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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清纯如雪[第1页]

作者:piaopiao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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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瓣梅花
    我决心要杀死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与我有着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女人。杀死她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因为我不愿为她殉葬。我还不到二十二岁,正处于生命中的绮丽年华,更何况,再过两年,我将结束北医大的八年学习生涯,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前程一片光辉灿烂,我的命很高贵。
    我在北京图书馆静心翻阅了一大堆的侦探小说,从中学习了不少复杂的作案手法,我把它们提炼出来,加以细致的分析研究和切实的改进,总结出不少先进的杀人方法,但最终我都一一加以否定。这些方法,或多或少有着破绽,我可不愿玉石俱焚。
    尽管我很失望,但是我依然没有放弃我的努力,因为那种烙在骨头上的仇恨时刻提醒着我。我不会像勾践一样天天尝一口苦胆,但我会天天到解剖室里,对着其中的一具尸体冷笑,我相信那个女人不久也会成为一具尸体。
    当然,翻阅侦探小说并非是在做无用之功,那种缜密的思路,丝丝入扣的分析推理使我大受教益。而最令我意外的是,在看柯南道尔那篇著名的《血字的研究》时,我发现书中有不少字被刀片小心地挖去,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用此来考一考看书人的文字联贯能力?还是另有别意?我以一个青年人特有的好奇心把那些字补上,并参照另一本完整的书作了校对,发现那些字按照顺序排列下来是这样的:
    不知名的聪明的朋友: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如果你拥有和梅姐一样善良美好的心灵,我很乐意与你交个朋友。我叫李志恒,是北京林业大学的学生。我的信箱号为9422。
    我寻思这个对侦探小说入迷的男生,是希望以这种方式来找寻同样喜欢侦探小说的女生。而那个女生,无疑是聪慧的,否则她无法看透那些消失的字后面隐含的企图。我并不知道是不是有女生和那个李志恒联系过,但我觉得我是联系不上了。因为从他的信箱号我明白他是94级的学生,而现在是2002年的秋天,他毕业了至少有四年了。
    晚自修时,因为有一篇国外的医学论文中有些东西我看不大明白,有些疑虑,便去电脑室上网查一些资料,顺便给那个论文作者发了封电子邮件,就自己的不解之处向他求教一番。当邮件发出后,我突然想起那个叫李志恒的人,想起他那种特别的新奇的交友方式,顺手就在搜索网站打了“李志恒”三个字。
    搜索的结果简直是触目惊心,搜索到的是公安部的通辑令:李志恒,男,陕西安康市人,1975年11月生,1994年9月起在北京林业大学病虫害系读书,1996年11月因与人争风吃醋,而将对方杀死后潜逃。该犯左手腕上有一朵五瓣梅花的刺青印记。
    虽然同名同姓的人不少,但我吃准这个李志恒就是我要找寻的那一个人。我略一思索,点击了与这条通辑令相关的报道。现代科技就是便捷,我很快就明白了案发的过程:原来李志恒与一名关姓女子相好,而那女子是被一暴发户佟某包养的二奶。那夜两人正在欢爱之时,佟某得了信息回来逮个正着。他痛打他们,李志恒激愤之中用床头柜上的一把水果刀扎进了佟某的大腿和左腹,将其杀死,关某意欲报警,求其自首,李志恒索性把其打昏,尔后潜逃。等关某醒来后报警,已经延误了抓捕李志恒的最佳时机,以致他至今潜逃在外。
    本来我是很对李志恒刮目相看的,他是令我感兴趣的聪明男生,但他却是个负着血债的杀人凶手!而且为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自尊的女子自毁前程,太冲动了!我在心里很为他惋惜,同时也有点疑心:关某是他所敬重的那个梅姐吗?一个拥有善良美好心灵的女子,不该被人包养吧?
    算了,他人的事情自然是不劳我操心,我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呢!这么一想,李志恒梅姐关某佟某什么的全一古脑儿搁置一边了。静下心来,我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复仇大计中去了。
    二:灵感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日,有个教授给我们讲起现代社会的不治之症时,讲到了艾滋病。他说中国目前有八十五万艾滋病患者,绝大多数都有着沉重的精神压力,生活得很不幸。就在这时,我脑子里突然间闪过一个灵感:如果那个女人得了艾滋病,岂不是大快人心的事?
    作为一个医学生,我知道艾滋病有多种传播方式:性传播,血液传播,共用针头吸毒,母婴传播等。其中血液传播最危险也最广泛:拔牙、针灸、注射、输血、手术、器官移植都可能感染病毒。为我自己考虑,我不会直接找到那个女人,为她注射病毒,这个方法太愚蠢,还不如干脆给她下毒省心省力,或者把她按倒在解剖台上用手术刀宰了她解气。我所产生的灵感绝对是一个高智商人杰能产生出来的灵感,那就是让这个女人不觉中染上艾滋病,但她却永远猜不到这件事与我有任何牵连。
    当晚,我一个人独坐在“老莫”,认真细致地为我的计划设计着。只坐了两小时,我的计划就酝酿成熟。当然,成功与否,还有许多未知的因素。不过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正如当年北医大的临床医学系八年制在上海只招一名学生,我就自信那个名额非我莫属。成功最关键是自信。
    然而,当我准备起身离座之时,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熟捻而充溢着讨好的声音,我不用转头看便知道是谁。那百分之百是顾旷,我那个死心塌地的追求者。他与我同龄,却比我低两级,读的也是临床医学,不过是五年制的本科。
    “雪晶,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他走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问。
    “你居然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我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如冰霜一般。他的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
    “我……我只是碰巧也在这儿,” 顾旷向我解释道,“我看你的神色很凝重,不敢来打扰……”
    三:伤心往事
    他开始唠叨,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我很讨厌男生这个样,明明故意跟在你身后,准备献殷勤,却总是要装做碰巧的样子,假惺惺地表示两人有缘,才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一地点。
    “行了,别再说了。”此话一出,我顿觉不妥。尽管我不喜欢顾旷,但一个女孩子,身边有个护花使者帮着做买饭、泡水、打杂之类琐碎的事情,是很不错的。更何况,顾旷是学校的篮球队长,那英气逼人的帅气脸庞,那奔跑在篮球场上的矫健身姿,那跑动投篮时的潇洒样儿,迷倒了我们学校不少女生。被顾旷所追求,并与他若即若离,令他为我痴迷,我在心里就有了哂笑别人的资本。而事实上,我并没有付出什么感情。我从没想过与同行有什么情感发展,假若我的另一半也是个医生,那生活该是多么单调无趣啊!
    “其实你来得正好,这么晚了,我正发愁没人送我回学校。”我的语气柔和了起来,甚至还冲他敷衍地笑了笑。
    顾旷马上高兴起来,他拉住我的手,引我走出餐厅。
    “很久没看到你笑了,雪晶。最近你一直很……阴郁。”顾旷看着我的脸色,斟酌着词语,“有些事情不必多想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没有言语,我知道他是怕触动我的伤心事,这个北京男孩很细心,他以为我仍然是在为母亲离世的事情悒郁悲伤。
    “谢谢你。”沉默了一阵我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真心地感激顾旷,因为只有他为我母亲的去世表示过对我的安慰。
    他拍拍我的肩,开心地笑了,他的笑容很灿烂,北京城的夜色因而显得更为动人。不知为何,我突然间很想向他倾诉,因为我觉得自己压抑得太久,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而且,我即将实施的计划……
    四:拒绝邀请
    不行!一想到这个计划,我猛然清醒过来。我知道顾旷绝不会是和我同舟共济的人,真要把自己的心情和计划告之于他,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虽然他现在对我言听计从,百般讨好,但那是因为他并没有真正征服我得到我的缘故。假若他真的知道了,他很可能会说服我放弃,或是以此来胁迫我屈从于他的意志。那都是我所不愿意的!
    想到这儿,我不禁在秋凉的夜风中打了个寒战。顾旷体贴地把他的外衣脱下来,披到我身上。
    “明天下午没课,你到我家里来玩吧。我爸妈想见见你。”当顾旷把我送到宿舍大楼前,含笑向我发出邀请。这样的邀请他发出过多次,但我无一例外地拒绝。我知道他对我是认真的,但我对于他,只是一种虚荣的需要,而不是真正的爱的心动。
    “不要这么着急嘛,我们现在还是学生。一切等毕了业再说。”这是我多次的推辞,语调中上海女孩子与生俱来的娇柔,难以掩饰我的坚决。每次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之色,我总以为他会死心,但每次我都想错了。也许,追求越难,动力越足。每一次的受挫,会激发起下一次的信心和动力。
    为了补偿他失落的心情,我主动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转身上了楼。
    五:无动于衷
    第二天课间休息之时,班里的团支书白琳主动找到我,直截了当地跟我说:“夏雪晶,王英华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警觉地盯住她,我知道她下面要说的是什么。王英华是来自江西瑞金的一名贫困生,父亲早逝,全靠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为了筹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母亲卖过血、下过矿、拾过荒……和许多身强力壮的男子抢过活。但她终究是个柔弱的女子,积劳成疾,又舍不得求医买药,最后累死在建筑工地上。
    我很同情这名母亲,但我一点也不同情王英华,甚至很鄙视他:一个堂堂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竟要靠母亲这样来供养!他凭什么心安理得让母亲为他受累至死?他要当医生,五年制也就够了,非要选八年制的!还打着专心学业的幌子,不去勤工俭学,只顾一意埋头读书。当然,他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吃的穿的都很差。
    白琳果然是让我献爱心,要我多少捐一点儿钱。其实向王英华献爱心的活动前几日就进行得如火如荼,很多同学和老师都慷慨解囊,总计听说也捐了几千元钱。不过我走过捐款箱的时候根本就无动于衷,全然没有理睬组织者的苦心。
    我摆了摆手,示意白琳不要再罗嗦下去了。说我没有同情心也好,说我冷酷无情也好,我都不在意。反正我就是不捐!我凭什么要捐钱?献爱心就得强迫别人吗?
    六:自讨没趣
    白琳果然冒火了,她白费一番唇舌做了无用功不说,更重要的是她认为自己团支书的尊严受到了威胁。她来找我,自然是思之良久,因为我从来就是与人格格不入,对人冷漠,主意很大。要说服我,不比登天简单!
    “你怎么那样冷血呢?夏雪晶,你……”
    我冷笑了一声。冷血美女,冰雪美人都是男生们给我取的绰号。我是很冷,那又怎样?你很热,你是美女吗?有多少男生围着你转?哼!
    “不要以为你父亲有钱你就高高在上了!有钱有什么了不起……”
    白琳还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气,这种女生,不理也罢!我转身就想走出去,背后却传来她颇有些恶毒的一句话:
    “活该!报应!也是个没娘疼的人!”
    我扭住头,定定地看住她。这句话深深地刺疼了我的心,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很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有娘疼是不是?谁不知道你娘是个看厕所的!臭气薰天!还来教训我?有这资格吗?”
    周围的人一阵轰笑,白琳气得脸色发白,她母亲是个商场营业员,无端被我说成个看厕所的,这面子栽大了!我得意地一笑,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昂首离开。我知道她不敢拿我怎么样,本来就是她损人在先嘛!还同我夏雪晶干仗,这不明摆着自讨没趣吗?她还想吃好果子?
    中午吃饭时,我在食堂看到王英华和白琳在一起,白琳很委屈地掉着泪,而王英华则在安慰她。他帮她擦泪,举止很亲昵。原来他们俩好上了,怪不得白琳非要从我这儿挖一点钱出来表她的爱意呢!
    我冷眼旁观他们,心里有点好笑:他们两人可是太不般配了!白琳虽是在城市长大的,又矮又胖,小眼睛塌鼻梁双下巴,堪称恐龙一族;而王英华看上去就是一介文弱书生,麻杆似的,两人真要比冀双飞,就太滑稽了!
