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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都市长篇《尤佳的故事》[第1页]

作者:天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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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讲述了尤佳从小县城跟随丈夫来到南城,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女老板的故事,小说是本人最早的一部小长篇,修改后全新上传。请多指正
    我们已经走的太远,以至于我们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


    古城的季节转换迟慢,日光稀朗,市运动会余温未散,几个老牌明星在五台山举办告别演唱会,在怀旧的歌声中,尤佳神情有一丝惆怅,云梦泽将尤佳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怎么了?”
    灯光闪耀中尤佳瞄了一眼舞台上胖得走形,却仍然激情澎湃的歌手说:“变化太大了呀!”尤佳冲着10年前的那个偶像而来,一路上她对偶像演的那些大侠和警察还记忆犹新,屏幕上的偶像侠骨柔情、潇洒俊朗。在尤佳为学业奋发图强的那些日子里,偶像也经历了离婚、再婚、经济危机、被黑社会暴打,再离婚……,每次看到报道,尤佳每次都努力理解他、支持他,有时候也疑惑生活是不是真的这么复杂?
    第一次近距离(至少10米)见到偶像,尤佳忽然觉得,偶像似乎已经像他演那些警察一样,牺牲了。他的演出滞留在那个年代里,——那么老那么肥,真的不适合猩猩狂躁般上蹦下窜了。
    表演是云梦泽看到就想笑的那种,但是比演员表现更精彩是观众,大约有一千人左右的场子,演员在台上手一挥,观众们就齐刷刷地呐喊、跟唱、摇摆,尤佳也很投入,挥着荧光棒跟着喊,有人送礼物 、送花,云梦泽正笑着,忽然身边的人都站起来,跟着节奏在原地听偶像的指挥跳起舞来,尤佳对云梦泽大声说:“站起来呀!跳呀!”云梦泽便犹犹豫豫地混在疯狂的粉丝群里扭扭,——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傻过。
    接近尾声时尤佳的偶像在台上默然片刻,然后一抬头说,要告别舞台!
    台下疯狂了,有人哭着尖叫:“不要!不要啊!”尤佳的眼泪也滑下了,她不是因为不舍得偶像离开舞台,而是被气氛感染,别人抱头痛哭,她也就流出了一滴泪,忽然听到云梦泽在耳边“哼!”了一声。
    尤佳疑惑:“干嘛哼?”
    云梦泽搓搓鼻子说:“没什么,鼻子痒痒。”尤佳白他一眼,拉他的手举过头顶,混合在狂热的人群中同唱一首过气的爱情歌,渐渐的,云梦泽终于有一点点千回百转,荡气回肠的感觉。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月光洒在地上,出租车的喇叭响了几声开走了,他们买演唱会的票花了大半个月的收入,这时舍不得坐车便走回家。云梦泽担心尤佳走得脚疼,想背她,尤佳不肯:“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其实还有3站路,6里路左右。云梦泽看到公园门口的秋千,在晚风中轻轻荡着。
    尤佳坐在秋千上休息片刻,走得生疼的脚板感到舒服了一些,她挪挪屁股让云梦泽跟她一起坐。尤佳不觉哼起一首老情歌,温柔的嗓音经过树木、风、微尘、花香,两人微微笑着,互望着,在这更深夜静的时候,云梦泽搂着尤佳的肩膀,闻到她头发上那清甜的女孩的芬芳,整个城市都在缓缓释放着爱的气质。
    尤佳来南城,是因为云梦泽。
    他们是大学同学,云梦泽毕业后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尤佳在一家公司做文员。两人的收入仅够温饱,为了满足尤佳的愿望去看一场偶像演唱会,他们将延续一周泡面,稀饭,榨菜。不过他们也很“富有”,他们有无穷无尽的爱,填补着生活中每个空隙。
    南城春天的云像纱一般,在天空慢悠悠地走着,尤佳在公司里每天从早晨到黄昏地忙来忙去,读书时学的服饰设计专业完全用不上,尤佳有些泄气。云梦泽说,“方海生也做过小职员啊。”(方海生是南城的首富)尤佳看着丈夫笑起来:“我怎么能和人家比啊!”
    云梦泽说:“我很看好你!”尤佳用拳头柔柔地打云梦泽,两人互望着,尤佳的头靠在丈夫的胸膛,两人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的夜幕下脚步匆忙的年轻人迎风前行。
    公司的事很繁杂,老板有时候也喊尤佳陪酒应酬,她在酒桌上却很拘谨,不知道说什么话适合氛围,别人讲笑话时,她的笑点和别人也不一样,很突兀地笑或者不笑,那种场合她总是感到很不自在。有一次陪酒,酒席未散,尤佳却第一个醉倒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老板只好另派人送她回家。她们老板才28岁,因为过度操劳长得老、瘦、高,大家都喊他老贾,老贾是个高校的博士毕业生,小公司创业艰难,看尤佳不胜酒力也就不喊她了,让她做点其他杂务,尤佳的收入又少了一部分。马路上,陌生人们匆匆走过,夏日的傍晚空气里还有些余热在地面蒸腾,像这个城市拼搏的年轻人无数个早晨到黄昏的激情和悲伤。尤佳看着自己的工资条,想到云梦泽喜欢吃的红烧肉他们很久不舍得买,她起身去老贾的办公室。
    8月的南城天气闷热,阳光炙烤着大地。尤佳想跟老板争取一些加班机会,窗外传来小贩和城管吵架的声音,汽车隆隆,隔窗的阳光里飞舞着城市的微尘。老贾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打量了她几眼,不到30岁的老贾已经有了很深的抬头纹了。他其实在考虑辞退尤佳,他的小公司就几个人,必须一人多岗,要没日没夜地拼命,否则大家就要饿肚子,更别提喝肉汤了。为了办这个小公司,老贾在南城唯一的房子都抵押了。尤佳胜在年轻漂亮,性格好,人缘好,勤快。他知道她也不容易,这个年纪的他们谁不想出人头地?他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发展这个小公司,每天睡不到4小时,现在TMD连饭都快吃不饱了!老贾一个人的时候常有悲戚之感,可是门一开,他又是都斗志昂扬,有时候人就像失脚掉进了河里,只能不停地游。
    留下的人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能耐,老贾问尤佳:“不喝酒,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哄客户开心呢?”
    尤佳已经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请求说:“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老贾答应再带她一次,这次的合同很重要,能说服客户投资,公司就能扭转乾坤。窗外忘忧湖里的荷花开得挤挤挨挨,蜻蜓在花瓣上停留片刻后,又飞走了。
    老贾带着尤佳也是碰碰运气,因为打听到这位大客户业余喜欢看老电影,而尤佳也有这个爱好。KTV里吵吵闹闹,到处是烟视媚行的年轻男女,空气里是啤酒和香水混合的气味,这次的客户是竟是尤佳的老熟人。
    丁俊诧异地招呼:“尤佳?!”分别多年后的尤佳比以前多了更多了一种韵味,灯光下尤佳的鹅蛋脸有一种慑人魂魄的美,丁俊忽然觉得喉咙很干。生意场合的女人他见得多了,越是风骚的他越是能拿得住,尤佳跟那些女人不一样。
    尤佳差点没认出是丁俊,丁俊以前在学校很瘦,整天都低着头,看上去很阴郁,眼前的丁俊胖了点,头发向后梳着,穿着名牌衣裤,脚上是锃亮的皮鞋,看上去很气派。
    尤佳的好友秦丽丽提到过丁俊,说他毕业后混成了个老板,尤佳还半信半疑。尤佳不由得问:“你怎么发财的?”他知道丁俊父母是下岗工人,丁俊上学的学费都是自己勤工俭学而来。丁俊说,他毕业后在一家古董鉴定公司打工,学了一点鉴定的皮毛,后来就自己开店做古董鉴定咨询,再用赚到的钱投资、得利。丁俊耐心地讲给尤佳听。丁俊又问尤佳,现在还看老电影吗?
    尤佳有点不好意思,她很久没进影院了,她谈起上个月和云梦泽去看明星演唱会。那个明星在丁俊上大学的时候特别红,现在能演个龙套就很高兴。谁不是为了生活在拼命呢?丁俊不由得怅惘地“哦”了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尤佳问起云梦泽的近况,他从尤佳浅浅的笑意中看得出来她爱着云梦泽。
    一旁半天默不作声的老贾早就心花怒放了,尤佳和丁俊是同所大学同一届的校友!老贾挪挪屁股,让尤佳挨着丁俊坐,老贾讨好地举杯:“咱们必须合作!天作之合!天作之和!”丁俊转身给尤佳也倒上酒,招呼老贾,“来!一起!”尤佳硬着头皮,头一仰,喝尽。
    尤佳和丁俊不仅是老同学。丁俊读书时喜欢尤佳,尤佳当时和云梦泽在恋爱,丁俊为尤佳偷偷哭过,觉得她从没关注过他的感情,太残忍。
    不知道谁点了《恋曲1990》,丁俊拿起话筒对着尤佳唱:乌溜溜的黑眼珠 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 /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多年前的一个周末丁俊请尤佳去看电影。尤佳在寝室里问:“谁啊?”得知丁俊后,尤佳很诧异,丁俊和云梦泽是室友,请她看电影是为什么?
    小雨沙沙地下着,丁俊在门口默默地站了一会,对着门里说:“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两张票,这部获奥斯卡奖的,快下线了。”他靠勤工俭学读书,每个月还寄钱给母亲治病,也没什么剩余。为了讨好尤佳,他还是从口粮里省了两张票钱。生活这么残酷,尤佳是他清苦生活中稀薄的快乐。秋风里有桂花清甜的香味,丁俊却感到内心有一丝苦涩。
    尤佳开门看到丁俊被雨已经淋湿透了,侧着身让丁俊往屋檐下站站,但没有邀请他到屋内的意思,尤佳说:“雨大了,——丁俊,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不用这么客气啊!”
    丁俊向尤佳这边靠靠,语无伦次地说:“没,没事,我,”屋檐上的滴水落在他眼睛上,他胡乱一抹,他的短发被打湿了,落魄可怜地贴在头皮上。雨水混合着桂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有男生打着伞送女生回宿舍经过他们,那男生是云梦泽好友朴宁,朴宁和尤佳招呼了一声,看了眼丁俊。尤佳心想,传到云梦泽耳朵里被误解就不好了,云梦泽有时候心眼很小。雨静静地下着,远处有一丝天光。
    丁俊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忐忑地递给尤佳,看到尤佳低垂的长长的睫毛和细腻的白皙的脸颊,丁俊鼓足勇气说:“尤佳,我,我——喜欢你。”
    尤佳脸上的笑意淡下来,“这部电影我看过了,——我有男朋友。”尤佳的话像锥子一样钉在丁俊的心上,他不知所措地在雨里站着。尤佳转身从屋里取出一把雨伞歉意地说:“你回去吧。”丁俊木讷地接过伞,没动弹,尤佳狠心地关了宿舍门,背靠着门莫名有几分懊恼。
    暗沉沉的天空哗啦啦地倾盆大雨像一个人大声哭泣,潮湿的空气钻进丁俊的鼻腔和眼睛,他觉得腿很软,裤子沾着雨水贴在腿上特别重,一步也走不动,进不得,退不得,直到尤佳的舍友回来,才给他解了围。
    此时丁俊早不是当年那个被拒绝的受伤男孩,他是被人捧在手心、拍马屁的老板,他口袋里有钱,脑子里有经验,手里有权利。四周是谄媚的笑脸,他的酒杯被不断地添满,渐渐有些醉意。但是听到老贾说“合同”两个字,他笑笑说:“我要再想想,这不是一笔小钱。”
    他问尤佳说:“我变化了吗?”尤佳恭维说:“比过去帅了。”
    丁俊看着她哈哈一笑,那眼神有几分挑逗,尤佳接不住这股劲,她始终不能像公关部的同事那么圆滑。丁俊看在眼里,微微笑着想,她倒是没怎么变。
    尤佳想起什么,问:“丁总,还记得秦莉莉吗?我们宿舍最漂亮的那个女孩。”丁俊说:“嗳——,叫我丁俊。”尤佳莞尔一笑,丁俊简直挪不开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符合他的审美,她的眉眼五官都长在他的心里。他觉得尤佳比谁都美。
    秦丽丽就是在那晚丁俊受伤时解围的尤佳舍友。秦丽丽当时在教室里看了电视剧回来,冷不丁在宿舍门口看到丁俊心里还一阵高兴,“你在这干嘛呀?”她开门请丁俊进屋。
    看到丁俊进屋后局促的样子,秦丽丽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新毛巾给丁俊,让他把湿的头发和脸擦干,看着丁俊又慢又恍惚的动作和神情,再看尤佳一副冷漠的样子,秦丽丽猜到了几分。丁俊请秦丽丽带过给尤佳的信,尤佳只溜了一眼信,就扔进垃圾桶,秦丽丽偷偷捡起来一看,是情书。
    秦丽丽倒了被热茶给丁俊,看着他喝完。丁俊胆怯地瞄了眼背对着他的尤佳,哑着嗓子说要走。尤佳却一眼都不看丁俊,她有点同情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话。外面的雨很大,秦丽丽说:“等雨小点再走。”,尤佳垂着眼帘开口说:“雨一时也停不了,一会女生楼要锁门了。”丁俊连忙起身,不小心弄翻了水杯,杯子里的水淋到裤子上,裤裆全湿了。他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只往门外走:“我走了,走了。”
    秦丽丽跟到门口看着丁俊走进雨里,渐渐消失在雨帘后。秦丽丽关上门,叹了口气,问尤佳:“大周末的怎么你孤单单一个人?——云梦泽呢?”
    尤佳靠在床上:“他去打牌了。”
    秦丽丽打了盆水,洗漱完,在脸上擦着雪花膏,边笑道:“还没结婚你就被云梦泽拿住了?我要是有了男朋友,肯定把他捏得死死的!”
    尤佳放下手里的故事书说:“恋爱跟打仗似的有什么好?”
    秦丽丽说:“不光恋爱,干什么都要战略战术呀!爱情跷跷板,你懂不懂?”秦丽丽得出的结论论都是书上、或者电影里看来的。尤佳哈哈笑起来:“喂,我问你,早晨我问你借新毛巾,你说没有,刚才怎么拿出来给丁俊擦头发!你跟他说话的那样子,哼哼……”
    秦丽丽认真的凑过脸,“我刚才什么样子?”
    尤佳笑起来:“有点巴结他的样子。”
    秦丽丽红着脸恶狠狠地说:“我才不巴结他呢!是可怜他。”她每次见到丁俊都会心跳加速,她喜欢他身上有一种孤独忧郁的气质,看到他难过她就像安慰他,看到他有成绩,她又想去鼓励他。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丁俊有一次找秦丽丽,她高兴坏了,丁俊是为了感谢她对他的关心,然后请她带封信给尤佳。秦丽丽失望极了,得知那是一封情书时,秦丽丽对尤佳嫉妒万分。好在尤佳对丁俊毫无兴趣。
    夜虫“啾啾”地叫着,秦丽丽靠在床头,想丁俊雨中的可怜样,想他对她充满感激的眼神,她闭上眼,浮现笑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尤佳默默地看了眼秦丽丽想,她是不是喜欢上丁俊了?
    秦丽丽肤白貌美大长腿,宿舍里她算最好看的,性格也开朗,追她的男生不少,她却谁也看不上。有一次秦丽丽路遇一个和尚,和尚送本佛经给她,愿菩萨保佑她,一番意味深长地介绍让她很平静,她跟尤佳说信了佛生活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尤佳问:“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秦丽丽苦笑,她遇到的麻烦她爱他爱她。她试着读佛经让自己清净一些,但是她始终逃不出红尘,放不下心里的那个人。
    ? 丁俊也记得秦丽丽,点点头,又问尤佳毕业后的工作,家庭,父母,老同学重逢,往日的尴尬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美好的青春记忆。窗外高楼的广告屏幕上播放着大学生演讲比赛,丁俊眼睛一笑,对大家说,“大学时我演讲比赛得过奖,尤佳你记得吗?”尤佳点头,“记得,冠军。”丁俊想她肯定不知道他是为她参加的那次演讲比赛。
    老贾团队一阵夸张的拍马屁的赞叹声。“了不起!了不起!”“英雄出少年啊!”
    “丁总厉害!”“丁总干啥都厉害!”“干杯!”……
    丁俊上学时对任何比赛都没兴趣,他能把学费凑齐、按时缴纳、顺利毕业就很不容易了。演讲比赛报名时,丁俊听说云梦泽说要用奖金给尤佳买几本书。丁俊就跟着报名了演讲比赛,他希望尤佳能看到自己的表现,而且他想赢云梦泽。
    尤佳是去看了比赛,丁俊也打败了云梦泽。但是尤佳为云梦泽的三等奖欢呼,目光却没有为丁俊的一等奖停留。对于尤佳,他始终是局外人。
    女生们感叹丁俊台上潇洒风度和饱满深情的普通话,秦莉莉挑起一边眉毛说,“文章不错,表情也搭得好,裤子肥大,西装瘦窄,活像卓别林!”女生们哈哈大笑,恰好丁俊路过她们,女生们忙止住,丁俊推推眼镜地说,“那是为比赛专门租借的衣服,不太合身。”他不卑不亢的态度令秦丽丽又爱又敬。
    丁俊笑着靠近尤佳说:“明天一起吃晚饭?”音乐里仍在放着歌: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明天晚上?”在若隐若现的灯光里,尤佳很快发现了老贾锐利的目光,尤佳违心地笑说:“好,好的。”她上身挺直、向沙发后背靠了靠,尽量和丁俊保持一点距离,在酒味弥漫中她感觉明天晚上似乎有一件什么事要做,然而一时也想不起来。丁俊看她的体态就知道她还没成为那种世俗的混江湖女孩。老贾这厢插话笑说:“尤佳好好陪丁总,老同学多难得的情分!多少女孩排队伺候丁总呢,珍惜啊!”一边老贾使劲向尤佳递眼色,心里又暗暗担心尤佳伺候不好丁俊,影响他的生意。
    出门时老板跟尤佳悄声说,明天吃饭时带上那份合同。尤佳答应着,老贾却仍不放心地盯着她,找个空挡低声说:“这单搞定就加薪。”路上车轰隆隆绝尘而去,一对恋爱的青年男女亲昵地走过,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风里飘来,尤佳隔着玻璃看到肯德基里过生日的一家人,想起来明天是云梦泽29岁生日。
    微风吹过,老贾打着酒嗝:“我建议!尤佳送丁总回家!”,丁俊摆摆手说:“不,不,哪能让尤佳送我?那也太不绅士了,我送尤佳。”说者,丁俊 “嘀”的一声遥控开了车门,老贾笑着直向尤佳使眼色,他的眼睛充满血丝,脸上油亮,大约时酒喝多了,说话的时候牙不觉总是龇着,跟平时有点不一样,有几分滑稽。尤佳不知道的是,丁俊对尤佳的热情超出了老贾的心理预期,他感到尤佳只要稍微发点力,合同就能签成了!老贾简直心花怒放,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尤佳,赶紧给丁总开车门呀!”不等尤佳动手,老贾又亲自打开车门请丁俊坐在驾驶座上,丁俊让尤佳上车,尤佳看着忙得有点颠三倒四的老贾又是心酸又是不快,这个合同签成功的话公司就能起死回生,但是老贾恨不得把尤佳当礼物送给丁俊的样子又令尤佳不快。??
    只剩下丁俊和尤佳,多年重逢的两人有一种悄悄的疏离感,丁俊开着车,从反光镜里看一眼尤佳,她很紧张,微微咬着嘴唇,丁俊不觉笑了笑。车外霓虹闪烁,到了老城区一带,几所破旧的房屋的墙壁上刷了大大的“拆”字,一只流浪狗在垃圾堆里嗅着,翻找食物。
    欧美轻音乐在狭窄的空间里回旋,丁俊:“现在?”尤佳说:“想不到你还记得啊!”
    丁俊说:“你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看了她一眼,尤佳忽然有几分心慌。丁俊说:“人民剧场每天下午4点都播放以前获奖的老电影,我们明天去看?”
    尤佳手心里有汗,她从包里取纸巾,看到老贾塞给她的合同,便拿出来,胆怯地说:“签吗?”
    丁俊接过放在车兜里,笑道,“我回头再仔细看看,——你们公司规模太小,经验又不太足,我其实有点担心。”注意到尤佳的脸色有些苍白,“你不舒服?”
    尤佳看出丁俊不太想签,又觉得头有点晕,手不觉抓紧了把手。丁俊连忙将车靠边停,尤佳闭眼休息了一会,她的手不知何时被丁俊握在手里,他关切地看着她,尤佳抽回手轻声说:“我好多了,——你打算和我们签吗?”
    丁俊凝视着尤佳:“可以签,我有个条件。”
    尤佳的心突突跳着,等着丁俊的条件。
    一辆扫水车经过,丁俊摇上车窗,昏暗的光线下丁俊目光炯炯,他再次拉着尤佳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尤佳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和“咚咚”的心跳,丁俊耳语的声音充满诱惑:“我们……,好不好?”
    尤佳觉得快要窒息了:“别,丁俊,除了这个,别的我都答应。”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得连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丁俊顿了顿,在方向盘上伏了一会,起身重新开车,经过淮海路、闽江路,车里静悄悄的,尤佳想,完了,他大概不想签了。却听丁俊说:“合同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会签的。”
    尤佳心里升腾起一阵热气,“谢谢你,帮了我们公司。”
    丁俊一边看路一边说:“生意场上有什么帮不帮的?只有利益,对我有利我才会签。”听他这么说,尤佳心里松快些。
    尤佳:“一会你到我们家坐坐吗?梦泽今天在家。”
    车外飞速退后,城市的流光溢彩像流星一瞬而过,丁俊微笑:“今天不了,——不如你到我公司做,我给你现在双倍的薪水?”说着丁俊一手握方向盘,一手自然地拍拍尤佳的手,又离开。尤佳暗暗一惊,脸红脖子粗地望着窗外,局促地笑说:“谢谢。”
    反光镜里丁俊看到尤佳红扑扑的脸,犹如还是当年那个文静温柔的小女孩,只是多一份内敛和成熟。他想自己有些失态了,何必这么心急?他双手抓紧方向盘。
    车子拐过一条马路,尤佳轻声说:“谢谢丁总,我到了。”丁俊礼貌地说:“再见。”
    目光接触的瞬间,丁俊微笑:“明天下午我们看了电影,就在春河路的西餐厅吃个便饭怎么样?”
    “电影可以不看吗?吃饭我带一个人,行吗?”尤佳斟酌着对车灯下的丁俊说,
    丁俊笑,“可以。”
    尤佳笑:“你不问问我要带谁?”
    丁俊笑笑:“你决定吧。”
    他的每一句都流露出镇定,眼神里有一种落寞,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尤佳感觉他什么都不怕。

