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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编造的高新技术企业

作者:ty_德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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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小说人物、故事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切勿将某海滨城市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及有关人物带入并对号入座






    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这就是关于暴风雨的一切。
    村上春树






    傍晚六点。渤海市政府后面隔了两条街的明礼茶室。

    站在二楼单间窗边纱帘后，市科技局副局长于明亮看着车流逐渐慢下来，向前蠕动着，红色尾灯在昏暗的傍晚里面排成串，格外醒目。

    不远处，市政府大楼各个办公室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有的过一会儿就会熄灭，有的可能要坚持到深夜。

    发过了班车，刚才还热闹拥挤的东广场空空如也，不时有小车疾驰而过，在门口稍稍一顿，就汇入门外的车流之中不见踪影。

    看到这一幕，于明亮总能回想起自己刚来渤海市政府报到的那个夏天。夕阳西下，作为新人，一整天都在茫然、兴奋、憧憬中渡过。总想把未来的自己，放在一个个当天看见位置上对应一下，设想以后自己究竟变成什么样子？是像那个分管自己处室的副局长、那个枯瘦的处长、还是机关党委里面吐茶叶梗的老头？

    从小在三线城市生活、求学的他，第一次进到大机关里面,看见大院里面这么多小车。下班时候班车、小车有秩序的鱼贯而出，好像是大城市、大机关里面特有的归属感。

    跟着最后离开办公室的大姐下班，走在还没有封起围栏、草木茂盛的市政府大院，抬头仰望花园里周总理的半身雕塑。于明亮的心里，也曾经涌动过要为这座城市、要为自己做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到今天，那份温暖的激动，仿佛还在昨天。

    但是，于明亮已经很久不对当年那个自己微笑了，不知道是羞愧，还是看尽繁华之后的心无波澜。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还会对那个踌躇满志的青年报以微笑的鼓励吧。

    下午，于明亮在海风集团参加推进项目落地现场协调会，科技局分到的任务很简单，帮助企业的新项目跑跑省里（哦不，新来的市委书记不让说省里了，要说“省上”）省上的重大攻关项目，争取资金支持。

    开完会，于明亮给新任局长鲁清泉发微信汇报会议情况，并说自己下午就立即着手安排，准备对接省厅。

    办完这些事情，还不到四点。于明亮不想回办公室了，给诺德达咨询公司的李总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安排在明礼茶室隔壁的雅梦会馆安排一个90分钟精油SPA，放松一下。

    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个地方既没有市政府前后街上那么扎眼，万一碰到单位真有急事，自己又可以在五分钟之内赶回办公室。李总预约好于明亮的“御用”技师，于明亮也已经打车到了会馆门口。

    现在，跟渤海市著名女企业家舒亚男一起去参加下一场饭局之前，他要在茶室里见盛香一面。

    “于局长，向您汇报一下今天下午我们处里研究的结果”。边走进来边说话的人，是渤海市科技局高新处新任处长——盛香，于明亮做处长的时候带出来的亲兵——市科技局的老领导，都愿意这么叫自己从一毕业就带的徒弟。于明亮接任副局长之后，极力推荐盛香接任，事情办的顺理成章。

    “坐下说”，边说，于明亮边给盛香倒茶，一边爱惜的看着盛香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盛香连忙用手扶住茶杯，舒亚男连抽了三张纸巾摞在一起递给盛香。

    盛香边接过来边点头致谢，舒亚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盛香脖子上戴着的宝格丽项链，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局长，处理这次投诉的大方向，我建议应该往破坏营商环境上引导。海博通这家企业的高新技术企业证书，是咱们市级四个认定部门联合发的，奖励资金是咱们跟财政联合下文的。有关档案我也研究了，市级的审批程序全都完备，没有任何问题。”一边擦汗，盛香一边爆豆子一样的说着话。

    “作出不拨款决定的是高新区科技局，而且是在市级款项履行完毕审批程序并且下达资金计划之后，他们擅自决定延缓拨付，这是处理这次投诉的关键。

    我认为，接下来的工作，一是要从高新区提交的材料里面找好漏洞，二是要把咱们自己的材料坐实。争取在报给市纪委的材料里面，一次性把责任都推到高新区身上。”

    于明亮点了点头，“嗯，很好。关键的问题，首先是咱们自己的证明材料，包括下发的通知、企业申报材料、专家评审意见、局内上会汇报、局长办公会纪要、跟财政局的会签单等等，尽快安排人今晚就复印出来，多印几套。要想把高新区坐实，咱们自己手里的证据，就必须首先确保万无一失。

    你今晚的任务，是把给市纪委的汇报材料写好，明天一早我给鲁局长看。要让纪委相信咱们，就必须得有一把手的强力支持。由鲁局长去市纪委找分管常委汇报一次，争取支持，比咱们这里把材料写的天花乱坠要管用的多，明白吗？你去吧”。

    “明白”，盛香点头道。

    “早就应该收拾这个郑毅然了。”起身送走盛香，舒亚男转头咬牙切齿的说。

    于明亮作为市级主管部门的领导，见惯了下级部门唯命是从，对于上级打过招呼或者是明知有背景的项目，区县一般都是一路绿灯。郑毅然一个区区的区级科技局里面的小小科长，竟然敢屡次三番阻挠舒亚男项目的申报。于明亮暗下决心，对这种人，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一个教训。

    “渤海高新区科技局，是得好换换人了”，于明亮放下茶杯，站起身跟舒亚男下楼坐车去了。

    渤海高新区管委办公大楼是独栋井字形结构，东西南北四面的办公室环绕着从一层贯通至顶层的巨大中厅，一部观光电梯架设在中厅东侧。郑毅然最喜欢选择这部电梯下班，可以由高到低的把整栋大楼人来人往的各个楼层俯瞰一遍，颇有检阅的意思。

    只是此刻，他心情稍有些复杂，无心像以前那样看看某层的某部门是不是还开着门，谁还没有下班。

    海博通投诉的事情，他已听到传闻。

    按照常理，上级部门收到这样的投诉，都会跟下级对口部门一起商议、应对，争取一起把问题平稳的处理掉，让大家都能过得了关，竭力避免相互甩锅，两败俱伤的情况出现。像市里的发改、经信部门，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都是上下级一起联动处理，从不单方面“甩锅”。

    市科技局这么样藏着掖着自己偷着办理，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一章 新人和投诉短信同时到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在微小的细节里面


    2013年，渤海高新区科技局科技科。

    上午十点刚过，科长郑毅然埋头正在准备上级着急要的一篇材料。朱敏局长推门进来，身后带进来一个个子不高，梳着短发，戴着一副大金丝框眼镜的小姑娘。

    “毅然，这是渤海大学新毕业的硕士小张，张诤。放到你们科室，你可得好好带带人家啊”。

    转头又对新人介绍道：“小张，这是我们科技科科长，郑毅然。科技科是我们局最核心的科室，几乎所有科技工作的业务都在郑科长这里了，跟着郑科长好好学吧，尽快上手。毅然，我先走了，一会你带小张去各个科室认认门”。

    “谢谢朱局长，欢迎欢迎”。说着跟张诤握了手，毅然心想，局长还真说话算数，总算答应给我这里添个人手了，不过，怎么又是个女孩子啊……心里虽然嘀咕着，还是热情的把人迎了进来。

    送走局长，回身把小张领到提前数周就收拾好的座位面前。

    “早就盼着你来啦，办公用品叫咱们科室的周素素带你去办公室领。哦，她去检查项目了，下午回来再介绍你认识。办公电脑要走采购程序，估计得几个周，你暂时用着咱们科里公用的笔记本电脑。收拾一下桌子吧，一会我给你介绍一下工作”。我把手头这个急件处理完就找你。

    写文章的要诀，首先在于占有资料。占有资料，既是指形式上要把相关已经被确认过的数据、提法、叙述直成稿的文件拿到手，便于直接使用；更重要的作用，是文章的作者要通过对材料的收集，将所要描述的内容充分掌握，避免言之无物。
    上级调度的这篇材料，看似着急，但就内容来说，并没有脱离渤海高新区的工作实际。通知要求重点反映双创工作的做法和实效，那么就按照要求，在手头现有材料的基础上，重新组合，突出上级要调度内容。具体来说，一是把孵化器建设、创业训练营、创业项目路演、创业大赛等相关的事情重点描述，用对仗工整的题目对每部分的内容详细说明做法和效果；二是再把产业组织、招商引资、园区建设等方面的工作篇幅缩小一些，统一用一个打造软环境、提升产业承载力的题目框在一页纸的篇幅内。对郑毅然这种机关老人来说，这种材料小菜一碟。

    一边改着材料，郑毅然一边琢磨着新来的小姑娘，以及一会儿跟她谈点什么。看得出来，今天为了报到，小张特意穿了一件干净整齐的女式衬衣，虽然有点拘谨，但是一眼看上去，小姑娘眼睛倒是忽闪忽闪的很有灵气，刚才的见面比较大方得体，大眼这么一看，就是个能在机关里面干得住的人。不像素素，整天咋咋呼呼的，干事情老是叫人不放心。

    约摸半小时，毅然写好材料，送到局长屋里，朱局长扫了一眼就通过了。然后跟毅然解释了一下：“这批新来的硕士，好不容易才从组织部抢到了一个。知道你想要男的，可是组织部自己部门、接待办、还有几个招商部早就嗷嗷的抢在咱们前面了，我找部长也没用，你这边有总比没有强，好好带吧，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调个男的。”

    说完，局长接着说：“毅然你坐”。顺手把一条短信转发给了郑毅然。

    毅然一看，明显是管委一把手商主任收到后，转发给局长的：
    尊敬的商主任，我是言必果机器人公司的舒亚男。实在没有办法，我们被逼的走投无路，才给您发这条短信。咱们区科技局科技科的郑毅然，对我们的工作横加设置障碍，对于我们经过上级科技部门认可的项目，非要说不符合条件，不准我们通过区里的审核，导致眼看就到截止日期了，没法报到市里。可是，市局同意我们报啊。主任，您快帮帮我们吧,我们在国外设立这个机构，也是为我们渤海高新区增光添彩啊，我们在咱们渤海高新区发展将近五年了，是你们的明星企业，为你们税收作出了巨大贡献，省市到咱们这里参观机器人龙头企业都到我们家。如果这次申报不给我们申报，我们将考虑搬离高新区。请您给我们做主！

    郑毅然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呐……，怎么上边有点什么钱，她都觉得应该的、也必须的吃一口，吃不上就是我们不好？”

    朱敏撇了撇嘴,“自带主角光环呗！”

    郑毅然略有所思说道，“我看啊，于明亮这个伙计玩的有点过了，早晚被这个女人给砸进去。我听说，海博通的投诉，市科技局正在忙活，但是一点也不找我们要材料和商量，不像有好事的样子。”

    朱敏叹了口气，“我也听说了，举报信的内容也不让我们知道，放在市局高新处那里主办。一个海博通不够忙活的，又加上一个舒亚男。以前总以为海博通这么假的企业搞不起什么风浪，现在看，还真小瞧他了。先把舒亚男的问题解决了吧，一个一个来。”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毅然回到了办公室编了条信息，把舒亚男投诉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具体哪里不符合申报规定的说明，发给了朱局长，由她转给管委领导。

    回到屋里，小张那边早就掏出自带的抹布，把新座位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干净净，用自带的水杯盛了烧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顺手又重新烧了一壶水凉上了。

    郑毅然心里默默的点了下头。

    “小张，你搬把椅子过来，我跟你介绍一下情况吧。”

    “好的，郑科长”

    “欢迎来咱们高新区工作。所有的高新区，上级归口管理部门都是科技部门，科技部门是所有高新区的娘家，咱部门，是跟国家科技部、省科技厅、市科技局直接打交道的部门，科技局也是咱高新区的核心工作部门。我把高新区的简单情况跟你介绍一下。

    高新区，它的全称是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高新区一般都不是一个行政区划的概念，现在很多城市都用高新区作为一个新区，承担起一座城市开疆拓土、建设一个产业新城区的作用。比如咱们，就是在人家东山区的边上划了人家60平方公里，建的这么个新区。行政区划，咱们还在人家东山区里，有些民政、教育、海洋渔业、物价等的事务还没有完全的梳理清楚，还得是依靠人家东山区开展。未来的方向，肯定是希望能够新批一个区的行政区域给咱们，名正言顺的开展一级政府的工作。咱们这个管委，高挂副市级，书记呢就是副厅级，主任和副主任都是正处级。

    我从5年前准备要往这调的时候，就说要开展体制机制改革，实行绩效工资，估计能拿到市直机关对应同等级别工资的双倍。结果呢，一直说要封档案，不进新人了，到现在也还是在进新人，改革还在文件初稿里面呢。

    以前东山区科技局的老同事，见面还笑话我跳错了地方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说不定你来了，就把好运带来，马上封档案了呢。”

    毅然说到这，略微停顿了一下。小张很好的get到了这个应该会心微笑的点，配合着郑毅然捂嘴笑了一下。

    “咱们是在人家行政区里划了一块地方搞建设。但是有些城市，比如北京、天津，就不存在高新区跟行政区划对应的问题。一个城市有一个市级的机构，串联起分散在城市各个地方的科技园区，对外统一宣传，统一打知名度，但是具体的招商、社会事务等的管理，这些城市的高新区管委会就不负责了，只留下一些统一调度数据、向上汇报等的职能。

