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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湘南局》(原创长篇连载,民国悬疑谍战)[第2页] |
作者:叶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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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红色之心 54 自同治三年,天京城被湘军攻破,湘军进城后杀人劫财,完事再放一把火,万室凋零,百物荡尽,城内白骨如山,昔日江南名城,东南重镇,变成了一座鬼城。 后续尽管两江总督府设立于此,满清也苦心经营,但南京城再也难现昔日风景,秦淮河畔的画舫凌波桨声灯影,都在六朝烟月的凄风冷雨中飘散而去。 直到民国元年被设立为首都之后,南京城终于迎来了新生,达官显贵豪商富贾的逐渐涌入,即使昔日只在夜间漂浮着鬼魂的荒凉之地,也渐渐变得繁华起来。 人口一多,出行就成了大问题,因为公共道路的建设还没有及时跟上,汽车也还是稀罕物,便宜快捷的人力车就跑满了大街小巷。 宁通车行位于闹市大行宫,平常车夫们都出去跑车,也没几个人在,如今车夫们都堵在门口,人力车也扔得到处都是,管事的鲁老板是个中年胖子,他一边擦汗一边跟车夫们叫道:“各位兄弟,你们究竟要怎么样了,先出工,出工行不行。”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一个中年男子吼道:“都别吵,我来讲。” 车夫们都叫道:“对对,让张子顺来讲。” 张子顺痛心疾首的说道:“鲁老板,我给你算,租车一个月将近十五六块,车捐每个月又要五六块,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划下来每天赚个六七毛,一家人吃馒头都不够……” 鲁老板摊开手说道:“那我也没办法啊,行情就是这样啊,哪个车行不是这样,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宁通还算讲良心的。” 张子顺气愤的说道:“要么降租金,要么降车捐,否则这车不拉了。” 众人跟着叫道:“不拉了,不拉了……” 鲁老板笑道:“不拉就不拉,各位别挡着道,自然有人来。” 众人骂道:“这么黑心谁会来。” “就是,你留着这些车长锈吧。” 这时,人群外面突然有人问道:“老板在吗?” 大家往外看去,说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人长得精瘦,穿着破烂,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 鲁老板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小伙子拿出 说道:“我是吕先生介绍的,过来找个活干。” 鲁老板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答道:“姓阳,叫阳承金。” 鲁老板点点头,“这个姓少见,外地人吧。” “湖南来的。” 鲁老板把他的介绍信扔到一边,笑嘻嘻的说道:“年轻人有闯劲,很好,来,这里的车随便你挑,你今天就开工,我送你一块钱的红包。” 阳承金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 车夫们都恨恨的看着阳承金,阳承金不明就里,选了辆看着最新的黄包车,尝试拉着跑了两步。 张子顺恶狠狠的说道:“姓阳的,你今天要敢拉这辆车,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阳承金一下就不敢动了。 这时从车行大门里涌出七八个拿着木棍的人,一边举棍乱打,一边大叫道:“打人啦打人啦……” 车夫们猝不及防,虽然人多,但都赤手空拳,一时只有挨打的份。 车行门口一片混乱,这时只听有人怒吼道:“都住手,光天化日的,要打死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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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众人都停住手,只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气呼呼的走了过来,这中年男子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皮肤很黑,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活像个黑脸包公。 鲁老板看见了笑道:“哎呦,王老板啊,过来叫车啊。” 王老板点头说道:“对头,鲁老板,你们宁通改武行啦,那以后谁还敢坐你们的车。” 鲁老板抱怨道:“王老板你有所不知,几个车夫闹事搞得生意没法做了。” 车夫们正要争辩,王老板伸手拦住他们,他先是对手持木棍的打手们说道:“你们以前也干车夫出来的,之前吃的苦就忘了,今天你们拿了钱打自己兄弟,明天你们出了事谁来理你们,打死人了你们坐班房,老板还会管你们?” 一帮拿棍子的低着头不敢吱声了。 王老板又对车夫们说道:“你们也是,要做就做,不做就走,聚在这里闹什么事,不能自己不想做就妨碍别人做生意。人人都这样,这个社会成什么样子。” 张子顺蹲在地上哭着说道:“王老板,我们也不是要怎么样,只是想减点租子,兄弟们实在活不下去了。” 王老板想了想对鲁老板说道:“鲁老板,这事了,是兄弟们用的方法不对,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要不就让步一点点,南京大大小小车行几百家,他们去哪拉车不行,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你少赚一点,赢了口碑名声,拉车的开心,坐车的安心,到时飞云刘顺记的车夫都来投奔你,生意一做大,钱还不是都回来了。” 鲁老板心里有点恼这个多管闲事的,但他又说得句句在理,想了片刻只好答道:“王老板说的对,我也体恤兄弟们不容易,月捐是给政府的我做不得主,这样,从今往后月租减一块,大家好好拉车,不准再闹事了。” 车夫们都没做声,只有无奈的低着头,就当默认。 围观的人就渐渐散了,车夫们拉着车也各自散去,只有张子顺蹲在地上脸色惨白,王老板走过去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张子顺指着左手说道:“被打了一下。” 王老板看他的左胳膊肿的厉害,连忙说道:“不对,怕是骨折了,可惜我是个兽医啊,你还得去看大夫。” 鲁老板大叫道:“是你自己说要先动手打人的,我管不了你。” 张子顺又气又痛,坐在地上眼泪直流。 一直默默无声的阳承金走了过来,看了看小声说道:“打碗清水来。” 旁边的车夫满腹孤疑的打了碗清水递过来,阳承金喝口水含在嘴里,突然喷在张子顺的左胳膊,张子顺奇怪的说道:“咦,不痛了。” 阳承金放下碗,两手抓着张子顺的胳膊往外一拉,再用力一推,然后从衣服上撕下块破布包扎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做完之后他依旧小声说道:“不要乱动,休养一两个月就见好了。” 张子顺看看自己胳膊,似乎瞬间已经复原,而且也没那么痛了,他站起来呆呆的看着阳承金,哽咽着说道:“兄弟,谢谢谢谢……” 阳承金摆摆手说:“没事的没事的……” 刚才还扔的到处都是的黄包车都被拉走了,只剩角落里停着一辆破旧的,阳承金想了想还是过去把它拉了出来,然后拍拍车上的灰尘。 “小兄弟,走么?”王老板笑嘻嘻的问道。 阳承金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刚到南京,不大认得路……” 王老板跳上车说道:“走吧,我给你指路。” 阳承金拉着他的第一单生意走到南京的街道上,心中有些忐忑。 王老板坐在车上问道:“你湖南哪里的?” 阳承金答道:“宝庆的。” 王老板笑道:“我湘乡的。” 阳承金高兴的问道:“王老板,你到南京很多年了吧。” 王老板答道:“也就几年,我叫王非,叫我名字就行。”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王非突然叫道:“停,我下车买点东西,等我一下。” 等王非买好东西回来,又走了一段,王非说到了,然后下车付钱。 阳承金看他给了一个银元,连说多了多了。 王非笑道:“还有你看病的钱了,我替张子顺出了。”说着不由分说塞他手里,转身就走。 阳承金突然看到车上还有东西,连忙叫住他:“你有东西拉车上了。” 王非回头笑道:“那是送给你的。” 阳承金拿在手里打开一看,是件崭新的马褂,原来刚才王非下车是给他买衣服,他看看身上的这身破烂,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王非挥着手对他大声喊道:“哭什么哭,我们湖南人绊得蛮,在哪里都能过的好。” |
56 吕心同眯着眼看着门楼上的牌匾,“品兰苑” 招牌有些歪,上面积了不少灰尘,门口贴着大大的封条。 林翀在一旁说道:“就是这家妓院,上次调查科的特工在这里出事之后,就一直被封起来了。” 林翀是新来的女警,小姑娘只有二十出头,圆脸短发,活力十足,很讨警员们的喜欢。吕心同看着她问道:“那原来妓院里面的人了?” 林翀连忙答道:“老板和龟公都被调查科抓走了,生死不明,妓院被查封,妓女们也就散了。”她边说边指着二楼靠窗的房间说道:“那,闹鬼的就是这间房。” 吕心同看着那扇窗户没有做声。 林翀小声说道:“好几次了,有人在半夜的时候看到窗户边上有人影,长头发,穿白衣,在对着镜子梳头……” 说话的这会,一阵凉风当街穿过,两人都有些冷。 吕心同强作镇静的说道:“走,进去看看。” 虽然是白天,林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看见吕心同往里走,她也只好跟了上去。 屋内的摆设并没有动过,不像别的妓院那么俗气,这家装饰的有些淡雅,符合品兰的雅兴,被踩得溜光的楼梯也能看出之前生意兴隆。 林翀领着吕心同走进鬼屋,屋子里摆着一张大床,中间一张太师椅,靠窗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一盆兰花已经破败得近乎腐朽,而在花盆边上,郝然放着一面镜子。 林翀指着房屋中间说道:“那个女特工,被绳子勒死了,尸体被倒掉在这里,两只手被拷在后面,舌头吐得老长……我和黄姐把她的尸体解下来的……” 吕心同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仔细看着屋内的摆设。 林翀小声说道:“大家都说那个女特工死的太惨了,所以不甘心,变成鬼回到人间要报仇的……” 吕心同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个女鬼,问问她有多大的冤情……” 林翀纳闷的问道:“怎么见?” 吕心同往床上一躺,“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林翀吓得跳起来,“那怎么行,不行不行,太吓人了……” 吕心同笑道:“没事,我一个人在这,你回去吧。” 林翀想说陪他一起,但实在没这个勇气,只好说道:“那我马上回局里,多找几个人过来保护你。” 吕心同摆手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人多了她就不出现了。” |
57 天黑得很快,吕心同原本躺在床上,随着夜色降临就爬到床底下躺下来,晚上屋内寂静的吓人,偶尔一阵风吹来,窗户就吱嘎作响。 吕心同仰面躺在床下,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些惆怅又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无意往外瞟了一眼,只见床边郝然站着两条腿,脚上穿着大红色的高跟鞋!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算吕心同见多识广,这会也吓得魂飞九天。那双红色高跟鞋几乎就在他的眼前! 过了一会,那双高跟鞋慢慢走到窗边,一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在桌边坐了下来。 吕心同大起胆子偷偷往外看,只见一个穿白裙的女子坐在窗边,正背对着他照镜子,她的指甲又尖又长,不是女鬼又是什么。照了一会,女鬼放下镜子,呆呆的往窗外看去。 吕心同想去喊她,又怕吓着她,犹豫之中,突然看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了,那门本来是虚掩的,推着也没有声音,这次进来一个穿黑长裤的人,这人穿着布鞋,走路矫健轻盈,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吕心同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女鬼突然回过头发现了进来的人,两人立即扭打在一起,只听一个男的声音骂道:“骚货装神弄鬼……” 那女鬼显然不是男的对手,最后被男的骑压在地上,男的用力掐住女鬼的脖子,一边低声骂道:“骚货变成鬼,老子照样干死你……” 那女鬼一直没有做声,这会两脚乱蹬,很快就蹬不动了。 吕心同爬出来举枪大喊道:“住手,再动我就开枪了!” 那男的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在这,缓缓把两手举了起来。 吕心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厉声说道:“转过来。” 男的突然回过头来,吕心同看到的是一张恐怖的猴脸面具,心中猛的一惊。男的甩手扔出个东西,趁着吕心同躲闪的功夫,他就像猴子一样从窗口窜了出去。 吕心同追了出去,只见那男的窜得飞快,很快拐到巷子里不见了踪影,吕心同心想开枪也无益,只好又转过来看那个女鬼。 那女鬼仰面躺在地上,假发在撕打中脱落,露出一个闪亮的光头。 这不是仇墨飞又是谁。 吕心同叹了口气,蹲下来又是打脸又是掐人中,仇墨飞突然睁眼坐了起来。 吕心同连忙喊道:“是我,吕心同!” 仇墨飞一愣,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他手指甲上都是血。仇墨飞看了吕心同一眼,突然张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他哭笑都没有声音,眼泪把脸上的胭脂冲得七零八落,那张不男不女的花脸看着不伦不类,甚是吓人。 过了好一阵子,仇墨飞才平静下来,只见他站起来对吕心同勾勾手,示意跟着他走。 吕心同跟着他来到楼下一间厢房,只见他很麻利的点了盏煤油灯。 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屋内乱七八糟,桌上摊着一大堆报纸,墙上贴满了各种纸条。衣服扔得满床都是,男女装都有,似乎仇墨飞就住在这里了。 吕心同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我到处找你,就是听说这个屋子闹鬼,直觉或许跟你有关,才到这里来看看。” 仇墨飞拿起本本子在上面写道:“我要抓凶手。” 吕心同指着床上的女装说道:“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我怕你凶手没抓到人先疯了。” 仇墨飞继续写道:“疯了那就好了。” 吕心同想了想说道:“这样,你先跟我回警局,我们一起把这个凶手揪出来。” 仇墨飞没有做声。 吕心同又接着说道:“特务处也参与进来查这个案子了,凶手跑不掉的,你何苦这么执着了。” 仇墨飞摇摇头写道:“不用了。” 吕心同深知他的性格,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不再做声。 仇墨飞突然抬起头来看看他,神色恢复了正常,他在纸上悠悠写道:“小芙还好吗?” 吕心同点头头,“蛮好的,她也很挂念你……”顿了顿他又加了句。 “我们结婚了……” |