    2

    深夜的城市静谧美好,凉爽的空气,躲在楼角秘密幽会的情人,杨树路灯下的影子,溜达在街头的伤情女人。丁俊觉得那女人的身影有几分熟悉。
    他摇下车窗,认出来:“秦丽丽!”
    女人看向他,脸上犹如一朵牡丹在暗夜盛放,哒哒哒地跑过来,带着满腔的喜悦,稀释了丁俊暗暗的忧伤,“上车。”
    秦丽丽坐上他的车,他神情严肃,不必问他也知道秦丽丽要去的地方。
    丁俊还在回想着尤佳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些年他常常梦见尤佳,今晚见到尤佳,尤佳还是那个尤佳,什么都没变,还爱着云梦泽。仔细说起来,尤佳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美女,个头不太高,体态不算丰满,眼睛不是很大,但一笑起来,风情万种,她温柔、深情、专一。
    在学校时丁俊给尤佳写过很多信,尤佳只回过一次,那么大的一张白纸,只有一句话:我已心有所属,感谢。
    丁俊锲而不舍地又写了很多信,有的是自己对她的爱慕,有的是约她见面,有的是得知她遇到困难他表白愿意挺身而出帮忙……,然而,秦丽丽后来告诉他,那些信尤佳都没有拆,成了宿舍垫饭盆的,垫水杯的,或者堆再一处一动不动落了厚厚的灰尘。丁俊看到秦丽丽拿回来的信,那些满怀诚意情窦初开的信封上,一圈圈暗色的酱油渍,好像自己的心血溅上去的。
    尤佳和云梦泽结婚的那晚,丁俊喝了很多劣质酒,头痛欲裂,一边是新婚燕尔,一边是为情所困,丁俊对尤佳的心怎么也收不回来。脑海里总是浮现读书时尤佳穿着浅蓝色的乔其纱裙子远远的来,或是匆匆地抱着书悄悄地坐在大教室,她像一朵纯洁的花,在他残酷、粗糙的生活里留下温柔、纤细的暖意。丁俊对尤佳用情至深,然而尤佳并不在意他,他有很多年都在一个人的爱情里沉迷,直到与尤佳重逢。丁俊的心在颤抖。
    看门大黑远远地“汪汪”叫着,欢迎主人回来,秦丽丽摸摸大黑的头,大黑顺从地伏在地上,望着秦丽丽拿着钥匙去开门,丁俊将车开进车库、下车,回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秦丽丽进屋后,洗洗手,为丁俊倒好一杯温水,下午头来过这里,烧好了开水,然后去放洗澡水,铺床。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她愿意陪着他、照顾他。最初他们只是老同学、旧时友,后来她成为他危难时的战友、受伤时的安慰。
    夜虫“啾啾”叫着,玻璃上的花影在风里晃了晃。一切归于平静后,丁俊有点惆怅,这么多年了,他见到尤佳还会乱了分寸,迷迷糊糊的有点自卑,——她高高在上,而他是尘埃。
    秦丽丽把他抱在怀里,吻他、安慰他……,丁俊抬眼地发现秦丽丽下巴上有一颗肉色的小痣,不觉想起尤佳细腻的脸颊,毛茸茸的眼睛,他说:“怎么办呢?我不能欺骗你,我不爱你,丽丽。”秦丽丽抱着他后背的手臂松了下来。

    秦丽丽起身给丁俊端来一杯温水,丁俊已经带着醉意睡着了。她看着他的熟睡地方脸,这些年丁俊吃了不少苦,睡着的时候眉头也微皱着、防备着。他倔强、忍耐、疯狂又自有一套自己的原则,秦丽丽恨他,爱他。尤佳曾跟她说过一个世界上最短的爱情故事,他爱她爱他。
    月光透过窗帘洒下朦胧的光,带着淡淡的忧伤。
    尤佳一进门就被云梦泽抱在怀里,问她累不累?有没有被欺负?端茶、倒水、捶背,一阵忙碌后,闻闻洗过澡的尤佳:“还是有一点酒味,不是说不喝了吗?”尤佳说:“今天我是主角,不喝不行呀。”云梦泽凑过来,讨好地:“你为啥露脸?”
    尤佳舒服地躺下来说:“今天的客户是一个老同学,——咱们离开学校5年了吧?”
    云梦泽:“有5年了,谁啊?合同签成功了吗?”
    尤佳说:“还没,这个人鬼着呢,丁俊,你还记得吗?”
    云梦泽:“哦,不就是那个总是打你主意的阴险的家伙?”
    尤佳顿了顿,看着丈夫笑起来:“那我的心还不全在你这?”
    这招对云梦泽很管用,云梦泽又高兴起来,亲了尤佳一口,尤佳接着说:“我们公司现在要他投资一笔钱。”
    云梦泽沉默片刻,担心地盯着尤佳,“你要小心一点。”尤佳被他的神情逗乐了,笑说:“丁俊现在看不上我了!我们和他现在是不同世界的人。”
    云梦泽点点头:“反正,你要是想变心先问问我答不答应,——肯定不答应!谁也别想抢走你!”说着云梦泽饿狼扑食般压倒尤佳,两人又是咯吱,又是亲。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古装电影,一个痴情书生正读一首诗:“恨人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尤佳沉浸在云梦泽的宠爱里,路灯在窗玻璃上落下一个朦胧的影子,尤佳想男人和女人啊,可能是命中注定了谁和谁相爱,谁和谁白头,谁和谁只是点头之交。一只猫经过窗台,悄无声息地走过。
    尤佳说:“你看那只猫假装没看见我们!”
    云梦泽说:“咱赤身裸体的,人家不好意思看!”
    尤佳大笑起来,云梦说:“傻瓜!声音小点,这房子不隔音!”楼下的房东夫妇正摇着扇子乘凉,听到他们不时传来的笑声,感叹:“楼上这小两口真好啊!”
    云梦泽帮尤佳压着的头发撸到枕头上,尤佳眼波如水:“你会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吗?”云梦泽便穿着裤衩跳下床,“当然!我发誓,”他想起来什么说:“你来和我一起发誓!”。
    两人一个穿着裤衩,一个披着床单,并排对着窗外的无尽的夜空一起抬头,
    云梦泽说:花红柳绿我不看,我云梦泽一生只爱尤佳!
    尤佳:生老病死,不离不弃!我尤佳只爱云梦泽!
    蟋蟀在楼下叫着,两人互看一眼,甜蜜一笑,迅速爬回被窝,互相紧抱着又亲了一阵才睡去。月亮躲在纱一般的云层后面,慢慢地走着。

