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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爱在灰飞烟灭时[第1页]

作者:醉酒的猫S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十点钟时,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朵朵有种不祥的预感。
    记得有一日,父亲清醒的时候对她说,“你们是我的一双儿女,我活着希望你们好,死了也希望你们好,从未想过会离开你们,我和你妈这么些年虽然有些波折,但已经一辈子了”,看来父亲对自己的病早有怀疑,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朵朵把父亲手脚的指甲又剪了一次,他修长的手指和朵朵的非常相像,这是一双感情丰富的人所拥有的美丽的手,又用剃须刀给他轻轻的刮了下胡须,想起小时候胡茬扎在脸上痒痒的感觉,泪水悄然滑落。
    “爸爸,我们已经尽力了,你永远是我们的好父亲,你表现得很好,那么配合治疗,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那就再坚强些,陪我们过个年吧,女儿已经有十年没在家过年了。”
    几分钟后,父亲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下午四点,父亲停止了呼吸。漫天飘舞起鹅毛般的大雪。

    那晚的雪好大,朵朵和哥哥的车跟在灵车后面,好几次差点走失了方向。她没有眼泪,只记得爸爸就在前面的车里,一定不要跟丢了,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里,一定会着急的。
    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母亲和嫂子、侄女都在等他们,一桌的小年夜饭菜。桌上也摆着父亲的碗筷。
    一夜未眠,凌晨时分,朵朵稍有些困意,打了个盹,朦胧中似有一团白影向她走来,她一下醒了,是父亲回来了么?
    父亲火化当天晚上,朵朵和哥哥陪母亲吃饭,母亲直直地盯着窗外,“你们看,你爸正往天上升呢”,朵朵和哥哥大吃一惊,一齐望去,窗外黑黑的,一团寂静,只有偶尔开进小区的车灯照亮了楼与楼间的路。
    母亲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所见,这几天她都是这样,时而在幻觉中,时而清醒大骂父亲和奶奶,又或痛斥朵朵他们没有早些告诉她实情,以致她和老伴儿连真正的告别都没有。
    头七那天是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了,母亲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张罗饭菜,晚饭后就坐在沙发上睡去了,她像一只吐尽了丝的蚕,只剩下空空的壳。
    除夕过了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还是到来了。这个春节很安静,连放鞭炮的人都少了许多。
    上午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朵朵打算一个人去走走父亲经常上早市的那条路,还有小时候父亲常去的地方。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行人越来越少,朵朵却没有感到孤独,她看到父亲推着一辆自行车,上面驮满了菜,还有年货,沉甸甸的,父亲停下来,用打火机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几口……
    春节过后,朵朵要走了,临走前夜,母亲告诉朵朵一些以前从未说过的事。
    母亲在认识父亲前有过彼此喜欢的男生,但因母亲的出身,为划清界限离开了她,后来母亲婚后他来找过母亲,被拒绝了。母亲一生遇到过好几个对她好的男人,但都坚守住了婚姻的纯洁,可令她难过的是,父亲四十几岁那年和单位女同事关系暧昧,被她发现后,父亲指天发誓如果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就被车撞死。几年后父亲在车站巡视时,被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刮倒,但有惊无险,安然无恙,这事后来被说起时父亲总会底气十足,但在母亲的心里却留下了一抹阴影。
    “你爱过爸爸么?”,这个问题在朵朵的心里纠缠了很多年,在朵朵的记忆里,母亲经常说的话,下辈子再也不要托生做女人, 也不要再认识父亲,死后不合葬,骨灰要撒到大江里,过自由的生活。
    母亲愣了一下,“当然爱,要不我怎么会一直守着他过一辈子”。
    朵朵惊诧了,原来爱也可以以这种方式存在,不知道已经离世的父亲是否也感受到过这份爱。
    戏剧性的是,在父亲最后的几年时光里,他们搬家到了这个新小区,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那个女同事,而且几年后那个女同事的丈夫病故了。父亲自是有口难辩,为此母亲经常和父亲口角,有一次两人一个月都没和对方说话。
    父亲在病床的最后日子,母亲去过几次,都恰逢他意识不清时,他甚至不认识母亲了,也没有给母亲留下什么话。
    母亲怨恨父亲,在父亲死后也不想让他安宁,每天咒骂他,这样做是想让自己解气、舒服,却常常陷入了对往事回忆的痛苦中,这往事既有酸涩的折磨,也有对甜蜜时光的回味。
    朵朵觉得莫名的心酸,她觉得母亲很可怜,父亲也很可怜,可是谁该为这可怜买单呢?
    清晨,电话突然响起来,在这样的时间格外刺耳。
    “你好”
    “……”
    “哪位”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但朵朵能感觉到对方的迟疑。电话挂断了。
    会是谁呢,也许打错了。昨晚没睡好,现在眼皮有点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朵朵起身,发现母亲还在房里睡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虽然立春已过,但北方冬日的早晨依然寒意袭人。
    好久没有晨跑了,朵朵绕着无人的街道跑了几圈,来到读小学时的铁路一校,校园已经荒废了,没人修整的树丛和干枯的杂草上落着一层黑乎乎的雪,据说这里将来要改建成一座养老院。
    校园的正门依然锁着,朵朵在那停留了几秒钟,正要走开,发现从操场边走来一人,红色的羽绒服上衣,细高的个子,有一瞬间朵朵的眼睛像被灼伤似地无法眨动,熟悉的时光重回眼前。
    那年他18,她17,第一次约会,骗过妈妈说要去学校看书,却来到这里,寒假里小学生都放假了,学校白天也不锁门。记不清那时都说了什么,朵朵只记得自己很紧张,他忽然就抱住了她,火热的唇急迫地寻到她的,她被突然袭击,本能地挣扎着,却力不从心。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她只看到他的脸,天空的蓝色,脑子里一片混乱,浑身软绵绵的,而他却是闭着眼睛沉醉地索取着。多年以后回忆起那一场景,朵朵依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时要睁着眼睛。
    来人走近了,并不是他,朵朵一点也不意外,人生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下午五点火车站。暮色将至,站台上哥哥还没走,朵朵在车窗内向他挥了挥手,车徐徐启动,朵朵惊奇地发现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双深情凝视她的眼睛,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朵朵不知道自己也经常陷入幻觉中。她这样的年龄也算是花样年华吧,但是是那种完全盛开的花。既然是花开,就会有蝴蝶,这不,火车站停车场,一辆宝马车内急匆匆地走出一个中年男士。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儿子呢”
    “他在车上睡着了”
    一路无语,怕吵醒儿子。朵朵眼里一丝深深的落寞,她多么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哪怕是抚摸一下头,拍拍肩膀,也能给她一丝安慰的力量。
    “你累了么?我先把你们送回家,晚上庄总有重要客人,要我作陪。”
    晚上给儿子做了爱吃的酱油面,看着小家伙吃得满鼻头汗,朵朵心情好了许多,儿子,是她内心最柔软的部位。
    儿子的钢琴弹得有板有眼,那琴声是世上最美的音乐,如果他愿意一直弹下去,朵朵其他音乐都不想听了。
    “妈妈,姥爷走了,还会回来么?”
    “不会”
    “那姥姥和妈妈想他怎么办呢,姥姥好可怜,妈妈也没有自己的爸爸了”
    儿子开始懂事了,自己收拾好书包,也不缠着朵朵,洗完澡就上床了。
    朵朵打开电脑,好多天都没敲一个字了,先浏览下网上的新小说,不知怎地,她总是没有耐心让自己认真地看完一部网络小说。穿越、玄幻、言情是三大热门,灵异类小说朵朵是没胆量看的,现在的穿越小说和前几年相比,就像是吃油炸臭豆腐,起初是很新奇、特别的,但吃得多了,难免有些恶心,嘴里留下的也是一抹臭味;玄幻小说里的人物总是法力高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让人好生羡慕;言情小说多是霸道总裁宠虐美人的情节,虐心过后总会圆满结局,女主定是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必是有一双明眸如水、楚楚可怜的眼睛,善良单纯如玻璃般透明。在网络里,人们构筑了一个完美的世界,让所有不可能变成可能,让所有美好集于一身,让现实中的残缺和无奈悄悄隐退,美梦成真。
    十一点钟的时候,东昇回来了,每次不管他回来得多晚,朵朵总会醒来,他虽然应酬,但却很少喝酒。
    “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公司提拔为中部地区的销售总监了”
    “恭喜呀”
    东昇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宏图伟略,朵朵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第二天早晨醒来,东昇已经早早地去开发区上班了,朵朵有条不紊地准备了儿子的早餐,给他带好水果,灌满水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对于朵朵来说每一天都是极其相似的。只有梦是不同的。
    昨夜,她梦见自己来到一个荒凉的地方,似乎是在黄昏,她意识不太清晰,耳边只听到风的呜咽声,但看不到一棵树木,一阵风声后,有沙尘卷起,落下时淹没了她的脚踝,渐渐地没过膝盖,她吃力地往前走着,孤独,口渴,好像路永远没有尽头。东昇一翻身,碰到了她,朵朵就此结束了噩梦。
    后来的几天里朵朵重复地做着相似的梦,为什么她的梦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们都去哪了,她在梦里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
    父亲烧完三七的第二天,母亲打来电话,情绪激动。
    “朵朵,妈妈真是气死了,我的头都要爆开了,我要不跟你说说,我就要疯了”
    “妈,别着急,到底怎么了”
    母亲因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朵朵能感觉到她在话筒那端的颤抖。原来母亲想念父亲,就想拿出过去的东西来看,在那衣柜上方的樟木箱子里,放着父母年轻时来往的信件、结婚证,还有母亲和她生母的一些照片,可是母亲打开箱子时,发现那些东西都不见了。
    “肯定是你爸把那些东西给烧了,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把过去美好的东西全销毁了”。
    @文彬张 2017-04-12 11:20:17
    好
    -----------------------------
    谢
    朵朵不相信父亲会那样做,但东西确实没有了,她也不相信忠厚的父亲背叛过母亲,但人已经走了,又到哪里去寻答案呢。朵朵经常在夜里流泪,她想念父亲,但心中又很憋闷,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父亲是否会死不瞑目,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也会感到委屈和难过。
    其实,世间的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当年朵朵是班里男生们瞩目的女神,有男生赞她“气质美如兰,才华赋比仙”,但朵朵个性偏冷,越是献殷勤的男生她越是看不上眼,于是有了“冰美人”的称号。高中时代是青春最萌动的阶段,也是人生使命最重的时期,就在男生们望洋兴叹,只好卯足劲高考时见,有人发现朵朵居然在和校外的一个浪子交往。
    那男生叫徐非梦,是本市省重点高中的学生,因为经常旷课,混迹在游戏厅、台球室,考前两个月被学校开除了。他当年没有参加高考,第二年插进了朵朵所在学校的补习班,经常进出校门时就注意到了朵朵。
    朵朵记得在从校门通往教室的林荫路上,经常能看到徐非梦伫立的身影,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偶然,或者他是在等别人,可每次经过时,他的目光都会注视着她,这让朵朵很不自在,有时会反瞪他一眼,他却微笑着,一直望着他,脸皮真够厚哦。朵朵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他,是他那如水般深情的双目,还是他坚持不懈的死缠烂打,或是学习压力太大想松一下紧绷的弦,总之,她陷入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第一次约会,朵朵不知道徐非梦交往过几个女生,但这却是她的第一次。恋爱像毒品一样,会上瘾,见不到他的时候寝食难安,在课堂上的时间度时如年。朵朵知道不该在这样的时间遇到他,更不该在这人生最重要的时期耽误学习,但她身不由己。