58 南京汽车站在城市的东郊,每天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这天来了两个穿蓝衣的年轻人,看着精神抖擞,气度不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年轻人举起手里的纸牌,只见上面写着丁书奇三个字,原来他们是来接人的。 随车到的人群很快各自散去,丁书奇还没有出现,两个年轻人四处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扶着一棵树在低头呕吐,可能是坐车坐久了,他吐得死去活来的,旁边的行李散落一地。 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小声说道:“真恶心。” 中年人吐了很久,估计吐得差不多了,用手擦擦嘴起身四处张望,然后扛起行李,东倒西歪的朝两个年轻人走来。 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不会吧。 中年人指着牌子说道:“你们是力行社的同事么。” 一个年轻人问道:“你是丁书奇丁组长。” 丁书奇点头说道:“正是。”一边伸出手想和他们握手。 两个人年轻人都没敢伸手,赶紧自我介绍。 “丁组长好,我是郑松。” “我是欧曾宇。” 边说两人一边帮他扛过行李,“路上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三人走到一辆雪佛兰轿车旁边,丁书奇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大排场。” 驾驶座上坐着个戴墨镜的女人,摘下墨镜后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笑嘻嘻的说道:“欢迎丁组长,我是方萍。” 欧曾宇一把把行李放车上一边笑道:“有方萍在就能把车开出来,靠我们两个男的那是想都别想。” 丁书奇诚惶诚恐的上了车,一边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走路就行,我走路习惯了……” 方萍戴上墨镜,喊了一声坐稳了,汽车立即发动了朝前飞窜,丁书奇喉咙里一阵翻滚,又呕了一声。 郑松急得大喊:“你开慢点,丁组长又要吐了……” 方萍哦了一声,然后大声说道:“丁组长你以后要习惯坐车啊……” 欧曾宇补充一句:“习惯坐飞车……” 丁书奇定定神问道:“之前的几个受害者,你们走访过了么?” 郑松答道:“我们都已经走访过了。” 丁书奇急切的问道:“有没有发现?” 郑松想了想答道:“因为事情过去很久了,当事人的遗物也都乱七八糟了,调查处的几个特工出事之后,证物、卷宗更加没人管,我们也拿不到,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丁书奇沉默着没有做声,过了一会说道:“趁着今天有车,你们带我再去走访一下。” 欧曾宇忍不住叫道:“太赶了吧,晚上戴处长还要请你吃饭了……” 丁书奇摆手说道:“来得及。” |
59 洪公祠紧邻新街口,原是明末清初洪承畴总督江南军务时的府邸,洪死后清廷为纪念他的功绩而改为祠堂。力行社的总部就设在这里,进进出出都是穿蓝衣的年轻人。 到傍晚时分,该下班的下班,渐渐也就清静下来,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走出来遛了一圈,然后返身走回一楼食堂。 食堂的服务员都认得戴雨农,连忙过来迎接,“戴处长,菜都预备好了,现在就上么。” 戴雨农跟着他走进包厢,摆手说道:“等客人到了再说。” 服务员正要转身,看到墙角结了张蛛网,拿了扫帚就想去扫。 戴雨农笑道:“算了吧,蜘蛛结个网也不容易,还能抓抓蚊子了,没事的。” 服务员转身站到门外去等,戴雨农随手点了一根烟,心想奇了怪了,说好中午就到的,怎么现在还没来,莫不是路上翻车了吧。 过了一会,他听到外面一阵欢声笑语,方萍银铃般的声音尤其悦耳。 戴雨农笑着对门外的服务员喊道:“好了,上菜吧。” 方萍走进来就兴高采烈的的叫道:“戴处长,案子破啦,案子破啦!” 戴雨农摆摆手说道:“什么案子破了,坐下慢慢说。” 丁书奇看戴雨农其貌不扬,但为人随和,看不到半点官架子,顿时觉得亲切很多。众人寒暄之后纷纷落座,三个年轻人初出茅庐,没大没小,兴奋的大呼小叫,搞得戴雨农也心情大悦,他假意板着脸说道:“慢慢说,一个个来。” 郑松挽起袖子抢着说道:“我来讲我来讲,我们中午就接到丁组长,丁组长非得要先去受害者家里看看,戴处长你知道我们刚去过嘛,只好又去,王秘书长早就搬家了,王秘书长的遗物也散乱得到处都是,哪里还找的着,临走的时候王秘书长的母亲给他父亲送药了,我们也没在意,丁处长问了几句,让他们多保重身体就撤了。然后再去董局长家,董局长家里气派啊,可人家根本就不让我们进,原来我们之前去拜访过一次,旧事重提,又把伤疤揭开,董太太受不了,等我们一走就把董局长原来的东西全扔了,房间打扫一新,不仅不见我们,还要赶我们走,说下次敢再来问就拿枪打。” “那我们只好走啊,丁组长却在董家旁边的垃圾箱里翻东西,董太太扔了好多杂物出来,我们纳闷丁组长在找什么了,也帮不上忙,翻了半天你猜丁组长找到什么了?” 戴雨农笑嘻嘻的说道:“找到一个药瓶,和王秘书长家一模一样的。” 郑松诧异的问道:“哎,戴处长,你派人跟踪我们那……” 欧曾宇连忙补充道:“戴处长你料事如神啊,我们又跑到孔处长家一问,巧了,孔处长也曾经吃过一样的药,从一个日本诊所买的,专治偏头痛,可神奇了……” 戴雨农不慌不忙的问道:“哪家诊所?” 方萍答道:“宫崎诊所,在玄武门附近,开诊所的是个日本医生,叫宫崎博士。” 戴雨农点点头,“我听说过,这是个大人物啊。” 郑松一拍桌子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宫崎是个日本间谍,利用医生身份胁迫病人收集情报,因为董局长他们不听话,可能要举报他,于是想办法把他们都杀了,这案子就是这样,跑不掉了。” |
60 丁书奇小声说道:“目前来看,我们还只是找到一个突破口,远远没到破案的地步,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戴雨农欣慰的点点头,“丁组长,我果然没看错你,说实话,我知道你了,是因为吕心同的报告,你观察现场细致入微,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湖南省厅的梅方也是力行社的人,我就打电话问他,巧了,你是他的学生,当然又好好表扬你一番,我说你既然把他说得这么好,就把这个人调给我吧。他死活不愿意啊,最后我用一箱红酒把你换过来的……” 众人都听得笑起来。 戴雨农又对三个年轻人说道:“我把丁组长请来,就是希望他言传身教,让你们好好跟他学习,一定要注重观察,注重细节,有时候细节只定输赢,但干我们这行,细节就决定生死……” 三个年轻人听得连连点头。 戴雨农又转向丁书奇说道:“丁组长,这三个年轻人都是科班出身,品学兼优,都是我千里挑一选出来的,他们就是欠缺经验,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你好好带带他们,他们一定都是栋梁之才。” 丁书奇连忙说道:“戴处长客气了,我要和他们一起学习才对。” 戴雨农抽了口烟,又缓缓说道:“宫崎的事情一定要谨慎处理,现在中日关系本来就很紧张,稍有不慎,怕惹出大祸。” 郑松气愤的说道:“夺我情报,杀我官员,怎么能放任不管。” 戴雨农示意他冷静,“不是说不管,而是一定要拿到真凭实据,这样也可以让日本人无话可说。” 欧曾宇恨恨的说道:“日本人对中国人,想抓就抓,想杀就杀,我们抓个日本间谍还处处都要证据,大不了开战好了,老子恨不得削死这帮孙子……” 戴雨农不慌不忙的问道:“诸位想一想,如果中日明天就正式开战,你们能做什么了。” 众人一愣,仔细想想之后都低着头不做声。 戴雨农继续说道:“这些年日本人收集了多少关于我们的情报,对我们知根知底,我们知道日本人的情况么,他们训练如何,战斗力如何,作战意图如何,我们都了解么。中日甲午战争的时候,日本人连定远舰每天买什么菜都清清楚楚,这个仗还怎么打,这样近在眼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大家都似有所悟,表情都沉重了许多。 戴雨农语重心长的说道:“日本人对中国,不是占了东三省这么简单,他们是个小岛,又经常发生自然灾害,因为没有安全感,他们做梦都想拥有一块大陆,而我们了,这块大陆正好又是最虚弱的时候,他们不来抢谁来抢。所以这个仗迟早要打的,但现在就打,我们必败无疑。养精蓄锐十年八年再打了,那也是猪养肥了给别人过年,再说日本人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养精蓄锐。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国际国内形势对我们都有利的时机,这些都是上峰去看的,他们会作出他们的判断。那我们要做什么了,就是在开战之前,我们要把日本人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他们有多少部队,部队有什么武器,部队来自哪里,指挥官是什么性格,我们都要知道。” 戴雨农两眼放光,越说越激动,“你们知道吗,在这之前,中国从来就没有情报系统的概念,我们情报和情报员都是零散的,孤立的,没法整合在一起,这样我们根本就没法判断敌人的意图,而孤立的情报员一旦出事,我们连零散的情报也得不到。”说着戴雨农指着墙角的蛛网,“你们看到那张蜘蛛网没,它四通八达,又密不透风。我们要建立一个全新的情报系统,他就像一张蜘蛛网,他的触角可以遍及每个隐秘的角落,从而形成系统的情报,准确的判断敌人的意图。就算这网中某一个情报员出事了,情报还可以通过其他的路径送回指挥部,这是一张永远打不破拆不烂的天网,敌人看不见他,而他却在无形中紧紧的缠住敌人,压迫得他们不能呼吸……这正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戴雨农一番话,让几个年轻人热血沸腾,欧曾宇含着眼泪说道:“戴处长,我们听你的……” 戴雨农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东北人,做梦都想打回老家去,相信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欧曾宇擦了把眼泪,举杯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来,欢迎丁组长……” |
61 顾先康端坐在大堂休息,精神似乎有些萎靡,诊所的人见他随扈众多,个个携着长枪短炮,以为此人来头不小,一个护士从百忙之中抽空给他倒了杯茶,顾先康无聊至极喝了一口,满满的一口苦味。他看着门口站着的几个特工,手放腰间,站得笔直,不禁又怀念起那个尤物女特工来,也想起自己即将得手的那个雨夜,可惜被疯老婆撞见了,从洪虹冲进雨中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他永远都得不到了。 一个女医生走过来问道:“请问是顾先生吗?” 顾先康从神游中清醒过来,连忙站起来称是。 女医生自我介绍说:“我是顾太太的主治医生,我叫周小芙。”然后又指着身边的一个小老头说道:“这是我们诊所的宫崎博士。” 顾点康连忙低头握手,连声说道:“多谢两位,辛苦了辛苦了。” 宫崎博士大概五十多岁,有点矮胖,花白头发,神情平静,像是个隐居深山的得道高人。只听他和善的问道:“顾太太最近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吗?” 顾先康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日本老头中国话说得这么溜。 周小芙连忙解释道:“之前我们感觉顾太太的病情是在好转的,但是这次来她突然状态很差,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为了顾太太的病情。” 顾先康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她一个人在家,没有什么刺激到她,我最近一直在外面忙……” 宫崎想了想说道:“顾先生,我接触过很多精神疾病的病人,大部分病人刚开始发作的时候,就像快要溺水的人挣扎漂浮在水面上,如果没有人去帮助他们,他们就会慢慢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的水底,当他们觉得在黑暗的水底过得很自在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不想上来了。但如果一开始有人帮助一下他们,他们或许就会努力离开水面,重新在阳光下生活。” 怕顾先康没有听明白,周小芙补充说道:“宫崎博士的意思是说,精神疾病不光是病人和医生的责任,亲人对他们的安抚一样很重要,亲人们在生活中无微不至的照顾,是精神疾病最好的良药。” 顾先康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会抽空,好好陪着她。” 周小芙笑笑,“那就最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记得按时给她吃药。” |
62 宫崎的诊所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大街上。 顾先康扶着女人慢慢往大街上走,四个特工走在他周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他们保护的是一个炸弹。 疯太太突然叫了起来,“先康快走,他们要杀你了。” 四个特工吓得把枪掏出来了,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顾先康抱着他安慰道:“没事没事,没人敢杀我,我们回去吧。” 疯太太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再搞女人试试,你再搞老娘先杀了你。” 特工们听得哭笑不得,但只能极力忍住。 顾先康阴沉着脸,心想最好红队一枪把你打死老子就省心了。 一行人慢慢走到大街上,车就停在路边,马路上人来车往十分热闹。顾先康想扶着疯太太上车,疯太太站在车边没有动,呆呆的往一边看着。顾先康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旁边就是玄武门。 一开始陪疯太太过来治病的时候,他都会陪疯太太去玄武湖边散散心,在湖边散步的疯太太每次都很平静,后来风声越来越紧,他也不敢去湖边走了,感觉湖里的每条鱼都是带枪的,随时会跳出湖面一枪把他给崩了。 顾先康叹了口气,把打开的车门又关上,然后对疯太太说道:“娇凤,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姜娇凤呆呆的跟着他往玄武门走去,一行人刚走没多远,身后一声巨响,停在路边的汽车爆炸了,巨大的气浪把人都冲的飞了起来,再掉落在地。顾先康爬起来摇摇脑袋,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姜娇凤身边把她压在身下,姜娇凤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马路上一片狼藉,受伤的人痛苦大叫,行人尖叫着四散奔逃。在迷乱的烟雾中,顾先康看到几个人影对着他们冲了过来,他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枪射击,对方也开始还击,几个特工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边开枪一边聚拢在他的身边。对方看讨不到什么便宜,很快四散奔逃开去,顾先康这边的人也不敢去追,枪声就此平息了下来。 最先赶过来救人的是诊所的医生,周小芙毫不犹豫的冲在最前面,离汽车最近的一些行人倒了霉,地上至少躺着十几个受伤的人。 周小芙忙着给一个老人包扎外伤,诊所的几个小护士吓得远远的站着不敢过来,周小芙大喊:“快过来帮忙啊!” 马路对面跑过来一个穿便装的短发姑娘,手脚麻利的协助她包扎,两人行动就快了很多。周小芙忍不住问道:“你是护士?” 短发姑娘答道:“我是学护理的。” 这时宫崎亲自带着诊所的护士们过来帮忙了,邻近的警察也跑了过来,伤者都得到了医治。 短发姑娘站起身来打算要走,她一直在忙,衣裤上都沾满了血。 周小芙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先去我们诊所洗一洗。” |