    3
    太阳渐渐升了上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尤佳说起丁俊请吃饭的事,云梦泽不想去,说:“我们今晚不是一起过生日吗?”尤佳说:“你的生日重要,公司的合同也重要,所以和你商量呀。”云梦泽不高兴地扭头看窗外树枝上两只“喳喳”叫着的小鸟,尤佳边梳头发边看着镜子里的云梦泽说:“那就不去了,最近我总是感到累,老贾也想辞退我,我,我再找找别的工作。”云梦泽过去抱住尤佳,心里有些自责,“老贾在老板里算是好的,——去吧, 我陪你。”
    丁俊想不到去西餐厅的路下午5点会这么堵,他在车流中堵了半小时才勉强开到了春河路。
    尤佳一进门就被云梦泽抱在怀里,问她累不累?有没有被欺负?端茶、倒水、捶背,一阵忙碌后,闻闻洗过澡的尤佳:“还是有一点酒味,不是说不喝了吗?”尤佳说:“今天我是主角,不喝不行呀。”云梦泽凑过来,讨好地:“你为啥露脸?”
    尤佳舒服地躺下来说:“今天的客户是一个老同学,——咱们离开学校5年了吧?”
    云梦泽:“有5年了,谁啊?合同签成功了吗?”
    尤佳说:“还没,这个人鬼着呢,丁俊,你还记得吗?”
    云梦泽:“哦,不就是那个总是打你主意的阴险的家伙?”
    尤佳顿了顿,看着丈夫笑起来:“那我的心还不全在你这?”
    这招对云梦泽很管用,云梦泽又高兴起来,亲了尤佳一口,尤佳接着说:“我们公司现在要他投资一笔钱。”
    云梦泽沉默片刻,担心地盯着尤佳,“你要小心一点。”尤佳被他的神情逗乐了,笑说:“丁俊现在看不上我了!我们和他现在是不同世界的人。”
    云梦泽点点头:“反正,你要是想变心先问问我答不答应,——肯定不答应!谁也别想抢走你!”说着云梦泽饿狼扑食般压倒尤佳,两人又是咯吱,又是亲。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古装电影,一个痴情书生正读一首诗:“恨人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尤佳沉浸在云梦泽的宠爱里,路灯在窗玻璃上落下一个朦胧的影子,尤佳想男人和女人啊,可能是命中注定了谁和谁相爱,谁和谁白头,谁和谁只是点头之交。一只猫经过窗台,悄无声息地走过。
    尤佳说:“你看那只猫假装没看见我们!”
    云梦泽说:“咱赤身裸体的,人家不好意思看!”
    尤佳大笑起来,云梦说:“傻瓜!声音小点,这房子不隔音!”楼下的房东夫妇正摇着扇子乘凉,听到他们不时传来的笑声,感叹:“楼上这小两口真好啊!”
    云梦泽帮尤佳压着的头发撸到枕头上,尤佳眼波如水:“你会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吗?”云梦泽便穿着裤衩跳下床,“当然!我发誓,”他想起来什么说:“你来和我一起发誓!”。
    两人一个穿着裤衩,一个披着床单,并排对着窗外的无尽的夜空一起抬头,
    云梦泽说:花红柳绿我不看,我云梦泽一生只爱尤佳!
    尤佳:生老病死,不离不弃!我尤佳只爱云梦泽!
    蟋蟀在楼下叫着,两人互看一眼,甜蜜一笑,迅速爬回被窝,互相紧抱着又亲了一阵才睡去。月亮躲在纱一般的云层后面,慢慢地走着。

    3
    太阳渐渐升了上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尤佳说起丁俊请吃饭的事,云梦泽不想去,说:“我们今晚不是一起过生日吗?”尤佳说:“你的生日重要,公司的合同也重要,所以和你商量呀。”云梦泽不高兴地扭头看窗外树枝上两只“喳喳”叫着的小鸟,尤佳边梳头发边看着镜子里的云梦泽说:“那就不去了,最近我总是感到累,老贾也想辞退我,我,我再找找别的工作。”云梦泽过去抱住尤佳,心里有些自责,“老贾在老板里算是好的,——去吧, 我陪你。”
    丁俊想不到去西餐厅的路下午5点会这么堵,他在车流中堵了半小时才勉强开到了春河路。
    云梦泽没有太大的变化,高高大大,在机关工作了几年,穿的不是名牌,但是很得体,尤佳的衣着简朴娟秀,穿着米色的白衬衫和半身花裙。相反,丁俊的打扮却让云梦泽有些吃惊,名牌T恤,墨镜,开着大奔驰……,在学校时,丁俊和衣衫褴褛也差不远了。
    这顿饭几乎都是丁俊在说话,先是天气和食物,婚姻和工作,漫无边际又都是围绕着尤佳展开的,“这个要不要加辣?”“你们有孩子吗?”“现在还追剧吗?”
    尤佳一一作答后,轮到云梦泽,他一时不知道问什么了,想问丁俊怎么发财的,尤佳已经告诉自己,又想问丁俊的父母,想起来丁俊刚说过,父母都过世了,仓促间云梦泽问:“你女朋友在南城吗?”
    话一出口,云梦泽觉得有点唐突了,万一丁俊理解成还惦记着尤佳就显得他太小心眼了。
    丁俊:“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云梦泽说:“你这么成功,肯定有不少女孩追着你吧!还单着?”
    丁俊摇头说:“我也不算成功,混口饭吃,唉,——你说什么样的女孩适合我?”
    丁俊跟云梦泽说话,眼睛却看着尤佳,云梦泽心里有一丝不快,尤佳也乱了心绪,想起身去洗手间,刚站起就撞了正端盘子的侍者,一盘精美的三文鱼掀翻在地,盘子“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年轻的侍者先发制人急眼道:“您,您怎么突然站起了?”丁俊正欲指责侍者没有眼色,做事鲁莽,尤佳却已经在连连道歉,云梦泽还乖乖地掏出了一百元赔偿,那个侍者委屈地收了钱走了。
    坐回位子后,丁俊看着尤佳的脸说:“他弄脏了你的衣服,打碎了一盘菜,他要赔偿,怎么你倒先赔不是?”
    尤佳用纸巾擦着裙子上的汤汁,要不是为了合同,她真想飞回家去换衣服了,红着脸说:“没事没事,那个人看上去挺凶的,我怕吵起来,丢人。”云梦泽说:“她很怕在公开场合跟别人争执。”
    尤佳问丁俊:“合同的事你怎么考虑的呀?”
    丁俊看一眼尤佳喝一口红酒说:“真是个好员工,这笔钱下周就打给老贾。”
    尤佳暗暗吃惊地望着丁俊,丁俊笑着对她耸了耸肩,表示就是这样。这笔投资有200万,丁俊怎么这么爽快?她的任务完成了,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有一种茫然,而且感到疲劳,说着话眼皮沉重得很。
    丁俊看出她的萎靡,说:“一会我送你们回家,尤佳回去早点休息。”
    尤佳忙说:“不用,这里回去很方便的。”云梦泽补充说:“有直达的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风从开着的车窗呼呼吹进来,云梦泽想问尤佳是否后悔当年没有选择丁俊,转脸看到尤佳头挨着他的肩膀已经睡着了,风吹着她额前的刘海微微飘动,她小巧的鼻梁在脸颊有个浅浅的侧影。云梦泽不觉得笑了笑,风里飘来夏天的热浪和城市是喧嚣声,在这个世俗的热气沸腾的夏天,有一只温柔的手穿过苍茫的岁月,在云梦泽的心里摸了一把。
    尤佳回公司时,心里预想着老贾得知下周丁俊打款的消息会是多么欣喜若狂!她兴冲冲地到老贾办公室,告诉他这个消息,老贾的反应却令尤佳大吃一惊。老贾低着的头抬起对尤佳苦笑了一下,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悲伤,但肯定不是高兴。
    越来越多的同事走进老贾的办公室,秘书张愤怒地说:“丁俊是个混蛋!”
    尤佳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家,“怎么回事?这,这怎么了?”她只昨天休息了一天,就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吗?
    这时老贾缓缓站起身,尤佳觉得一天不见的老贾似乎小了一圈,脸上更黑瘦了。他整个人都在阳光的阴影里,尤佳看不清他的表情,老贾沉着嗓音说:“对大家这是好事。今后愿意跟着我的,留下,愿意走的,财务那里结帐。”
    尤佳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老贾说:“公司解散了。”房间里鸦雀无声,几个跟老贾一起拼到当下的人眼圈红了。
    早在那次KTV娱乐之前,丁俊就派耳目摸清了老贾公司的现状,老贾已经欠了不少债,正等着丁俊的这笔投资翻身,但是也可能再次失败。丁俊不想冒险,两人见面之后,丁俊提出用低于市场价价收购老贾的公司。丁俊说的给钱,只是给自己公司的一个部门而已。尤佳又惊又恼,一时感到胸闷,头晕。
    尤佳醒过来时,看到云梦泽笑眯眯的脸,“我怎么了?”
    “你在公司昏倒,被送到医院了。”
    尤佳担心地说:“我生病了?”她怕自己生病又要花钱治病,云梦泽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谢谢你,老婆。”
    “谢什么啊?”
    云梦泽激动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他抱着尤佳亲吻,尤佳不相信地:“我怀孕 了?”
    云梦泽说:“是的,宝贝儿!”

    晚风柔柔地掠过尤佳的脸,路两旁的时装店里站着优雅的模特,隔着玻璃望着城市匆匆的行人。丁俊给尤佳安排在公司档案室工作,每天就坐在办公室将以前的资料整理归类,不用加班,不用陪酒,正常双休,五金五险齐全。
    一天尤佳正在装订一批材料,丁俊过来:“2000年我买过一个象鼻耳的香炉,你给我查一下具体信息。”
    尤佳走到档案柜旁,浏览了一眼后,取出一个盒子,“乾隆年间的,青釉,是这个吗?”
    丁俊笑说:“有你在,我真不用烦了。”
    这个档案室是丁俊的机密之地,他经常来收拾这些资料,哪件古董具体年份、尺寸、价格他都了如指掌,所以尤佳知道即使自己不在,他这里也是清清楚楚。
    尤佳垂眼笑说:“我也没做什么,谢谢你照顾我。”
    丁俊站了一会,看到尤佳微凸的肚子,她现在走路都是慢慢的,说话也慢慢的,就像窗台上的花,在那阳光里有一种娴静的风度。丁俊声音低了一些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照顾你。”他眼神灼热,尤佳的笑意淡下来。
    晚上,云梦泽给她洗脚,尤佳说:“我自己能洗。”云梦泽仰脸说:“嗳,弯腰伤了我儿子。”他殷勤地给尤佳擦干脚,尤佳说:“不是儿子怎么办?”云梦泽亲她一口:“闺女像爸爸,我更喜欢!”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边走边说:“我就天天抱,一直抱到你生的那天,这样就免费练出了个大力士了!”尤佳在他怀里被逗笑了,靠在云梦泽的脖子上,闻着丈夫有点啤酒花味的汗味,她的心里很踏实。
    下午的时光悠长明亮,尤佳坐在隔窗的阳光里,肚子越来越大,她不做什么工作却和整天忙碌的老贾拿一样的工资,老贾每天都加班,公司里的员工常常悄悄地小心地窃窃私语,怕引起丁总的不快,又难掩对尤佳的不满。尤佳这个部门本来和各部门打交道就少,加上她怀孕,行动不方便就更和大家走动得更少,只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和大家一起排队能互相打个招呼。
    打菜的师傅看到是尤佳,满满一勺子的红烧肉,呼的一阵风扣在她碗里,排在她后面的人都羡慕伸头看了看,笑而不语。尤佳的脸几乎红破了,对窗口的大姐说:“我只打一份。”打菜的胖大姐谄媚地笑说:“尤主任,您的一份就是这么多。”尤佳更加难堪了。大家称呼她尤主任,因为她的部门就她一个人,既是主任也是员工。大家秘密地传说,尤佳是丁俊的情妇,连伙房的厨师和物业的清洁工,看到她就像看到丁俊一样点头哈腰。
    尤佳十指交握着放在整洁的办公桌上,看着自己的办公室,卫生被物业打扫了,机密档案由丁俊整理过了,每天这里都换鲜花和水果。她上班只每天坐着,丁俊还感谢她来帮忙,同事们则有做不完的工作,还经常被丁俊骂。老贾现在带着原班人马,依旧拼死拼活地卖力。
    尤佳有一次碰到老贾:“老贾,你怎么这么辛苦?”
    老贾笑说:“不辛苦,我是为自己,——总有一天,我还要单干的。”
    尤佳问:“你当初为什么同意卖公司?”
    老贾叹口气,说:“没办法,你们工资已经发不出了,我可以坚持,但不忍心大家跟着我挨饿。”然后看看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老贾说:“现在也很好,在这里可以积累一些人脉,为以后做准备,——你不会跟丁俊告发我吧?”
    尤佳手放在挺得很高的大肚皮上说:“当然不会。”
    看着老贾斗志昂扬的背影,尤佳在办公室里一个人默默坐了一会,他们为了生活都在拼命,她凭什么坐享其成?远处湖面上的鱼在水面上奋力游着,渐渐隐入被风吹得上下翻滚的波光粼粼里。
    肚子里的孩子胳膊在肚子里支了一下,尤佳觑眼望向更远处的山脉,烟雾缭绕着,它静静地望着这个百年老城,像一位沉默的沧桑的老人。

