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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全景式长篇小说《皇明》之《孝陵风雨》[第1页]

作者:湖南彭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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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头说几句。
    这是一部尽量靠近史实的书,不是纯虚构类,更不是架空臆想类。
    小说的细节自然离不开合理虚构,因为正史没有记录我们想知道的更多细节,只能用合理的想像来填补空缺的历史,这样才能让历史人物鲜活起来,展示他们的个性。

    这算得上历史小说,但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历史小说。
    我从小就喜欢古典文学与艺术(如中国水墨画,书法),
    这个长篇历史小说有一些新古典主义的风格。

    2003年动笔,写写改改,断断续续,近二十年写完了前两卷。
    第三卷才写完,正在修改。

    第一章
    春雪晴霁京郊赏景  宸心暇逸微服巡街


    郊游

    洪武十一年正月间,京城下了两三日的雪。积雪消融之后,城中寒意袭人。城外的山色寥落黯淡,残雪间积水冷冽,映着枯树的寒姿,境界萧瑟,不见一丝生意。

    次日天未亮,寒风凛冽,朝臣们都在奉天门值房待朝。胡惟庸见陈宁站在值房的角落,双手笼在衣袖中,神情黯然。

    陈宁冷冷地瞥胡惟庸一眼。胡惟庸以为他仍在计较自己要辞相的事,笑了笑,近前与他寒喧。陈宁低声说了昨晚家中的意外。胡惟庸十分忙道:“这事切不可让他知道。”

    陈宁知道他是指皇帝,冷笑道:“他如若知道了,定然要责我为父不仁!为父不仁者,必定为臣为忠。”胡惟庸抚慰他说:“节哀节哀。我再三权衡利害,暂不辞职了。”

    陈宁有些意外,哦哦两声,细声地说:“相公不要负我。负我还可,不可负国呵!”
    早朝散后,陈宁在甬道上与胡惟庸同行,边走边说。胡惟庸说:“古人说得好,有尧舜之民,方有尧舜之君。我们都不消太急躁,多劝劝皇帝,让他行事时放缓些个。”陈宁问道:“你又来!有何主意了?”

    胡惟庸道:“入春以来,皇帝肝火旺盛。太医说他不时心悸,半夜里时常做梦,十分焦躁,心跳得像跑马一样,将人都惊醒了。他后半夜经常睡不安,日间烦躁,动不动便骂左右。”陈宁道:“他向来心神不宁。他的心不宁,朝野也自是不安。”

    胡惟庸细语道:“不如劝他去宫外赏赏雪,散散心,顺便体察民情。平时赏些历代书画,听听丝竹,养养心才是。”陈宁笑了,手指着胡惟庸道:“相公还真是体贴,如此这般便能劝得了他么?我才不信。去年皇帝反复说朝廷政事先报与太子知道,分明是不相信你把持的中书省!”胡惟庸说道:“君待我们以疑,我们奉君以诚,如何不好?”陈宁摇摇头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说得胡惟庸讪笑起来。


    正月间,皇帝只做了两件事,一是下诏改南京为京师,罢除汴梁的北京之名,仍称开封府。皇帝再无迁都汴梁之想,晚间能安睡了。

    二是进封中山侯汤和为信国公。赐与汤和的诰文中写道:“尔汤和虽居旧将之行,惟守毗陵于忠有慊,朕念相从之久,泯前过而论见功,爵以中山侯。……今特授以信国公,食禄三千石,永为子孙世禄。於戏!人臣无将,可谓忠矣;威福不专,可谓智矣。”

    汤和并无惊喜,早知道老皇帝的心思,倒是丞相胡惟庸有些疑虑,皇帝好像察觉到有些武将既不忠又不智。汤和是皇帝亲信的功臣,如今的座次仅次于徐达。皇帝现已年过五十,不免惦念旧情,以前封赏汤和有些苛刻,如今要弥补,万一朝廷有急还得倚重他。


    近日中书省臣来报皇帝听,京城大雪,城里冻死十几个老弱贫病的人。皇帝想趁雪晴后微服去城中探访民情。郑泊领着五十名亲军,都扮着行人模样,远远走在皇帝前后。皇帝命胡惟庸、汪广洋、陈宁和六部尚书亦微服同往。

    皇帝在城中转了几条街坊,访了几户人家,免不了嘘寒问暖。将回宫时,胡惟庸说:“陛下,今年好一场瑞雪,玄武湖边有景致,臣等愿陪陛下去赏雪。”皇帝犹豫片时,才说:“也好,去看看城外的景色。”

    一行人来到太平门外。胡惟庸引着众人前行,赏了湖景,来到一处山麓下,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寺庙。皇帝抬步进来,庙内陈设破旧,空无一人,不免有几分纳闷,嘀咕道:“你们事先便清场了么?”胡惟庸道:“不曾。”皇帝问道:“和尚们都到城中化斋去了?”胡惟庸答道:“臣去看看有人没有。”就伸着头去旁边的门内窥探。

    皇帝看见塑像旁边的墙壁,上面画着一个布袋和尚,墨痕颇新,笑道:“这尊罗汉像做得粗,壁画却好。”画旁还有些字迹,就近前细看,是一首诗: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将一袋藏。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又何妨。

    皇帝不由皱着眉,前二句是写布袋和尚,后二句却离题了,像是说与自己听。他将手指在字迹上摸了摸,像是新笔迹,莫不是有人知道自己要来,题诗讥讽么?顿时恼怒起来,回头看着胡惟庸等人,喝道:“这题画诗是写布袋和尚么?分明是在笑话朕!”
    胡惟庸有些惊慌,瞥了一眼陈宁。陈宁在一旁冷笑。皇帝招郑泊近前,低语几句,郑泊立即领着二十名亲军到寺庙前后搜索,并无所获。皇帝看着胡惟庸,惟庸心慌,正想分辩。

    皇帝匆匆出殿,胡惟庸忙追上来,说道:“陛下,臣即刻差人纠查,看是谁人所题。”皇帝挥手道:“罢了,我不与小民计较。”

    胡惟庸心思一转,想换个话题,献媚地笑着,小心地说:“启禀陛下:陛下登基那年,工部在钟山下立了一个玉柱,还差工匠做了一条金龙,绕在玉柱上作护卫,百姓们唤作‘金玉同柱,皇恩齐天’。当年陛下还题字‘玉柱永贞,皇明太平’,臣差人刻在玉柱上了,还差工部在旁边建了一座亭子,与御笔题字相对,名叫天藻亭。百姓们前来游观时,都先在亭下望着柱子叩头,再去瞻仰御笔,不知陛下可有兴致?”

    皇帝本想取近道从玄武门回宫,听丞相如此一说,便道:“与你们多走几步,前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玉柱前,游人们早被亲军赶走。皇帝看到柱上的字,笑道:“刻出来的字,比我写的还是好看些。”皇帝观赏一番,看见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首诗:钟山突兀楚天西,玉柱曾经御笔题。云拥金陵龙虎壮,月明珠树凤凰栖。气吞江海三山小,势压乾坤五岳低。华祝声中人仰止,万年帝业与天齐。

    皇帝看后欢喜起来,呵呵大笑,说道:“这诗写得好,这诗写得好,莫不是状元郎所作?”胡惟庸说:“状元郎吴伯宗虽能写诗,却写不了这般好。这首诗是当代名士杨铁崖在京城闲居时,拜见陛下御笔后所作。”皇帝看着汪广洋,问道:“汪爱卿你是一个诗人,你道此诗端的如何?”

    汪广洋不敢明说此诗空洞无物,全是套话,却说:“此诗气象正大,端的好手笔。”皇帝感叹道:“原来是杨铁崖的大手笔,他算是一个识时务的豪杰。他写诗与张九四便是嘲笑,写诗与朕便是颂扬,是一个知道好歹的人。可惜呵,他如今归西了,不然,朕要让他在京城做官。汪爱卿,朕听人说他早年读书很辛苦,他爹爹几年间都不准他下楼,可有这事么?”

    汪广洋忙挤到胡惟庸的前面,说道:“陛下说得是。杨铁崖年少时,读书不知道用心,先生令他每日抄书数千字,可他偏偏贪顽。他爹杨宏在山阴铁崖山中修筑一座楼,楼下种了百余株梅树,楼上藏了数万卷图书,让儿子上楼去,便拔了梯子,每日茶饭由仆人送至楼下,用绳子引上去。他爹逼他在楼上读了五年书,后来他便自号铁崖。”皇帝说:“原来铁崖的名号是这般来的。当年张士诚强征他到平江,他写了一篇《时事五论》,好在张士诚不听,不然攻取平江便不容易了。”

    陈宁不怀好意,想扫皇帝的兴致,插一句道:“杨铁崖好色如命!”皇帝听了,却大笑起来,说道:“只要是一条好汉子,谁个不好色?你陈烙铁便不好色么?朕召杨铁崖到京,他说这一生也不曾虚度,少年读书辛苦,中年仕途不顺,晚年却名满天下,衣食无忧,便纵情诗酒声色。十年前他的老妻死后,一连娶了四个小妾,小的不过十七八九,大的不过二十四五,都是有姿色的人,他出门时,妻妾们前搀后扶,晚上有两个女人左右陪着他睡,比朕还快活。朕曾经问他长生之道,他说了两个字——”皇帝伸出两个指头,眼睛看着众人,却无一人答出来。皇帝替杨铁崖炫耀道:“好色!”说得眉飞色舞,群臣小心地陪着笑。皇帝继续说:“朕并不信他那一番胡言,好色太过则伤身,清心寡欲才是益寿延年的正道。”

    陈宁见扫不着皇帝的兴致,又引起一件事说:“杨铁崖有一事最令人憎恶。他中年时,只要筵间的歌伎舞女略有姿容,又是缠足纤小的,就要脱了她的绣鞋,将酒杯放在鞋子中,用以行酒,说是甚么鸟金莲杯,到老了还喜欢这么吃酒,却不怕脚臭。若他当年在我的治下,非打他屁股十大板子不可!”

    皇帝睃陈宁一眼,说道:“这可不是你对待当代名士的道理。名士自有名士的怪癖,不近常情,不守常理,饮酒作诗好色,方才是名士。”群臣忙点头称是。皇帝的话头又一转,说道:“可也怪了,金莲杯竟然风行元末士林,若大明朝如今还有这等恶劣风气,一定要禁绝!”

    胡惟庸应承道:“皇明开国后,金莲杯风气渐在士林断绝了。”汪广洋也说:“臣也不曾听说士林还有金莲杯一事。”皇帝说:“那便好了。”匆匆四顾一眼,说声:“起驾回宫。”

    荐举

    新年里,丞相府比以往更加热闹。已经上任和即将上任的官吏按例都来拜谢丞相,还有想调动和升迁的官吏,也来送礼。
    这天晚上,江西参政李敏来请胡丞相去水西门醉仙楼去吃酒席。当年诚意伯刘伯温、学士宋濂、陶安、董伦、王景等人常来此处饮酒。此楼在京城颇有声名,酒饭既佳,价钱亦不菲。丞相府中宾客满座,此时已走了六七位,还有许多人未走。客人中有前御史中丞商暠和前北平参政唐俊,都是丞相的旧人,他们不久将做刑部尚书。吏部侍郎陈铭过了年将做兵部尚书。他是丞相的新知。在座的户部尚书周斌、偰斯是今年八月上任的,以前都在户部做侍郎。同座的户部郎中徐伯善、张宗、尚质、邵善等都是空印案后上任的。户部官吏被斩一空,胡惟庸举荐了他们。徐伯善原是户部员外郎,张宗是秦王府里的录事,尚质曾是户部主事,邵善是沁源知县,都是中书省举荐的人。李敏请丞相将在座的宾客都请去,借此机会相互认识。胡惟庸欣然同意。有的人见是李敏请客,本来不想去,因丞相来请,才愿意同去。于是一行十余人坐着几辆马车,来到醉仙楼。
    酒宴吃到两更方散。胡惟庸不胜酒力,李敏搀扶丞相回府。侍女调来醒酒汤,胡惟庸喝了,就在小书房里与李敏说话。李敏道:“大人,在下久在地方做官,多年不迁,如今见京城风物适宜,想做京官,还望大人提携。”胡惟庸道:“参政是从二品的官,你若在京城做一个侍郎,则是正三品,降了级哩。”李敏笑道:“不才若能做京官,便能天天向丞相讨教,宁愿降了品位。”胡惟庸笑道:“出入我胡某之门,岂有降级之理。下官有一件事,正想奏报皇上,就让你去做。你将此事写成奏章,我转给皇上。皇上若采纳奏章,我再在一旁举荐你。六部里眼下只有工部尚书空缺,如你运好,就是你做得了。”李敏叩头道:“多谢丞相。”因天晚了,胡惟庸就让李敏在府上一起商量早朝上的奏章。李敏当年下榻丞相府客房。
    早朝时,胡丞相呈上李敏的奏章,皇帝来看:“臣李敏于十二月初七日进京,惊见京城米价翔踊,百物沸腾,街市萧条。遂究其因,盖因苏、湖等府水涝,年谷不登。且官仓储积不足,致使米涨。臣以为今后宜令各府县设常平仓,每遇秋成,官钱钞粜米入仓,如遇欠年,平价出粜,使米价不升,物价自平。如此官不失利,民受其惠。”皇帝看了很惊喜,问道:“李敏现居何职?”胡惟庸道:“他如今是江南的参政,进京来中书省叙职。见京城物价大涨,就上了此表。”皇帝道:“老子久不出宫,竟不知此事。李敏奏得也及时。若不早平抑物价,京城百姓怎地过年?着户部速将京城官仓米粜出,抑平物价。”胡惟庸道:“臣遵旨。”皇帝道:“那个李敏是江西的参政,进京城来办事,竟不忘生民大计,此人做参政是小就了,我看这个李敏有些子本事,论他的才干和见识可做到按察使。——胡爱卿,哪里守令还空缺着哩?”胡惟庸道:“尚有七八处没有守令。臣以为,与其让他做守令,不如让他做京官,工部尚书薛祥如今做了北平承宣布政使,那一职正无人做,不如让李敏做了。”皇帝道:“也好也好。就令李敏做工部尚书,明年正月上任罢。”

    春雨连日,胡丞相的宅第有几处漏雨,后院排水道因多年未曾清理,积水流不出,天井里积了盈尺的水,快平台阶了。此事不知如何传到工部所辖的营缮所所丞张致中那里,他立即请了几个泥水匠带着雨具来丞相家,冒雨修瓦疏沟。张致中也披着蓑衣,在雨中为工匠们递工具。胡丞相在府中见了一会客人,特来屋檐下看他们。张致中正忙,见丞相来了,说道:“大人,屋上已经修膳完毕,水沟霎时便通。”胡惟庸道:“有劳张所丞了。”张致中道:“这是在下分内的事。”修膳完毕,张致中与匠人都脱了雨具,胡惟庸令人上茶,说了一回话,张致中让工匠先回去,工钱明日来营缮所中结算。
    胡惟庸笑问道:“老张在营缮所还好么?”致中笑道:“多承大官人看顾,还好还好。”胡惟庸道:“你有何索求,不妨直说。”张致中犹豫片时,才道:“实不相瞒,我张某虽无刘基、宋濂的才能,但见许多才能不及我的人都做了知府,心里总有些不安。”胡惟庸问道:“以公之才,做得甚官?”张致中道:“想必做得一个知府。”胡惟庸摆手道:“恕下官直言,知府管着几个县,也不是等闲就做得好的。你在工部当差多年,我举荐你先做一个知县。你是北人,宛平缺一个知县,你去那儿如何?按理说,北人当在南方为官。”张致中道:“在下的家与宛平不远,那里好。”胡惟庸道:“你若做得好宛平知县,不用我提拔你,皇上自会升你的官。四五月间,皇上要调动京官与地方官,有升有降,下官届时将你的名字递上去。”张致中大喜道:“多谢大人的提携。”
    张致中辞别后,亲军都尉府所辖的仪鸾司大使叶茂来访。胡惟庸在大厅里与客人们说声“少陪”,就请叶茂到书房来。叶茂为湖广江陵人,早在吴元年以军功任拱卫司副使,不久升为大使,为人憨直忠厚。洪武五年,皇帝觉得他读书不多,改他任仪鸾司副使,做些实务的事,到了洪武七年,又升他为大使。他在宫中浮浮沉沉,很不得意。胡惟庸每日上朝退朝时,常见他主持宫中仪仗与侍卫之事,因此相识。胡惟庸做了左丞之后,叶茂就有意投向他。去年底中书省与吏部考察京官业绩,叶茂的考绩很优异,胡惟庸向皇帝举荐他做地方守令。皇帝便令他做福建布政使。叶茂这次来访,是向胡丞相辞行的,按例送来许多珍贵礼物。

    天下江山图

    丞相府来了一个人,四十余岁,衣裳破旧,局促地坐着,旁边放着一个长包袱。此人名叫周玄素,以前是一个道士,擅画人物壁画,兼工山水,在京城寺庙里卖画为业。近日胡惟庸问府上的门客,京城有谁会作山水图,有人推荐了他。

    胡惟庸下朝回府,看了他带来的几轴画。三轴是水墨写意山水,有些草率,另外两轴画着释道神仙,面目怪异,形态失度。胡惟庸说:“皇帝要在宫殿中画一幅大山水图,便请你来,委付这一桩皇差。画成了,自有赏赐。”周玄素得知要为皇帝画一幅大壁画,登时惊慌起来,忙道:“相爷有所不知,小的平时多画道观里的人物,都是有粉本的,偶然临摹几幅前人的山水图,都是为了糊口,哪里会画大山大水。”胡惟庸道:“你在京城也有些画名,休要推脱了,明日午后我着人领你进宫,面见圣上,今晚你就住在寒舍,先打好几个稿本。”周玄素说道:“相公……小人真个不会画大山水画。”胡惟庸道:“下官都与圣上说了,你休要推脱!”就令家丁领周玄素去客房住下。

    次日早朝后,家丁将周玄素送到洪武门,一名宦官领着他进宫。胡惟庸散了晚朝,回到府上,却看见周玄素坐在客堂里,正喝着茶,看着一本书,倒是闲暇,十分惊讶,问道:“周先生,你半日便画完了壁画么?”周玄素起身致礼,笑道:“皇上免了小人的差使。”胡惟庸问道:“这是为何?”
    周玄素于是说起入宫后的见闻。那个宦官领他来到文楼,进宫便见一面大白墙,前面摆着一条大案,放着各色大小毛笔、砚台和色碟等。周玄素正在墙壁前发怔时,门外有宦官高呼,皇帝驾到。周玄素忙跪在地面,皇帝进宫,说声起来。周玄素惶恐地站在皇帝身后,怯怯地问,启禀陛下,不知要在这面墙壁上画个甚么山水?皇帝说着你画一幅大明天下江山图。周玄素说他在元朝时曾学过水墨浅绛山水画,但平时只画些清江平远一类的景致,若要将天下江山画在一面墙壁上,全不知如何下笔。他昨晚苦思一晚,不是构思山水,而是想如何推脱皇差,于是试探地说,陛下容禀,小民一直住在江南,足迹未能遍及九州,这天下江山图远远超出小民的才艺,不是不奉诏,实是小民不知如何开笔。臣恭请陛下先草创山水规模。皇帝说这也难为你了,那我先画一个大势。他提起一只斗笔,在砚中濡了濡墨,又在水盅里沾了些清水,一手握着衣袖,一手高举着笔,在墙壁上刷刷刷地画;先画出一道起伏的近山,又将笔头浸入水盅,提起来,稍稍刮了刮笔头的余水,又画了几道远山的形态,顷刻间便定了大势。皇帝将笔扔在案上,说道你接着画。周玄素以头触地,说陛下江山已定,小人岂敢动摇?