    随着国家越来越重视创新，每个城市都希望能有一个产业繁荣、高大上企业聚集的高新区，要是这个高新区再是个国家级的，对像咱们这样的二三线城市的市长书记来说，那可是增光添彩的事情。

    所以国家级高新区的领导往往都是比较重要的位置，一把手进步的也比较快。为了协调在所在城市的有关问题，国家级高新区的一把手一般都是所在城市的副市级领导。比如咱们区原来那个女书记，当时就是副厅级，高于其它区的区委书记，她呢，现在提了一格，现在就在旁边城市当市长呢。

    高新区，特别是对于咱们这样一个新区，核心工作就是招商。瞄准高科技产业，在大的产业化项目、高校科研院所等方面，要有在全省全国立得住叫得响的项目。咱们这个区重点发展的是高端装备、软件、生物医药这三大产业。当然了，这三大产业，在全国所有的国家级高新区里面都是发展的重点，可以说，目前高新区产业的选择同质化还是比较严重的。

    具体到科技工作呢，咱们的工作，主要有两大部分：第一大部分，是咱们科技工作的老本行，也就是跟申请资金相关的。在社会上，常常说，到科技部门去申请资金，说科技部门有钱，来源就是于此。具体来讲，咱们区本级就有科技资金，还可以协助企业申请上级的科技资金，都需要我们审核，有的时候还需要帮着企业一块跑上级主管部门。第二大部分工作，就是协助企业申报各类的上级科技认证和认定。比如企业最关心的高新技术企业认定，还有什么工程技术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国际科技合作基地等等的认定，这类的认定基本上又有名又有实，所以企业也愿意申请。哦，所谓的实啊，就是给资金支持。”

    谈了不少东西，张诤不停的记，时不时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新人眼里闪动的火花，毅然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行吧，今天先跟你稍微介绍一下大体的情况。咱们从一件一件的具体工作开始，慢慢的熟悉，经过一年的时间，把科技口所有的申请、认定、总结都走一遍，你就对科技工作基本掌握了。别怕事情多，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近这段时间，我建议你重点看一下科技部、省科技厅、市科技局的网站，特别是从最新的通知开始了解一下近期的工作，不懂就问我或者素素。你看我的浏览器，这三个网站、加上咱们高新区管委的网站，我是收藏在前四个的，随时要看。”

    张诤用力的点了点头。

    下午，素素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毅然清楚，上午的评审很轻松，早早弄完了以后，素素肯定回娘家吃饭去了。睡完午觉，两点才轻轻松松、晃晃悠悠来到办公室。

    介绍了新人，毅然叫素素和小张一起坐到办公室前面的接待沙发上。讲了近期的工作安排和下一步分工，最后，郑毅然说道：    

    “我再对咱们的业务工作提几个要求，科技科是科技局乃至高新区的主力业务科室，大家一定要强化业务能力。一是注意学习业务知识。全科同事每个人每周要至少两次，要登录国家科技部、省科技厅、市科技局等上级主管部门网站，对近期发布的所有通知和出台的政策，都要全面浏览。对于涉及到科技创新基地、孵化器、创新型产业集群、高新技术产业化基地等的最新政策，要做到心中有数；对于涉及到上级科技部门开展的要求高新区科技局组织申报的各类事项，要做到对政策完全了解，能够立即开展工作并正确有效的指导申报单位完成申报。

    二是注意结合日常工作全面提升办事能力。对于涉及对外交往、办事、办文、办会等工作事项，结合工作推进，在实际工作开展过程中，边干边总结经验边提高。全体科室成员对于干过的工作要形成工作范本和工作模式，及时总结和保存工作经验和工作范例，同类工作允许犯错误两次，第三次办理同类工作时，要求达到无差错独立完成的标准。”

    在以后的工作里，能把三个网站都收藏，每周都打开看的，也只有张诤……

    素素这边，也在认真的做着笔记，但是可以预料，这一页笔记，她今后是不会再翻开的。
    第二章 五年前的饭局

    坏人，同一切有毒的动植物一样，是并不知道自己是坏人的，是毒物的


    渤海高新区的微信公众号，定期推送园区企业家在各类媒体上的专访，今天推送的题目是：

    渤海言毕果机器人有限公司董事长舒亚男:“女掌舵”披荆斩棘，做国产龙头码垛机器人

    提到女性创业者，很多人脑海里浮现的是“女强人”“女汉子”的形象……舒亚男撕掉了这些充满刻板印象的标签，将感性和理性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融于一体，向我们展现了另一种无关性别的人格魅力。一路奋斗至今。“我就是我们团队的粘合剂。”舒亚男被东海省省委组织部任命为东海产业领军人才，但她并不是孤军奋战，而是紧紧联结着她的团队，风雨同舟十二载，一路走到了今天。本期，让我们跟随舒亚男，一同走进渤海言毕果机器人有限公司。
    ……

    扫了一眼开头，郑毅然不再向下滑动屏幕，心里冷笑一声：这种花钱的软文，也真好意思。

    舒亚男这个女人，按照一般眼光来说，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身材170以上、瓜子脸、皮肤白皙。跟男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温柔和依赖。在她刚刚落户到高新区、眼神闪动着期盼，向郑毅然请教高新技术企业怎么认定的时候，真是让一个男人生出对她保护、想要显示自己才智的欲望。可惜，这个女人的欲望又是那么强烈，郑毅然这种角色，做垫脚石可以，拦路，绝对不行……

    前几天的投诉短信，好在是商主任知道言必果是个什么德行的企业，解释清楚，也就过去了。但是，于明亮紧接着又给管委分管领导来电话，要求高新区科技局必须把言必果的申报材料报上去，还说这是市里领导的要求。分管领导邵主任觉得，高新区在科技工作方面，事事处处都要请这个分管高新处的于副局长帮助，犯不着得罪，只能让科技局抬抬手，照办了。

    时间退回到五年前。
    名义上，于明亮是个处长，但是在这座正厅级城市的市直机关里面的处室，确切的说，应该是科室。那么于明亮，也就是个正科级，为了能跨过正科到副处的门槛，局长的工作几年前早就做通了，把他安排在高新处这个显眼的处室，用意也在于让他尽快晋升。现在就缺组织部那边，有个强力的推手了。

    那时，言毕果机器人有限公司还没成立，舒亚男跟老公一起靠着代理日本码垛机械臂，挣下了上千万的资产。通过做售后服务，积累了几个能换换零部件的所谓技术人员。

    谁也不知道，渤海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南平，怎么突然成了舒亚男的舅舅。张部长是组织部的老人了，市里一大半局长副局长、区里的区长副区长都是张部长当年当处长、副部长、常务副部长的时候考察提拔起来的。

    一夜之间，发改、经信、科技这几个实权部门的实权处室，舒亚男立刻就成了座上客，副主任、副局长们的屋里也经常能看到她。此时，还是渤海市科技局高新处处长的于明亮，就是通过经信局的吴崇信副局长踏入了张南平副部长组织的饭局。

    这天，按照吴局长转发的信息，于明亮提前半小时来到这处海边别墅小区。订餐信息上说的11号别墅，在一条林荫路的尽头，除了面朝大海的位置天高海阔，小楼的其余方向都被浓荫遮蔽着，真是绝佳的会所选址。

    八项规定之后，渤海市跟全国一样，高级饭店跟酒楼立刻萧条了。特别是以前车水马龙的海鲜巨无霸酒楼，在贴出布告：“内部装修，敬请期待重新开业”之后，就再没开过业。

    不过，企业老板们借助海边别墅和高档小区的公寓楼，高薪聘请高级酒楼大厨，红红火火的办起了各式私家会所，有的还捎带着红酒、海参、奇石、和田玉等高档商品展览销售一体化经营，沿海一线那些户型不好老旧别墅竟然抢手起来。

    今天，这家主打淮扬菜的会所只开了二楼带露台大房间用作招待。尽管以前从这个小区外无数次路过，但是登上半山腰的别墅，真正站在露台上，看向洒满落日余晖的海面，于明亮还是被震撼了。
    于明亮暗自对自己说到：同样的景色，你身处不同的位置，用不同的眼界去体会，看到的东西完全不同。

    以前，带着夫人和孩子，走在海边的步行栈道，看见的是沙石、海浪，跟着人群一起嬉闹，这是市井之乐；登高之后，整片海域呈现在面前，行人玩耍的栈道和沙滩被小区围墙上的绿植精巧的遮挡开来，露台上的人看得见大海、夕阳，听得到远处传来依稀海浪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欢笑，却不会被外人看到，仿佛置身世外。

    由此，于明亮想到：不知道当了副局长、局长以后，是不是比处长更能享受到权力带来的乐趣，肯定会有更多不知道的风景吧。但是，综合分析，于明亮一点也不希望做到局长这个显眼又担责的位置，副局长刚刚好。

    “先生，给您泡了绿茶，您请进来坐吧。”把思绪从大海上拉回来、说着吴侬软语的领班，招呼于明亮进了屋。

    其实刚才进屋的时候，于明亮就扫了一眼餐桌，今天宽大的圆桌摆了六人的位置。吴局长早就说了，今天的饭局是组织部张南平常务副部长组织的，来的又是各个局的副主任、副局长。自己今天估计只能坐在三宾、四宾的位置了。

    作为儒家文化发源地，东海省的酒桌文化全国闻名，新人稍不留意，在东海的酒桌上就可能会出岔子。

    首先说这安排座次，就够让外地人脑袋大一圈的。以今天的六人圆桌为例，正对房间门的位置是主陪，也就是今天饭局的主人；帮着主陪招呼客人的是副陪，坐在主陪的正对面，也就是背对门口的地方。主副陪二人是是本场聚会的组织者，主陪负责整场调度，确定喝什么酒、怎么喝、各种类型酒的比例，开头先领三杯酒，大家一齐喝完是基本程序；副陪具体负责招待工作，主陪之后再领三杯，负责在主陪敬酒的三个主题之外，再引出三个诸如珍惜缘分、感谢支持、今后就是一家人等复线主题。主副陪领的六杯酒，大家都喝完，如果今天没有三陪四陪（在主副陪之间对坐，四人呈十字交叉状将圆桌完美的分割成4个90度扇面，确保桌上的客人都能被旁边的陪同人员照顾到），才可以进行自由发挥和个别敬酒环节。

    主陪的右手位置是主宾、左手是二宾；副陪的右手是三宾、左手是四宾。看今天的样子，自己坐在一、二宾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于明亮今天应该坐在副陪的身边，估计副陪是今天请客的企业家。

    这么安排，也正是让今天做东请客的企业，跟今天第一次参加饭局的于明亮能够靠近深入交流。边看着今天的饭桌，于明亮边在进门处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服务员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过了一会儿，渤海市发改委副主任江涛和吴崇信副局长说笑着进来了，大家都坐在沙发上等张部长。

    大约六点半，张部长在舒亚男和言必果公司办公室主任李学海以及会所经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介绍之后，按座次落座。张部长坐在主陪的位置上，舒亚男坐副陪，江涛、吴崇信、于明亮分列第一、二、三席客位，今天人少，李学海坐在江涛和舒亚男之间，主要服务张部长和江涛。

    于明亮他们几个人等张部长的时候，凉菜已经先上桌了。这家会所的菜品，结合了淮扬菜跟鲁菜的特色，既有本地风味还有江浙的惊艳。四个凉菜分别是水晶肴肉、盐水鸭、糯米藕、海螺肉拌黄瓜。

    人一到齐，热菜立即上桌。每人依次上了三份各吃：狮子头一盅、阳澄湖大闸蟹一只、河豚一条。单说这狮子头，汤色清澈，味道鲜美却不浓艳，足见厨师功力。

    主菜是鲜芦蒿水晶河虾仁、蟹粉大煮干丝、海鲜大桂鱼、水咸菜豆米鱼泡、香煎雪花牛仔骨、西芹百合腰果、香菇扒菜心。于明亮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了，盘子转了一圈、各个菜都品尝了一下之后，心中不由得连连惊叹会所水平之高，绝不亚于当年一家企业陪于明亮全家去扬州旅游时吃过的扬州当地会所菜。

    单独敬酒环节，于明亮在挨个敬了张部长、江主任、吴局长等人后，瞅准时机，等张部长这里没人敬酒、张部长又没有在夹菜的时候，再次快步走到张部长身边，俯下身子说道：“部长，我再单独表达一下，敬您一杯。您随意”。

    张部长转头看了于明亮一眼，微笑着站起来，于明亮立刻扶住椅背帮张部长把椅子拉出合适的距离。张部长端起酒杯，看着于明亮说道：“小于，很好。你们那个老葛，马上到点了。下一步，你很有希望，好好干！”

    一杯茅台，于明亮一饮而尽，心中觉得格外透亮。

    酒桌上，舒亚男跟江涛正在窃窃私语，李学海一看就跟吴局是老相识了，两人一人一根烟，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话。张部长示意于明亮到露台，微凉的晚风让人神经放松。于明亮知道，今天的主题到了。