    徐非梦经常来找她,有时是在自习,有时是在不太重要的课上,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唱歌,逛公园,当然大多时候还是去不花钱的地方,手里银子不够用啊。徐非梦是那种特别活跃、会玩的男生,他的歌唱得很好,每首唱给朵朵的歌,那么投入,那么动情,引来其他人的喝彩,朵朵觉得很有面子。但他实在太贪玩了,送走朵朵,还会呼朋唤友去玩游戏、打台球,朵朵有时看不过去就说他两句,他也不太放在心上。
    转眼就快高考了,徐非梦回到他家学籍所在地去考试,朵朵也在突击备考。高考前上课的最后一周,朵朵收到 ,地址是徐非梦家所在的地区,朵朵一阵窃喜,这家伙走了这么些天也不曾联系过她,可仔细看那字体,却是秀气的楷书,像是出自女孩之手,她终于忍不住好奇打开了信。

    姐姐: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也请原谅我的冒昧,我真地没想这样的时间打扰你,可我真地等不下去了。
    我和梦哥哥从小青梅竹马,我一直很喜欢他,他心里也有我,他说等他上大学后再和我说这些事,可他前些天回来却对我不理不睬,我伤心极了。他不在时,我偷看了他的本子,见上面都是你的名字,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们的爱输给了距离和时间……

    朵朵的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盒,五味俱陈。爱情从来都不是公平的,那要看你在乎的是什么。
    高考后第三天,徐非梦就飞到了朵朵面前,解释为何这些天一直没和她联系,朵朵静静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其实她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徐非梦,毕竟他是爱她的,她又何必那么计较过去呢,可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还来找我干嘛,不是有个好妹妹在等你么”。
    那个夏日的傍晚,空气中飘着雨后甜凉的气息,朵朵和徐非梦在南湖公园的亭间避雨,雨停了,游人却早已散去,偌大的园子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朵朵站起身来要走,却发现徐非梦正痴痴地望着她,那目光中有种火热烫伤了她,她像只受惊的小兽,只想快速逃离。徐非梦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她,让她无法呼吸,他激动的唇滑过她的眼睛、嘴唇、脖颈,他的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软,“啊不”,朵朵刚叫出声,徐非梦便以一个霸道的吻封住了她的小嘴。
    朵朵觉得脸红得发烫,脑子也像被烧昏了一样无法思考,她觉察到自己被抱起时,已为时过晚,徐非梦径直把她抱到一隐秘草丛处,而且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最后时刻,朵朵突然狠狠咬了徐非梦一口,“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可是我还没准备好”,他呆了一下,终于停下来。
    回来的路上,徐非梦蹬着的自行车像撒了气一样无力,两人默默无语,朵朵在暗自庆幸,自己的少女时代终于没有就这样终结。
    高考结果出来了,朵朵考取了省内的一所师范大学,徐非梦则落榜了。
    他们的恋情面临着第一次考验。父亲首先站出来反对,痛陈了徐非梦的几宗罪:一、胸无大志,难成大事。二、贪玩成性,不求上进。三、学业无成,前途黯淡。四、举止轻浮,不够稳重。五、面泛桃花,终必风流。这第五条简直让朵朵哭笑不得,难道长得帅也是一种错么,真是欲加之罪呀。
    母亲没有很严厉地反对,相反,她对徐非梦是有些好感的,小伙子长得不错,脑袋也不笨,要不怎么能考上省重点,尤其是那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母亲一直认为字写得好的人都会有出息。最重要的是她能看出来徐非梦很爱朵朵,两情相悦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她又怎么忍心搅散。
    母亲开诚布公地和徐非梦谈了一次话,“以你现在的条件,和我女儿肯定是不合适的,如果你真地喜欢她,就要努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复读一年,若考上大学再说,若考不上,我想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来找朵朵吧”。
    开学的日子到了,徐非梦回家去复读了,朵朵也踏上了开往大学的列车,他们没有道别,因为知道迟早还会再见面。
    相爱容易相见难是一种什么滋味,朵朵在经历了军训等入学的各种新奇后,慢慢体味到了,那就是当你在月下发呆的时候,也许他正在睡觉,当你在舞池流连旋转,他却在千里之外的教室苦读。
    朵朵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不喜欢寂寞的,她的身边也从来不缺追求者的身影,这不,一场舞会下来,中文系和体育系的两个男生就有些剑拔弩张,都想送朵朵回寝室,其实他们哪有那么崇高,不过是想借故拉近下关系罢了。朵朵一笑置之,“不用了,不用了,我和二姐一起回去”。
    朵朵是个传统的女生,她答应等徐非梦,就绝不会食言。为了避免舞会上类似男生为她争风吃醋的事,她不再去跳舞了,改去图书馆看书,但那里实在太冷清,尤其是周末,就改为看电影了。一开始,她拉着同寝唯一一个不爱跳舞的女生去校电影院,后来那女孩有了男朋友,也不能陪她了。
    有一次朵朵一个人去看新片,幽暗的光线下,不远处一双热切的眼睛不时打量着她,终于那人忍不住和她搭话,“你是哪个年级的,新生么?我是物理系的,我叫***”,朵朵看得正起劲,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他就又重复了一遍,“我叫***,物理系大二的,能认识一下你么?”
    时光飞快,转眼一学期快过去了,徐非梦只写过两三封信给朵朵,再无其他联系。朵朵想他可能正在发奋学习,也不想打扰他,直到有一天收到徐非梦那个“妹妹”的信。

    姐姐:
    你还好吧,还是一个人么,梦哥哥现在在我们学校补习,他不像过去那么贪玩了,人有点颓废,他不太有信心你会等他。他现在有时间就教我练字,你看我的字是不是比以前进步多了?我觉得上天是公平的,所有失去的都会得到补偿......

    朵朵沉默了,她对徐非梦的信任真地比徐非梦对她的多么,也许都是半斤八两吧。

    寒假没放几天,就到春节了,徐非梦没有来见朵朵,只是托人告诉她,他辍学了,在省城打工。朵朵什么也没有问,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下学期刚开学,有省城工地寄来的信,一看那字迹,就是徐非梦的。信里问了些朵朵的近况,讲了他在工地的辛苦,他说不读书也一样可以有出息,现在他做工头的助理,很被器重。
    朵朵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生活,但她知道徐非梦是那种喜欢自由、天马行空的人,如果他喜欢那就去做吧,她看过一本书上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喜欢一样东西,就让它自由,它回来了,就是你的,它没有回来,你就从未真正拥有过它”。他们相约暑期时见。
    朵朵在大学的生活并不单调,师范大学的活动很多,各个系也比赛着花样翻新。
    朵朵加入了文学社,报名那天社长出去办事了,回来后特意赶来宿舍找她,闲谈间,得知社长是她老乡。他是一个个子不高但很健硕的男生,有一双略带忧郁又很明亮的眼睛,可能文人总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吧,朵朵不太喜欢那种有点酸气的文人。
    但是一旦相遇了,就不是朵朵能控制得了的,社长起初找各种原因、举办各种活动来吸引朵朵,但朵朵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他就改了路数,写诗给朵朵,并借请她鉴赏之机接近朵朵。朵朵当然明白个中原因,只是装糊涂罢了,毕竟人家也没向她表白。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人有些事让她的注意力分散,她也不再为徐非梦那么烦恼了。
    暑假到了。一天上午,朵朵去高中同学家里玩,回来时母亲告诉她徐非梦来过了。
    徐非梦下午来找朵朵时,母亲出去买东西了,朵朵打开门的瞬间,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这张曾经那么熟悉的脸究竟还是有些地方改变了,她说不出来。徐非梦很开心,用手摸摸朵朵的头,笑嘻嘻地挤进来,他其实没怎么变,只是朵朵自己的感觉不同了。
    徐非梦停留了几天,因为不受朵朵父母的欢迎,他尽量避开他们。要走的那天,母亲留徐非梦吃顿便饭,在饭桌上问他,“你打算过你们的将来怎么办么”,徐非梦一时语噎。
    所有的爱情最终都会面对现实,如果它不能在现实面前变得成熟,就只会变得面目全非。
    大学里有句流行的话,“寂寞有人陪,毕业就分手”,许多学生有自己的恋人,但不在一个城市,为了打发寂寞,就在大学找个临时男(女)朋友,这在朵朵所在的校园里司空见惯。像朵朵这样的女孩子自然少不了男生的关注,她是那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孩,没有多么艳丽,像一朵兰花,淡淡地吐露芬芳,清香沁人心脾。
    大二时,寝室的姐妹中一半有了自己的男友或固定舞伴,朵朵依然一个人,她和五姐结成饭伴,又和假小子二姐三人组成“三人帮”,倒也逍遥快乐。但是一个意外事件打破了这种平静。
    那个星期五下午,有些日子不见的社长出现在朵朵宿舍门前,他这学期开始实习了,所以在校时间不多。他说明天是他的生日,想邀请朵朵参加他的party,时间是晚六点半,在枫叶酒店1016包间,还邀请了其他老乡,朵朵不好意思拒绝。
    星期六晚上六点半,朵朵准时到了酒店,人已经到齐了,有两三个人她认识,其他的都未见过。
    社长那天穿了身笔挺的西服,显得神采奕奕,他宣布了自己毕业后将去报社工作的消息,大家都举杯祝贺。酒过三巡,蛋糕点上了蜡烛,社长忽然走到朵朵身边,对大家说,“我今天很开心,因为我最喜欢的女孩也来参加了我的生日聚会”,大家都把目光转向朵朵,朵朵很意外,没想到社长会在此刻表白,她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呆立在那里。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朵朵在洗手间的镜前望着自己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紧张慌乱。她自问自心,在社长说出那句话时,有否半点的喜悦,回答让她失望。
    朵朵回来时,发现人已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个她不认识的人。朵朵也想借故离开,社长的一个朋友走过来,“朵朵,作为他哥们,我知道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他是个有才又长情的人,你可千万别错过呦,来,我们一起喝最后一杯,就各自散了”,朵朵只好举起了杯。她只喝下半杯,就觉得有点醉了,头发晕,这时,社长接完电话走进来。
    朵朵记得是社长扶着她走出酒店,其他人都笑着向他们挥手,社长的声音很温柔,她不知怎么特别想拥抱他一下,述说自己内心的苦闷。她如果知道自己喝下的酒中被放了什么,恐怕就不会让社长送她了。
    社长被她的身体触碰到,呼吸有些急促,她的唇被狠狠地啜吻了一下,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了。
    朵朵有些意识时,发现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里,灯光昏暗,一个男人正在脱她的衣服,朵朵本能地想推开他,却没有一丝力气。
    当她看清那人就是社长时,方才有些明白,“你要做什么,快住手”,社长激动的脸有些变形,全不是平时儒雅的样子,他沙哑着声音,“我爱你”,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朵朵的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可是我不爱你,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社长不说话,疯狂地亲吻着朵朵的身体,朵朵能感觉到他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想法,他眼里的火苗,像一个困兽的疯狂。他开始发动攻击了,朵朵开始感到有些疼痛,这刺痛让她头脑完全清醒了,“你这是强奸,我要到校办告发你”,社长一愣,朵朵趁机爬了起来。
    朵朵回到宿舍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其他人都已睡熟,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许久,虽然这回又一次逃脱,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痛呢。
    再次握住你的手
    说声再见
    就在那个下雨的星期天
    我送你离开故乡
    因为雨我们听不见
    彼此心里的哀怨
    该说的话已说过千遍万遍
    无法说出的感觉飘在雨里面
    当泪水模糊视线
    我发现你已不见
    让冷雨淋湿我的思念
    你在他乡还好吗
    可有泪水打湿双眼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想过靠着我的双肩
    你那不再熟悉的笑容
    对我可是一种敷衍