    王英华抬起头,目光与我对接了一下,然后他跑过来了。我以为他是来替白琳出气的,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进入了一级战备。未料他走到我面前,非常温和地说:“夏雪晶,你和白琳的事因我而起,非常抱歉。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番话令我吃惊。我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说:“我不会在意的,你放心好了。”
    七:特别理由
    下午没课,我坐着车来到了艾滋病防治中心,很顺利地找到主任医师,我说我要当一名志愿者,陪伴那些缺少关爱的患者度过他们生命中的最后时光。
    主任复姓东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有五十多岁了,她用一种惊讶的眼光注视着我:一个文静的满脸书卷气的女孩子,带着阳光般明朗纯真的笑容。我把我的学生证交给她,她笑了,问我是否认识欧阳教授。
    我当然认识,他是协和医院心脏外科最著名的“一把刀”,享有很高的声誉。欧阳教授的点名手术,一向是超过万元的。他同时是教我们解剖学的教授,这门课我学得最好,欧阳教授常带着赞许的目光说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为了培养我,他有时故意接一些简单的小手术,在旁边指点我做。碰上大的复杂的手术,他往往也会让我看着他做。而且,为了帮助我打下扎实的基本功,他还请脑外科、神经外科中有丰富经验的医师关照我,指点我的实际操作。为此,我的同学都很眼红我。有些妒忌至深的人,居然还编派说我和欧阳有不正当关系。
    主任说她是欧阳的妻子,从丈夫嘴里,她知道我是个特别的女孩,所以我来做这件特别的事,一定会有着特别的理由,而不仅仅是刚才所说的那两句冠冕堂皇的话。
    这个意外差点让我的计划流产,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我飞快地盘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杞人忧天,她和欧阳的关系对我的计划并无大碍,相反,欧阳对我的器重会引发她的好感。我镇定了一下,说:“是的。因为艾滋病属于不治之症,二十年来没研究出攻克之法。我是个有着强烈野心的女孩,我想填补这项空白。我的梦想是诺贝尔医学奖。然而科学来不得半点讨巧,所以我现在就得加紧努力。”
    “理由可信。”主任点点头,不过她的眼神表明她其实看透了我。她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递给我两张表格让我填写,余下的事出乎意料地顺利。我说我想找个年轻点的男孩,二十五岁左右,长相要顺眼些的,她也都答应了。
    “你不是在找对象吧?”主任尽管说着俏皮话,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一个医大的学生,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就这样,我顺利地看到了叶星辉的材料。材料上没有照片,可能是为着保秘的缘故吧?主任跟我说,这是个相当可惜的男孩,三年前他在外地旅行时,因牙齿发炎,到当地的医院去拔牙,不幸感染上病毒,今年病毒开始发作。他周围的朋友得知他患此病之后,把他看作洪水猛兽一般,躲之不及,他的女友离他而去,他的单位辞退了他,他的父母也不认他。
    “他来这儿做过一次鸡尾酒疗法,后来再没来过。我想他现在是万念俱灰,躺着等死。你来得正好,去帮助他,树立生活的信心,然后再为他治疗,从而开始你走向诺贝尔的漫长之旅。你一定行的,我相信!”
    主任把叶星辉的地址写给我,又给了我一些药品和针剂,嘱咐我如何作常规治疗。这些常规治疗对我而言,只是小菜一碟,我很快就掌握如何检查和控制病情的要领,主任对我的领悟感到相当满意。
    八:初见星辉
    星期六一大早,我带着鲜花和药品来看叶星辉。他住在市郊一处偏远的平房内,很不好找,骑自行车的我找到住址时已将近中午。
    屋前种着一些杂乱的花草,主人没有心情呵护它们,它们也就自生自灭。我在屋外喊了一声,没有人应。我便推开院门,径自闯了进去。我相信叶星辉肯定在家,他这种病,这种状况,除了在家静候死神宣召之外,还能怎样呢?
    果然,我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了他。他正平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神情迷乱。我急步冲过去,仔细地瞧了瞧他的症状,便断定他是在发低烧。因为艾滋病人的免疫力很差,低烧是常有的事,我随身带来的药一下派上了用场。
    我扶着迷迷糊糊的他坐起来,服了药,又给他打了一针增强免疫力的药剂。虽然我熟知针灸的原理和穴位,但这毕竟属于护士的工作范围,我的实践和理论便一下脱了节。当我拔出针头时,血一下冒了出来,我急忙用手按住伤口。
    叶星辉这时清醒过来,他想推开我,这一刹那我发现他是个善良的男孩,我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怕我感染。
    “你的血很珍贵,不能让它白白流失,”我轻柔地说,“我的手上没有伤口,不要担心。”
    这时,我看到他的泪水一下涌出来,那是因为感动。一个被社会无情遗弃的人,突然得到这样的关爱和温情,能不感动吗?
    感动是我想要达到的第一步目标。我知道达到这个目的很轻易。
    我摸摸他的额头,温柔地说:“闭上眼睛睡一觉,我在这儿陪你。你很快就会好的。”
    “你是谁?”他吃力地问。
    “我叫夏雪晶,是一名志愿者,”我爱怜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睡吧,做一个好梦。”
    他还想说什么,但药力的作用和极度的虚弱使他睡了过去。我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年轻的脸,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我的心头有着一种沉重的感觉:艾滋病魔怎么能找上他呢?
    黄昏时,他醒过来,精神好了不少,但人还是很虚,我便给他打了一瓶补充营养成分的点滴。
    晚上我没有回去,啃着面包,就着矿泉水,在他床头守了一夜。其实打完点滴我完全可以睡觉的,但我不去睡,要的就是加深他的感动。
    果然清晨他醒来时特别的感动:“夏医生。”他这样称呼我,我笑了笑,表示默许。
    “谢谢你,”他由衷地说道,“不过救我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
    “得了这种病,活在世上生不如死。”他的眼神很黯淡。
    “我理解你的痛苦,所以我来帮助你,”我认真地说,“我不是来同情你,陪你掉几滴感慨世态炎凉的眼泪,我是想来帮助你找回一种精神,一种与病魔作斗争的精神。你还很年轻,不要轻言放弃,为了这个世界上值得珍惜的东西,你要努力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这些话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医生都会说,但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会有不同的效果,何况我的态度极为真诚。
    叶星辉的眼睛闪出了光辉,与其说他是被说动的,还不如说他是被感动的。
    “生命的奇迹和坚韧的意志是分不开的,”我继续开导他说,“叶星辉,坚强起来,用乐观的态度对待你的生命,你会发现,这个世界非常美好,值得留恋。”
    “看到了你,我看到了美好,看到了希望,我会活下去,夏医生。”他回答我说。
    这正是我想要的态度,我很高兴,起身为他煮了点粥,和他一道吃,跟他说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的脸上有了笑容。
    “你真是太好了,夏医生。很多人得知我生了这种病,躲得远远的,像逃避瘟疫一般。可是你却和我一同吃饭,一同呼吸。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希望你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那种美好纯洁的情谊,叶星辉。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所受到的一切是不公正的。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为了我,振作起来,勇敢地迎接死神的挑战,找回你生命中的尊严。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我小看你!”
    他深深地点了点头,这是一种郑重的承诺。我从他感激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我的到来,我所做的一切,我的言语,给了他无比强烈的震憾。作为一个被宣判死刑的人,叶星辉决不可能从我脸上看出我的别有用心,事实上,我把我的用心隐藏得很深。即使最老谋深算的人他也看不出来,因为没有人能想象出一个艾滋病人对我的用处。
    夕阳西下之时,我向他道别,他的神情中有着依恋,忍不住问是否能再见到我。我跟他说星期三下午我会再来,因为那一天我没有课。然后我骑上车走了,拐弯时,我看见他还倚着门框在向我挥手。这真是个单纯的青年人,我暗暗琢磨着,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九:意外发现
    回到学校宿舍不久,顾旷的电话就跟着进来了:“雪晶,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我一直在找你。”
    “我有我的事情啊!”我很不耐烦地说,发现被人追求并非是件省心事,“难不成我每天都向你早请示晚汇报?”
    顾旷听出了我的不快,马上换了种口气说:“雪晶,我只是担心你,你不要生气。我在学校附近的清扬饭店点好了饭菜,你快过来吃吧!”
    他说着就挂了电话,我有点奇怪。清扬的价格是比较贵的,他为何大出血请我到那儿吃饭呢?难道是他父母想见我?
    我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看看他父母也不是什么坏事。顾旷这小子老是缠着我,会坏我的事!我现在正好趁机在他父母面前表现差劲一些,让他们说服他来和我分手!反正我又没真正爱过他!
    然而,在清扬饭店我看到的却只是顾旷和他的老舅。老舅名叫汤宁,四十出头,是个挺精干的生意人,这几年来一直在做网吧生意,做得很好。
    “旷儿的女朋友真是美若天仙!”他一见我,那嘴上仿佛抹了蜜似的,不时地恭维着我,顾旷觉得脸上有了光彩,很是兴奋。而我却总觉得这个叫汤宁的男子甜言蜜语的背后另有他意。我淡淡地笑了笑,应付了他几句。
    然而,汤宁并不因我的冷然而破坏他谈笑的兴致。这是个经多见广的人,完全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理儿。为调节气氛,他向我们谈起异地的一些趣闻,说得很形象,很绘声绘色,我止不住笑起来,而顾旷因为乐,手肘不经意碰倒了酒杯,酒液流出来,把汤宁的衬衣袖子打湿了。
    “没事的,旷儿。”汤宁止住手忙脚乱想帮他擦拭的外甥,把湿了的袖子卷上去。我的眼睛有些发直:他的手臂上竟纹着一朵梅花!
    “你很奇怪是不是?”汤宁和蔼地对我说,“曾经有一个叫梅的女人,一定要我用这种方式来表明对她的爱意。”
    “你爱她吗?”我很好奇。脑子中闪过一个奇特的念头:他该不是李志恒吧?但那念头很快就被否认,汤宁和李志恒,年纪就对不上。
    汤宁琢磨了我一会,摇头决然说:“不爱。”
    “那你为何要纹上这朵梅花?”我的语气有点逼人。
    “那是我生命中的一种纪念,铭记着一段永不可忘怀的岁月。”汤宁那种文雅的措辞显示出他的学识,这个男子看起来是很有经历很有故事的类型。但汤宁闪烁在眼睛深处的寒意令我本能地抗拒,我不想与此人多接触。
    “我们不谈这个吧,雪晶,吃菜吧,你看这道木桶猪手送上来半天了,你还没动一筷子。”顾旷以为我要纠他老舅的老底,赶忙岔开话题。
    “是啊,雪晶,这道菜是我特意为你叫的。猪手里面富含胶原,对女孩子的美颜最有特效了。”这么快汤宁就直呼我名字了?
    “对啊,除皱美容打的针里面,胶原是主要成分呢!雪晶,你得多吃一点儿。”顾旷殷勤地为我夹到盘子中。我便一边啃着这“凝答答”的东西,一边听汤宁继续讲他的趣闻。然而,话题引到了投资的方向,汤宁请我吃饭的目的也很自然地显露出来了。
    “我今年想把资金转投房地产,雪晶,听说你的父亲一直在做房地产生意?”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汤宁,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能否替我引见一下你父亲?我对房地产的事儿完全是门外汉,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想向他求教一番。雪晶,不知你能否给我这个机会?”
    汤宁的态度是谦和有礼的,但我本能地觉察出汤宁的用心险恶,他手臂上的那朵梅花令我极其地不舒服。我觉得他即使不是凶手,也应该是同谋。我明白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但那荒谬的想法却左右着我的心智,让我无法与之再待下去。
    “非常抱歉,汤先生。我从不掺和我父亲的生意。谢谢你的晚餐,再见。”我说着站了起来往外走,不愿再与他们浪费时间。
    顾旷追了出来,我回过头对他说:“感情不应该掺和杂质。原来你是因为我父亲才追求我的,我们分手吧!”