    “明亮啊，听说你们科技口有很多针对企业的政策资金。我这个外甥女，以前就知道搞贸易，只会做代理，自己搞研发呢，就差一点。

    我觉得这样不行呐，现在我们的国家战略就是创新驱动，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科技创新在企业发展中的作用，而且提出，要培育我们自己本土的科技企业，一个企业没有自己的技术是不行啊。”

    于明亮认真的点头。

    “今天通过经信局的吴局约你一起，就是想让我这个外甥女跟你们经信、科技这些部门多交流交流，让她发展的思路活跃活跃。下一步，你的担子可能更重，能做得事情可能更多，那你就得多帮帮这些科技企业啊。”

    于明亮诚惶诚恐，连连点头，“部长，您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舒总公司发展，把舒总的事情当成渤海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最重要的事情支持。

    我借这个机会向您汇报一下。目前，智能制造是咱们市确定的五大支柱产业之一，我们科技局今年的重大专项预留了2000万资金，专门扶持智能制造领域的领军企业，预计下半年市政府常务会议确定了具体方向的支持方案后，就启动申报工作。我看舒总的企业就完全可以作为引进消化吸收国外先进技术的典型，加以扶持。”

    “哦？是嘛，好啊。你看，我这个外行就不懂你们的具体工作，更不知道怎么着手，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呐。下半年，嗯，下半年就更好了，啊。”说完，张部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于明亮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又说道：“严格按照程序和标准来，不能因为是我介绍的，就降低标准。重大专项嘛，肯定是给重大的项目，要是小舒这里不够条件，你们决不许乱支持！”

    “那是，那是”，明亮处长态度坚决，立即回身到屋里，让服务员把部长跟自己的杯子斟满酒，亲自端了出来，“部长，我再敬您一杯，您随意”。

    “我今晚不能随意啊，哈哈哈”

    于明亮毕恭毕敬的接过部长的空杯，舌尖上，年份茅台特有的回甘涌了上来。都说好酒不醉人，看来真是这样的。

    酒席尽兴而散，舒亚男单独开着自己新款的紫色卡宴送张部长，江涛、吴崇信、于明亮一行三人，跟着李学海的奔驰商务车回家。下车的时候，李学海分别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布袋子给每个人。

    大家都很识趣，晚下车的人，在这时候都不会下车去跟早下车人的道别，让人家手里拿着东西显得尴尬。坐在车上的，降下车窗，跟手提布袋的人挥手告别了事。

    处长，肯定是排在副主任、副局长之后送了，最后一个下车的于明亮回到家打开布袋一看，两盒半斤装的海参，看品相得每斤六千以上，一个不知道牌子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项链。

    于明亮没让老婆看见项链，偷偷放在自己公文包里了。

    没两个月，科技局把持高新技术产业工作十年的葛副局长解决正局级待遇之后，光荣退休。按照约定，去一家市科技局长期支持的大企业做顾问，配上专车和加油卡，领年薪了。

    于明亮顺利接棒，这也是惯例，作为市科技局第一权势业务大处，高新处的处长历来是副局长顺位人选之一。

    渤海市科技局新上任、又分管高新处的副局长——于明亮亲自安排的事情，海康软件公司董事长钟华不敢怠慢。立刻安排手下专门负责项目申报的项目部部长周海亲自操刀，为言必果公司申报市科技局重大专项撰写申报材料。

    对接了一次，周海头就大了,他发现，这个言必果就是个机器人机械手代理公司，舒亚男带的那个所谓技术人员，除了会调试产品故障，对产品对技术什么也说不上来。科研人员没有技术，企业没有专利，项目没有研究内容、没有技术路线、没有考核指标，这个小伙子估计是个三四流学校毕业的学生，从没有跟导师做过课题，也没写过任何有关课题方面的报告，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这他妹的哪能报重大专项，纯粹三无产品啊，一般的小项目都不可能上呐，老大。”周海进了钟华办公室就开始抱怨。

    “别着急，老周。要是企业自己够条件，还用得着于局长亲自安排吗？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吗？你说是吧。这可不是一般的不着调的项目，必须办好。这次就算是不收这个女人的钱，咱们倒贴钱，也要把事情办好。”

    钟华是老手了，这事既不能得罪于局长，得出力，但是又要让于局长知道，为这个事情，老钟他跑前跑后费了很多心，以后有项目就肯定会继续关照海康软件。

    下一步，海康还想借助渤海市大幅度提高高新技术企业认定奖励的契机，新设立一个部门或者成立一个咨询公司，专门做高新技术企业认定代理，把企业认定高新技术企业的工作揽过来，收取中介服务费，通过疏通市科技局的关系是保证通过率的重中之重。从这两方面考虑，于明亮安排的事情，就是公司天大的事情，必须无条件搞好，决不能搞砸。

    钟华跟周海商议，觉得还是要换个方式。立刻动用自己公司的关系，联系了一位自动化领域的院士，把院士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直接写到项目里面，合作方顺势又加上院士所在的国内顶尖研究所。这样一来，关键技术、研发团队、产学研合作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评审的事情自有于明亮亲自盯着，重大专项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

    茶室里，于明亮听完钟华的汇报，不高兴了。

    “老钟啊，你脑子是不是不清楚。你找这么个院士进来，院士要分几成经费？一共就2000万两个项目，舒总这里才1000万，这些院士我还不知道吗？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不得要走500万？胡闹！这个项目是领导亲自安排的，叫你这么一弄，怎么收场？”

    钟华本来想表个功，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尴尬的走了。

    舒亚男笑着说：“于局长别生气，院士合作的内容咱留下，在这里给他建个院士工作站不正好吗？给他几个钱，以后他到渤海市旅游住宿的钱我都包了。但是重大专项的分成比例，我可是不会跟他谈的。”

    最近这段时间，李学海把市里各个部门支持企业的政策汇编翻烂了，哪个地方能争取点资金，摸的门儿清。所以，舒亚男这个外行说要弄个院士专家工作站，于明亮一点也不意外。

    于明亮盘算着，这些大专家一般都是在大的项目里面分成，院士工作站市里才给100万，能满足人家院士的要求吗？

    唉，管他呢，市场化合作嘛，新市委书记不是说了，要用市场思维嘛，现在去考虑那么多也没有有用，先用院士合作的名义把重大项目拿下了再说吧。我现在也犯不着为了这个事情去得罪这个女人。
    ?
    第三章 海博通的高企申报材料出炉了

    他们有最光鲜亮丽的外表、端庄正义的面容，坐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以最体恤和最具平衡力的关怀，维系着自己的利益


    组织部的人才周活动启动了，渤海市最有名的海景大酒店作为主会场，省委组织部部长、市委书记、市长书悉数到场助阵。

    各方海外院士、中科院院士、工程院院士、千人计划专家等专家上百人云集，为东海省、渤海市发展献言献计，新闻报道里面，多少多少个专家项目纷至沓来，落户渤海，未来又将引领某某产业实现跨越发展……

    言必果公司跟高速机动研究所的欧阳院士在集中签约仪式上参加了签约。会后，舒亚男还接受了省、市电视台采访，一时风光无两。

    当天晚上的答谢宴上，欧阳院士跟张部长坐在主桌上，谈笑风生，于明亮隔了几桌，跟市人社局一位副局长陪着几个教授。酒至半酣，主桌上作陪的舒亚男站起来敬酒，慷慨激昂的表示，要在欧阳院士的指导和支持下，全力在渤海市委组织部、渤海市科技局、渤海高新区的帮助和带领下，打造中国江北地区机器人领域的领军企业。

    “请领导和专家们放心，看我们的行动！”。说完，舒亚男把一满杯红酒一饮而尽，大家一番叫好。

    晚宴结束，送走张部长，舒亚男热情的挽着欧阳院士的胳膊上电梯回房。院士秘书远远的跟到距离套房还有十米的距离，眼看着院士没有什么事情找自己了，知趣的退了下去，回房歇着了。

    海康软件公司新成立的海帮咨询公司，专门负责科技咨询、技术成果交易、技术开发等业务，董事长钟华委派项目申报老手周海兼任总经理。

    “老周啊，你是公司元老。目前，借助公司跟科技、经信、发改这些部门上上下下积攒的人脉，科技咨询服务业务已经是海康一个重要的业务分支了，董事会决定成立专门新公司做好这件事情。

    给新公司定下的目标是，三年之内依靠协助企业申报项目、争取各类资质等中介服务实现自负盈亏；中期，在服务小企业的时候，同时培育和发现好项目，采取孵化培育的方式，绑定一部分企业发展；长期，咱们都要退休，靠做这些好企业的股东，咱哥们都歇歇，躺着赚钱得了。”

    海博设计公司曾经给海康软件做过办公场所装修和展厅设计，公司总经理姜炳发跟周海熟悉。听说周海当了新公司的老总，特意过来祝贺，顺便讨要上次参加展会展板设计加工的五万块尾款。

    周海一直烦姜炳发一脸横肉扎个小辫、斤斤计较的样子，一万也不想给他。就逗他说：“老姜，你不认定个高新技术企业试试？我这新公司，现在主要就做帮人认定的业务。我跟你说，认定了高新技术企业，渤海市奖励30万、渤海高新区也奖励30万，现在一批企业准备往高新区迁工商注册地，挣这60万呢。我们给你操作，别人家申报材料、专项审计报告全包的费用一般都是10万，咱们的关系，算你五万，尾款你也不用要了，咱们两清，你看怎么样。”

    姜炳发混迹这么多年了，明知道周海对别人绝不会收10万这么高的价格，但是看到自己有能净赚55万的机会，也不去计较这些。立刻对周海说：“老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这个事情怎么弄，你大体跟我说说我再定啊。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啊。”

    周海顿了顿，说道：“高新技术企业，我大体跟你说说。要求是必须同时满足下面这么几个条件：

    1.注册成立一年以上，这个你没问题，但是你要改个名字，不能叫原来的设计公司了，我看你设计效果图的时候，能用到专业软件，你就叫个……海博通数字科技公司吧。最近我包装的这几个企业都带通字，我也给你们排个辈分，第一批我做的企业都是通字辈；

    2.有知识产权，你现在肯定是没有，没关系，软件著作权是最好弄的一类知识产权，我们马上给你申请，两个月以内就可以拿到；

    3.主要产品（服务）的技术属于国家规定的范围，这个好说，你有了软件著作权，我们给你造材料；

    4.企业科技人员占企业当年职工总数的比例不低于10%，你有本科以上的人吧？（姜炳发点了点头），这也好办，你一共不到十个人，有一个就够了；

    5.对你这样的小企业，近三年的研究开发费用总额占同期销售收入总额的比例不能低于5%，这就要体现出我们的专业性了，我给你找专业的会计师事务帮你造一套帐出来，然后出个漂亮的审计报告；

    6.近一年高新技术产品（服务）收入占企业同期总收入的比例不低于60%，这个，我们给你造；

    7.企业创新能力评价应达到相应要求，这个就复杂了，分成四大管理制度，我给你全套的造；

    8.企业申请认定前一年内未发生重大安全、重大质量事故或严重环境违法行为，这个无所谓了。

    怎么样？专业吧？”

    姜炳发崇拜的望着周海说：“哥，这么复杂啊。不过，你别老是造、造的，好像我们什么都不行似的。我是要在你的妙手之下，焕发新生。”

    “哈哈哈。一张证书，60万呐。”

    “我以后就跟你搞高科技啦。”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送走姜炳发，周海赶紧安排下面的小伙子：“我给你拉了一个活，找那个勇通公司的材料照着做，练手吧”。

    四年以后
    郑毅然彻夜未眠，在灯光如雪的办公室里，他愤怒又无奈的在键盘上敲击着文字：

    1.在我局工作人员现场核查海博通公司发现其2014年1-7月无职员与企业依法订立和履行劳动合同，并书面向市科技局提交“初审意见表”明确列明、标示的情况下，专家依然以海博通公司填报的8人为依据填写专家意见表、并以此为依据确定其高企资格。专家对于海博通公司职工人数的确认存在重大问题。

    海博通公司盖章填报的2014年职工人数为8人，经高新区科技局2018年通过社保系统查询，发现该公司2014年1-8月缴纳社保人数仅为1人，企业人数存在造假问题。需要说明的问题有两点：一是该人数造假问题与企业研发人员比例问题不挂钩，即便按照市科技局说法1人也可认定高新技术企业，那企业必须填报1人而不是8人。二是人数如核减，必须通过公司原始账簿核减有关人员费用在研发费用中的归集，势必对企业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比例产生影响，必须通过查询公司原始账簿加以详细甄别。

    2.市科技局提供的海博通公司“高新技术企业认定专家综合评价表”中，“研发项目经费核定总额”“近三年销售收入总和核定额”“近一年总收入核定额”等等所有此数字以下的专家填写内容，均不是海博通公司数据，