    手中握着你的照片
    我真的感到你很遥远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还会想起从前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已经有了太多改变
    电话那头习惯的问候
    对我可是一种敷衍
    手中握着你的信笺
    我无法握往彼此的明天
    ……
    又是一年毕业季,体育系举办的送老生晚会,在校礼堂进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上台演唱了这首经典老歌,他唱得太好了,朵朵听得鼻子酸酸的,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这首歌的悲凉的。
    各个系周末都会定期举办舞会,有时还会重复,体育系男生多,基本每周都举办舞会。即将踏入老生行列的朵朵也偶尔参加,发现好多老生都混迹其中,不觉好笑,原来大家都想抓住青春的尾巴。
    在一次舞会上,朵朵遇到了那天唱歌的男生。他的样子太好记了,因为很少有体育系的男生戴眼镜,而且他的气质成熟,像个中学老师。
    他邀请朵朵跳了一支舞,“为什么你这两年不怎么来跳舞了”,朵朵一愣,原来他以前就关注过她,刚入学时朵朵确实常去舞会。“你那时总涂着很红的口红,和你的气质不相配,我每次都想提醒你”,他微笑着淡淡地说着。
    他来寝室找过朵朵两次,寝室姐妹看他的目光就有些异样,大家背后称呼他“他乡”,他的真实名字反而没人记得了。朵朵对“他乡”也没有燃起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他很踏实、稳重,比较有安全感。
    深秋,一个周末晴朗的午后,朵朵寝室的几个姐妹心血来潮,要去爬学校后面的北山,大家说走就走,只有小幺感冒了没去。她们刚走不久,“他乡”来找朵朵,得知她们去了后山,急得不得了,那山上树木茂密,据说前两年曾有女生出过事。
    朵朵一行五人在山上确实受到点小惊吓,那就是经过一片坟地时,朵朵感觉凉风阵阵,浑身的汗毛孔都竖起来了,虽然大白天的,大家也都是心惊胆寒,赶快往山下走,可越是慌越找不到方向,就在她们焦头烂额时,山下传来喊声,是“他乡”来接她们了。经过这件事,朵朵寝室对“他乡”的评分高了许多。
    转眼到了年末,朵朵不得不又到自习室苦读,迎接期末考试的到来。大家都喜欢到公共课大教室去占座,那里各个系的学生都有,都是临时抱佛脚的。
    那天朵朵在大教室看书看到九点半,发现同寝的都已扯呼,也收拾下东西撤了,刚走出教室,就看到一张讨厌的脸,社长。
    他已经毕业了,还经常出现在校园。他提着一袋吃的东西,说是给朵朵期末考试补充营养的,朵朵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虽然那次事件后,社长不只一次找她解释,那晚的事他确实不知,酒里的药不是他放的,是他那些哥们儿自作主张,想帮他个忙,但毕竟那晚他喝得多了些,做了些过头的事,过后他也很懊悔。
    社长跟在朵朵身后寸步不离,这让她莫名地恼火,正在这时,她看到“他乡”从教室里走出来,如遇大赦,急忙喊他,声音中比平时多了好几分热情,“他乡”略感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快步走过来,朵朵说:“你送我回寝室吧,有点晚了,我一个人走害怕”。
    跟在后面的社长悻悻地,只好远远地跟着。朵朵刚进寝室,社长就找来了,朵朵求厉害的大姐为她挡挡,自己躲在屋里听他们的对话。
    “我找朵朵,我看见她回寝了”
    “没见她呀,我一直在寝室,是不是她去别的寝聊天了”
    “朵朵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刚看到体育系一男生送他回来”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追朵朵的男生本来就多”
    社长走了,寝室里众姐妹哈哈大笑,大家在讨论如果社长和“他乡”决斗,到底谁会赢,“当然是‘他乡’,他肯定能把社长揍扁了”、“也不一定,据说社长是练过的,有点身手,你看他那身材”。
    朵朵默然不语,她在回忆“他乡”当时的表情,一直对“他乡”不冷不热的朵朵,在想这样做是否会引起“他乡”的误解,她这种利用是不是有点小小的自私。
    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朵朵的担忧。“他乡”下学期开始频繁地邀请朵朵及室友,他是班级的文委,每周都邀朵朵寝室去他班舞会,有时还会一起出去唱歌。朵朵明白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只去过一两次便不再去了,她一直不想伤害这个温和的大男孩,就当他们间只是纯纯的友谊,不想说破。
    在学校东面,沿着那段半石板半土的路,就通往江边,那里是江的源头,附近的植被被水润泽得格外茂盛。开春后,就会有年轻的身影出现在江边,朵朵从未去过,因为那里都是成双成对的,她去实在有些煞风景。
    谁说“重色轻友”是男生的专利,女生也一样哦,朵朵就被寝室的姐妹们下过套。
    那天中午吃过饭后,朵朵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下午没课,可以睡到自然醒,大姐和老幺忽然神秘地出现在寝室,一起把朵朵从床上拉起来。
    “你们两个干嘛?不去和男朋友甜蜜,来骚扰我做甚”
    “我们去江边玩呗,今天天气多好,别辜负了大好春光”
    “找你们那位去吧,我去多没意思”
    “他们下午有课,快点起来啊”,二人不由分说把朵朵从被窝里拖出来。
    一行三人往江边走去,半路上遇到“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大姐男友、老幺舞伴,还有“他乡”,一看就是早有预谋。朵朵这时要往回走是不太现实的,只好硬着头皮干笑两声。
    一路上,“他乡”开心地唱着歌,大姐和男友、老幺和舞伴故意跑得远远的,把朵朵扔在后面“他乡”身边,朵朵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却也无可奈何。
    说来凑巧,路上偏逢冰雹和骤雨,大家只得暂时躲避起来,又很自然地分成三组,大姐男友和老幺舞伴虽然知道保护自己的女伴,但他们更爱惜自己,只有“他乡”傻傻地站在那儿替朵朵挡避风雨,他的衣服、裤子都湿了。
    雨、雹终于停了,大家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回去,二是在泥泞的小径上继续前进,直到到达目标——江边,他们选择了后者。为了暖和些,大家小跑起来,朵朵实在是又冷又累,跑不快,“他乡”就跟在朵朵后面慢慢跑,还提示朵朵别扭了脚。
    终于到了江边,映着快要落山的太阳,江水美得令人窒息,让人流连忘返。大姐男友跑得飞快,不知到哪去了,老幺舞伴也没了影儿,只有“他乡”还在几个女生身边。
    回来的路上,虽然很累,但大家都很兴奋,这次经历就像语文课文中的《雨中登泰山》,如果没有这场雨雪,也许就不会体会到那种来自大自然的风暴的刺激,也不会体会到朋友的援助之情。
    年轻人就是这样,累归累,嘴仍然闲不住,大姐让朵朵点歌“他乡”唱,朵朵当然不会上她的当,大姐男友就在旁边喊,“唱《想说爱你不容易》吧”,于是“他乡”开始唱,他们却偷偷地笑,唱到关键那句“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时,声音戛然而止,气氛有些特别,大姐男友在旁打趣,“这点勇气都没有呀”。
    这次难忘的春游,在朵朵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特别亲切,她觉得“他乡”像一个兄长般可以依靠,是上天派来保护她的人,但又不同于和徐非梦间的感情,或许“他乡”的特质正是徐非梦身上所缺少的吧。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却让朵朵有些无法面对。
    春游后的周末舞会,几乎没有人请朵朵跳舞了,只有“他乡”频频来请,原因是舞会里男生绝大多数是体育系的,他们都和“他乡”很熟。
    这让朵朵很不开心,她又不是“他乡”的什么人。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乡”的邀请,“他乡”很沮丧,坐在同学那儿,低着头,沉默不语。大姐的男友过来劝说朵朵,也被朵朵句句带刺地顶回去。
    朵朵觉得特别烦闷,就想出去走走,“他乡”也跟出来。他们在操场上走了一会儿,“他乡”问朵朵对他是什么印象,朵朵说“像个大哥哥”,他很注意地听着。“他乡”讲话很逗,也很讲分寸,可就是不切入正题,他不说,朵朵也无法表明态度。无论朵朵如何引导,“他乡”都不说,朵朵也没办法,不知不觉已聊到10点半,可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朵朵只好收兵。
    后来的事,就是“他乡”经常来找,朵朵经常躲藏,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乡”,就只好躲避。朵朵偶尔也会去舞会,总会看到“他乡”沉默地倚在桌边,看着她和别的男生跳舞,朵朵也玩得并不开心。
    一个人习惯了单身,反而不习惯他人的走近,况且在朵朵那样的年龄,在本来就错综复杂的爱情面前,她更是无从分辨,不知所措。也或许在她的心里有一种爱与喜欢之间的感情。
    直到那天晚上,老幺在舞伴的寝室喝完酒回来,说起“他乡”的情形。“‘他乡’今天都喝多了,他很痛苦,说这几年都过去了,这几个月却过不去,他对你用情太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陷进去”,朵朵听了这几句,心里有些难受,阻止老幺再说下去。可老幺还是忍不住讲下去,“‘他乡’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天去江边唱过的歌,很失意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酸,他还要去把头发剃光了,要不是理发师说天气冷的话,谁也拦不住他”。
    朵朵那夜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他乡”是个好人,她却无情地伤害了他的痴情。朵朵辗转反侧,体会着失眠的滋味。
    第二天早晨,朵朵吃不下饭,在老幺的鼓励下,她决定去找“他乡”谈谈,他明后天就要回家实习了。朵朵去班级找“他乡”,他出来看见朵朵,很惊喜,朵朵发现了他的变化:头发短了许多。“他乡”说下午来找朵朵。
    中午,朵朵刚洗完衣服回来,“他乡”就来敲门了。他们朝江边方向走,风很大,听不清彼此说话的声音,“他乡”问了好几遍昨晚老幺对朵朵说了什么没有,他担心自己酒后失言。
    风太大,他们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沉默了半天,“他乡”终于冒出一句,“真残酷,让我爱上了你”,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朵朵发现“他乡”在发抖,问他冷么,他说他现在很紧张。朵朵有些犹豫了,但还是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谢谢你,可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哥哥”。“他乡”说他以前也是,可后来发现对她的感情超出了友谊,他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对朵朵说出那句“我爱你”,可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朵朵是他的初恋。
    不知何时,“他乡”已把朵朵抱在怀里,而朵朵也没反抗,她太贪恋这种久违的温暖了,原来她并不是孤独的刺猬,她依然渴望来自异性的爱。“他乡”小声对朵朵说他想吻她,朵朵这才挣脱开,“你应该把初吻留给你所爱又爱你的女孩”,“他乡”很失望,“我只想把它给我所爱的人,至于她爱不爱我并不重要”。
    “他乡”最终还是答应了做朵朵的“哥哥”,并向朵朵保证他会遵守诺言。江风阵阵,流水潺潺,“他乡”凝望着朵朵的脸, “数十年后,当你的身影在我的记忆中模糊的时候,唯一清晰的是你的长发和眼睛”。
    大学的最后一学期课,下学期就要开始实习了。新换的精读老师,苏英杰,三十几岁,但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人很活泼、幽默,听他讲课感觉像在说相声,很有意思。更为有趣的是他的名字和朵朵只差一个字,他的长相尤其是脸型特别像徐非梦,神态举止也有几分相似。看到他朵朵就想起了徐非梦,仿佛遥远的记忆中刮来一阵微风。
    精读老师那张嘴呀,真是人见人愁,他能带着微笑把你批得体无完肤,挖苦得无地自容。他的英文讲得很好,但经常跑题,大发一顿人生感慨,之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上课溜号是朵朵的习惯,不知不觉思想就跑出老远,很快,精读老师就注意到了朵朵,她上课稍一溜号,就会被提问,没答上,就会被训教一番,弄得朵朵很不好意思。提问几次后,精读老师记住了朵朵的名字,“苏英朵,上课不要走神”。
    有天上午的精读课,朵朵不知怎地心情不好,没有记笔记,眼尖的精读老师好像发现了,走到朵朵这儿,探头张望,朵朵急忙扫了几眼同桌的本,被他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对朵朵的同桌说,“要及时把她拉回来”。朵朵真想问问他,“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么”。
    精读老师要求很严格,全不管他们即将毕业的事实,除了课上的内容需要预习外,课下还留许多阅读任务,几乎没有一个人没被他批过,寝室里姐妹常回来抱怨,“朵朵,还不管管你‘弟弟’,整天训我们”。
    那天精读课前,老师发作文,朵朵恰好出去了,回来时,同桌笑着对她说,“你看老师给你的作文上写了什么”,朵朵急忙抢过来一看。
    “Yes , I think so .
    Although your story is short, it’s worth reading .It’s well organized.