    十:名字由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叶星辉的关系日益亲密起来。每个双休我都会陪他一起过,每星期三下午我都雷打不动出现在他面前,我会费尽心机使他开心,让他真切体会到生命的愉悦。
    十一月初,我说服叶星辉去防治中心接受了一次为期二十天的鸡尾酒疗法。因为他的年轻和配合,治疗相当的成功,他的病情被控制住了。从外表上,叶星辉同常人无异,他是个挺帅气的高个男孩,曾毕业于清华的土木工程系,有过一份收入很高的工作,也有过不少倾心于他的漂亮女孩。
    这些无疑成为历史,可怕的艾滋病改变了他的命运。叶星辉不止一次地说,从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应该感激这场病,这使他认清了人性的真实,还认识了我——如此富有爱心的女孩夏雪晶。
    我认为这不值,在我的眼里,生命和健康的价值永远高于一切。我平日看到报上赞扬那些为保清白跳楼致残的女孩,心里总是耻笑的,要是那些想不开自杀的人,我更是鄙视。然而,老天却在和我开玩笑,我母亲居然就在今年夏天自杀了。
    她死得真不值,要我像她那样,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可柔弱的她做不出来,偏偏又不甘心,所以寄希望于我,她知道我不会令她失望,但她终究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好在,她也给我留了二十万元钱,作为我解决难题的经费。
    “雪晶,你在想什么?”叶星辉见我思想有些走神,便问。
    “没有什么。”我淡淡地说,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北京的冬天格外寒冷,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坐在叶星辉的小屋里,我看着他兴奋地把一件件礼物挂上圣诞树。
    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看来我的计划到了实施的关键时刻了,尽管一切成竹在胸,但我找不准时机,我有些焦躁。
    “夏天的雪花亮晶晶,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叶星辉指着屋外漫天飞舞的雪花,“雪晶,你生在冬天吗?你父母肯定很爱你。”


    我苦笑了一下,我出生在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冬天,那时父亲正在北京开会,那天北京的雪下得好大好大,父亲在会上被任命为交通部驻香港特别代表,听到我出生的消息,连说是我带给他的吉运,喜不自禁:“就叫京雪,北京的雪。不,叫雪京,雪中的北京。不,这样没女孩味,把北京的京改成晶莹的晶,和金子的金谐音,名字又好。就这么定了。”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我从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聪明伶俐,倍受宠爱。然而我父亲从不放纵我,也从不娇惯我,他从不允许我乱花一分钱。我自小喜欢看书,常会去书店抱一大堆书回来,这一点上我父亲很赞同,但他会时时抽查我的阅读,以证实我是否用心读过。对我的成长,父亲是花了心血的,他不像那些浅见的家长,成天为子女的成绩操心。父亲从不参加学校的家长会,也不让母亲参加,不过他常对我说:“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父亲一有便利,就会带我去外地增长见识。通常他是忙工作,而我则忙着查阅地图,看应该走哪条线路玩起来最经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他对我的期望。从十岁开始,我便独自带着钱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父亲性格中的坚强意志和永不服输的精神,很好地遗传给了我。
    我的学习非常出色,小学时我就跳了一级,中学时我进了一个市重点中学的试验班,用五年的时间学完了中学六年的课程。我读书很认真,我知道“为人生负责”这句话的份量。
    我是父亲生命中最大的骄傲,他一直深爱着我,他的爱如同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我茁壮成长。但就在我考上北医大的那一年,我生命中的阳光开始逐渐黯淡。
    十一:生命转折
    那年暑假,十六岁的我,还没从金榜题名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父亲就郑重其事跟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已经拿到身份证了,这意味着成年。成年意味着生活的独立,也意味着经济的独立。大一大二的学费我替你付,但生活费和路费全由你去挣。从大三起,你所有的花费都得自己负担。
    我当时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但我爱父亲并且崇拜他,我相信他的做法自有其良苦用意。所以我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接下来等待开学的日子里,我干过卖花、卖报、卖水产等生意,在我十六岁的花季里,虽然缭绕着鲜花的芬芳,但也摆脱不了咸带鱼的腥味。我赚了两百多块钱,刚够买一张上海到北京的卧铺票。我没有坐卧铺,为了省钱,我买了张坐票,坐的是一列慢车,折腾了两天一夜来到了北京。除了随身携带的简单行李之外,我还带了一笔债务:临行前,我向父亲写了张借条,借了五千元。
    列车到北京时天已擦黑,对着北京凄凉的夜色,我太想大哭一场,但我忍住了,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坚强,不要被社会打败,昂着头,我走入了夜幕下的北京城,真正走入了我生命中的转折点。
    在医大的第一个学期,我的功课勉强及格,因为我一直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钻营着去打工。学校有给贫困生提供的勤工俭学岗位,但我没有资格去抢,我的父亲前年从香港回上海后,就办起了一家规模庞大的房地产公司。我,堂堂夏董事长的千金,能和那些贫困生竞争么?我只有另谋出路。
    尽管我曾经在笔记本和书中发现过好几次十元或二十元的纸币,这使得我明白有人在真切地关心着我,看到了我流在暗夜中的眼泪。我没有刻意寻找此人,那些钱数额微薄,却真切地帮助了我,令我感受到生活的那抹暖色。然而,谋生的艰辛,是我十六岁花季中最深的体会。诚如父亲所预料的,我成熟了许多,但这种成熟的代价我今天回想起来仍然不寒而栗。因为成熟的同时,我也失落了许多人生最可宝贵的东西,诸如一个十六岁少女应有的纯真和善良。
    过早地把我推入社会,无异于拔苗助长。而促使父亲作拔苗助长的决定,就是那个女人,那个我深恶痛绝的女人。她不仅一点一滴地带走了父亲照耀在我生命中的阳光,还无情地践踏了母亲的情感,致使柔弱的母亲在绝望之中喝下了安眠药。
    如果不是母亲的死和母亲的遗书,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个女人,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在父亲的生命中占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我必须要杀死她,第一,以慰母亲的亡灵,尽管我从小就不喜欢母亲,她的柔弱和无主见让我瞧不起,但她毕竟是我母亲,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不为她主持公道,她还能指望谁?第二,只有杀死那个女人,才会断绝父亲的痴念。父亲的爱对我一直相当重要,那是我汲取精神力量的最大源泉,我要让这个行将干涸的源泉重新注满清泉。父亲不能再跟着那个女人糊涂下去了。
    如果我能成功地抓住叶星辉的心,让他听从我的旨意,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当然我不能操之过急,急于求成会使我前面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因为我面对的也是一个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血有肉有情感也有理智的青年人。
    顶
    春光明媚,再顶一下
    我梳理了一下波动的情绪,开始拆圣诞节的礼物。无论他送我什么东西,我都决心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然而当我看到一块名贵的卡迪亚手表时,我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我命中注定是个高贵的人,小时候那些玩具手表一戴我腕上,我也不动它,但它过一晚上就会坏,偏偏我这人很怪,别的东西不喜欢,就喜欢手表,所以被我戴坏的表不计其数。而奇怪的是,送给别人的话,这些表就一点没有问题。直到有一天,父亲送给我一块瑞士雷达表,手表的风波才暂告平息。过了五年,因为这表又配不上我的身份了,走时又不准了,父亲只得又帮我换了个比它更好的欧米茄,现在这表为我服务了七年,也出毛病了。那天我在寝室里有些气恼地晃着这只表,半开玩笑地对室友冬洁说:“看来我非得再前进一步,去买只卡迪亚了。如果哪位男士心有灵犀,送我一只卡迪亚,我就考虑嫁给他了。”
    现在叶星辉心有灵犀,送了我那只梦寐以求的卡迪亚,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嫁他,事实上,没有女孩愿意嫁他的,谁愿意与他同赴死期啊?但这份礼物,给了我强烈的震惊,不是为价钱,而是为一份心意。他能够知道我爱表,而且准确地猜出品牌,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的心里起了感动的微波,这是第一次,我被叶星辉感动,也是第一次,我被一个男孩感动。我相信他为挑选这只表,花了很多心思,而这只昂贵的表,他又是如何能买下呢?尽管他身体允许时,能够编一些程序来卖钱,但那所得是远远不够支付这只手表的价格的。
    “你是个惜时如金的女孩,做事情很有时间观念。你的表坏了,干脆换一块好一点的。我注意到,手表是你身上戴的惟一饰物。雪晶,不要拒绝我的礼物,好吗?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也让我为你做一点事。”
    我把手腕伸过去,示意他替我戴上。
    “谢谢你,星辉。你真是个细心的男孩,这块表,我将永远戴在腕上,一生一世。”
    这是我真实的心声,星辉听了很高兴,他打开我送他的礼物,发现那是一个CD机,里面放着一张碟片,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扼住命运的咽喉,创造生命的奇迹,这是我对你的希望,也是祝福。”
    他含着泪拥抱了我,我们两人在音乐声中跳起舞来。我们都很快乐,身体内部压抑的青春激情随着舞步和强劲的音乐很好地释放出来。快乐之中的我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叶星辉得的是其他的不治之症,我真的愿意和他倾心相爱一次。他肯定是个很好的情人。
    跳了一会儿,我提议他去睡觉,保存好充沛的精力。我说我要温习功课,迎接考试。
    他很听话地去睡了,我在另一个房间内摊开书和笔记本,作出一副挑灯夜读的样子,但我一个字也未看进去,我仔细地思索我的计划。想了一会儿,我干脆也睡了。睡到近黎明时,我起床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东西,然后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星辉起床后看我趴在桌上睡着了,急忙扶我到床上去睡,我这时已醒,故意迷迷糊糊地一甩手,把笔记本打落在地上。
    我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看见星辉把我的笔记本捡起来,然后拍拍灰,在晨光中,他的眼睛一下凝在了笔记本上。
    这就是我要达到的目的。笔记本上写的是:我很难过,我没法继续跳舞,因为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的心痛得发紧,我好想痛哭一场。星辉是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可是老天却让他得了这种可诅咒的病。他的情感对我是如此珍贵,我愿意用全世界的财富来交换他的健康,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使他快乐,为了我对他所拥有的精神上的爱恋。
    星辉合上本子,然后坐在床边久久凝视着我,虽然我合着眼儿,装出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但我清醒地感觉到他那炽热的眼神和激动的情感。我知道他其实是爱着我的,但他不敢也没有权利表白这种情感。我的坦承心迹给了他惊喜,对于他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一个像我这样优秀女孩的精神之爱,真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我睁开了眼睛,抬腕看了一下新表,故意大叫了一声:“哎呀,星辉,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要迟到了!”然后我急忙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的那短短几分钟,我一直在观测星辉。他眼中那种深情眷恋的目光总在追随着我,我感到满意。我要的是他那种感情,既然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你也应该能为我做一切事情。我要他痴迷于我的精神之爱,在痴迷中,理智应该让位于情感。这是件困难的事情,星辉天性是个善良的人,即使经历了那样的不公正,他对人始终怀有善意。他最害怕的,就是无意中把病毒传染给别人,让别人也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我,想要他做的,偏偏是这样一件事情,而且传染的方式,我都在心中想了一万遍,那就是性交方式。因为母亲在遗书中说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很淫荡。
    十二:冤家路窄
    我自信能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瑕,滴水不漏。带着一种得意的心情我直接来到医院。今天是一堂实习课,同学们都分散在几个大医院观摩手术。作为欧阳教授的得意弟子,我被安排在协和医院作他助手,看他亲自主刀一个心外科手术。
    这是个动脉导管未闭的病例,在心外科手术中属于难度系数较低的一类。欧阳采用的是切断缝合的常规方法。他把左胸外侧切口之后,轻声对我说:“雪晶,你接着做。”我没有愣神,果断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器械。
    在尸体上,我操练过无数次不同的手术,在活人的肌体上,我也做过割除阑尾、胆囊等简单手术,我是个天生的医生,面对鲜血,面对躯体,从没有胆小心怯之时,这是欧阳对我特为器重的原因。
    我知道,欧阳把这个手术交给我是冒风险的,他是用病人的生命给我这个难得的机会。虽然这种手术的死亡率只有百分之一左右,但把心脏动脉导管切断又缝合,并非儿戏,心脏的手术,再怎么简单,也是需要非常精细的操作的。若有不慎,手术还是会失败的,尤其对我这么个新手。不过,一个优秀医生的手术经验,是用无数次实践堆积的,也是用病人的生命和健康堆积的。
    我冷静而完美地做完了这个手术。手术过程出现的一系列问题都被我准确无误地解决,欧阳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
    走出手术室,病人的家属急切地过来询问情况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住欧阳一遍遍道谢的居然就是那个女人,那个该下油锅的女人,而她旁边站着的,分明是我的父亲。
    我这时明白过来,刚才在我手术刀下任我主宰生死的是她十二岁的女儿尤吉。我看着我的双手,无言的懊恼在心里升腾:刚才那个精细的手术,只要稍微出点差错,诸如手术刀不慎碰一下肺动脉,尤吉就会命丧黄泉。这肯定会对那女人在精神上有强烈打击。假如这个手术失败,我知道欧阳也不会怪我,因为医生的经验本来就是建筑在病人的鲜血和生命上的。谁让尤吉那么倒霉,偏偏就成了那百分之一的比例呢!