    胡惟庸笑了,问道:“皇帝便饶了你这桩差使?”周玄素说:“皇帝问小的,莫不是真画不了天下江山图?才来赚朕先开笔?小的答道,小民实在画不出,平时只画小山小水,天下江山哪里能画,实在不知如何下笔。皇帝又问,那你知道谁能画大山水?小人举荐了一个人。此人是吴兴赵孟頫的外孙,早年师法董源、巨然,集诸家之妙。他的笔墨以繁密见长,笔下的重峦叠嶂,长松茂林,变化不测。自创一种牛毛皴,画江南山水最有神韵了。自元末以来,他与黄公望、吴镇、倪瓒齐名。倪瓒曾夸他‘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他的山水画当代第一,如今想必七十多了,不知精力如何。”胡惟庸说:“这个人下官颇熟,如今是泰安知州,姓王名蒙字叔明。”周玄素说:“小人说起他的大名,皇帝说他也知道,却不知他能画山水,那便宣他进京来画。”胡惟庸道:“天下行医的,有良医和庸医。庸医明知自己治不好,偏偏强行来治,有时将人治死。良医便不是这样,治不好病,还知道举荐其他良医来治。你虽不能画大山大水,也算是懂画的人,能举荐王叔明,算你有眼力。”周玄素点头称谢。胡惟庸叹息一声说:“如若执政的人也能这样便好了。”周玄素不解丞相这话的意思,便说:“小人告辞。”胡惟庸令人将出二两银子赐与他。周玄素向胡惟庸叩了三个头,辞别丞相府。

    吏部一纸公文传到泰安,王蒙立即来到京城,带来两名弟子,登门拜访胡惟庸。他携来几轴山水画,多是他近年称意之作,有《青卞隐居图》、《葛稚川移居图》、《夏日山居图》等。胡惟庸极喜他的山水图,留他在府中住了数日,让他构思几张大明天下江山图的小稿。王蒙闲时为胡惟庸画了一幅《春山读书图》。皇帝看了丞相转呈王蒙的几轴画,亦极喜欢,立即传王蒙师徒入宫。王蒙与弟子费了十几日,将文楼皇帝画的江山大势细细勾画点染,画得山高水远,草木蒙茏,云烟氤氲,一片淋漓笔墨。

    初更时分,陈宁从丞相府后角门进来,径至丞相书房。丞相正在看书,见了陈宁,就站了起来。陈宁道:“相公,你的好主意,老官如今喜好山水画了,何不再选几个美女供他肏?”胡惟庸见他话中带讥,笑道:“智者乐山。皇帝想必明智起来了。他说如今精力不比从前,不大想出远门,看不到天下更多的奇山异水,就传泰安知州王蒙来画一幅壁画。王蒙画得好,皇帝喜欢,日日都来文楼与他探讨古今书画,朝中大小政事先委付太子处理,再付中书省和六部实施,这如何不好?”

    陈宁说:“好是好,只怕相公白白费心。他当年做过和尚,相公正月里便想借禅机让他幡然醒悟,不曾想他勃然大怒罢?”胡惟庸道:“你就是太急躁,此事不消急躁。”陈宁摇头道:“我是急躁了些,可他却不是寄情声色和图画的人,望相公留意些。”

    擢选

    酉牌初时,街市向晚,天上铅云密布,穿城的风寒意袭人。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戴着四方平定巾,身着襕裳,笼着手,神情萧瑟。他来到一座酒楼前,其时楼前挂的灯笼已经点亮,堂内烧着几只高烛,映着许多客人的身影。
    书生向酒楼张望的时候,有两个人走过来,走在前面的人站住了,看着酒楼的楹联。书生借着灯笼光,看见那人约莫五十多岁,三绺花白胡须,脸颊丰盈润泽,虽身着一件青布面棉袄,气象却与常人不同,身后跟着的人十分壮健。那人看了楹联,就打量眼前这个书生。书生哪里知道此人就是微服出行的皇帝,跟着的人是侍卫郑泊。
    皇帝问道:“先生不想进去吃一杯酒么?”书生答道:“作客在外,无奈囊中羞涩。去年夏月以来,京城米价翔踊,酒饭钱也跟着涨了。”皇帝问道:“近日米价如何?”书生说:“近日米价却看跌,据说是户部粜米,米价抑住了。”皇帝心中喜悦,说道:“那便好呵。新年嘉节,先生在外做客不易。如蒙不弃,请到店中小酌几杯如何?”书生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店小二前来相迎,陪笑道:“客官,实在过意不去,敝店一时客满,三位尊客竟无处坐了。”皇帝看见客堂供奉土地神的几案尚空出一半,指了指那儿道:“姑且在那儿就坐。”店小二道;“客官若不嫌弃,也使得,少间有座位空了出来,小人便为客官移席过去。”皇帝道:“最好。过卖,你先将那尊泥像放在地上罢。”店小二就将泥像搬下来。皇帝在供案前就座,问道:“先生请坐,敢问先生何处人氏?”书生答道:“在下四川重庆府人氏。”就侧着身子坐下来。皇帝道:“四川可远着哩。古人说蜀道难,先生此行想必不易。”书生道:“要走好几个月才能到京城。”皇帝问:“请问先生在京城谋甚么产业?”书生道:“不才是国子监的监生。”
    “原来是一个读书人。”皇帝想起古人将重字拆为千里,笑道:“你是重庆人,我出一幅对联请你来对:千里为重,重水重山重庆府。”监生略微皱眉,就说:“一人成大,大邦大国大明君。”皇帝笑道:“先生好才情!”瞥见神案香台下面塞着一块小木片,伸手将小木片扯了出来,笑道:“此物虽小,没有它这香台就放不平,请先生即席作诗一首,以明志向,如何?”监生道:“容在下想一想。”皇帝道:“你想便是。”监生指头轻敲着桌面,想了一会,便吟诗道:“寸木元从斧削成,每于低处立功名。他时若得君王用,要与人间治不平。”
    皇帝拍几称赞,满堂人都回头来看他们。二人正说话时,店小二端来酒菜。皇帝举杯劝监生饮酒,监生称谢。店小二上了菜,转身要走,皇帝唤住他,笑道:“过卖,我也出一联给你,你若对出,酒饭钱加倍付。”店小二忙摆手说:“小人不曾读书,哪里对得出来。”皇帝道:“试试何妨。你听着:小酒店三杯五酌,无有东西。”店小二吐了一下舌头,脸登时红了起来,摇头道:“客官,惭愧,小人实在对不出。”监生道:“小生不才,替你对一对,如何?”店小二忙道:“多谢先生。”监生道:“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皇帝大笑,说道:“先生真个才思敏捷呵。”
    酒饭毕,郑泊付了酒钱,监生拱手道别。皇帝道:“先生可留下姓名?”监生道:“在下姓简名益光,敢问先生高姓大名?”皇帝道:“我姓朱,名兴宗。”简益光道:“朱先生竟是国姓呵。”皇帝笑了。
    过了两日,简益光在国子监宿舍读书,有人来叩门,他打开门出来,看见两员头戴乌纱身着红袍的官员。那官员道:“奉皇帝圣旨,宣国子监生简益光进宫面圣。”简益光十分惊异,无缘无故,为何会受皇帝召见,有些惶恐不安。他跟着两名官员进了承天门,门前站着八九十名身穿青色襕裳的人,年轻的二十馀岁,年长的不过四十馀岁。几十名带刀亲军搜检他们的身体后,又有六名官吏领着他们向前直行,不知过了几道门,来到一间小殿,一名官吏先进去,片时后出来,说道:“你们排成四队,依次进去叩头,三呼万岁。”简益光走在众人中间,依次进殿,看见御座上身穿黄龙袍的人,与那天请他吃酒饭的人极似,霎时明白那天遇到了微服出行的皇帝;旁边还坐着一个身穿龙袍的人,想必是太子了,心中惊愕不已。众人在宫殿中排了四行,宦官引领着众人伏地叩拜,口呼万岁。
    皇帝道:“你们都请起来。”目光巡视着众人,看到了简益光,手指了指他,笑道:“秀才,还记得几日前吃酒的事么?”简益光细看皇帝,果然是请自己吃酒的人,忙叩头道:“陛下,恕臣不识圣颜,当日多有冒犯。”皇帝笑道:“休要慌张,起来说话,我可想着你呐。近日在京城做甚么事?”简益光道:“同学多半回家了,臣家远,日间在学舍中读书。”皇帝道:“哦。朕记得你当日吟诗言志,‘他时若得君王用,要与人间治不平’,看来你心有大志呵。”简益光道:“谢陛下褒奖。”
    皇帝目光继续扫视着众人,唤道:“陆好古。”其中有一人答道:“小民在。”皇帝说:“朕知道你这个才子也是巧了。那一日,我去吏部,看见侍郎宋耀在整理官吏名册,几案上有一张字,我问是谁写的,宋耀说是妻弟写的,他学智永和尚的字。朕次日召你入宫,问你能不能诗。你说略知声律,请朕出题。朕便说任你吟来,那首诗你还记得么?”陆好古大声道:“小民记得。”皇帝道:“那再吟与列位听听。”陆好古吟道:“臣本山中一布衣,偶依亲旧在京畿。丹心协协如云气,常绕黄金阙下飞。”皇帝抚掌道:“常言道诗如心声,能写出这般诗句的人,一定有忠心,朕便要与你们这样的人官做。”
    皇帝目光扫视众人道:“今日如列位贤才到宫里来,都是朕考查过的人,要委付职事做。如今呵朝廷里有忠臣,也有奸臣,但忠奸这两个字不会写在他们的脸上,忠臣自然会选拔忠良的人,奸臣向来喜欢结党营私,任用自己的亲朋好友做官。你们都来自百姓人家,多是各府各县学中的贤才,将来在朝做官也好,在地方做官也好,都要做忠臣,依着我的话去做,休要被奸人的话蒙蔽了耳目。”皇帝又看着正在发怔的陆好古,说道:“上次朕命你作诗,是你自家出题。这回朕出一个题目,指佞草 ,你可听说过指佞草?”陆好古道:“小民略有所闻。相传尧帝的时候,有一种草叫屈佚草,生于庭外,奸佞的人入朝,草尖便能弯屈指着他,因此又名指佞草。”皇帝笑道:“你解得好,那你以此为题,当场再做一首七言绝句来。”皇帝训了一番话后,再来问陆好古道:“诗可做好了?”陆好古道:“小民做好了。”皇帝道:“你且吟来。”陆好古吟道:“草在尧阶指佞奸,奸臣一见慑心肝;只今圣代多贤辅,尽在阶前翠色间。”诗意出乎皇帝的意外,仿佛他这首诗一出,大明朝一个奸佞的人都没有,指佞草无人可指,就变成碧绿的春天里一种寻常的草了。皇帝称赏道:“秀才好才思!”
    次日早朝上,皇帝说拟任简益光、陆好古、方鼐等九十七人为官。简益光任浙江提刑按察使,陆好古任刑部主事,方鼐任兵科给事中。其他人或在六部做郎中、员外郎,或在府州县做知县或同知,令群臣议一议。群臣大多见怪不怪,胡惟庸却有些意外,因为不知道这些人的才干,不敢否决,问道:“殿下,臣素不知简益光、陆好古、方鼐这些人的才干,想必都是擅长诗文的白皮书生,或许缺少资格历练。陛下因他们一诗一文便授与他们高官,他们如何能治理政事哩?”胡惟庸说时,眼睛看着太子,期望太子劝劝皇帝。太子不由地看了看父亲,并无言语。

    皇帝知道丞相胡惟庸不同意,但又不便否决,因说:“朝廷支付爵禄,款待天下的贤才,所谓资格不过是常流摆设,若真有贤材,岂能拘于常例?”胡惟庸不服,说道:“当年陛下开科取士,状元吴伯宗初授礼部员外郎,榜眼和探花也初授六部的主事和员外郎,有的做县丞,连知县都不轻易与他们做,想必是陛下怕他们阅历浅。首科前三甲都是有资格做大官的人,可至今没有人做到尚书。如今陛下却说资格是常流摆设,臣颇为不解。”皇帝怔住了,辩解说:“我是想了很久才选用他们的,今后呵,官职小却有才能的人,不能让他们久居下位;如若依着次序和资历来用人,他们终身都得不到重用,埋没了才干。我们都要跳出俗套用人,不能依着常例。前三甲虽是万里挑一的人,但他们都长于文章,还是少了做实事的才干。”
    皇帝又想起两个想提拔的人,不问丞相,却转头看太子,“那个西安知府李焕文,宝钞提举司费震,都有管理钱粮的才能,我想可以擢为户部侍郎,太子意下如何?”太子说:“父皇选取的人才,想必都是有干才的人,儿臣无异议!”吏部尚书王敏见皇帝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懒得与皇帝辨理,因此一句话也不说。皇帝见太子同意了,就说:“那便恁地定了。”
    胡惟庸独坐中书省值房,思绪纷乱。皇帝见那些人能诗会文,便与他们大官做,也太儿戏了;皇帝用人向来取其所长,如何会这般乱用人?便来到右丞相汪广洋的值房,想与他说几句话。汪广洋见胡惟庸来了,忙合上手中的书。胡惟庸见封面上一行字《杜工部集》,案上有一只锡酒壶,一只青花瓷小酒杯,杯中还剩半杯残酒。胡惟庸说道:“汪大人好雅兴。”

    汪广洋有几分尴尬,笑道:“公余消遣。相公也喝一杯么?”胡惟庸摆摆手,直言道:“圣上一次就选拔许多民间才子做官,有人并不知刑名之学,却做了提刑按察使和刑部主事,这如何使得?不知汪大人有何高见?”汪广洋笑道:“圣上睿智盖世,必有深谋远虑,让那些年青才俊到任后边学边用,古来多有先例。商朝武丁用人不奇么?他梦得一个贤人,便差人去寻找。有一个囚徒傅说,正在做劳役。武丁派人找到他,任他作相,国家大治。”胡惟庸说:“这都是传说,不可尽信。”汪广洋说:“姜子牙从未做过官,八十多岁在渭水钓鱼,却能辅助周文王,这事有几分可信罢?”胡惟庸有些失望,笑道:“汪大人引经据典,很会安慰人哩。”就退出来了。

    胡惟庸晚间邀陈宁来相府小饮。胡惟庸与陈宁说自己不解皇帝用人意图,汪广洋倒是很体谅皇帝。陈宁道:“你真个是当局者迷。皇帝并不是要用他们的才干,而是要依赖他们的忠心,充任皇帝的耳目。如若皇帝来日觉得他们无用,打发点银子,由他们哪里来哪里去。”胡惟庸说:“朝廷上还是要多用老成的人才是。皇帝任用这些无用的书生太多,下官要寻着他们的不是,将他们降职任用。”陈宁道:“相公想与老官拧着来?有胆气!”胡惟庸道:“总不能事事由着他胡来。”

    陈宁见胡惟庸这样说话,接着道:“原来不知相公也有脾气。汪广洋早就知道他性情焦躁,独断专行,也疏懒起来,任着相公去忧心。如若皇帝罢了相公,丞相早晚是他做的。”胡惟庸故作淡然道:“由着他去做丞相好了。”陈宁鼓动他道:“趁着他罢了你这个相公之前,何不早日罢了那个皇帝?”胡惟庸看一眼门外,低声说:“说话小心!”陈宁道:“有一事禀报相公,我已与通政使曾秉正说了,日后一切封事呈与太子时,也抄一份送中书省。自古宰相辅政,名正言顺。”胡惟庸手按在陈宁的肩膀上,点点头,示以谢意。
    陈宁道:“你看不惯他,我觑相公任人也有几分不顺眼。”胡惟庸问道:“这话如何说?”陈宁道:“我在御史台就听人说相公任用私下,相公不会不知罢?胡惟庸瞠目道:“纯属排陷大臣!”陈宁冷笑道:“以前的事不说了,就说今年,江西参政李敏李敏来相府拜谒你,你便令他工部尚书;工部营缮所所丞张致中替你修一回屋顶,你让他做宛平知县;仪鸾司大使叶茂不知送些甚么好宝贝与相公,中书省考察京官业绩,叶茂评为优等。今年竟做了福建布政使,这些都是事实罢?”胡惟庸不悦道:“他们都是皇上准旨的,如何说是我任用私人?你凭良心说,他们有才干么?”陈宁说:“你不举荐,皇帝会任用么?他们虽非庸才,但是相公多少有任用私人之嫌。我话说得直。任用私人将来能为相公所用,也未尝不是好事。但相公留心则个,朝野耳目多,不要被人弹劾了。”胡惟庸道:“我自有分寸。”