63 听到爆炸声的时候,阳承金吓得跳了起来,同行的几个车夫倒很兴奋,相约看热闹去,有些人连车都不要了。 远处警笛声口哨声此起彼伏,警察们正在往这边赶。阳承金心想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换个地方做生意吧。他刚转身往回走,巷子口冲出来个人,二话不说就上了车,甩给阳承金一句话,“到朝天宫。”然后就翘着腿开始闭目养神。 阳承金拉着他往前走,大马路的路口警察已经在设路障了,看见阳承金问道:“从哪来,到哪去。” 阳承金笑着答道:“鸡鸣寺过来的,去颐中路。” 警察看了乘客一眼,颐中路上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看坐车的人衣着不凡,也不敢多问,于是摆摆手,“走吧。” 阳承金一路小跑到朝天宫,最后在路边一栋大楼前停下,乘客下了车,很爽快的往车上扔了个大洋就走,阳承金小声说道:“王老板,你就不用给钱了。” 乘客突然停下来了,转身抬头看看他,“小兄弟,是你啊。” 阳承金连忙把大洋递给他,“不用了,上次买衣服的钱我还没给你了。” 王非也不接钱,微笑着说道:“走,到楼上坐会喝口茶。”他又是邀请又带着些命令的意味,阳承金不好拒绝,于是问道:“我的车停这里没事吧。” 王非笑道:“走吧,包你没事。” 王非的住所在三楼,大门口还挂着个招牌“欢欢兽医店。” 阳承金问道:“王老板,你是个兽医啊?” 王非打开门笑道:“是啊,这年头跟人打交道难啊,禽兽还讲道理些。” 兽医店客厅很大,也很空,就摆了张大桌子,角落里堆着几麻袋兽药,还有几个铁笼子,上面都积满了灰,看来生意并不怎么样。 王非回头说道:“你随意坐。”一边脱下外套,又去撕贴在脸上的络腮胡。 阳承金坐了会,王非泡了茶端了过来,阳承金也是渴了,不客气的就喝了起来。喝完之后一看,桌上多了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自己。 |
64 王非叹息着说道:“小兄弟,你不该认出我啊。” 阳承金一愣,连忙解释道:“我是听你声音,听出来的……我耳朵比较灵,听人说过几次话就记得了……” 王非也呡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所以,有时候耳朵太灵也不是好事。” 阳承金又解释道:“我本来不想叫你的,可是不好意思收你的钱,你给那么多钱,上次还给我买了衣服……” 王非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手枪就在他的手指边上,他两眼如炬一般盯着阳承金,口里喃喃说道:“小兄弟,你说可怎么办了……” 阳承金连忙摆手说道:“我不知道,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也不认得你……” 王非把手放在枪把上。 阳承金满头的汗,结结巴巴的说道:“王老板,你是共产党吧……” 王非把枪举了起来。 阳承金连忙叫道:“你听我说,我也是共产党,不不,我兄弟是共产党,我跟他在老家共事过……” 王非脸色缓和了一点,然后用枪指指他,“你继续说。” 阳承金赶紧把他和王长顺攻破兴宁城的事情说了一遍,王非听得很认真,想了想问道:“你见过萧必克吗,他长什么样。” 阳承金摇摇头,“没有,我都是和我兄弟在一起,他只是个连长……他说萧军长人很和气……” 王非问道:“这么说你虽然不是共产党,但你和共产党有很深的渊源。” 阳承金点头说道:“我在红军的队伍里待过,他们和别人不一样,大家相处很和气,人人都平等,军官和士兵一个样,像个大家庭一样。” 王非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老家参加红军。” 阳承金低着头说道:“我要是跟着我兄弟走就好了,事实上计划失败之后,我也只能跟他走了,但我还有家人,我走了自己是安全了,弟弟妹妹们怎么办,爷爷怎么办……” 王非放下手枪,认真的说道:“小兄弟,你在兴宁跟局主斗,固然有勇气,但你纯粹是个人英雄主义,个人英雄主义的结局基本都是失败,你要知道我们无产阶级的敌人是资产阶级,是地主阶层,你杀掉一个局主有什么用,跟杀掉一个资本家和一个地主是一样的,并不能改变贫苦大众被剥削被奴役的现状,只有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彻底打翻这个罪恶的制度,让无产阶级来专政当权才是真正的救世之道。” 阳承金点头说道:“我兄弟也是这么劝我的。” 王非又问:“那你又是怎么来南京的了。” 阳承金就把吕心同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非笑着说道:“有点意思,不过我觉得,这个吕专员之所以救你,当然首先是欣赏你的才干,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利用你,这些人我再清楚不过,平常对你装模作样,关键时候就送你过去当炮灰,等你没有用处之后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你扔掉,所以,你不要上当,要看清楚事情的本质。” 阳承金连连点头,“是的,我也这么想,但他毕竟救了我,我也要带着弟弟妹妹在南京活下去,所以……” 王非摆摆手,“我理解你,以后会有办法的,你先回去吧,记得,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阳承金如释重负,连忙说道:“放心,王老板,我心里有数的。” 王非送阳承金出门,又回来坐着喝茶,心想这小伙子有点意思。过了一会又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阳承金又回来了。 王非问道:“又怎么了?” 阳承金着急的叫道:“我的洋车不见了,我就知道车不能停外面。” 王非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三天,三天之内我给你找回来,你先回去吧。” 阳承金问道:“当真?” 王非不耐烦摆摆手,“不送你了,过两天见。” 阳承金这要走,王非又叫住他,“你在我这就换个名字吧,叫……金子扬……” |
65 大约从明代开始,明瓦廊就是南京城中心的商业之所,和城南有所不同,城南的商铺和居所混杂,难分你我。明瓦廊就是一条商业街市,小路两旁的门面鳞次栉比,路上的行人摩肩接踵,这样的地方,别说抓人,就是找个人也不容易。 王非悠闲的在明瓦廊逛着,确定没有人跟他,他才慢悠悠的拐弯走进陆家巷,然后转进了旁边的一家小吃店,这家小店专卖桂花酒酿,王非点了一碗,一如既往的难吃,但是做酒酿的小姑娘很漂亮,瓜子脸,皮肤红润,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剪了个齐耳短发,笑起来很可爱。 付账的时候王非多给了一点钱,一边说:“不用找了。” 小姑娘高兴的收下来,连声道谢。 坐了一会,王非沿着陆家巷继续往前走,左右看着无人,从路边的一个门口走了进去,大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里面的小门紧闭,王非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小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王非低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年轻人答道:“都到了,大家都没事。” 王非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和年轻人走进房间,房间里坐满了人,但是大家都低头不做声,气氛有些沉闷。看见王非进来,大家纷纷起身招呼。 王非爽朗的说道:“你看你们一个个跟死了爹妈似的,任务失败不要紧,只要大家平安脱身就不算失败。”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矮壮的中年人站起来说道:“王非同志说的对,大家不要丧气,只要革命的本钱还在,失败了再来就是。”他说话带着一股浓重的广东口音,一听就是广东人。 王非示意大家都坐下,不慌不忙的说道:“老规矩,总结,邝世安同志,你先来。” 邝世安又开始说广东话了,“我首先要表扬王伦同志,他不愧是红队的炸弹专家,爆炸的时间,爆炸的威力都控制得很好,避免了更多无辜群众的伤亡,从报道来看,现场有八人受伤,但伤都不重,最严重的是一个老人的腿摔骨折了,所以虽然任务失败了,但王伦同志制作的炸弹是成功的。” |
66 大家都看着王伦,王伦个子高瘦,皮肤白净,一副书生气息,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好意思的说道:“红队是一个集体,功劳是大家的,责任大家也一起扛。” 邝世安接着说道:“其次要表扬小四,很灵活,而且临危不乱,从发现顾先康出来,到把炸弹定时器打开,悄无声息的把炸弹装到汽车尾部,一气呵成,不亏是红队的鼓上蚤。”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四摸摸脑袋,对大家拱手说道:“好说好说,应该的。” 王非指着他笑道:“你仗着年纪小,大家都快把你宠坏了。” 邝世安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该表扬的表扬了,接下来,就要批评人了。”大家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邝世安沉痛的说道:“最该批评的人,就是我自己。” 大家都愣住了。 邝世安接着说道:“我作为红队队长,负责补枪,确保干掉顾先康,但炸弹爆炸之后,顾先康没有受伤,而且很警觉的抢先掏枪射击,我当时心里有些犹豫,没有坚决的执行任务,最后只能下达撤退的命令,所以,这次任务失败,责任全部在我。在闹市区安放炸弹,这样的计划本来就很冒险,任务失败不算,还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报纸都在抹黑我们是恐怖分子,杀人狂,我看得非常痛心。在红队危难的时候,党组织任命我做红队队长,而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我……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邝世安说得难过,眼泪几乎都掉了下来。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气呼呼的站起来,“邝队长,你不能这么揽责任,当时我和贵仁还有强哥和你一起行动的,要但责任,我们四个一起担。”他身高体壮,说话的声音亮如洪钟,很有气势。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纷纷叫道:“对,老魏说的对,是我们的责任,不能让邝队长独自扛。” 王非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然后补充说道:“红队是一个集体,天塌下来也是一起扛的,这点事情算什么,总结经验是为了把以后的工作做好,绝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王非见时机成熟,于是继续说道:“我也谈谈我的看法,从计划制定来看,大家想得很周到,没有问题,从执行来看,也没有问题,唯一的纰漏是顾先康突然离开了汽车,这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汽车爆炸之后,顾先康和他的护卫并没有什么大碍,他们一共五个人,而我们这边才四把枪,邝世安同志的犹豫是对的,是对同志们的生命负责,四对五没有必胜把握,如果硬拼,非但不能完成任务,还会导致更大的伤亡,造成更大的损失,所以邝世安同志做得很对,果断撤退,不但无过还有功。” 王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至于舆论方面的压力,我们就当视而不见吧,王伦已经把炸弹威力控制得最小,但是在闹市区,受伤在所难免,干革命哪能不流血,这些年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他们的生命都没了,流点血又算什么了,大家不要自责,继续放开胆子做。至于此次任务失败的原因,我会向上级报告的,相信上级领导都会理解。” 王非分析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王非话锋一转,严肃的说道:“但任务失败就是失败,就算是因为意外也是失败,没有什么借口好找的,这次刺杀不成功,顾先康会更加小心,同时会更加疯狂的报复我们,我们的工作会更难开展,大家在小心谨慎的同时,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
67 大家心里都清楚王非说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小四纳闷的说道:“会不会是我放的炸弹,被姓顾的发现了。” 旁边的刘贵仁坚定的说道:“不会的,当时顾先康扶着他老婆慢慢离开汽车,说明是突然想起其他的事情来了,如果看到炸弹,早就开始跑了……” 强哥一拍大腿说道:“哎,莫非这王八蛋还命不该绝。” 王非连忙说道:“何志强同志,我们共产党人不唯心,不走形而上的路线,我们相信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姓顾的靠运气逃得过初一,他一定逃不过十五。” 邝世安皱着眉头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了。” 王非看着大家说道:“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下一步的行动是营救王书记,如果这次刺杀顾先康成功,我们少了个大隐患,可以放心开展营救行动。如果不成功,顾也会变成惊弓之鸟不会轻易露面,同样对我们的营救行动有利。希望大家集思广益,一起想办法。当然,有什么困难,大家也可以提。” 何志强看了看众人说道:“王书记的事情,我打听过,他一直关押在调查处的牢房里,目前敌人并没有转移他的迹象,调查处也把他当成邀功领赏的宝贝抓在手里。如果敌人不转移他,我们也就没有机会。” 王非坚定的说道:“我了解王书记,他是不会屈服的,敌人如果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信息迟早会杀害他,但我们不能等到敌人把我们的同志押赴刑场的时候再动手,那是华山一条路,很可能是绝路,我们一定要在这之前想办法。” 邝世安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制造些状况,比如监狱火灾,逼迫敌人转移犯人。” 王非点头赞许道:“这是个办法,没有机会我们就制造机会。”说完他又问何志强,“特务处那边怎么样?” 何志强答道:“特务处和调查处一直都不对付,特务处的头子戴雨农很神秘,很少露面,他们成立的比调查处晚,一心想共享情报,但调查处不买他们的帐。” 王非敲着桌子说道:“敌人的内部矛盾,我们也要好好利用起来。” 邝世安看看身边的人,忍不住抱怨道:“我们现在人手太少了,而且,这次一照面,顾先康都认识我们所有人了,以后连侦查工作也不好做。就算制造出营救的机会,我们这几把枪只怕也难有成功的把握。” 小四在旁边插嘴道:“那我们可以化妆啊。” 王非苦笑着说道:“顾先康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正因为他自己擅长,所以他有特别的办法认人,他会认你的眼神,只要和他对过一次眼,他就对你有印象,你再怎么化妆,也不可能改变眼神啊。” 对于前任的红队队长,大家都听过很多神奇的传说,真真假假就不知道了,但王非说的话不由得大家不信。 王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以前我们红队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多人,个个兵强马壮,拉出去就是三十几条枪,火车都要被打成筛子。姓顾的叛变之后,疯狂绞杀,也就只剩我们这些火种了。” 见大家有些丧气,他赶紧又补充道:“没关系,我已经向上级要求从苏区选些身经百战的同志过来,而且,我们也会积极的发掘吸收新的同志,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又会兵强马壮了。” |
