对手全都武装到牙齿,而我们还拿着大刀长矛,甚至连大刀长矛都没有,这样的战争结果,可想而知。” 渡边正一冷冷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赖长喜说道:“总经理,副总经理,再次感谢你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和认可,但是我这个人就是性子直,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假如用零到九来做划分,我们的产品质量和技术领先程度,与大多数对手相比,只是八和七的差距,领先优势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特别是在一些低端产业中,客户的需求并不高,他们看中的,更多是成本优势,也就是价格,而我们的劣势恰恰就在这里,这几年,国内新建的同行业厂家很多,我们的产品价格与之相比,那就是四和八的差距,甚至都不止于此,综合下来,其性价比远不及对手,所以......” 渡边正一又问:“所以什么?” 赖长喜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产品成本的控制,同样要纳入严格的绩效考核范围,我们的产品成本太高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除了外贸订单能够撑住局面,内贸市场我们是节节败退,照此状况长期下去,我担心连外贸市场都要撑不住了。” |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噤言,谁都看出来了,赖长喜的矛头直指王希耀,他们二人同为渡边正一的左右手,却一直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总体上来说,渡边正一还是偏向王希耀多一点,要不然当初二人在供管部,拼得你死我活时,渡边正一也不会直接将赖长喜调到渠道部来,导致赖长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郁郁寡欢,还曾几次动过辞职的念头,后来渡边正一再三做他的思想工作,这才算是定下心来,此后,赖长喜虽与王希耀极少往来,见了面也不说话,依旧是谁也不买谁的帐,却再没起过什么大的争端,今天赖长喜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早有预谋,选在他正位之日,借着会议的话题,主动挑起攻击,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听着赖长喜夹枪带棒的一番话,王希耀在心里迅速想着对策,刚想开口,渡边正一冷冷一笑,用笔戳着会议桌,说道:“赖长喜,你说产品成本的控制,要纳入考核范围,难道以前我们没纳入吗?公司各部门的奖惩办法你是没看过,还是看不懂?” 赖长喜说道:“纳是纳入了,可是形同虚设,原料市场的价格不是一成不变,可以说每天都在波动,而我们还在沿用几年前的价格体系,这不是刻舟求剑就是掩耳盗铃,根本起不到任何的约束效果。” 渡边正一脸色阴沉下来,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感谢我和总经理对你的信任和认可,我看你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赖长喜,我现在就问你,姑且就按你所说的,如果我们公司的产品,价格又低,质量又好,技术还要领先一筹,那么随便从生产线上挑个把女工出来,都能把货卖得出去,我要你这个渠道部部长干什么,还在这儿谈什么全副武装,大刀长矛,我让你们拿着大刀长矛出去的吗,公司每年花在你们渠道部的公关费用有多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我看你是吃猪油迷了心,工作上遇到了困难,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到处去挑别人的不是,简直是一派胡言!” |
赖长喜怔了一怔,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开口,然后长叹了一声,大有和渡边正一没法说理之意,渡边正一看着他:“你是不是还不服气?你有理由尽管可以大声说出来,我没有不让你讲话,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渡边正一从不搞一言堂。” 赖长喜涨红了脸,说道:“副总经理,我是尊敬你的,但是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不能认同,公司每年花在渠道部多少钱,我自然清楚,我也没有要求,公司的产品价格一定要比别的厂家低,但是最起码不能高出太多,而且作为一个企业,对于成本控制的需求,本来就是首当其冲的,明明可以通过合理的管理手段,达到这样的目的,非不作为......” 渡边正一厉声喝道:“你是说我不作为吗,赖长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左一句成本控制,右一句成本控制,你不就是想说供管部失职吗?不就是想说我失职吗?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一句话,你是渠道部部长,不是供管部部长,更不是我,你的职责是做好营销工作,产品成本的控制与否,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