    陈宁告辞前,靠近胡惟庸耳边,低声说:“我发现两个皇帝宠信的人,或许可以借用,不妨请相公试着说服他们。”胡惟庸问了两人姓名,不免有些疑惑地问:“是他们那两个人呵?不知能说得动不。”陈宁说:“想必相公也留意许久了。”


    第一章连载完了。
    前面几个帖子是我发帖时临时敲打回车键,人为空出段落来,原稿不是这样。用意是便于阅读视觉舒服点。

    后面就没有敲打回车键了。
    感觉很麻烦。
    谁有兴趣在屏幕上看,就将就点。

    谢谢。
    前两部已经出版了,
    因为出版社改名为《大明皇朝》,
    书名有点恶俗。我不满意
    还有点想搭
    一部编剧粗糙的电视剧顺风车的嫌疑。

    想购买此书的人
    可以先看看这个连载

    我建议暂时不要购买实体书
    等这部小说改名为《皇明》时再买。
    那才像一部经典小说应有的书名。
    但估计还要过三五年。
    甚至更久

    我会在网络上连载



    

    
    早上好
    中午好。
    下午好
    丁光眼看了签名的帖子,又得知弹劾是御史大夫陈宁所写,神色有些惊慌,说道:“小的愚昧,乞请相爷……相爷降示。”胡惟庸道:“下官与你商量两桩事:一是你将罚没的钱和物,能退的都退还,向商贩们陪个不是,他们不再告你,你便无事。二是你从今以后,要守着大明朝的法度,休要在城中称王称霸。”丁光眼忙说:“小的一定遵照相爷法旨。”胡惟庸道:“但这只能保你一时平安,皇帝将来若知道了那些事,你虽是皇帝亲信的人,也有性命之忧。”丁光眼跪在地面,乞求道:“相爷救我!”胡惟庸道:“晚间来集贤楼,下官请你吃酒,陈御史作陪,都有话与你说。”
    集贤楼上,酒过三巡,众人都略有些醉意。陈宁说:“丁大人,这事若报到皇帝那里,你便凶多吉少。看在相公的情面,我的弹劾奏章也不与皇帝看了。”丁光眼十分感激。陈宁说:“我借着酒兴,说几句酒话与你听。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丁光眼道:“陈大人,请赐教。”陈宁道:“你这些事,相公虽然暂时能按下来,但难保皇帝来日不会知道。皇帝向来性情焦躁,容易动怒,在朝做官的动不动便获刑。他是一个有病的人。你若想将来无事,要等太子做了皇帝,即使有人告你的状,太子也不会轻易杀大臣的。”这话说得丁光眼恍恍惚惚,小心地问道:“陈大人,你要小的如何做?”陈宁道:“你听相公吩咐便是。”
    散席后,胡惟庸与陈宁同车。胡惟庸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片,递与陈宁说:“这是那个陆好古做的七绝。只因这首诗,他便做了刑部主事,抵得了那些进士们十年寒窗。”陈宁看了就冷笑,说道:“谄媚!”胡惟庸问说:“皇帝让那个陆好古作‘指佞草’七绝,是不是将你我视作奸佞之人?”陈宁笑道:“或许是。”胡惟庸惊骇道:“那结果如何?”陈宁笑道:“皇帝若无实证,也不会废了丞相,你怕甚么!”胡惟庸道:“你休吓我。今年以来我晚上睡不好,时常做恶梦,心头上像悬着一把刀。”陈宁道:“心头一把刀,那是叫你忍。我们准备一年,明年冬天或后年春天下手。只要除了他一个人,天下便太平了。”胡惟庸沉思不语。
    陈宁道:“有人向御史台告状,宋国公冯胜差人向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宁正索取二十匹马,宁正未给,冯胜便告宁正不以国法为重,不善于治理西番,致有叛乱,将宁正降为归德州守御千户。”胡惟庸道:“宁正为何不上书大都督府,或者到京敲打登闻鼓?却向御史台告状?”陈宁道:“这事十分曲折。西番有叛乱是实,宁正是不是以国法为重,能不能治理西番,是模棱两可的事儿。冯胜身为大都督府同知,说他可便可,说他不可便不可,如何好向皇帝告状?再说大都督府官吏多与冯胜有交谊,自然护着冯帅,因此宁正只能向御史台告状,意在让我差人去暗查冯胜的隐事。”胡惟庸道:“宋国公是一个聪明人,我们能让他入伙便好了。”陈宁道:“相公说得极是。”胡惟庸问道:“皇帝与大都督府和兵部说,要调羽林左卫指挥使张铨、武德卫指挥使孙恪、留守卫指挥使谢熊、兴化卫指挥同知张德任大都督府佥事,调辽东都指挥马云任凤阳行大都督府佥事。那个孙恪战功虽不大,但资历极深,皇帝当年去故乡招集人马时,孙恪就来相投,虽不列定远二十四将之一,也算是皇帝的心腹元勋。皇帝这般调遣,不知是何用意?”陈宁想了想,说道:“他是不是觉得中书省臣与大都督府的武官们太熟,才重新换人?”胡惟庸忧心忡忡地说:“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按朱元璋在吴元年制定的体制,大都督府长官为大都督,奉皇帝之命节制内外兵马。首任大都督是皇帝的侄儿朱文正,他在江西因罪免官,拘禁在桐庐县,此后大都督一职空缺,其实是皇帝在兼任。大都督下面设左右都督、都督同知、副使、佥事,都是常遇春、汤和、冯胜、傅友德、康茂才、张兴祖、陆仲亨、顾时、吴祯等许多大将挂名兼任。他们常年征战在外,并不能履职。皇朝开国后,一些武将如吴良等人以及皇帝的义子沐英等人常驻京城,做都督同知和副使等官,掌握一切军国机密。如若在几年前,胡惟庸会觉得这是皇帝作平常升降,今年胡惟庸却十分敏感,连六部尚书与侍郎的升降,都让他心存顾虑。
    通政使曾秉正来中书省,给胡惟庸呈来一本定远知县的奏章,奏章中弹劾勋臣宿将的家人以及佃户在乡间倚势欺人,还有胡惟庸的侄子胡七在县城强买强卖,辱骂殴打官吏。有几户人家要结伴来京敲登闻鼓,被知县劝退。过了几天,御史台的官吏知道了,报与陈宁,陈宁十分恼火,立即骑马来中书省寻胡惟庸,直截了当地说:“相公,你的侄子在定远胡作非为,定远知县按压下来,你还写信致谢,真糊涂呵。如若这点小事你都忍不了,如何能做大事!”胡惟庸立即后悔起来,手拍了拍头,说道:“我再修书付定远知县,着他依律严办。”陈宁说:“令知县处治了胡七,你再报与皇帝。他想必早就知道了,在看你如何行事哩。”胡惟庸问道:“你如何知道恁地确切?”陈宁冷笑一声,说道:“他的耳目无所不在,我们知道的,他大多知道;他知道的,我们都蒙在鼓里。”
    记得发贴了,过一会却没看见有。吞贴?
    一,作者简介里列举的官场头衔太多、荣誉太多不买。这类书往往吹得厉害,内容大部分很差,只能用简介来忽悠读者。

    二,书名有“大”字一律不买——大芹敌国,糠稀大敌,大明亡朝,大明皇朝。书名虚夸得厉害,文学品位不好,不值得买。古人取书名有讲究,如《水浒传》《红楼梦》都相当不错,《儒林外史》也很好,《浮生六记》也相当 不错。但《金瓶梅》就平庸了点。书名过份夸张,或者与他人重复,更可厌的成语等如《兄弟》、《牛鬼蛇神》《暴风骤雨》(成语书名,劣),还有《XXXX密码》这类,以及《丰乳肥臀》《酒国》(抄雪国)

    三,封面花俏,或设计平庸者不买。封面上找名作者推荐的不买。这是明摆着在忽悠人。

    四,排版太空旷不买。将文字少的书做厚,是陷害读者的钱包。

    五,网络类水文一律不买。如起点红袖网络小说动不动几百万字的书不买。浪费纸张。

    六,语言较差的不买。如写中国的事却用翻译体语言风格写作,作者是看翻译小说成长的,对传统文学知之甚少。这类书一是复句太多,二是经常几句话连成一句,不知道加逗号。如《白鹿原》这类当代假经典就是典型。作者老陈其实是一个农民,哪里能写出好小说呢。我见过他写的一首词《卜算子》,竟然连简单的词律都不知道,如何会知道中国传统的宗族文化?一个汉唐常见的“斩获”词汇,他都觉得新鲜万分。(*^__^*) 嘻嘻……。不知为何被吹嘘那么高。


    我只想买一本封面干净,文字简洁的书。中华书局的传统书不得不买一些。当代网络写手安妮宝贝的书我也愿意买,文字有意味,版式与封面也不俗 气。虽然人物虽然雷同。
    她改名叫什么庆山后,就不买了。一是这名字差,二是她的文字是以前风格的复制,没啥新玩意了。


    因为这六不买,我现在很少买当代人的书了。
    晚上好

    天涯论坛上百万点击,上千万点击
    是可以花钱的。
    谁愿意出钱,
    点击是可以慢慢增加的。

    操作者通过站内短信联系你
    让你加他的微信
    先付款,然后操作者为你增加点击与回复

    不是三五天完成的
    为了逼真,
    是渐渐积累的

    点击量高了,关注度就高
    给人感觉这个文本有人气
    甚至可以忽悠出版社出版公司
    来出版成书

    甚至忽悠影视公司拍成
    可能亏本的电视和电影

    新人可能不知道,
    觉得自己的帖子没人看,
    就放弃了。

    正常的帖子一般几千到几万点击
    可能个别极好的帖子可以自然积累几十万点击

    申明:
    我的小说已经出版,不会花钱买点击。
    也不会花钱买回复。

    谢谢。




    ————————————
    这是我的小说连载,请大家监督点击量与回复


    http://bbs.tianya.cn/post-no05-502050-1.shtml
    打赏


    

    

    

    
    全景式的小说,人物多,细节多,史料多。
    与外国小说经常只写一两人为主不同。

    不能用西方小说来说中国小说。

    三国演义 是一部文学性较差的书,在那四部书中,排 最后一名。但也有十几个面谱化性格鲜明的人物,小说人物很多,这是西方小说不能比的。

    

    
    以上古 人笔记,凡是可以作小说材料的,我都用在这部小说里了。

    因此,小说的可信度有史和笔记作依据。
    早上好
    嗯
    哦,

    

    

    
    第一第二卷已经出版。

    第三卷在修改中。

    


    第一第二卷,出版社用俗书名《大明皇朝》发行了。

    御制皇陵碑

    秦王朱樉和晋王朱㭎行将就藩,皇帝深感将来亲自管教他们的时日不多了,遂令亲王们近日都来大本堂听先生解读经史。皇帝日间得闲时,常来大本堂训导。
    早朝才散,皇帝与太子同来至大本堂,刚到台阶下,见一只白球从堂内飞出,落在草地上。皇帝令宦官去捡,却是一只白面馒头。皇帝边走边喝道:“好畜牲!竟然将吃食当球踢,谁踢的?站出来!”话音才落,秦王朱樉从门内跑出来,慌忙跪在台阶上。皇帝上了台阶,气咻咻地,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朱樉,你不小了,现年二十二,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身为亲王,却不知老百姓衣食的艰难,羞愧不羞愧?你们不久便要就藩,天高皇帝远,你们岂不是奢靡无度,无法无天了!”朱樉叩头说:“儿臣再也不敢了。”晋王朱㭎从堂内出来,解释说:“禀报父皇:早上秦王有一只馒头未吃完,就包着带来了,却掉到地面,沾了灰,便不再吃,想踢到草里给猫儿鸟儿吃。”皇帝见三弟能为二哥说情,有些欢心,就令朱樉站起来。
    皇帝与诸王在堂上坐着。皇帝说:“到了三月间,春暖花开的时节,秦王朱樉和晋王朱㭎准备就藩西安和太原,燕王、周王、楚王去凤阳住一住,体察家乡的民情。日后你们到藩国前,先要去凤阳拜辞皇陵,都记住了!”太子说:“父皇说的是,我们都记住了。今年二月间,儿臣奉旨去中都祭祀皇陵,中书右丞相汪广洋与太子正字桂彦良等人都陪着来了。如今许多富户奉旨迁来家乡,城里城外都越发有生意了,当地老百姓也看看富裕起来。”
    皇帝看了看太子,心想到底是做大哥的人,处处都很稳成。皇帝问道:“太子祭祀了皇陵,细读了皇陵碑不曾?”太子说:“儿臣细读了,还抄了下来,但父皇早年创业艰难,碑文中所见甚少,儿臣很想知道。”皇帝笑了笑,说道:“那块皇陵前石碑上的文章,是元朝旧臣危素所拟,辞不达意,多有文饰,一直不称我的心意,我想写一篇,却一直没有动笔。”太子说:“父皇得闲时,不妨写出来,供儿臣们拜读。”皇帝说:“早晚要写的。”
    皇帝与太子和诸王说了许多话,离开时,顺便问太子道:“今日堂上哪个先生当值?”太子说:”是桂先生。”皇帝说:“请桂先生过来说话。”一个宦官进去请来了桂彦良,桂彦良向皇帝叩头。皇帝令他起来,与他一面走,一面问道:“桂爱卿,朕有一事不明白呢,人都有好善嫉恶的禀性,为何朕比平常人为甚?”桂彦良怔了一会,似乎在想你是皇帝,生杀予夺,在你一人,说生得生,说死当死,不须忍耐,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但这话哪里能说,细语道:“陛下,依愚臣之见,自古以来只有仁者好善嫉恶,人君当以至公无私为好恶。”皇帝见他委婉地回避了问题,又问道:“孔子说仁者爱人,自是很允当的。可朕每每心火炎上,喜怒不常,却不知为何?”彦良道:“皇上治国求贤急切,辛劳过度,忧思过多,才使如此。”皇帝问道:“朕当如何才是?”彦良犹豫许久,却不说话。皇帝道:“这里就我们君臣二人,你不妨直说。”彦良道:“臣性鲁愚,也不知陛下当要如何才好。臣看佛家经典,所谓平常心,圣道行,伏望陛下三思。”皇帝道:“这六个字说得甚好,只是朕一生气来,便持不了平常心。日间总是心悸不适,心头解开一个忧虑,又生一个忧虑,总没一个尽头。”彦良听皇帝这么说,也不知如何劝,劝了他也未必能听,只得说:“陛下要为国珍重龙体,江山社稷之福,全托陛下了。”皇帝嘿嘿笑了笑,说声“你请回罢”。
    晚上皇帝请皇后来乾清宫共用晚膳,说起秦王和晋王要就国了,一年也难回京一次。我当年被你义父关起来时,你偷几只馒头给我吃,都将胸部烫伤了。早上秦王一只馒头没吃完,却被他当球踢,哪里知道我们当年的艰难。皇后说你何不给他们说说我们当年的事,让他们也有点记性,莫离了京城就侈奢无度。皇帝说我在的时候,能说与儿子们听,孙子辈就听不到,还得在皇陵前写一篇文章,刻在石碑上,让子子孙孙都知道我们当年创业的艰难。皇后说这是好主意,陛下快写。
    皇帝写了几天,修改多次,写成一篇《皇陵碑记》。那天皇帝与皇后进了晚膳,就差人将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㭎、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榑、潭王朱梓、鲁王朱檀、蜀王朱椿、湘王朱柏都召集到华盖殿。其时鲁王与蜀王、湘王不过七八岁,还有几个皇子出生不久,一岁或不足一岁,都在襁褓中。皇帝、皇后左右居中坐着,太子坐在皇后的右边,诸王按序坐在前面左右两列,宦官们垂手静立宫门边。十几盏宫灯明亮。华盖殿规模稍小,宫门关闭后,殿中有几分暖意。皇帝的神情没有平时的威厉,多了几份慈爱。他先看了看太子,沉静端庄,有储君之风,然后目光从朱樉的脸上一直看到朱柏的脸上。朱樉蓄着三绺疵须,眼大眉浓,面方唇厚,有几分粗豪气质,比他小一岁的朱㭎则多些文雅之气,性情稍微内敛。皇帝的目光在朱棣的脸上停留好一会,似乎只有他的相貌与性情与自己当年有几分相似,心里闪过一丝念头,为何太子不像自己,却像他的娘,在心中轻叹一声;又看着朱橚,他眼小唇薄,神情有几分轻率的样子,心中不喜。朱桢与朱榑不过十五岁,相貌还未长全。其他几个儿子都不到十岁,脸上不脱稚气。
    皇帝请皇后先说几句,皇后和悦地说:“皇上花了几天工夫,写了一篇碑文,说了当年的生计艰难,你们都要好生细读,体察你爹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又如何成就了这一番事业,都要记得真切。你们将来是要做亲王的人,没有真本事,如何能守得住大明江山?今晚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都听皇帝说故事。”
    “皇后娘娘说得好!”皇帝点点头说,“如今虽是我们朱家做皇帝,可天下还有陈家、张家、李家、胡家的人想做皇帝。今晚召集你们兄弟坐一起,要与你们说说我过去吃的苦。老二老三将要去藩国,日后难得你们兄弟这样满堂坐了。我如今做了十一年皇帝,头发多白了,面皮也老了,想起以前的艰辛日子,仍不免悲辛,便想亲笔来作一篇《皇陵碑记》,刻在石头上,树在皇陵前,作为后世子孙的训诫。”
    皇帝说到这里,就停顿下来。皇后不失时机地说:“太子说几句罢。”太子接着说:“父皇花了好几个日夜,写完了这篇《皇陵碑记》。父皇小时候家里穷,无书可读,长大后四方征战,也不曾安身念几天书,读书写字都是空闲时学的。虽是如此,儿臣细读父皇这篇碑记时,便忍不住流泪。文字不假修饰,却情味深切,令人心肝悲摧。当朝的儒臣虽说擅长作古文,若无那一番艰难经历,断断写不出这样的血泪文章。恭承父皇旨意,我先读一段文章,请父皇忆说当年的事,兄弟们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可问父皇,都是家里人,不必拘束。”皇帝对太子的话十分称意,不免得意地说:“太子说得实在。爹虽然不擅长诗赋,但这样的本色文章,危素写不出,王祎写不出,宋濂也写不出,只有我亲手来写才行。”
    诸王中年纪大的点头,年纪小的呆呆地听着。皇帝说:“大明江山开创不容易,子孙后代要守住更不容易。将来朝廷里若有人结党,笼络武臣,想窥探大明江山,你们更要留心!”诸皇子又一齐点头。皇帝看着太子,说道:“你读罢,你先读一节,我接着便说故事。”太子手持着《皇陵碑记》文稿,缓慢地念道: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彷徨。俄尔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既葬之后,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计不张。孟嫂携幼,东归故乡。值天无雨,遗蝗腾翔。里人缺食,草木为粮。予亦何有,心惊若狂。乃与兄计,如何是常。兄云去此,各度凶荒。兄为我哭,我为兄伤。皇天白日,泣断心肠。兄弟异路,哀动遥苍。

