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在我心里，痴情应该是这样一种状态：就是说，你觉得在你的生活中，除了他或者她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异性存在了；你的快乐系于他或者她之身；你的痛苦因他或者她而起；你做错了事，祈求原谅，也会在内心深处，不停地向他或者她祈求；你所有的时间，都是用来等待他或者她的消息，甚至于你的生命，你都认为是为了他或者她而存在；当然，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跟他或者她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只是想象中的联系，也会让你觉得自己为了爱情付出，并感到无比欣慰；你觉得你会为他或者她做所有的事情，会疯狂，会为了爱情走天涯；而且，你所有的怀旧情绪、所有的对月伤心对花落泪的多愁善感、所有的优柔寡断、所有的沉思默想……总之，所有让你感性的东西，让你沉溺于心灵享受的精神因子，都会匍匐在他或者她面前，你的眼里只有温柔与驯服，就像忠诚而深情款款的奴仆一样。
对于林羽翯而言，我就是这样的奴仆。
短信发出去后，期待回复，便成为我心神不宁的中心。有好一阵子，我神情严峻，屏息静气，双手痉挛地握着手机，目光盯紧屏幕。起初在我内心深处，既渴望收到回复，又害怕收到回复，尤其害怕的是，自己的行为被看成自作多情；发出的短信被当作骚扰信息；而我一颗火热的心，一个初恋少年经过长时间挣扎后、鼓起勇气的深情之举，则被想象成路人献的小小殷勤，直接被林羽翯无视掉。
然而，对于收到回复的“渴望”，仍旧穿过“害怕”收到回复的浓密云层，就像瓢泼的大雨一样，在我心头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我期待的回复仍未收到，焦虑的情绪宛如湿蒙蒙的水气，慢慢在雨中弥漫开来。我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里尔克诗中所写的豹子，被关在铁栏杆后面，乱动起来，在狭小的圈牢里不住地走来走去。我张开双臂，仰起脸，吼叫着望向苍茫夜空，让渴望的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我的眉毛、我的鼻尖、我的脸颊、我的嘴角倾泻下来，淋湿我的衣服，又流进万千密集的毛孔，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可是，我身边就没有能够遮风挡雨的东西么？我能想象到的和我所经历过的；我关于情窦初开的朦胧感觉；我对两性生理和心理上的差异保有的模模糊糊的好奇；以及对这一切所产生的困惑不安和隐隐怀疑；我记忆中邻村的小翠、织女的春梦、孟姜女的美艳、表哥和表嫂的亲密行为、还有站街女、马尾辫、以及小史的多情撩拨……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被狂风暴雨打落一地的叶子，潮湿、枯黄、残缺不全、污痕累累，有的甚至紧贴在我落空的期冀、破灭的梦想、逝去的青春等等的缝隙里，经风一吹，发出呜呜的长啸。
然而所有这一切，非但不能替我挡风避雨，反倒助长我的忧郁、蔓生我的萎靡和癫狂。于是焦虑四处弥漫，心头也就越发灰暗，瞅着一切都不顺眼起来。甚至于自己身处的尘世，我都认为虚妄无比，不值得留恋。可是“雨”一直在下，浇彻我全身，我孤孤零零，求助无门，感觉头脑昏沉，透骨生寒，浑身虚弱无力。毫无疑问，此刻我内心积聚的无边情思、幻想扬起的绚丽羽毛、以及梦境中婀娜的身影、对我而言，都加重了渴望，助长了“雨势”，都比不上手机“叮咚”一响，林羽翯的短信回复过来时，让我感受到梦里都无法企及的实实在在的激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