    Don’t be absent-minded any more in my lessons , ok!”(请不要再在我的课上溜号)
    上课后不大一会儿,精读老师又走过来问朵朵,“你现在收到了么”,朵朵半天才想起他是指作文中写的大地歌迷会的信,“没有”,“还没收到呀”,他大声笑着。
    苏英杰的出现使朵朵不断地想起徐非梦,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有时她在上课时看着老师的脸,会呆呆地出神半天,没有意识到老师看她眼神的异样。
    朵朵和精读老师间的关系,因另一篇作文和一次冲突而发生了些变化。
    那天课前,老师将前几天交的作文已批好的发下来,其中就有朵朵的,朵朵在这篇作文中讲述了自己的前男友和老师长得很相像,她不知道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有时有种错觉,仿佛时光以另一种方式倒流,但终究还是回不去了。老师将作文中朵朵未查到的单词“缘分”写上“fate”,朵朵的作文分是A+(最好的),但作文后面没有批语,只有老师的署名和日期。
    课上,老师要求大家把一段英文快速翻译好写在纸上,朵朵完成得很快,就拿一些漂亮的粘贴粘到笔记本封皮上,这时精读老师刚好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没收了朵朵的本子和粘贴,朵朵一时气急,脱口而出“老师你干嘛老盯着我呀”,精读老师一下愣住了,脸涨得通红。
    第二天早晨精读课,朵朵像个犯了罪的人,不敢正视老师。这节课老师没有提问朵朵,也没有看她,虽然他仍像以往一样谈笑自如,但朵朵总觉得有些东西改变了。
    第二节课是共同课,朵朵想坐十点半的校车去市里,就翘课了。在候车点遇到了精读老师,他望着朵朵,却没说话,朵朵只好先向他打招呼。他们攀谈了一会儿,方知彼此竟是半个老乡,老师去过许多次朵朵的家乡,比较熟悉那里。
    那天天气特别冷,朵朵站在那里有些发抖,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候车,老师解开衣服扣子,犹豫了下,又扣上,这时车子来了。
    车上,一小会儿沉默后,朵朵问老师昨天课上是不是生气了,并婉转地表示了歉意,老师矢口否认生气了,但对朵朵的致歉却没作任何反应。老师问起朵朵毕业后的打算,朵朵具实告之,但只是只言片语,她有些希望老师提起那篇作文,但他没有。
    一周后,学校迎来了盛大的校庆典礼,为学校的新校址奠基剪彩,省市领导及各重要部门都派代表来参加,有赠送匾额、镜子的,也有捐款的,人群攒动,好像过节似的。
    朵朵被选为二十个礼仪小姐中的一员,这不能不说是件让人羡慕的事。
    校庆前一天,学校带她们集体去做了头发,都把头发盘起来,很漂亮。怕把头发弄坏,朵朵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用纱巾把头发裹住,只能侧卧,早晨醒来,头昏沉沉的,脖子也有些酸。经过一番精心的化妆后,终于初具规模,寝室人说她像个要出嫁的新娘,朵朵望着镜中有些“妖艳”的自己,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
    礼仪小姐负责接待和剪彩工作,这是朵朵第一次做礼仪,又恰逢学校百年不遇的大典,感觉非常兴奋、新奇。但剪彩那会儿朵朵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艰辛,刺骨的风吹着衣着单薄的身体,手里托着盖着红绸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把精巧的剪刀,由于风很大,不得不压紧托盘上的绸子,两只手都闲不着。记者、摄像师不停地忙着,典礼开始于10:18,当礼炮响起、和平鸽飞向空中、氢气球飘上蓝天,朵朵感觉身体快要冻僵了。
    人群刚一散开,朵朵就看到精读老师走过来,拿了件防风衣给她披上。她回忆起刚才站在主楼台阶上手端托盘时,对面人群中有一个人很像精读老师,那人一直望着她,可当她注视那人时,他却很快把头转向别的方向,而且不久他又站到了人群后面。朵朵几乎是一直朝着那个方向站着,后来那个人就消失了,朵朵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才知道那个人就是精读老师。
    朵朵和精读老师的这段小插曲也要告一段落了,这学期已接近尾声。
    最后一节精读课,那天恰好轮到朵朵做“morning report”,她讲了一个幽默故事,为此她准备了好几天,所以完成得很出色,全班同学都笑了,唯有精读老师没有笑。
    这节课上,老师没有批评任何同学,他对大家特别温和,快要下课前,老师对大家说,“很高兴和大家共同学习的这段日子,我从来没有真地生过任何同学的气,虽然我经常批评你们,但我心里其实很爱你们”。
    当精读老师对大家说再见的时候,同学们都激动地鼓起掌来,朵朵却感觉有泪涌上眼角。Goodbye ,sir.
    读过大学的人都会记得最后一年是怎么过的。该考研的准备考研,该工作的联系工作,该分手的分手,朵朵哪种都不是。
    圣诞节前,系里忙着排练烛光舞,由导员编排、指挥,大家都说像修女在跳舞,配上那曲《圣母颂》,更显得庄重。这次导员下了很大决心,决定让外语系扬眉吐气,要把这台节目推向全院,她那样兴高采烈,像个女巫一样;导员还到剧团为大家统一借了服装——白纱裙。
    表演那天,一切正常,只是点燃的烛油有一两滴滴到了朵朵的手上,当时并不觉得特别痛,过后发现手背竟红了一片。朵朵觉得那场表演像一个仪式,宣布一个时代的结束,而那滴烛油则提示着她青春的伤痛。

    元旦到了,朵朵收到一个邮包,是“他乡”寄来的。里面有一个水晶小天使、一本《平凡的世界》和一盘他自己录的带。“他乡”唱的是几首老歌,《朋友》、《你在他乡还好么》、《把悲伤留给自己》,最后那首是清唱的《回首梦已远》。
    灯火阑珊泪眼凝望烟水寒
    长夜无眠不知今夕是何年
    望断千帆形孤影单不胜寒
    无奈人在天涯魂萦梦牵
    情难断难舍难分理还乱
    人聚散风吹云散月已残
    曾经多少爱恋缠绵
    奈何情深缘浅
    转眼已是曲终人散
    才知回首梦已远
    往事如烟无语苍天
    ……
    一段时光的终结必定伴随另一段时光的开启。朵朵毕业后回到家乡,在一所中学教书,本以为平静的日子,却因一个人的突然造访完全改变了。
    那人是朵朵高一时的同学卢金羽,高二时分班就再没联系了,他后来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学,现在居然在法院工作。朵朵对他在哪高就没什么兴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听他似有意又无意地说起前几日见过徐非梦时,她的心猛跳了几下,但故作平静。
    卢金羽见她没什么反应,神色放松了些,“你们真地分手了?这个徐非梦也真是有趣,我们前几天初中同学聚会,他居然说今年他考上了一所财会专科学校,在M市。”
    临走时,卢金羽给朵朵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子,让朵朵内心有一丝丝酸楚。徐非梦居然又去考学了,竟考上她读大学的那个城市,这是老天在开玩笑么,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逍遥的丰 2017-04-18 08:27:39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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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文友
    他们再次见面时,发现彼此都有了很大改变。朵朵由青涩的小女生变成有点儿成熟韵味的气质美女,身材也从纤弱变得圆润了些;徐非梦比以前壮实了许多,脸已不再那么白皙,淡淡的古铜色,腮边一圈浅浅的胡茬。
    “你好”,他们同时问候对方,然后一个笑了,一个哭了。一切还能回到从前么。
    徐非梦说他这几年打工攒了点钱,等他一毕业,就和朵朵结婚,他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了。朵朵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么?
    徐非梦走了,又剩朵朵一个人。高中时的男同学陆续有人来找朵朵,他们大都有了体面的工作,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朵朵忽然觉得活着好累,如果说大学时男女同学间还有一份青春的朦胧,那么现在则是赤裸裸的直白了。
    朵朵也不太喜欢做老师,每天不停地重复唠叨一些简单的知识,还要管束那些调皮的捣蛋学生,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管了。她于是萌生了改行的想法,想出去学习下,然后谋求其他职业。
    这个想法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教师工作多好呀,又稳定收入又不低,还有两个假期,多少人想做老师还做不上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朵朵是个有主意的人,在学校教了一年书后,她还是联系了一个沿海城市的学校,去那里进修。去那个海滨城市,曾是她儿时的梦想,大海的声音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暑假,她计划和徐非梦一起去那个海边玩一次,顺便考察下那个城市。
    当然要事先瞒过多疑的父亲,母亲其实是知道的,她不赞成但也没坚决反对。
    那天在车站,朵朵一个人拎着旅行包,父亲严肃地问,“你那个一起走的女同事呢”,“啊,她可能先上车了,我们在车上汇合”。
    在车上汇合的是徐非梦,他戴着墨镜,扣着鸭舌帽,连朵朵都差点认不出。
    “大海,我来了”,朵朵兴奋地在海边大声呼喊,徐非梦则安静地望着海面。复合后,朵朵总觉得徐非梦哪里变了,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交谈,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为了节约经费,他们选了一家小旅馆,在前台登记的时候,服务员看了他们一眼,“要一间还是两间”,没等徐非梦回答,朵朵抢着说,“两间”。房间在三楼,两个房间都是南向,但并不挨着,一间在走廊最里面,另一间离入口处比较近。
    傍晚,两人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过晚饭后,在旁边的罗森店里买了一张当地地图,两人一边拿着地图比划着,一边又坐上去海边的车。飞驰的街景从窗边掠过,夕阳西斜,整个城市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有落日帝国的辉煌。有时候梦和现实只有一念之遥。
    朵朵和徐非梦漫步在长长的海岸线上,朵朵身穿一件浅紫色的纱裙,有风拂过,宛若仙子般飘逸,徐非梦则穿一身黑色紧身衣裤,越发衬托出他的身材魁梧雄健。如果时光能停驻在那一刻多好,可是夜幕终究还是缓慢降临了。
    有点疲惫的朵朵将头靠在徐非梦肩头,“我们将来真地会走到一起么”,“当然会,怎么你这丫头这么没信心,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呀”,许非梦拍拍朵朵的头,很自然地将她的肩膀揽过来。
    他们回到旅馆时,前台服务员换了一个女人,打扮得有些妖娆,徐非梦经过时,她用挑逗的眼神看着他,朵朵有些反感,徐非梦却好像并未注意到。朵朵要求住走廊最里面那个房间,比较有安全感,徐非梦也未坚持,他们各回各的房间。
    朵朵洗完澡换上舒服的睡衣,懒懒地倒在床上,想着明天去哪里玩,忽然听到轻微的敲门声,“谁呀”,外面却没有人应声,也许是敲错门了。这样的敲门声响了两次,朵朵开始感到不安,不管是谁绝不开门,以往的安全教育可不是白学的,她把门又反锁了下,这才总算安心了些。
    劳累了一天的朵朵,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又传来敲门声并伴随锁孔转动的声音,这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朵朵睡得迷迷糊糊,低声问,“谁呀”,外面传来徐非梦低沉的声音,“朵朵,是我,我嗓子痛得睡不着,你那有感冒药么”。
    朵朵打开门,徐非梦眼角充溢着血丝,嗓音有些沙哑,他进门后又将门反锁上。朵朵刚想问他怎么会有房间的钥匙,他一个转身就把朵朵搂在怀里,并随手关掉了灯,朵朵还沉浸在惺忪睡意中,茫然无措,但徐非梦贴紧她身体的部位发生了变化,她一下子清醒了。
    徐非梦在朵朵耳边的呼气热热的,“我想要你”,朵朵的心咚咚地跳着,她知道这一时刻早晚会到来,但还是本能地有些抗拒,应该是在一个更浪漫的场景下,即使不是新婚之夜,也总该有个仪式吧。
    徐非梦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扯掉朵朵的睡衣,把她压倒在床上,朵朵眼前不由得出现了那年社长的脸,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她用力推开他,徐非梦有些恶狠狠地说,“你这几年在大学没少潇洒吧,怎么就不能给我呢”,朵朵气得脸色发白,但在黑暗中徐非梦看不到她的脸。“我没有”,“那就让我用身体检查下”,徐非梦强行脱掉朵朵的内衣。
    朵朵感觉自己的心碎了,她能听到那碎片落地的声音。
    徐非梦在挺进途中感到了阻力,朵朵“嘶”地一声喊痛,他温柔地停了一下,想要亲吻朵朵那圆圆的小嘴,却在唇边触到了咸咸的泪水,“算了,我还不至于强奸自己的女朋友”。徐非梦走了,朵朵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仿佛是在两个人的世界间关上了一道门。
    第二天早晨,朵朵醒来得很早,并未发现床上有血迹,她还弄不太明白自己是否已然失身,但已经没有痛的感觉了,昨晚的记忆渐渐清晰。她有时对自己也很奇怪,处女情结应该是男生所有的,她却一直坚守着,想在婚礼那天,把自己交给将要托付一生的人。