    皇帝说道:“文章中的父皇,是说我的爹爹,你们的皇爷。那年,我们家太平乡孤庄村闹瘟疫,许多户人家都死了人,有的全家都死光了。天不下雨,种的庄稼都枯死了,祸不单行,又闹起蝗灾,田里剩下的青苗全被蝗虫吃光,不给我们村留一丝生计。那年我爹先死,三天后,我的大哥病死了,过了十多天,我娘又病死了。”
    朱樉忍不住插话道:“父皇,乡下闹瘟疫,为何不请郎中来,捡草药吃?”皇帝摇头道:“乡下郎中都病死了。那瘟疫好生厉害,哪是几副草药能对付得了?再说连吃饭的钱都没得,哪里有钱去请郎中?”朱樉笑了,说道:“父皇小时候竟然恁穷?”其他人听了都不敢笑。皇帝睃他一眼,说道:“你是不知道你爹小时候如何穷的。我们家一直与人作佣工,没有一块山,亲人死了,向田主刘德要一块墓地,他却不给,还是他哥刘继祖仁慈,送我家一块坟地。没钱做棺材,就用草席卷了,用门板抬上山去。如今刘继祖夫妇也死了,我是知道感恩戴德的人,今年要追封他为义惠侯,追封他的妻子娄氏为义惠夫人……”皇帝说到这里,哽咽起来,不时用手擦了擦眼睛。“二哥体弱,自身也顾及不了。大嫂见我们朱家这般破败,带着崽回娘家了。乡里人没粮食吃,扯草根剥树皮吃。”
    朱㭎问道:“那时节家里一只鸡,一只鸭也没有么?塘里总还有几条鱼罢?”皇帝瞪他一眼,有些生气,喝道:“你从小衣食不愁,哪里知道那时乡里的情形。几只鸡鸭早卖钱买油盐了,哪里还有?天旱无雨几个月,塘水都干了,哪里还有鱼?起初还有些嫩草根和树皮吃,后来草根都被人扯光了,树皮被人剥光了,有的家里活人吃死人。我那时才十几岁,哪里受得起家中恁大变故,人都快要发疯,就与二哥商量,这年头如何活。二哥说我们分头走,各自度过荒年,莫死在一起,两个人好坏总会活下一个人。临别时,二哥总是哭,我也伤心。那时候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呵。”
    殿中于是寂寞无声。皇帝说完这些伤心事,静默好一会,才说:“你爹生下来时,家里没有干净布来包裹,二哥在河里洗脚时捡到一块破布,洗净了晒干,便是我第一件衣裳。据家里大人后来说,日间父母都去刘德家做佣工,家里无人照顾我,生了病也无人知道。我八岁那年,得了感冒症,全身发热又发冷,家里人在刘德的田里忙着做活,都顾不上我,我娘便在床头放一碗冷水,一个饭团。我热的时候就喝冷水,冷的时候就扯着破被子盖,饿了就咬几口饭团。”朱棣说:“父皇,为何家里人都不去请郎中来看病,分明是让父皇自生自灭呵。皇帝说:“家里穷,哪有钱去请郎中,想必就是让我等死。我死了家中也少一个拖累。好在我命大,却不曾病死,这是老天保佑爹呵。”朱樉仿佛有几分后怕,脱口道:“如若父皇那时病死了,大明朝没有不说,我们兄弟也都来不了人世间。”太子看着他,正色道:“秦王殿下休要说笑话!”朱樉粗豪一笑,说道:“这如何是笑话,是大实话。”
    皇帝并未生气,低声说:“你读书写字不会,插科打诨不学就会。”示意太子继续念下去:

    汪氏老母,为我筹量。遣子相送,备醴馨香。空门礼佛,出入僧房。居未两月,寺主封仓。众各为计,云水飘飏。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佒佯。西风鹤唳,俄浙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
    一浮云乎三载,年方二十而强。时乃长淮盗起,民生攘攘。于是思亲之心昭著,日遥盻乎家邦。已而既归,仍复业于皇。住方三载,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颍,次及凤阳之南厢。未几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号令彰彰。

    皇帝解说道:“二哥外出后,家中就剩下我一个人,我那时候的年纪比朱橚还小一岁,不满十七。家里无油无米,天天去寻野草根来吃。隔壁贤邻汪氏老母心慈,见我这般生计,不是出路,与我商量说,你如若愿意做和尚,就不怕没饭吃。她说天下没有饿死的和尚。我被逼无奈,答应出家。汪氏老母与她儿子汪文,提些礼物,送我到于觉寺做了和尚。还不到两个月,庙里也缺粮,方丈让和尚们都外出化缘,美其名曰云游。我既不曾读书,又无一技之长,如何能谋生?去投亲友人家也不喜欢,真是天地茫茫,无处可依呵。我于是在乡里和濠州城里寻食,早上看见人家的烟囱冒烟,便急急去敲门。有时天色晚了,运气好的话,寻一个古庙去睡一夜,运气不好,便睡在人家屋檐下。有时一个人到了荒山悬崖前,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却又有几份怜惜自己的七尺之身,不能就此死了。有时独自一人看到月光,听到猿猴叫,心里好生凄凉。晚上睡着了,梦魂悠悠,见到父母还在世,醒来时一个亲人都不见,往往要痛哭一场。”皇帝说到这里,看到皇后擦拭着眼泪,太子已经忍不住在啜泣。
    皇帝接着说:“那三年间,你爹尝尽人间的羞耻和凌辱,被各色人驱赶和嘲骂,哪里能见人间半点温存。有一回,我捡到半张面饼,一条野狗来抢,我一棒就将野狗打死,吃了几天狗肉。若其他乞丐与我抢,我与他拼一个你死我活。你爹从此炼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天不怕,地不怕,鬼也不怕。在外流浪三年,我年纪二十出头,那时江淮间盗贼们聚众造反,到处人心惶惶,我也想家了,便回到村里,仍在于觉寺当和尚。恁地又过了三年,又有人聚众造反,先是在颍州举事,然后凤阳也有人举事,没过多久,我便听到滁阳王等人攻下濠州城。滁阳王的号令很严明,官军打不进城,一时间他们声势很大,我在寺庙里也知道了。”皇帝稍顿了顿,端起茶来喝。朱棣急切地问道:“父皇,那后来哩?”皇帝放下茶盏,说道:“后来?太子接着读碑文,我接着来讲。”太子接着念道:

    友人寄书,云及趋降。既忧且惧,无可筹详。傍有觉者,将欲声扬。当此之际,逼迫而无已,试与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罪,亦奋臂而相戕?”知者为我画计,且祷阴以默相。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详。神乃阴阴乎有警,其气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则不吉,将就凶而不妨。即起趋降而附城,几被无知而创。少顷获释,身体安康。从愚朝暮,日日戎行。元兵讨罪,将士汤汤。一攫不得,再攫再骧。移营易垒,旌旗相望。已而解去,弃戈与枪。予脱旅队,驭马控缰。出游南土,气舒而光。倡农夫以入伍,事业是匡。不逾月而众集,赤帜蔽野而盈冈。率度清流,戍守滁阳。思亲询旧,终日慨慷。知仲姊已逝,独存驸马与甥双。驸马引儿来我栖,外甥见舅如见娘。此时孟嫂亦有知,携儿挈女皆从傍。次兄已殁又数载,独遗寡妇野持筐。因兵南北,生计忙忙。一时会聚如再生,牵衣诉昔以难当。

    皇帝说:“友人是谁?你们都知道么?”朱棣点点头道:“父皇以前说过,我知道。”皇帝说:“是信国公汤和。他写信托人带到寺里来,让我去投军。我哪敢造反哩,既担忧又害怕。庙里有一个和尚知道了,报了官,官军差人来捉我,要将我当成红巾军充功。我被逼无奈,与一个相好的商量,就去打卦求神,留下来或逃走都不吉利,去投军却无妨,就投奔濠州城。先没有遇到郭元帅,被孙德崖的人捉了,关了一晚,好险被孙德崖那厮挖了心,做成醒酒汤吃了。”诸王都吃了一惊,几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眼睛瞪得滚圆,张着小嘴,十分吃惊。皇帝停了一会,接着说:“投军之后,我多次领着军马与元军厮杀,将他们打退。大嫂知道了,带着侄儿来投奔我,姐夫也带着外甥来投奔,我才知道二哥在外死了多年。后来我也去招兵买马,滁阳王病死后,我领军马渡江,攻取金陵,再后来与许多文臣武将四方征战,十几年间平定祸乱,灭了元朝,才有了今日的基业。”
    太子将碑文结束部分读完。皇帝解说了其间一些往事,不觉夜深了,年幼的朱椿和朱柏不停地打哈欠,眼睛饧涩起来。皇帝说:“太子和秦王、晋王、燕王、周王五人留下,其他的人都与皇后娘娘先回宫歇息。”
    皇帝站在宫门边送走了皇后和几个皇子,与太子等人坐下,继续说:“这个月,秦王和晋王要去藩国,路途遥远,我派与你们的护卫军士各有三千多人,与你们随行的文武官、军匠、杂役人等都有赏赐。将来燕王和周王等人就藩,也会派与几千军士。这是为何?让你们手上有兵,防备着他人谋反!”皇帝的目光从秦王的脸扫视到晋王、燕王、周王的脸,看了看太子,目光又凝视燕王,说道:“你们作亲王的要知足常乐。自古亲王就藩后,比做皇帝的快活,为何?虽然亲王身上的穿戴、住的宫殿、用的车马、使的仪仗亚于皇帝,但朝廷供奉丰厚,政务也少,若能谨守藩辅的礼节,不胡作非为,最为快活。哪里如做皇帝的,总揽万机,睡得晚,起得早,劳心苦思,总担心着天下难治,因此说亲王比做皇帝的快活。”
    秦王等人听了,只是微笑着。皇帝侧身看着太子,说道:“太子正字桂彦良先生,颇有才学,品性也好,在东宫日子很久了。如今晋王去太原,身边一直缺少一个好师傅,就让桂先生做晋王府的右傅罢。”
    太子十分意外,慌忙说:“父皇,桂先生正教儿臣经史,订正儿臣书写错误,另差一个人去晋王府罢。”皇帝说:“晋王要出远门,要先选一个贤良方正的人去辅导,教他综理国政,是一件大事。亲王是国家的藩屏,师傅选得当,国则安如泰山,稳如磐石。你居在京城,再选一个好师傅不难。”太子不知道父亲为何要将自己最喜欢的先生调走,难道桂先生有甚么过失,或者自己有甚么过失,一时胡乱猜测起来。晋王朱㭎听着皇帝与太子说话,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太子隐忧

    太子召来太子宾客王仪以及太子谕德秦镛、卢德明、张易,与他们吃茶。四人不知太子何事,照例十分恭敬。太子说父皇要将太子正字桂彦良调到晋王府,自己舍不得,好在东宫还有你们。自己深居宫中,外面的事多不能知悉,如若你们在城中听到一些民间风闻,都要及时告诉我。四人都答应着。太子平时总觉得难与秦镛、卢德明、张易深交,哪里知道他们都皇帝的耳目。他们平时最关注太子言行得失,及时报与皇帝知道。太子与太子宾客王仪稍微亲近,但都不及与梁贞和桂彦良那样相知。
    龙门秀才国琦和王璞年纪与太子相当,家中又无人在朝为官,太子很多心腹之言都愿意与他们说。这日国琦和王璞来东宫陪读的时候,太子问他们京城有甚么新闻。国琦告诉太子京城里酒楼茶肆盛传一件新闻,丞相胡惟庸的侄女要嫁与前丞相李善长的侄子李佑,据说这门婚事是胡丞相做的媒。城中百姓很多人都知道皇帝家喜欢与功臣家结亲,如今两位丞相家也相互结亲,真是门当户对,将来必定富贵有种。王璞说御史陈宁与丞相胡惟庸过从甚密,有人经常看见陈大人晚间去丞相府,有时自己从宫中出来,路过中书省,好几次见陈宁从省中出来。韩宜可弹劾丞相与御史陈宁等人结党,想必不是捕风捉影的事。
    太子听说监察御史韩宜可在观心亭前,曾当面弹劾胡惟庸、陈宁和涂节,弄得皇帝进退两难,最后也没降罪韩宜可,只是将他外放。太子不知韩宜可弹劾的事从何处搜罗,父皇不去追查被弹劾的人,也不降罪韩宜可,不知是何用意。近来父皇用了九十多名平民百姓做官,有的还官居要职,亦不知父皇有甚么打算。
    太子问国琦和王璞,朝廷的人事如此纠葛不清,自己不知如何处事。国琦说他也没有甚么好主意,多读书,少说话,少拿主见,早晚按时向皇帝请安。皇帝没有吩咐的事,不要过问,皇帝赞同的事,都顺着他。王璞则说,静观其变,待时而动。太子点点头,心想自己只得如此了。

    第三章
    胡丞相私阅军马籍  陈御史偶议身后名

    9000
    征祭文

    胡惟庸坐在省中直房等待早朝,陈宁来了。胡惟庸告诉他说,太子教谕秦镛说,皇帝早一向写了一篇《皇陵碑记》,召齐了太子和亲王们,说了一番当年的苦。陈宁十分敏感,忙问:“写了甚么?”胡惟庸拿来碑文稿与他看。陈宁看后,笑了笑说:“这等悲惨文字,还真有他才写得出。”胡惟庸说:“皇帝此时写这篇碑文,用意何在?”陈宁说:“大明朝这一套家当是他们朱家的,他要告诉子孙万代,得来不易,让儿子辈好生守住,休被他人夺走了。”胡惟庸听了,有些惶恐不安,苦笑几声,又说:“昨晚得到消息,元朝皇帝爱猷识里达腊今年四月病逝,他的弟弟脱古思帖木儿继位,我们恐怕要做一篇祭文送去。”陈宁说:“皇帝自会找人做的。”
    早朝上,皇帝说了元朝皇帝病逝,他的弟弟继位,称乌萨哈尔汗,改元为天元。群臣先是一阵静默,接着便有议论之声,忽有人大呼:“恭贺皇帝陛下,这是天大的喜事,顺帝死了,他的儿子又死了,元朝算是真灭了。”皇帝说:“人家死了皇帝,我们当作喜事,也不好呵。朕在想这个天元年号端的不吉利。当年徐寿辉做皇帝,年号天完,没多久便玩完了。这个天元像是天完不曾戴帽子,光着头皮,我看了不长久呵。”群臣都笑了起来。
    皇帝喝一口茶,挥了挥手,说道:“按例要写祭文,差使者送去,方不失我朝的气度。”胡惟庸道:“臣便去翰林院说与学士们知道。”皇帝说:“写这等祭文需要才情,翰林学士们多学识而少才情,文章制作多旧套,恐怕难称意,你差礼部去城中张贴榜文,悬赏十两银子,让民间的才子也来写,朕选一篇好文章送去。”胡惟庸道:“臣依圣旨而行。”皇帝说道:“那个高丽国一直与北元交结,骑在墙头上,这回要与北元绝交了罢。”胡惟庸问道:“陛下说得是,如若高丽国送贡品来,这回收还是不收?”皇帝说:“他若诚心诚意认了大明朝,不再暗地里与北元结交,送来的贡品就收下罢。”
    篇,不到三日,便有三四百篇祭文投到通政司。皇帝浏览了几百篇文字,多是老生常谈,全无新意。悬赏截止后,通政司又送来一百多篇。这日晚朝后,皇帝在乾清宫灯下阅览,看了许多篇,都不见好,失望之际,又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几行,有一句话替皇帝发感慨:“朕之得,复我中国之故有;汝之失,弃其沙漠之本无。朕固无愧于汝,汝亦将奚憾于朕哉”,皇帝拍案叫好,自己想说却说不出的话,竟然被他替自己说出来了,大感痛快。于是来看文章作者,竟是上回献言的金华儒士钱苏。
    皇帝令中书省臣传钱苏来华盖殿。钱苏叩头请安毕,皇帝道:“朝廷出榜悬购祭元帝文,所得几百篇文章,朕唯独看中了你的。——老秀才笔头功夫端的好呵。”钱苏道:“陛下过奖。”皇帝问:“许久不见你了,现今在哪里供职?”钱苏道:“臣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并不知朝廷悬赏祭文的消息,是户部官来送薄书,顺便与臣说了,臣试写了一篇,有幸再次见到了陛下。”皇帝惊讶道:“原来恁样。当日朕让中书省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你如何竟去那里?架阁库是实习监生都不想去的所在。”钱苏道:“都是臣的不是,在丞相面前说了几句不得体的话,惹他不高兴,便差我去那里勾当。丞相说中书省已经满员,到空缺时再调臣过来。”皇帝便问详情,钱苏如实说了当日的事。皇帝知道中书省并未满员,只是丞相不喜欢他。如若不是悬赏祭文,自己连钱苏不在中书省当值都不知道,想必胡惟庸还有许多人事安排瞒着自己。皇帝叹息道:“你也不要计较,朕给你换一个去处,你是想到翰林院还是想到国子监?”
    钱苏原来没有作官,以为做官是人生乐事,如今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每个月领一些微薄俸禄,远不及在乡下自在,作官的瘾就渐渐打消了。眼下朝廷是非多,丞相权威大,皇帝与丞相之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他担心自己无意间惹祸上身,以致性命不保,前思后想,翰林院和国子监都不想去,回乡种地耕田最好,但又怕皇帝不高兴。钱苏咳嗽几声,弯着背,手握着拳头不停地捶腰,说道:“臣年老多病,容易疲倦,些须俸禄都换了药物。在架阁库时,每日站得久,臣患上风湿病,腰腿时常痛,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劳。”
    皇帝笑问:“听你这么说,莫非想回家不成?”钱苏道:“臣想做官,奈何身体不如从前,只得回家养病,家中人少,老母在堂无人赡养。”皇帝沉默好一会,才说道:“朕就让你回家。你在京城受了委屈,朕让你回去时痛快些,你顺便为朕做些事。沿途经过州县时,你可直入大堂,南向而坐,向知府、同知等人传朕的旨意。”钱苏觉得新鲜,问道:“臣不知要如何说话才是。”皇帝道:“你这般说……”嗫嚅半晌,却拟不出要说的话,笑道:“你先胡乱说几句与朕听。”钱苏想了想,信口就说:“明主在上呵,你等宜悉心奉公,不要害了百姓,乱了皇明的法度。若有老百姓要告发哪个做官的人,皇帝令我写了奏折递到京城去,小心你们的脑袋。”皇帝拍手道:“说得好呵,你老说得好,就依着这般说。”
    钱苏犹豫道:“老臣若知道百姓要揭发做官的,奏折可以写。若要登堂训斥长官,老臣不敢呵。”皇帝劝慰道:“你休怕,朕写几句话与你带着,贪官污吏若见着朕的亲笔,便会心生畏惧,不敢奈何你。”就拈起一枝笔,在一张小纸上写道:

    皇帝敕尔,善辟田里。养老恤孤,无忌军旅。简在帝心,钦哉勿替。御笔。

    皇帝写了就递与胡政,胡政盖了大明皇帝之宝,就转与钱苏。钱苏小心收在衣里,说道:“陛下,臣这便告辞了,临行前,心里有一句话,想与陛下说。”皇帝道:“你老直说便是。”钱苏两只老眼左右乱转,像说一件机密的事一样:“臣一直僻居在后湖架阁库,不知道朝廷上的是是非非,但依微臣看,胡丞相是一个奸臣哩。”皇帝问道:“你如何看出他是奸臣?”钱苏却答不出来,就说:“臣……臣只是觉得他像,也无实证。臣从小读圣贤书,想做一个君子,如今无端说丞相是奸臣,臣却似小人一般,请陛下恕罪。”皇帝笑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朕都会留意的。”
    钱苏出宫后,皇帝发怔好一会。这个人为了做官才献文章,如今做了官又想回去,朝廷上甚么人和事让他不安心哩?皇帝又想如若没有丞相,皇帝事事都要亲理,但朝野权威却能全集于皇帝一身;如若设了丞相,许多政事由丞相协理,皇帝多些闲暇,但有些事容易被丞相蒙蔽,皇帝的权威也被丞相分割了。如若皇帝勤政,天下军政大权都集于皇帝,如若将来的皇帝不勤政,丞相便能架空皇帝的军政大权。不设丞相固然不好,设了丞相却令皇帝更不安心。自秦朝以来,历代都有丞相一职,明朝也难以例外。皇帝胡思乱想许久,心绪纷乱起来。
    上面文字不全,重新发。




    礼部张榜以后,京城许多读书人都想以文章邀赏,翰林院学士们与六部官吏也写了十几篇,不到三日,便有三四百篇祭文投到通政司。皇帝浏览了几百篇文字,多是老生常谈,全无新意。悬赏截止后,通政司又送来一百多篇。这日晚朝后,皇帝在乾清宫灯下阅览,看了许多篇,都不见好,失望之际,又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几行,有一句话替皇帝发感慨:“朕之得,复我中国之故有;汝之失,弃其沙漠之本无。朕固无愧于汝,汝亦将奚憾于朕哉”,皇帝拍案叫好,自己想说却说不出的话,竟然被他替自己说出来了,大感痛快。于是来看文章作者,竟是上回献言的金华儒士钱苏。
    皇帝令中书省臣传钱苏来华盖殿。钱苏叩头请安毕,皇帝道:“朝廷出榜悬购祭元帝文,所得几百篇文章,朕唯独看中了你的。——老秀才笔头功夫端的好呵。”钱苏道:“陛下过奖。”皇帝问:“许久不见你了,现今在哪里供职?”钱苏道:“臣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并不知朝廷悬赏祭文的消息,是户部官来送薄书,顺便与臣说了,臣试写了一篇,有幸再次见到了陛下。”皇帝惊讶道:“原来恁样。当日朕让中书省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你如何竟去那里?架阁库是实习监生都不想去的所在。”钱苏道:“都是臣的不是,在丞相面前说了几句不得体的话,惹他不高兴,便差我去那里勾当。丞相说中书省已经满员,到空缺时再调臣过来。”皇帝便问详情,钱苏如实说了当日的事。皇帝知道中书省并未满员,只是丞相不喜欢他。如若不是悬赏祭文,自己连钱苏不在中书省当值都不知道,想必胡惟庸还有许多人事安排瞒着自己。皇帝叹息道:“你也不要计较,朕给你换一个去处,你是想到翰林院还是想到国子监?”
    钱苏原来没有作官,以为做官是人生乐事,如今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每个月领一些微薄俸禄,远不及在乡下自在,作官的瘾就渐渐打消了。眼下朝廷是非多,丞相权威大,皇帝与丞相之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他担心自己无意间惹祸上身,以致性命不保,前思后想,翰林院和国子监都不想去,回乡种地耕田最好,但又怕皇帝不高兴。钱苏咳嗽几声,弯着背,手握着拳头不停地捶腰,说道:“臣年老多病,容易疲倦,些须俸禄都换了药物。在架阁库时,每日站得久,臣患上风湿病,腰腿时常痛,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劳。”
    皇帝笑问:“听你这么说,莫非想回家不成?”钱苏道:“臣想做官,奈何身体不如从前,只得回家养病,家中人少,老母在堂无人赡养。”皇帝沉默好一会,才说道:“朕就让你回家。你在京城受了委屈,朕让你回去时痛快些,你顺便为朕做些事。沿途经过州县时,你可直入大堂,南向而坐,向知府、同知等人传朕的旨意。”钱苏觉得新鲜,问道:“臣不知要如何说话才是。”皇帝道:“你这般说……”嗫嚅半晌,却拟不出要说的话,笑道:“你先胡乱说几句与朕听。”钱苏想了想,信口就说:“明主在上呵,你等宜悉心奉公,不要害了百姓,乱了皇明的法度。若有老百姓要告发哪个做官的人,皇帝令我写了奏折递到京城去,小心你们的脑袋。”皇帝拍手道:“说得好呵,你老说得好,就依着这般说。”
    钱苏犹豫道:“老臣若知道百姓要揭发做官的,奏折可以写。若要登堂训斥长官,老臣不敢呵。”皇帝劝慰道:“你休怕,朕写几句话与你带着,贪官污吏若见着朕的亲笔,便会心生畏惧,不敢奈何你。”就拈起一枝笔,在一张小纸上写道:

    皇帝敕尔,善辟田里。养老恤孤,无忌军旅。简在帝心,钦哉勿替。御笔。

    皇帝写了就递与胡政,胡政盖了大明皇帝之宝,就转与钱苏。钱苏小心收在衣里,说道:“陛下,臣这便告辞了,临行前,心里有一句话,想与陛下说。”皇帝道:“你老直说便是。”钱苏两只老眼左右乱转,像说一件机密的事一样:“臣一直僻居在后湖架阁库,不知道朝廷上的是是非非,但依微臣看,胡丞相是一个奸臣哩。”皇帝问道:“你如何看出他是奸臣?”钱苏却答不出来,就说:“臣……臣只是觉得他像,也无实证。臣从小读圣贤书,想做一个君子,如今无端说丞相是奸臣,臣却似小人一般,请陛下恕罪。”皇帝笑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朕都会留意的。”
    钱苏出宫后,皇帝发怔好一会。这个人为了做官才献文章,如今做了官又想回去,朝廷上甚么人和事让他不安心哩?皇帝又想如若没有丞相,皇帝事事都要亲理,但朝野权威却能全集于皇帝一身;如若设了丞相,许多政事由丞相协理,皇帝多些闲暇,但有些事容易被丞相蒙蔽,皇帝的权威也被丞相分割了。如若皇帝勤政,天下军政大权都集于皇帝,如若将来的皇帝不勤政,丞相便能架空皇帝的军政大权。不设丞相固然不好,设了丞相却令皇帝更不安心。自秦朝以来,历代都有丞相一职,明朝也难以例外。皇帝胡思乱想许久,心绪纷乱起来。

    军马籍

    早朝后胡惟庸拉着陈宁来中书省,关上丞相直房的门。胡惟庸告诉陈宁说,这几日皇帝又将要换几个文官,以兵部郎中陈铭为吏部尚书,户部尚书沈立本改作刑部侍郎,户部侍郎费震为户部尚书,员外郎王琚为侍郎,又升兵部侍郎李焕文为兵部尚书。陈宁说:“看来皇帝要将相公举荐的人都换下来。”胡惟庸寻思着说:“不知汪广洋安甚么心,皇帝朝议时,他率先附议说皇帝圣明,任人以德才为主。”陈宁说:“他还不是指望皇帝将你亲信的人都换下来。”
    胡惟庸从抽屉里拿出几本册子,扔在桌面。陈宁看清这是大明天下军马籍的清册,十分惊讶,问道:“中书省不干预军务,这军马籍是哪里来的。”胡惟庸道:“大都督府同知陆仲亨有一套兵籍,我借了来看,这是极机密的事,你知道便是了。”陈宁点点头,心想丞相果然要干一件大事,于是一边翻,一边说:“这军马籍也未必准确,洪武四年,天下士卒才二十万又七千八百人,不是说徐常北征大军便有十几万了?剩下的士卒不足十万人么?”胡惟庸说:“在京城之外的都指挥司十三个,留守司一个,内外卫所三百多个,守御千户所六十几个,很多兵士未算进来。”陈宁见丞相如此熟悉军马数目,顺口问道:“相公真想取而代之么?”胡惟庸道:“岂敢。下官只是想,万一事不成,我等出京后也有一个地方安身。”陈宁道:“相公,这是千刀万剐的事,不要想着退路。不是他死,便是你我同日死,将来我们的名字都列入奸臣传中,永世不得翻身!”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胡惟庸听了,神情沉郁,低头寻思着。陈宁道:“我知道毛骧的几个隐事,皇帝若知道了,他是要掉脑袋的。相公可以说动他入伙。徐达奉皇帝之诏,即将回京到南郊大祀殿祭天地,你的管家福禄与徐府管家福寿是亲戚,差福禄去结交福寿,问一些徐达的隐事,如若徐达有不法的事,试着胁迫徐达就范,不愁大事不成。”胡惟庸本来忧思深重,听他这样说,事体闹得太大,涉及的朝臣太多,怕收拾不了局面,惊惶地说:“老陈,你的算计越来越远,我就怕将来收拾不了。”陈宁笑道:“天塌下来,你我二人顶着便是。只要不怕一身剐,事就做得成!”胡惟庸想了想,如若真有几个手握重兵的功臣参与,大事未必不成,因说:“如若徐达入伙,联手京城内外功臣们,逼老官退位,当一个太上皇,让太子正大位,那真是家国之福呵。”陈宁揣测着说道:“如若徐达愿意襄助我们,他手上有十几万军马,定能成功。再说我们也不是谋反,只是让太子早日做皇帝而已,天下仍是朱家的,想必一呼百应,那时容不得老官不退位,只怕徐达不会相从。”胡惟庸点点头,细声说:“他不相从也就罢了,还会告密。徐达为人向来忠厚,这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陈宁道:“你说得正是。不妨可以打探他一些隐秘事,报与皇帝知道,夺了他的恩宠和兵权,也是好事。”
    徐达奉诏还京前几日,徐府小厮来报大管家福寿,有一个客人专程来拜谒他。福寿来到正门内,认出是丞相府管家福禄,十分意外,忙拱手道:“难得贤弟来访,想必无事不登门罢?”福禄笑道:“想着老哥了,来看你则个。”
    福寿领他从角门进来。福禄四处张望着,粉墙青瓦,花木青葱,假山玲珑,地面镶嵌着青石板,十分净洁,不由惊叹道:“信国公的府第真是壮观,与皇宫一样,胡丞相府与信国公府相比,可就寒俭许多。”福寿道:“信国公是开国武臣第一,跟着皇帝出生入死,这座富丽的宅子全是皇帝赐的。”福禄道:“不是在征战中积聚的财货建的?”福寿断然地说道:“笑话!我家主人岂是贪赃枉法的人!他向来爱兵如子,所获的财货不是造册上交朝廷,便是赏与将士了。他每次回家,都是一匹马,一个随从,一身旧衣裳,哪里有钱来建这座遮奢的豪宅。”福禄半信半疑。到了照壁前,福禄向里面探着一看,栋宇深重,堂上站着几个家奴,衣冠整肃,直视着陌生来客。福禄要向堂前走,被福寿拉住了,说道:“前堂不可擅进,请跟我到西园去玩耍。”二人走过一段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道粉墙前,从墙上月形门穿过,行经十几步乱石铺的小道,来到一处园林,门额上刻着二字:西圃。
    园中峰峦叠起,竹柳交映,曲池畔有一个精致的亭子,池边长着各色花草,如牡丹、蔷薇、月季、芍药、池莲、菖蒲等,水波澄碧,游鱼历历。福禄吐舌道:“想不到还有这个好地方,真是藏得深,我在京城住了好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园子。”福寿笑道:“这算甚么。皇帝与我家主人常在旧吴王府下围棋,我家主人从来下不过皇帝。后来皇帝逼他胜一局,他便下赢了,盘上黑白子的形状像‘万岁’两个字。皇帝高兴了,便将府里一座楼赐与我家主人,改作胜棋楼。”福禄惊叹道:“了不得,徐大将军还能这般下棋。”又问:“平时徐大将军会甚么亲友?府上谁时常来拜?”福寿道:“你问这作甚么?”福禄道:“只是好奇。”福寿道:“我家主人回京后,先入宫拜皇帝,出宫便去钟山祭常将军墓,就回府了,平时不会亲友,也很少有武将来府上。如有事相谈,多约在宫中相见。”福禄伸出拇指赞道:“信国公真是人品高呵,难怪胡相公说,等信国公回京了,将在集贤楼摆下盛宴,请他来吃酒,那时你可要陪着他来。”福寿道:“多谢丞相的厚意,恐怕我家主人不会轻易赴宴。”福禄道:“吃一顿酒饭,不值个甚么。”福寿道:“寻常百姓家请客,自然不值甚么。丞相宴请便不同了。我家主人为人谨慎,你要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福禄道:“你说得也是。”
    福寿唤来两个小厮,捧来两盏茶,几碟糕点。福寿与福禄就坐在池边长椅上吃茶,说着闲话,看看天色将晚,福禄才起身告辞。临别时,福禄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递与福寿。福寿怔了,问道:“你如何送这么多银子?”福禄道:“不是我送你的,是胡丞相托我转赠的。”福寿心想丞相无故送银子与自己,不知他意图如何,忙按住福禄的手说:“这礼太重,我不敢收。”
    过了几天,徐达回京了,当日入宫拜见了皇帝。次日,徐达又进宫来见皇帝。皇帝在华盖殿看书,见着徐达便问:“徐爱卿,你又来见朕,想必昨日有话没有说完。”徐达叩头,在地砖上发出咚咚咚三响,抬头说道:“上位呵,臣昨日的话说完了,只是晚间在家里得知一些消息,特地来禀报上位,上位不得不防着朝廷上的奸人。”皇帝将手中宋版《资治通鉴》一抛,笑道:“徐爱卿,你说说谁是奸人。”徐达道:“臣昨日回家后,体已的家仆与我说了许多话。臣也知道几个消息。胡相公将亲侄女嫁给李相公的侄子李佑,想亲上加亲。臣还未回京的时候,家仆说胡相公差他的管家福禄来臣的府上,想与臣的管家结交,送了十两银子,臣的管家谢却了。臣便问他为何福禄要送你银子,管家说是想打探臣的隐事,他还说胡相公等我回京后,要在集贤楼设宴款待。臣向来不敢胡乱赴宴,胡相公莫不是要图谋臣。”
    皇帝有些吃惊,胡惟庸想做甚么?结交徐达莫不是借用他的兵权,说道:“徐爱卿放心,有我在,他岂敢图谋你!”徐达道:“臣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他无一兵一卒,以上位神武睿智,由着他谋反也不敢。但依臣看,他心术不正,不是一个能作丞相的人。臣无知妄言,请陛下恕罪。”皇帝道:“我都留意了。他敢谋反?他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哩!”徐达道:“臣这些话闷在心里难受,就进宫说与上位听,请上位不要怪罪。”
    “好,好,我体谅你一片忠心。”皇帝点点头说,顺手将案上一函书拿起来,递与徐达说:“这是一套棋书,不知徐爱卿有兴趣看么?”徐达忙近前来接,见是一套旧版锦函《忘忧清乐集》,十分欢喜,说道:“多谢陛下赐书。这套书市面上可不容易寻着。”皇帝笑道:“我猜你会喜欢,无事时多来宫中陪我下棋。”徐达揣测着皇帝不赠兵书却赠棋书的用意,应答道:“一定一定。”叩了三个头,抱着书,恭敬地退出华盖殿。
    几处信国公有误,已经在文稿中修正。谢谢。