    3.海帮会计师事务所在企业高新技术产品（服务）收入核算中存在重大问题。根据申报材料中提供的两份合同，“人力资源咨询服务合同”纯粹是简单的人事服务合同，根本不是应用高新技术获得收入的产品或服务，且与企业提供的7份软件著作权没有任何联系；“产品设计委托合同书”所列明的整机机械图纸、图纸目录、外购清单，与海博通公司7份软件著作权没有任何联系。根据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管理办法规定“本办法所称的高新技术企业是指：在《国家重点支持的高新技术领域》（见附件）内，持续进行研究开发与技术成果转化，形成企业核心自主知识产权，并以此为基础开展经营活动……”。可见，申报材料中会计师事务所仅提供了两份合同就无法体现“形成企业核心自主知识产权，并以此为基础开展经营活动”的要求。

    有充分理由质疑该会计师事务所在海博通高新技术产品（服务）收入核算中是否还存在非高新技术产品（服务）收入混入计算的问题。建议对企业原始账簿加以详细考察，对其高新技术产品（服务）进行重新计算。

    4.海博通公司高企申报材料中所附的发票，多为咨询费、设计制作费，与公司知识产权内容不匹配，不符合“形成企业核心自主知识产权，并以此为基础开展经营活动”的要求。

    海博通公司提供的知识产权（软件著作权）均在2012-2014年期间获得，但是在该企业RD项目设置中未出现与上述任何一项知识产权有关的研究内容。

    海博通公司高企申报材料中RD项目所列示的三个项目，未在任何一项收入中得以体现。

    由此可见，该企业的研发内容、知识产权、营业收入互不相关，无法在“研发—成果—收入”这条逻辑线上形成闭环，该材料明显是为了认定高新技术企业而由专业代笔机构拼凑而成，必须由专家以及市级有关部门进行严格复核。

    5.海博通公司高企申报材料中“组织管理”部分涉嫌抄袭其它公司申报材料以及造假，其公司根本没有组织管理的任何制度和文件。有关情况说明如下：

    （1）“研发人员绩效考核管理制度”，出现总裁办、分管副总裁、总裁字样，（见6-3、6-4、6-5页），作为2014年4月该制度盖章日期仅有一人缴纳社保的公司，不符合公司管理常识。

    （2）“研发投入核算体系”中，多次出现“渤海勇通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见6-6、6-7页），证明该材料系中介机构从其它企业申报材料中拷贝而来。

    （3）“研发立项管理制度”中，出现“总经理、技术副总、开发部经理、生产部经理、技术骨干”，不但与前述“研发人员绩效考核管理制度”中出现的“总裁”“ 分管副总裁”相矛盾，也不符合作为2014年4月该制度盖章日期仅有一人缴纳社保的公司的管理常识。

    （4）“渤海海博通数字科技有限公司研发中心”，完全系照抄其它公司的研发中心文件，出现“勇通信息研发中心”字样多次，“品保总监刘鹏、姜凯、王伟、殷商”等人均未出现在该公司花名册（见3-2页）中。

    且该文件提到“刘鹏总经理”，经查询，刘鹏为渤海勇通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见企查查截图）。

    （5）“产学研合作协议书”中，第一页乙方为“渤海勇通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见6-20页），在该协议盖章页（见6-21页）落款日期为2014年4月20日，用章为“渤海海博通数字科技有限公司”。

    根据海博通公司在高企认定材料中出具的“名称变更登记信息查询结果”显示，其2015年1月26日公司名称才完成变更。证明其“产学研合作协议书”系伪造。（见“名称变更登记信息查询结果”）

    6.海博通公司一直口头承诺整改，却未开展实际工作，反而一直在投诉，我们对此一直感到困惑。究竟是不是企业根本就不具备整改的可能性，从而一直在逃避整改的问题，反而打着改善营商环境的名义希望从政府获取本不应获得的财政资金。对于破坏营商环境，我个人一没有主观故意，在对财政资金、纳税人的金钱负责的基础上，想为科技型企业尽力争取获得资金的机会；二没有对营商环境造成破坏，对于海博通这样成立即是为了获取政府补助而存在公司而言，将他们阻挡在高新技术企业队伍之外，让真正做事的科技型企业有公平感、让合法纳税的企业觉得政府财政资金有的放矢，恰恰是打造营商环境的内容。因此，对于因为海博通这样的企业上升到影响营商环境的高度对我个人给予如此之重的处分，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在罗副市长主持的高企认定协调会上，盛香按照于明亮跟钟华、周海商定的方案进行发言：

    “刚才，高新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作为市科技局业务主管处室的负责人，我必须强调一点，要检查、要复审，高新区应该在有效期里面正式书面提出。到了现在，出了这么大问题了，高新区开始提出异议，我看首先就要追你们当初把关不严的责任！”

    郑毅然气的手哆嗦了起来。

    盛香继续说：“就简单凭着这么一份产学研合作协议就判定人家是造假，万一人家企业是无心之失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造假，现在的大环境是什么？是营造良好创业氛围！是打造营商环境！

    哦，企业一投诉，咱们政府就摘牌，还要立案。让人家不熟悉情况的人怎么看，怎么评价我们政府？还是那句话，要摘，你们早提建议早把问题摆出来，现在不但不合适，更不充分！

    刚才高新区提出的其余的问题，更是根本不成立。专家评审会，由专家集体作出的决定，自然有当时专家的理由跟解释，我们当时都不在现场，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说，是找当年的专家回忆当时好几百家企业当中的这一家企业的情况呢？还是另外找专家去重新评审四五年前别的专家已经有定论的东西？

    难道为了你郑毅然、高新区科技局的无端揣测，就能重新启动专家评审吗？证据充分吗？能这么干工作吗？！！”

    甩锅，不能无脑甩，要有充分的准备、完善的预案，才能一甩中地。在这一点上，渤海高新区输了。

    会议结束，渤海高新区的人默不作声上车返回。还没回到高新区管委，已经退休的市科技局葛局长，给邵敏主任打来了电话。

    “邵主任，听说跟市科技局打架去了？”

    邵主任朝着朱敏皱了一下眉，客气的答道：“哪敢啊，老领导。有这么个高企，涉嫌造假，市里开个协调会，我们去把情况说明一下。”

    葛局长悠悠的说道：“老邵啊，刚才我跟罗市长也沟通过了。高企这个事情，牵一发动全身，不单单是科技局面子的问题，任何一家高企要摘牌，都牵扯到当时认定的财政、国地税一共四个部门的名誉甚至是具体经办人追责问题。

    不知道你们想到这层了没有，你们一股脑的只考虑海博通这家企业摘不摘牌，有没有你们想没想到摘牌之后引发的蝴蝶效应，这个后果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们能控制得住吗？

    另外啊，作为上下级部门，我建议大家有事要一起商量着来，要用最小的损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不要把打击面搞的那么大。市里老领导的意见，也是从维护科技创新工作大局的角度，通盘考虑之后，给市长建议不要摘牌。处理你们一个工作人员就可以了。我觉得，高新区今后需要市科技局支持的地方多得是，不要为了这么个破企业，搞得大家不愉快、伤了和气。”

    挂了电话，葛局长对面，于明亮不住地向老领导竖大拇指。

    葛局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悠悠的说：“明亮。你看清楚咱们这个局，咱们这座城市背后的脉络了没有？”

    于明亮疑惑的摇了摇头。

    葛局长继续说：“整天换来换去的书记、市长，每个局里、区里空降的局长、区长，真的能左右这个城市还是咱们这个局的发展吗？其实都没有。

    真正能左右发展的是咱们这些扎根在这个地方的人，是咱们这些真正掌握政策、掌握资金、左右项目的人。咱们这些人才是这座城市发展最宝贵的财富。上面那些人提的那些不着四六的大思路，要靠咱们写在一个一个的规划（现在叫什么狗屁作战方案了）里，落在一个一个项目上，落在一家一家企业上。区别，就是上一任领导喜欢叫这个名字，下一任领导再换一套说法。咱们配合着给他们包装就是了。

    这个大原则你把握住以后，再看跟高新区的争斗，不是很小儿科吗？一家高新技术企业能左右了什么？你争来争去，摘了牌能怎么样？不摘牌又能怎么样？其实无所谓。

    今天，我帮你把事情平下去了，但是高新区这么多的工业用地、这么大的发展空间，市科技局要在高新区做事情，咱们为了养老也要在高新区安排事情啊，还得依靠高新区这些副主任、局长啊。高新区的权力控制规则，跟咱们不一样吗？你犯得着为了这么个破企业伤了和气吗？绷他们一下是可以的，适当的时候，收一下，人家就会感激咱们，就会在合适的时候给咱们面子，帮咱们解咱们的难题。以后，你跟人家打交道，也要懂点艺术。

    当然，咱们这个局，机构改革没有受到大的调整，跌跌撞撞到现在，还在政府组成部门里面排名前五，不容易。不能随便就让什么别的部门、甚至是下级局就能来质疑我们的工作，也不能让外人插手我们的业务，这个原则，你们这些接棒的人要坚持住。不能在你们这些人手里面，把老科委、老科技局的地位给丢了。”

    于明亮深深的点了点头。
    第四章 郑毅然得罪了舒亚男

    功劳揽不到自己身上，干活有什么意义


    时间回到四年前。
    “东海学者”是东海省引进高端人才的设立的一项计划。针对企业引进的技术带头人，各个城市初审推荐，再经过省委组织部、省科技厅联合评审后，择优授予“东海产业领军人才”称号，除了一次性给予100万元奖励以外，对企业三年内融资产生的银行贷款也会给予贴息补助。

    一年一度的申报，常引来各路科技型企业扎堆角逐省里每年数亿元的扶持经费。

    这年6月，眼看区县向各个城市推荐人选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渤海高新区科技局反复在申报系统里面退回言必果公司予“东海产业领军人才”申报材料。

    “这个郑毅然，是不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就差那么一个月的成立时间，对公司的资质有什么重要影响吗？一次一次的给我退回来，我找了朱敏也没有用。于局，系统马上就要关闭申报了，耽误了可怎么办啊。

    银行那边我都提前联系好了，借着贷款贴息的利好，可以贷它个三五千万周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要不要出面找找朱敏，还是找找管委领导？”舒亚男在电话里向于明亮局长诉苦。

    高新区科技局局长朱敏，是前任市委常委、副市长、高新区工委书记的秘书。作为当年分管科技、高新区工作的市委常委兼副市长，市科技局想汇报工作、报文件、协调兄弟部门，处长们还得讨好当年的朱敏秘书协调领导时间。

    虽然现在大领导高升去了别的城市当市长，于明亮也不能像安排一般区县科技局长那么颐使气指、得心应手的直接找朱敏。找管委领导，现在还不合适，这只是个初审，而且的确不符合规定，开不了这个口。

    想到这里，于明亮说，“放心，实在报不上来，咱也不是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就不必经过区市，我们市局直推。”

    “太好了，还是于局霸气！”舒亚男兴奋的说。

    渤海高新区这边，郑毅然跟朱敏汇报的很清楚，言必果公司营业执照上的成立日期是2014年11月30日，不符合《关于做好2017年东海产业领军人才申报工作的通知》中，“企业成立时间为2015年1月1日以后”的有关要求。

    “舒亚男找了我多次，办公室电话打完了再打手机，简直有点歇斯底里了，我不提交就不跟我算完呐。”郑毅然无奈的说。

    “也找我了，我只能跟人家耐心解释：文件规定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毅然啊，这个注册时间，看似差一个月两个月，对企业的资质影响没有那么大。

    但是前阵子，市经信委就因为注册成立日期的事情，被市检察院给立案了，罪名你知道是什么吗？渎职罪。你让不符合申报条件的企业过关，哪怕是咱们感觉无关紧要的条件，最后如果这个企业获得了财政资金，咱们就是渎职失职啊。可得小心。”

    “是吗。这么严重！我知道了。凡事文件上面白纸黑字的，那都是以后追责的依据啊。”

    在截止日期的下午16:45，高新区科技局通过内网向市科技局报送了推荐上报的名单扫描件，共有10个项目，其中并没有言必果，纸质文件通过快递寄给了市科技局。

    一个月以后，市科技局的推荐名单在官网上公布，言必果公司赫然在列。郑毅然立刻在微信上把截图发给了朱敏，朱敏回复：给市科技局的推荐函以及内网发送记录的截图，做好存档。

    郑毅然回道：好的，当天就已截图存档，局长放心。

    渤海市科技局政策法规处的小于，这几天心里很忐忑。于局长并不分管政策法规处，但是借着跟政策法规处李强处长以前在高新处搭档正副处长的缘由，硬生生安排言必果机器人公司的舒亚男不经过高新区推荐，就直接参加了市科技局对东海产业领军人才申报的答辩。

    答辩之前，于明亮提前跟政策法规处要到了评审专家名单，答辩日头天晚上又跟专家组长打好招呼。

    不出意外，言必果排名顺利进入全市前十，获得了推荐到省科技厅的资格。

    按照规定，对于申报材料，市科技局负责真实性审查。在通过教育部网站对舒亚男提交的渤海大学英语系本科毕业证书进行查询的时候，专家发现根本查询不到。因为学历是一票否决指标，连本科学历都没有，怎么能参评东海产业领军人才呢？小于立即向处长进行了汇报。

    十分钟后，处长告诉他：“你不要管了，正常进行。”