    徐非梦还没起床吧,朵朵不想去找他,就站在窗口,把头伸出窗外,呼吸下清晨的凉爽。意外地,她发现不远处隔着几个房间的窗里也探出一个女人的头,那个女人在吸烟,仿佛感觉到朵朵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竟是昨晚那个前台的服务员,她冲着朵朵诡魅一笑。朵朵厌恶地退回窗内,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处不宜久留。
    朵朵洗漱完,简单地化了个淡妆,徐非梦还没来,她有点坐不住了,终于去敲他的门。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徐非梦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见是朵朵,眼里闪过一丝害羞,“昨晚,对不起哦”,朵朵的脸上也是一红。
    他们一起去了森林动物园、海洋极地馆,看了大象表演、白鲸表演,极地馆的企鹅和北极熊实在太有趣了,白白的肚皮,圆滚滚的。朵朵开心地笑着,全忘了昨晚的不愉快,徐非梦也很高兴,只是偶尔忍不住打个呵欠。
    一天转眼就过去了,晚饭是在一家叫“渔人码头”的饭店吃的,他们打算好好犒劳下自己,大吃了一顿海鲜。朵朵提出不想在那个旅馆住了,徐非梦也没反对,“我们今天再住一晚,明天退房”。
    可能是吃海鲜不习惯,朵朵夜里就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上了两次厕所后好了些,但却睡意全无。她又打开窗子,已经快一点了,对面的街灯依然亮着,习惯性地她又一次扭头望向早晨看见服务员的地方,竟发现徐非梦正在那里吸烟。朵朵被电击似的立刻缩了回来,她的心不安地狂跳着,脑袋里有一百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也许是看花眼了吧”,朵朵自我安慰着,可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却已人影皆无。
    第二天一早,徐非梦就来敲门了,说要早点退房,搭乘早班船去海岛玩。他们路过那个服务员的房间时,恰好门开了,那个女人对他们妩媚地笑了下,“欢迎下次光临”,朵朵一愣,徐非梦什么也没说拉着朵朵就走了。
    去海岛的船上,朵朵一路无语,徐非梦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她。船到岸了,登上那个岛,朵朵忽然开口,“你是从她那儿要来我房间的钥匙的”,徐非梦不语,“她给你钥匙的条件是什么”,徐非梦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像圣女一样,你要过你想要的生活可以,但不要总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鄙视我”。朵朵无语,他还有理了,她等待他的解释,哪怕是谎言也好,可他没有。
    朵朵和徐非梦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那就是那几年彼此缺席的时光。朵朵不愿去触碰,她是一个鸵鸟型人,许多事情宁可躲避,也不愿探究,仿佛不去面对,就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一样;但在徐非梦心里,这种躲避就是不在意、不在乎,甚至是心虚。女人走不进男人的世界,正如男人走不进女人的内心。
    海滨城市的旅行不欢而散,他们搭乘当天的火车返回家乡。朵朵出现在爸妈面前时,他们都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玩到周末么”,“哦,我同事家里有事提前走了,我自己玩也没什么意思”。
    学校开学了,徐非梦回M市上课,朵朵继续等进修学校的消息,她是必走无疑了,自从旅行回来,她的心就像长满了野草,无处宣泄,她甚至想回到那个旅馆去弄清事实,可是弄清了又能怎么样呢,这对她来说真是个难题。
    朵朵进修的学校是一所专门的外国语大学,也有一些和她一样在这里进修的人,他们多数是为了出国,那时候出国还是件很让人眼热的事。朵朵只是想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未来会怎样,她还真未想过。
    学校的住宿很紧张,进修的学员只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每天的课并不是很多,朵朵就在业余时间找了份西餐厅的兼职工作,工资按小时计费,这样除了学校给的基本工资,再加上这里的贴补,朵朵基本可以经济自立了。
    那家西餐厅是一个新加坡人开的,老板有自己的集团公司,这里只是他的经营业务之一,由专门的经理来管理。
    朵朵第一天去上班,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领她去办公室,店长不在,就由营运经理来接待她。那人也没多说什么,职业化地带朵朵去参观店里各个区,他径自走在前面,朵朵只看到他高大的背影,他的身高目测的话应该在一米八三左右。参观完,朵朵填了一张入职登记表,上面联系地址一栏写上了外语学院的名字,那人看了一眼后,自语到,“又一个外院的”,他这才看了朵朵一眼,他们对视那一刻,朵朵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欧美模式的脸,也就是传统的“王子”脸,突出的额头,凹陷的眼,高高的鼻子,轮廓鲜明的嘴唇,他最像欧洲人的地方要数下巴,微微有些前倾,尤其是那眉宇间的一丝英气和沉思,真是让人过目难忘。原来这西餐厅工作的人连长相都和外国接轨呀,朵朵心里赞叹了下,还好,她不是花痴。
    这个营运经理姓何,后来从员工嘴里知道他叫何君石,今年25岁,他负责餐厅的整体营运。员工们私下里说,他是营运经理里工作能力最强的,老板打算让他接替原来店长的职位。
    这家西餐厅地处市中心繁华地段,所以生意不错,晚上都要十点多才打烊,朵朵的住处离这里不远,所以有时也会值晚班。何君石是非常敬业的一个人,只要是他在,每晚的打烊必会亲自检查,餐器和厨具是否清理干净,食品是否都已封好放入冷藏冰柜。
    朵朵是新来的,许多事情不熟悉,显得笨手笨脚,没少被何经理批评指示。有一次晚上打烊,朵朵着急去前台取样东西,没注意旁边敞开的冰淇淋筒,从上面跨过去就走,恰好被走来的何经理看到,又被叫住上了一小节食品卫生课。她瞪着眼看着他不停张合的嘴,一言不发,反倒是后来何经理自己说不下去了,“看你是新来的,下次注意哦”。
    朵朵23岁,店里许多员工比她小,好多是在校的大学生,大家在一起没事时会聊起店里的人和事,何经理是女孩子们私下里议论得最多的,“他长得太帅了,举手投足都让我心动,要是我长得够漂亮,一定会追他,有这样的男朋友,想想都醉了”,“你们猜他有没有女朋友”,“好像从来没见过啊”。
    店长是个超级足球粉,看球外也特别喜欢踢球,经常看不到人影,三个营运经理倒也把店里管理得井井有条,班表工作就由何经理来负责安排。朵朵不记得何时开始发现,怎么每天都能看到何经理的身影,他不休息么,后来留意了下班表,他和她都排在一个班上,休息日也一样,难怪了。
    以朵朵的条件,很快从干杂工到小领班,后来又调到最清闲的财务室,有一个独立的小办公室在一楼。何经理在客人不多时,会各处巡视下,到财务室去时,朵朵多数在看书,有时在发呆。
    那天晚饭后,朵朵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人生真是有趣,今日在这里,明日不知在何处。听到开门的声音,又是前台的孙亮来找她换零钱,并未回头,那是个阳光幽默的男孩,平时很爱开玩笑,“在想谁呢”,朵朵顺口答道“想你呗”,半天没有回音,朵朵回转身,发现竟是何经理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些红晕。
    春节过后,学校还未开学,朵朵想趁假期多赚点钱,就提前回到餐厅上班。
    小美暗恋何经理有一段时间了,想约他又没勇气,就央求朵朵帮忙,君子有成人之美,朵朵就答应了。餐厅附近,隔着一条街,有一家外文俱乐部,里面有一个西片厅,经常在周末放映外国电影,都是外文原版的,去看电影的多是外院的学生。朵朵就约了何经理,正好周五他白班,下了班去时间刚好,朵朵没说去的人都有谁,他也没问。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朵朵提前请了假,但不是准备去看电影的事,而是提前撤出,免得做灯泡,她走出餐厅时,发现何经理正站在二楼往下望着。
    第二天是晚班,朵朵赶到餐厅时,看到了小美哭丧的脸,还有何经理黑着的脸,看来不太妙,她正想赶快钻进财务室,却被何经理叫住,“你一会儿来二楼办公室一趟”。
    朵朵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二楼,办公室的全职员工都已下班了,只有何经理一个人坐在那里,他的眼光直视着朵朵,仿佛她是个小偷被抓了现行,丝毫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
    “你挺会玩的啊”
    “我…我临时有事,就叫小美一个人去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吧”
    “你还真会狡辩”
    “……”
    沉默了一小会儿,朵朵想这次自己确实有点小小的过分,心虚的她偷偷地扫了一眼何经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
    “这样吧,这次你失约,就下周五补上吧”
    朵朵瞬间石化了。
    在天涯文学看过我这个小说的人,请给我打个分呗,拜托了
    阴天的傍晚,朵朵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西片厅门前,说好的六点,五点五十八了还不见人影,看来这次是他想放朵朵鸽子了,人在江湖混,迟早要还的,算了。六点一到,朵朵立刻走进放映厅。
    电影开演后大约10分钟,何经理来了,坐在朵朵旁边,他手里拿着一柄伞,伞顶向下滴着水。他今天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完全没了往日颐指气使的声调,“不好意思,下雨我迟到了”。
    好像一切都很和谐,可今天的影片却有些恶作剧。本来好好的风光片剧情,转眼变为那种让人眼热心跳的镜头,而且似乎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这西片真是看不得,朵朵心里暗暗叫苦。她不敢抬头看屏幕,更不敢看旁边的何经理,局促地东张西望,又不好意思说走,真是如坐针毡。
    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的朵朵,下意识地将身体与何经理的距离挪远了些,好像这样就划清了界限。这一切都看在何经理眼里,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们出去走走吧”,朵朵总算松了口气。
    外面的雨很小,何经理依然打着伞,并把大半边伞都遮在朵朵头上。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
    雨不知何时停了,他们走到附近的一个停车站,“能不把今天看电影的事说出去么”,朵朵有些局促地问,“怎么,你害怕了”,徐经理不动声色地说道。
    何经理来财务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坐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他修改了班表,让朵朵星期日休息,而且说朵朵哪天白班不想上可以休息,由他来替她,朵朵想问他怎么变这么好了,但终于没开口。
    晚班何经理也不再在楼上坐,经常到楼下小屋和朵朵闲聊,尽管聊天的结果常常是不欢而散,他依然乐此不疲。不知怎么搞的,两人一见面总是唇枪舌剑,几乎没有一次不吵架,他这人就是爱训人,朵朵又偏不听他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初春时节,停止供暖了。那日,孙亮来财务室交接钱款,说屋里有些冷,何经理刚好也在,随口说道,“一点也没感觉到冷啊”,孙亮笑言,“有爱情的力量在,当然感觉不到冷”,朵朵有些尴尬,幸好当时在点钱。何经理也没有说话。
    爱情有时就如一张薄薄的纸,可是如果两个人都不去捅破它,它就会像眼里的一粒沙,让人饱受折磨。朵朵又一次陷入不知进退的矛盾中,爱与不爱都是一种负累,她想让自己忘掉过去,可真地能吗?也许这是笼罩在他们间的一层阴影,她已经错过了许多。
    公司打算在成都开分店了,然后是贵阳,作为骨干何君石是要被派出去的,一去就是几个月、半年或更久,这意味着他们的缘分将要走到尽头了,朵朵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早已品尝尽离别的苦涩,虽说那已成为遥远的过去,但回想起来,好像就在昨天。她实在无力再承受这种折磨,就这样算了吧,幸好还不算晚,朵朵暗暗下了决心。
    何君石的目光中越来越多地闪出火花,朵朵刻意回避着,他经常盯着她的眼睛,这让她感到很心慌,眼睛是最容易泄露心里的秘密的,可是躲无可躲,他无处不在。
    朵朵不知道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还是不幸,被许多男人爱也许该算是幸福,可那爱她无法接受,所以只好把它原封不动地退还,那种感觉就像望着一件十分漂亮却不合身的衣服一样。
    大家都说朵朵又瘦了,她已经瘦到不够健康美的标准了,何君石在心疼她的同时,总是弄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其实只需她一个目光的回应,就会勇敢地出击,他是个比较内敛的人,又很爱面子,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贸然行动。他找过好几次理由,比如让朵朵帮他校对表格数据,以此邀朵朵去看电影或吃饭,但都被谢绝了。
    朵朵进修半年多了,也收到过几次徐非梦的信和电话,有时候信更能把表述不清的话说明白,他在学校里一切都好,经常去朵朵大学时去过的地方,有好几个女生对他示爱。这一切于朵朵而言已经有些遥远了,他在重复她过去的时光,而她已然走在另一条路上,终于渐行渐远了。