67 玄武湖位于南京北部,钟山西麓,自古就是南京名胜,南朝时因和扬子江连通,湖面宽广,时常用作水军操练场所,后几经变迁,几度消亡,但南京人对湖光山色烟波杨柳的盛景念念不忘,终于恢复了它往日的盛景,及民国政府还都南京之时,这里已经变成一个美丽的公园,昔日封闭的皇家园林,就如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成了市民们游览放松的场所。 因为诊所离得近,周小芙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闲逛,新来的护士小萍也乐意陪她。两人走出玄武门,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小萍忍不住哇了一声。 周小芙笑着说道:“当初宫崎先生选诊所位置的时候,我就强烈推荐他选这里。” 小萍问道:“他不选这里你就不来么?” 周小芙笑道:“那倒不是,宫崎先生自己也很喜欢玄武湖,所以再贵的价格也租下了这里。” 小萍问道:“宫崎先生人怎么样?” 周小芙想了想说道:“他是精神病学的专家,工作的时候要求非常严格,如果做得不好,他会毫不留情的训斥你,但平常生活中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了。” 小萍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有些怕他。” “为什么啊?” “因为我感觉他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周小芙哈哈大笑起来,“他哪有这本事,不过他是心理学博士,总是会察言观色多一点了。” 小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周小芙吓唬她道:“我告诉你,我们学心理学的都会催眠,把你催眠之后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萍惊恐的看着她,“真的啊,我就说不该来做护士,我马上就走。” 周小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亏你也信,炸弹爆炸你都不怕还怕这个。” 小萍答道:“那是救人啊,我本来就是学护理的,不能见死不救。” 周小芙问道:“你怎么想起学护理的?” 小萍叹了口气答道:“我老家江西的,家里让我嫁人,我不愿意,跑到南京来投奔我的小姨,她是中央医院的护士,我也要找工作养活自己才行啊,她就介绍我去护理学校学了两年。” 周小芙看着她敬佩的说道:“你真了不起,现代女性就是应该像你这样,不做男人的附庸品,而是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小萍笑道:“那也是向小芙姐学习了。” 周小芙笑道:“我那是运气好,父母开明……” 两人沿着湖边小路边走边聊,看到前面围着一堆人在看热闹。 周小芙皱着眉头说道:“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绕路走吧。” 两人正要回头,突然听见叫:“小芙,小芙……” 周小芙回头看见吕心同,又惊又喜,“心同,你怎么在这里。” 吕心同指着湖边说道:“嗨,湖边发现一具尸体,是个瞎子,手里拿着把二胡,估计是失足淹死的,没办法,我只能过来看看。” 周小芙皱着眉头说道:“我就知道没好事。”一边给他介绍,“这是我的新同事,胡小萍。” 吕心同笑着对小萍点点头,“好几次从你们诊所路过了,想进去看看都没时间。” 小萍笑道:“要不要现在过去坐坐喝杯茶,我们正好也不忙。” 吕心同点头说道:“好好,我忙完就去。” 这时只见远处一个警察骑着自行车正赶过来,一边大喊吕队长。 吕心同皱着眉头说道:“看来茶是喝不成了,怕是又有事。” |
68 吕心同跟着领路的警察来到了杨公井,路边的小楼前面围了一堆人。 吕心同叹着气说道:“我们中国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看热闹了,不看热闹会死么。” 三楼窗户边的林翀对着楼下挥手大喊:“吕队长,这边,快上来啊。” 吕心同挤开人群上了楼,林翀如同看见救星般跑过来说道:“太吓人了……” 吕心同不屑的说道:“你是警察,怕什么” 林翀指了指卧房 “你自己看吧。” 吕心同满不在乎的走进去,只看了一眼,差点吐了出来。 地上躺着一个几乎全裸的男人,他面容扭曲,眼珠子几乎鼓了出来,身上被抓得血肉模糊,一张皮都快被抓下来了,只看见红红的肉。相比之下玄武湖淹死的那个二胡先生,虽然尸体泡的发胀脸色苍白,但比起这个真是好看多了。 但因为刚刚的豪言犹在耳边回响,吕心同只好硬着头皮蹲下来观察了一下尸体,也就看了几十秒,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走出房间问道:“这是什么人?” 林翀答道:“死者叫吴生,是个活闹鬼,吃喝嫖赌在行,欠了一身赌债,仇家不少。” 吕心同稍微安心一点,又问:“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林翀答道:“今天上午,死者的老婆和他怄气,三天前带着小孩回娘家去了,也不见男的去接,今天耐不住性子自己回来了,结果就发现了尸体,她大喊大叫的招来了巡警,我知道你去玄武湖了,赶紧叫了个兄弟过去找你来看看……也不知道谁能下这种狠手,是鹰爪功么?” 吕心同摇头说道:“不大像是他杀,房间里虽然很乱,但并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而且……死者的手指甲里都是血肉……” 林翀大惊失色道:“难道,是他自己抓的?那不是疯子么?” 吕心同想了想说道:“谁知道了,先问问他老婆……” 林翀带他走进另一间卧房,一个胖女人两眼无神的坐在地上,见有人来,立即哭天抢地的喊了起来,“我的天啊,我的天塌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林翀小声说道:“吴太太,这是我们队长,他有话要问你……” 吴太太又连滚带爬的爬到吕心同身边,抱着吕心同的腿哭喊道:“长官你要为我们家吴生做主啊,他忠厚老实从不得罪人,哪个杀千刀的这么下得去手,长官你一定要抓住他,为他报仇啊……” 胖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蹭在吕心同的裤腿上,吕心同和林翀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她扶起来。 吕心同清咳了两声问道:“吴先生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吴太太哀怨的说道:“他最老实本分不过……”说着她突然把眼光移到窗口,窗口摆着两个花盆,吴太太快步走到窗边,用力把两下花盆甩了下去,砰砰全摔楼下,楼下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呼。 只听吴太太咬牙说道:“都怪这几盆花,自从这花盆掉下去砸死一个当官的,我们家就没有消停过……” |
69 阳承金坐在车行门口晒太阳,心想这车怕是没有了,都第三天了,看来这王老板也是个吹牛的主。这时他看见前面有人拉着辆洋车车过来,走得近了,这不正是自己的车么。拉车的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见了面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金子扬?” 阳承金楞了一下,突然想起王非的话,于是站起来点点头,小伙子板着脸继续说道:“我叫刘贵仁,王老板叫我来还车的。” 阳承金连声道谢。 刘贵仁放下洋车说道:“走,我带你去见王老板。” 阳承金纳闷的说道:“我还要赶紧拉车挣钱了。” 刘贵仁答道:“王老板说了,请你今日务必过去见他。”说完拿出两个银元,面无表情的递给他,“这是王老板补贴你的工钱。” 阳承金一愣,看着刘贵仁眼神严峻,只怕一言不合他又把枪掏出来了,只好把洋车存在车行,自己跟着刘贵仁出了门。 两人一路无话,快走到水西门的时候,只见城门口站了很多军警,逐一检查过往的行人。刘贵仁观察了一会低声说道:“城门口走不得,跟我来。” 两人又沿着城墙折向北走,走了好长一段路,刘贵仁见四下无人,扒开了城墙下的灌木丛,露出一个狗洞来。 刘贵仁看看阳承金,示意他钻进去。 阳承金在心里骂了句娘,好好的城门你不走,非要钻狗洞,老子又不是通缉犯。 两人从狗洞爬了出去,外面是一大片荒滩,刘贵仁又不做声,带着他沿江滩一直往西走去。此时已是深秋,江边芦苇丛生,人烟稀少,一片萧瑟。 阳承金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车的?” 刘贵仁牛气冲天的答道:“红队办事,天老子都管不住。”言下之意找个洋车算什么。 阳承金心里说道,“就你厉害,你这么厉害怎么还钻狗洞了。” 两人走到江边,刘贵仁指着江水说道:“会游泳吗?” 阳承金一愣,“当然会。” 刘贵仁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对面是江心洲,这一段是水流最缓最浅的地段,来,跟我游过去。”说完就往江里跳。 阳承金心想你这不是考老子吗,红队的就了不起,让你看看老子湘南局的威风。当即脱了衣服往身上一绑,也跟着跳进水里,江水冰冷,但阳承金毫无惧色,很快就追上了刘贵仁,刘贵仁回头一看,竟然追上来了,那还得了,两人在江中你追我赶,就像两条嬉戏的江豚,最后还是阳承金稍微领先一点上岸。 阳承金正得意了,话还没说,刘贵仁就飞跑起来,一边大喊:“有种跟上。”阳承金在心里骂了句娘,又和他在岸上开始了跑步比赛。 前面林子里有人生了堆火,两人拼命往火堆这边跑,林子里好几个人看到了又跳又喊:“小刘加油!快啊!不能输!”阳承金听到越加气愤,跑得更快了,刘贵仁哪里肯让,两人拼了老命,最后几乎同时到达终点,众人遗憾的叹了口气。 刘贵仁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但还是拍拍阳承金的肩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王非笑嘻嘻的说道:“有船不坐,偏要洗个澡。” 刘贵仁瘫坐在地上说道:“邝队长……说……考考他,没想到……这兄弟这么厉害。” |
70 王非笑着拍拍阳承金的肩膀,“很好,没让我这个推荐人丢脸,来,给你介绍一下。”说完他指着火堆边一个年轻人,“那个戴眼镜的是王伦,我们的爆破专家。” 王伦瘦瘦高高,像个文弱书生,他腼腆的对阳承金笑了笑。 “拿刀的那个是老魏,功夫好,你们可以切磋一下。” 老魏身材壮实,胳膊就像小树一般粗细,此刻正在用刀削一棵小树枝,好像在试他的刀快不快,他面无表情的对阳承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老魏旁边的年轻人不等王非介绍,自己站起来说道:“我叫赵三四,你叫我小四就好。”他边说话边拿着把驳壳枪在手里转,转得跟花似的。 站在他后面的中年男子看不下去,转身从地上拎了把机关枪出来递给他,“一把手枪有什么好转的,有本事来转这把。” 小四皱着眉头说道:“强哥,别闹。” 强哥指着小四对阳承金说道:“别理他,他就是爱显摆。”说完又加一句,“你喜欢用什么枪,我去帮你搞。” 阳承金摸摸脑袋说道:“手枪步枪都会用,在红军队伍里学的,这个机关枪你在哪里搞到的,红军一个连就只有一挺,还没多少子弹,机枪手都牛皮哄哄的。” 强哥不屑的说道:“你想要啥,强哥这里都有,只要你们拎得动。” “谁说的,上次我要的手榴弹你现在还没给我搞到。” 说话的是个女人,十七八岁,圆脸大眼,说话声音清脆,她剪了个短发,看着更像是个男的。 强哥耐心解释道:“小缪同志,你一个女孩子玩炸弹干嘛,下次给你弄把小手枪。” 小缪笑嘻嘻的对阳承金说道:“王大哥介绍过你啦,欢迎欢迎,我叫缪晨,叫我小缪就好了。” 慌得阳承金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王非笑道:“坐到火堆边烤烤。” 待阳承金坐下,王非认真的说道:“我们是中共红队,专门对付叛徒和国民党特务的,前段时间因为顾先康叛变,我们损失很大,原来三十几个队员,就剩下这几个同志啦,但我们的革命队伍是打不完压不垮的,我们迫切的希望像你这么有勇有谋的新同志加入进来,你在老家的时候跟红军队伍干过,了解我们共产党的军队,相信你很快也能融入我们红队里来。” 阳承金低着头没有做声。 王非和颜悦色的说道:“当然我们绝对不会强迫你,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愿意多交个朋友,何况我们还是同乡。” 阳承金小声答道:“毕竟吕专员救了我的命,又把我一家带到南京,我不能跟他对着干,容我再考虑考虑。” 王非拍拍他的肩膀,“没问题,考虑多久都可以,红队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着。” 王伦站起来叫道:“这邝队长钓个鱼要钓到什么时候,饿死也钓不上来了吧。”说完指着阳承金和刘贵仁说道:“你们两个反正湿都湿了,再下一趟水吧。” 一行人走到江边,只见江边坐着矮壮的中年人,举着根木棍子在钓鱼,听见有人来他头也不回的举起手,示意大家不要做声。 王伦拿出块小砖头一样的东西,伸到王非面前,王非正在抽烟,吓得连忙后退一步。王伦小声说道:“慌什么,借个火。”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王非拿烟头把导火索点着了,王伦在手里拿了一会,然后猛的扔到江里,一众人赶紧往后躲。 只听轰得一声巨响,众人回头一看,中年男子呆坐在江边,溅起的水花把他淋了个透。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中年男子抹了把脸回头骂道:“我丢你老母,王伦你是要炸死老子啊。”他说话的时候吹胡子瞪眼睛,水珠子还顺着胡须往下掉。 王非对阳承金介绍道:“这是我们队长,邝世安,他是广东人。” 王伦大笑道:“邝队长,我们快要饿死了,你钓的什么鱼,还有脸骂我。” |
71 这时江面上白花花的飘着好多死鱼,阳承金和刘贵仁跳入江中,只管捡了往岸上扔。岸上的人剖鱼切块也忙得不亦乐乎。 邝世安收起钓竿,骂骂咧咧的跟着大家回到火堆旁,老魏用削好的树枝把鱼块穿上,众人拿起就放到火上烤,一会儿就香气四溢。 小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盐巴,均匀的撒好,又撒了点辣椒粉,然后递给阳承金,“子扬同志,你吃吧。” 阳承金一愣,连声道谢。 小四看见了不服气的说道:“辣椒粉都准备好了,这种待遇,其他的同志怎么没有。” 小缪给了他一个白眼,“我照顾新同志,怎么啦,王大哥都说是他同乡了,我辣椒粉也是给王大哥准备的。” 王非笑着说道:“那以前我也没吃到过啊……” 众人都哄笑起来。 小缪气呼呼的说道:“再笑,再笑我下毒药,毒死你们算了……” 阳承金连忙岔开话题,“你们把我叫过来,就是来野炊的?” 众人听得都笑了起来,王非眨巴眼睛说道:“待会给你表演好戏。” 吃饱喝足,只见强哥在小路两旁的树林子里竖了一些靶牌,刘贵仁比试输了一盘,心中有些不甘,大喊一声我先来,只见他右手持枪,脚步不停,边走边往路两边开枪,枪枪打中靶子,看得阳承金目瞪口呆。 大家都叫起来:“邝队长来一个。” 邝世安指着王伦说道:“把他当靶子我就来。”吓得王伦赶紧躲到大树后面。 邝世安轻蔑的一笑,手持双枪,一路小跑,左右开弓,打得靶子尽是枪眼。众人都叫起好来。 只见小四骑了个自行车过来喊道:“都让开,看我的。”他一会左手掌龙头,右手开枪。一会右手掌龙头,左手开枪。最后打得兴起,两手离把,左右开枪。正好路上有个石头,车胎撞上石头一下就倒了,小四哎呀一声就摔在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缪清脆的笑声就显得特别响亮。小四狼狈爬起来喊道:“不算不算,地上有石头。” 看着阳承金惊讶的样子,王非解释道:“我们在城市里作战,手枪是最方便的,练得也最多,但步枪机枪冲锋枪也个个都会。” 阳承金叹道:“我在红军部队的时候,他们最多拿枪给我看看摸摸,但没开过一枪,都说子弹金贵,你们的子弹不要钱么。” 王非哈哈笑道:“强哥在军营里有路子,枪和子弹随便用,有些新武器,敌人还没用上了,就已经到我们手里了。”见阳承金露出羡慕的神色,又接着说道:“他们不光枪玩得溜,会骑车,还会开汽车修汽车,个个都是捉龙拿虎的猛将。” 阳承金听得愈加羡慕。 王非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要带你来打靶,打几枪比说多少话都管用,不急,你再仔细想想。你给吕专员他们做事,是帮资产阶级剥削像你一样的穷人。你跟我们做事,是为了帮劳苦大众打出一片新天地。是做资产阶级的狗,乞求主人扔块骨头。还是站着堂堂正正做个人,靠自己双手创造幸福,我相信你一定会想明白的。” 待到日暮西山,众人收拾枪支往回走,小船藏在岸边的芦苇荡里,众人上了船,老魏撑着船往对岸行去,船到江心,秋风渐凉,只见落日余晖中,一群白鹭从天空飞过,颇有些天高任鸟飞江阔任鱼跃的意味,众人欣赏着落日的美景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只听王伦叹道:“真希望有一天,我们再不用打打杀杀,大家都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王非笑着说道:“会的,同志们,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南京会变成一个很大的城市,扬子江边上会建成好多个公园,到处都是鸟语花香,我们的儿女,会在公园里快乐的玩耍,我们浴血奋战就是为了那一天。那一天,也一定会到来!” 这时小缪突然叫道:“快看啦,有江豚!” 众人往江面看去,果然有一群江豚在夕阳的水面嬉戏,它们逆流而上,勇往直前,跃出水面的时候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众人兴奋的欢呼起来,“冲啊,冲啊……” 江豚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助威,游得越加欢快,夕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阳承金也忘情的欢呼起来,心中充满了温暖。 |