    云梦泽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楼道里漆黑,他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钥匙开门,屋里灯光幽暗,隐约听到尤佳的呻吟,她躺在里屋的床上,汗水把额前的头发浸湿了,脸上的表情狰狞。
    “尤佳!你这是怎么了?”
    尤佳手拉着床栏子蜷缩在床上,又一阵疼痛袭来,她说不出话,云梦泽连忙跑下楼找车,请师傅等一会,又跑上楼想把尤佳运下楼。也许孩子要出生了!云梦泽有点不知所措又兴奋异常地来到尤佳身边,经历了又一阵宫缩疼痛后,缓解片刻的尤佳哆嗦着嘴唇说:“我疼得受不了了。”
    云梦泽说:“好老婆,车在楼下,”他想背尤佳,尤佳肚子那么大,不行;想抱尤佳,他抱不动了;他将尤佳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就像好哥们那样,但是尤佳又一阵疼痛袭来,她哧溜下去,蹲在楼梯上呻吟着,云梦泽真怕孩子会生在楼道里,那可怎么办呢?楼道昏暗的黄灯泡辉映着惨淡的人世。夫妻俩挣扎着上了车。
    尤佳被送到医院后,又过了一夜才生产。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取名珍乐。
    云梦泽抱着女珍乐已经看了2个小时了,手臂麻了,就换另一只手。珍乐的脸上表情非常丰富,她会长久的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睡觉,小嘴嘟着,小鼻孔微微地张合,突然的笑一下,纯洁无邪,云梦泽不觉跟着笑,世间的烦恼都杳无踪迹了。珍乐砸吧着小嘴又平静地睡了一会,然后伸懒腰打哈欠,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打哈欠也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很像尤佳,额头又宽又饱满,像云梦泽,耳朵的耳垂很大,也像云梦泽,云梦泽捏捏小手、小脚,已经一夜没睡的他已经完全被融化,怎么看不够自己的女儿。
    “梦泽,”听到尤佳的声音,云梦泽不舍地从珍乐的脸上转移视线,尤佳说:“我辞职了。”云梦泽惊讶:“什么?”
    “我辞职了。”
    云梦泽沉默片刻,说:“现在珍乐也需要你,辞职也好。”尤佳虽然表面上很柔顺,骨子里却是个骄傲的女人,她不愿被施舍,更不愿不劳而获。自从尤佳第一次告诉云梦泽,上班就是坐等下班时,云梦泽就从妻子的眼神里看出,她会做这个选择。
    尤佳找丁俊谈辞职的那天,丁俊很忙,一会和项目组开会,一会检查销售部完成任务情况,一会又去见客户,直到吃饭时间,尤佳才能找到丁俊说上几句话。
    丁俊听到尤佳说要辞职,把碗筷放在一边,说:“不同意,”丁俊郑重地对尤佳说:“这个岗位很重要,万一丢了一份资料,就是丢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千万。”尤佳默然,丁俊让步说:“那也请等到公司找到合适的人替代,再辞职,行吗?”
    尤佳说:“我要生产了,也必须要离开。”
    丁俊说:“尤佳,但是,你知道,女人怀孕、生产、哺乳,法律都保护,我怎么能同意你辞职?不,不,你不能让我做这样的事。”丁俊不由分说地将尤佳请出办公室,她的辞职申请被丁俊撕了扔进垃圾桶。
    尤佳慢慢转身,慢慢地收拾了办公室自己的物品,又看了一眼这个陪伴自己8个月的办公室,尤佳轻声说“谢谢。”然后很慢、很稳地走出大楼,同事说:“佳姐,您去哪?”“尤主任,您这是?”尤佳说:“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时光似乎也因为尤佳缓慢的步伐变慢了,哪些往日对尤佳的嫉妒的繁忙的同事们也停下手里的活,有人觉得她傻,有人暗暗钦佩她,有人觉得她走是对的,走,才配得上她的尊严和骨气。老贾是最后一种。钱吗,总是可以再挣的,人不可丢失了那份气节。
    丁俊在楼上隔着茶色玻璃看着尤佳走出办公楼的门,他没有阻止她。

    辞职后的尤佳每天早晨乘宝宝熟睡去菜场买菜,做好早饭喊云梦泽起床,她抱着女儿喂奶,丈夫上班后,她开始打扫卫生,教珍乐说话,洗衣服,准备饭菜。
    这天云梦泽下班看到尤佳准备的饭菜,皱着眉说:“韭菜鸡蛋,番茄鸡蛋,整天就是鸡蛋,就不能换点口味?”尤佳给女儿换了尿布,好脾气地回应:“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做!”云梦泽顿了顿:“算了,我休息会儿。”云梦泽放下碗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尤佳将女儿放在小木床上,到房间里说:“今天先将就着填饱肚子吧,明天保证换新菜。——你怎么了?”云梦泽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他不想告诉尤佳,这次晋升科长又没有他!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很努力却争不过别人?
    受了冷落的尤佳,默默地坐在饭桌前,冷的菜在冬末的这个黄昏结了一层难看的油,家里现在只有丈夫一个人的收入,有了孩子开销更大了些,她便在菜金上能省则省,她自己只吃些剩菜剩饭对付一顿。
    夕阳的余晖落在云梦泽的脸上,他两天没刮胡子,胡渣从下巴到腮边显得有些邋遢,脸色也因为熬夜有些发青,尤佳有几分自责。她下楼买了半只烤鸭,拎上楼。
    到家时云梦泽正抱着女儿在哄,看不到妈妈的珍乐一直哭,云梦泽简直没办法,看到尤佳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尤佳笑说:“快接一下我手里的菜呀!”云梦泽接过菜,尤佳熟练地抱过女儿,轻轻拍拍,宝宝就停止了哭闹,脸上挂着眼泪靠在妈妈的肩膀上高兴起来。云梦泽将烤鸭放在桌上夸赞说:“你真行!”尤佳看到他闻闻烤鸭咽了口口水,说:“你吃!”云梦泽说:“我们一起吃。”
    尤佳抱着女儿在餐桌前坐下,夫妻俩互望了一眼,云梦泽笑着说,“开动!”他夹了一只鸭腿给尤佳,尤佳偏要让他吃。宝宝嘴里模糊地喊着:“妈,妈,爸,爸……”尤佳看着狼吞虎咽的丈夫,心疼地想,再也不能在饮食上让他亏缺。
    风从楼下的花神湖上吹来流冰的沙沙声和淡淡的、令人神清气爽的湖水潮湿的气息。