    小于也只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系统显示的是：

    未找到学历信息，可能是因为：
    1、您提供的证书编号、姓名等信息有误；
    2、发证院校暂未注册该学历或注册信息有误，详询发证院校学籍学历管理部门；
    3、该学历系伪造或国家不予承认。

    有这样三种可能性，说不定不是造假呢，小于暗暗安慰自己。

    这样的安排，其实于明亮的心里也在打鼓，毕业证书是他亲眼看见李学海PS的，没有下面区县推荐就直接上报的项目以前也有过，但是申报材料造假这么厉害，也没有区县科技局推荐的项目，以前还真是没碰到过。

    “我的职业生涯，别因为这个女人给坏了，别他妈的成也萧何败萧何啊。”

    这段时间，高新区的房子，是渤海人，哦，这样说不准确，确切的说，是渤海市小康以上以上家庭讨论的重点话题。于明亮也通过高新区管委的分管领导，购得一栋联排别墅的东户下叠，夫人正在憧憬着在地下室装修健身房和电影厅，环绕房子的小院如何分割为花园和菜园，草图画了一遍又一遍。

    于明亮夫人在学校里不无炫耀的向同屋的老师讲解着渤海高新区房产的事情。

    “现在啊，但凡是在咱们渤海有点门路的人，都考虑过要在渤海高新区置业的问题。后来，考虑的重点就不放在应不应该置业上了，重点是什么？怎么找妥实的关系把好房型、好楼层捂得住。

    别看现在渤海高新区远在30多公里以外，跟市区隔着一片老工业区，别忘了，市政府以后肯定是要迁到高新区的。”

    一名老师插嘴说：“广播电台行风在线栏目，市规划局已经在里面很多次明确表态了，市政府目前没有搬迁计划啊。”

    “千万不能相信那些说法，越是这么强调，越要反着理解。渤海市在高新区布局了19个市级重点项目，科技馆、图书馆、市民健身中心、康复中心、会展中心、市政府接待中心这些市级的大项目都在渤海高新区，靠海的地方还专门规划了两千亩的保留地块。

    你现在去渤海高新区看房子，售楼处都会告诉你保留地块是干嘛的。干嘛的？现在中央的规定是不准新建楼堂馆所，所以对外不能说这里是未来的渤海市行政中心，更不能明确说市政府要迁过来，但是整个渤海市对于这个片区的定位就是未来的市中心。刚才说的那个地块，就是以后的市委市政府。”

    有了渤海高新区、开发商不断放出来的信号，经历了渤海市新城区房价十倍以上的涨幅的先例，大家瞅准机会，要在渤海高新区把以前在市区没抓住的涨幅跟挣到的钱拿到手。现在的想法是，买了房子也不一定是真住，反正以后这里是未来的市中心，目前的价格也不高，留着以后慢慢升值。

    大家都这么想，渤海高新区的房子就火了。房价从高新区刚开始开发时候不温不火8年时间的5、6千块，用了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涨到了一万多一平米。刚毕业的小年轻跟渤海高新区原住民不乐意了，政府很快出台了限价政策。但是开发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限价出来之后，所有的房子都开始有茶水费了，你去售楼处问，告诉你没有房源了，但是中介那里，交15万-30万，根据楼层户型的不同，小户型一般楼层十几万，大户型好楼层20万，叠拼、花园洋房30万的茶水费交上，就可以随意通过内部关系到开发商那里直接选房。

    能认识渤海高新区管委国土、建设领域掌握权力的领导，进而绕过茶水费直接选房，成了渤海市民值得炫耀的谈资。

    对于于明亮这样权势部门掌握核心权力的领导来说，拿到一套心仪的房子，易如反掌，没有什么可夸耀的。夫人，则可以尽情的炫耀。
    第五章 市领导介入

    领导的过人之处，并不一定是能力多强、人格多么高尚，而是他获取到有效信息的途径，以及根据信息做出应对措施的方法，比平常人多了不止一个层级，相对于下属以及不能掌握这些资源的人，就是降维打击


    渤海市的市级正职领导，集中住在海边绝版地段，每户一栋小楼。小区地势高于道路，站在海边只能看到一座小山坡和一条常年停着警车的小路，拐上坡，在绿树掩映之间，就是这个没有名字的小区。

    今天，渤海市科技局计划处处长、高新处原副处长戴冰陪着岳父，开车新款陆虎揽胜，经过门卫的确认放行后，拐到了第二排别墅。

    早一批的正市级领导，占据了第一排看海的好位置。对于人大主任邹远方，一个从欠发达地区市委书记调任沿海经济大市人大主任的他来说，一辈子的奋斗，到此位置，已经无限满意了。

    平平安安退休，享受海边的别墅生活，哪怕是第二排，只能从阳台看到一片大海，这已是人生终点最好的注脚了。

    车停在别墅后门，戴冰打开后备箱，搬下来两箱15年茅台、两大盒燕窝。

    保姆早就迎候在门前，邹远方走到门厅的时候，戴冰的岳父纪伟明也上台阶走到了门口。两位老友是多年前省委党校的同学，一起在英国剑桥培训过半年的MPA，格外亲近，只不过纪伟明进步稍慢，目前还只是渤海市政协副 。

    “远方兄，别来无恙啊。”

    “老弟，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小戴来啦？女儿怎么没来啊？”

    “怀二胎了，反应挺厉害的，在家休息呢。”

    “还在咱们城投？”

    “是啊。陈总照顾，让她没事就不用去单位”

    “好，这样好，身体是第一位的嘛”

    进屋落座，寒暄完毕。纪伟明开口了：

    “远方兄，今天特意登门拜访，是为了小婿工作上的一件事情。你可能看了省电视台最近一期的“问政东海”了。咱们渤海高新区一家高新技术企业，应该获得市级30万元奖励，渤海高新区竟然三年都不给人家拨付，现在已经成了全省甚至是全国的热点。对于东海省、渤海市的营商环境造成了恶劣的负面影响。

    面对媒体的监督，我们要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当然是诚恳接受、全面整改嘛。可是渤海高新区、市财政局在干什么？阳奉阴违、打击报复！

    他们表面上说整改，实际呢，把省里的整改矛头错误的引向了企业，一方面抓紧让高新区公安局开展立案侦查，要以诈骗罪对企业负责人进行报复，另一方面还要启动这个企业的高企资格复核，准备给人家摘牌！

    远方兄，你是知道的，三年以前的高新技术企业了，那个时候的初创企业，哪能处处都规范，用今天这么严苛的眼光去看，什么企业经得起复核？一旦复核，肯定要给人家摘牌的。高新区和财政局不反思自己工作的失误，反而倒打一耙，滑天下之大稽！！叫全省、叫全国怎么看待咱们的工作。

    当年的高新技术企业认定，正是由小戴负责的。如果按照现在高新区和财政局的做法，把企业的高新技术企业资格都取消了，那么势必肯定要反过头来追究市科技局当年认定时候的问题。小戴现在紧张的很，他是个老实孩子，说是当年他负责，但是下面的具体工作有生产力促进中心的人组织，打分论证有专家组，他能做到每个企业的情况都掌握吗？还不是他主动担当，怕给市科技局添麻烦，怕给当初工作的同事和专家惹麻烦，所以想当面向你这个渤海市的大领导当面汇报呀。”

    邹远方点头不语。

    戴冰接着说道：“邹伯伯，您可得给我们科技局主持公道啊。要是都像高新区这么折腾高新技术企业，咱们渤海市的高新技术产业以后也不用发展了，稍微有点小瑕疵就治罪、复核，动不动就要取消资格，以后谁还敢在咱们渤海市发展高科技，省委市委的部署还要不要开展了，费心尽力打造的营商环境，都让这些不作为、慢作为的人破坏了。”

    邹远方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作为慢作为，这就是他们的症结所在。还想强词夺理。

    你把你要说的，用我的口气写好，不要发电子版，打印出来，不要超过两页纸，交给我的秘书小严。后面的事情我来办。”

    在戴冰他们拜访邹远方之前，渤海市财政局就已经向渤海市人大报送了《财政动态专报》。

    关于《问政东海》反映问题办理进展情况的报告

    9月19日，渤海海博通数字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博通公司）,在《问政东海》栏目反映其高新技术企业（以下简称高企）认定奖励资金3年一直未收到的问题。节目播出后，我局高度重视，第一时间启动调查核实工作，连夜加班进行了调查核实。

    2015年12月，海博通公司获得高企资格。市财政局按照规定于2016年12月和2017年5月分两次（每次15万元）,将海博通公司高企认定补助30万元拨付至高新区财政局。高新区科技局在对海博通公司进行专项检查时，发现企业存在申报材料不实、管理不规范等问题，要求企业整改，并暂缓拨付奖补资金。今年8月20日，高新区科技局将海博通公司涉嫌造假线索移交给高新区公安机关。

    9月20日上午8:00,我局将调查情况和迎接省财政厅督导组(以下简称督导组）工作计划向市委总值班室提交书面报告。上午9:00,我局牵头召集市科技局、高新区管委紧急协调会议，专题研究迎接省督查及相关整改工作。9月20-21日我局全程配合协助督导组开展督导调查工作，省督导组对我局调查处理过程和阶段性结果表示满意，认为反应迅速，态度坚决，积极主动，措施得当。省督导组要求渤海市按照高企资格复核和公安核查两条线同时开展调查整改工作，尽快查清事实，依法依规办理。

    按照省督导组要求，9月25日下午，市科技局牵头组织财政、税务等部门以及高新区管委相关部门开展了复核工作，复核认为海博通公司提供虚假信息骗取高新技术企业资格，决定取消海博通公司高新技术企业资格。

    同时，高新区公安分局经初步核实，海博通公司在申报高企的材料中有重大造假嫌疑，已于9月24日正式受理案件。

    针对《问政东海》海博通事件，市财政局高度重视，举一反三，召开局党组专题会议研究部署。市财政局主要负责人要求：要抓观念转变，抓作风转变，抓流程再造，抓全程监管，全面改进和加强财政管理各项工作；要举一反三，对现有财政扶持奖励政策进行清理、优化及整合，统筹制定中长期资金管理办法，各资金管理处室应即时开展财政资金使用情况抽查，切实保障财政资金使用科学、精准、有效，切实将全过程财政资金监管不折不扣落实到位。建立务实管用的机制，确保财政资金拨付到哪里，资金监管就延伸覆盖到哪里。

    周一一早，秘书小严进到邹主任办公室：“邹主任，您要的财政动态专报我给您重新打印了一份。”

    “放下吧。”

    “好的。专报下面，是请您批示的文件。”

    拿起专报，邹远方仔细看了一遍。拿起手机，用语音通话拨通了戴冰的微信：

    “小戴，赶紧把你的底稿送到秘书小严那里。财政的专报我看到了，对你们很不利，虽然人家照顾到兄弟部门的面子，没有点你们的名，但是，字里行间已经能看出来，你们市科技局长达一两年的时间没有对企业进行处理，照这个思路下去，对你们很不好。你的材料赶紧送，记住不要用电子版，纸质版，亲自送。”

    小严来人大的时间不长，但是得益于自己文学博士的头衔，好歹在市人大办公厅苦熬了三年材料，终于在换届的时候被邹主任选为秘书。

    今天，戴冰交给他一张双面打印的材料，看语气，是给邹主任起草批示文稿，让小严用电脑敲出来，再发给邹主任亲自改。小严看了看材料，拿起手机，找出扫描软件，把文字扫进了手机，然后通过微信发到了外网电脑，又从外网拷到内网。在内网，小严把手机没有识别准确的文字进行了校对。玩了大约一刻钟的手机之后，找到邹主任的内网账号，把文件发了过去。

    下午，邹主任来电话：“小严，我的批示改好签字了，你过来拿吧。”

    小严边走边看邹主任的批示。

    关于《问政东海》反映问题进展情况的报告的读后思考与建议

    阅读完市财政局“关于《问政东海》反映问题进展情况的报告”后，感觉相关部门反思甚不全面，对事件本身反映的我市基层干部不作为、慢作为现象未进行深入剖析，特提出以下几个反思问题，希望能举一反三，从基层公务人员服务意识方面检视问题，解决好最后一公里问题。

    1、高技术企业资格是先经过核准后再下拨补助款，还是先下拨补助款后再由区财政部门去核准。如是先经过核准后再下拨，则区财政只管把款转给企业即可，如再设门槛审核，很容易导致寻租行为，而且大大降低服务效率！

    2、即使工作规程上要求区财政再核准，难道三年时间都核不下来吗？典型的不作为、慢作为！

    3、如是该企业造假、违法，为何不早查清，早处理？拖到省电视台关注才查处，造成恶劣影响，还是不作为、慢作为的问题！

    4、由于拖到该企业向省电视台爆光我市营商环境方面出现的不作为、慢作为，甚至是推诿扯皮、刀难企业的问题，就马上立案调查说该企业造假，会否给人以打击报复的嫌疑，从而大大的影响渤海的营商环境，这一点尤其值得关注！处罚一个“造假”企业容易（人们会问为何不早处罚？),但影响渤海营商环境事大，以后哪个企业还敢曝光政府部门的不作为行为！况且说实话，高技术企业在创建初期都不够规范，拖三年后“真”的也成“假”的了！