72 天色已晚,但新坛快报报社里还亮着灯。 自清末以来,言论日开,各色小报层出不穷,或关注时事新闻,或杜撰花边逸事,为博人眼球不择手段,从主编到记者都像被拧紧发条的玩具,一刻不得停歇,只为在日益严酷的竞争中活下来,同时也保住自己的饭碗。 楚青趴在办公桌上赶稿,同事们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等写完稿抬头一看,整个办公室都空无一人了,她摇头苦笑一下,开始慢慢的收拾稿件,稿纸上的标题写着《太平天国宝库秘闻探录》。 待她收拾完毕,拎着包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的一角放着一块黑板,那是平时开会讨论的地方,楚青路过时瞄了一眼,上午开会讨论的内容不知道被谁擦掉了,黑板上只写着三个大字“程海生” 楚青如五雷轰顶一般,呆立不动,手里的包也掉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她慢慢的回转头,看见一个瘦削的男子如幽灵般走了出来,走到光亮的地方,男子把包在头上的黑头巾拿掉,露出一个闪亮的光头。 楚青颤抖着问道:“仇组长,你怎么在这里?” 仇墨飞示意她在黑板前坐下,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为什么。” 楚青阴沉着脸问道:“你去过金陵大学了?” 仇墨飞面无表情的的点点头,然后一只手伸进衣袋里。 楚青想了想说道:“好吧,我都告诉你。” 仇墨飞不慌不忙的坐在她对面,面露凶光。 楚青悠悠的说道:“我不是东吴大学毕业的,我读书是在金陵大学,程海生是我的学长,是当时学生会 ,学校的风云人物,这样优秀的人物自然会招女生们的喜欢,我也不例外,我和他交往了一年多,学校里的爱情真是纯净透亮,那一年多实在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楚青说着,仿佛陷在了回忆里,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眼里放着光,过了一会,她眼里的光芒就消失了。 |
73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毕业后应该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可是,随着一个女人的出现,全打乱了。这个叫洪虹的女特务到金大调查学生运动,也看上了海生,她不顾一切的插足进来,引诱胁迫用尽各种手段,我可怜的海生,哪里是那个女魔头的对手,最后只能乖乖就范。海生不理我的那段时间,我像疯了一样找他,最后他当众把课本砸在我脸上,告诉我他不再爱我了,我们之间结束了,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时我也恨过海生,恨他这么绝情,我哪里知道,海生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个女魔头就会把我抓到牢里折磨死!” 楚青一边说,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 仇墨飞听得脸色凝重,原本安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楚青擦干眼泪继续说道:“就是这样,那个女魔头也没有放过他,后来学生运动愈演愈烈,有人举报了海生,说他是共产党。海生怎么会是共产党了,他只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傻学生,怎么可能参加共产党。海生被抓起来之后,那个女魔头不仅撇清了和他的关系,为了邀功领赏,她竟然说和海生谈恋爱是为了获取共产党的情报。为了不给海生翻供的机会,在审讯的时候她亲手杀死了海生,以此证明她对主子的忠心,她用海生的血,染红她升迁的红顶子!” 仇墨飞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想努力克制住自己,但似乎做不到。 楚青愤怒的说道:“这样的女人,难道不该死吗,我的深仇大恨,难道不可以报吗?”等略微平静了下来,她看着仇墨飞说道:“我承认,我为了报仇,利用了你们,利用了你和顾东对我的好感,但,这也是跟那个女魔头学的……我只想杀她,无意伤害你们。那天听顾东说姓洪的顶替你做诱饵,我非常兴奋,感觉报仇的机会来了。我利用记者采访之便,找到了吴生,他就是个好色的恶棍,胆大包天,又有些功夫,因为缺钱,所以他很好收买。更何况,又赚钱又可以玩女人,他求之不得。” “那天白天我让顾东出来找我,他一开始不肯,我答应跟他上床他就出来了。完事之后,我给你们准备了鸡蛋饼,麻醉药是我通过医院的熟人买到的,我不想伤害你们的,但我真不知道这个药毒性这么强,我只是想让你们能昏睡一晚。姓洪的功夫不错,肯定也随身携带了手枪,吴生未必斗得过她。我知道姓洪的喜欢你,于是让吴生利用这一点胁迫她,这个恶棍做得很好,最后也把姓洪的给杀了。我很满意,事后付了他一笔钱。” 说完楚青抬起头平静看着仇墨飞说道:“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我再说一次我只要报仇,我只要姓洪的死,无意伤害其他人。害死顾东,害你变成这样,我也非常愧疚,但是我不后悔,再有机会我还会这么做。至于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补偿……” 仇墨飞咬牙切齿,脸色变幻不定,突然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局主是谁。” 楚青苦笑道:“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别人。” 仇墨飞恶狠狠的写道,“一定有局主帮你设局,你做不到,是谁!” 楚青毫无惧色的看着他说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
74 仇墨飞一笔一划的写道,“那我就当是你做的,洪虹怎么死,你就怎么死。” 楚青昂着头站了起来,然后一件一件把身上的衣服脱掉,连内裤都不保留,最后一丝不挂的站在仇墨飞面前,她毫无畏惧,神情骄傲,弄得仇墨飞倒有些迷茫。 楚青嘲笑着说道:“来啊,你不是要像吴生杀死洪虹一样杀死我么,我成全你,你把我绑起来,强奸我,折磨我一晚上,玩腻了再把我勒死,再把我的尸体倒掉在办公室……” 仇墨飞血往上涌,猛然起身掐住楚青的脖子,楚青脸色涨红,不能说话,只能用手指着自己的腹部。仇墨飞往下看去,这才发现楚青腹部微微隆起,吓得连忙松了手。 楚青低头咳嗽了一阵,终于喘过气来,她猛然抬头像胜利者一样笑道:“看到了吧,我怀了顾东的种!” 仇墨飞猛然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楚青得意的步步逼近,“顾东可是你的好兄弟,救过你的命,你忍心杀死他的孩子,你怎么有脸下去见他。” 仇墨飞心慌意乱,在楚青的紧逼下步步后退。 楚青咬牙笑道:“像吴生杀女魔头那样杀我?那你知道吴生是怎么杀她的么?我来告诉你,可精彩了,他装成嫖客进房间就要女魔头脱衣服,这个骚货竟然就乖乖全脱了,吴生说女魔头就是个人间尤物,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女魔头走到床边从包里拿出手枪要他跪下,吴生让她去看看隔壁的情形,你们两个房间的隔板上挖了个小孔,女魔头跑过去一看,那时你和顾东还在痛苦挣扎了,女魔头顿时慌了神,看来她对你还是动了真情啊,吴生说解药在我手里,你乖乖听老子话就喂他们解药,晚了就来不及了。你猜怎么着,女魔头放下手枪乖乖的就跪了下来……” 楚青边说边哈哈大笑,仿佛在说人世间最好笑的事情,她脸上的表情疯狂而又狰狞,似乎已被恶魔附体。 “吴生是吃了壮阳药过去的,哪有那么容易满足,女魔头用尽手段,伺候得吴生跟神仙似的,毕竟是特训过的,花样就是多啊。最后女魔头自己弄得筋疲力尽的,吴生这种床上老手自然不会放过她,把她干得死去活来,刚开始她还很硬气,后来受不了那些变态手段就开始求饶了,结果当然是被搞得更厉害,吴生干腻了就动手打她,竟然发现那个女魔头越打越兴奋,下面流了好多水,原来女魔头是个变态,正好遇到了吴生这个克星……” 仇墨飞两手捂着耳朵,痛苦的摇着头。 楚青笑着用手去摸仇墨飞的裤裆,一边调侃道:“仇组长,你怎么听得都硬了,莫非你也是个变态……” 仇墨飞已经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他浑身都在发抖。 楚青脸上闪烁着邪魅的光芒,凑在仇墨飞耳边轻轻说道:“你知道女魔头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因为你跟程海生很像,你们的气质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极具天分,内心清高而又自卑,极度敏感柔弱……她把你当成他了……” 仇墨飞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楚青,仿佛看到了一个魔鬼。 楚青脸色又一变,柔情万分的说道:“海生,姓洪的已经死了,尸体都烂了,吴生勒死她的时候,她尿都喷出来了,臭不可闻,你不要再想她了,你跟我在一起吧,我还是爱你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们可以组成幸福的家庭……一起把孩子养大……” 仇墨飞猛的推开她,不顾一切的逃了出去,他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只是不顾一切的逃跑,最好逃到无人的地方,最好逃离人世,再也不要回来。 |
75 不管一年四季如何变幻,徐秀峰的办公室永远都是被烟雾笼罩着,这种情况在洪虹出事之后更甚,调查处的人都说徐处长的办公室是仙山,徐处长不是在抽烟,是在修炼。 吕心同走进来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是循着一阵咳嗽找到了徐秀峰的人。吕心同调侃道:“徐叔,你是在烧毁什么证据么。” 徐秀峰指着他笑道:“没大没小了啊,刚在这开了个会,一帮烟鬼。” 吕心同担忧的说道:“徐叔,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少抽。” 徐秀峰叹了口气,“不抽,马上就死,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你说我是抽还是不抽。”顿了顿又说:“说事说事,下午还有会了,你小子从湖南立功回来神气得不得了啊。” 吕心同笑道:“徐叔说笑了,最近两起凶杀案都快搞死我了,这不还得来找徐叔帮忙。” 徐秀峰又点了一根烟,悠悠说道:“这两起案子,我都听说了,一个拉二胡的瞎子,叫钱世风,一个混子,叫吴生,之前查孔处长案件的报告都在,我让秘书整理给你查阅。” 吕心同连声道谢,完了又问一句,“徐叔你觉得这两个人的死,跟之前仇墨飞查的案子有关联么?” 徐秀峰叹道:“如果死一个,或许是意外,但是死两个,肯定有关联了。” 吕心同想了想说道:“我在兴宁查案的时候,发现局主有弃子的习惯,只要担心被查到,局主就会把之前用过的棋子杀个精光,让人无从查起。” 徐秀峰楞了一下,“是吗?”然后又叹道:“仇墨飞出事之后,这个案子已经不归调查处管了,特务处找了人继续追查,你也可以去问问他们。” 吕心同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问道:“徐叔你后来见到过仇墨飞么?” 徐秀峰看看他,慢悠悠的说道:“以你我的关系,你和仇墨飞的关系,我不瞒你,大概一周之前他来找过我。” 吕心同激动的问道:“他找你?跟你说什么了?” 徐秀峰眼神无力的看着天花板说道:“他们出事之后,基于各方压力,我让仇墨飞离开调查处,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独自生活去吧,但是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就此罢手,他突然来找我,说是他找到了杀害洪虹的凶手……” 吕心同大惊,“他真是这么说。” 徐秀峰点点头,“是的,他变了,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吕心同问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徐秀峰想了会答道:“很奇怪的感觉,他瘦了很多,变得……像个女人……” 吕心同哦了一声。 徐秀峰继续说道:“他来找我,是想问我借一把枪。” |
76 吕心同问道:“你借给他了?” 徐秀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道:“我本意是不想再要他管这件事,但这家伙很鬼啊,他说如果这案子让特务处先查清楚的话,那更加印证了调查处的无能,调查处就永无翻身之日了。这个,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只能选择信任他,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发展的话,他似乎已经失控了……他只想报仇,不分主次,把参与其中的人杀个干净了事,这样下去得死多少人啊……” 吕心同脑子嗡嗡作响,心里直骂这个傻瓜。 徐秀峰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得话不会再跟第二个人说得,你如果再跟别人提起,我也不会承认。” 吕心同连连点头,“放心吧,我明白。” 徐秀峰想了想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这个疯子,如果落到特务处手里,我们就救不了他了。”说完他又问:“你最近见过他没?” 吕心同连忙摇头,“没有,我回来之后一直在找他,但从来没有见过。” 徐秀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吕心同想了想突然问道:“出事那家妓院的龟公了,现在人在哪里,我觉得,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他了吧。” 徐秀峰正要作答,门口来了个年轻人轻轻敲门,徐秀峰看见了连忙招手让他进来,一边对吕心同介绍道:“这是牛建,我们调查处的新人,以后你多照顾一下他。” 牛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粗壮结实,握着吕心同的手连说久仰。 两人客套一番,牛建把文件放下就出去了。 徐秀峰看了看文件,眉头紧皱,又点了一支烟,突然想起之前的话题,于是又继续说道:“那个家伙就不用担心了,出事之后,我们把他逮回来审讯,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兄弟们用了些手段,下手重了点,把他搞死了。” 吕心同叹了口气,“那就不知道仇墨飞查得怎么样了,下一个他会找谁了?” 徐秀峰站了起来,看着窗外说道:“不管他找谁,都不重要,他杀多少人也不重要,死去的人不会因此而复生,所谓的报仇只能让自己觉得安心,但是,又有什么意义了。” 吕心同连忙说道:“我会尽力找到他的,让他彻底退出来吧。” 徐秀峰对他说道:“祝你好运,能帮到你曾经的兄弟。” 吕心同转身要走的时候,徐秀峰突然说了一句,“找到他让他赶紧把那把枪扔了。” |