    他们没有认出我来,因为我没有摘下我的口罩。道过谢的那女人伏在我父亲怀中喜极而泣,我父亲则安慰地拍着她说:“蔓儿,我早说过吉人自有天相。”
    瞧那德行!我气得发抖,但我成功地控制住自己。无言是最高的轻蔑,我平静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就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妍妍小狐 2016-03-14 15:55:51
    非常稀饭,希望楼主继续更新!*^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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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已是下午两点。我们在医院吃过迟到的午餐,欧阳问我累不累,他说如果我不累,下午三点他可以帮我安排一个脑外科方面的手术。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欧阳是一个学术和实践方面的绝对权威,连院长都让他三分,得了他的青睐,我相信自己很快会走向成功之路。
    下午的手术是从病人脑血管上切除一个瘤子,因为这根血管和脑神经中枢相接,所以这个手术难度不小。脑外科的徐大夫对我相当信任,手术从头至尾都是我在操刀,而助手和护士配合得也非常默契,手术很成功。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完成的重大手术,我很有成就感。当我站在手术台上时,我的脑子里其实撇弃了一切杂念,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一切力量把面前这堆血肉筋骨上的毛病去除掉。在手术中,我从来不去想这是个人,假若我操刀不慎,他就完了。事实上,即使有人告诉我,那女孩是尤吉,是何蔓的女儿,我应该还是能从容不迫地完成手术的。因为面对眼前的血肉筋骨,我的思想永远是沉静而无一丝杂念的。
    当然手术结束后情绪就有所波动了,我跟着欧阳去尤吉房内观察术后情况时,看到那尤吉躺在如此高级的病房内,看到我父亲和那个女人——何蔓亲热地相偎在一处,共同注视着沉睡中的尤吉。
    尤吉长得很美,她安宁的睡姿仿佛是个小天使。十二岁,我带着有点凄凉的心情遥想我的十二岁。我的十二岁也是鲜花锦簇的年华。我心中突然一动,我第一次见到何蔓,就是十二岁。
    那次我独自从上海来香港看我父亲,在父亲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何蔓,她当时二十四岁,气质超群,看不出是个两岁女童的母亲。父亲要我叫她“何阿姨”,她却定要我叫她“蔓姐姐”,两人争来争去的,倒把远道而来的我晾在了一边。我看他们争个没完,便索性指名道姓叫了一声:“何蔓!”
    两人停下这个无聊的争论,何蔓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会儿,对我父亲说:“你女儿很倔,这样的女孩,没有男人会喜欢。”
    我瞪起眼睛,正想反驳,却听父亲心有不甘地说:“雪晶很聪明,跳过级,还上了复旦附中的试验班。”
    “女孩读书再好也无用,就是居里夫人,也要嫁人作人妻作人母的。”
    何蔓的这番言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以想象我当时对她的反感。后来我听父亲说,她出身名门,祖父外祖父和阎锡山、傅作义都很有交情,他们都有九个老婆,山西临汾整个县都是他们家的,苏州的网师园还是她母亲童年的乐园等等。这些事情我半信半疑,觉得很大成分上是为了抬高身价故意编造的。
    不过,何蔓身上确实弥散出一种贵族千金的优雅气息,这或许是她吸引我父亲和她众多情夫的最大资本。
    我不动声色地在病房内呆了一会儿,就走出去了。看来母亲遗书的所写的一切都是真的,母亲没有夸大其辞。
    十三:冷血之因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解剖室里练习一个腹膜炎的手术,同学说我父亲来找我。我跟着同学走出去,看见我父亲在一辆加长的林肯车旁微笑着打量我。他非凡的气度令我在同学面前很是自傲。林肯和它的车主带来了空前轰动的效应,我看到四周远远地围了不少同学,这之中,有白琳,也有顾旷。
    “您好,爸爸,谢谢您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看我。”我不失礼貌地说,同时把“特意”一词加重了语气。他怎么良心发现了,在陪过情人女儿同时,居然也想起自己女儿来了?他可是第一次来北医大看我。我心中酸酸的。
    “北京的冬天真是个多雪的季节啊!”父亲亲热地拉过我的手,兴致很高地说,“晶儿,今天又下雪了,我恍然记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时间过得多快啊,一晃都二十二年了!”
    我的生日一向好记,因为和伟人毛泽东同一天,都在圣诞节后。伟人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豪气,我也有“白光一闪,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酣畅。不过自出生以来,父母并没有为我做过生日,父亲总说生日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没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所以我也没有重视过我的生日。
    我挽着父亲的手臂,漫行在白雪纷飞的校园中。父亲并不是特别欣赏我的大学,他曾经是希望我上清华或是牛津的,但我选择了医科,因为那是我的兴趣所在。在这方面,父亲始终是尊重我的。
    “听说,你的外科手术做得干净利落,让人赞叹,”父亲的话语满含赞叹,我相信他是以我深深为豪的,“怎么样?我的孩子,有多少男孩子在追你?你有没有看中过谁?”
    我正欲摇头,忽然之间,王英华一下窜到我们面前,把一枝红色玫瑰递到我手上,腼腆地笑着说:“雪晶,生日快乐!”然后像兔子一样窜掉了。
    我捏着这枝玫瑰,有些意外。今天已有六人送我鲜花祝我生日快乐了,王英华是第七个,他不怕白琳吃醋吗?
    “那个男孩子,是怕我吃了他吗?跑得那么快!”父亲笑着说道,“晶儿,我前阵子到工地视察,与公司新近聘用的一个建筑师谈了很长时间,他是同济毕业后又去德国留学的,各方面都不错,我当时就想起你的终身大事来了。谁知你猜怎么着?”
    “人家觉得我高不可攀,不敢要,是不是?马上打了辞职报告走人了?”我观察着父亲的神色猜测道。父亲摇摇头笑了。
    “幸好我让何蔓相看了一下,她告诉我那人是个瘸子。我再去细看,发现果然是的。唉,你看老爸这眼光!”
    “何蔓她知道什么?瘸子又怎么了?爸,你看看人家霍金!”一听父亲提何蔓,我心里就窝火,有心要和他唱反调。
    “哎呀,你真乐意让瘸子做你男友?”父亲心情不错,也就不理会我话中的火药味,“优秀的男生多着呢!我上个月在海南,认识一个青年人,堪称人中俊杰呢!”
    原来父亲还挺操心我的婚姻大事的!我正待听他细说那人中俊杰,他的手机响了。从父亲的话音中,我听出打电话的是何蔓。我们父女难得谈次话,她还非要来搅和!
    “晶儿,这会儿我有事,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父亲挂上电话,再无与我谈话的兴致。他向我发出邀请,他看着我的目光是慈爱亲切的,但我心里极不舒服:何蔓一个电话就把他给支使走了?这女人真够厉害的!我脑海中回旋着他昨天陪着何蔓守护在尤吉床头的情形。
    “什么规格?”
    “随你。北京是你的地盘,你熟,我听你的。”
    “爸爸,我想我们不应该贪图口腹之享用,”我决意扫我父亲的兴,便振振有词地说,“如果你真想叫我开心的话,不如把请我吃饭的钱给我,你知道明年的学费我还正发愁着呢!”
    父亲的脸色果然一下变了,他没料到他的女儿会用金钱来衡量他的一番心意。但他克制住自己:“晶儿,金钱对你的影响再重要,也不能超越了我们的父女之情吧?你怎么这样冷淡呢?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一个人对我这样说话!”
    “对不起,爸爸,我很遗憾,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是您让我深刻体会到没有钱寸步难行这句古训,所以在我眼中,金钱超越了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亲情。”
    父亲沉默了许久,我相信他心中是有着愧意的。天下父母心其实都一样。那些来自偏远贫困地区的学子,当他们的父母用卖血干苦力的钱供养他们读书之时,他们身上那种伟大的爱曾让坚强的我深夜唏嘘不已。而我的父亲,拥有上亿资产的董事长,却把他只有十六岁的女儿,残酷地推向了社会。从某种意义上,我很羡慕那些贫困生,包括王英华。
    岁月无法倒流,六年的光阴在求学和谋生中艰难熬过的同时,我对父亲由原来的敬爱转成了深深的怨恨,母亲的死加深了这种怨恨。要知道,慑于父亲的威力,母亲从不敢接济于我,她临死前给我留下的二十万还是偷偷摸摸的。
    我毫不示弱地注视着父亲,却发现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了,他说:“晶儿,我在北京开了个分公司,你若有空的话,去帮帮忙吧,我把总经理助理这个位置留给你。”
    这番话让我大感意外,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谁是总经理?”
    “何蔓。你认识的,她一向挺喜欢你的。”再次提起何蔓,父亲的语调有点不自然,他的眼神回避着我。他是在心虚吗?
    她有能耐做总经理吗?父亲怎么糊涂至此,把一个公司交给这种女人,不是开玩笑吧?我的心头掠过浓厚的阴影,何蔓可真够行的,居然还想向我发号司令?
    “爸爸,你不认为你的举动太轻率了吗?何蔓这种女人,她能管理公司?”我叫了起来,我一点都不怕顶撞父亲,因为我并不靠他,所以我顶撞他理直气壮,没有一丝气怯。
    “所以我想要你去帮她。晶儿,她不容易,”父亲怜恤地说,“不给她点事情做做,她会闷出病来的。我不希望她走你母亲的路。”
    我点点头。何蔓真是个够阴狠的女人,居然又在唱“自杀”这个调了。母亲的遗书上说,就是我上大学的那一年春天,何蔓的丈夫因炒白银期货欠下巨款后,害怕黑社会追杀,一家人抛下香港的家产,逃到北京。何蔓打电话给我父亲,说活不下去了,准备全家去澳大利亚自杀。父亲居然大发善心,一下就给了他们一百万。以后何蔓频频以自杀为由,从父亲那儿一次次获得大笔资助。
    他们当时活不下去的时候,北京的家中尚有四个保姆。而我们家,专横的父亲从不允许母亲请保姆,他想当然认为母亲很清闲,而操持家务正是打发清闲时光的最佳选择。他听不得母亲抱怨说劳累,他从不体恤母亲的辛苦。怪不得母亲心中悲凄。
    “何蔓是不是又要自杀了?”我有些揶揄地说,“这次准备上哪儿实施这种奢侈的自杀?我有个建议,她干脆去趟阿富汗得了。”阿富汗自塔利班倒台后一直冲突不断,流血事件颇多,令人胆寒。
    “晶儿,你学了医之后,越来越冷血了,”父亲终于冒火了,“把人命不当回事。你母亲去世时,你居然都没掉一滴泪!你知道人家在背后怎么议论你的吗?”
    我摆了摆手,人家的议论我听都不要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可没时间计较人家的议论。母亲的死我自然是痛彻心肺的,但痛哭流涕悲悲凄凄又能如何?这唤不回母亲的生命。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比哭泣更实际。
    “行了,爸爸。我的冷血不是因为学医,而是因为冷酷的社会冻结了我的热血。爸爸,我有句忠告:一个真正想要自杀的人不会到处嚷嚷的。妈妈自杀前,她向谁宣布过吗?”
    “晶儿,你好像对何蔓有很深的偏见,”爸爸不安地说,“何蔓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和她之间彼此投合而已。这个世上,找一个真正的朋友何其难啊!”
    朋友?我嘴角挑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就是这个该死的朋友,自己得了父亲的大笔好处到处逍遥还不算,要替父亲操心起他的女儿来,让我从天堂到地狱历练了一番。
    我和父亲的谈话就此不欢而散,让父亲生生气也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他很快就会知道何蔓是怎样危险的人了!
    十四:母亲的遗愿
    回到寝室,我把手中的那枝玫瑰插入瓶中。那枝玫瑰很寒掺,一看就知道从地摊上淘来的便宜货,混在身价不菲的蓝色妖姬橙色百合中丢人现眼。
    王英华,王英华,他为什么要送我玫瑰?
    我想起几天前听一个讲座时,恰好坐在他旁边。中间休息的时候,他拿了杯水给我,很关切地说:“水是生命之源。”还看着我把水喝了。
    他喜欢我?喜欢因为鄙视而不肯给他捐钱的我?
    我有些累,往床铺上一躺,准备睡一会儿。正迷迷糊糊要睡去时,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室友冬洁。冬洁近日傍了个大款,与他在校外同居了,很少回校。她这么一走,这两人宿舍顷刻成了单人的了,我是乐得清静。
    然而,我打开门却发现来者是王英华,我用手指理了理睡乱的发,请他坐下来,并给他倒了杯茶。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雪晶,我一定得请你吃顿饭。因为,那是我母亲的的遗愿。”他没有喝茶,也没有坐下,只是看着我。
    “你母亲的遗愿?”我很是费解。王英华的母亲我是见过的,那天在校门口,一个干瘦憔悴的妇人拉住我,要我把一个饭盒送到王英华那儿。
    “华儿功课重,吃得又不好。我做了点红烧排骨给他补补。”
    “你不想见他吗?”我从她脸上看出思念,不禁问道。
    “想,想,做梦都想。可,可我怕进去找他,我这样儿丢他的脸。”她不安地说着。
    “有什么丢脸的?儿不嫌母丑。是他说的?”我很忿忿。
    “不是不是,”她忙不迭地否认,“你们学校的保安也不让进……”
    “不要怕,阿姨,我带你进去,”我说着拉住她的手,迎着学校保安疑虑的目光,瞪着他们大声说,“我娘。”然后就昂首阔步地进去了。
    我把她带到王英华的宿舍,王英华正在和别人打牌,看到他娘来了,连声埋怨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不要来的吗?让我同学看着成什么样子?”