    @刀口岁月 2021-09-10 10: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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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窗的墙上挂了个“小小衣店”的牌子。云梦泽放下包,尤佳将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端上饭菜。
    云梦泽疑惑地看一眼窗户上挂的那个牌子,“那是什么?”尤佳说:“我想开个小裁缝店,赚点钱。”
    云梦泽点点头,“怎么招揽生意?珍乐怎么办?”
    尤佳说:“我目前只做汗衫、睡裤、沙滩裤,只能靠回头客和口碑来招揽生意。珍乐下午都在睡觉,我就干下午半天。”
    云梦泽看着她,自责说:“唉,都是我让你受苦。”
    尤佳说:“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她抱来睡醒的女儿,婴儿明亮如水般的黑眸对着云梦泽眯眼一笑:“爸爸!”声音响亮清脆,云梦泽心里一阵温暖,抱着女儿举高高:“宝贝儿!好宝贝儿!”宝宝更是哈哈大笑。云梦泽笑着眼泪落下来。
    晚上哄孩子睡着后,尤佳犹豫着对云梦泽说:“我买了个二手的缝纫机,花了100元,家里已经只剩下几十块钱了。”
    云梦泽说:“后天我就领工资了。”
    尤佳看看丈夫:“你不怪我花这个钱?”
    云梦泽说:“这是投资,我怎么会怪你?”
    尤佳高兴地拉着云梦泽的手走到卧室放杂物的小房间,这个房间只有8平方米左右,已经被收拾出来了,一些陈年旧物,尤佳用一个补过洞的花床单挂成布帘子,挡住。墙角是一个看上去6成新的蝴蝶牌缝纫机,已经被尤佳用油擦过一遍,尤佳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有一种光彩,云梦泽动情地说:“祝你成功!”
    夜色越来越深,云梦泽躺在床上,想到白天单位的事。今天因为材料上的疏忽,领导批评了他。已经好几次了,领导让他多学学人家的上报材料,工作4、5年,他还是犯这种低级错误,云梦泽觉得自己真笨,关于写材料,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写才能让领导满意了,就是不停地改、改,改到后来,忽然发现疏忽了最基本的问题,——这个月部门评优他又没机会了。云梦泽有点沮丧。
    尤佳看看睡着的孩子,没有注意到情绪低落的丈夫,轻声说:“你先睡。”亲了云梦泽的眼睛,云梦泽看着她玲珑的背影生机勃勃地坐在一角的台灯下写写画画。
    她在写小店的规划,做哪些品种,价位多少,进什么布料;也规划到下一步做衬衫,长裤,裙子,外套;未来可以从设计到裁剪都做,尤佳望着窗外的夜色,影影绰绰的城市建筑和高大的杨树,淡墨色的城市的剪影像一幅油画,意境悠远。
    尤佳爷爷和父亲都是裁缝,家里有个裁缝店,父亲去世后不久,逢改革开放是大潮掀起,商场的衣服样式很多,裁缝这个行当也不如以前受欢迎,裁缝店的生意也越来越清淡了。尤佳小时候跟着父母也学过一些缝纫的基础,但是母亲让她专心读书,母亲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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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简单的准备后“小小衣店”正式开张了,主要经营的是短裤,护袖,围裙,小儿围兜,最大件的是衬衫和裤子,边角料踩成鞋垫卖。因为店小无名,价格也实在公道,短裤3元一条,鞋垫1元两双……品质很好。开业一个月结算倒没亏本,还赚了几十块。
    小店并没有像尤佳原先预计的那样只做半天活。云梦泽下班回来通常看到尤佳蓬乱着头发在缝缝补补,她告诉他饭菜在桌上,让他一个人先吃,她则干完手里的活才去吃饭,这边珍乐到处爬,打翻了尤佳晒的咸萝卜干,云梦泽收拾干净后给孩子洗澡换衣服……
    晚上云梦泽和女儿都睡觉了,尤佳还在隔壁的工作间里继续“哒哒哒”地在做衣服。他有点心事想跟尤佳说说,等着等着直到睡着了,她还在干活。半夜珍乐梦魇,哭,云梦泽哄哄女儿,尤佳过来给珍乐换尿布,云梦泽说:“这么晚了,早点睡。”尤佳微笑说:“明天上午顾客要来取,马上就好了,你先睡吧。”
    云梦泽想都怪自己老要吃好吃的,才逼得尤佳这么辛苦,便说:“佳,以后我们粗茶淡饭就行,你不要这么辛苦。”珍乐已经进入了梦香,尤佳笑着轻声:“我知道你疼我,你要好吃的又没错,我和珍乐也要吃好的呀。”夜晚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窗户里飘进一滴落在尤佳的脸上,云梦泽给她拭去,她握了握他的手,就继续去隔壁做剩下的活。云梦泽的心里有一点无法言说的失落。
    他们租住在积善小区28号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过着清苦甜蜜的生活。小衣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尤佳将母亲从老家请来帮忙带珍乐。母亲最先得知她要开裁缝店,说:“做裁缝能有什么出息?我省吃俭用这么多年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不要再走这条路。”
    尤佳说:“别的工作我做不好的。”
    母亲又数落了尤佳几句,挂了电话后,和多年相处的街坊和老姐妹们交代了几句,关了店铺,当天下午就做火车来到了南城。在火车的呜鸣声中,老人不觉想起丈夫去世前曾跟她说过:“尤佳个性纯良,万一干不了别的,就继续做裁缝吧,好歹有个手艺饿不死。”车厢里熙熙攘攘,在颤动的车身里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老伴离开她15年了。
    3
    单位两年一次的竞争上岗又开始了,云梦泽毫无悬念地再次竞岗失败,同时进单位的小伙伴们纷纷走上了领导岗位,好朋友成了他的领导,好兄弟开始提醒他工作中要注意的细节,就像一个长辈。云梦泽觉得自己像只蚂蚁,每天都在奔命地爬行,人生似乎失去了方向,只害怕哪天不下心被其他争先恐后的脚步踩死。
    春风得意的同事请大家吃酒,觥筹交错间云梦泽自卑极了,城市里行人匆匆,在这个失意的黄昏,他踩着厚厚的落叶默默地回家。
    一推门,就看到放在矮凳上萝卜花。家里吃剩的白菜根或萝卜根,尤佳切整齐后放在小托盘里,每天换水,日久天长,能开出一朵精致的小花。这是小屋里唯一的艺术品。
    尤佳已经忙得和他没时间说话了,丈母娘抱着珍乐从外面回来说:“尤佳去布料城买布了。”云梦泽点点头,吃着桌上给他留的饭菜。在这个清冷的冬日的傍晚,云梦泽的心情跟窗外的寒风一样冷。丈母娘虽然没说他什么,但是他总是从她的眼角里看出对他的不满意。尤佳跟着云梦泽来到南城7年,尤佳非但没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要从早到晚的忙,甚至比按时上下班的云梦泽还要忙。
    云梦泽在门缝里听到丈夫娘对尤佳说:“店里的事这么多,梦泽也不帮着点?”尤佳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对母亲说:“梦泽一天都在单位,哪有时间帮弄我这个店嘛?他也不容易。”丈母娘叹气说:“傻丫头,我看你这么累真是自找的。”……
    云梦泽深深地叹气,胃口不太好,只说在单位吃过了,尤佳忙着做衣服也没顾上他,丈母娘给尤佳热饭时把珍乐丢给云梦泽。云梦泽抱了一会,孩子闹着要在地上走,他便坐在床沿,看着珍乐踉踉跄跄地学走路。在缝纫机“咔咔咔”的声音里,珍乐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珍乐扶着墙走被门碰了头,跟在后面的云梦泽抱着珍乐哄,孩子还是“哇哇”大哭,丈母娘心疼地抱过珍乐:“梦泽,你怎么这么不当心?”云梦泽解释说:“妈,小孩子总要跌跌碰碰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丈母娘不满意地沉着脸,尤佳忙丢下手里的活来解围,看云梦泽的眼里也有责备,锅里热着的菜冒了烟,母亲忙去抢救。屋子里弥漫着一阵焦糊味。
    云梦泽一声不吭地往床上一仰,处处不如意,心生哀伤。窗外有个卖腐乳的在叫卖:“腐乳,卖腐乳欧——”,每个黄昏他都会在楼下的小街叫卖,这条小街可能是他回家的毕竟之路,远远的只听那一声声“腐乳欧,——欧——”,云梦泽只觉得这叫卖声一年年都没有变化,而日子却一天天却渐渐面目全非了,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什么时候开始的谁也记不清了。
    4
    2003年,“神舟五号”成功升天;中国女排隔了17年再度夺冠;“非典”来势汹汹,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都在放一首叫《十年》的歌,尤佳的小店里有个淘汰的14寸电视,搁置在高高的货架上,经常放这歌的MV,尤佳就在这台电视下踩缝纫机,催促珍乐好好吃饭。
    这年12月空气凛冽,花和树叶在寒风中颤抖,很多孩子都用围巾包着头和脸,珍乐皱着小小的眉头总是喊“闷,闷啊”,查了很久查不出原因,珍乐就那样消瘦着憔悴着,蜡黄的小脸,无辜的眼神,珍乐说:“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尤佳的心都要碎了。店铺也暂停了日益火爆的买卖。
    珍乐的病让云梦泽老了10岁,他用的剃须刀因为廉价总是刮不干净脸,熬夜和失眠让他精神萎靡。给珍乐治病已经用光了夫妻俩所有的积蓄,却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后来找到一个心脏科专家,医生说孩子必须换心脏才能活,但是部位特殊,手术风险极大。
    夫妻二人心里高兴终于有了希望,却又为手术费发愁,哪里去借巨额治疗费?母亲想了想说:“我把老家的老房子卖了!给珍乐治病要紧。”尤佳听了母亲的话眼泪流了出来,那房子是尤佳父木用攒下的钱买的裁缝店,门面连后面的卧室厨房有三间。那房子里有父亲和母亲多年相濡以沫的深情厚谊,父亲就葬在屋后,母亲过世后也会葬在那里。尤佳跟云梦泽说了后,云梦泽说:“卖了房子每年清明怎么给你父亲上坟烧纸?”尤佳眼泪掉下来,云梦泽说:“房子不能卖,我,我去借高利贷!”
    “高利贷我们怎么还?”
    “我再找份工作,多挣钱还债。”云梦泽说:“眼下主要吧珍乐的钱先凑齐,我辞职的话单位也能补贴一部分钱,实在不行我就卖一个肾……”尤佳惊慌地打断丈夫:“不,不要那样!”房间里尤佳的母亲听到夫妻二人的对话,泪如雨下,对女婿云梦泽刮目相看。
    尤佳失魂落魄地在马路上走着,想到珍乐的出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想到丈夫说的高利贷、辞职、卖肾,每一样都令她心如刀割。房檐上倒挂着冰溜溜,尤佳缩着脖子觉得处处透着寒意。忽听到人喊她的名字。尤佳循声望去,看到马路对面的秦丽丽。
    秦丽丽手上拎了很多东西,高兴地向尤佳挥手。等一辆公交车开过后秦丽丽跑过来,她们有6年没见面了。
    秦丽丽穿着高档羽绒服,盘着头发,脚穿皮靴。尤佳上下打量她说:“你一点都没老。”秦丽丽端着尤佳脸说:“你瘦了,眼睛都陷下去了,听说你开了服装店,怎么样?”看到尤佳穿着粗布棉袄,秦丽丽猜到她的物质状况不会太好。
    尤佳勉强笑了笑:“不是服装店,是一家很小的裁缝店。”尤佳拉着秦丽丽的手,看看时间:“走, 我们吃饭去,不过我也不太熟悉这一带的饭馆。”
    秦丽丽笑:“我听说一家还不错。”她带尤佳进了一家豪华酒店。尤佳有些不安,怕是身上的钱不够这样高档饭店的一顿饭菜。
    秦丽丽似乎看懂她的心思说:“我请。”
    吃饭时秦丽丽问尤佳是否还记得丁俊,尤佳说:“记得。”秦丽丽抿了下嘴唇,将两根筷子比比直说:“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尤佳抬眼看着秦丽丽,
    秦丽丽:“怎么这么看我?”
    尤佳说:“一年前我见过他,他和学校时很不一样。”
    秦丽丽笑笑,说:“什么时候我们四个老同学聚聚?”
    尤佳点点头,她很想劝秦丽丽离开丁俊,秦丽丽性格单纯,丁俊则城府太深。可是爱情的事谁说的准呢?尤佳咽回了要说的话。
    秦丽丽说:“你和云梦泽有孩子吗?”尤佳嗓子哽住:“有个女孩。”秦丽丽微微前倾,握住尤佳的手轻轻问:“怎么了?”
    尤佳有点不好意思跟多年不见的好友谈困难,但想到奄奄一息的女儿和哭肿眼的母亲和丈夫,她将女儿生病前后的情况说了一遍,秦丽丽当即说:“钱的问题好解决,你别急。”
    看到秦丽丽这么自信,尤佳想到她大概会向丁俊开口,不觉心里一紧,然而问秦丽丽借钱有借有还,尤佳想到这里又踏实了一些。
    尤佳说: “谢谢你,丽丽,我一有钱就还你。”秦丽丽说,“不用客气,我试试看。”尤佳心生感激。
    想到当年和尤佳头挨头一起憧憬未来,一起评价男生,一起为考试焦虑,秦丽丽在分别时感慨地抱抱尤佳,初冬的南城有些微的寒意,秦丽丽看着尤佳急匆匆回家的背影,在那肃杀的落叶中有几分凄凉。秦丽丽去前台结账时,被告知尤佳已经结过单,秦丽丽叹了口气,命运为什么对尤佳这么好的女人这么残酷啊?
    秦丽丽走进了沿路的一家酒吧。电视里一个港台女星美人迟暮,记者采访问她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这位女演员说了2个条件,1是男人,2是活的。
    酒吧里的客人笑着评价:“爱她的惨不忍睹,她爱的名花有主!”一阵哄笑,秦丽丽没有笑,她很能懂得恨嫁女人的心理。她和丁俊在一起好几年了,丁俊却不娶她,并不是拖着不娶,丁俊一次醉酒后对秦丽丽说:“我不爱你,不会娶你。”
    女人谁不盼着有个稳定的家呢?秦丽丽喝一口酒,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晚上和丁俊嘿咻后,秦丽丽说要一笔钱。丁俊爽快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签上名让她自己填。秦丽丽顿了顿说,“今天我遇见尤佳了,——她现在自己开一个裁缝店,孩子生了大病。”丁俊默默听着,手指绕着秦丽丽的发梢。
    自从尤佳辞职后,很久她不回他的短信,也不接他的电话。丁俊觉得她心胸狭窄,又对她暗暗肃然起敬,面对一个有利可图的男人,她能够保持自己的尊严,现在这社会像尤佳这样不虚荣的女人还有几个呢?
    丁俊爱上尤佳的那一年才20岁,之前他不知道爱的滋味,他对尤佳上了心,到现在心都没收回来,和秦丽丽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要闭上眼,想象那个女人的身体是尤佳。
    丁俊笑了一下对秦丽丽说:“我还记得她将我的信垫饭盆。”秦丽丽:“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丁俊收回支票说:“让她来找我。”
    秦丽丽知道丁俊曾经对尤佳有好感,她以为那完全是一个孩子的喜欢,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会成为一次回忆,却不知道对于丁俊这样的男人,他投入的爱情没有开放就枯萎,他不甘心。他高深莫测的表情让秦丽丽猜不透他怎么想。
    秦丽丽问:“你会帮她吗?”
    丁俊:“那要看她的表现。”
    秦丽丽:“你希望她什么表现?”
    丁俊说:“不要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秦丽丽为好朋友辩解:“尤佳什么时候高高在上了?——好,好,我跟她说。”
    这晚丁俊比平日体贴,秦丽丽伏在丁俊的怀里,丁俊还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她想铁树也会开花,何况人呢?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对他好。闻着丁俊身上熟悉的味道,秦丽丽睡着了,晚梦见她和丁俊在办婚礼。婚礼进行曲中,丁俊只是站着,漫天彩带,秦丽丽伸手抓呀抓,老也抓不到,心里一急,醒了。时间已经是临晨5点,她吻丁俊的耳朵和头发,悄悄起床弄早餐。
    晚上和丁俊嘿咻后,秦丽丽说要一笔钱。丁俊爽快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签上名让她自己填。秦丽丽顿了顿说,“今天我遇见尤佳了,——她现在自己开一个裁缝店,孩子生了大病。”丁俊默默听着,手指绕着秦丽丽的发梢。
    自从尤佳辞职后,很久她不回他的短信,也不接他的电话。丁俊觉得她心胸狭窄,又对她暗暗肃然起敬,面对一个有利可图的男人,她能够保持自己的尊严,现在这社会像尤佳这样不虚荣的女人还有几个呢?
    丁俊爱上尤佳的那一年才20岁,之前他不知道爱的滋味,他对尤佳上了心,到现在心都没收回来,和秦丽丽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要闭上眼,想象那个女人的身体是尤佳。
    丁俊笑了一下对秦丽丽说:“我还记得她将我的信垫饭盆。”秦丽丽:“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丁俊收回支票说:“让她来找我。”
    秦丽丽知道丁俊曾经对尤佳有好感,她以为那完全是一个孩子的喜欢,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会成为一次回忆,却不知道对于丁俊这样的男人,他投入的爱情没有开放就枯萎,他不甘心。他高深莫测的表情让秦丽丽猜不透他怎么想。
    秦丽丽问:“你会帮她吗?”
    丁俊:“那要看她的表现。”
    秦丽丽:“你希望她什么表现?”
    丁俊说:“不要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秦丽丽为好朋友辩解:“尤佳什么时候高高在上了?——好,好,我跟她说。”
    这晚丁俊比平日体贴,秦丽丽伏在丁俊的怀里,丁俊还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她想铁树也会开花,何况人呢?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对他好。闻着丁俊身上熟悉的味道,秦丽丽睡着了,晚梦见她和丁俊在办婚礼。婚礼进行曲中,丁俊只是站着,漫天彩带,秦丽丽伸手抓呀抓,老也抓不到,心里一急,醒了。时间已经是临晨5点,她吻丁俊的耳朵和头发,悄悄起床弄早餐。
    丁俊半睡半醒地喃喃:“尤佳。”秦丽丽模模糊糊地听成柚子茶,便拿了柚子到厨房开锅做起来。
    早饭丁俊一口没吃,一是起迟了要开会;二是最不爱柚子茶,奇怪秦丽丽大清早弄这么刮油的茶干什么。秦丽丽更是狐疑,明明是他嚷着要喝的,却又沉着脸不高兴。走廊里的鹦鹉大声地说:“坏蛋!大坏蛋!”,拎着包挣要出门的丁俊,看着这只鸟笑起来,“先生好!”鹦鹉眨了眨油亮的小眼睛,尖叫:“先生好!先生好!”
    两天后
    丁俊接到尤佳的电话。
    丁俊问她需要多少,尤佳说:“20万。”
    丁俊让她来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取,尤佳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柔声说:“谢谢你。”
    咖啡馆里香气四溢,尤佳朴素的穿着和这里的氛围不搭,丁俊审视着尤佳说:“3年不见,你老了。”尤佳笑笑说:“是啊,老了。”尤佳的眼角有些皱纹,无声地言说着沧桑、隐忍、包容,在丁俊眼里这些若隐若现的皱纹又异常美丽,——连她的皱纹他也要嫉妒。桌上的玫瑰有淡淡的香气,四周的人们都是这一带的白领精英。
    丁俊:“珍乐的事云梦泽想怎么办?”
    尤佳顿了顿说:“梦泽想过去借高利贷。”丁俊迅速地看了一眼尤佳,“被那帮人缠上可没好日子过!”
    尤佳默然,丁俊叹了口气说:“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尤佳低着头说:“谢谢你,我们借了钱一定会还的。”尤佳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压力,20万要还起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以他们夫妻眼下的能力,不是几个月或者半年能还清的,而丁俊的钱大部分都用于投资,这样的周期对他可能会有损失,他到底是个商人,怎么会不谈条件就借她钱?尤佳有一些茫然。
    丁俊注意到尤佳一直低着头说话,态度有点卑微,可是她依然有一种骄傲藏在那里,丁俊默然。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的商业中心和社会精英,很多人都像戏台上演员的脸,擦了粉,点了胭脂,以及突兀的艳红的唇膏。
    尤佳佳忽然局促地起身说:“我还有事……”
    丁俊用皮包拦住她:“等等,”他从黑皮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给尤佳,尤佳接过时心突突地跳,为了给女儿筹钱,全家人都操碎了心,眼前这个问题解决了。尤佳听到丁俊轻声说:“里面是30万,不够跟我说。”
    尤佳说:“谢谢你。”
    尤佳说:“谢谢你。”
    云梦泽的电话这时打来,说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尤佳,尤佳也想告诉他,女儿治病的钱已经有了着落,尤佳在电话里对云梦泽说:“你在家等我。”想到孩子在医院等着刷卡,尤佳一刻也坐不住。
    侍者将丁俊点的甜点蛋糕端放到尤佳的桌前,她想起身告辞,发现丁俊神情有些异常,说不清使落寞还是失望,她坐回原位。
    丁俊看一眼尤佳,也是因为尤佳喜欢吃奶油,他才吃奶油,之前他从不吃奶油。
    但是尤佳对丁俊的感情却一无所知,她不知他爱她之深,甚至嘲笑他,他对她的爱成为她伤害他的一把利剑。泰戈尔有句诗他印象最深: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丁俊绅士地吃了一口,点头:“尤佳你尝尝,我觉得还行。”尤佳挑了一勺,入口即化,爽滑润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了,她说:“真好吃,这叫什么名?”
    丁俊漫不经心:“昨日重现。”
    店里的放着一首好听的轻音乐: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It made me smile.
    尤佳失神,在那样的年纪她从没想过烟火生活会这么艰难,但是人总要活下去,跟生死比,生活中的艰难又算什么?
    看着尤佳匆匆离去的身影,丁俊独自坐了一会,抽了一会烟,南城的黄昏总是发生在一瞬间,还没认清日的隐约,夜就盛大地来临。就那么一会,明与暗,爱与不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一年学丁俊和云梦泽一起参加学校的演讲赛前培训,云梦泽坐在他旁边,低着头在写什么。丁俊低声说:“记笔记这么认真?”他溜一眼看到云梦泽写着:致尤佳……,顿时丁俊静默了。
    云梦泽说:“给我女朋友写首诗,她总要我写诗给她,女人真麻烦!”云梦泽笑着摇头,丁俊给尤佳写了很多情诗,她却不看一眼,拆都不拆,——云梦泽似乎不知道丁俊追求尤佳的事。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讲台上的老师慷慨激昂,丁俊摸着冰冷的桌角,云梦泽那情意绵绵的诗就像一把剑,在他的心上无声地划出一道道伤痕。
    路上尤佳捂着装卡的那个口袋,脚下生风般小跑回家。一路上卖菜的吆喝着,傍晚街心公园聚集着出来玩的宠物狗,狗狗们欢快互相追逐,抱打,狗主人们抱臂聊着家长里短,巷子口的水龙头周围有个小保姆在洗床单,脚踩在桶里,脚指甲上是艳红的指甲油。
    尤佳一口气爬上5楼,喘着气对开门的云梦泽说:“有钱了!有钱了!”云梦泽二话不说,打电话给医院的岳母,说让医院动手术,马上来缴费。尤佳妈妈激动地说不出话,只在听筒里答应着:“好,好,”楼下院子里的一只母鸡在“咯咯哒,咯咯哒”地叫唤着。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只看到母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珍乐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尤佳:“妈!妈!珍乐怎么了?我们去缴费!珍乐!”
    母亲说:“医生说,珍乐,没救了!”眼泪决堤而出。
    云梦泽说:“不会,不会的!”他冲跑到主治医生办公室,徐医生望着云梦泽说:“做了更仔细地检查后,我们发现孩子的病症非常特殊,我们这里治不了。”云梦泽问:“哪里能治?”
    徐医生叹口气说:“是这样啊,珍乐爸,一是病人现在的状况不能颠簸劳累,二是病症罕见,我们也不知道哪里能做这个手术。”
    窗外的墙角下有一些被霜打的杂草萎靡着,不知名的虫子在里面叫,从窗户里散进来冰冷的腐败的气味。珍乐不舒服了一整天,这会睡着了。尤佳觉得又闷又冷,脸上痒痒的,挠了下脸颊,竟是满脸眼泪。云梦泽半夜回来时,带回来一个消息:“朴宁在北京,我把珍乐的检查报告发给了他,他答应找北京的专家先看一下,如果可以治,我们就包车去北京治。”尤佳点点头,南城医院因为无力治疗,也不希望床位被久占着。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尤佳和云梦泽被请到院长,护士的态度已经变冷淡了,夫妻俩惴惴不安地担心医院催珍乐出院,朴宁那里还没有找到能治病的医生。太阳照耀着南城,风一朵一朵的白云气势雄伟地飘动着。院长的态度很客气说:“你们是孩子的父母吗?是这样啊,小孩的病比较特殊,医院决定免费给孩子治疗。”
    尤佳和云梦泽目瞪口呆,这时院长起身站在一个有锦旗的角度,后面有个工作人员举起照相机,院长交给他们一叠钱,说是院方和社会捐款。照相机“啪”的一声,拍下递钱的瞬间。院长还要说什么,有人急匆匆地说省电视台记者在会客厅候着,院长抱歉地对夫妻俩说:“我去接待一下。”
    尤佳和云梦泽惶惑不安地回到珍乐的病房,母亲哭肿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珍乐已经进了手术室。”
    尤佳:“这里不是不能治吗?”
    母亲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护士的态度也好了,通知我珍乐转到了单人豪华病房。我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孩子手术出来就到那个病房。”窗玻璃外就能看到南城的整个建筑和道路,花、树、湖,还有各怀心事的行人。
    谢谢支持
    一位记者对医生、护士的采访让尤佳知道了真相。珍乐的心脏病属于罕见的一种类型,有人将珍乐的病情公布到媒体,寻求正确的治疗方案,这个视频引起了全国几位知名心脏病专家的注意,他们相约来到南城,一起对珍乐的病情进行了会诊。这两天事件在业内影响扩大,珍乐所住的医院主动提出承担治疗费用。
    但是这个将珍乐病情推到媒体面前的人是谁?
    最初,尤佳以为是珍乐的主治医生徐医生,但后来徐医生被更著名的专家替代时情绪复杂的神情说明不是他;云梦泽想到好友朴宁,但是朴宁表示完全不知情,得知珍乐已经得到最好的治疗他也松了口气,朴宁正在四处托关系帮孩子找医生。蜻蜓落在花瓣上,一动不动,仿佛时光挺住了,很久它才轻盈地飞走了。
    窗外的城市在深蓝色的夜空下打盹,白菜花在盘子里娴静地开着。尤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丁俊的这笔钱明天就还给他。云梦泽在晚霞的余晖中从背后揽住尤佳的腰,说:“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尤佳问:“什么事?”
    风吹得窗帘微微起伏,云梦泽顿了顿,说起起单位的事。单位体制改革,鼓励不一部分人下海,已经有人辞职经商去了,他也想辞职。辞职的人单位会补偿一笔钱,正好给珍乐养病。
    尤佳默然,这些年她一直都顺从云梦泽,可是这一次,她犹豫起来,丈夫秉性忠厚,怎么对付那么复杂的商战?尤佳说:“小店马上可以开张了,也能补贴些家用。”云梦泽说:“这些年你也知道,我在单位干得也不好……”
    尤佳说:“我,我想,等珍乐再恢复一些。”
    平庸但能安于现世,飞蛾扑火可能粉身碎骨。云梦泽看着疲累的妻子,夜色越来越深,这件事先放下。
    6
    尤佳打电话给丁俊,提到还钱,丁俊祝福了珍乐早日康复后,说近日在国外出差,等他回来再说。
    珍乐一天天强壮起来,晚上抱着玩具甜甜地入睡,尤佳悄悄关上房门,看到母亲在客厅坐着,看上去有话要说。母亲一只胳膊放在桌上,另一只胳膊自然地在膝盖上撑着,“下个月我准备将孩子带回老家住。”
    家里这套50平米的房子母亲住得太委屈了,晚上母亲就在裁缝间里搭张床,窗外就是马路,天不亮就轰隆隆的吵得母亲睡不好,她白天还要帮忙做繁重的家务。尤佳说:“我不在您身边也不太放心。”
    母亲说:“有什么不放心?这里没有老姐妹们玩,你父亲坟头的草估计也长高了。”母亲看看里屋床上熟睡的珍乐,长长地叹口气,说:“家里堆那些布料散发的味道对孩子不好,——经常来到那些取衣服的陌生人来人往,万一有生病的也会传染给她,珍乐抵抗力低。孩子这次生这么大的病,受了多少罪!”母亲鼻子酸了酸,夫妻俩沉默。楼下墙角的虫子很响地叫着,夜寂静。
    不久,母亲带着珍乐回老家了,答应等珍乐到了上学的年纪再回来。
    云梦泽和尤佳送母亲上火车正是9月,回来的路上,两人拉着手从定武湖公园绕回家。那些矮树丛旺盛地生长着,静美的千日红、草石竺俏丽地开放。
    一片叶子落到尤佳的头发上,云梦泽很仔细地拿下来,尤佳看向云梦泽,两人相视一笑。湖边有一对恋爱的年轻人,男孩向湖心扔了一颗石子,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云梦泽问:“上次你带回30万是问谁借的?”
    尤佳看着云梦泽的脸色犹豫地说:“丁俊。”
    果然云梦泽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影,他说:“很感谢他能出手帮忙。”
    云梦泽和尤佳手拉手走着,路两旁到处开着桂花树,空气里是清甜的花香,云梦泽说:“桂花飘香,金钱夜落。”尤佳笑起来:“你这是想发财想疯了吗?”
    又是一年的秋天来了。
    云梦泽和尤佳来南城也是在这样的秋季,那一年尤佳束着马尾辫,云梦泽将一朵美丽的蔷薇插在她的辫子上,他们走在南城的马路上,到处都在施工,灰尘扑面,近处、远处都是城市的绵延的道路,看不到尽头,似乎与天相连了。时光不慌不忙地流逝着,街头的歌手弹着吉他唱着忧伤的歌:花开了,又落了,你对我的爱啊,有多久啊?
    云梦泽和尤佳在南城的秋色里,想到过去,想到未来。
    几个月后云梦泽被通知挂职到到偏远的农村去工作,看上去不太好的事,却有几个同事主动请缨,这种苦不会白吃,基层锻炼后会提拔。云梦泽对工作却有了异心,他大学时学的生物专业在现在的工作中用不上,这是他这几年挥之不去的遗憾。
    穿着红毛衣的尤佳停下手里的画服装图的笔,“为什么你不开心?”最近尤佳已经不满足于只做简单的衣服,她研究了杂志上时尚的款式。琢磨这些衣服穿上身怎么会更好看?——她注意到腰身,肩膀,袖口的细节设计非常重要。她尝试着开始在老式样上做一些小的修改,看到顾客对她的成衣满意的笑脸她很有成就感。
    云梦泽闷闷地抽烟,表情晦涩,阳台上传来马路上汽车的“隆隆”的声音。他说,他不想去挂职。让尤佳一个人呆着他也不放心。
    一方面店里进布料是个体力活,另一方面小店做了两年有点名气,都说积善小区里有个“裁缝西施”,云梦泽怕有心怀不轨的人欺负尤佳。
    尤佳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去挂职你怎么和领导说?”
    云梦泽说,“我想辞职。”
    尤佳用计数器算了一笔账,扣除柴米油盐,云云在老家上幼儿园学费,水电费,房租,目前做衣服的收入结结巴巴的已经没有剩余,可是两人不能将嘴巴缝上,而且还不能生病,不能参加朋友亲戚的应酬,还有其他不可预见的意外。
    云梦泽搂住尤佳的肩膀,说:“我想让你过上好的生活,现在的工作不适合我,我喜欢做实验,做研究。”
    云梦泽早就注意到,尤佳每天都在黄灯泡下踩缝纫机,给别人做新衣服,而她好几年都没有换一件新衣服。
    很多年前云梦泽说,“等我有钱了,给你一个拉风的婚礼”,但是等不及他有钱他们就领了证,小饭馆几个朋友亲戚见证一下就是他们的婚礼;云梦泽也说过:“等我有钱了,我要请你吃遍香港,游遍世界”……大多数时候,两人还是过着白菜馒头的烟火生活。
    尤佳也盼望过“有钱”的生活,给母亲好的生活,给珍乐好的教育,和梦泽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也只是期待。尤佳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平凡的老百姓,没有出过富翁和杰出人才。”云梦泽说:“你期待我一下好不好?”
    尤佳笑了,云梦泽:“对我没信心?”尤佳靠在云梦泽的胸口,仰头问:“你有钱会不会变心?”
    云梦泽说:“我的钱以前都交给你,以后也交给你,我不会变心。”尤佳问:“自己不留一分钱吗?”
    云梦泽说:“不留。”
    尤佳笑说:“你挣的都给我的话,——我每个月会给你零用钱的。”
    云梦泽捧起尤佳的脸,“你同意了?”
    尤佳点点头。
    云梦泽紧紧地搂住妻子亲吻着,“谢谢,尤佳。”云梦泽的脸藏有一丝疲惫的喜悦,阳光从窗格子照进来,温柔地笼罩着城市的这对小夫妻。
    尤佳想,只要有爱,就有一切。但在以后的很多中她又渐渐明白,一切都是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爱和事业,尊严和情感,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重点,此之背景,彼之特写。
    盘里的萝卜根又开出一个花骨朵,厨房的米粥香味四溢。