77 阳承金跑了一天车,感觉整个人都要累散架了,这真是比在老家种田还要辛苦,有时候明明很累想歇一会,突然又来生意了,那也不能不做,于是又跑,他就像个被洋车操控的木偶,永远不得停歇。 他把洋车停到楼道里,正好看到吕心同从门口出来,吕心同看到阳承金笑着说道:“承金,正好要找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时云娟也出来送吕心同,吕心同让云娟回屋休息,然后扶着阳承金的肩膀说道:“承金,你拉洋车也有三四个月了,相信南京的情况你也熟悉了很多,现在是时候过来帮我了。” 阳承金纳闷的问道:“吕专员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吕心同笑道:“不要叫我专员了,我回南京就不是了,我大你两岁不嫌弃的话叫我吕大哥吧。其实是这样,我想让你到我手下来当警察……” 阳承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的说道:“吕……大哥,你不会是说笑吧……” 吕心同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会了,我原来就打算让你过来任职的,但你刚到南京,什么都不知道,拉洋车虽然辛苦,但可以让你熟悉南京的交通地貌,风土人情,对你也是个锻炼,这几个月你兢兢业业,风里来雨里去的没有半句怨言,说明你也是个吃苦耐劳靠得住的人……” 阳承金感动的说道:“谢谢,谢谢吕大哥照顾……” 吕心同爽朗的笑道:“不要谢我,我也有我的私心,一是你有能力,我身边正缺个得力助手,你过来可以帮我分担很多事情。二是你做了警察,谁还敢欺负你,你可以更好照顾云娟他们。” 阳承金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吕大哥考虑的周全,我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吕心同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几天好好准备准备,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报到学习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阳承金目送吕心同离开,内心翻江倒海,一时间他都觉得亏欠吕心同太多,因为之前在兴宁还设局陷害吕心同,这让他更加心怀愧疚。 云开和云烟已经躺床上睡着了,只有刘云娟还在油灯下等他,饭菜盛好就摆在桌上。 阳承金开心的吃了起来,云娟坐在旁边疼惜的看着他,突然她哇的一声呕吐起来,慌得阳承金连忙扔下饭碗扶着她,灯光下他突然发觉云娟胖了,再一看肚子,明显得鼓了出来。他吓了一大跳,低声叫道:“云娟,你……你有小孩了?” 云娟抬头看看他,悲苦的小声说道:“承金哥,你先吃饭,我慢慢跟你讲。” 阳承金猛然醒悟,他一拍桌子,气愤说道:“难怪!是姓吕的那个家伙做得好事对吗,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说着他怒气冲天就要往外跑。 云娟连忙拖住他,“承金哥,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从头跟你讲……” 阳承金纳闷的坐了下来。 云娟轻声说道:“承金哥,瞒也瞒不住你了,当初在兴宁陈老师被抓走的时候,我想去救他,就去公安局找人,我哪知道找什么人,有人看我可怜就给我出主意,说新来的吕专员人很好,说话管用,让我找他试试。我就去找他,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吕专员说可以帮我,但是要我陪他睡觉……” 阳承金痛苦的问道:“那你就陪他睡了?” |
78 云娟麻木的点头说道:“你那时候受伤了,生死不明,谁都帮不了我。我只想救陈老师出来,为了救陈老师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吕专员权力大,人看着也不坏,我相信他,就陪他睡了……” “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办了,你又被土匪抓走了,在土匪围城的时候,陈老师失踪了,也是生死不明,我失去了陈老师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只好又去县城找吕专员,求他救你,他刚开始不愿意,说你设局想害死他,他怎么还会救你。我就告诉他我怀上了他的小孩,要是不救你,我也不想活了。他也不是太在意的,说要给我一笔钱让我把小孩打掉,他马上就要离开兴宁了,不要节外生枝。我突然想起你告诉过我,苗女在麻林给吕专员下过蛊,那次本来是你给丁探长设的局,但丁探长百毒不侵的,正好又把吕专员带去了,苗女偏偏又看上吕专员,就找他下了手。阴差阳错的,这些事情凑在一起,我就告诉他,你被下过蛊,人虽然没事了,但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不信你回去试试……” “吕专员不知道真假,一时竟然被吓坏了,说是先带我回南京,我说我一个人不会走的,要走带我们一家人一起走,否则宁可死。他见我说得决绝,也拿我没有办法,考虑了好久,最后答应把你救出来,也答应带我们一家去南京,但他跟我约定好,不许我去找他,让我安心在南京把小孩生下来,先好好养着,他会安排照顾我们的生活……” 阳承金听得痛苦万分,一直低着头没有言语。 云娟继续说道:“爷爷说吕专员不是个好人,不值得相信,他执意摸黑下山去救你,结果摔到山崖下去了……我更加没有办法……承金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了,那个畜生折磨我,你是为了救我才和长顺一起杀了他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一样,我喜欢的是像陈老师那样的人,有文化有思想,说话都是文质彬彬的,我不想骗你,可能我自己向往成为那样的人吧……” 云娟说起陈老师的时候,两眼放着光,一脸的憧憬,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其美丽。阳承金看着越发心痛,几乎要流下泪来。 云娟悠悠的说道:“承金哥,我有时候想,这都是命啊,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我们能做什么了,我们只能先努力活下去,看能不能活到有好日子的那一天,要么能看到云开云烟他们过上好日子,爷爷常说万事如局,我们都是这个局里微不足道的棋子……” 阳承金痛苦的说道:“爷爷看得很准,吕心同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带土匪围城的局,都是我和他在墓地商量好的,他早就知道了,后面抗击土匪他早就胸有成竹。我知道他事成之后必会杀我揽功灭口,所以我才留了红军的后手,只可惜他命不该绝,老天都在帮他。他才是那个最阴险的局主……” 云娟听得大惊失色,想了片刻茫然问道:“那又该怎么办了……” 阳承金站起来就往屋外走,云娟慌忙问道:“承金哥,你去哪里?” 阳承金头也不回的说道:“没事,我不找姓吕的,我只是出去走走。” 云娟倚靠在门口,看着阳承金头也不回的走远,眼泪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掉。 阳承金拖着洋车一路狂奔,晚上冷风嗖嗖,但他还是觉得热,仿佛心中燃烧着一团烈焰。跑了好远,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朝天宫附近,旁边就是王非的兽医店。 |
79 周小芙忙着低头写病历,病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并没有感觉,等她写完病历,抬头看到了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顶着一个闪亮的光头。 周小芙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墨飞,是你!” 仇墨飞笑着对她点点头。 周小芙激动的走到他面前,万千话语汇成一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仇墨飞看着她眼中带泪的样子,又想起在日本留学时候的那段光阴,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柔情,但低头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之后,那一丝柔情蜜意就像流到沙漠的一缕细泉,终于消失不见。 他定了定神,拿出本子在纸上写道,“我找你有事。” 周小芙擦了擦眼泪,连忙说道:“你只管说。” 仇墨飞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药瓶上标注着一些日文。 周小芙接过来仔细看了下说道:“这是我们诊所给病人开的安神药,是宫崎博士从日本带过来的,国内没有的,你从哪里拿到的。” 仇墨飞皱着眉头写道,“药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周小芙答道:“主要是安神,麻痹神经,根据病人的症状服用不同的量,有一定的副作用。”说完她看看仇墨飞,“你怀疑……” 仇墨飞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周小芙答道:“你手里拿着的这个药只是治病用的,还做不了毒药,但这个药物有很多类别,只要药性足够强,确实会使人的神经完全麻痹,严重的话不可恢复。” 仇墨飞把药瓶收好,然后又写道,“你有没有诊治过一个叫楚青的女病人?” 周小芙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印象。” 仇墨飞写道,“能帮忙找下她的病历吗?” 周小芙出于医生的本能想拒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好!” 仇墨飞点点头,转身要走。 周小芙连忙叫住他,“你去哪里,不要走了,跟我回去好吗?心同也很担心你……” 仇墨飞想了想,突然在纸上写道:“这个地方你也不能再呆了,快走吧。”写完就往外走。 周小芙想去拉他,却连衣角都没碰到,她追到门口,只见仇墨飞混在人群里,很快消失在大门外。周小芙颓然靠着墙站了一会,心中的情感难以名状,她隐约感觉仇墨飞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者,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这种感觉让她痛苦纠结。想了想,她还是关上房门,打起精神往资料室走去。 资料室里有人在翻看着什么,周小芙仔细一看,这不小萍么。小萍抬头看见是她,连忙笑道:“芙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资料室,我看这些病历实在太乱了,就整理一下。” 周小芙也笑道:“我突然想起找个病人的病历。” 小萍热心的问道:“是谁的病历,我帮你找。” 周小芙摆摆手,“没事,我自己来。” |
80 方萍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她推开房门进屋,房间里坐着个男人在等她,她放下包,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丁书奇问道:“很累么。” 方萍没好气的答道:“你去试试看。” 丁书奇悠悠的说道:“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没有用反跟踪法。” 方萍反问道:“你见过哪个护士会反跟踪。” 丁书奇倒一时语塞,想了想小声问道:“那,有进展么?” 方萍打开包拿出一叠病历给他,“出事那几个人的病历都在里面了,在宫崎诊所看过病的官员我全部记录下来了。” 丁书奇接过去快速翻看起来。 方萍不慌不忙的说道:“出事的几个官员,病历上都有特别标注,c类药物失效。这意味着,他们并不合作,为了防止他们举报,只能把他们除掉……” 丁书奇越看神色越加凝重,“这么多的官员去他那里看过病,得有多少情报从他那里流出去,发现他的同伙么?” 方萍摇摇头,“他很奇怪,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他每天接触的只有病人,只有病人,接头人一定是混在病人里面的……” 丁书奇站起来说道:“事情重大,我马上回去向戴处长汇报进展,方萍,这次你立下大功了。” 方萍看着他说道:“你今晚恐怕不能走,我感觉我被跟踪了,你出去就会被盯上。” 丁书奇一愣,想了想说道:“好吧,我明天早上混在上班的人群里出去。” 方萍租的房子是个单间,丁书奇只能蜷缩在沙发上,他面对着沙发躺下,听见方萍在悉悉索索的换衣服,过了好一会,没有了动静,丁书奇觉得她应该上床睡觉了,就转过身来,却看见方萍穿着睡裙站在他面前。 丁书奇吓了一跳,夜色中方萍身体的曲线朦胧撩人,他看得有些迷茫。方萍蹲下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丁书奇茫然的说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方萍看着他摇摇头,“你真是一个怪人,别的男人只想和我上床,你见了我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丁书奇小声答道:“我们都是同事……” 方萍的脸越凑越近,“你对我没兴趣,我反而对你有兴趣了,这个世上,没有我征服不了的男人……” 丁书奇一把推开她,“方萍,不要这样……” 方萍一愣,坐在地上,然后摸索着点了一支烟。她抽烟的样子优雅而美丽,丁书奇看见悠悠的红光在黑暗中闪亮,有种被麻醉的感觉。 “你知道催眠吗?”方萍突然问道。 丁书奇答道:“我听说过……” 方萍站了起来,一边打开留声机,一边说道:“宫崎最擅长的就是催眠,他会利用治病的机会,套出你真实的想法,催眠,最重要的就是让对方放松,人在最放松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戒备的……” 丁书奇并不知道播放的音乐是什么,但乐曲平静而优美,让他突然想起和吴月娴在月下漫步的情景,他闭着眼睛,脸上露出微笑,不敢乱动,生怕这样的美好的情景就此消失了。 方萍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想起什么了?” 他慢悠悠的答道:“想起我的爱人……” “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江边漫步,月光很亮……” 方萍慢慢走到他旁边,轻轻的问道:“然后了……” 丁书奇眼角流下泪来,“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