    “你娘来看你有什么错?”我直视王英华,“她好心给你带东西吃,你却羞于认娘。良心何在?”我说着甩袖出去了,觉得王英华真不是东西,他娘有这么个儿子真是不值!
    谢谢两位赞扬!
    与王英华的母亲就这么一面之缘,他母亲竟然还有关于我的遗愿?死者的愿望是应该得到尊重的,虽然我并不喜欢王英华,虽然请我吃生日宴的男生正排着队,但我还是把同我共进生日晚餐的荣幸留给了王英华。
    不想让他多破费,我坚持在学生食堂吃饭,点的也是很平常的三菜一汤,花了不到二十元钱。王英华苦笑着说:“雪晶,你实在是个不平常的女孩子,出身富贵,却能如此不慕虚华。真是太少见了!”
    我没有言语,一个美丽聪慧有个富翁爸爸的女孩向来是听惯了恭维话的,对那些话早就有了免疫力。接下来的事情我猜该是向我表明爱意吧,我已经想好了一千个拒绝的理由。
    果然,王英华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木制的匣子,把它递到我面前。匣子黑紫色,很古旧但很别致,打开一瞧,是一枚熠熠闪光的红宝石戒指,那式样尽管早过了时了,但从那黄金和宝石的色泽可看出,这戒指应该是很值钱的。
    “这是我曾祖母的陪嫁,留给了我母亲。母亲临终前叮嘱说,一定要把它送给你。不为什么,就因为你在别人面前骄傲而大声地叫过她娘!”
    我把盒子推还给王英华,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我叫了他母亲一声“娘”,他母亲就认为我是她铁板钉钉的媳妇吗?他王英华就认为有机可乘吗?
    “你不要误会,雪晶。我只是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愿而已。收下它吧,把它作为你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对你,我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太不现实。不过我很感激你,你给了我母亲一个极大的安慰,也给了我一个渺茫的希望。”
    我凝视着王英华,同窗六年多,我从没这样认真地看过他。能考上北医大八年制的博士班,无疑是顶儿尖儿的人物。客观地说,王英华相貌不错,身材虽然单薄了些,但还不至于风一吹就倒,最重要的是他的学业因着他的刻苦精神特别地出色。我以前因打工落下过一些功课,学习上的某些疑难一时找不到老师时,我时常会找王英华,他一点我就懂了。他的知识很全面很扎实,很让我敬佩,与他交流学习心得是很愉快很受益的。
    然而,当我得知他母亲为了供他上学,卖掉了家中的祖居,带着他不满十四岁的妹妹来北京打工时,我就觉得他太过分了!他来读大学时已经十八岁了,如此仪表堂堂如此学业优秀,他就不能打工养活自己?他心安理得地吸食着母亲和妹妹的血汗,太自私了!
    王英华快二十五岁了,而马上二十五岁的他,在母亲死后,靠二十岁的妹妹养活。据好事者说,他妹妹是一家娱乐场所的小姐,吃的是青春饭。由于比较开窍,现在收入颇为丰厚,所以王英华的生活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清苦了。
    “既然你母亲把这戒指送给了我,我就把它转赠给你妹妹。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应该留给你妹妹,而不应该交由一个外人。何况你知道,我并不喜欢首饰,尤其是戒指,戴着手指会不舒服的。”我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掩饰住我内心的鄙夷,我也不想和一个以母亲生命妹妹青春来铺就人生梦想的男子有某种牵扯不尽的联系,特别是经济上的。
    “我想,你母亲在天之灵会同意我这么做的。”我决然站了起来,觉得没有必要再与他浪费时间了。曾祖母、祖母、母亲历经三代相传的戒指,戴在我手指头上,那不就是摆明了说我就是他母亲的儿媳吗?我能收下吗?
    “等一等,雪晶,”他也站了起来,“我知道这枚戒指配不上你高贵的手指头,但是那是一个母亲的心愿,请你帮助我实现,好吗?”
    “还是留给你妹妹吧,她比我更有权利得到这枚戒指。”我不愿再多废话,因为我看到白琳过来了,我不想再因此引发一场无谓的争吵。
    十五:共同语言
    元旦过后,何蔓亲自到学校来找我。她从一辆红色的新款宝马下来,全身的名牌服饰,还很招摇地把那个印着“LV”的限量版皮包甩来甩去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给了她面子,随她到京城著名的“朵颐房”吃饭。
    朵颐房的菜式很精致,环境也是幽静闲适。何蔓打扮得很靓,一瞧就是精心上过妆的,三十四的人看上去最多二十七、八。当然她要比过青春逼人的我那是不可能的。
    “你在皱眉头?”何蔓优雅地笑着,“是不是这桌菜钱折合成钱给你,你才会展颜舒心?”
    看来她和父亲真是亲密无间!此人不能小觑!
    “是,我正是这么想的!”我毫不客气。
    “那好办。待会儿结账看看吃了多少钱,我把那钱再给你一份。满意了吧?”
    这个女人倒是挺灵活机动的,拿着父亲的钱来打点我!对这种无耻的女人我不屑于和她谈骨气。
    “我在此多谢了。”我的语气是冷淡的。
    “应该的,你救了我女儿,我还没谢过你呢!”何蔓笑靥如花。
    这事她是如何知晓的?
    “雪晶,我从来就不和女人交友,我讨厌和女人交往。但你实在是个特别的女人,我挺佩服你的。”
    她的语气怎么听也是虚情假意,我不客气地反驳说:“我还不是女人,是女孩,请尊重我些!”
    “对不起。”她呷了口酒说道,她要的是很名贵的法国红酒,波尔多地区产的。看来她对我的口味是有点了解的。十六岁之前,我过的完全是种贵族千金的生活。
    “二十二岁,还没做过女人,你头脑是不是受过禁欲主义的毒害?”何蔓不可思议地说,“雪晶,男人是使女人快乐的一种生物。你那么青春可人,聪慧过人,说真的,我还从没这样夸过一个女……女孩,雪晶,不要尽忙于读书,要学会享受生活和爱情。”
    何蔓似乎在推心置腹,我冷笑了一声:“我何尝不乐意享乐?可是享乐是要钱的。我的父亲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从我十六岁起就对我一毛不拔,我能如何呢?”
    “你父亲做的没错,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还该吊在父亲的手腕上么?她应该去寻找和适应新的生活。我十六岁时,父亲就死了,可我依然过得很舒服。女人应该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我鄙夷地想道,同时用锐利的眼睛盯住何蔓:“我相信,我父亲正是从你的切身经历中得到启发,从而把我放逐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上了。”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的思维相当的敏锐。”何蔓轻轻地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水晶杯子,那玫红色的液体晃荡着,“雪晶,你父亲一向深爱你,你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骄傲。他曾经和我打赌说,你能征服一切困难。我当时不以为然,我说,你能靠自己的力量读完大学我就服你!看来还是你父亲说的没错,你挺有出息的。”
    就这么一个轻描淡写的赌就决定了我的命运!而我还是父亲心爱的女儿,他引以为豪的女儿!可见何蔓这个女人多么的厉害!至于我那柔弱的母亲,她因为何蔓所受到的不公正更是让人难以置信了!父亲当初看上母亲,为着的,仅仅是她的美丽和青春。青春既过,美丽无存,自然情感就淡了。而何蔓呢,她的娇媚,她对男人的热情,当然就吸引我父亲了。
    何蔓的为人看来比母亲遗书上所描述的还要可恨!如若我不能置她于死地,我誓不为人!
    我品味着精美的菜肴,居然把之联想为何蔓的心、肺,吃得很是解气。人是需要一点阿Q精神的。
    “你是不是特恨我,因为我的坦白?”何蔓直言不讳地问。
    “有那么一点,至于强烈,那说不上。过分的愤怒对身体不利。你还没那么伟大,让我切齿痛恨,”我淡然说,这淡然中隐含着我刻骨的恨,“何蔓,我今天之所以与你共进晚餐,是想与你探讨一个关于自杀的问题。你几次三番和我父亲说你要自杀,怎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如果你对自杀的途径不熟悉,不妨请教我。”
    何蔓笑了,脸上的笑靥非常迷人:“我有必要自杀吗?有那么多爱我的男人。我一旦自杀了,他们怎么办?头一个犯难的便是你父亲,说不准他会为我殉情呢!”
    我气得要跳起来了,这么个轻佻的女人,父亲的精明上哪儿去了?何蔓等待着我发作,然而我的气却平复下去了,我要发作,得意的还不是她?
    “怪不得你喊了半天的狼来了,我却连一根狼毛都没看见。”我懒洋洋地讥讽道。
    “雪晶,驾驭男人是门高超的学问。要懂得他的心,要抓住他的心,要让他为你死,你才能算是成功。你或许是个杰出的医学家,哪天得诺贝尔奖也说不准。但是,如果这大千世界有一个男人为你沉迷而不可自拔,这是不可能的!”何蔓似乎得意的很,这个女人,在我面前,她惟一自信的只是她驾驭男人的成功。
    我决意刺刺她的心境,我把手腕伸到她面前:“看见了吧?这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为我买的,他对我的着迷程度你无法想象。没有我,他会去死。何蔓,你的断语下得太狂妄了!我是谁,你不知道么?我既然在社会上跌摸打爬了这么多年,讨男人的欢心,还用你教么?当然,一般的男人我是不屑与之交往的,要交往,必得富比陶朱,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何蔓那点文化程度,未必知道陶朱、潘安、子建是谁,但即使不知,以她的聪明还是猜得出来的。所以她的神情中有着深深的震惊,总算把她的气焰打下来了,我心中正得意,未料她马上恢复了常态:“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有不少共同语言了。如果你能来我公司,我们会合作得非常默契。”
    “我,一个出类拔萃的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为你打工?这不滑天下之大稽吗?想得美!”我高傲地说。
    何蔓神情莫测地笑了笑,随即问我是否能帮她找一个英文秘书。
    “没什么大事,只是充充门面,英文要好,如果会第二外语,德文日文法文什么的,那更好。不过要青年男性。你看一下你的朋友中有没有能胜任的?”
    这女人需要一个面首!秘书不过是托辞。我蓦地一心动,联想起叶星辉。他是清华的高材生,英文自是不必说,还会说德文,如果他肯屈尊做何蔓的秘书,他的相貌和才学必然会打动面前这个淫荡的女人,那我就不用费什么事了。这个机会倒是千载难逢的!
    “招聘男秘,还是登广告的好。这样选择面可以扩大些,而且这花不了几个钱的,”我当然不能直接举荐叶星辉,我是个思维缜密的女孩,“何蔓,我可以帮你写广告,也可以替你面试他们的外语水准。”
    “难得还能劳你大驾,”何蔓笑吟吟地说,“雪晶,如果你不去学医,而去接你父亲的班,你会比他干得更出色。”
    “那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们两个碰了碰杯,便把这事说定了。
    十六:昔日恋人
    广告我是照着叶星辉的条件量身定做的,我可不希望来面试的人太多,害我浪费太多宝贵时间。自然那录用条件十分苛刻,非北大、清华的毕业生不要,三十岁以上的不要,二十五岁以下的不要……
    但即使这样,因为优厚的薪水所诱,前来应聘的还真不少。我每天傍晚像走过场似的应付一下。应付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一个叫程盈灿的女孩。
    本来广告上写清楚要的是男性,所以当我拿到这份简历时着实愣了一会。这个毕业于北大西语系的女孩在自荐信中表现出的才气和勇气让我觉得有必要见此一面。不过促使我见她的真正原因,实在是她的名字让我认定她是星辉曾经的女友,那个因为他生病而无情离弃他的女友。在帮星辉整理东西时,我无意中翻到过她那封绝情的信。自然星辉从未和我谈起过她,我也很能理解她的绝情,而程盈灿这个名字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我一看到简历脑海中就仿佛电光雷火般的闪耀了一下。
    程盈灿衣着简朴,眉眼平平,但她身上却有着一种与何蔓相似的神韵。初次见她,我心中有了意料外的打算:她完全可以取代何蔓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毕竟她正当青春,学识过人,处事也利落,她会成为父亲的好帮手,而不是何蔓那种花瓶。而且以她的精明和强干,我感觉到她定会征服父亲。世界多么小,人生何其巧,这对昔日的恋人,今日都成了我棋盘上的棋子儿。
    我给程盈灿写了封举荐信,要她去上海面见我父亲。父亲在几天后打电话给我,称赞我慧眼识人,很会挑选人材为他所用。他还感慨地说我到底长大了,懂得关心他的公司发展。
    或许将来何蔓会和程盈灿争风吃醋也说不准呢!何蔓要失了宠,那事儿就更好办了!我心中暗暗得意。
    说服星辉去做何蔓的男秘,虽非三言两语,但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我先是在星辉面前长吁短叹,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我才道出原委。我说何蔓这女人,依仗父亲对她的感情,故意地给我出难题,要我给她找个可心的男秘,我为此烦不胜烦。
    星辉见我忧心,便自荐要去做何蔓的男秘。这正中我下怀。我先是不语,随后说那就试试吧。接着我把自己对何蔓的反感述说了一通,说得泪光滢滢,让星辉无限动情。当然我没有把自己的复仇计划说与他听,我只是嘱咐他说,在何蔓面前,我们不能是相识的,而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告诉她,你是个艾滋病患者。
    星辉一一答应了,他许久没有与社会打过交道了,有一个上班的机会,自然是合心意的,何况又是帮我的忙。何乐不为?