    云梦泽在这年初冬辞职。
    云梦泽在单位当时是一个非领导职务的副科级别,他将辞职报告递给高科长,高科长跟他时同批进单位的,年纪也一般大。高科长惋惜地说,“再想想不行吗?——走了想回头就难了。”小高悄声告诉云梦泽,“这次到乡下锻炼一圈回来,正常都……”云梦泽没等高科长说完就说:“我已经决定了。”
    高科长只好到隔壁的处长办公室汇报情况。
    云梦泽坐在矮沙发上无聊地等着,窗口一小盆吊兰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却绿油油的长势很好。一会分管人事的刘副处长拿着的云梦泽辞职报告进来,刘副处长和云梦泽例行谈话。
    刘处肯定云梦泽的才干,挽留他继续工作,暗示他等待机遇。国庆即将来临,正对窗口的单位大门已经挂上鲜红灯笼,午饭后,被安排去郊区工作的几个同志就要出发,单位的车子已经等在那里,停靠在大杨树下。
    云梦泽感谢刘处的关心,决意表明离开。刘处说,“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再开个会商量一下,好吗?”云梦泽点点头表示已经考虑好了,请领导一切按程序批准。
    空气干燥,云梦泽的嘴唇有些干,喉咙也干起来。事业单位的编制有限,很多人要挤进来,云梦泽让出编制却是很容易的事。
    云梦泽到财务那里结算工资,公积金,养老保险,另有兑现的现金。最后,云梦泽交出工作证,饭卡,进门卡。
    同事们送行时表情凝重,风从窗户飘进来,空气里有细微的呛嗓子的细尘,几个关系好的同事离开后依次和云梦泽拥抱,眼里模糊着泪花:“哥们,祝你好运!”。
    云梦泽心里突然有一种沉重的空阔,走到单位大门口,回望巍然的办公楼建筑,这是他工作近8年的地方,业务是熟悉的,磨损的桌子和椅子似乎都成了他的朋友。
    辞职的开始,云梦泽不觉沉浸在一种失败的懊丧中,这种懊丧演变成一种难以明说的郁闷。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那种沉重、失落、懊丧渐渐地平淡了。
    他每天睡到很晚起床,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的一种生活,以前一直在冲锋、失败、焦灼中循环往复,此刻,生活忽然慢了下来。
    早晨云梦泽踩着拖鞋扒在阳台上,一边悠闲地喝着尤佳的打的豆浆,一边打量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路边摊冒着浓浓的白烟,傍晚夕阳笼罩下辉煌的建筑,一队小学生过马路时叽叽喳喳的议论即将进行的期末考试。
    云梦泽想起自己上学时,有一次梦见自己在考场上怎么也做不完卷子,焦虑万分。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有时候是准备好的,但大多数时候是裸考。
    南城这座城市在早晨和黄昏都非常美,远处的山薄雾氤氲,房屋树木线条优雅,大超市的员工们在网络口水歌中卖力地宣传,风格小店郁郁地等待着喜欢那种调调的顾客,流浪猫和流浪狗各自占据自己的地盘自由地觅食、游玩。
    尤佳端着衣服到阳台来晾,窗玻璃上结着霜花,她喊云梦泽拿衣架,尤佳看看天说:“虽然温度低,但是阳光挺好。”云梦泽将烟屁股咬在牙齿中间,觑眼拎着衣架。尤佳瞥他一眼,“当心烟灰飘到衣服上。”云梦泽立刻偏头歪咧着嘴笑:“得令,老婆。”他在家的这段时间穿着邋遢,后脑勺的头发也有些长,被衣领顶得乱糟糟的。辞职后他应聘过几家和他专业对口的公司,只有一家通知他下周去面试。
    中午尤佳就做了云梦泽最爱吃的肉末豆腐,云梦泽在食物的香味中翻看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不时循着香味看看在厨房忙碌的尤佳。尤佳身材小巧,头发随便用皮筋杂成发髻,酡红的毛衣衬托小小的白皙的突脸,她是那种非常秀美的邻家女孩,玲珑娇嫩,不像是一个4岁孩子的母亲。
    云梦泽“呼哧哧”吃了肉末豆腐,就忍不住又要吃尤佳的“豆腐”,尤佳在水池上正水声“哗哗”地洗碗。
    云梦泽从背后抱住正在洗碗的尤佳,缠绵地吻落在她温热的脖子和嘴唇,然后他让她贴着墙,尤佳的手还在滴水。尤佳微弱地反抗着,她的眼睛水灵灵黑沉沉,像美丽的深潭,云梦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沦陷了,他一使力抱她到床上。
    情欲在空气中起伏,尤佳轻轻呻吟,两人的喘息淹没在窗外的市声里,菜农和路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清晰入耳,遛鸟的大爷们拎着鸟笼走过,屋内的热情让窗户一片昏白,小小衣店的招牌上叠了一层雪。
    7
    面试的人并不多,过程干脆利落,主要的面试官是一位年事很高的老主管。云梦泽是第五个被请进去的,他有点紧张,这是一家药业公司,对方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让他第二天来上班。云梦泽很意外,想不到这么顺利。
    第二天他早早的就来到这个公司,有个工作人员带他去一间办公室,进了门云梦泽看到房间里有一台摄像机,还有一张床。云梦泽有点不安地问:“我应聘的专业是生物制药,这是要做什么?”
    工作人员说:“你刚来总要从基层做起,公司研制的壮阳药要拍一个宣传视频。”
    云梦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招聘的不是说配合制药、懂药理的?”
    工作人员看看云梦泽1米80的身高,英俊的脸说:“这就是配合制药!要对着镜头将纸上的内容念一遍,你先看一下。”她桌上写着词的一张纸拿起递给云梦泽。
    云梦泽看一眼,药的成分倒有不少专业术语,工作人员说:“又不是拍三级片,要不是你形象好哪能有这好事?好几百人竞争呢!你现在处于试用期,半年后签正式合同。”
    云梦泽吞吞吐吐地问:“我工作就是拍这个吗?”
    工作人员愣了愣说:“你想得美!这条拍了就到制药那边去打杂,苦活累活要抢着干,还要有点眼力劲儿,这批招来的另外几个已经在扛药材了。”说着催云梦泽赶紧换衣服、录片子。
    云梦泽犹豫说:“我想再去别的公司看看。”
    工作人员看他要走,便说:“哎,拍这片子是给你钱的,拍的好,老总高兴了,说不定直接让你进研药那边,就不用干苦力。”
    云梦泽说:“那行吧。”
    这个宣传片虽然不用脱衣服,但是需要对镜头展示一下肌肉,云梦泽边展示肌肉边带着笑容对镜头说产品功效,最后再说一句:“我行你也行!”就可以了。
    云梦泽拍了这个条宣传片后,就被安排到研药科。第一天带他拍片子的工作人员叫小陶,小陶是经理身边的秘书,看得出来小陶很欣赏他,他能到研药科小陶是帮忙说了好话的。有时小陶碰见他就会问他,你以前做过什么工作啊?有女朋友吗?……
    云梦泽说以前的工作自己的专业也用不上,他就是想把学过的专业用上才来这个公司的。正说着,科长让云梦泽送一本书到经理办公室。云梦泽推开经理办公室的门,看到有个年轻人正和经理再谈事情,那人和云梦泽目光相遇时高兴起来:“梦泽!你怎么在这里?”
    云梦泽问:“我才应聘来的,朴宁你做什么来的?”
    经理说:“朴总是我们请来帮公司出宣传册的,我们是老朋友,原来你们也是老朋友?”
    朴宁说:“梦泽可是我们学校的大才子!哎呀,真是岁月如梭,大学毕业后我们有6年没见了,——回头我们叙叙旧。”
    周末云梦泽在下班的路上接了朴宁的一个电话,两人约在到家途径的一个茶社见面。云梦泽和朴宁是大学时的同班好友,毕业后工作在同一座城市不同单位。朴宁在单位三年就成了科长,在一帮同学中最来事。谁知他在风头正健的时候,却下海经商了。云梦泽说:“我要是在单位干成你那样,也不会辞职。”朴宁叹了口气:“下一步会怎样谁知道呢?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这条路也不好走!”云梦泽理解地点点头,朴宁问云梦泽:“你怎么打算?”
    云梦泽说:“能怎么打算?先这么干着呗。”
    朴宁说:“这个药业公司是海生集团下面的一个子公司,过两天我带你见一个人,到总公司去干。”
    云梦泽说:“那是太好了!谢谢!海生集团不是做化妆品的?这家是药业公司,怎么,是一家?”
    朴宁说:“是一家, 你要问为什么,我告诉你,商人只干一件事,就是赚钱。你到公司这几天都做什么工作?”
    云梦泽说:“拍了一条宣传片子,其他就是送送样本,活倒不重。”朴宁微微皱了皱眉,“最好什么时候把片子的母带拿到,销毁。”
    云梦泽吃了一惊:“为什么?”
    朴宁说:“这个子公司才成立,其他细节我也不知道,宣传药品总要谨慎些。”
    云梦泽不觉说:“是哦,万一有人吃了不合适就坏事了,但是我看了配方里有效成分含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
    朴宁笑起来:“那就是没什么作用了。”
    云梦泽:“有点心理作用。”
    和朴宁分手后,云梦泽直接往家走,富贵城的商贸楼上是巨幅的房地产广告,云梦泽注意到开发商是海生集团,海生在短短的20年里涉足了多家产业,老总方海生据说是从一个小化妆品推销员起家的,最初这家集团主营化妆品,后来又投资了多个行业。从一个小推销员成为南城的首富,这中间也经历了很多人间不易吧,云梦泽觉得方海生很了不起。
    “嗨!”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云梦泽回头一看是小陶,下了班的小陶穿着果绿色的毛线开衫和羊皮鞋,青春洋溢,云梦泽笑道:“是你啊!干什么呢?”
    小陶说:“孤家寡人一个能干什么?你陪我看电影我买票,怎么样?”云梦泽看出来小陶是周末来富贵城逛街的,想到尤佳还在等他便说改日请小陶看电影。
    小陶失望地说:“那好吧,不知道这附近的小饭馆哪家好吃?”云梦泽热情地说:“我带你去,巷子里有一家卖面条的,上过央视。”小陶高兴地跟着云梦泽。不知为什么云梦泽心里也有一种久违的喜悦,“小陶,你多大了?”
    “我呀!22岁了!”小陶说着话,眼睛望着云梦泽一笑,让云梦泽想到一种动物,小鹿,无辜、可爱、单纯,以前尤佳也这样,无忧无虑的。路上云梦泽问起他录的宣传片,小陶说:“交给宣传科处理了,都夸你呢!夸你拍的好!”
    那天云梦泽回家迟了,他请小陶吃了面条,回到家时已经晚上8点了,看到尤佳坐在桌前,桌上的饭菜都结了一层油,冒着看不见的冷气。尤佳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云梦泽说:“我碰见朴宁了,说了两句话,吃过饭了,你还没吃?”
    尤佳审视着他,他眼神躲闪,搭讪着去洗手,尤佳问:“只碰见了朴宁?”云梦泽坐在尤佳的对面说:“还遇到了公司里的一个同事。”他见尤佳不说话,起身端起菜说:“我热一下,以后你要按时吃饭,不然胃病犯了。”
    尤佳说:“我等会吃,你遇见的同事是女的还是男的?”
    云梦泽只好放下菜,心虚地说:“女的,我刚进公司时她帮过忙,所以今天遇着,就请她吃了饭。”
    尤佳默默地起身去热菜,云梦泽拿碗盛好热汤放在尤佳面前,“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遇到女同事了?”尤佳说:“不告诉你!”云梦泽研究地看着尤佳:“神了?”尤佳被逗乐了:“就是神了!看你以后还敢骗我!”
    尤佳一笑,云梦泽就感到放松了,抱住尤佳说:“亲爱的,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尤佳捧着丈夫的脸亲了亲,下午她给一个顾客送衣服时,远远地看到云梦泽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说笑笑,当时尤佳就懵了,匆匆回家后就坐着傻傻地等丈夫回家。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平静下来,有点自责,她质问梦泽的时候,梦泽不知所措的样子令她心疼。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响,有两只猫在打架,互相示威地叫“喵呜”,邻居的孩子在练一首钢琴曲,这条街的街头,有个流浪汉在借着月色翻找垃圾桶的食物。