    周日朵朵休息,因为昨天替小雅班,上了个连班,非常累,再加上周期性的生理现象,使她又要忍受腹痛的苦楚,不知不觉就睡到了早上九点钟。忽听到电话响,实在不想钻出暖暖的被窝,就没有去接,不一会儿电话又响,朵朵只好去接,果然又是何君石,问他却什么事也没有。
    “何大经理,今天是星期天哎,我一周只有这一天是休息的”
    “所以小谢今天要请你看电影哦”
    朵朵知道,他是对上周小谢请她和小雅看电影一事耿耿于怀。小谢是店里的会计,年纪轻轻做事却一板一眼,他对朵朵不错,李阳来本市讲座时,他连打三个电话通知朵朵。男人的天性就是爱吃醋呀,何君石也不例外,朵朵不知是喜是忧。
    五一过后,何君石被派去成都分店做店长,朵朵的耳根清静了不少,心绪也平静了许多,虽然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她要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没想到六月中旬何君石就回来了,朵朵问起他为什么不留在成都,他只说想家,虽然外派薪水高了许多,但他更喜欢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
    何君石在感情方面是有些腼腆的,他内心似火,却无法直白地表达,而缺乏安全感的朵朵,恰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抓住她的心。
    临近学期末,外院宣布下学期正式搬迁到海边新校址,对于朵朵来说,这次搬迁最大的收益是她的住宿得到了安排,她也因此不必再为房租打工了。
    八月中旬,朵朵正式递交了辞职申请,终于是要离开了。她其实一直在等待,为了那一句话,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晨晨昏昏,等待是一种漫长的折磨,她没有勇气再站在原地,虽然告别不等于遗忘,可她只好走了。
    何君石首先看了朵朵的辞职报告,他问朵朵将来还会回来么,朵朵摇了摇头,他默不做声,后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说,“你九月初还要来店里一次,因为那时要领工资”,朵朵无语地笑了。
    财务室狭小的空间,堆满了往日的记忆,朵朵收拾好东西,转身走向门口,一抬头发现何君石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门边,挡住了去路,那一刻,他的脸距离她只有十厘米,她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气息。
    朵朵从桌边起身时,已近凌晨一点了,这晚写得最久,她笔下的人物和她一样有着敏感的灵魂、脆弱的心。
    当晚,朵朵坐上回家乡的火车,虽然现在有方便的高铁,转车到家很快捷,可她还是喜欢坐这种老式的带卧铺的火车,因为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是乘坐这趟火车,往返于故乡和他乡之间。
    火车第二天清晨便抵达了家乡,一切都没太大变化,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朵朵二十天前刚从这里离开,现在赶回来给父亲烧“五七”。按照当地的传统,女儿要为父亲“五七”买花,朵朵去专用品店买了绢花,回来的路上又去张家扒鸡店买了父亲爱吃的烤鸡。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朵朵和母亲聊了几句天后,就早早上床了。朵朵天生怕黑,睡觉时不拉厚窗帘,只拉一层纱帘,这晚月亮很美,朵朵便只拉了一半纱帘。
    不觉间昏昏睡去,窗外似有人影闪过,就站在窗前望着窗内的朵朵。朵朵自家卧室的窗外有个大阳台,床也是靠近窗,朵朵迷迷糊糊中醒来,忽然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母亲家窗外没有阳台,而且是在四楼。朵朵彻底清醒了,睡意全无,她不知是否该拉上那扇窗帘。
    隔壁传来母亲的咳嗽声,父亲去世后,她的烟吸得更多了。一种沉重的痛狠狠击在朵朵心头,如果能够,她愿意飞到那个彼岸,越过丛丛妖艳的鲜红,只为寻一个问题的答案。
    去烧纸的路上,本来晴朗的天空竟然飘起小小的雪花,点点似离人泪。朵朵对着父亲的相片沉默良久,心中默默地在和他对话,“爸爸,你是被冤枉的吧”。
    烧完“五七”,朵朵没有马上离开家,留下来陪母亲几天。
    母亲又开始讲她那些讲也讲不完的故事。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朵朵的亲姥姥,也是刚出生不久就失去了母亲,而且也是独女,朵朵姥姥的父亲也就是朵朵的太姥爷,因为妻子的去世看破红尘,出家做了道士,游走他乡,据说后来在一个道观里坐化了。到朵朵这一代,是第三代女儿,只是朵朵还有一个哥哥,所以母亲得以幸存。虽说有点绕,朵朵还是被母亲的神奇身世吸引,朵朵的生日是四月十五,都说十五生日的人命硬,她也遗传了母亲的一部分预测能力,有时显得有些神经质。
    家中请来给母亲作伴的阿姨是个六十岁的老太太,性格很开朗,她也是寡居一人,对母亲开导不少,与她相比,母亲的命运并不算苦涩,人有时就是这样,当遇到比你更惨的人,你的不幸仿佛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七天后,朵朵坐上返回的列车,母亲那消瘦的面庞、哀怨的眼神,不断浮现在她眼前,家里到处都有父亲的影子和记忆,却再见不到他熟悉的身影,听不到他暖暖的话语,房间里渗透到骨髓的空和冷,家乡,现在是个让朵朵既想回去又害怕回去的地方。
    回来后的第二天,收到阿媛的电话,她是朵朵在西餐厅工作时的同事,这些年,阿媛和会计小谢一直与朵朵保持着联系,他们就像一根丝线,串着过去和现在的记忆。
    阿媛在一家合资公司做机械设计,每天除了对着图纸就是对着电脑,一副深度近视镜卡在鼻梁上,可是镜片后却有一双多情善感的眼睛。阿媛的老公,是她大学的校友,老实本分,虽然不太有本事,倒也勤勤恳恳,所以日子过得算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可是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久了,也让人感到过于平淡,甚至有些乏味。
    阿媛单位是以设计为主的,资深设计师很受重视,薪资待遇也很高,阿莲是后转行做这个的,资历不太够,就跟从公司的一个前辈。这位前辈是个男士,四十出头,毕业于上海交大,是公司设计的领头人。办公室恋情的滋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每天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超过八小时,比和爱人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再加上那丝陌生的新奇和朦胧的神秘,会让爱情的火苗迅速升温。
    阿媛是个直爽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她把这份煎熬的情告诉了朵朵,想听听她的看法。朵朵不知该说什么,想不到平时纯朴稳重的阿媛也会卷入办公室恋情,而她能给阿媛什么建议呢,她自己的婚姻也是一潭死水。
    爱情是个好东西,让人沉醉,可是大多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止于婚礼举行那一刻,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然后呢,有没有人来写续集。
    阿媛的理由很简单,“你可以怀才不遇,但你必须要有才”,她不是拜金女,她喜欢的那个前辈也不是多有钱,她喜欢他的才华,而他喜欢她的年轻。
    在恋爱和家庭中,永远都是被爱的那个人更幸福些,是这样么?这个问题就像在岸边看鱼在水里游,羡慕鱼的悠闲,那是因为你在岸上,你怎知道鱼的感受。
    朵朵和东昇也是自由恋爱认识的,虽然阴差阳错、历经磨难,但总算修成正果,他对朵朵也是如获至宝、小心呵护,唯恐被别人夺了去。但是你的终是你的,待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便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许多事情便可以视若不见。
    无论年轻时候如何刻骨铭心的爱情,心头的一根刺或心底的一声叹息,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在生活的化骨绵掌下淡漠于无形。
    有一种浪漫叫相濡以沫,有一种淡泊叫相忘江湖,这和庄子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思相距甚远,但却符合小女人情怀,哪个女人最终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呢。一个女人漂泊久了,会有本能的防御心,但内心深处又有强烈的渴求,希望那个能真正救赎她的人带她走。
    二十四岁的苏英朵,在即将跨出财务室那一刻,她盼望那个“王子”能带她走,而她的内心又是矛盾的。他们离得那样近,朵朵能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清香,那种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味道,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默默不语,朵朵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扭转了头。于是他让开了,她听到身后失望的声音,“走过,就算了”。
    朵朵在以后无数次地回忆中,都在遗憾那一刻的犹豫,有时候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其实许多人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了。
    她也曾刻意坐车从西餐厅门前经过,希望能看到店里的他,只有一次,她看到他低着头站在前台,落寞的身影,她的心里不知是难过还是欢喜。
    那时阿媛已经先朵朵离开西餐厅,小谢依然在店里工作,偶尔聚会,会谈起店里的事,何君石已升为店经理,他经常出差,或去公司总部,在店里时间并不多。
    “小雅常和何经理在一起吃午饭,他们好像有说有笑的”,小谢似有意又无意地说。朵朵没有多问,凭着女人的敏感,她早就看出小雅对何君石的感情,只是她在的时候,成为小雅的一个竞争者。朵朵觉得他们挺般配的,何君石爱发号施令,小雅则乖巧听话,相比之下朵朵要倔强得多,朵朵曾和阿媛说过,“三者中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得那样突然,冲淡了朵朵对何君石的思念。
    一个周末,朵朵和宿舍的小娟、秀秀、悦姐去附近的KTV唱歌,请客的是原来所租公寓楼里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现在在一家国企上班,工作比较稳定。
    其中一个小麦肤色的男孩提议说,“我们造船厂有个职工俱乐部,厂长考虑我们这些单身汉休息时间无聊,就把钥匙给了我,在那儿可以看影碟,唱卡拉OK,我们可以带朋友、带吃喝在那儿搞Party,既省钱又自在”,这一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认可。
    第一次去造船厂俱乐部,大家先唱了会儿歌,喝了点啤酒和饮料,然后有人提议放点有刺激意义的碟,虽然有反对的,最终还是放了“恐怖片”。朵朵算胆子比较大的,但那晚放的是日本的《午夜凶铃》,尽管屋子里人很多,仍不断传出受到惊吓的尖叫声,朵朵没有喊叫,但手心里都是汗。
    送她们回去的路上,小麦肤色男孩问朵朵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他自我介绍,“我叫杨勇,24岁”,朵朵笑了笑,没说话,杨勇又问了其他女孩名字。
    朵朵的歌唱得一般,所以去过两次就不去了。那天秀秀回来得早些,见朵朵还没睡,就打趣她,“你是故意不去的么”,朵朵愣了下,“故意什么”,秀秀抿着嘴笑,“那两个小伙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下次再不去了”。又不往下说,直到她吃完一个苹果,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杨勇和同伴打赌,看谁能追到你,见你今天又没去,就急了”。
    后来的日子,演变为杨勇经常来寝室“请”朵朵,没办法,朵朵晚饭后都不敢逗留在寝室,只好去教室。躲避杨勇的火热追求,是因为在朵朵的心里,一直还抱有希望,何君石经常问起小谢她的近况,可见他并未将她遗忘。
    十一国庆节,朵朵约阿媛去小谢那玩,发现阿媛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她说起前几天和男朋友一起回老家,在船上又呕又吐很是难受,朵朵傻乎乎地还未意识到怎么回事,说她可能是晕船,直到阿媛说要急着结婚,定在十月十日,这么快简直不可思议,朵朵这才渐渐明白。
    人的成长竟是这样快,阿媛和男朋友才认识几个月,就要结婚了,而且很快就会做妈妈。好朋友马上结婚了,朵朵却依然形单影只,她的真命天子到底在哪里呢,不奢望他“是位盖世英雄,披着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只希望他能快些到来。
    阿媛婚礼那天,朵朵第一次做伴娘,来了许多新郎新娘的同学,伴郎是阿媛的同班同学。婚礼很温馨,只是发生了点不愉快的小插曲,新郎没有事,伴郎却喝醉了。伴郎非要朵朵和他一起挨桌敬酒,朵朵不肯去,“主角是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敬的哪门子酒呀”,朵朵心里嘟囔着,却也不好意思撕破脸,毕竟是在好朋友的婚礼上。伴郎在那里磨叽半天,大家都来劝说,终于算相安无事。