    何蔓对星辉果然挺满意,因为已经临近春节,她要星辉过了春节来上班。
    十七:三亚之行
    由于一步步地接近我预期的目的,我心中得意万分。加上口袋中又有了点钱,这个假期我懒得出去打工,甚至婉言拒绝了欧阳教授特意为我安排的在脑外科门诊值班的好机会。为了笼络住星辉的心,使计划更好地实施,我决定带星辉去三亚过春节。
    父亲在三亚的海滨有一套带泳池的别墅,是他几年前买下的,我从未去过。今年我决意享受一番逍遥的日子。我打了电话给父亲,他一口答应。我问他春节哪儿过,他说他去基督城。我想他一定会带上何蔓的。想到那个女人将在南半球尽享阳光和沙滩,尽享惬意和舒心,我加剧了心中的不平衡,更坚定了我要把这个害人精除掉的决心。
    来到三亚,我首先买了套高级且时尚性感的泳衣,那泳衣像三个小小的美丽花瓣,遮住了女性身体中最隐秘的三个部位,但女性柔美的身体曲线也被展示得淋漓尽致。当我笑意吟吟地向星辉展示我的泳衣时,他的脸居然红了。
    游泳是我最爱的运动,而我从小深受父亲影响,认为在大海里游泳,与风浪博击是人生最快意的事情。所以在别墅小憩片刻之后,我便拉着星辉来到海边。
    三亚的海水碧蓝碧蓝,黄昏的落霞金红金红。很久没有在大海中畅游了,当海水轻吻着我的肌肤时,我感受到那种已经远离我的惬意人生。只要除掉何蔓,我的人生会重新拥有父亲阳光般的爱。
    但我还没有在海里扑腾几下,就看到两个救生员扛着一人从海里走到岸边,后面还有个女孩似乎在哭。我的心猛然一紧:有人淹死了?我来不及多想,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使我赶紧游回岸边,然后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溺水者身旁。
    救生员正在做紧急抢救,他的动作很不规范。而溺水者的情形不是很乐观。我一把推开救生员,果断地说:“我来!”然后我按住溺水者的胸部,给他做心肺复苏运动。紧接着我又给他做人工呼吸。当救呼车到达时,溺水者已经转危为安,他那个哭哭啼啼守候在一旁的女友破啼为笑。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抹去脸上的汗水。周围的人们给了我一阵热烈的满含嘉奖的掌声。
    溺水者被医护人员抬上车时的一刹那,他睁开了眼睛,很感激地望了我一眼。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目光梦一般的幽深。我握了握他冰凉的手,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去,星辉止不住他的倾慕,对我说:“雪晶,你是个真正的天使。”
    我有些疲惫地往沙滩上一躺,笑着说:“这不算什么。”
    天色渐暗,游客一批批地撤退。白天热闹的海滩,顿时变得清寂和寥落。
    我歇够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现星辉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穿着泳衣的曼妙身姿确实是能让男生血脉贲张的。
    为打消他的非份之想,我从沙滩上一下子站起来:“夜泳很有意思呢!你游不游,星辉?”
    星辉却拉住我的手:“不要去游,太危险了。雪晶,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要这么胆小嘛。”我甩开他的手,向大海走去。刚才没能过瘾,现在过瘾也不错!人少可以使大海显得更为广阔!可是星辉从后面抱住了我。
    “雪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明天再来吧。”
    他的声音紧张地有点发抖,我开始觉得有点好笑,但细想他的忧心和紧张是出于好意和……爱?不知为何,我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我意识到他的双手正抱在我胸前,我忽的一下烧了脸,想叫他松手,可嘴张了张,没有说出声来。
    “对不起。”他突然间松了手,“回去吧。”
    我什么话也没说,顺从地和他并肩往回走。
    可是当晚,我失眠了。我隐隐感觉自己正一步步陷入自己挖好的陷阱。难道我真是在爱星辉吗?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后果!到那时,仇未报却身先死……不,我不能爱星辉!可是他必须爱我,听从我的一切安排。他的确在爱我,但如果他的爱中掺入了情欲的成分,我又该如何逃离呢?如果,他的爱没有一丝的情欲,那我又如何指望他帮我实现我的计划呢?我是不是该恰到好处地撩拨一下他的情欲呢?
    我想得脑袋都疼。黎明时分,睡意全无的我起身去厨房喝水。喝水之后,我来到泳池,把身上的睡袍一脱,跳进池中,想好好清醒一下,通过运动给自己带来好睡眠。游了一会,我有点发困,再看看天色已亮,便擦干身子,披上睡袍,重新去睡觉。
    这一觉睡得好长,也好香。醒来时我看见星辉坐在我床边。因为拉着厚厚的窗帘,室内光线很暗,我无法确定时间。星辉告诉我说是下午三点半。他说着想帮我拉开窗帘,我阻止了他。我莫名地喜欢起室内晦暗而模糊的色调。
    很奇怪地,我看到床边放着一捧插得很漂亮的玫瑰花,我的心蓦地一动。
    “你送我的?”我轻声问。
    我心中不忍,从床上坐起,轻声说:“不,星辉,你有权利爱,也有权利被爱。我……我爱你!”
    我从床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他愣了一下,他的眼睛突然闪耀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熠熠的光彩。我穿了一件半透明的吊带的睡袍,青春的肌体带着无比巨大的诱惑力在淡淡的光线中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地显露着无以伦比的美感。
    星辉的手不由自主地地抚到我的肩上,他似乎想拉掉那两根吊带,但他的喉间却迸出了个痛楚的“不”字,一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呆立在那儿,心头袭上隐隐的痛感。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非常的饿,才想起今天一天都未进过食。
    我换了衣服,走到厨房,看到有一大桌好吃的东西在等我。勿容置疑,那是星辉做的。我叫了他几声,他没应,我耐不住饿,便先吃起来。菜明显地凉了,仿佛是中午时分做的。但我顾不上这些,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等吃完后,我来到星辉房间,却发现他正趴在床上痛哭,不时地用双手捶打自己的脑袋。我走到床边,抚着他的头发,小心地问:
    “星辉,怎么了?”
    他止住了哭泣,默默地抬手擦干了眼泪。
    “没有什么,我只是郁闷:为什么我在得了这种病之后才遇见你?”
    我在床边坐下来,把他的头抱在怀中,我也好想流泪,但我忍住了。
    “雪晶,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沉默了很久,星辉突然说道。
    “你说。”
    他鼓足勇气,轻声说:“你能,你能在我旁边睡一个晚上吗?”
    我愕然,但还未等我答话,他又急急地说:“我绝不动你身上一根汗毛,我只是想枕着你的气息好好睡一觉。”
    如果他不是艾滋病患者,我是愿意把身体交予他并与他共筑快乐的,但现在的情形是让我后怕的:我能以自己的生命与他的自制力打赌么?我输不起!何况我们都是青春激情的年纪,能自控住吗?
    “雪晶,对不起,当我没说,好吗?”他说。
    我突然感觉腹部有些酸胀,下体有热热的东西流出来,我意识到心神的焦虑和身体的疲累使得我的例假提前到来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有了主意,同时感觉到了安全。
    “不,星辉,我乐意。因为我爱你,我也相信你。”我抚着他的脸,用一种深情的语调说道,我相信能把握住他,也能把握住自己。
    那天夜里,我们并排躺在一张床上。星辉说:“我很幸福。”
    我把他的手臂拉过来枕在颈下,说:“我也很幸福。”
    这个夜晚很平安,星辉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我起先有点紧张,肌肉也有些发紧,但我的紧张很快消融在他澄澈无邪的眼神中了。他的幸福如此单纯,只是和一个他所心仪的女孩子没有任何情节地过一个夜晚。
    我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顾旷等追求我的男孩们,他们亦从来没对我有过非分之举,但他们的不安分,是在我眼神的震摄之下。要是我像这样乖乖地躺在他们身边,他们能自控得了吗?星辉纯净的眼神令我惭愧,也令我安宁。我很快睡着了,睡得很放松,连梦也是清甜无忧的。
    兴许是白天睡多了,兴许是例假的缘故,兴许是床边那盏幽暗的小灯,夜半时分,我突然间醒过来了。我起床上了趟卫生间,尔后回到床上。我注意到星辉似乎被我刚才的行动扰醒,他尽管闭着双目,但他的呼吸告诉我他同样醒着。
    我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决定加深他的感动。我装作不知道他醒着,轻轻地无限深情地在他额上和脸颊上印了几个吻。
    “唉,星辉,”我轻轻地自语,“你可晓得,我是多么地爱你,多么地为你伤心。我多么希望你快乐,开心。只要你幸福,我是愿意献出我自己的,即使被染上病也在所不惜。”
    他无法控制自己,泪水从脸颊上流下。
    我暗作吃惊地说:“你醒着吗,星辉?”
    星辉睁开眼睛,眼神里有我希望的那种深刻的感动,我垂下眼帘,把手伸进他的睡衣里,摸到他赤裸的胸,感受他心脏跳动的韵律。
    “星辉,把你的心给我,完完全全给我一个人,好吗?”我柔声说,那声音充满了女孩因为爱情所激发的霸道。
    “只要它在跳动,它就是你的。”星辉的声音满是深情,我的心不由一颤,但随即是喜悦:我相信自己彻底地征服了他的心灵,何蔓的死期肯定为时不远了。
    但不知为何,我隐隐有些失望。记得一本书上说:如果青春的男女睡在同一张床上,男人如果不碰女人,要么那男人有毛病,要么那女人缺乏魅力。
    当然,星辉并不是那方面的毛病,我也不是缺乏魅力的女人。然而,男人爱女人的方式并非只有做爱吧?他可以爱抚我的身体,我或许并不会拒绝吧?因为我对他其实还是很有好感的,可是……他还是别碰我的好。
    我在迷迷糊糊中又睡过去了。
    清早睁开眼睛,星辉并不在我身边,房间里空空如也。我下了床,走出房间,叫了他两声,却没有人回应。他上哪儿去了呢?
    我又在别墅里里外外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他的影儿。我很纳闷,忽然发现昨天我房间里的那捧玫瑰花,跑到客厅的茶几上了。而那花篮儿下方压着一张纸。我急不可待地拿出来,果然是星辉留给我的条:
    雪晶:
    请原谅我这样不辞而别。你是那样一个清纯如雪的美丽女孩,拥有如此美好真诚的可贵心灵,你给了我永生难忘的幸福之夜,我简直无法描述我的感激。雪晶,我非常爱你,我只能把心给你,但我不能要求你的心。理智告诉我,我没有权利拥有你,没有权利给你幸福。
    星辉
    短短的几行字,让我沉思了许久。我情愿放弃自己复仇的计划,假如星辉有权利拥有我的话。但人生没有假如。因为我明白星辉的情感是真诚的,纸条上有打湿的痕迹,那一定是他的泪,他的痛苦,他的无奈。
    星辉也许是担心他的理智无法控制住他的情感,从而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所以才选择了离开。他的离开是明智的,但是却把孤独和惆怅留给我独自品味。我并不愿一人孤零零地在这空落落的别墅中,那还不如去医院值班呢!
    我决心明天买机票回北京,我没有心情在这儿多待了。
    下午,无聊的我拿了本书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那本书正是被李志恒破坏过的《血字的研究》。不知为何,冥冥之中的感应,使我在北京图书馆决然把那书借回了家,后来又对管理员说丢了此书,付了赔款,真正拥有了那本书。而且这次去三亚,又把它打进了行李。
    不知那个亡命天涯的李志恒如今怎样了?