    我认为：该事件最应该问责的是高新区财政局和科技局有关人员，而不是该企业（当然，企业如有违法行为也应当查处，但以“问政”为引子来查处却属时机不当）!
    抓住反面典型才能教育引导广大基层公务人员，才能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否则起不到警示作用，甚至起到相反的作用。

    罗副市长收到人大邹主任批示，看了两遍。这是市人大批转到市政府，然后市长立即批示他来办理的。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一个城市市政府的副职，见过的各种层级的批示无数，但是领导批示的内容比汇报还多，而且是打印稿，里面的内容明显偏袒造假嫌疑企业、剑指基层工作人员，这种批示还真没见过。面对这么个并不复杂，层次又不高的事情，一座城市的二把手领导这么批，背后肯定是要有文章的。

    为什么说邹主任是二把手呢？因为邹远方在渤海市的地位，可谓根深叶茂，除了省委常委、市委书记那是渤海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在渤海经营多年，党羽遍布全市的邹远方，是名副其实的第二把手，外地来赴任的市长都要让着他三分。

    既然邹主任这么批示，罗副市长按照市科技局的意见，象征性的开了个会，形成会议纪要，强令渤海高新区7个工作日内将30万元市级资金拨付给了企业。

    姜炳发用老婆的手机给周海打了电话，周海告诉他，以后找个无关人的手机号注册一个新微信，加周海的另一个微信。打电话不要用手机打，要用微信的语音通话，重要的事情，见面聊。
    第六章 纪委要确定办案方向

    你所谓的生活，是由哪些根本不如你聪明的人构建起来的


    从市科技局刚刚调任经信局的局长李波，跟袁竹跟是渤海工业大学的校友，两人从先后毕业分配到渤海市政府就互相熟悉，这么多年过去了，袁竹还是尊称李波为师姐。

    虽然袁竹目前是市纪委第四巡察组副组长，但由于巡察组不是一个有编制的部门，人员都是从各个部门和区县借调。袁竹目前的编制身份，依然是渤海市经信局党组成员、纪委书记。所以，为了老下属的事情，李波在办公室组织了一次见面，让袁竹、于明亮参加。

    “老袁啊，听说海博通投诉的案子，是你在办？”

    “是啊，李局长。这家企业不但到省电视台进行了曝光，还向市纪委进行了举报。”

    “我可不是干扰办案啊。作为当时负责科技局的局长，我向你说明情况，也是份内的工作，也是配合好组织调查”。

    “对，局长，您的情况介绍，我们肯定认真采纳。”

    “最近一个时期，高新区的情况非常不好。市里的科技工作在高新区难以推进，落实困难。归根到底，我认为，是高新区的思想发生了变化，服务企业的精神出现了偏差。

    就拿最近几次的拨款事件来说吧，高新区科技局作为一个区级的科技管理部门，主要的职责就是初审项目、推荐项目，既然是你们高新区初审完毕推荐上来的项目，我们市级评审完了，把资金下到区级了，区级就有义务马上拨款啊。可是，每次他们都有理由扣着一些单位的款，自己设置一些障碍和标准，非得让拨款单位达到了他们所谓的要求再拨款，严重阻碍了市级款项的拨付进度。

    这次，要不是企业较真，认为市级款项应该投诉到市纪委，还是往高新区投诉，很多事情你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呢。不单是中小企业被高新区耽误，很多市领导亲自推进、我们市科技局牵头引进的院所和重点企业，高新区都要设置一次障碍，检查一道。我建议，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一下高新区的作风习气！”

    李波一气说完了最近几年总结的高新区科技局的罪状，心里积压的郁闷也舒缓了一些。自己的女儿在普林斯顿大学读硕士，燃气研究所通过合适的安排，在美国把女儿照顾的非常好，帮着租房子、联系导师、争取奖学金、陪着女儿到加拿大旅游，李波这个当妈妈的基本不用操心。

    借着近几年渤海市广 引进院所的契机，李波趁机把燃气所以先进装备研发基地的名义，引进到了高新区，连续五年每年给所长的团队2000万资金转化成果。实际上，这个基地，就是让所里的人兼职多领一份工资、有个地方上的实体小金库，花钱走账办企业用的方便。

    结果渤海高新区非得要卡着建设进度拨款，因为一期建设内容设定的目标太多、太高，燃气所达不到拨款标准，高新区把二期拨款暂停了。李波憋着一肚子火呢。

    刚才，李波特意用中小企业的例子，避开了燃气所。

    于明亮接过话头，接着说道：“李局说的很对，现在很多高新区的企业家跟我们反应高新区的这类问题，不止一家两家，这已经成为普遍现象了。我们有一家很好的机器人领域的企业，言必果，获得了省里的东海计划人才。本来企业要去海外建一个海外研发中心，市级有补助，可是高新区以各种理由就是不推荐，生生给人家耽误了申报时间，错过了申请市里的支持。

    这次的高企奖励资金投诉，我们仔细研究了有关材料。申报高企是高新区科技局推荐的、评审高企是市里四个部门组织专家开展的、发放证书是经过科技部备案的、发放奖励资金是按照市里规定对获评高企进行的奖励。组织的检查是例行检查，根本没有说要跟高企奖励进行挂钩，而且最重要的是高新区提交上来的专家意见根本就没写暂缓拨付这样的话，就是高新区自行决定的不给人家企业拨款。”

    袁竹听见言必果三个字，心里稍稍有点警觉。作为经信局的纪委书记，早就听说过这个企业编造材料骗取国家、省、市经信领域资金的情况，自己局里的副局长、处长都有牵扯，只不过来自上面的力量阻止了调查的进一步进行。

    袁竹也大体听说过，以于明亮为代表一批事权部门的领导，围绕着像言必果这样的企业以及像舒亚男这样的企业家，甘心情愿的为企业跑上跑下不遗余力，不断突破各种底线给予企业超量的扶持资金，也绝不可能是服务企业那么简单。

    但是，今天的任务，就是搞清楚高新区这家叫海博通的企业，到底因为什么没有获得拨款。是企业真有问题，还是高新区吃拿卡要？

    袁竹跟李波局长说：“李局，我大体知道了。我们一定把工作做细，绝对不能让破坏营商环境的人得逞。于局，正式通知马上下给你们局，需要你们提供说明以及相关附件，请提前准备好。”

    于明亮马上说，“已经在准备了，高新区科技局那个郑毅然，就是破坏营商环境的坏典型！”

    袁竹看着于明亮激动的神情，点了点头。


    按照市纪委主要领导的批示要求，市纪委第四巡察组副组长袁竹亲自带队，对渤海高新区管委科技局破坏营商环境的典型案例开展调查。

    由于省里正在深刻反思一家在本省发展受阻、外迁南方却迅速发展壮大的企业所带来的经验教训，并且取了一个以该企业名字——鹿鸣茶社命名的——鹿鸣现象。省内各个城市目前正在对照标准，清除阻碍企业发展的障碍，各市纪委也要通过抓几个类似鹿鸣茶社的典型，一举改变企业留不住、经济发展不振的局面。

    袁副组长一行三人到达高新区，没有寒暄，直接进入高新区纪委安排的会议室。

    分管领导本想先介绍一下情况，再进行询问。

    袁竹直接说：“不用了，我们直接开始问问题。材料我们都看过了，郑毅然是你吧”，袁竹看向郑毅然。

    郑毅然点了点头，暗自吃了一惊，“是的”。

    “你们第一次去企业检查的时候，是如何确定检查与拨款进行挂钩的。”

    “我们接到通知后，电话向市科技局进行了请示，市科技局表示，检查是为了给拨款提供依据。经专家核查该企业专利证书、账目、发票、工资发放凭证等原始记录后，认为22家符合拨款要求，海博通公司等10家企业未达到拨款要求。鉴于科技型企业发展不易，获得高企资质和获得上级资金不易，本着服务企业、尽量给企业创造条件的原则，专家现场将意见反馈给有关企业，希望企业通过整改，保留获得资助的机会。上述情况，我们在准备拨款前又电话向市科技局进行了汇报，市科技局知道我们未拨款的情况。“

    “市科技局说他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从文件上看，也根本没有这样的表述。”

    “第一，我们及时向市科技局进行了请示，并且我跟周素素都请示过。”周素素点了点头。郑毅然接着说：“第二，如果检查不与拨款挂钩，市科技局组织检查是做什么用的呢？检查着玩吗？浪费区市科技局的精力和专家费，检查完了发现问题也不管吗？”

    袁竹面露不悦。“第二个问题。第一次检查之后，你们出具的专家意见表，只陈述了该企业一至九月份没有研发投入的事实，可以并没有写专家拟处理意见。那么你们凭什么不给人家拨款？”

    郑毅然回答：“专家发现了企业存在问题。还是想给企业改正的机会，并没有在专家意见上直接给否定了，如果一次性的否定，就等于堵上了企业获取补助的大门。我们的出发点和初衷，还是希望自己区域的企业能够获得这个补助，能够让企业保留住高企这块牌子。整改，其实也是给企业一次机会。”

    “在专家意见表上，你们局盖章了，上面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项目处理的意见，仅凭口头跟你自己的意见，款就不拨了？你们对待企业是什么态度？！你们知不知道，小微企业，因为你们这一笔款，就可能缓过一口气，就能走上发展壮大的道路。”

    “骗子企业拿到这样一笔款，就远走高飞了……”郑毅然激动起来，朱敏用力拉着郑毅然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说了。

    很明显，调查组在来之前，市科技局是完全研究了档案材料，并且提供给了调查组。市科技局对于自己说过的话完全不承认。

    所谓工作要做充分的准备，就是这个意思。在你看来，准备材料是充分的准备；而对方，在更高一个层次上准备，通过预先跟纪委沟通、通过领导批示来碾压你，直到你毫无还手之力。

    回到朱敏的办公室，大家分析，从市里的口气来看，这次凶多吉少。
    第七章 产学研合作大会

    工作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新闻稿上面的文字和配图。要学会从新闻稿倒推指导工作、策划工作、安排工作


    每年一度的渤海市产学研合作对接大会，基本都放在八月份国内外高校放假的时候举办。提前半年，渤海市科技局科技成果处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工作千头万绪，首要工作分为三大部分：

    1.发动市内、市外的高校科研院所设置展台，展示自己的科技成果；

    2.要求各个区县征集企业技术需求，汇总之后广泛发布；

    3.找一个不一样的主题，举办一些跟往年不重样的签约仪式、论坛等的活动，争取让市里的主要领导出面。

    剩下的工作无非就是繁杂的定展馆，确定来几个重量级学术大咖，协商领导行程，开通网站发布项目和技术需求，印制成果和需求手册等等。

    今年的产学研大会，新任的市委书记提出了新的要求。

    这天，时间到了六点半，成果处全处根据局长五点二十向于明亮发出的紧急微信指示，在办公室全体待命加班。六点一刻的时候，于明亮带着王家祥处长进了鲁清泉局长屋里。

    不到10分钟，王家祥急急忙忙从局长那里回来了。

    “来，小于，还是老样子，订个外卖吧，看看吃黄焖鸡还是排骨米饭。”一进门，王家祥边放下本子边对小于说。

    于小飞苦着脸，拖着声音说道：“处长啊，一提这俩菜，我就想吐了。咱出去吃点，耽误不了半个小时吧。”

    丁默锐副处长刚刚回复了微信，又静音了一个来电。幽幽的说道：“不知道安排的事情大不大，非得今晚干出来吗？要是不大，咱们简单吃点，要不干脆就不吃，快点弄完回家不行？”

    王家祥无奈的向大家解释：“还真有点麻烦，市委书记的最新指示，鲁局长和于副局长叫咱们好好研究研究，辛苦一下大家，今晚就得拿出方案。明早报给局长，上午他必须改完，中午局长就陪着罗副市长出发去欧洲，于副局长明天下午报到市委秘书长那儿去。

    老丁，你要是有事，咱们简单商量一下，毕竟你是老同志了，你给我们出出大主意，有个大方向了，你就忙你的事情去，让小于和小薛在这里，我领着他们加班。

    要不这样，咱们今晚咱不凑合了，到后面饭馆吃点，边吃边说。你说呢，老丁。”

    丁默锐连忙不好意思的说道：“王处，您太客气了，我也就是按部就班那点儿思路，我今天还真有点事。这样，八点的时候，我提前走一会吧。”

    王家祥痛快的点头说：“好，就按你说的办”。

    小于和小薛先一步去订座点菜。路上，小薛给爱人发信息：今晚不用等我，可能会很晚，你先睡吧。于小飞也发了信息：你们进行吧，不用等我，我估计得直接参加第三场了。

    两位处长随后也下了电梯。路上，王家祥对丁默锐说：“我刚来，以前对产学研对接活动，只是听说过、看见过新闻报道，真没有具体经验。本来想这个工作是咱们科技局的常规工作了，搞了好多年了，照着往年的方案照虎画猫，把你们的宝贵经验复制就行。

    可是，现在大领导思路提升了，看来，咱们还得重新加强一下。我刚来，没有啥经验，得依靠你这样的老同志啊，你可得多帮帮我啊。”