    朵朵不胜酒力,酒席已近尾声,就起身告辞,阿媛和新郎来送,谁知伴郎竟然追来,很生气的样子,说朵朵误会了他,拉着朵朵要她回去,朵朵气得满脸通红,甩开他的手,却见阿媛无可奈何的目光。
    后来说起此事时,原来伴郎大学时是个才子,喜欢他的女孩不少,阿媛也曾是她的追慕者之一。有一段时期,阿媛非常迷恋他,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才子后来找了一个妖艳的女生做女朋友,据说毕业后不久就分手了,因为那个女生和别的男人有染。阿媛劝朵朵别介意,伴郎人不坏,只是有些任性罢了,再说被他喜欢也不是件丢脸的事。
    朵朵细数自己的青春时光,好像桃花太旺了些,“乱花渐欲迷人眼”,反而令她头昏脑胀,理不清思绪。有时候生活简单点更容易让人把握,至少不会为选择所累,更不会为错误的选择后悔。
    天阴沉沉的,象人拉长了一张脸。朵朵依然心情不好,尽管连着两晚去唱歌,看影碟,杨勇在她身前身后殷勤备至,可她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前天下午,原来租住公寓的物业打来电话,说有朵朵一封挂号信,让她去取。朵朵走进公寓楼,迎面遇到原来住在三楼的赵睿,他那时常以借英文小说之由和朵朵搭讪,朵朵对他无好感亦无厌恶,他眼镜后面的笑脸倒有几分像大学时的精读老师,只是全无精读老师的风度、气场。
    “是小苏呀,怎么你走了也不说一声,我还想和你借书呢”
    “哦,走得匆忙”
    “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我这段不看原版小说,阅读水平都下降了”
    “……”
    朵朵拿到的那封挂号信,竟然是徐非梦的。他上一次写信给朵朵,朵朵没有回,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朵朵以为挥别了过去,没想到他又冒出来。
    徐非梦在信中说,明年夏天他就要毕业了,问朵朵是否回去,他好决定在哪里找工作。天呢,他可真是个“人材”,好像坐时光穿梭机的机器猫,想在什么时候出现就在什么时候出现。
    朵朵一肚子的气,刚好这时电话响了,朵朵也没看号码,凶巴巴地问,“哪位”。
    “是我,何君石”
    朵朵呆了一下,也不好一下转变语气,便冷冷地说,“找我有事么”。
    电话那边犹疑了一下,“我想问你下,小谢是不是换号码了,我有事找他,却打不通电话”。
    “没听说换”,朵朵没好气地回答。
    何君石又无话找话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朵朵越听越烦,为什么自己遇到两个这么奇葩的男人,一个神出鬼没,一个畏首畏尾,“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我还有事”。
    “你这人还是这么没耐心,女孩子脾气要改改”
    “好脾气的你店里就有,干嘛给我打电话,浪费时间”
    “怎么你是吃了火药么,怎不见你对小谢发火,就会对我凶”
    朵朵对着话筒喊了句“我不欠你的”,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句话其实也是对徐非梦说的,是的,她不欠他们的,可却要为他们烦恼,被他们折磨。天下的男人比乌鸦还多,我朵朵才不要为你们伤心,朵朵下定决心,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看影碟,唱K,这种生活使她又想起了大学的时光,青春虚度,当代年轻人在大学都学到了什么。朵朵想结束学习生活了,但不是回家继续教书,而是重新谋一份职业。
    朵朵发的几份简历中,有一份应聘海景酒店大堂吧领班的工作,这是一家海边的五星级酒店,朵朵看好它离学校近,而且也是倒班工作制,她不用马上结束学业。
    顺利面试后,朵朵正式上班了,试用期三个月,她主要是晚班。朵朵的培训卡在一个环节,她的微笑不够职业,不够甜美,总是带着一点点的高傲,反复练习后,仍达不到标准,培训总监过来指导了几次,最后降低了标准,做到温和淡雅即可。
    朵朵上班几天后,渐渐适应了工作节奏,她现在在实习期,要先从服务生做起。
    那是一个周六的中午,朵朵白班,打算一会儿去吃午饭,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却发现大堂吧多了个客人。这里客人本来很少的,赶在中午就必须有人留在这里值班,不能去吃午饭了。丽丽说那人只说了句“coffee”就不再讲话了,低下头看报纸,可能是外籍华人,不会讲国语吧,要朵朵过去。
    朵朵只好安慰下饥饿的胃,走过去,用英语问了他咖啡要什么口味的,是否需要些小甜点,并给他端去一小杯鲜奶,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朵朵,“我会说汉语”。朵朵回头望时,丽丽早就跑去吃饭了,这个狡猾的丫头。
    客人看了一小会儿报纸后,喝着咖啡,环顾了下空荡荡的大堂吧,“你是新来的么”,朵朵就站在不远处,听到他的问话便走过来,“是的”。客人从包里拿出五十元递给朵朵,“可以陪我聊会儿天么,这是小费”,朵朵迟疑了下,想到 “不拿白不拿,我是饿着肚子服务呢,就聊五十块钱的吧”,于是接过钱来。客人问她是哪所大学的,是否毕业了,在这个城市呆多久了,喜欢这里么,朵朵小心应答着。
    时间过得很快,丽丽回来了,见他们在聊天,就站在比较远的地方。朵朵的胃又一次发出抗议,客人终于起身,却是去洗手间了,朵朵趁这机会,和丽丽交代了下,就去吃饭了。也许是饿得太久,这顿饭吃得格外多,时间也比较长,她以为回来时那个客人肯定已经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那里。
    丽丽见朵朵回来,急忙叫她过去,“客人说你答应陪他聊天的,怎么却不守信走了”。
    朵朵涨红着脸走到那位客人面前,“对不起,我把钱还给你吧”,那人看着她笑了笑,“不用了,我下次来时,你补回吧”。
    五十元钱在那时可是很可观的小费,朵朵却仿佛欠上了一笔债,心里惴惴地。
    朵朵在海景酒店工作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原因是她的腿实在吃不消,酒店要求严格,无论是否有客人都必须站着,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半下班,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回到宿舍,朵朵常常是脸也不洗,倒头就睡。
    十二月初,天已经开始冷了,应赵睿再三地邀请,朵朵答应去他们公寓吃饺子,他的室友小陆也在。他们边包饺子边聊天,赵睿是山西人,喜欢吃醋,他们家乡吃饺子都不放酱油,只放醋,或加点蒜泥,小陆说吃醋对皮肤有好处,要不怎么赵睿长得那么白净。
    正说话间,赵睿的电话响了,他说一会儿哥哥的一个朋友过来,从上海给他带了点东西。怕朵朵饿,先给朵朵煮了饺子,朵朵下午要去听一个讲座,所以也没客气。
    朵朵刚吃完饭,就响起敲门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这人长得高大魁梧,看起来有点面熟,好像哪里和“他乡”有相似之处。没等赵睿介绍,那人先开口了,“你好,苏小姐”,朵朵微微吃惊,“你是……”,“不记得了?海景酒店”,朵朵的眼睛直了,原来是他。那日因为窘迫,根本没有好好打量过那个客人,只是面目依稀记得,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姓苏的呢,他们酒店工作人员的胸牌上只写着英文名字。
    “你们认识?”赵睿这才插进话来。
    “我们在酒店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我又去找她,她却不见了,原来躲在这儿”,那个男人坏坏地笑着说。朵朵瞬间有被蛇咬了一口的感觉,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小陆闭起了嘴巴,注视朵朵的表情,赵睿不自然地望着朵朵和那男子。
    “啊,有饺子吃哦,我还真有点饿”,那男子坐了下来。
    “我下午有课,我先走了”,朵朵和赵睿、小陆打了个招呼,也没理会那男子就离开了。
    朵朵也没心情去听讲座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这段日子真是倒霉透顶,想起那个男人脸上坏坏的笑,朵朵真是有些咬牙切齿,哎,拿人家手短呀,多么深刻的领悟。
    不知不觉,朵朵竟走到了那个外文俱乐部,隔着一条街就是西餐厅了,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朵朵的性格,使她注定迈不出那一步。
    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得让人想起恋爱,但那阳光退去得太快,朵朵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感到了阵阵寒意。她忽然有些想家了,想念爸爸的唠叨、妈妈的慈爱、哥哥的警示,她想打个电话给家里,拨出号码又挂断,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选了就不能后悔。
    傍晚时分,朵朵在阅览室看英文版的《呼啸山庄》,希斯克里夫对凯瑟琳狂热的、绝望的爱恨让朵朵看得心潮澎湃,原版的小说果然比翻译过来的更能真实再现那震撼的旷世之情,她如此沉迷于那种近乎病态的爱,她羡慕凯瑟琳,即使她死了,希斯克里夫也对她执迷不悟地爱着恨着。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朵朵将手机调成静音,看完关键的一段,才去回。电话是赵睿打来的,紧跟着是他发的一条信息,“你在学校么,我去接你吧”,什么时候他俨然以男朋友自居了,朵朵有些诧异,男人的心事也不是女人能猜得透的。不知那个家伙都和赵睿说了什么,总之,不想见他们中任何一个,朵朵就回了条信息,“谢谢,不用,我和朋友在外面逛街”。
    朵朵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收拾好书走出阅览室,这时电话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小姐,是我。对了,你英文名字叫Cathy吧”
    “……”
    “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
    “我不在学校”
    “我看见你进阅览室了”
    “……”
    “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个晚饭”
    “我吃过了”
    “那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
    “不用了”
    “你好歹接待我一下吧,这么冷的天,我等了你好久了”
    朵朵走到校门口,果然看到那个魁梧的身影。“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么”,朵朵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欠我一次聊天哦”,那人眨了眨眼睛。
    附近有一家上岛咖啡,男人点了杯爱尔兰咖啡,见朵朵没有反应,就自作主张给她点了热的夏威夷可娜。朵朵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低低的咕噜声,男人不动声色地点了菲力牛排、爱尔兰顶级肉眼排、金枪鱼意粉、什锦水果松饼、海鲜浓汤、桂花蜜沙拉。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许,你叫我英文名字比尔也可以”
    Bill,除了翻译为人名比尔外,还有账单、钞票的意思,朵朵脑子里迅速地闪过这个词的解释。
    “赵睿是我同学的弟弟,小伙子不错,你们在交往么”,Bill审视地看着朵朵,朵朵没有回答。在Bill的眼里,朵朵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和他阅尽江湖的老练比起来,她简单如水。
    “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在一年半前,你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时,我原来还不太确定,可在海景和你聊天那次我确认是你。”
    “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夏天的傍晚,你穿着浅紫色连衣裙,长长的发,随风起舞的感觉”,Bill眼里闪过一丝温柔的笑。
    朵朵以为他接下去会问那时旁边的徐非梦,可他什么也没有说。餐上来了,Bill指着满桌的饭菜,“苏小姐你一定要帮我忙,这么些东西我肯定吃不掉的,我这人最不喜欢浪费了”。

    又是一周的开始,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朵朵觉得有几分荒唐,生活有时就像戴着百变面具的顽童,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张面孔是什么。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六,下周就是圣诞节了,朵朵还没想好怎么过。
    去年的圣诞节在店里值班,下班后几个人一起去吃火锅,何君石和小谢坐在小雅和朵朵对面。那家店还可以自助烧烤,何君石就又点了些烤串,端来后,他总是先拿给朵朵,一旁的小雅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小谢就帮小雅也拿了些。
    那时的生活简单的三点一线 ,却也平实快乐,如果没有后来的演变,会是什么样子,算了,不想了,朵朵拿起背包去了学校。
    八点多,她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电话响了。
    “苏小姐,是我,在忙么”
    “还行,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