    朴宁在去外地出差之前又约了云梦泽,目的就是帮助云梦泽能进海生集团。想到能有机会进梦寐以求的海生集团总部,云梦泽非常感谢这位老同学。
    那天云梦泽跟着朴宁进了一家茶社,进门就看到一个很雅致的钟,两边的墙上装饰着粉色的花,木头,空酒瓶,中间正对着门那面墙上写着“TIME”,侍者带着他们入座已预订的桌位,店里播放着轻轻的欧美音乐。
    两人坐了一会,一个女孩挎着包袅袅婷婷地过来。朴宁笑把云梦泽介绍给那位女孩:“这是我的大学同学,云梦泽,专业是生物医学。梦泽的专业是年级第一。”那女孩露出钦佩的神情,云梦泽脸腾的红了,朴宁又把女孩介绍给云梦泽:“这位是海生集团的方琳薇,是我美国留学时的同学。”
    方琳薇和云梦泽握了一下手,云梦泽面对这样一个高学历的鹅蛋脸的漂亮姑娘自惭形秽了,他坐下后还不知道要和人家说什么时,听到朴宁说:“海生集团最近正在招人吧?”
    方琳薇:“很难找到合适的人,专业性太强,又要能吃苦,还要对公司衷心不二,——唉,很难。”她看一眼云梦泽,“公司要研制一种新成分的护肤品,对于抗老能有短期稳定功效,之前的团队实验都失败了。”
    云梦泽想自己的专业和这个倒是对口,但是他从未有在化妆品公司从业的经验,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朴宁微笑说:“梦泽的专业没有问题,之前在事业单位从事行政工作,而且我们认识很多年,为人非常可靠。”
    对面的方琳薇婴烫着短发,皮肤白皙红润,影沉沉的大眼睛微微凹陷,她穿着一件浅绿色蕾丝长裙,或者那是嫩绿色的,云梦泽觉得那绿烟似的颜色非常美。侍者穿着花围裙带着绸巾帽送来果盘,云梦泽起身为方琳薇添茶水,一不小心水加得太满,水洒到桌上,云梦泽连忙抽纸巾去擦。
    两人忽然间距离很近,方琳薇感觉到云梦泽紧张急促的温热的呼吸,不觉溜了云梦泽一眼,他似乎吓坏了,额头冒出汗,一直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擦桌子的动作很笨拙,但是他非常英俊、朴实、厚道,吓坏的样子有点可爱。方琳薇不觉笑了笑。
    朴宁看出了方琳薇对云梦泽的好感:“琳薇,你觉得梦泽的条件合适贵公司吗?”
    云梦泽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心扑扑跳,听到方琳薇说:“云先生要去我们公司应聘,过了他们那一关才行。”
    在“TIAME”茶社他们又聊了些往事,方琳薇和朴宁在美国学金融管理相识,回国后两人在业务上也互帮互助,对于朴宁介绍的人,方琳薇自然会另眼相待。结束时,方琳薇和云梦泽互留了联系号码。
    回家的路上,云梦泽看到一个男人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妇女忽然猛踹一脚,“呼啦啦”一声,男人手里的一大块玻璃碎了,中年妇女惊愕中连连道歉,原来她眼神不好,远远的看到这个男的挺着大胯做拥抱状向她走来,以为时他在耍流氓。男人说:“带块玻璃回家就这么难么?”路人纷纷善意地安慰男人,妇女给了经济赔偿,男人提出对方最好帮助把大玻璃送到他家。云梦泽在他们的商讨声中不觉微笑,有时候人对人的攻击毫无道理,也许原因仅是一点点误解。
    ?晚上,云梦泽搂着尤佳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半夜云梦泽醒来,风吹着窗帘一起一伏,缝隙间他看到远处静静的湖、山,在暗夜的光晕中若隐若现,方琳薇的脸在他脑海里晃了晃,他想自己的梦想快要实现了,带着笑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谢谢您的支持
    8
    尤佳今天准备把钱还给丁俊,在公交车上,有个孩子坐在她旁边,她妈妈在安慰他:“妈妈一直在,不怕,不怕……”孩子的脸埋在女人的怀里,这时孩子抬手想揉眼睛,被母亲阻止了,尤佳愕然看到孩子的眼皮肿得惊人,孩子的眼睛似乎睁不开了,有个本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落在尤佳的脚边,内页翻开。尤佳帮忙捡起,看到医生龙飞凤舞的,但是能辨别出:双目视网膜母细胞瘤。
    尤佳颤抖着将病历递给女人,女人感激地:“谢谢您,谢谢。”女人看上去跟尤佳差不多大,头发却灰白了,尤佳努力挤出笑容:“你们是去医院吗?”女人摇摇头,叹气,忍不住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擦眼泪,叹气:“治不好了,家已经散了。”
    孩子的父亲原先有抑郁症,因为孩子的病自杀了,孩子的肿瘤很大,女人无力救孩子。女人这是准备带着孩子去见他父亲,“死了好,什么都了解了。”女人喃喃。尤佳惊得咽了口水,小心地说:“南城人医的眼科很好,去治治看,孩子这么小,你也年轻,——是不是没钱治?”
    孩子难受地在女人的怀里动了动,女人抿着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滚,她用袖子抹眼泪。车子经过“慧心寺”,《大悲咒》的音乐在嘈杂的城市里轻柔地低吟。尤佳从包里取出准备还给丁俊的银行卡,塞到女人的手上,轻声说:“收着,带着孩子活下去!”妇女感激地望着尤佳,想下跪,被尤佳阻止,女人仔细地将卡藏在内袋里,浑浊的眼睛里又是眼泪又是感激,那也曾经是一双纯澈如水的眸子吧,如今被生活蹂躏得已经布满血丝和绝望,尤佳是这个不幸女人生命中的佛光。
    尤佳到站下车,看到女人隔着车窗满脸焦急地喊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尤佳在路边对她挥挥手“没事,没事。”。
    公交车渐渐开远了,尤佳舒了口气心里却很愉快,但她又有了新的烦恼,丁俊的钱怎么还呢?
    跟他说好今天去还,但是现在钱没了,——还是当面跟他解释一下,请求宽限一点时间。一路上尤佳算算自己的小店能赚的钱,她心里并没有底,往好处想,也许不到3年30万就能还清;照目前的经营状况小店肯定赚不到那么多。
    前台的一个接待还记得尤佳,很热情地迎上来:“佳姐!你怎么来了?”尤佳说明来意,她告诉尤佳,丁俊正在会客室接待客户,让尤佳去楼上找张秘书。
    “丁总身边的秘书换了?”尤佳问道,她记得以前丁俊身边有个很能干的秘书姓胡,接待说:“说起来佳姐你也认识的,这位张秘书原来是销售部的,现在可是攀上高枝了。”尤佳愣了愣,销售部是老贾的部门,有个叫张五琴的女人,表面上是老贾的助手,实际上是老贾的未婚妻,因为丁俊公司规定情侣不准同在公司,所以他们隐瞒了情侣关系,只有尤佳和另外两个老贾原公司的伙伴知道他们这层关系。张五琴骂丁俊是混蛋的样子尤佳还记得。
    尤佳坐了电梯到4楼救碰见了张秘书,果真是张五琴,她笑容满面地迎接尤佳:“尤主任,刚前台打电话说您过来,我就这儿守着了,您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漂亮。”
    尤佳笑说:“我可不是主任,祝贺你高升。”
    张五琴领着尤佳到丁俊办公室说,“我通报过了,丁总说一会结束就过来。”
    她又殷勤地端来红茶,摆上茶点,训练有素地退出,尤佳喊住她:“五琴,等等,”张秘书显然很久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她,愣怔了片刻,恢复笑容:“怎么了?”
    尤佳说:“那个,老贾今天在公司吗?”
    张五琴脸上僵住了,勉强笑说:“他不在公司。”
    尤佳有几分失望:“你现在这样他肯定也为你高兴,老贾怎么样?”
    张五琴敷衍道:“老贾,就那样吧!”
    正说着,丁俊回来了,看到尤佳很高兴地说:“老同学,好久不见!”
    张秘书谄媚地笑问:“丁总,您这会想吃点什么,我取了送过来。”她说话的语气有点轻浮令尤佳惊讶,以前的张五琴在尤佳的印象里是端庄且正直的,张五琴说着话身体想贴近丁俊,丁俊立刻走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回避了,说:“什么都不要,你先下去!”
    看着张五琴退出后,丁俊的笑容又浮上来:“怎么样?孩子恢复得不错吧?”
    尤佳说:“谢谢你的帮助和关心,孩子挺好的。手术后来给免费做了,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帮了忙通知了媒体,所以这笔钱就打算今天还的。”
    丁俊点点头,尤佳艰难地:“可是在来的路上出了点状况,”尤佳将路上的遭遇跟丁俊描述一遍,丁俊笑了笑,说:“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着还,不过,你怎么知道那母子俩不是骗子?”
    尤佳说:“那孩子的眼睛肿得像鸡蛋那么大了,真可怜,——骗就骗吧。”尤佳叹了口气,她注意到丁俊盯着她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尤佳说:“我想请你宽限2年,最迟后年我还给你,加上利息。”
    丁俊点点头:“好。”
    尤佳要告辞的时候,丁俊忽然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我身边有个你的老同事?”尤佳说:“老同事?张秘书吗?”
    丁俊笑起来,“不错。”
    尤佳说:“她倒是个能干人,跟了老贾很多年。”
    丁俊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跟了老贾很多年!”
    尤佳心里掠过一丝凛冽:“你为什么笑?”
    丁俊淡淡地说:“张五琴向公司举报了老贾,她举报老贾和客户串通压低古董拍卖竞价,老贾向客户泄露了公司的预售方案和会议机密。”
    附近学校上课的钟声“噹礑礑”厉声响着,尤佳问:“老贾,老贾现在在哪?”
    丁俊说:“他赔偿了公司100万,我放他走了。”
    尤佳知道老贾的行为足以坐牢,丁俊这么处理也是仁至义尽了。老贾最初到南城从小职员开始存钱买了一套房,接着抵押房子没日没夜地创业,公司卖给丁俊后老贾一直拼命地干活希望能够东山再起,张五琴曾是老贾最贴心的爱人。尤佳眼泪模糊:“张五琴为什么这么做?”
    丁俊笑了笑:“那要问张五琴了。”
    尤佳问:“你为什么要用张五琴做秘书,以前的胡秘书呢?”
    丁俊说:“胡秘书顶了老贾的位置,张五琴这样的人我得盯着。”
    尤佳说:“盯她干什么?这样的人有一就有二,应该让她走人!”
    注意到尤佳气红的脸,丁俊说:“她这个人我还有用,你只等着看好戏。”
    空气静默了片刻,尤佳起身告辞,丁俊送她下楼,一路上两人并未说话,告别时,丁俊望着尤佳:“听说云梦泽辞职了,你多保重。”尤佳在他眼里看出了几分担忧,尤佳微笑:“谢谢,梦泽现在也挺好的,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丁俊笑容停滞了片刻,笑说:“是生意上的朋友。”。