    毛骧贿金

    陈宁得知徐达接连两次进宫面圣,不免警觉起来。晚朝散后,陈宁在酒楼与胡惟庸吃酒饭,说起此事。胡惟庸忧心忡忡。陈宁劝慰道:“不必过虑,日子还长着哩。你可知道么?老官宣毛骧还京了。”胡惟庸道:“毛国祥的儿子罢?他们父子都被皇帝亲信。当年他爹挟持县令出降,皇上很信任他。他后来参与筹画兵事,与李相公均被皇帝信用。征婺州时,皇帝令他总理中书省事,可惜不久就病死了。”陈宁道:“毛骐若不是早年病死,恐怕也是要做丞相的人。”
    胡惟庸问道:“毛骧回京,有甚么好事?”陈宁道:“据说老官要令毛骧到大都督府做都督佥事。”胡惟庸抚须沉吟道:“下官看过他的履历,当初做管军千户,有了军功,升作亲军指挥佥事,跟着徐达平定中原,做了指挥使。滕州段士雄造反,皇帝令毛骧领兵剿讨,便知他有领兵之才。倭寇扰乱浙东,又差他去平倭,斩获甚多,难怪诏他回来做都督佥事。”陈宁道:“有御史探到消息,毛骧在浙江时,见民家女子有姿色,便行逼奸,女子投水而死,家人不服,要去京城打登闻鼓,毛骧便差军士在路上捉了,告他们通倭,那些家长们便不敢赴京。他平倭之后,获得倭船二十多艘,私自卖了八艘,贪没卖船的银子,报官的倭船只有十二艘。若老官知道,这些都是足以杀头的死罪。”胡惟庸很惊异,低低地问道:“恁地说来,小毛也可入伙了?”陈宁说:“难说。他回京后,我请他来茶楼吃茶,与他说了许多话。近日他便要来相公府拜谒。”
    三日后,初更时分,毛骧果然来相公府,独自一人,也未骑马。福禄引着毛骧来书房见胡惟庸。家仆敲门进来,献上茶,又退出了,将门扉合上。毛骧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红纸包,放在紫檀木书案上,笑道:“小的些许心意,乞请相公笑纳。”胡惟庸拿起红纸包,打开来看,是几块黄金,足有十两,推让道:“岂敢受毛大人厚礼。”毛骧说:“这是小人的冰炭敬,乞请收下。”胡惟庸掂了掂黄金,说道:“下官何以为报呵?”就将黄金放在抽屉里。毛骧见丞相受了黄金,便放心了,笑道:“小的在京城做官,还得倚仗相爷眷顾。若小的有不是处,请相爷包容。”胡惟庸道:“这是自然,你放心。”毛骧又说:“小的去年买得一匹好马,日行数百里,又通人性,明晚小的送到丞相府来。”胡惟庸说道:“难为你了。”
    胡惟庸坐在书案前,毛骧斜斜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十分恭敬。胡惟庸道:“太子圣明,如若他早日正大位,依毛大人的战功和才干,做到大都督也指日可待呵。”毛骧既欣喜,又有些疑惑,说道:“自圣上的外甥朱文正做过大都督后,这个职位宁空缺着,也不付外人来做。”胡惟庸摆摆手,断然地说:“不是不是。那是圣上的用人之道,太子自有太子的用人之道。令尊当年献出定远县,跟着圣上打天下,你北定中原,南平倭寇,你们父子都是皇明的大功臣,太子不用你这般人物用甚么人?”这话说得毛骧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胡惟庸站起来,近前几步,在毛骧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按在他的手上,细细地耳语一番。毛骧怔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拍胸脯说:“相爷生死相托,小人也舍得这一条性命。小人有两个心腹人,一个是我的亲军卫士刘遇贤,我随徐大将军北定中原时,就一直跟着我。另一个是江湖大侠魏文进,最擅技击和剑术。年少时在家乡河北杀了人,逃在江南多年,据他说在深山古寺里练就一身武艺,后来投到我的营中,为人颇有义气。六七年来,忠勇不二,都是可以重用的人。”胡惟庸说道:“下官的府上虽然有几员家丁,却无甚武艺,我平时去城中体察民情,没一个卫士相随,你且去问问魏文进,愿不愿意到我府上作卫士,我必厚待他。”毛骧道:“相公,这是他天大的福份,他求之不得哩。我回去便告诉他,他以后便是相公的人了。”
    次日,早朝才散,胡惟庸在奉天殿甬道上追及陈宁,说道:“看看要入冬了,这一年将尽,明年我不能再做袖手相公。我今年处处畏手畏脚。”陈宁道:“相公真有自知之明,若想有作为,通政司若是曾秉正和李允主持,恐怕你难有作为。”李允早在洪武九年便从兵部侍郎升作兵部尚书,次年改为礼部尚书。皇帝要彰显天朝大国的恩威,往往要厚赏外国使臣,可是他并不奉诏全赏,还留着小半,一门心思为朝廷省钱,被御史弹劾。皇帝知他素有节俭之德,降他为光禄司丞,主持御厨房,此后光禄寺做的菜肴都不及以往。皇帝心想他主持光禄寺都舍不得花银子,御膳哪里会好吃,又将他改为通政司左通政使。
    李允奉皇帝旨意,一切紧要的奏章都呈与太子。太子见奏章中涉及军政大事,不敢擅自批复,都会送皇帝那里,其他诸如钱粮、赈济、捕贼以及各类灾祸等繁琐事务,太子批复后才转发中书省,省臣再转发六部施行。胡惟庸于是想调一个人到通政司去,寻了几个人选,想起了现任宁国府知府涂节。
    胡惟庸来见皇帝,呈与皇帝一本诗稿。皇帝问这是谁的诗?胡惟庸说是简益光写的。皇帝翻了翻,笑道他真个诗性大发,竟写了恁多诗,好有闲情。胡惟庸说据臣所知,简益光在浙江做提刑按察使任上,整日吟诗作赋,不问民间疾苦,浙江许多有冤屈的百姓都来京城打登闻鼓,因这些事不必惊动圣上,都被值鼓御史拦住了,不然陛下每日都不得安宁。陆好古身为刑部主事,整日像未睡醒,不去熟读大明律,以致许多案都断得不公,许多百姓也到御史台去找青天陈大人。
    皇帝问一句:“陈大人是陈烙铁罢?”胡惟庸说:“是他。”皇帝冷笑说:“他都成青天了?”胡惟庸说:“那个方鼐虽不喜作诗,却不能及时规谏兵部尚书的差失,军功薄上有误,兵籍上填写差错也不能及时稽察,就是一个书呆子,臣差他去做通政使司知事。目下广西布政使司缺员甚多,少一员参政和一员参议,不妨让方鼐去地方历练,先做参议。”皇帝沉思不语。胡惟庸又说:“通政使司左通政李允批转奏章,甚有条理。臣与他交谈时,他是一个颇有理政才干的人,放在通政使司也埋汰了他,不妨差他去广西布政使司做右参政。”皇帝见胡惟庸说得有理有据,一时未置异议,只说“我晓得了”。胡惟庸于是将“晓得了”当成出圣旨,令吏部下了文书,将方鼐和李允皆调广西布政使司,将陆好古从浙江调到京城,差他去后湖架阁库管理薄书。
    为了将这部小说修改得如第五大名著一样。
    期待大家找硬伤,提意见。

    有价值的批评,我会虚心接受。
    身后名

    十一月以来,皇太子妃常氏因感冒伤风,病情加剧,加上太医不能进宫诊治,只能听取太子与宫女的陈情,开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因常氏久病不愈,后宫阴郁之气,经月不散。陈宁从太医院得知,宫中宦官传言,太子妃常氏与太子说,自己过不了冬天。近日太子百般劝慰,亲调汤药,与妃子吕氏左右伺候。才过几日,常氏竟病死了。
    礼部在东宫为太子妃设了灵堂。胡惟庸与朝臣们前去拜祭。丞相回中书省时,与陈宁同行,问道:“太子妃好端端的,如何一病不起?”陈宁道:“后宫苦多乐少,常氏生的朱雄英早死,她太伤心,落下病根,后来吕妃生的朱允炆要成为太孙,常氏的儿子朱允熥生在后面。太子平素不喜常氏,常氏也觉得在后宫没得生趣,抑郁成疾罢。”胡惟庸嗟叹一声,心想太子真是可怜的人,说道:“你我大事不成,太子必受牵连,他虽是无辜,皇帝必不信任他,说不定会废了太子,传位于皇孙。”陈宁道:“老官不会另立太子么?燕王有几分像他。”胡惟庸道:“当年周平王因儿子先死,便传位与孙子。”陈宁道:“梁武帝的太子也是早死,但他却传位给其他儿子。此事成不成,你我都不能逆料,非做成不可!”
    胡惟庸又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这件机密的事,还不能告诉涂节。如若事成了,我恐怕做不了丞相,你也难安心做御史大夫,天下的人都不是睁眼瞎哩。”陈宁道:“此话怎地说来?”胡惟庸道:“知道唐宪宗的事么?”陈宁说道:“如何不知。”暗想丞相原来不是怕事不成,坏了性命,而是担心事成了,却名利两空。
    却说唐朝元和十四年末,宪宗皇帝服食了方士柳泌炼的丹药,神思愈加焦躁,口渴舌干,数日不上朝视事,京城里的官民既惊疑,又忧惧,担心朝政出现祸乱。宦官吐突承璀受宪宗宠信,正协助皇次子澧王李恽密谋夺取皇帝大位。太子李恒是宪宗第二子,向舅舅司农卿郭钊问计。郭钊说持守“孝谨”之心便是,休要想得太多。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宪宗暴死,年仅四十三岁。梁守谦、王守澄等人立即拥太子李恒即位,这便是唐穆宗;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恽猝不及防,皆被杀死。宫内宫外都传言是宦官陈弘志弑杀了宪宗,陈弘志又受太子指使。负责皇帝实录的史官知道此事是宫廷忌讳,未曾记录,后人因此不知真假。穆宗为了避免嫌疑,下诏杖杀方士柳泌等人,贬谪宪宗在世时宠信的官吏,赏赐助他登基的大臣。
    陈宁心想太子一直居在东宫,临朝时全不持主见,更不知自己与丞相的密谋。如若拥太子早日正位,太子难免不会想到是丞相等大臣杀了皇帝,为了自己的声名,再柔顺的人也会杀几个大臣,丞相不得不预留后路。胡惟庸见陈宁许久不语,问道:“如若这事成了,我们的退路何在?”陈宁说道:“我只知道一直向前走。若此事成了,我可以不做官,辞职回茶陵去,在云阳山的道观中修道,不知相公有何打算。”胡惟庸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太子正位后,我便辞相,回定远乡下去,建一座小宅,买几亩薄田,与儿孙辈安享太平。”陈宁道:“相公还要买田置宅么?到时恐怕恋栈难去呵。”胡惟庸笑了,回头看见涂节远远地走在后面。
    胡惟庸站着了,等涂节近前,拱手道:“涂大人回京,下官晚间在集贤酒楼设宴接风。”涂节忙答礼,说道:“多谢相公。这番能回京作官,全依仗着相公眷顾,卑职理当到相府来拜。”胡惟庸说:“下官先请你吃酒,你再来寒舍吃茶。你做了左通政,下官也算添了一只手臂。但得来年我们都能有一番大作为,莫辜负圣明之时呵。”涂节道:“卑职悉听相公吩咐。”胡惟庸见他手提着一摞纸包,问道:“提着甚么好东西?”涂节道:“卑职在路上感了风寒,咳嗽不停,就去太医院问医,捡了几味药。”
    涂节说起问病捡药的事,就很生气,向丞相抱怨说:“卑职发现陈皮起了霉,还有许多蛛丝,生姜也有些干枯,让宫里惠民药局的药师换下。有一个叫胡逊之的说,这些药洗净了,水一煮,药效一样,不消换了。如今朝廷的药官也恁势利么?”陈宁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你老不知道,胡逊之是相公的一个宗亲哩。”涂节红着脸说:“都怪小的挑剔,用水煮了,药效哪里会差!”胡惟庸笑道:“一回生,二回熟,谅他下回便与你换了。”涂节忙陪着笑脸说:“不用不用。”

    第四章
    风雪夜丞相遇盗贼  杏花天皇帝索诗篇


    京城遇盗

    京城下了半日的雪,城中的屋宇一片微白,青石板街道却只有些湿润。腊月间过街的寒风凛冽。黄昏时,胡惟庸换上便装,从中书省出来,不骑马,不坐车,要去城中巡视民情,身边只跟着魏文进一人。
    街坊夜色渐深,行人稀疏。临街的窗户间隐微有些昏黄的灯光,如瞌睡人的眼。有的人家的屋檐下聚集着三五个无家可归的人,围着一堆火,打量着微服的丞相。胡惟庸近前问他们,从哪里来的,在京城多久了。那些人言语含混,又说着方音,胡惟庸听不大清。不说话的人伸出手,或递来一只破碗。胡惟庸从袖里摸出十几文铜钱扔给他们。
    二人过了莲花桥,来到桥头小巷口,忽有三五个人影在街巷窜动。胡惟庸缓步沉思着,并未觉察,一道黑影闪到他身边,明晃晃的尖刀搁在他的脖子边,低声道:“晓事的,借些钱钞把我!”一只手张开五指,摊在他胸前。胡惟庸怔了,正要从袖中摸银子,却听见魏文进迅捷上前,黑暗里听到啪的一声,那人的尖刀竟飞到街坊的屋顶上。魏文进挥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滑了一丈远,爬起来就抱头求饶。另外四个黑影从前后赶来,手里都持着两尺长的尖刀。胡惟庸叫声“小心”。却见魏文进冲上前去,霎时便将前面一人的刀夺下,手腕一抖,刀锋从二人脖子间掠过,两道血影喷射。二人捂着脖子,缓缓倒地。后面两人见势不好,转身要逃,魏文进上前一刀,将一人插成对穿,另一个唬得走不动,撇了刀,跪在地上求饶。魏文进看见街角有一道人影在张望,手里的刀光闪了一下。魏文进追上三五步,手臂一挥,那把尖刀脱手而出,叫声:“着!”那个人影子踉踉跄跄,跑了几步,便直挺挺地仆地。
    胡惟庸甚是惊愕,这等身手当在张焕、郑泊之上,赞叹道:“当年秦始皇微服出行,有四个贴身武士,在兰池遇盗,武士们都没捉住一个强盗。魏大侠手段真是了得!”胡惟庸心想如若魏文进能接近皇帝,一刀便能取他的性命,开一个太平之世,张焕、郑泊与侍卫亲军都措手不及。魏文进拱手道:“相爷受惊了,小人不知道京城夜间有人胆敢行劫,不曾带刀,请相爷恕罪。”胡惟庸把住他的手道:“你有这等身手,何须带刀。”魏文进道:“今晚只是遇到街坊上的蟊贼,赤手可以取他们性命;若遇到江湖大盗,小的若手无寸铁,难保大人安危呵。”
    胡惟庸回到府上,差一个家丁去五城兵马司知会丁光眼,派几个衙役去莲花桥头收尸,将伤者审讯了,查实死者来路,是否还有从犯。次日晚上,丁光眼来丞相府,禀报说:“相爷,那六个人都是结伴流窜到京的盗贼,已经抢了许多人钱物,伤了数人,四个死的烧化了,一个活的一个重伤的槛在牢里,请相公发配。”胡惟庸道:“请三法司审了,将案卷送到中书省来。”胡惟庸担心魏文进的身手好,惊动皇帝和文武大臣,又说:“你莫说是我的随从杀的,说是晚上遇到兵马司的夜巡兵士,盗贼们自仗人多,与夜巡兵打斗,杀了四个,活捉两个。”丁光眼道:“在下理会得。”
    涂节转来三法司会审的案卷,有几十名待决的犯人。胡惟庸将杀人、抢劫、放火的犯人都批一个决斩,其他人流放陕西与海南。陈宁得知胡惟庸府上有一个魏文进,夜里在街坊顷刻间杀了四个盗贼,若许他一个羽林卫千户的职位,请他以暴制暴,只消一刀的功夫,便能杀了朱元璋,开一个太平盛世,或许大事能成。陈宁见了胡惟庸,面带笑容。胡惟庸问道:“有何喜事?”陈宁近前细声说:“相公果然有手段,有魏大侠便能成事!”胡惟庸却心思重重,说道:“魏大侠身手极好,还有一个刘遇贤,也颇有武功,可他们却难以接近皇帝。”陈宁道:“相公能经常接近皇帝,魏大侠早晚便能接近皇帝。”
    中午好。
    下午好
    涂节转来三法司会审的案卷,有几十名待决的犯人。胡惟庸将杀人、抢劫、放火的犯人都批一个决斩,其他人流放陕西与海南。陈宁得知胡惟庸府上有一个魏文进,夜里在街坊顷刻间杀了四个盗贼,若许他一个羽林卫千户的职位,请他以暴制暴,只消一刀的功夫,便能杀了朱元璋,开一个太平盛世,或许大事能成。陈宁见了胡惟庸,面带笑容。胡惟庸问道:“有何喜事?”陈宁近前细声说:“相公果然有手段,有魏大侠便能成事!”胡惟庸却心思重重,说道:“魏大侠身手极好,还有一个刘遇贤,也颇有武功,可他们却难以接近皇帝。”陈宁道:“相公能经常接近皇帝,魏大侠早晚便能接近皇帝。”
    通政司