赖长喜显然也是豁出去了,又道:“可是公司的前途,与我们所有人休戚与共,明知其恶而不言,就是姑息养奸,这条大船沉了,我们谁也跑不掉。” “嘭——”渡边正一一掌击在桌上:“赖长喜,你放肆,我看我让你做这个部长,才是姑息养奸,不用再等到明年了,我现在就免去你的部长职务,你还是做回你的副部长,回去好好想清楚了,再过来跟我说话。”说着,他看了一眼久保仓明,其意不言自明。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久保仓明,叹气笑道:“正一君,我听你们两个的说话,都非常的有道理,你们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工作上的分歧,不需要涉及其他方面,赖长喜,你的态度很不好,在我们日本,下级对上级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被容许的,我同意正一君的处置,免去你的部长职务,继续担任渠道部的副部长,希望你引以为戒。” 赖长喜闭上眼睛,无奈的点了点头,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他从副部长到部长,再回到副部长的职位上,就如做了一场梦,而这规旋矩折的一幕,也让在场的所有人既惊诧又唏嘘,在杜慎行的心里,顿时对这位敢说敢言、大义凛然的渠道部副部长,生出了一份敬意,他将赖长喜和王希耀默默地作了比较,其二人的人品立判高下,他暗暗叹息,君子立于义,小人立于利,为什么君子总斗不过小人呢,难道真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吗? |
第四十二章:托人情谜底终揭晓 在整整这一个星期里,杜慎行都觉得苦闷不堪,先有钱明明的告密,使之得知王希耀的阴谋诡计,又目睹了赖长喜的苦乐悲喜,直觉得这个社会,原来真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上学的那时候,他一直信奉一个道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事实证明,只是学好数理化,而不懂人情世故,别说走遍天下,就连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都要寸步难行的,赖长喜也是一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如果还按照自己以前的理念行事,他这一面活生生的镜子就放在眼前。 李倩给他打来了几次电话,却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杜慎行虽心有疑惑,也不便再开口相询,但电话里总不免兴致不高,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猜,那晚在李倩身边的男人是谁,因为他要筹划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要解开他埋在心底很久,一个更大的谜团。 星期六的早晨,杜慎行坐在生煎包子店的门前,还是一碗馄饨,两个包子,老板娘在他旁边张罗了一会儿,竟坐了下来,笑盈盈的问道:“小杜啊,你找对象了没有啊?” 杜慎行被一只馄饨卡在喉咙口,使劲的咳了两声,才咽了下去,笑道:“老板娘,你还兼职婚姻介绍所的工作啊?” 老板娘咯咯笑道:“你就老实说吧,到底谈了没有,我当然不是白问你的。” 杜慎行想了想,摇头笑道:“还没有。” 老板娘看着他,笑道:“你肯定是骗人的,你这么一个大帅哥,又在外企工作,拿着大工资,怎么可能没有谈对象?” 杜慎行笑道:“真没有,我骗你干什么,怎么,你帮我介绍一个啊?” 老板娘笑得更厉害了,想了一会儿,说道:“就算是吧,我有个本家妹子,长得甭提多水灵了,跟你倒真是般配,她现在在读美校,明年就要毕业了,你不是认识林凡吗,能不能请她帮个忙,把我这个妹子介绍到电视台工作。” |
杜慎行本是和她唠闲篇扯着玩的,没想到老板娘提出这么个要求,忙笑道:“老板娘,你是误会了,我和林凡不熟的,她上次来,就是替朋友送件东西给我,其他没什么。” 老板娘睨着他,眼神里都是不相信,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杜慎行面前,笑道:“不熟那也是认识,你先看看我这个妹子,我有没有说瞎话?”照片中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因是近身照,并看不出身材,留着齐眉的刘海和中发,生的明眸皓齿,倒是十分可人,杜慎行咬着包子,笑道:“确实不错,看得出来,跟老板娘你是姐妹两个。” 他这话等于间接的夸了老板娘,老板娘竟然脸红了一下,笑道:“哎呀,我是什么年纪的人了,小杜啊,我没有骗你吧,你就帮我这个忙,只要林凡肯介绍,那一定是没问题的,这事要是办成了,还愁你们俩的事不成?” 杜慎行心里又是叹气又是好笑,说道:“老板娘,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我和林凡真的不熟,我要冒冒然的向她开口,好事说不定都变成坏事。” 老板娘不由分说,将那姑娘的照片塞到杜慎行的上衣口袋里,笑道:“你再不熟,也比我们要熟的多,这事就拜托你了,行不行的咱不强求,只求你说一声就好。” 杜慎行苦笑道:“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说啊?” 老板娘笑道:“名字、年龄和学校,都在照片后头写着呢。” 杜慎行心知若再坚持不允,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好在老板娘还有句不强求,便只好先答应了下来,吃完了早点,杜慎行掏钱出来,老板娘立刻挡了回去:“哎哟,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吃这点东西还要给钱啊,拿回去,拿回去。”杜慎行站着直发愣,心道,这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成了自己人了? |