81 老魏正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觉,突然看见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冲了进来,他下意识跳起来大喊:“有敌人!” 满屋子的红队队员猝不及防,抓枪的抓枪,拿炸弹的拿炸弹,都跟疯了似的。 穿警察制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跟在他后面的小缪和王非也笑得直不起腰。 刘贵仁看清了之后诧异的问道:“是你?” 阳承金穿着制服英气逼人,他笑嘻嘻的说道:“正是我,我奉命来抓你们……” 这时里面的门打开了,邝世安一手拎着裤子,一手拿着个马桶盖冲了出来,出来就大叫道:“什么情况……”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缪羞的赶紧背过身去。 邝世安一看上当了,“丢,老子屁股还没擦了……”说完连蹦带跳的躲了回去,他一手拿着马桶盖,一手拎着裤子,分开两条腿走路的样子相当滑稽,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只听邝世安关了门在里面喊:“老子要毙了你们……” 等人都坐齐了,王非兴奋的说道:“首先热烈欢迎金子杨同志加入我们红队,子扬同志之前就在红军队伍里待过,有胆有识,如今又打入了警察系统,不要小看这身黑皮啊,虽然吓得邝队长屎都没拉干净,但对我们以后开展工作大有裨益……” 众人哄笑着鼓起掌来,邝世安气呼呼的大叫道:“不许鼓掌,不许鼓掌……” 众人拍得更响了,弄得阳承金有些不好意思。 王非示意大家安静,“好了,时间不等人,还是先说正事,老魏,你先介绍一下监狱的情况。” 众人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老魏站起来说道:“从内部了解的情况来看,不建议放火,调查处的牢房规模不大,王书记负伤行动不便,烧起来只怕来不及转移。但是有利的条件是我们和监狱的专职医生取得了联系,他给王书记看过病,十分敬佩王书记的为人,愿意帮我们。” 邝世安问道:“怎么帮。” 老魏答道:“我们计划传信给王书记,让他突然装病,狱卒一定会找医生去看的,这时监狱的专职医生会说没办法,一定要送去医院抢救,否则有生命危险,王书记是重犯,敌人还是希望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的,不会让他死掉,一定会送他去医院,我们就在路上拦截。” 众人互相看看,觉得有戏。 老魏看看大家,面色凝重的补充道:“因为来了王书记这个重犯,所以监狱调来了军队加强戒备,大约一个排的兵力,也就是说如果送王书记外出就医,除了调查处的特工陪同,至少还有一辆军车护送,起码有一个班的兵力……” 强哥一拍桌子叫道:“一个班算什么,到时把路一堵,机枪一架,一个排我也给他突突了……” 邝世安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不是去杀人的,我们是去救人的,假如敌人出来一辆大车一辆小车,王书记在小车里,机枪一通扫,会误伤王书记。” 强哥又叫道:“机枪封锁大车,不打小车。” 王非想了想说道:“不打小车的话,小车里的敌人见情势危急可能会当场杀害王书记,这种事我们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邝世安喃喃自语道:“关键是把大小车分开,而且,最好能让小车里的敌人出来……” 小四想了想说道:“只能狙击了,强哥的机枪组压制大车的敌人,我可以和邝队长用步枪狙击小车里的敌人,其他同志冲过去近战救人。” 这时王伦突然说道:“就算狙击成功救出王书记,接下来怎么办逃出城了,市区里面打成一锅粥的,敌人不会不管……” 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场面相当的火热。 阳承金一直沉默着没有做声,王非鼓励他道:“子扬同志,我们红队亲如一家,你也看到了,都没大没小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只管讲。” 阳承金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开枪解决问题了。” 众人一愣,不开枪怎么消灭敌人救人,敌人又不会主动把王书记放出来。 王非笑着鼓励他,“你继续说……” 阳承金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们可以给敌人设一个局。” 邝世安纳闷的问道:“什么是局?” |
82 牛建坐在副驾驶位置,后排坐着三个人,正中间是这次押送的犯人,犯人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要不是旁边两个特工夹持着早就倒了,调查处的牢房就是人间地狱,真是名不虚传。 在他们前面是一辆军车开道,后面又是一辆军车,转移一个犯人动用了两个班的兵力,这阵仗也够大了。当然也是受中共红队的影响,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马路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牛建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走到眼前才发现是一群游行的学生,他们举着横幅,喊着口号,把马路完全堵住了。 前面的军车停了下来,所有的车都只能停住。 牛建和车里的人有些紧张了,大家都把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掏枪。 头车的军官走下去对游行的同学喊道:“同学们请让一下。” 看到军人之后游行的队伍一下就变得热烈起来,同学们一下围了上来,纷纷喊道:“军队上前线,收复东三省。” 军官板着脸说道:“请同学们让一下,我们在执行公务。” 有同学就怒道:“东三省都让日本占了,你们一枪不放在这里执行什么公务。” 车上的士兵想要下车帮忙,一帮女同学连忙围过去,端茶送水,递糖递饼干的,一边喊道:“兄弟们辛苦了,一定要打败日本人啊。” 一会功夫,两辆军车都被围住,车上的士兵们又是感动又是惭愧,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牛建带着特工都下了车守在车门口,也不敢乱说话,只能紧张的看着。 这时前面又急急忙忙赶来一队警察,对着学生大喊道:“让开,让开,别把路挡了。” 一阵骚乱之后,有人突然大喊:“警察打人啦!” 学生们就和警察搅在一起,现场乱成一团,石头传单满天乱飞,军官想叫士兵们下车帮忙,一帮学生围着他们哭道:“你们拿着枪不去打日本人,难道要对我们学生开枪吗?” 士兵们就不敢动了。 牛建一看,周围马路上已经挤满了学生,此刻进退维谷,开车硬冲,撞到人的话更加不得了,这时有三个警察赶了过来,他们挤得帽子衣服都歪了,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问道:“你们这边什么情况。” 牛建着急的说道:“我们要押送一个犯人去医院治病,不能一直困在这里,你们赶紧想办法把路疏通……” 那个警察往车里看了一眼,为难的说道:“不行啊,现在学生们很冲动怕酿成更大的事端,金大的学生还在往这边赶,待会这边人会更多。” 牛建断然说道:“我们不能等在这里,必须立即带犯人转移,误了事你们担责不起。” 那个警察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带你们先从巷子里穿过去,到对面大路上用警局的车送你们。” 牛建看看现场又看看他,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那警察回头交代道:“你赶紧过去,把车开到路口等我们。”一个警员赶紧跑去办事去了。 犯人根本走不了路,一个特工就背着他走。 一行人从跟着警察从巷子里穿了过去,牛建如临大敌,还好一路无事,穿过小巷很快就走到大路上了。 但是没看到警车。 |
83 众人等了一会,只见一个警员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道:“车轮胎都让学生们扎破了,没法开。” 牛建看着周围,一辆车都没有,背人的特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这到医院还有些距离,背过去得要多久啊。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一辆路边在等客的黄包车。 牛建把犯人放到黄包车上,自己也想坐上去,拉车的小伙为难的说道:“长官,坐两个人拉不动。” 牛建只好下来,一行人围在黄包车两侧,快步朝中央医院走去。 没走多远,断后的警察大喊:“小心!” 只听数声枪响,丁书奇回头看到几个工人装束的人一边朝这边开枪,一边快速的逼近。警察们一边还击一边叫道:“你们快走!我们掩护!” 牛建带着特工回头射击,掩护着黄包车边打边撤。 红队队员们步步紧逼,枪弹横飞,牛建的注意力全被对手吸引,等突然回头一看,黄包车了?黄包车哪去了。 警察一边还击一边对他们喊:“我们挡着,你们快去追黄包车啊!” 特务处四个人一路狂奔去追车,追到大路口一看傻了眼,在他们前面至少有几十辆黄包车,这些黄包车一模一样,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牛建叫道:“快追上去,一辆辆搜。” 他话音刚落,那几十辆黄包车突然分散开来,往四面八方跑去。 牛建急的大叫:“分开追。” 四个人分四个方向追了上去,过了半天,一个个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无所获。 牛建抬起头纳闷的问道:“咦,那些警察了?” 众人抬头一看,可不是么,那些警察和红队的人都不见了,刚才激烈的战场如今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牛建一拍脑袋,“妈的,这是个局啊……” |
84 顾先康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看去,警卫正在给进来的医生搜身,那个矮胖的是宫崎博士,他似乎见怪不怪,不动声色。体态苗条的那个女的是周医生,他之前见过。还有一个拎着药箱的小护士,当警卫的手碰到周医生的身体,周医生立即怒吼道:“别碰我!” 顾先康觉得也差不多了,连忙走出去板着脸骂道:“你们在干什么,他们是来给我看病的医生。” 警卫们连忙退到了一边。 顾先康连声道歉,把一行人带到卧室,她太太一个人正坐在床边发呆。宫崎看了一眼,示意大家都别做声。众人又退到客房,宫崎才问:“顾太太最近情况怎么样?” 顾先康皱着眉头说道:“药是按时吃的,但是因为最近风声紧,没敢带她去你们诊所检查,这两天晚上不停的闹腾,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你们请过来,有劳各位了。” 宫崎想了想说道:“她情况不稳定,我们就不要这么多人过去了,这样她精神更紧张,周医生,你带小萍进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周小芙带着小护士去了卧室,客房里就只有宫崎和顾先康两个人,宫崎微笑着说道:“顾先生,我一般很少出门问诊了。” 顾先康连忙说道:“明白明白,顾某感激之至。” 宫崎又笑道:“顾先生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二,我对顾先生的能力非常叹服,想和顾先生交个朋友。” 顾先康受惊若宠的说道:“顾某荣幸之至。” 宫崎看着顾先康说道:“我看顾先生脸色不大好,像是思虑过重。” 顾先康黯然答道:“最近确实事情太多。” 宫崎笑道:“我有一套方法,可以让顾先生缓解紧张的情绪,顾先生愿意尝试一下吗?” 顾先康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似乎不好拒绝,只好面无表情的答道:“那就劳烦你了。” 宫崎拿出一副给病人看病的姿态,“顾先生请先闭目养神。” 顾先康靠在椅子上,眼睛留着一条缝,看见宫崎打开个箱子,他以为这老家伙会拿把刀出来,结果箱子里传出一阵音乐声,这是个留声机,他之前见过几次,音乐非常舒缓,听得十分受用。 |
85 宫崎说道:“顾先生,你可以随着音乐尽情的想象,放松下来,不要限制自己的思想。” 顾先康这次完全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小时候和一群小伙伴在田野里玩耍,田里刚刚割完稻子,有股稻杆的味道,远处的树上栖息着很多白色的鹭鸟,时不时的飞起来,它们腿细长翅膀巨大,飞行的姿势高雅优美。他和小伙伴们分成两拨在玩打仗的游戏,作战的武器就是泥巴,他们这一边处在下风,被对手围着打,他有点恼火,在泥巴里突然捡到块坚硬的石头,他立即牢牢的抓在手里。 这时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远处喊:“先康,别打架了,快回家吃饭啦!” 他扔掉石头恼怒的跑过去对母亲说道:“妈,你别叫我,我马上就要打赢了。” 母亲笑着说道:“傻儿子,你打赢了又有什么用了?”母亲脸色苍白,翻着白眼,舌头吐在外面,一边瓮声瓮气的跟他说话:“如果你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算你打赢全天下的人又有什么用了……” 顾先康猛的清醒,眼里一眶热泪。 宫崎关掉留声机,轻声问道:“顾先生,你看到了什么?” 顾先康擦了擦眼角答道:“我看见我母亲了。” 宫崎问道:“顾先生多久没去看她了?” 顾先康呆坐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很久没去看她了,怕连累了她……” 宫崎想了想说道:“去看看她吧,在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儿子去探望自己的母亲都是天经地义的。” 顾先康神情呆滞的点点头。 宫崎诚恳的说道:“我是个日本人,跟中国人打交道很多,我在中国的时间比日本还长,我发自内心的热爱中国文化,也热爱中国。顾先生你是个杰出的人才,我敬佩的你的为人,仰慕你的能力,我认为,你在中国受到的对待是不公平的。” 顾先康黯然说道:“谢谢宫崎先生。” 宫崎接着说道:“我觉得现在的中国得了一场重病,但病不在身体,而在于这里。”他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脑袋。 顾先康不动声色的说道:“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宫崎继续说道:“中国要治好自己的病,首先要治好自己的思想,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亚洲文化的代表,也是日本的老师,因为中国是东方文明的开创者,但是随着西方现代科技的兴起,东方文明已经落后了。我们日本民族确实弱小,但我们的优点就是擅于学习,我们总是怀着对强者的敬畏之心,学习强者的先进文化。” “现在,日本已经走在中国前面了,中国该面对现实,从而学习日本的先进思想,很多有识之士都已经在这么做了,但还远远不够,我在中国,感受到很多人还对日本存在误解,总认为日本在侵略中国,我们不是侵略,我们是在帮助中国,帮助中国治病,建立一个用先进思想武装的亚洲,彻底摆脱欧美的殖民统治,这才是我们的目的。这样美好的愿望竟然不能被大多数中国人所理解,真是让人痛心。” |
86 见顾先康低头不做声,宫崎又继续说道:“我的病人很多都是中国的高官显贵,因此我对中国的高层也有一些了解,实不相瞒,总体来说,让人失望,非常失望。如今中国的形势,国共两党纷争,共产党迟早要被国民党消灭,没有任何前途可言,而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激烈,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就算哪一天共产党被消灭了,国民党内部一定会再打起来,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中国还会陷入长期的内斗之中,人民还要承受长期的痛苦。” 顾先康淡淡的说道:“先生分析得对。” 宫崎激昂的说道:“唯有日本,唯有借助日本的力量来帮助中国实现真正的统一,消灭这些祸国殃民的军阀党派,然后教会中国先进的思想,中国有人有土地,日本有先进思想,最后以中国力量为主导,以日本先进思想为指导,建立一个真正繁荣统一的亚洲。” 宫崎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放着光,仿佛那伟大光荣的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顿了顿,他又对顾先康说道:“实现这样宏伟的目标,需要很多像顾先生这样的杰出人才加入。” 顾先康依旧淡淡的说道:“顾某何德何能,哪堪如此大任。” 宫崎笑道:“实不相瞒,我考察过顾先生很久了,顾先生完全有这个能力,只是还没有坐到恰当的位置,当顾先生坐到恰当位置的时候,一定会发挥出无穷的能力。”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只要顾先生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一定可以帮助顾先生找到这个位置。” 顾先康心里一动,但是没有说话。 宫崎不动声色的说道:“想必顾先生很明白自己的出境,共产党要杀你,国民党又不信你,如今还有一条光明大道,就看顾先生愿不愿意走了。” 顾先康想了想答道:“宫崎先生,光明与否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走一条可以活下去的路……” |