    洪武十二年春正月初三,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榑自凤阳来朝,带着几千名卫军和几十名属官,驻在宫外行营中,皇帝赏赐官军钱钞,令他们好生守护着四位亲王。
    太子来华盖殿向皇帝请了安,将退出宫殿,皇帝却说:“坐坐,我还有些话与你说。”太子就坐在御案旁。皇帝问道:“近来看了甚么书?”太子说“昨日看史记,很留意商周之际的事。”皇帝问道:“看书也能知道古人为君的道理么?”太子道:“知道些许。”皇帝告谕太子说:“为君的道理,以事天爱民为重,根本在敬身,做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能上通于天,下达于民,必敬自身而施行。只是要好的,上天必能看到,不好的上天也能看到。一句话说得好,四海得福,一件事做得不细心,四海受殃。做皇帝的言和行都是这样,能不敬重自身的德行么?你要好好记住。”太子说:“儿臣谨记。”
    皇帝又问:“你还有甚么心事,都说与我听。”太子道:“启禀父皇:近月以来,儿臣批复的中外奏事,都是细琐的事,许多大事中书省的大臣都替儿臣批复了,这样甚好,儿臣还是以读书为主。”皇帝很吃惊,问道:“通政司不是都将奏章先呈你看么?”太子说:“近月呈来的奏章都无大事,如哪个大臣丁忧,要回乡守制,还有国子生家穷,无钱供读,还有父母双亡的,衣食难继,请官中补给,都是这些琐事。”皇帝说道:“大明这一副家当,将来由着你做主,因此呵,我要你每日早朝与晚朝都与群臣相见,听取群臣廷议,批阅各个衙门的奏章,既要仁,也要明,更要勤,还要猛和狠。我做皇帝以来,不敢有丝毫松懈。通政司将大事转到中书省,不转与你,不知安甚么心!做宰相的人是皇帝请来的管家,皇帝才是主人公,休要让一个管家做了主人,你省得不省得?”太子听皇帝说得这么严重,连连点头称是。
    皇帝细声问道:“你爹今年虽不常出宫,可宫外的事也未尝不知道。你可听到甚么传言么?”太子问道:“甚么传言?”皇帝见太子这样反问,胡诌道:“我听人说,京城民间传言皇帝年老了,处事刚猛,不如让他做一个太上皇。太子已经成年,人又贤明,宜早日正位,这才是百姓的福份呵。”这话将太子吓得惊惶失措,怔了好一会,连忙跪下,以头触地,说道:“这是谁说的大不敬的话,要杀头的!儿臣从未听人说过!”皇帝笑了起来,近前把住儿子的双臂,说道:“坐,坐,你坐着,我还有话说。”太子惶恐不安地坐了。皇帝说道:“通政司的官将你看得轻,你便可传唤左右通政使来东宫,骂他们几句,若骂不听,令宦官在台阶上用粗棍打他们的屁股,看他们听不听使唤!若打死了,赏他们一具棺材便是!”太子恭敬地说:“儿臣会与他们商量,岂能折辱大臣。”皇帝全然未想到太子如此说话,长长地叹息一声,闭着眼,不停地摇头,蓦然瞪大眼,大声说道:“你如何还不晓事?我和你才是主人,臣工们是我们请来的。我在位时还可以镇住他们,我不在时,依你这般仁慈待人处事,便是懦弱,早晚会被大臣们欺了。”
    太子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说:“儿臣只知道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皇帝冷笑道:“这是古书上放屁的话,你也信么?”太子见父亲如此粗野,实在忍受不住,大声道:“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言外之意分明,上面有猛恶之君,下面自有猛恶之民。皇帝一听就勃然大怒,顺手抓起一本奏章向太子砸去,太子身体一侧,奏章哗啦啦落在身旁。皇帝怒不可遏,抓起一条铜镇纸,起身来打。太子向宫门外跑,皇帝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孽障!孽障!看我不打死你!”皇帝追到门边,看见太子的衣袖里掉出一卷纸,皇帝站住了,捡起来看,是一幅画,题着《慈母负子图》,画上一个大脚妇人负着一个男童,后面有一队军马,旌旗上有一个“汉”字。原来画的是当年马皇后负着太子在逃避陈友谅的追兵。皇帝想起当年兴兵反元抗击各地豪强的情形,不由悲从中来。妻子在世时,他娘会来劝解自己;如今妻子去世,自己盛怒时无人敢劝,太子才请人画了这幅画,时刻放在衣袖里。皇帝怔怔地站了半晌,看着太子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晃悠悠地踱着步,坐在御案前,老泪顺着脸颊滑落。过了一会,皇帝将画卷好,差左禄将画送到东宫去,请太子再来。
    我从三十七岁时起,想写一部流传后世的小说。于是动笔写这部《皇明》。
    由于我有追求完美之心,有时在修改时,当成诗词一样来写,有时为一字一词斟酌。
    尽管如此,还觉得仍需用心和努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
    有时玩音响器材,花费不少时间。
    作书法和中国画,也耗时甚多。

    可能在六十六岁时,差不多能写完了。
    太子听左禄说父皇独坐华盖殿流泪,又来到殿中,远远地站着。皇帝招呼着他坐下,言语和悦多了。二人沉默好一会,皇帝说道:“我们接着说。那个涂节是胡惟庸举荐做左通政的,那个曾秉正是献言得官,想必也被胡惟庸收买了,我让他如意算盘落空,明儿就下诏,将涂节改作御史中丞,将方鼐从广西调回京城,暂理通政使司的事。”太子道:“方鼐去广西时日不久,何不让他在地方多加历练?”皇帝说:“方鼐是胡惟庸要调到广西去的,并不是我的本意。这个方鼐是江夏人,洪武十年我在国子生中直接擢升他为兵科给事中,是我放心用的人,不是中书省推荐的,要调回来。这样的人我预备了许多,你将来大可放心。”
    太子微微地点头。皇帝说:“休管臣工们如何凶悍不驯,做皇帝的,只要一手掌控兵权,另一手要甚么有甚么,用谁不用谁,朝廷钱谷如何开支,都由皇帝说了算。唐朝许多皇帝因手无兵权,都被宠信的人反客为主,乱了天下,失了江山,儿呵,这个理你要死死记得才是。”太子说声“好”,又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皇帝道:“你说就是。”太子道:“宋濂先生致仕后,儿臣身边没有一个体已的老师,请父皇将桂彦良先生从晋王府调回来……”话未说完,皇帝打断太子的话,说道:“晋王一直少一个良师调教。你在京城,才德兼备的翰林学士多得是,太子宾客王仪还在你那里,还有太子谕德秦镛、卢德明、张易等人,哪个不能作你的师傅?”太子无奈地应道:“是。”
    通政司十分繁忙,人来人往。有一人身着青色襕裳,逆着光从大堂门外进来。门边两个老仆看清来人时,都吓坏了,是皇帝来了,忙领着他去通政使长官值房。曾秉正看见皇帝站在门边,忙起身跪拜。
    皇帝进入值房,看到几案上堆积的奏章,心中暗暗发愁,说道:“曾爱卿,你们每天要收到近百本奏章,都送与太子看,他一目十行也看不完。你们几个人一同在公事厅里将内外奏章文本开视,节写副本,贴在正本前,再奏报我和太子,一看副本便知是何事,也省得朕和太子的精力。”曾秉正说:“陛下说得极是,只是司里人手不足。”皇帝道:“我调几个人来。大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公文,有关机密重大的事,他们的奏章仍用盖有本司印信的原本,不必节写。”曾秉正道:“陛下,恕臣几句直言……”皇帝道:“说。”曾秉正道:“臣受命掌受内外奏章上达的职事。凡是天下官民实封递来的,在公事厅开视,节写副本等事,实是中书省的职权。陛下令臣等来做此事,未尝不可,只是时日一长,通政使司变成了中书省,中书省许多能臣都闲置不用了。”皇帝问道:“依你看,理当如何?”曾秉正道:“以臣浅见,本司所得一切奏章,若不是机密和弹劾的事,都先报中书省,由中书省于公事厅开视,节写副本,有事关机密重大的奏章,或有人弹劾大臣,则由本司直接呈与陛下和太子殿下,不移交中书省,如此便是轻重缓急有别。陛下既不会劳乏,太子也有闲读书。”皇帝听了,冷笑道:“你受了中书省臣甚么好处,才这样说话。将军国大事全委付中书省好了,我这个皇帝最好退位。你这个通政使司也只做得传达之事,不曾为我分半点烦忧!”曾秉正大感意外,忙道:“陛下恕罪,这是臣的陋见,若陛下不准,便依陛下的旨意做。”皇帝白眼他一眼,问道:“你莫不是受了丞相的委托,来与朕说这番话?”曾秉想不到皇帝竟然这样不信任自己,大有受辱之感,忍不住说:“臣的官是陛下所授,向来公事公议,岂敢受人私托?臣着实不知陛下为何这般猜疑。”皇帝深觉曾秉正的话刺耳,不相信他与胡惟庸没有交情,拂袖而去。次日早朝毕,曾秉正接到皇帝诏书,他被免去通政使一职。
    过了两日,早朝毕,太子来华盖殿,手里拿着一本奏章,呈与皇帝说:“父皇,状元郎在凤阳上书了。”皇帝正在批复奏章,抬头问道:“是通政司转与你的?”太子说:“是。”皇帝说:“倘若曾秉正还主持通政使司,这封上书早被中书省瞒下了。”太子吃惊地说:“竟有这事?”皇帝说声“你还不知道罢”,就搁下朱笔来看,问道:“吴状元在奏章中说的事,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我真个不知道么?”又喃喃自语道:“他贬到凤阳三年多,今日才想到上奏本么?”
    太子从他“不知此疏能上达天聪否”一语中,揣测他以前的奏章或许被通政司转到中书省,被省臣按下未报,因未能查实,只说:“儿臣不知。”皇帝道:“想必他不是今日才上书与我,莫不是通政司转与中书省,有人隐藏不报么?”太子说:“可能如此,但不会是曾秉正按下不报。他因献言得官,是父皇可以亲信的人,父皇为何免了曾大人的官?”皇帝说:“曾秉正因一篇文章做官,如今看他实在不称职,因此罢免了他。”皇帝将吴伯宗的奏章又看了一遍,沉吟道说:“吴状元书生气稍多,有了在风阳三年历练,想必知道世事深浅了。你说与吏部官,将吴伯宗调回京城来。”
    早上好
    太医致仕

    陈宁在家中灯下看书,家仆来报,太医院院判郝致才来访。陈宁有些纳闷,老太医夜间来访,莫不是有紧要的事相求,忙到门前延请进书房。郝致才握着陈宁的手,说道:“老拙当年卖些名贵药材,补贴家用,被人弹劾私卖太医院的药材,若不是陈大人主持公道,老拙哪里有今天。我如今老病在身,要向皇帝致仕了。”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包物事,放在书案上,笑道:“我收藏的一双高丽参,不成敬意。”陈宁拿起纸包,拈起一只高丽参,闻了闻气味,就将高丽参按在郝致才手中,说道:“你若要送,我便依市价付钞,决不敢无偿接受。”
    郝致才素知陈宁的性情,也不勉强,赞道:“如做官的都如陈大人这般清廉,百姓日子便太平了。”陈宁笑道:“我有洁身之癖。市价几何?”郝致才说:“这一双高丽参,市价一百文。”陈宁拿出一串铜钱,挂在郝致才手腕上,说道:“区区两百文,权当买下了。”郝致才推辞说:“陈大人,实价也只有一百六十二文。”陈宁道:“我若不加价买下,人人都会送钱财与我。”郝致才拿起人参,交还铜钱,红着脸说:“那老拙便不敢送了。”陈宁笑道:“最好。”
    陈宁唤家仆热了酒来,陈妻端来品果,又炒了一碗牛肉。陈宁与郝致才对酌。郝致才感慨地说:“我本是一个乡下郎中,医术不精,当年皇帝偶感风寒,不才用了古人的方子,加减几味药,皇帝病便好了。明朝开国后,皇帝以为我医术高深,令我做太医院院判,其实是滥竽充数,好在太医院有葛景山、孙守真、郑德、杜天僖、陆惟恭等天下名医。”陈宁道:“张仲景说得好,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奈何当今之世,为相为医都是做着掉脑袋的勾当。”郝致才点头道:“太子妃常氏病时,太子急,我们作太医的更急。”陈宁笑道:“太子急是怕妃子病死,你们太医是怕治不好太子妃的病被处死。”郝致才说:“正是。不才与皇帝说,要到后宫治病,隔着纱帐便行,皇帝竟不许我们进后宫,全听宫人们口述常氏的病症。我不知脉相,与几个太医商量许久,畏前怕后,胡乱诊断,各味药都不敢轻易下,费尽心思,还是没救得太子妃。她死后太医们都担惊受怕,好在皇帝没有降罪。”陈宁说道:“若病死的是吕妃,真不知凶吉如何。”郝致才浑身一颤,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
    二人说了许多闲话。陈宁沉吟好一会,才郑重地说:“今年我想将老母和妻子送回乡去住,二子孟龙和三子孟熊都已成年,孟龙回家去照拂他娘和奶奶。孟熊无意做官,想学医,我正想来太医院与郝大人说。若郝大人不弃,陈某便将三儿孟熊托付与你,过几日便行拜师礼,跟着你回乡去学医,不知如何。”郝致才道:“陈大人,实不相瞒,老儿医术向来不精,是一个庸医,怕误了令郎的前程。”陈宁道:“你能召集许多良医到太医院,如何说是庸医,只怕你不想收犬子。”郝致才忙说:“岂敢岂敢。我虽不才,定请天下名医教孟熊医术,不负陈大人所托。”他说着又望着陈宁,疑惑地问:“陈大人,如何都将家人送还家乡?许多朝臣都在京郊买屋买田哩。”陈宁笑道:“你想致仕,我也想早些致仕哩。”郝致才不信,说道:“老拙今年七十二,大人才四十多,正是当年,致仕还早着哩。”陈宁扯淡道:“待罪阙下,说不准哪天免了官,一匹蹇驴便可还乡,省得家少拖累。”郝致才见陈宁如此说,也不再多问。
    三日后,陈宁在家中摆了一桌酒席,令三子陈孟熊向郝致才行拜师礼,嘱咐孟熊从此敬师如父,做他的义子,改姓名为郝能。郝致才以老病之由向皇帝乞求致仕,推荐学医的儿子郝文杰到太医院。皇帝允了,授文杰为院使。数日后,郝致才带着郝能回凤阳家乡。

    
    我追求传统汉语的风格写历史小说。最恨用外国小说中文翻译体来写中国的事。(中国人写外国的事例外)
    为了让人物对话符合明朝人的身份,我阅读了大量的元明小说,留意他们的对话。
    朱 皇帝说的话在凤阳,与《水浒》中人说的话很相近。是元末地方方言。算是宋元时语。

    这一点,写历史小说不得不知。

    用现代汉语写古人(宋元明时代的古人)对话,如果不是偷懒,就是拙劣写法。
    因为用当时的口语写古人对话,当代人完全可能看明白。
    春游

    二月间,京郊草色葱蒨,花光明媚,莺燕群飞,一片喧闹春色。这月初三,皇帝与大都督府都督佥事王弼联姻,王弼女儿王氏嫁与楚王朱桢,封为王妃。皇帝心中喜乐,忽念久未出宫,遂有春游之想,令丞相与六部尚书和几位御史等官吏相随,各卫亲军前后护卫,路上旌旗飘飏,簇拥着皇帝仪仗。皇帝顺便唤上才从凤阳回京的吴伯宗。
    皇帝在江边草地纵马,眺望滚滚江水,心中忽动一念,招手唤吴伯宗策马近前来,问道:“状元郎,你今年才写书信与朕么?”吴伯宗道:“启禀陛下,微臣年年都上书了,只是今年的书信才上达天聪。”皇帝马鞭在空中指点着,说道:“今日天气晴和,你才思敏捷,做一首诗助兴罢。”吴伯宗全无诗兴,又怕扫了皇帝的兴致,苦苦搜索,过了好一会,皇帝侧身来问:“状元郎还在憋么?”吴伯宗急了,脱口吟道:“君王马上索诗篇……”皇帝点头微笑。吴伯宗又舒缓地吟了下句:“杜甫诗中借一联……”皇帝问道:“如何借?”吴伯宗已借到了杜甫的诗,便不慌张,摇头晃脑地吟道:“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皇帝笑道:“这两句诗好。你这个状元郎,一时作不出诗,还能倩杜甫来救急。”
    群臣见皇帝与状元并马闲行,都按住马辔,静静地立在江边。皇帝问道:“你道丞相是一个奸人?”吴伯宗道:“胡相公把持中书省,结党营私,任人惟亲,朝臣不为他所喜,便加放逐,实是一个奸人。”皇帝顺口说道:“状元郎去凤阳,也是他搞的鬼哩,你不知道罢?”吴伯宗很惊讶,忙问:“臣实在不知,不知他因甚么罪名将微臣贬到凤阳。”皇帝变了面皮,说道:“他说你恃才傲物,你说我写不出诗,便命你写,将你写的当成我写的,你说也没说,从实招来!”吴伯宗惊出冷汗,毛发竦然,嚷道:“陛下,冤枉,冤枉呵。稍读过书的人,都不会说出这般愚蠢的话呵。微臣真若这般说,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皇帝竟然呵呵地笑了。吴伯宗焦急地辩解道:“陛下,胡相公学了当年楚国奸臣上官大夫的伎俩,真是恶毒呵。”皇帝问道:“上官大夫如何恶毒?”吴伯宗说:“上官大夫与屈原同在朝列,想在怀王面前争宠,嫉妒屈原的才干,在怀王面前诬陷屈原说,大王叫屈原起草法令,法令发出后,屈原就夸耀他的功劳,说除了他没有人能起草。这话令怀王十分不悦,从此疏远了屈原。三年前胡相公要排陷微臣,也竟然如此陷害。”皇帝心想贬谪吴伯宗,也是自己的主意,于是笑说:“你到凤阳历练几年也好,知道世事艰难。我虽是皇帝,想做事也不能胡作非为,何况是寻常百姓哩。”
    中午好
    吃饭去
    马上更
    吴伯宗见皇帝并非真怒,又不免天真地问道:“陛下贵为天子,也觉得世事艰难么?”皇帝眉头一皱,埋怨道:“如何不是?我要用谁,不用谁,朝臣事事都有屁放,香的臭的,我都得闻。譬如我想看人放鹰,听人唱曲,也有朝臣来规劝,我不听劝,他们便写诗文隐晦地骂我荒淫。前几年,我命群臣将大小政事都先启皇太子处分,让他先熟习国政,然后报与我和中书省,群臣也有不赞同的。再说丞相这个职事,本是协理天子,却又处处不守本份,这个职事又不能空着,废了不是,留着又处处碍事,不是张三做丞相,便是李四做,总得有人做。你道是做皇帝自在,依我看还不如一个富家翁自在哩。”吴伯宗道:“陛下说得是。”心想自己是一介书生,因文章取仕才在朝廷作了官,论胆气却是谨小慎微的人,不敢与丞相抗争,却想起一个人连皇帝都不怕,何不请他来与丞相斗,因此又说:“臣一介碌碌庸才,难为陛下分忧。依臣陋见,‘快口御史’韩宜可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在朝做御史想必胜过在地方做按察司佥事,陛下何不调他回京。”
    皇帝一直惦记着韩宜可,不承想吴伯宗也赞许他,一时又起了念头,说道:“你说了实话,你们这些进士人呵,个个都能诗擅文,做官未必都能胜任。我这几日也想起韩宜可,是要调他回京了,我也委付你一桩差事。”吴伯宗问道:“不知陛下差臣做甚么?”皇帝说:“安南国时常来使者进贡,我差你出使安南,让他们的国王见识大明朝状元郎。”吴伯宗本来见皇帝如此亲信自己,不免有些得意,听皇帝这么一说,像从春光温煦的道上忽地掉入冰窟,暗自叫苦,心想此去安南一两千里,道路艰辛,还有盗贼出没,真不知此去还能不能回来,但又不敢抗命,却只得豪壮地说:“臣……臣定不辱使命!”
    朝议