杜慎行散着步往家走,刚到小区门口,就接到了李倩的电话,开口便问他在哪里?听话里的意思,她大概是到了玉带花园了,杜慎行停住了脚步,踌躇了一下,说道:“我一早就出门了,今天公司有点事情,我还要去一趟。” 李倩显得有些不快:“你怎么不早说呀,害我又买了一堆菜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杜慎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冲动的说道:“我又没叫你来。”话一出口,他就瞬间后悔了,连连扇着自己的嘴巴,可是李倩已经沉默不语了,杜慎行“喂”了几声,李倩方才说道:“杜慎行,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杜慎行忙道:“不是,不是,这几天工作上事情多,我忙得有点头晕脑胀的,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 李倩哽咽道:“你不是说错话,你就是嫌我烦了,你工作上的事情再多,也用不着拿我撒气啊,我平时也不打扰你,就是星期六星期天来一下......”说着,已是语不成声。 杜慎行有心赶回家去,和李倩好好说明情况,但苦于自己撒谎在前,又不好再收回来,不然又得解释半天,只得安慰她道:“李倩,你不要哭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请你相信我好不好,这样吧,等明天,明天我去找你,当面向你道歉,这总行了吧。” “嘟——”的一声,李倩已经挂断了电话。 |
杜慎行今天确实有事情要做,不过并不是回公司,和李倩通完话,他平静了一下心绪,想着暂且把李倩的羁绊放一放,待明日遇见她,再做解释不迟,走至街口,杜慎行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驶往通渠路,司机瞧了瞧他没作声,车子开出去不到三分钟,便停了下来,见杜慎行诧异的看着自己,司机指着路口的一个站牌,说道:“通渠路,到了。” 杜慎行这才知道,所谓通渠路,离着自己住的玉带路,不过才两个街区,步行过来也就十几分钟,只怪自己没有事先打听清楚,白花了冤枉钱,杜慎行苦笑着付钱下车。 从路口走进去,杜慎行一边走一边看,仔细搜寻着路两边的店铺招牌,没费多大工夫,就在左手边看到了“坤成工贸有限公司”的字样,可能是星期六的缘故,又有可能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公司的玻璃门上挂着一把铁锁,他站在门前上下左右看了看,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就见到一辆帕萨特停在了面前,一个五十多岁,秀了顶的男人钻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下杜慎行,问道:“你是谁啊,在这儿干什么?” 杜慎行看着有些像,反问道:“你是不是皮老板?” 男人名叫皮根生,正是这家坤成贸易公司的老板,他见杜慎行叫出自己的姓,却是面生的很,一时猜不透他的来意,又怕是新客户上门,忙换了一副笑脸,一边开门将杜慎行往里头让,一边笑道:“我是皮根生,请问您是?” 进到门内,杜慎行习惯性的四下看了看,几张办公桌椅,几台电脑,如此而已,和一般的贸易公司没什么两样,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了,笑道:“我叫杜慎行,今天来这儿,是想找你打听点事的。”皮根生给他倒了茶,又让了根烟,见杜慎行摆手,便自顾自的点了一根,笑道:“哦,你要打听什么事啊?” |
杜慎行看着茶杯里的茶叶上下浮悬,却不喝,想了一下,说道:“皮老板,你是不是一直在做久保集团的XX苯业务?”听到“久保集团”四个字,皮根生的脸上,顿时敛去了笑容,很是疑惑的看着杜慎行,问道:“我们确实在做久保集团的XX苯,不过量很少,跟没做也没什么区别,杜经理,你是久保集团公司的?” 杜慎行点头说道:“是的,我在供管部工作。” 皮根生“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王希耀还是供管部的部长?” 杜慎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也等于是默认了,又问:“皮老板,我就是想问一问,为什么你们做久保集团的XX苯业务,量会这么少,是质量不过关,还是价格偏高?” 皮根生听他这么说,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杜经理,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质量过不过关,我说话算数吗?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杜慎行知道他误会自己了,也不急着解释,又问:“我看过你们坤成公司的送货记录,最近三年,平均每年大约只送一个月,其余时间都是因为价格偏高,没有拿下合同,你拿不到合同,报那么高的价格,有什么意义呢?” 皮根生也看出点名堂来了,稍微愣了愣,说道:“杜经理,你是刚来的吧,你是做什么工种的?你问的这些事情,你们王部长不都知道吗?他没有跟你说过?” 杜慎行笑了笑,说道:“王部长是王部长,我是我,我做什么工种,暂时不便明言,我仅仅是出于对公司的负责,今天向你来打听这些事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不愿意明言,那咱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等一等!”皮根生一抬手,说道:“杜经理,我没什么相不相信,我和王希耀本来就是冤家对头,也不怕得罪他,要不是你们那个副总经理压着,他早把我踢出供货商名单了,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就全都跟你说了也无所谓,只是你有把握斗得过王希耀?” |