    正这么想着,有人来拜访。我认出那个清俊不俗的青年就是前日我给他做过人工呼吸的那个溺水者。
    “嗨,你好了?”我高兴地说。
    “嗯。昨天我就到府上来道谢了。怎么?你男朋友没和你提起?” 他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熟人,没有一丝拘谨。
    “他是我表哥。”我也不知为何居然要扯这么个谎来澄清和星辉的关系。
    他笑了笑,跟着我走进客厅。把手中的一篮水果放在茶几上。
    “这是犒劳你这个救命恩人的。尝尝吧。”他往沙发上一坐,不意看到那本书,便笑着说,“你喜欢侦探小说?”
    我点点头。这个青年人是上苍对我好心肠的一种补偿吧?很显然他是能帮我打发掉无聊时光的。
    “是从北京图书馆借的?”他看着书上的印章。
    “是的。不过它现在属于我了。我对这本书很感兴趣,因为它本身蕴含了一个特别的故事。”我突然间想把李志恒的故事说与他听,但细想不如用这本书来考考他的智商吧!
    “这本书中的字怎么被挖掉了不少?是谁故意破坏公物?”他翻着这书,“这书一定有故事,借我看看。”
    “行。”我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面前的这个青年,给我一见如故的亲切之感,这是我二十二岁生命中从没有过的。
    今天是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逝世四百周年的纪念日。凑巧是农历三月初十,是我奶奶诞辰九十二周年纪念日。奶奶是个善良大方勤劳的人,她对我的爱无人可及!
    然后我们两人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瞎谈了一阵,我的思路异常活跃,而他的思路异常开阔,谈起来投和得很。
    “一道去海边游泳,如何?”他向我建议。
    “哦,我今天不能下水。”我遗憾地摇着头。
    他理解地点了下头,随后问:“你表哥呢?这么半天也没见?”
    “他回北京了。”话一出口,我有点后悔。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陌生人,我能如此毫无防范地跟他说星辉不在,只我一人呢?万一……不过想来也不会,他看起来绝不像是对我有潜在危险的人。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怎么找上这儿来的?这一定得问个清楚。
    “凌难。意思是凌驾于一切困难之上。你可以叫我阿难。”
    凌难?阿难?这个名字绝对是有素养的父母才能想出来的,或许他的父母精通佛教?但是提起父母,凌难脸上笼上一层阴影,他说他父母都死了。
    “我们到海边去散步吧。”他似乎不想提起他的家人,拉着我走出别墅。那时已是黄昏,凉风习习,海浪阵阵,彩霞满天。
    拉着凌难的手,漫步在沙滩,我含笑问他:“你真的还敢下海游泳?”
    “为什么不呢?我一向游得很棒,只是前天抽了筋,才差点……幸好遇上了你,救了我一命。雪晶,我的生命从前天开始就是你的,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凌难很认真地说道。奇怪,他竟知道我的名字?
    “我连救命恩人的情况都打探不到,你也太小瞧我了。”他拍拍我的手背。
    我这时想起那个跟在他后面哭哭啼啼的女孩:“幸好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否则你女友的芳心不知要碎成何种状况呢!”
    “你误会了,她是我表妹。”
    见我狐疑地瞪着他,他很是调侃地说:“难道只许你有表哥,不许我有表妹么?”
    我乐了,当胸捶了他一下。也就在这当儿,我决定明天不回北京了,我想在三亚好好待着,过完了整个寒假再说。
    星辉的离开,我心里颇感失落,而凌难的出现,让我十分意外和惊喜。
    晚上,我们一同吃了顿海鲜。凌难送我回去时,我邀请他住进我的别墅,他没有推辞,就在星辉的房间歇下了。和凌难短短几小时的相处,我就确定,这个青年即使不能改变我的生命,也会是一个难得的知己。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凌难在我的别墅中住了三个晚上,而那三个白昼我们都消磨在沙滩上。以往我对待男孩子的矜持与骄傲,在凌难面前再找不着踪影。凌难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在未经我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很快发现了《血字的研究》这本书的秘密。他说,关某应该就是李志恒心目中完美的梅姐,血气方刚的他兴许是无法容忍梅姐被一个糟老头子玩弄,所以就杀死了他。可是李志恒为什么要把梅姐打昏呢?他下得了这个手吗?
    “或许他是因为爱梅姐,不忍心她被牵连,才下此手。”我推测道。
    凌难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们换一种思路:兴许梅姐厌倦了佟某,但又依赖于他的金钱。于是她和李志恒合力把佟某杀死,然后让李志恒击昏她,在案发三天后她醒来时才报案,这样既洗清了自己,又给李志恒赢得了宝贵的出逃时间。”
    “有道理!看来梅姐这人真不能小瞧,很有心计呢!”我表示赞同,“不过我真是为李志恒惋惜: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负着血案亡命天涯,也许永远见不到他心爱的梅姐了。真不知那个梅姐是不是还想着他?”
    “你同情李志恒?”凌难侧过头望着我。
    “是的,他付出的代价太高了。”我由人及己,我将来置何蔓于死地,可是比他高明多了。“杀人不见血”这个词倒是很可以用到我身上。
    “雪晶,我们再换一种思路。李志恒与梅姐幽会那天是他二十一岁的生日,而据佟某的朋友回忆,佟某当天一早就接到陌生男子的电话密告,所以他从洛阳飞赴北京前来捉奸。佟某的突然出现使得李志恒乱了方寸,他被他压在身下痛打,并掐住咽喉,被迫自卫的李志恒拿起床头的水果刀刺进佟某身体。但是人会那么轻易地死去么?床头放一把水果刀,似乎是有悖常理的。而梅姐当时在干什么……我不想多去推究,但这个案子是很蹊跷的。事实是,这桩血案最后的受益人是梅姐,佟某死了,她可以不再屈辱地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而那套300平米的豪华住宅是以她的名义买下的。”
    我下意识地把凌难的左臂拉过来细细看了一番。
    “是不是很失望?上面没有梅花的刺青。”凌难敏锐的眼睛中闪烁着微笑。
    “奇怪啊,你不是李志恒,怎么对事件这么清楚?我难以置信你没有身临其境。”我开玩笑地在他手腕上用手指尖描画着梅花。
    “我是个喜欢看侦探小说的人,喜欢对案情作各种猜测和分析。不过我实在不够专业,所以这个案子肯定不是我说的那些情况,或许更复杂,或许很简单。”凌难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谢谢你,雪晶,让我做了一次极为有益的脑筋体操。”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由衷地说道。他能从网上那些有限的消息中快速提炼出如此多的思维,超越了我的预感。我乐意和聪明的人在一起,这样会更长见识,更快提高自己。
    “中国的女孩,生在冬天的,父母都喜欢替她们取名为梅。叫梅的女孩真是不少呢!连毛 都给他外孙女取名叫东梅。”他望着大海若有所思。
    “那也未必。我就生在冬天,我的名字中就没有梅字。”我反驳道。
    “所以你与众不同啊!”凌难说着用手臂揽紧了我,出其不意地在我额上吻了一下,“你令我心动,雪晶。”
    十八:世外桃源
    凌难看着我的目光是炽热而多情的,令我的脸颊发烫,而心跳仿佛在打鼓。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叫唤道:“夏雪晶,这就是爱情,不要拒绝,要接受!”
    我闭上了眼睛,凌难的唇轻柔地覆在我的唇上,我感觉一股微火像许多烧红的针似的跑遍我的全身。我生命中真正的爱情终于来临了。
    激吻过后,我们牵着手儿,沿着沙滩慢慢往回走。
    “明天是大年夜了,到我那儿过年去,好不好?”凌难问我。
    凌难向我描述起他的果园,他的农场,他的房子,说得绘声绘色的,由不得我不答应。而一直窝在一个地方我也不乐意,我很高兴有机会去看看他生活的环境,他拥有的世外仙源。
    凌难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到那儿之后的快乐前景,我的目光却被一对躺在沙滩上调情的男女勾住了。尽管调情的男女不少,但那对老头少女却是惹人注目的:老头五十来岁,神采弈弈,学者风范;少女青春正盛,美艳如花。如今世风日下,这种事情我早已是见怪不怪。我的目光之所以无法离开他们,只是因为那个老头是我敬重的欧阳教授!
    真没有想到欧阳教授竟也如此道貌岸然!我一向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幸好他没看见我,否则是很尴尬的。我可不愿意为此破坏自己的好心情,所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拉着凌难快步走开了。
    凌难的住所是一幢两层小楼,装饰简洁却不失大气。在到达之前,凌难嘱咐别人买了不少菜的原料,所以一到那儿他就忙活开了。而我素来对厨房不感兴趣,又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跑到他楼上的书房中找书看。
    他的书房中有一整排书是什么《犯罪心理学》、《刑侦学》、《法医学》、《犯罪情报学》,《预审学》,《侦察讯问学》,《侦察措施》,《侦察心理应用技术》,《物证分析》,《犯罪现场堪察》,《刑事证据学》等,这引发我很大兴趣:他居然喜欢看那些书!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如同你爱好医学一样,你学医是一种兴趣,是一种理想,并没有特别的事件刺激了你使你非要学医不可。你认为我是杀了人或是决心要调查什么才去读那些书的吗?”
    凌难回答说,他正在切一个木瓜,准备做木瓜炒肉片,而锅里正煮着什么东西,香喷喷的,还似乎有一种椰子的味道。
    “是椰子褒竹丝鸡。看看,是不是黑白分明?”他揭开锅盖让我看了看,随后笑着说,“是不是馋虫下来了?”
    “阿难,你真是能干!”我给了他一个奖励的香吻。
    “太阳底下无新事,取悦心上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做一顿令她难忘的饭。”凌难笑嘻嘻地说道。
    他的手脚十分地利索,很快地,木瓜肉片,龙井虾仁,芥菜鳕鱼,西芹百合,青菜蘑菇,姜汁莲藕和那道椰子褒竹丝鸡都上了桌。然后他开了一瓶法国红酒,倒在两个晶莹剔透的杯中。
    “雪晶,为我们的相识,为我们的爱情,为羊年大吉,干!”
    我同他碰了下杯,一气儿把酒喝干了。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我就没有拥有过一个称心如意的新年。回望那几个逝去的新年,我不是在饭店打工,就是在照顾空巢老人。而直至今年,我才有资格以实习医生的身份在医院值班,但我幸好没去,否则将错过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选择和最难忘的夜晚。
    当春节晚会开始时,我的手机响了。那是父亲的声音,那来自遥远南半球的祝福:“雪晶,新年快乐!你和谁在一道呢?”
    “爸爸,新年快乐!”我含笑看了凌难一眼,“我在白水岭附近的一个农场上,同我新结识的一个朋友在一起。他叫凌难。”
    凌难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不明白我为何这样详细地把情况汇报了一遍。我是个防范心很强的人,尽管与凌难有着相见恨晚之意,但潜意识告诉我人心难测,我必须把我的行踪至少告诉一个人,毕竟我认识他,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
    “凌难?白水岭?”父亲在电话中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雪晶,把电话给他,让我和他说两句。”
    我有些纳闷,父亲从来不干涉我的事情,他要对凌难说什么呢?
    “是的,夏叔叔,雪晶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我很高兴能认识她,我会照顾好她的。好的,新年快乐,夏叔叔,再见!”
    “你认识我父亲?”
    “对。他在去年秋天找过我,想把我的一块地买下来,建一个旅游度假村。我拒绝了,我不希望这个地方变得喧嚣。雪晶,你父亲非常爱你,你真是幸福!”
    我苦笑了一下,我没有理由怀疑父亲的爱,但是我总觉得他爱的方式是我无法接受的。在过去的六年半间,我完全可以专心于自己醉心的学业,可是我却不能,只为父亲那不近人情的要我在社会历练的想法!
    “你要理解你父亲的苦心,社会是最好的大学。我相信你性格中的冷静、理性、坚强都是得益于社会大学。”
    凌难说我的父亲是个很有胆识和魄力的男子,所以他能拥有蒸蒸日上的事业,拥有优秀的女儿。他说我的母亲也一定是个幸福的女人。
    “她去世了。”我平静地说道,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母亲是自杀的,由于情感的幻灭。
    “对不起。”他抱紧了我,似乎读懂了我眼神中的心痛。沉默了一会,他指着电视中很搞笑的小品对我说,“看哪,赵本山这家伙,去年卖拐,今年卖自行车了!”