    9

    丁俊最近其实遇到了麻烦,财务部两个会计去银行取款后失踪了,两名失踪人员带着3千万的资产不知是死是活,家属闹着要人,公司报警后,经审核无法确定两名人员是被杀还是携款潜逃;营销一部因老贾和客户勾结压低货品价格、出卖公司机密,追查营销一部所有人员,辞退的辞退,服刑的服刑,只有张五琴高升为丁俊秘书。表面上公司还在正常营业,但财务部又消息放出公司已经负债,整个公司人心惶惶。
    丁俊天天住在公司,以稳民心,另一方面他又联合另一家大公司,商谈一项秘密的大项目,员工们经常看到丁俊和一位美丽有气质的女孩出双入对,传说是的丁俊的女友。
    这天张五琴来提醒丁俊下午的会议和要见的客户,又说失踪的那两个财务人员家属今天又到公司来了一趟,“他们提出要公司赔偿。”丁俊怒目:“赔偿?!”张五琴说:“家属说他们是出公差出的事,有被人抢劫杀死的可能。”丁俊默然,这件事公安机关也介入在找人,2年不见踪影就会宣布死亡。丁俊说:“公关部怎么处理的?”张五琴说:“还在谈,我看公关部态度还挺强硬的。”丁俊打电话给公关部经理说:“态度好点,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要等警察帮我们找到人再说。”窗外远山笼罩着薄雾,丁俊心里满是怒火,这笔钱的丢失给公司的运营带来巨大的危机,一定要找到这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五琴还没有离开,看着丁俊的脸色说:“有位女士要见您。”丁俊说:“谁也不见!”张五琴说:“她说是您的同学,——要不我就说您今天不回来了?她等了很久。”丁俊听说是同学,这座城市的女同学不是尤佳吗?他想起来尤佳说过这几天回过来还钱,便说:“让她进来。”
    张五琴领着女客推门进来,丁俊抬眼一看,脑门上的筋蹦了蹦,他没想到秦丽丽。他不许秦丽丽到公司来是早就讲好的,他不想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对两人都不是好事。这时候秦丽丽找来是为什么?
    丁俊说公司忙一个月没有回他们的住处,秦丽丽却在昨天下午看到丁俊和一个女孩在春河路最高档的那家餐厅用餐,两人的神情看上去很暧昧。那女人是秦丽丽不曾见过的。
    秦丽丽对丁俊说:“我想和你谈谈。”
    丁俊说:“这几天我都没时间。”
    秦丽丽注意到丁俊的办公桌上有一张的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她见到的、和丁俊吃饭的女人。秦丽丽问:“她是谁?”丁俊叹了口气说:“女朋友。”
    秦丽丽受了打击,瞬间就萎靡了,她哽咽着从包里慢慢摸出一串钥匙:“还给你。”
    丁俊看着秦丽丽将他们同居房子的钥匙放在他面前,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丽丽,你,唉!”秦丽丽说:“我觉得你不必用这种方式对我!”
    丁俊看一眼身边的员工说:“我最近比较忙,而且,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秦丽丽一双大眼狠狠地盯他,盯得丁俊有点心慌。他并不想玩弄秦丽丽的感情,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爱她,但是此刻却忽然感到有几分不舍。
    紧接着秦丽丽当着张五琴和一个进来送材料的员工的面,一巴掌抽得丁俊把脸都歪了过去。抽完之后,丁秦丽丽红着泪眼跑了出去。
    丁俊歪着头没动,张五琴回过神来开始拨保安的电话,要一楼的保安抓住秦丽丽,被丁俊制止。张五琴愣了一会,让送材料的员工放下材料出去,她端来一杯咖啡,又是好奇又是关心:她真是您同学吗?这钥匙是您房子借给她住的?这女孩看上去长的挺漂亮的,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给男人面子?这种人乘早解脱最好!……丁俊一言不发,起身到酒柜里拿出一瓶烈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当晚丁俊在公司加班,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城市,这10年南城发展得太快,快得丁俊几乎要不认识了,即使在这样的夜晚,人们也行色匆匆,好像走慢了,就会被这个时代狠狠地甩开……
    谢谢朋友关注
    张五琴陪着他加班,又陪着他借酒浇愁,路灯照着公司门前的马路,觅食的流浪狗孤独地拖着尾巴走过。忽然张五琴抱住丁俊:“丁总,我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我爱你,爱死你了!”丁俊也喝多了,但没有醉到糊涂的地步,他粗声粗气地命令她:“放手!”张五琴不但不放手,还凑过嘴巴,眉头没脸地亲得丁俊满脸口水。丁俊厌恶地用蛮力甩开这个女人,张五琴翻滚到地上,头重重地撞到墙角,丁俊顾不上看她的伤势,只听到她“哎哟!”一声,丁俊走电梯去车库开车离开了公司。
    丁俊说不清对秦丽丽是什么感情,她虽然打了他,他却有些自责。现在公司里他谁也不敢相信,这座城市只有秦丽丽是真心对他,可是他辜负了她。夜风吹过,他点了支烟,默默抽着,公司的这些麻烦事却和秦丽丽说也说不清楚的,他有自己的一套处理策略,谁也不能说,在这么艰难的时候,想不到张五琴还来这一招!
    丁俊打开家门,月光冷冷地透过窗户照在地上,门口的鹦鹉“啪啦啦”扇了两下翅膀,粗哑地叫了声:“先生好!”丁俊看了这只鸟一眼,秦丽丽把它照料得很好,架子上的水和食物都是新鲜的。丁俊在每个房间走了一遍,“哒”的一声灯亮了,一切都很整洁,整洁得显得空阔,秦丽丽真的离开他了,房子里她的物品都收走了。

    10
    尤佳在回家的路上总是恍惚感到会遇到落魄的老贾,如果老贾沦为乞丐,她前去相认还是悄悄在他碗里放个盒饭?尤佳知道100万绝对超出老贾的全部身家,她也不知道丁俊怎么算出这笔账,肯定也是笔笔有出处。尤佳心里不是滋味的走回家,太阳已经落到半山腰,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在小区门口看到云梦泽在和门卫聊天。尤佳问:“你怎么在这儿?”
    云梦泽笑着说:“我钥匙忘带了,在这等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尤佳边走边说,“今天发生了好多事。”
    @刀口岁月 2021-10-20 09:06:45
    用心创作!安心发文!放心支持!
    -----------------------------
    谢谢刀口岁月,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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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10 15:49:37  更:2021-10-22 1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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