杜慎行笑道:“我说过,我是为了对公司负责,不是要跟王希耀斗。” 皮根生眼珠子转了转,点头笑道:“好吧,那就恕我直言了,你问我为什么报价太高,那是因为我不报高了,就连每年一个月的单子都没得做。”杜慎行不禁糊涂了:“按照公司的采购标准,肯定是价低者得,怎么会价格报低了,反而没得做呢?” 皮根生笑道:“杜经理啊,我说你是刚来的,看来没有猜错,这里头的名堂你还不懂,你说得很对,按照正常报价流程,确实是价低者得,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说XX苯的进货渠道,我比吴士宏要好的多,若论拼价格,他哪里会是我的对手,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按照正常利润报价,合同是拿下来了,然后三天两头的叫我退货,用不着太多,十车货退三车,我这来回折腾的费用就不知道有多少,一个月的合同做下来,我不但挣不到钱,还要亏进去不少,这样的生意还能做吗?” 杜慎行更不理解了:“为什么要退货,难道你的质量真的不过关?” “都是一样的国标货,怎么可能不过关?”皮根生显得有些激动:“你们那个环检科,听从王希耀的指示,只要是我的货过去了,他们就拼了命的挑刺,明明质量没问题,他们非要说有问题,我去做了第三方商检报告,他们都不承认,不退货我能怎么办?” 杜慎行听到这里,已经全然明白了,为什么郝庆莲、张禄安死死霸着检验环节,为什么自己要做调整,王希耀坚决不同意,又为什么王希耀想要除掉自己而后快,所有一切谜底,都在这一刻揭晓了。 |
第四十三章:谋赌局愁无买卖来 就在皮根生心生忐忑之际,杜慎行凝结住的面容,慢慢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皮根生,笑道:“皮老板,谢谢你的坦诚相告,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确实是刚到久保时间不长,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还不太熟悉,咱们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下次再见面,就是朋友了。”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皮根生见他年纪不大,举止言谈之间很是沉稳,倒不敢过于小觑,忙笑道:“那是一定的。”杜慎行没有接他的话茬,又道:“你说的环检科,现在就是我负责,马上快到十月份的报价期了,你打算报一个什么样的价位?” 皮根生原来忖度杜慎行,大概就是供管部的一个普通科员,却没想到,他竟是自己最痛恨切齿的环检科负责人,虽说也不甚意外,但还是愣了一愣,没有多想,问道:“你想让我报什么价格?”杜慎行也不绕弯子了,盯着皮根生说道:“我要你报低价,越低越好,只要不亏本,略有赚头就成,一定要保证吴士宏做不了。” |
皮根生的脑子迅速开动起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到现在为止,他还吃不透这个杜慎行今天来访,到底是个什么目的,自己报低价将吴士宏挤出去,那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仅仅是个科长,有什么能力和王希耀抗衡?要是把货送进去了,王希耀再使绊子,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有此前车之鉴,他不得不慎重一点。 杜慎行知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顾虑甚多,便又笑道:“当然,最终报什么价格,还是要你皮老板自己拿主意,我只是建议而已,其他的我不敢多说,我只说一句话,只要你的质量没问题,环检科那儿你大可放心,一定公平公正,绝不暗中捣鬼。” 皮根生默不吱声,杜慎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我的话就说这么多了,皮老板,你慢慢考虑,如果想要将久保的生意做下去,还能做得舒舒服服,除了与我合作,你好像没有太多的选择,好了,我先走一步,希望能得到你的答复。”说着,他将一张名片放在了皮根生面前,转身便出了门。 皮根生拿起名片,站在门口,望着杜慎行远去的背影,再仔细看了看名片上印的字——“久保集团(中国)公司,杜慎行,供管部环检科,科长”,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回门内,将名片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包里。 |
皮根生到底肯不肯和自己合作,杜慎行一点把握也没有,就算皮根生同意了,他的货送进公司后,自己能不能保他无忧,他同样一点把握也没有,他只是知道,自己需要皮根生这块硕大的板砖,一旦皮根生同意了,久保公司供管部这缸死水,不日即要被砸得水花四溅,而王希耀这条既贪且恶的大鱼,说不定就此浮出水面。 回去的路上,杜慎行学了乖,再没有打车,一路踅步往家走,回到玉带花园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掏出钥匙打开门,不禁呆住了,原来李倩一直没有离开,此刻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默默垂泪,厨房的桌案上,还放着她买来的一堆食材,一动也没有动过。 杜慎行讪讪笑着,走到李倩的身边,柔声说道:“我以为你走了的,所以回来的晚了,对不起啊,别生气了,你要气不过,打我两下好了。”他伸手去拉李倩的手,却被李倩一把甩开了,杜慎行站着没辙,只好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叹道:“我真是公司有事,说不好我这个科长快要做不成了。” 李倩一惊,她本是气恼杜慎行的那句“我又没叫你来?”,感觉自己上赶着倒贴,一时面子上下不来,而且杜慎行的语气很不好,以前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心里更加委屈,就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是伤心,竟不觉得时间,仿佛没过多久,杜慎行就回来了,刚才听他主动示好道歉,气已消了大半,再听他说科长快要做不成了,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杜慎行在工作上遇到难处,自己不但不理解他,还要使这样的小性子,便抽噎了两声,问道:“为什么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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