    这日早朝时,胡惟庸最先出班,将中书省批复的政事禀报皇帝,接着是六部奏事,即将散朝时,胡惟庸再次出班,手执玉笏,跪在御座前,说道:“陛下,臣请辞左丞相之职。”不但陈宁吃惊,皇帝也怔了,问道:“胡爱卿总理中书省,政绩可观,为何要突然辞职?”
    胡惟庸道:“臣虽不才,但在朝廷所作所为,没有不可对人说的。状元吴伯宗从中都多次来书弹劾臣,因他不在京城,所奏之事多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省臣怕陛下误解臣,就暂时扣下了。后来臣得知省臣出于善意才扣留奏章,总觉得此事大为不妥。今日将吴伯宗弹劾臣的奏章全部献上,请陛下指定一人,当朝宣读,看臣有几条罪名相符。倘若是实,臣愿以人头谢天下;若不是事实,请陛下准臣辞职,还臣清白。”
    话未落音,有一人大声说道:“胡丞相光明磊落,说得好呵!今日便当圣上的面,我与你见一个分晓!”众人来看,是近日才回京做监察御史的韩宜可。皇帝道:“奏章何在?”胡惟庸从衣袖里拿出四本奏章,双手呈上,宦官胡政接了,放在御案上。皇帝翻阅前三本,说道:“朕看他几本奏章所说的事差不多,就选近日递来的一本来议罢。谁来宣读?”韩宜可道:“可请礼部尚书朱大人来读。”
    礼部尚书朱梦炎是元朝的进士,曾做过金谿县丞。皇明开国后,皇帝听人说他有才学,为人正直,征他入京,在国子监教功臣子弟,后来做到翰林院编修,韩宜可与他有诗词酬唱。去年,他从礼部侍郎进礼部尚书。皇帝说:“朱爱卿读罢。”朱梦炎上来接了奏章,出班高声朗诵:

    臣吴伯宗上书皇帝陛下:臣性鲁愚,不谙世务,待罪阙下,然卒为有司所不容,窜居凤阳,已三载矣。然臣受圣恩赐加,深荷殊荣,谅臣报君国之心,不能期克终之想,诚何人哉?
    目今日胡惟庸独相数岁,弊政日生,实乃国家之祸。此当日诚意伯所叹,亦今日吴伯宗所恨也,因冒死进言,望陛下垂鉴。惟庸握柄台端,结党营私,任人惟亲,生杀黜陟,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先阅而后进,不利己者,隐匿不报,上欺天子,下弄群臣,朝中正直之士,多为其所逐,今日竟无人敢言者。四方躁进之徒,奔走其门,所献器玩名马,不可胜计。臣远在凤阳,音讯壅塞,亦有所闻,况京城之人乎?独恐陛下不知也。
    臣请陛下罢胡惟庸之职,去其弊政,黜其所任之人,则天下幸甚矣,百姓幸甚矣。臣不知此疏能上达天聪否,望阙哽咽,不胜驰想。

    读毕,朱梦炎退回班中。群臣面容肃静。皇帝道:“状元文词,明白如话,他所说的几桩事,是他一面之词,按胡爱卿的意思,诸位可当朝对质。”胡惟庸道:“陛下圣明,臣愿意当朝对质,凡有一事能坐实,请陛下定臣之罪。”
    晚上好
    读毕,朱梦炎退回班中。群臣面容肃静。皇帝道:“状元文词,明白如话,他所说的几桩事,是他一面之词,按胡爱卿的意思,诸位可当朝对质。”胡惟庸道:“陛下圣明,臣愿意当朝对质,凡有一事能坐实,请陛下定臣之罪。
    韩宜可冷笑道:“胡丞相好气度。在下就来问一问。江西参政李敏请你吃了一顿酒席,就做了工部尚书。御史中丞商暠和北平参政唐俊,因与你交好,就做了刑部尚书,吏部侍郎陈铭向你执弟子礼,你让他做了兵部尚书。满朝都知道郎周斌、偰斯是胡党中人,你让他们做了户部尚书和布政使。还有户部郎中徐伯善、张宗、尚质、邵善等人,不都是你所荐么?可有其事?”皇帝听了,面皮阴沉起来,他想起空印案后,户部尚书、侍郎、郎中等官吏,杀的杀,关的关,贬的贬,户部官空缺大半。这些人有的是自己所擢,有的是中书省所荐,韩宜可并不尽知。
    胡惟庸从容地说:“韩御史所言不假,这些人有的是下官所荐。李敏是元朝旧吏,极有才干,他在江西做参政,颇有政声,调他回京,百姓遮道阻拦,舍不得他走。商暠和唐俊在去年考绩中政绩不俗,那时刑部无尚书,于是举荐,皇上才下了诏命。陈铭向下官执弟子礼不知从何说起,他不过喜欢研寻经史,与下官略有同好,闲暇时常一起商讨学问。下官见他颇知历代兵制,就向圣上举荐了,圣下因此下诏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周斌、偰斯、徐伯善、张宗、尚质、邵善等人,都是久经历练,颇有吏才,户部一时缺员,就向皇上举荐贤才。下官身为丞相,不向天子举荐贤才,天下大事谁来做?倘若下官举荐了自己相识的人,便是结党营私,任人惟亲,莫非要向皇上举荐下官不知他们愚贤的人,这才是做丞相的道理么?”

    
    韩宜可听胡惟庸说话无半点迟疑,心想他早有准备,双眼瞪得溜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心中却大不服气,说道:“吴伯宗所说,内外诸司呈上的封事,你要先阅而后进,对己不利的隐匿不报。此事岂只是状元郎知道,满朝谁个不知,相公又有何话说?”胡惟庸道:“丞相一职所设,是为天子分理庶务,倘若天下大事都集于天子,虽有三头六臂,夜以继日,燃膏继晷,也不能尽理。内外诸司上报的奏章,通常先至中书省或察言司,下官先做区处,不是紧要的,先行批复,十分紧要的,再请示皇上。若不论紧要与否,一律呈与皇上和太子,便是丞相失职。皇上日理万机,单是每日百十本奏章便会让皇上力疲。至于隐匿不报的事,纯属误解。皇上也不曾令中书省须将一切奏章上达天听,不是紧要的事先行批复,寄发各地,是为了处理快捷。中书省自行批复的奏章,也不是下官一人所为,省中还有左、右丞,还设过参知政事,还有左、右司郎中、都事、检校等官,他们又为下官分理政务。若说有隐匿的,就是吴伯宗这四本,省臣或许因他弹劾不实,恐陛下加罪于他,朝臣曲解于我,才被压下,臣也是近日才知道。”
    韩宜可冷笑道:“这般说来,相公所为,事事公允,弹劾你的人,都是曲解了你?”胡惟庸道:“因事论事,不要因人论事。倘若下官有所不足,愿闻过则改。”韩宜可道:“那我再问你,‘四方躁进之徒,奔走其门,所献器玩名马,不可胜计’,你敢说没有收人钱财?能让我去你家查实么?”胡惟庸道:“我在这里如何说,谅你也不信,请陛下令人速去臣家中搜检,倘若有奇珍异宝,若不是臣领取的薪俸能买到的,臣愿意服罪!”韩宜可道:“相公是有备而来,即便有奇珍异宝,不是诡寄,就是隐藏了,哪里能搜得到!”
    皇帝觉得韩宜可的话有理,若胡惟庸家中真的有许多收受的器玩和名马,临朝时岂敢以性命打赌,要搜检也得突然搜检才是,就说:“这事不必再争了,也不差人去你家抄检。说抄便抄大臣家,这成何体统!”胡惟庸道:“陛下,臣想自辩几句,不知可否?”皇帝道:“胡爱卿且说。”胡惟庸道:“吴伯宗说他为有司所不容,才迁居凤阳。此事原委如此:他下朝之后,时常吟诗为文,于礼部政令十分生疏,加上他性情孤高,与礼部的同僚都不能相处,礼部诸公想必最清楚这事。”话才落音,礼部清吏司两名郎中立即出班,奏报道:“陛下,臣等可以作证,丞相所言是实。伯宗虽是状元郎,才高八斗,做事处人却有些乖僻。臣等时常见他下朝后吟诗作文,不以政务为业,言语傲慢,与同僚多不和睦。”皇帝见礼部的官都附议胡惟庸,就说:“这些事的原委,朕都知道了,你们回班罢。”
    胡惟庸见皇帝的话有些含混,知道皇帝心存疑惑,继续自辩道:“臣见状元郎年不过三十六七,十年寒窗苦读,养成不闻世事的脾气,便想让他到凤阳经历一番,几年后再将他调回京城重用,在翰林院或国子监安置,谁知他曲解臣了。臣罢黜升陟官吏,都是按其政绩而定,从未妄加罢黜一人。即使降了某人的官,都向皇上奏报,务必列举贬降某人官职的理由,但最终还是由陛下钦定。伯宗所说生杀之事,不奏径行,全非事实,救人一命的事倒是有。臣曾在刑部与大理寺看过死囚的案卷,有疑问的都着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重审,不当斩者,臣按大明律给其生路。至于置人于死地的事,若有人能举证,请在皇上面前奏明,我愿服罪。”
    转点明朝的人资料。

    这是明朝人写给外国人学华语的书,新鲜吧?
    那是明朝就是世界老大,相当于今日的美国。华语就是现在的英文。外国人想来中华,都得学。



    《朴通事》
    附录:《老乞大》

    《老乞大》和《朴通事》是元末明初以当时的北京话为标准音而编写的,专供朝鲜人学汉语的课本。



    朴通事上

    办筵席对话


    当今圣主,洪福齐天,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逢着这春二三月好时节,休蹉过了好时光。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咱们几个好弟兄,去那有名的花园里,做一个赏花筵席,咱们消愁解闷如何!
    众兄弟们商量了。咱们三十个人,各出一百个铜钱,共通三千个铜钱,勾使用了。着张三买羊去。买二十个好肥羊,休买母的,都要羯的。又买一只好肥牛,买五十斤猪肉。着李四买果子、拖炉、随食去。酒京城槽房虽然多,街市酒打将来怎麽吃?咱们问那光禄寺里,讨南方来的蜜林檎烧酒一桶、长春酒一桶、苦酒一桶、豆酒一桶。又内府管酒的官人们造的好酒,讨十来瓶如何?
    可知道好,着谁去讨?
    光禄寺里着姓李的馆夫讨去,内府里着姓崔的外郎讨去。
    讨酒的都回来了。勘合有了不曾?
    讨将来了。我到那衙门里,堂上官说了,便叫将当该的外郎来写勘合,就使印信与我来。
    在那里?拿来我看。
    “官人们文书分付管酒的署官根底:支与竹叶青酒十五瓶、脑儿酒五桶。”
    照依前例该与多少?如今怎麽少了?
    都是官人们克减了。
    罢,罢,减不多。一边摆卓儿。
    怎麽摆?
    外手一遭儿十六碟菜蔬。第二遭十六碟,榛子、松子、乾葡萄、栗子、龙眼、核桃、荔子。第三遭十六碟,柑子、石榴、香水梨、樱桃、杏子、蘋蔢果、玉黄子、虎刺宾。当中间里,放象生缠糖,或是狮仙糖。前面一遭烧鹅、白煠鸡、川炒猪肉、赞鸽子弹、熝烂⻊旁蹄、蒸鲜鱼、焩牛肉、炮炒猪肚。席面上宝妆高顶插花。着张三去,叫教坊司的十数个乐工和做院本诸般杂技的来。那冰盘上放一块冰。杏儿、樱桃诸般鲜果,浸在冰盘里,好生好看。如今却早有卖的拳杏麽?黄杏未有里,大水杏半黄半生的有。

    官人们都来了。将些乾按酒来。就将那烧肉来。我们先吃两巡酒。后头抬卓儿,弹的们动乐器,叫唱的根前来,着他唱。
    如今抬卓儿上汤着。捧汤的都来。第一道熝羊蒸卷,第二道金银豆腐汤,第三道鲜笋灯笼汤,第四道三鲜汤,第五道五软三下锅,第六道鸡脆芙蓉汤,都着些细料物。第七道粉汤馒头。官人们待散也,疾快旋将酒来,把上马杯儿。如今唱达达曲儿,吹笛儿着。今日个日头,咱弟兄们和顺的上头,皇帝的大福阴里,酒也醉了,茶饭也饱了,古人道:有酒有花,以为眼前之乐;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咱如今不快活时,做甚麽?¤

    下面是告诉外国人,在大明朝地面如何问话。



    到那里去对话

    好院判哥,到那里?
    小人到礼部里。
    有甚麽勾当?
    我有个差使,堂上禀去里。
    甚麽差使?
    开诏去。
    开甚麽诏?
    都堂总兵官的诏书。
    往那个地面里去?
    往永平、大宁、辽阳、开元、沈阳等处开去。
    开诏后头,高丽地面里去麽?
    我也往金刚山禅院、松广等处降香去。
    哥哥你几时起身?
    这月二十头起身。
    小人也得了紥付,关兹便上马。
    圣旨领了麽?
    领了。
    我是愚鲁之人,不理会那里的法度,你到本国,好生照觑我。
    咱会同着一时行。¤
    今年雨水十分大,水淹过芦沟桥狮子头,把水门都冲坏了。涝了,田禾没一根儿。看那人家墙壁都倒了。你家墙如何?
    我家墙也倒了几堵。
    如今待秋后,整治怕甚麽?
    后日是天赦日,去角头叫几个打墙的和坌工来筑墙。你来,我教与你。
    多少一板?
    二钱半一板家。吃我的饭时,钱半一板。你来,休爱惜那饭,一日三顿家馈他饱饭吃。着墙板当着墙头拴的牢着,着石杵慢慢儿打,不要忙,着他下工夫打。你再和他商量,假如明年倒了时,管的三年不要功钱打。这般要他文书打了时,五十年也倒不得。¤
    那挑脚的,今日开仓麽?
    今日开。
    关米麽?
    我有两个月俸来关。
    关几担?
    关八担。
    郎中马只寄在这人家里,关出米来,拴马钱与他一捧儿米便是。咱们且商量脚钱着。
    郎中你在那里住?
    我在平则门边住。
    你与多少脚钱?
    五十个铜钱一担家去来。
    平则门离这广丰仓二十里地,五十个铜钱一担时,却不亏着我?
    那里有二十里地来?不去时,叫别个。
    罢,罢,去来。
    郎中,你如今到里头与他一百个斗子钱。监纳官人们处说,着斛起,斗量时不勾。将米贴儿来对官号。西边对筹去。与他小脚儿钱,三十个钱一担家。将碎贴儿来过筹。
    布袋不漏麽?
    新布袋那里怕漏?
    将车子来载。
    那的有四个小车儿,一车两担家推将去。
    不要小车,只着大车上装去,千零不如一顿。¤

    这些话很像《水浒》里的话,估计是元末明初的方言。
    但北京人是不是这样说,就不一定了。因为北京话与淮河流域的方言,在元末还是有所不同。

    现在的北京话与安徽方言有更大的判别。
    原因是受满人生活的影响大了。

    这两本明朝人的语言教材,我无时事喜欢看。
    写历史小说,不能凭现代汉语的常识去写古人的口语。那样没有历史感。
    陈宁见丞相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出班,说道:“韩大人,当日你在观心亭前弹劾丞相等人,被天武将军拉了出去,丞相立即向皇上为你求情,请皇上释放你。相公说他与你素无怨仇,只是你为人刚烈,心直口快,平时与相公交往甚少,不知相公的为人处事。相公说你毕竟忠心为国,请陛下不要加罪于你。”涂节趁机说道:“陈大人说的是实。那日我与相爷都为韩大人求情,皇上可以作证。”皇帝说:“你们是替他求了情,不过依朕来看,都有些矫情!”群臣有人嗤嗤地笑。涂节见陈宁不说话了,就说:“如今户部尚书是费震,是皇上钦定,周斌又降了职,做了吏部侍郎,韩大人所言,岂有升黜之事不奏径行的?倘若有丞相直接升降的官吏,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凡五品以上官吏,无不先奏皇上。”韩宜可道:“那七品小吏为何不报?”胡惟庸道:“皇上曾对臣说过,升降五品以上的官,都要呈报皇帝和太子,六、七品以下的官由中书省与吏部定夺。”皇帝道:“这话朕说过。六、七品的官人多,变动频繁,不消朕去过问。”
    韩宜可见胡惟庸事事都有说法,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又无人相助,气得肚皮鼓胀,呼吸汹涌。忽听一人操广东口音,出班奏道:“吴状元在凤阳风闻的事,臣在京城茶楼酒店也曾听人议论。臣几日前,去五城兵马司巡查,曾见胡公子骑一匹骏马从城中驰过,想必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胡公子衣裳华贵,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陈宁狠狠地瞪他一眼,此人是监察御史黎光,东莞人,是皇帝上回从九十几位民间贤才中选拔出来的。他奉旨廵按苏州百姓水灾缺粮,奏章写得凄凉,皇帝都看哭了,立即下诏赈济;他又奉旨廵历凤阳,所上奏章都能切中时弊。皇帝不想朝臣再争下去,问道:“胡大人有好马,费了多少银子?”胡惟庸道:“臣所骑的花了三十两,臣子所骑的花了二十二两。臣为了不误早朝,劣马跑不动,因此换了一骑好马。”皇帝道:“你身为丞相,用俸禄的银子买两匹好马,为爱子买几件好衣裳,还是开销得起。”
    早上好

    
    下午好。
    晚上好。

    
    明朝南京模拟地图。
    我的友人根据明朝雕版印刷的南京城地图模拟的,便于我写作。:)
    我的小说里涉及的街道与巷子,都有据可查,不是虚构的,就是明朝南京事实上曾经存在的。

    


    九边总图

    

    长城驿站分布图

    
    写历史小说掌握的资料,要比所谓的历史学家还要多才行。

    历史学家知道的与历史小说家知道的不同。
    历史学家大部分不知道明朝的京城戒严令是哪个部门发出的
    大部分不知道皇帝每天吃什么,不知道老百姓常穿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但小说家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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