87 王非本以为在成功营救王书记之后,红队开会的气氛应该非常活跃,但今天的氛围确实不大对劲。除了阳承金之外,其余的红队队员都到齐了,另外还多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另一个中年男子则长得高鼻碧眼,有点像个外国人,他阴沉的皱着眉头,一脸的严肃。 王非认得这两人,连忙过去和他们握手,“李少杉同志,赵荣同志,欢迎你们来指导红队的工作。” 李少杉看了下手表,平静的问道:“人到齐了吗?” 王非连忙答道:“新加入的金子扬同志没到,其余的同志都在了。” 赵荣不客气的说道:“新同志不能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我和少山同志来一次不容易。” 王非连忙解释道:“金子扬同志在敌人的警察系统工作,不是随时可以出来,请二位领导多多谅解。” 李少杉摆手说道:“没关系,可以理解,那我们就开始吧,首先,对你们成功营救王书记的行动表示祝贺,王书记已经转移到上海租界,目前身体状况良好,他托我对红队全体同志表示感谢。” 红队队员们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少杉继续说道:“一码归一码,功是功,过是过,接下来请赵荣同志传达一下中央的指示。” 赵荣一说话就盛气凌人,“王非同志,邝世安同志,中央早就指示你们尽快除掉叛徒顾先康及其反革命家属,你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邝世安连忙解释道:“顾先康很小心,对我们也知根知底。不是我们不想行动,而是行动有困难……” 赵荣咄咄逼人的问道:“那顾先康的家属了?他们没有和顾先康住在一起,你们为什么不肯动手?” 王非站起来说道:“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想办法除掉顾先康,顾先康一死,其他人都好办。” 赵荣拍着桌子叫道:“想杀的你们杀不掉,能杀的你们又不肯杀,这样要拖到什么时候,等着顾先康带着人马把中央都扫光吗?” 王非沉默着点了根烟,然后低声说道:“祸不及妻儿……” |
88 赵荣指着他厉声说道:“王非同志,我提醒你,别拿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人性论来妖言惑众,对待敌人我们只能坚持无产阶级的革命手段,革命容不得你心慈手软,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同志的不负责,敌人杀我们同志的时候讲人性了吗?杀我们兄弟姐妹的时候讲人性了吗?!” 王非咬着牙低沉的说道:“所以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赵荣正要发作,李少杉打断他说道:“这个问题的性质不要再争论了,顾先康已经背叛组织,而他的家属也愿意跟随他,已经全部站到了敌人一边,顾先康的家庭曾是我们的工作站,他的家属认识所有的中央领导,包括你我,任何人都有被他们出卖的危险。所以,中央决定立即除掉顾先康的反革命家属,这是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李少杉说话斩钉截铁,已不容再有商量的余地,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王非掐灭烟头,皱着眉头问道:“那,什么时候执行?” 赵荣拍着桌子叫道:“现在!马上!” 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秋天的雨不光淋的人身上冷,心也慢慢凉了起来。 红队一行人马,分成几拨走到甘露寺。顾先康只带了病妻和女儿一起住,考虑到一大家子行动不便,而且共产党也不会对他亲人下手,所以他把父母家人安排住在甘露寺附近。 队员们先两两分开在周围检查了一遍,纷纷回来报告没有发现异常。 王非想了想对王伦说道:“王伦,你和他们关系好些,你先进屋探访一下,看他们在不在家,哪些人在家。” 王伦擦了擦镜片,无奈的走到门口去敲门。 屋里一个女人问道:“谁呀?” 王伦颤抖着答道:“阿姨,是我,王伦。” 这时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顾先康的母亲,看见王伦后她激动的说道:“孩子,你怎么来了?” 王伦不敢看她,只是低头答道:“我来看看你……” 老妇人连忙让他进屋,一边拍着他身上的雨水一边责怪道:“孩子,你怎么还敢来看我,今时不同往日,让他遇见了那还得了……” 这时顾先康的父亲在一旁说道:“你看你,孩子难得来看看我们,不是他不在么,快进来坐会,换身衣服。” 王伦摇头说道:“不坐了,我就看看你们……”他抬头看见屋里有八九个人,除了顾先康的父母,还有他岳父岳母,哥嫂,大家曾经都很熟识,如今见面都低头叹气,欲言又止。 顾先康的母亲抹着眼泪说道:“孩子,说什么好了,我们一点都不想这样,原来穷是穷点,但大家都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如今我们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又常年不回家,回家也是扔下钱就走,我们要他的钱做什么了……” 王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干站着。 顾先康的母亲擦干眼泪对王伦说道:“孩子,我不留你了,你快走吧,你还记得我们我们感激万分,但你不要再来了,那么多人,我最挂念的就是你……你记住……不要再来了……” 王伦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住泪水,正要转身离开。顾先康的母亲突然说道:“等等。”她抹着眼泪快步走进厨房,又急匆匆的走出来拿着个小包塞进他怀里,王伦不想要,被她硬塞在手里,她转过头哭道:“走吧,再也别回来了……” 王伦走到屋外,打开小包一看,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茶叶蛋,阿姨怕烫着他,所以又用毛巾包着。 雨下得更大,王伦的眼镜镜片一片模糊,他停下脚步,站在雨中无声的大哭起来。 |
休假到4月8号,暂停一周,敬请谅解。 |
89 红队队员们看着王伦慢慢走了回来,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王非急匆匆的问道:“在家吗,家里有多少人。” 王伦失魂落魄的答道:“他本人不在,他父母,岳父母,哥嫂都在,有八九个人。” 王非又问:“有没有小孩在?” 王伦摇摇头,“没有。” 王非看看李少杉,李少杉对他点点头。 王非又对王伦说道:“你再去敲门,我们再进去。” 王伦茫然的摇摇头,“我不去……” 王非一咬牙命令道:“老魏,你打头,把门撞开,其他人跟着老魏往里面冲。记住,不许开枪,用绳子勒。”说完他又转头对小缪说道:“你在外面放哨,不要进去。” 老魏走到最前面,红队的队员们紧跟其后,悄无声息的摸到门口。 老魏回头看看,然后深吸一口气,猛的一下就把门撞开了,屋里面立即发出阵阵尖叫声。 红队队员们冲进去见人就绑,被绑的人拼命挣扎求饶,按照原计划,队员们又赶紧把他们的嘴堵住。 赵荣坚决的命令道:“一人勒一个,动手。” 王伦脸色惨白,手脚发抖,混乱之中,他正好捆住了顾先康的母亲。刘贵仁发现不对,立即说道:“王伦,我们俩换一下。” 赵荣怒道:“换什么换,谁敢换!战场上能给你们时间换吗!你们都是红队的战士,个个都是狼心豹子胆,立即动手!” 王伦把顾先康的母亲摁在地上,然后用绳子套在老人脖子上,再用膝盖抵住她的背,用力往后拉绳子,他看见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艰难的晃动了一会,就垂下去再也不动了。王伦松开双手瘫坐着,几个茶叶蛋滚落在地,他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荣气愤的过去踹了他一脚,李少杉怒道:“够了。”赵荣才悻悻的退到一边。 满屋子都是尸体,红队队员们仿佛刚刚经过一场大血战,几近崩溃。这时从里屋竟然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呆呆的看着众人,众人也呆呆的看着他。 王非认出来这是顾先康的小外甥,王伦把他漏掉了! 小男孩走到一个女的尸体旁边,一边推她一边哭道:“妈,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赵荣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抓起根绳子就往小男孩脖子上套。王非冲过去抢他的绳子,“你怎么连小孩都不放过!” 赵荣大叫道:“他认得我们所有人,留着也是个祸害……放了他,出了事你负责得起么?” 李少杉猛的拍着桌子吼道:“放了他,我负责!”他说话的时候脸色惨白,面目狰狞。众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王非和赵荣赶紧都松了手。 李少杉颓然坐在桌旁,低声对王非说道:“给我根烟。” 王非连忙递了根烟过去,然后帮他点了。 李少杉猛吸一口,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也不管,继续抽,边抽边咳,边咳边抽。过了好一会才悠悠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得对不对,以后历史书里会怎么说我们……” 除了王伦和小男孩在哭,屋里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李少杉叹了口气说道:“去院子里挖个坑,把尸体都埋了,小男孩送回乡下去……” 众人麻木的站了起来,只听李少杉又摆着手说道:“你们记住,从今往后,你们做自己的事,再也不要让家属参与进来了,也不要见其他同志的家属,永远都不要……” |
90 欧曾宇静坐在椅子上,把他的马牌撸子拆开装上,装上又拆开,咔咔的声音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很久远的呼喊,这让他有些难过,又有些紧张。 郑松指着他说道:“算了算了,消停一下吧,我老感觉你要崩了我。” 欧曾宇抬头笑笑,“没事,我只是有些紧张。” 郑松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终有用武之地的。” 这时丁书奇皱着眉头回来了,看神色似乎不对。 欧曾宇满怀期待的问道:“组长,动手么?” 丁书奇看看他,摇摇头,“不行。” 欧曾宇疑惑的问道:“那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再等等?” 丁书奇苦笑道:“找个理由,礼送出境。” 欧曾宇举着枪叫道:“我去找戴处长……”说着就往门外冲。 丁书奇拍着桌子叫道:“胡闹!” 郑松死死的抱着欧曾宇不放,欧曾宇大骂道:“这样的人还不抓,我们还有脸抓其他人么。假借行医,收买官员,搜集情报,正义的官员被杀人灭口,如此明目张胆的间谍行为,如果还能容忍,那我们跟汉奸有什么区别?” 丁书奇耐心的解释道:“宫崎在中日两国威望很高,把他抓起来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又会成为日本人挑起战争的由头,到时可能还得乖乖把他放了,那样更被动。另外我们很多高层官员都是他的病人,连汪先生都和他熟识,哪个是被收买的哪个是清白的,我们谁弄得清楚,他要被抓会立即引起地震,日本人没来打,我们自己就乱成一团了……戴处长考虑的是大局……” 欧曾宇冷静下来,把枪往桌上一放,“这样吧,我就此退出特务处,从现在开始我和特务处没有任何关系,我自己去杀了他……” 丁书奇叹道:“你是东北人,我理解你的心情……” 欧曾宇咬牙说道:“不,你不理解,我原本是东北大学的学生,日本人来了之后,我们跑都来不及跑,但没有人甘心做亡国奴,我和同学们暗地里组织起来,到处散发传单宣扬抗日救国的道理,后来被日本人盯上了,黑龙会的人带着宪兵到我家抓我,我弟弟看见了赶紧回家报信,我想出去拼命,我妈硬把我从后门推走,我边跑边听见后门传来枪声,我再也没有回过家,不知道家人的消息,但从那天以后我满耳朵都是枪声,我睡觉也会听到枪声,那个枪声时时刻刻响在我耳边……” “我报名参了军,想要拿枪报仇,戴处长找到我说你有文化,来特务处作用更大,我相信他的话,但我现在觉得他就是个骗子,他和东北军那帮孙子有什么区别……” 丁书奇和郑松低着头,不敢看他。 欧曾宇平静说道:“丁组长,你让我走吧,我一命换一命,绝不连累你们……”说完他不慌不忙的往外走去,郑松也没有勇气去拦他。 丁书奇又开始头痛起来,他扶着桌子咬牙说道:“你别走,让我……想想办法……” |
91 新坛快报的地址并不难找,阳承金和林翀上了三楼,看见一大间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忙碌得如同战争时期的军机处。 看见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过来,坐在门边的一个女职员站起来问道:“你们找人吗?” 阳承金连忙说道:“我们找新坛快报的主编李士君。” 女职员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然后笑道:“不好意思,主编出去有事了,你们要不坐会等他一下……” 两人跟着女职员来到会议室坐下,女职员很客气的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阳承金想了想问道:“你们这边是不是有一个叫楚青的记者。” 女职员看看他,“我就是。” 阳承金一愣,林翀在旁边连忙说道:“我看过你写的报道,事实详尽,有理有据,真厉害。” 楚青笑着坐了下来,“两位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来表扬我的吧。” 阳承金连忙说道:“楚记者,你写过孔处长被害一案的连载报道,有些内容甚至比我们的档案还要清楚,我们想过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楚青笑道:“那真是奇怪了,这样你们警察的薪水岂不是要分我一半。” 阳承金答道:“我们想弄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内幕的。” 楚青摊摊手,“或许就是你们在睡觉的时候,我在工作。” 眼看双方有些剑拔弩张了,林翀咳嗽了两声,然后笑道:“楚记者,看你报道的时候我还觉得应该是个有经验的老记者,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漂亮。” 楚青指着林翀笑道:“看到没有,我就是这样打探到很多内幕的……” 阳承金有些尴尬,只好拿着桌上的报纸翻看起来。 一直等到下班,李士君还没有回来,两位警察只好先告辞,楚青送他们到门口,阳承金突然回头问道:“楚记者,你认识一个叫仇墨飞的人么?” 楚青神情麻木的摇摇头,“不认识。” 送走两个警察,楚青在办公室又坐了一会,抽了两根烟之后她也收拾东西下班。 已是深秋季节,秋风日凉,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楚青突然觉得内心有些凄然。报社门口马路并不宽敞,从她身后传来一阵马车的铃铛声,楚青下意识站在路边停下,想等马车过去了再走,马车的铃铛声越来越近,速度也很快,楚青正要回头,突然有人在身后拉了她一把,马车正好从她身边经过,应该是帮人搬家的马车,车厢上家具堆得很高,因为速度太快,一个柜子倒了下来,正好砸在楚青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个柜子非常厚重,直接压进了泥土里。 车夫连忙停了车,下来连声道歉。 楚青回过神来,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回头一看,看到拉他的那个男人,身材瘦高,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她忍不住叫道:“李主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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