    “我们其实算是老乡,听你的声音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哦”
    “过几天我从上海回去,需要帮你带什么东西么”
    “不用了,谢谢”
    朵朵内心有点小小的波动,她和Bill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她对他的了解几乎是零,她不太了解那个年龄男子的生活,更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她的内心有一丝不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尤其是男人。
    这种不安在后来的几天越发扩大,因为Bill几乎每天都发信息给她,“今天温度很低,要多穿些衣服”、“太晚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散步、“怎么还不去吃饭,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朵朵觉得他都快赶上老爸了。直觉告诉她,要远离这个人,否则她有可能卷进新的感情漩涡。
    平安夜早晨,朵朵的手机微微发出震动,一条短信,“我已经到酒店了,方便的话,晚上赏光一起吃个饭吧”,是Bill发来的。
    今天是平安夜了,虽然是西方的节日,在中国却也过得如火如荼,尤其是小孩子和年轻情侣们热衷的节日,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和陌生人一起过呢,朵朵毫不犹豫地回了短信,“不好意思,我今晚可能有约,不能奉陪了”。
    Bill的出现,已经让朵朵有了不安全的感觉,他的邀约更让朵朵有些坐立不安,她在害怕什么呢。在选择面前,人变得大胆,朵朵终于拨打了何君石的电话,打通后又立刻挂断,她有些紧张。
    何君石很快将电话打回,朵朵有些忸怩,但终于说出晚上邀他出来玩,何君石却说晚上可能有事,朵朵让他在下午四点前给她准确消息。
    朵朵想何君石一定会赴约的。
    中午时,Bill打来电话,问朵朵晚上确定有约么,朵朵随口说道,“下午四点之后我才能确定”。
    午饭后,杨勇来找朵朵,问她晚上是否有时间,他走后,赵睿又来了,朵朵本想好好地睡个午觉,这下也成了泡影。
    陆续打发走他们之后,朵朵开始装扮自己,时间越来越接近四点,等待何君石的电话,可是没有。
    三点五十三分,电话响了,朵朵欣喜地拿起电话,却是Bill打来的,好失望,她没有接。一直等到四点十九分,电话再次响起,依然是Bill的,他要来宿舍找她。朵朵的声音中明显地带着不快,“你不要来找我,找我也不在”,她连撒谎的力气都没有了,Bill却坚持要来。
    朵朵赶快收拾好东西,在Bill到来之前逃之夭夭了。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发觉腿那样沉重,街上一对对的情侣,从她身旁走过,才发现自己那样孤单。霓虹灯眨动着调皮的眼睛,像在嘲笑她的寂寞,她勇敢地走出了那一步,可却是如此落魄的收场,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行人以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朵朵觉得很不自在,终于拨通了Bill的电话。
    Bill赶来的速度之快,好像他就在附近。
    他们一起去了一家火锅店,Bill点了些肉和菜,他征询意见地问朵朵要不要喝点啤酒,朵朵点了点头。自从大学那次“醉酒事件”后,朵朵不曾独自和男人喝过酒,但今夜,她的心痛得要死,唯有酒,能让她稍微好受些。
    Bill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不停地给朵朵夹肉菜,“你太瘦了,多吃些”。
    朵朵默默不语,一杯杯地给自己倒着酒,她想醉,好久没有体会那种感觉了,晕晕的,飘飘然的。朵朵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瓶,直到Bill抢下她的酒瓶,“不要喝了,你醉了”,“我没醉,你别管我”,Bill结了帐,扶朵朵走出火锅店。
    “我爱吃火锅,哈哈”,朵朵走在大街上,傻傻地笑着,腿有些发软,但头脑还清醒。Bill扶着朵朵,见附近有家泰和影院,就说,“我们去看电影吧”。他们买了两张八点半钟的票,坐在双人椅上,朵朵的头有些晕。刚才在街边,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停在身边不肯走,Bill就买了支送给朵朵,朵朵不肯要,现在这支玫瑰散发出浓浓的香气,让朵朵更加晕眩。
    电影开演前,工作人员来抛洒平安夜礼物,许多人都站起来抢接,Bill也站起来,朵朵却没有动,一个包装精美的圣诞老人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落在朵朵头上。
    电影开演了,朵朵已昏昏欲睡,根本不记得演了什么,她感觉Bill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挣扎了下,好累,就不再动。Bill开始吻她的耳垂、脖子,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可Bill的动作比她的思维要快得多,他的唇重重地落在她的唇上,朵朵用力抗拒着,扭动着身体,但没有用,他太强壮了。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充满了占领和攫取的欲望,朵朵被挤压在座位的一角,喘不上气来。一瞬间,朵朵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他深情的目光,细心的体贴,那支红色的玫瑰,她渐渐分不清梦与现实,为什么会这样,本以为和所爱的人一起分享的平安夜,却是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起度过,这难道是天意么?
    圣诞节,没有浪漫的雪花,夜有些寒冷,朵朵站在电话亭里,等他回电话,不想用手机,因为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许久,没有回。
    走出电话亭,朵朵在华灯初上的街道梦游般地走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幸运的降临,毕竟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小孩子们会得到意外的惊喜,她的运气也不会错。累了,坐在商店的休息椅上,看来往熙熙的人流,一声铃响,商店要关门了。
    酒吧里依然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在这里,城市的夜才刚刚开始,酒吧的名字叫“不见不散”。
    朵朵刚喝了一杯Apple Martini和Blue Margaret,电话又发出震动,这是Bill今天打的第6遍电话了。甜甜的、有点咸的酒液流入味蕾,朵朵觉得心里暖了些。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那端传来不悦的声音。
    “Bill先生,拜托你不要老来烦我”
    “你在哪儿,怎么那么吵”
    “你管我在哪儿”
    旁边一位染着蓝发的小哥凑到朵朵身边,大声喊,“不见不散”,朵朵挂断了电话。
    酒吧里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也有朵朵这样素面朝天的,无论什么样的女子,都在酒的滋润下,面若桃花。演唱爵士乐的歌手,用慵懒的嗓音,淡漠的眼神,唱着那永远诉说不尽的哀婉,歌声里流淌着浓浓的酒意,还有一丝淡淡的无所谓的欢愉。
    两个男人走过来,“妹妹,想喝什么,哥请你”,“这妹子好像不是喜欢喝酒,是太寂寞了吧,哥哥们陪你”。
    朵朵不理他们,他们没趣自己会走的。可今天这两个人好像喝多了,一左一右坐在朵朵两侧,朵朵起身想走,他们就用身体拦住去路,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到吧台边,拉起朵朵就走,那人正是Bill。
    两个男人有些不甘心,上前理论,“你谁呀,敢和哥们抢妞”。
    “我是他先生。你这任性的女人,还不快跟我回家”,Bill把头转向朵朵,大声吼着。
    朵朵被吓住了,呆呆地望着Bill,还是跟着他走了。
    “以后看好自己的女人”,两个男人在身后悻悻地说。
    走到外面,冷鲜的空气,让朵朵的酒迅速醒了,她抽回自己的手。
    “做我女朋友吧,我来保护你”,Bill平静地说。
    朵朵回想起昨晚,Bill送她回去时也是以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和我回酒店吧”,好像那是件很平常的事,朵朵气愤地拒绝了,他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他从一开始就是当作游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朵朵心里对他的那点感激荡然无存。
    “Bill先生,可是我不爱你,我有喜欢的人。”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他的唇边扯出一抹坏坏的笑。
    在朵朵的心里,Bill是个不安全的人,像藏在黑暗中随时会发动攻击的野兽,她怕一不小心,就会在他的口下尸骨无存。但他又是细心的、包容的,让朵朵有些依赖,这种矛盾,朵朵解释不清,索性就跟着感觉走吧。
    圣诞节后,生活又重回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朵朵依然在等待,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的“王子”终会到来,她只需耐心守候。
    有时候,朵朵的眼前也会不经意地闪现出Bill的脸,他的目光深沉、浮动、朦胧、敏锐,像多变的海,朵朵沉浸在那海中,找不到岸。所以她又拿出最擅长的本领,逃避。
    Bill没再约朵朵,他又回上海去了,他和朋友在上海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最近生意比较忙,但是经常会给朵朵打电话,太晚了就发个信息。
    阿媛回老家养胎去了,朵朵也不方便单独约小谢,所以对西餐厅的情况一无所知,可她坚信,何君石不会就这样放弃她,有时候,彼此相爱的人会有心电感应。然而天意不可测,在命运面前,人显得渺小而可怜。
    十二月三十一日,Bill又一次飞回这座海滨城市,在他抵达这个城市不久,何君石所坐的班机也稳稳地降落在机场。巧合的是,他们都奔向同一个目标,不同的是,Bill在到之前给朵朵打了电话,而何君石没有,他想给朵朵一个惊喜,平安夜那天有急事出差,也忘了给朵朵打电话,知道解释又会引起争执,就想岁末回来,和朵朵好好谈谈,也让他们的关系明朗化。
    重庆新店刚开业,经营上出了问题,要何君石火速过去支持,本来是要在那边驻在三个月的,可他心里惦记着朵朵,就偷偷跑了回来。朵朵第一次主动邀约他,他却爽约了,想着朵朵生气的样子,他的心里一阵欢喜一阵忧愁。
    两个男人在朵朵楼下相遇了,Bill掏出电话,“尊贵的苏小姐,有位绅士正在楼下恭候你”。
    何君石愣了一下,“你找的是苏英朵么”。
    “对呀,你是……”
    何君石稍一犹疑,“我是她寝友的哥哥,你是她刚认识的朋友?”
    “我是他交往多年的男朋友”,Bill不露声色地回答。
    过了好半天,朵朵才懒洋洋地走下楼,发现Bill正在吸烟沉思中,原来他会吸烟的,怎么从来没发现。
    Bill拿来两张当晚在海天大酒店举行的跨年演唱会门票,朵朵本想拒绝,但看到演出名单上有她最喜欢的女歌手的名字,就舍不得拒绝了。
    演唱会晚八点开始,朵朵以需要休息为由,没有和Bill一起吃晚饭。她躺在寝室床上,思绪万千,转眼又是一年的尽头,是不是自己变老了,越来越多愁善感,她多想今天出现在楼下的那个男人是何君石,那样她会飞奔着跑下去,哎……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换号码了,或者手机丢了。
    朵朵走到校外的一个公共电话亭,在那儿拨通了何君石的电话,听到一声嘟嘟后,就挂断了,原来电话没有问题。她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
    跨年演唱会在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五十秒的时候,全场开始倒计时,大家一起喊着,“十、九、八、七、六、五……”,朵朵在心里默默许了一个愿:快点来吧,我的王子!
    演唱会结束,接近一点钟了,为了答谢客人的到来,酒店为每个客房提供了一份精美的宵夜和酒水,Bill作为VIP客户可以加餐,他为朵朵也叫了一份。见朵朵很疲倦的样子,Bill淡淡地说,“你先回客房休息吧,我让他们一会儿把宵夜送到房间”。
    朵朵吃惊地看着Bill,“我要回去”。
    “这么晚了,回去会吵到别人。放心,我给你另开个房间”
    Bill去前台给朵朵开房间,好像是没有合适的房了,正在交涉,Bill就把自己的房卡给了朵朵,“你先去休息,我办好了,就去找你”。
    Bill的房间在顶层31楼,房间很大,室内一张超大的双人床特别突显,床头挂着一幅印象派油画,窗上淡紫色的纱帘,外层是深紫色的厚厚的帷幔。朵朵虽然很累,但心里有事,也不敢瞌睡,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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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4 01:05:47  更:2021-07-24 01: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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