    我有六年没看春节联欢会了,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平淡无奇新意甚少。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凌难引燃了一个焰火。那璀灿缤纷的光焰在夜空中绮丽地绽放时,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灿烂地绽放。凌难,应该就是父亲曾经盛赞过的人中俊杰吧?
    大年初一起来后,我发现手机上有星辉等人发的祝福新年的短信。这几天来我脑海中满是凌难的影子,倒是把星辉忘得一干二净了。星辉的短信是零点发过来的,我当时只顾了看焰火,根本就没注意到。
    我给星辉回复了一条短信,其他的人,诸如王英华什么的,我理都没理。尔后,我与凌难一道去他的果园参观。那片果园很大,种有芒果、香蕉、苹果、西瓜、杏、李、桃、梨等各类水果。有的在开花,有的在结果。凌难对各式品种都很熟悉,他说三亚是个好地方,适宜种水果。他摘了一个芒果给我尝,那味道真是绝佳。
    “你亲手栽培的?”我边吃边问。
    “当然。雪晶,知道么?我曾经是梦想成为中国的米丘林的。”他说。
    “那为什么不朝这个方向努力呢?”我奇怪道。
    凌难的脸色黯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正常:“这不是正在努力吗?”
    他说着,用手指着果园,开始同我谈起兴建这片果园、种植果树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我曾经还异想天开,要把芒果与菠萝合并成一种别致的水果,叫芒萝……”
    尽管他说得有声有色,但我却异常清醒地意识到,他那个米丘林的梦想已经遥不可及了。
    走到果园最外围的椰林,凌难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雪晶,你爸看中的就是这片椰林。他想把它砍了造房子。”
    椰树高大笔直,占地非常之广。我突然觉得凌难年纪轻轻的,拥有如此之多的土地实难罕见。是因为他非凡的才能和眼光,还是运用了某种不法手段获取的?凌难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或许有着很深的背景。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历程中,某些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为我所知。
    “造房子肯定是暴利。”我微笑着说,同时把内心的猜测隐藏起来。
    “当然。不过我喜欢椰林,喜欢果园。我更喜欢清静,我不喜欢那些蝗虫一般的旅游者破坏我的家园,破坏我和谐快乐的心情。”
    对一个财富的拥有者来说,心情是最重要的。
    椰林深处,有一间茅草搭建的简易小屋,我好奇地走进去,发现里面的摆设除了一张简单的大床之外再无他物。凌难跟我说,黎族的少女长到十六岁,就要离开父母,单独住在茅草屋中,等待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这时附近未曾婚配对她有意的小伙子都可以跑来和她聊天,假若姑娘喜欢他,就会留他宿夜。一夜过后两人若情投意合,小伙子就会送来槟榔,正式向女方提亲。
    “这是哪个姑娘的闺房呢?这么洁净无尘的。”我摸了摸雪白崭新的床单,很想瞧瞧闺房的主人。
    “这是我为我心中的姑娘特意建的,”凌难答道,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想和她一起安静地在椰风海浪声中度过我们的新婚之夜。雪晶,你认为如何?满意吗?”
    “这你得问她啊,我怎么知道?”我故意别过脸去,掩饰住心中的狂喜,不去看他。傻子都知道他说的姑娘一定非我莫属。以我如此聪明的心性,怎会不了然呢?但事实上,我倒还是喜欢他小楼内给我布置的那张床,那床上垂着粉红的纱帐,挂着鲜红的小小灯笼和造型古雅的风铃。
    我们离开小屋,穿出椰林,往外走。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沙滩和大海。这边属于没有开发的处女地,没有人的踪影,显得荒凉而清寂。但这边的大海和沙滩,并不亚于我别墅那边。我很佩服父亲的眼光和远见。
    “你今天可以下水游泳吗?”凌难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但想起自己并没有带泳衣,因为我压根没想到会来到海边。
    “除了我们俩,没有任何人,”凌难温柔地拥住了我,停了停说,“你可以裸泳,我向毛 保证:绝不偷看你。”
    “我不相信,除非……”我从他怀里扎挣出来,解开他的衬衣扣子,把他的衬衣脱了下来,折成一根平整的带子,把它蒙在凌难眼睛上。
    凌难笑了,他转过身,背对大海:“这样你更放心了吧?”
    “当然。”他衬衣里面没穿什么,光裸的上身被黄昏的落霞镀上一层光亮的色彩,看起来那么强健诱人。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
    “这是你能摸的吗?”他佯怒地拉开我的手,大声说,“快游泳去吧,丫头!”
    那声“丫头”听起来无比亲切,而蔚蓝的海也以快乐的涛声向我呼唤。我便脱光了衣服,冲下了大海。
    裸泳确实是很放松很惬意的,但把凌难一人独自放在沙滩上,我担心他会因为太沉闷而扯掉了眼睛上的蒙布,再起一个坏心眼儿,把我的衣服藏起来,到那时,我可怎么办呢?
    于是我只游了十分钟左右就上了岸,看到他仍然背向大海坐在沙滩上未曾动过。我从随身带的包中找出一条毛巾,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然后我解开了他眼睛上的蒙布。
    “你非常君子。”我夸奖他道。
    “可我到底不是柳下惠,心里一直很痒,想着……”凌难坏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他舒展了一下腿脚说,“是不是该我去游泳了?”
    “去吧,不过你要小心,别游太远,小心腿抽筋。”我记起他那次溺水之事心有余悸。
    “我不会每次都那么倒霉的。放一千个心好了,”他按住我肩膀,盯着我再次坏笑,“雪晶,你是不是也把眼睛蒙上?我能不能照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我愣了一下,由着他把我的衬衣解开、脱下,蒙在眼睛上而没加任何阻止。反正里面穿了内衣,就当是穿泳衣吧,我的泳衣不见得比内衣保守。
    凌难吻了吻我的脸颊,说:“丫头,我去了。你可要做君子啊!”
    他这一去久久不来,我有些心慌,把眼睛上的蒙布一把扯掉,却看到他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笑。
    “好啊,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哎,你到底有没有去游泳啊?是不是一直在这儿盯着我看?”我怀疑地望着他。
    “我的脚刚着水,就碰上了海龙王。他老人家告诉我:别晾着雪晶,快去陪她。小心我把你抓到我的水晶宫去!我一害怕就赶紧上岸了,本想跟你说话,但你伫立等待的形象特别好看,我一时看呆了嘛!好了好了,雪晶,我向你陪罪还不成吗?”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递给我,我则从裙子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刀,递给他,要他削好皮再给我吃。
    “那不是水果刀。”他一边削皮,一边研究着这刀。
    “是手术刀。非常之锋利,不要说削皮,就是削你的鼻子都不在话下。”
    “你出门还带手术刀,准备随时救死扶伤?”
    “一把手术刀哪能救死扶伤?我是为了防身。听说海南这地方很乱。”
    “有我在,你完全不用怕的。我还保护不了你?雪晶,你小看我了。”
    凌难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用刀切了一大块给他。
    “阿难,刚才我游泳时,也遇到海龙王了。他对我说,凌难这小子没安好心,你要提防着点。”我一本正经地说。
    “好哇,你挺会编派的啊!丫头,看我不治你!”凌难说着就来挠我的胳肢窝,我赶紧扔了苹果逃,他几步就追上我,从后面把我抓住。
    @piaopiao2007 2016-04-16 14:32:18
    今天是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逝世四百周年的纪念日。凑巧是农历三月初十,是我奶奶诞辰九十二周年纪念日。奶奶是个善良大方勤劳的人,她对我的爱无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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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了,是4月23日
    我把身子向后一仰,光裸的背紧贴着他光裸的胸,很熨贴很舒服的感觉。而他的手从我腋下蚕食到前胸。
    “干什么呢,你?”我的语气分不出是怒是喜,是惊是慌。
    “我在找我远古时丢失的那根肋骨。”他轻柔地说。
    “肋骨在下边。”我提醒道,心里慌慌的,想掰开他的手,却发现无能为力。他的手劲儿好大。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肋骨。雪晶。是我的……”
    他温情地呢喃着,双手依然在原地忙活,那么霸道又是那么柔情。
    我感觉一阵强劲的旋风刮过我的心灵:蓝天、大海、沙滩、椰林,那诗意的风景,是为我们的激情陪衬的吗?我只觉身子很软,思维也乱,直想往他身上栽。
    凌难俯身抱起了我,走向椰林深处的那间小屋。夜已擦黑,小屋中只有疏淡的星光透进来。当他温柔地把我放在床上,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时,我一下子从迷乱中惊醒过来。
    “不行,不行,凌难,不可以!”我推开了他。
    “为什么?”他不解。刚才神醉心驰的我柔顺的很,现在突然间坚决起来了。
    “这儿太暗了,我看不清你。”我说。
    “你需要看清我吗?”他摸不着头脑。
    我当然需要看清他,看清他的身体。他的生殖器是否健康清洁,包皮是否长开,有没有得过性病?这些我都需要清楚。诚然,我亦爱他,我也不想拒绝身体的欢乐,但是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欢乐而留下痛苦。
    “不要有任何顾虑,我的身体非常健康,而我的灵魂也十分清洁。”
    他的语气是诚挚的,然而盲目信任从来就不是我的个性,感情是永远无法代替理性的。更何况我认识他还不足一星期。
    “告诉我,阿难,你在过去的岁月中和多少女子上过床?”我尽量让语气温情脉脉。
    凌难沉默了一会儿,说:“只有一个。多年前,当我比你现在还年轻时,她引诱了我,也毁灭了我对美好情感和善良人性的渴望。雪晶,如果不是遇到你,兴许我会准备孤独一生。”
    我无法相信凌难这般一表人材且又不乏财富的青年男子只和一名女子有过关系,或许这是个很会花言巧语的男子,他这么说,只是为讨我欢心。但他的眼神是真诚的,凝重的。
    “我就这么令你喜欢?”我问道。
    “你是上天给我的补偿。雪晶,你的救命之情,你的与众不同,都很震憾我。你有钱,你不会为了钱来引诱我。你与我素不相识,可是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我做人工呼吸。你有一颗高贵的心,这比你的美丽你的才学更难能可贵。”
    “救你是我的职责,这是做人的最起码道德,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我回答道,“阿难,那个女人引诱你,也是因为你有钱吗?”
    “不,那个时候我一无所有,她可以算是我恩人,”凌难轻轻地叹了口气,“雪晶,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情了。睡吧。”
    他说着翻过身去,不再理我了。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我其实并不想对凌难的过去考察,他过去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是他的身体。当我准备把自己的身体交与他时,我必须对自己的健康负责。我可不想得什么阴道炎、滴虫病什么的,更不想得淋病、梅毒,或是艾滋病!
    艾滋病?我再次想起了星辉,不知远在北京的他是否会想到我会躺在一个陌生的青年身边,听着椰风海浪,憧憬着男欢女爱的美妙场景。命运把我带到星辉身边,却不能让我爱他,拥有他,而命运把凌难带到我身边,我必须要错过吗?
    顶
    我很晚才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凌难在椰林中甩着胳膊和腿。这是个明媚清新的早晨: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泛起了小小的白浪,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撒在草茎和树叶上,银子似的闪闪发光,鸟儿的欢歌悦耳动听。
    “早上好。雪晶,睡得好吗?”他没事人一般地向我打着招呼。
    我们那天没有去海边,只是坐在小屋的床上聊天。凌难说,他能理解我的防范之心,不过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说着竟取出了一份体检报告。
    “我每年生日都会到三亚市中心医院做一次全面的体检。这是最近的。”他这样跟我说。
    体检报告的日期是2002年的11月20日,所有的项目都显示凌难不仅是个健康的男子,而且健康程度是优等。
    “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他问道。
    我把体检报告搁在一边,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热吻。他马上回应我,给了我一个深情的长吻。
    不过,下午,我仍然很认真地查验了一番他的身体。也许,这样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一个女孩面前,让她用一种医生的职业的眼光查验,他还是第一次,所以凌难竟然有点扭泥。
    “你的眼光那么冰冷,根本就是在看解剖台上的尸体。雪晶,你能热情些吗?我是你的情郎。”凌难有些不满意。
    我笑了笑,心里想的是:我真要把自己的纯洁交付给这个认识才七天的青年么?是草率还是激情?是欲望还是爱情?能终成正果吗?
    但不管怎样,那天夜里,二十二岁的我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质的蜕变。凌难震惊和感动于我的纯洁,他说我比他想象的还要完美,因为我,他青春生命中所有的期待和所有的磨难都是值得的。
    而对于我来说,快乐是那样的简单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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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9 17:15:48  更:2021-08-19 17:3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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