    “王处长，您客气。份内的工作，我肯定尽力配合好您。其实我感觉哈，当然我还没听到您具体传达书记的指示哈，就自己先瞎琢磨。”丁默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睛朝处长的眼睛看了一眼。

    王处长也笑着对丁默锐说：“没关系，咱们脑力激荡嘛，啊”。

    “我想吧，无论领导怎么要求，产学研对接大会，无非就是那么些形式和内容，再搞，搞出花来，也就是那么些东西。新领导要的无非是亮点，搞的活动里面能有东西上省报、国家报，能在省委书记、甚至是国家部委、国家领导人那里挂上号，那么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我们就在原先的内容里面，给他充实或者重新组合出来亮点来，能安排上让新书记露脸、又符合当前工作要求的事情。”

    “有道理，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王家祥感激的拍了拍丁默锐的胳膊。


    市政府后面的小餐馆，中午一座难求，晚上基本就是门庭冷落。小于和小薛已经安排好沸腾鱼家饭店的小隔间，点好了几个招牌菜。等着上菜的功夫，王家祥处长把刚才在局长屋里开碰头会的内容复述了一下。

    “王书记来了咱们渤海以后，梳理了一下渤海市今年要办的重大会议和活动，指示各个部门，要把各个重大活动办成展示渤海的重要平台和窗口，利用会展活动，广泛引进资金、人才、项目等各方面资源为渤海所用。王书记提出的办会总要求叫：梯次衔接、有为有位。

    具体的要求就是全市本年度的活动要根据国际级、国家级、省市级分三类。每一类别都要对应不同的功能和定位，做到每一次会议都应该起到相应的效果，绝不能像以前那样为了开会而开会。这是总要求。

    刚才局长找于副局长和我碰头，一是传达了市委主要领导指示，二是局长对咱们这项工作简单提了要求，因为他要陪市长接待客人，说了几句就走了。局长和于副局长的工作要求，我跟大家也说一下。

    对于归类于省市级大会的产学研合作会议，虽然市里这么给划分，但是我们自己要朝着国家级会议努力，保证有国家级院所和国家级专家参加，争取国际级专家参会，看看有没有可能找个渠道结合某个领域的年会，比如行业协会、某个重量级央企年会等的主题，把咱们的对接会跟国家级的活动合在一起搞，给咱们渤海市的产学研对接造势。

    顺便，要在这个大会上，跟这个行业协会，当然最好是能跟有影响力的大企业签定一个项目落地转化的合作协议，这才是落到实处的举措。

    大家集思广益，看看咱们有什么渠道没有，能达到刚才局长提的要求。

    刚才，在来饭店的路上，丁处长提了一个很好的方向，就是我们以前的工作基础不能丢，往年所做过的方案，完全可以作为底稿，不用另起炉灶。只不过呢，今年我们肯定是要更加凝练主题。”

    说到这里，王处长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握紧的姿势，眼光从右侧的丁默锐起，鼓励的环视了一圈大家。

    “我们要扣在这个专业领域里面，搞一些更加专业化的活动，请到更有影响力的领导，办成一件合作的大事，争取这次办成全国有影响力的活动。丁处，你看看有什么好想法提提，一会吃完你先撤？“

    丁默锐副处长眼光斜向上，若有所思的说道：“好想法不敢说，我的思维其实都禁锢在以前的惯性工作里面了，要一时半会打开还真不容易。我的建议都是属于工作形式上的。

    我看啊，关键是内容，一定要破题，看看咱们谁有资源和渠道，要好呢，拉一个全国性的会议，还跟成果转化能挂上钩的，放到我们渤海召开。围绕这个会议，咱们才能确定方案内容。“说完，丁默锐顿了一顿，抬手看了看手表。

    “现在还不到七点，大家吃完回去，顶多八点就能开始工作了，我今晚真的有个战友的聚会，约了好久，不得不去。处长和两位老弟费心啦。说罢，起身跟大家道别，王家祥跟着起身，丁默锐把他按在座位上，连声说不好意思。

    王家祥看向两位小青年，于小飞来的时间长一点，作为硕士毕业生，直接在科技局机关工作了五六年，先在高新处工作，后来处室轮换被调整到成果处，正科也有几年了，下次调副处长应该就是他。薛金民工作了三年，刚从街道办事处考入市直机关一年，工作上手很快，已经全面熟悉了处里的工作。

    王家祥让于小飞先发言：“小飞，你来的时间长，情况熟悉的多，你先谈谈”

    “好的，处长。”于小飞身子向前坐了坐，双手放在桌子上，略微支撑了一下身体前倾的重量。

    “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咱们处里可以调动的资源。最近咱们不是正在搞科技成果转化报告嘛，我去软件工程研究所调研的时候，听他们说，咱们国家的智能交通领域年会准备在渤海举办，软件所主办。但是，软件行业的事情放在工信局统筹，不知道工信局的软件处是不是在弄这个事情。

    要不要这样，咱们先通过局领导找找工信局，看看有没有可能，两家联手把这个年会搞大，内容搞丰富。围绕智能交通，做点人工智能方面的文章：

    一是可以请一些国内甚至是国际的大专家，比如院士来给渤海站台；

    二是可以邀请部委领导，搞得好的话，科技部、工信部都可能会来领导；

    三是可以考虑签约建设一个人工智能产业园，找个有影响力的园区建设单位，在高新区或者有条件的区市，市、区两级联合给些优惠政策，建设人工智能方面的产业园区。

    为什么我不提智能交通呢，这个领域稍微有点窄，产值说破天，也就是几十亿的规模。提人工智能，这个范围就能广很多，能尽量多的涵盖一些产业细分领域进来，便于做大产业的数量，也便于引进大的实体和资金建设产业园区。”

    “好，这个思路好。金民，你有什么好建议？”

    “没有了，我觉得于哥这个建议很好，趁着现在打电话方便，您是不是请于局立即协调一下。”


    说干就干，王家祥立即通过于明亮联系上了经信局分管副局长吴崇信。吴崇信本来也不爱揽事情，听说有这么个破年会，粘上手，不知道要耗费软件处多少的精力。

    现在科技局主动送上门来要求协办，焉有不办之理。顺水推舟，经信局软件处立刻派家住市政府附近的副处长袁泉到科技局成果处报到，两家一起拿方案。

    通过智能交通协会，当晚大家就联系了三位院士，国内顶尖的大学、科研机构、企业基本悉数确定到场。产业园区方面，于明亮电话安排下，一家据说具有国资背景的园区运营商，可以考虑落户渤海高新区，专门从事人工智能领域的研发、产业化，建设一处人工智能小镇；高新区当晚表态，可以通过无偿资助、免费提供临时办公场所、税收返还等综合措施给予5000万元支持。

    合作愉快，雷厉风行。在前期已经有一个方案初稿的基础上，后半夜一点多一点，方案基本成了。王家祥处长很满意，让经信局软件处副处长跟两个年轻人先回去了，自己又改了一下材料。在笔记本上列出了一些明天一早需要再次联系落实的事情，两点半才锁门离开。


    再说丁默锐，赶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8点，大家已经酒至半酣。一客的位置上，坐着于明亮，二客的位置给丁默锐留着。因为没超过跟大家请假的时间，大家也没难为他，自罚三杯正式入席。

    落座后，于明亮绕过主陪探出头朝着丁默锐说：“嗨呀，老丁啊，这个活，你费什么劲啊，让新来的老王去弄就是了。”

    主陪一听这话，马上起身，识趣的出去敬酒了。


    丁默锐皱着眉头说：“是啊，就是这个意思，他干的一包劲，我提再多好建议也没用，但是我又不能完全放手不管。提了一些大面上的建议，我就走了。”

    于明亮说：“就是。面上过得去就是了，局长也是新的，处长也是新的，都想干自己出彩的事情，咱俩出了力、费了心，成绩也落不到咱们的头上。

    新局长，也就是来科技局镀镀金，早晚要到哪个区里干区委书记，或者直接解决副市级。所以，咱们局里这些事情，我们几个老人的意见，还是是没必要让他全都知道。钟华的公司，现阶段，更是不要让新局长知道我们的关系，以后慢慢看情况再说。”

    大家相视一笑，单独敬酒的环节正式开始。
    第八章 于明亮的秘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最隐蔽的地方，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明亮进机关时，公务员这个职业远没有现在这么火爆。当年苦咧咧加班扛活写材料、没人送礼、无人问津的时候，妻子已经是权贵云集的重点小学—居庸关路小学的语文老师，能办一些在于明亮当科员的时候看来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坊间传闻，居庸关路小学的班主任办事，顶得上市政府机关一个处长甚至是副局长。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班里孩子的家长基本都是市政府处长、副局长，要不就是本市大企业老总，还有什么红三代，随便处理点一般的事情，都不在话下。

    于明亮当年在科技局办公室没日没夜写材料的时候，正是夫人白天教课、晚上批作业、带孩子的时候，也正是年轻需要打扮、孩子需要上幼儿园托关系的时候。重点小学的女教师，攀比心理又稍微重一点。当时的自己，比起夫人来，确实没法给家里带来什么切实的利益。

    多亏岳母生病住院的时候，通过当时的办公室老主任找到成果处，借助评科技进步奖的由头，再找医院科研处联系到主治大夫。虽然关系有点弯弯绕，但是于明亮也彻底明白了科技局的业务工作对于申报单位意味着什么，以前在于明亮眼里有点儿戏的科技进步奖，对医院和医生而言就是职称评定、职务晋升的金身护体。

    也因为这层关系，丈母娘在医院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心，主治大夫每天都特意在查房之外特意到病房跟老太太聊一会，手术和恢复也都很顺利，妻子和丈母娘的脸色明显比以前好看了。于明亮也真真切切体会到科技局手里这些权力的功用，也开始真正的留意局内工作到底是什么，能带来什么。

    随着职务的上升，妻子也终于体会到了领导夫人的尊荣。有的时候，所谓的岁月沉淀过后的雍容稳重，不过是你年轻时候想要得到的东西，经过你的努力，现在已经唾手可得，不用再去仰望那些所谓的人际关系、一条7000块钱的裤子、孩子一次5万块钱的游学等等。

    夫妻在一起久了，相互扶持一路走来，早就变成了亲人。但是，心底里，于明亮对于仰望和崇拜的需求，在妻子那里，几乎无法得到；想要呵护一个人、疼爱一个人的愿望，始终落空。作为语文老师，妻子在家里也有一点清高，还对文学有点追求。时不时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一些散文和小诗。

    走上领导岗位，有了时间精力，终于可以喝到正宗茅台的于明亮，对于激情的要求，有些与日俱增。自己也有点奇怪，是每周能吃进肚子里的十几个海参鲍鱼花胶，还是真正的酱香型白酒养人？但是妻子对自己醉醺醺的样子，总是表现得有些反感，特别是履行夫妻义务的时候，基本都是草草了事，久而久之，于明亮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于明亮当副局长之前，一步步从综合处室来到业务科室，从农社处再转战第一实权高新处，又从副处长爬到处长，伴随着国家逐步加大科技资金投入的背景，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自己一个人能说了算的项目资金也越来越多。

    每天陪着身边的，不是钟华、周海这些科技中介，就是大企业老总。于明亮玩得也是越来越开，在夜总会灯红酒绿进行到半酣人醉之际，通常都是这样一幕：

    周海等人识趣的来到于明亮旁边，伏在耳朵上问：“大哥，今晚差不多了？你这个小妹怎么样？今晚安排一下？”

    倚在于明亮怀里的坐台小姐，正娇嗔的抬头看向他：“哥，休息一下，不用那么早回家吧？”

    亮把头转回去，对周海说：“行，安排吧，老规矩，算包夜，完事我自己先走。”

    周海立即带着女孩去结账、开好房间，于明亮跟剩下的人心照不宣的再喝几杯酒、唱最后一首歌。二十分钟左右，附近高级酒店的房间就用周海的名字开好了，周海回来把房卡交到于明亮的手上，小声告诉他房号。

    这时候，周海们是绝对不会发微信和短信的，于明亮虽然醉眼惺忪，但记忆力绝对能把房号记住维持到找到房间。

    大部分的坐台女孩，喝起酒、玩起筛子吆五喝六、咋咋呼呼，没有温柔妩媚的那股子劲，用于明亮的话来说，太社会、太风尘。有个叫默默的单眼皮女孩，由于个子不高，看于明亮的时候，总是用仰望的眼神，做什么事情又都很温顺，很得于明亮的赏识。每次结账，就算当晚不带走默默，于明亮也会让周海按照包夜的价格多给默默小费。

    当了副局长之后，要代表市科技局参加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社的各种行风在线、问政渤海等活动，在全市露脸的机会多了，于明亮对于去夜总会也开始顾忌起来。

    周海及时调整策略，于明亮自己加默默的微信不方便，周海就加了微信。每次在得到于明亮“今晚有空”的指示之后，就用自己的名字订好房间，让他俩去酒店见面。

    只是，在正常的工作时间，以及不喝酒的晚上见面，突然跟另一个人脱光衣服办那事情，于明亮真是没有感觉。还是要在喝酒之后，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再按照周海的安排来到酒店才有感觉。

    后来，默默渐渐不在夜总会干了。夜总会里，妈咪提成多、压钱压也的多，一天不坐台就要扣钱，就算经常跟客人出台，平均下来一天也挣不到600块。赶上最近一段时间渤海市又要搞民营企业家大会，为了显示渤海市良好的形象，夜总会全部关闭，默默经人介绍来到渤海市鄱阳湖路的小按摩房。

    以前，于明亮以为那种小按摩房的女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后来听默默说不是这样的。相反，这里有一些不愿意受夜总会、洗浴中心约束的叛逆年轻女孩。因为这种地方，没有妈咪抽成、不压钱，不用陪着客人喝酒抽烟，这里随便接几个客人，挣的其实就比在夜总会和洗浴中心多，而且是现钱一天一结。

    这个道理，跟市科技局里面的业务处室有点相似，看着光鲜亮丽的处长，如果在政策法规处，那就整天领着一帮人熬夜写材料；如果是在实权在握的高新处，随便一个科员，进了腊月门，楼下天天也有好几波等着送礼的企业。

    于明亮听了心里一阵激动，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但是又觉得默默这么个接客法，是不是自己得注意卫生。
    第九章 人工智能园区准备落户高新区

    落户渤海高新区的所谓行业领军企业、行业“头部”企业，基本都是一个套路，在协议里面约定建设一个集办公、研发、生产、居住、生活为一体的园区或者小镇。但其实，基本都是跟本地企业或个人合资，“外来的和尚”只出名不出钱。合资的公司一般是先开发房地产，赚钱了，再慢慢建设跟政府签订的协议里面那个所谓的产业园区。有时候，房地产开发完，赚到钱的人及时撤退，产业园区也没人管了


    后半夜一点半，王家祥把方案初稿发给于明亮的时候，于明亮正在周海安排的酒店房间里跟默默在一起。回家的出租车上，简单浏览稿件后，于明亮用语音提了一些修改意见给老王发了回去。

    放下手机，于明亮翻出钟华微信，发了一条语音：跟渤海高新区的合作要快，核心是找到合作方，把研究内容和产业化内容充实起来。

    发完语音，于明亮斜倚在后座上，品味着这份满足的疲惫。

    定了调子，产学研对接大会紧锣密鼓的筹办起来。市科技局成立了筹备工作组，市科技局、工信局、软件所派人参加，市科技局从下属单位生产力促进中心抽调了五名工作人员进驻局会议室，专门作为会务组，负责开通网站、组织报名、编印成果手册和技术需求手册；软件所科研处派了两名工作人员参加，专门负责落实国内外高校科研院所和重量级嘉宾，这是大会的重中之重。

    一时间，科技局会议室人来人往，电话传真不断。每天晚上六点，于明亮都要在会议室都要召集几个部门参加的碰头会，梳理一天的工作，安排下一步计划。

    这天，刚刚跟着市领导跑了两个国家部委回来的于明亮，立即跟经信局副局长吴崇信召集会议。

    大家坐定，有人已经换上便装，有人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的刷着朋友圈，有的三三两两随意谈着天。晚上举行的加班例会，照例气氛轻松些，除了借调来帮忙的几个人脸上愁云密布。

    吴崇信朝着对面人群里坐着的自己局里的小伙子问道：“小李，怎么样？孩子几个月了，现在？累不累？谁帮着带？”

    小李连忙放下手机，身子向前探了探，微笑又略带委屈的答道：“三个月了，我妈住在我家帮我带。真是累啊，上半夜我帮着照顾，后半夜就全靠我妈了。”

    吴崇信点头说：“你可得注意维护好婆媳关系。现在，也是考验你处理家庭关系能力的时候。孩子小，老起夜，媳妇的情绪容易有波动，最好的其实还是丈母娘帮着媳妇一起带孩子。媳妇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吃的，就直接说，哪怕有说多了、说过了的情况，自己的妈妈也能理解。要是说给婆婆，说不定那句话不合适，两个人就互相落下埋怨，是吧。”

    小李点头说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护理孩子、婆媳关系、究竟谁帮着带孩子好、不带孩子的一方是不是应该给钱或者帮着雇保姆这些话题。

    于明亮也不急着开始。

    对于这类开会、考察、宴会等正式场合开场之前的聊天，年轻人切忌激动，把它当做是领导真的对自己关心。这不过是领导调节气氛、显示自己亲民，或者上层小道消息广泛或者知识渊博或者自己善于处理各种关系、懂得各种理论、并且运用自如的机会。

    当然，青年人要是能好好配合领导表演，做好自己分内的问答，对领导表示出足够的崇拜，并对领导这时候高屋建瓴的建议照单全收，是最好不过了。接下来的正式场合里面，年轻人要做到的是时收心，立即进入下属应该有的听命奔袭状态，而不要沉浸在领导跟你交心的朋友状态无法自拔，还想跟领导套近乎，那就太幼稚了。要注意及时转换角色，该拉车的时候就要及时进入低头拉车状态，千万不要以为领导跟你拉几句家常，你就是领导的朋友了。

    于明亮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冲着吴崇信转了一下身子说：“老吴，那我给大家传达一下市里的指示，提个初步的工作建议？”

    吴崇信微笑着说：“于局长，您客气。”

    大家立即自动进入开会模式。

    “好，那我先说说，不对的地方，不完整的地方，请吴局长补充。”

    于明亮翻开笔记本，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同志们，最近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市领导高度重视产学研合作大会的筹备工作，市委王书记亲自指示，要求会议一定要办出成效。经信局、科技局两位局长都表示要尽全力、举两个局全部的力量，贯彻落实好王书记的指示，办好大会。

    下面，根据罗副市长赴两个部委对接的情况，以及回来路上对我们两个局的工作指示，还有两个局长做出的具体部署，我简单介绍一下近期工作情况，着重说一下下一步工作安排计划。

    第一，我先说一个背景，请大家对照着想想，我们这个会议，总体上要办成一个什么样的规模，要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当前，全市办会的标准大幅提升，给我们树立了标杆。近期大家都看到了，渤海市招商引资大会搞的有声有色，起到了很好的宣传效应。真没想到，市商务局这么能拼，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给市委书记筹备出一个国际化的企业推介会，邀请到了国内外将近500名嘉宾，其中真的包括了几个日韩商社的社长，很多跨国公司中国区的总裁也到会了。

    市委王书记在渤海市会议中心，提出了著名的：投资渤海，就是投资国家战略的响亮口号。会后，王书记对商务局办会的水平给予了高度评价，在专报上做了大段批示，大家也都看到了。

    成绩的取得，跟商务局平时招商资源的积累分不开，要用的时候马上能拿得出来需要的东西；跟商务局能战斗的整体素质分不开，商务局所有业务处室、区县商务部门和下属单位全部靠上住在会议中心，为参会企业提供一对一点对点服务，每名企业家一份个性化接待手册、配备一名专职机关在编人员作为服务员，直到所有的重要客人离开渤海。经信局、科技局两位局长要求咱们两个局以渤海市推介会为标杆，高起点筹划好产学研大会。”

    于明亮一边说，于小飞偷偷撇了撇嘴。最近这十几年，渤海市的干部，听过走马灯似的这几任市委书记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的豪言壮语，听过争取成为富而美的二线城市规划，但是投资这么个三线城市就是相当于投资国家战略，还真是闻所未闻。不管怎么样，商务局打响了第一枪，给别的部门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以后大家办会，都得往这种标准上靠。

    但其实，谁都知道，那几个所谓的社长，都是早就在渤海建了海产加工厂、每周飞来打高尔夫的日韩大佬，至于几个大中华区副总裁、总裁，也都是已经在渤海有投资项目，借着这个机会来跟渤海市要返税政策支持的，哪有几个真正的新项目来呢。

    政府的工作人员，拿着老百姓给的工资，去当30来岁什么跨国公司不知道什么级别的副总监的“贴身服务员”，商务局的弟兄们整天被大楼里面的人挖苦呢。

    想想自己的工作，小于自己手头这么多要上报省里的项目还没审核；市里又要催去年的科技成果转化报告，不用铜版纸印个三四十页的宣传册，这个活是过不了关。

    今年定的重要工作内容，是把技术合同交易登记下沉到区县一级，前面摸过底，区县都不想搞这些东西，小于一直想让处长或者副处长带队，挨个区县调查一下编制、人员情况，上半年启动两三个区县作为试点，这几个区县试点搞起来，报纸上、公众号里面就会对属地化技术合同交易登记大规模宣传，那么别的不想动的区县就会被倒逼着搞了。

    产学研合作大会，哎，年年搞这么一套，所谓的领导要求，换汤不换药，搞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小于这么想着，于明亮又开始说第二条了。

    “第二，这次，罗市长带着经信、科技两个部门的领导一起到北京，分别拜访了工信部、科技部主管处室的领导，拜会了中科院牛院士，与智能交通协会会长进行了深入座谈。基本确定，两个国家部委的业务司，至少保证委派一名副司级领导参会，争取某个部委，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工信部，来一名副部长。

    下面，我说说近期工作安排：

    1、邀请领导这件事情，我跟吴局长亲自落实，会议的时间初定8月10日，我们俩的任务就是对接好部委领导、省领导、市领导的联络人，争取领导出席大会。

    2、领导为什么会出席，就是因为有国家级、国际级的院士和企业家出席，产学研合作大会要发布一些有轰动效应的成果，代表国家对某个领域出一个相当于白皮书似的东西。这次，我们已经确定了一个主题，就是基于平行理论的智能交通管理模式实践，通过软件所跟渤海交警大队的密切配合，可以将这套理论的应用，作为我们国家在智能交通领域的一个亮点，在全国都能站得住。

    目前，我们初步邀请了10多名院士，有影响的世界级人工智能领域企业还要继续突破，争取有这样级别的企业参加大会。对了，智能交通……公安部要不要邀请一下啊。软件所牵头负责这件事情，你们跟交警大队先沟通一下，看看要不要邀请公安部主管业务司局的领导来一下。

    邀请院士是多多益善，能保住3-5名是底线；国际级的专家和企业家，这是必须突破的，你们要用你们的渠道，广泛联系，务必确保会议上出现“金头发、大鼻子”啊。王书记跟这样的人握上了手，到时候给咱们筹备组的表扬批示就有了。

    大家会心的笑了起来，缓和了一点紧张的气氛，软件所科研处穆处长，说，“好的，全力争取，大鼻子计划立即启动！”

    大家又笑起来。

    “不是争取，也是必须保证。你们要把话说到，对于真来落户的项目，渤海市一事一议，给予最优惠的政策。总裁不来副总裁也行，副总裁不来，你告诉他们，找个总监、副总监，临时任命为副总裁、亚洲区总裁这样的职位，会议结束，回到公司再就地免职、恢复原职。找个人来一趟，我们包吃包住包参观游览，还能拿纪念品，顺便临时提拔一次享受副总待遇，干嘛不来？傻子才不来。”

    大家更开心的笑起来。

    于明亮就是有这个本事，越是紧张、越是任务压下来的紧，他越能帮助下属缓解压力。其实刚才在局长屋里，局长虎着脸给他下了死命令。

    “我接着说。

    3、会务组的工作，局长刚才说了，参照商务局的工作模式。你们找找商务局上次办推介会的材料模板，还有他们的接待手册。服务手册都是什么样的？拿过来我们参考。局长的意思是我们不一定按照那么高的国际商务接待的标准去做，但是也要超过一般国内的接待水平。起码对于院士和重要企业家，我们也要做到一对一、点对点。

    我刚才初步想了一个叫做“五个一”的工作方法，大家看行不行。具体来说，是这样的：每个院士和重要企业家保证“一套专属接待方案、一支专门服务小队、一辆专属商务车、一个五星级酒店套间、一份专门量身定做的合作协议”，保证我们的服务工作精准化、实效化，请大家继续帮助我细化这个工作方法。

    科技局、经信局、软件所要派上人，全体人员都可以顶上去服务，必要时候请市委办牵头，调动人社、商务等部门的人手，确保服务质量。这件事情，科技局办公室作为接待保障工作的总牵头单位，一定把方案做细，需要上级协调的事情，不要怕麻烦领导，要立即请示领导，让领导出面协调。

    4、接下来就是招商了。
    有人说，现在市委的工作是照着新闻稿倒推着抓工作，这种说法很消极，是要严肃批评的。党委政府的工作，一要有显示度，二要的形成对社会良好的引导作用，新闻稿适度的对工作进行拔高也是工作的必须。同样，从另一个角度想，我们也必须要按照工作效果来考虑工作内容，谋划工作。你们想，要是不签几个大项目，怎么体现科技搭台经济唱戏，难道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找几个企业跟院所签几个早就存在的协议走过场吗？老路不能回去了。

    这项工作分两块，一是高新区要牵头，把重中之重的人工智能产业园协议尽快定稿，上市政府常务会议。郑毅然，你回去跟朱敏说，赶紧向你们管委主要领导汇报，高新区和市科技局联合上会，你们为主，我们提供政策。（郑毅然点了点头）

    二是生产力中心要负责，好好梳理真正没有跟渤海市企业签过的合作协议，这次产学研合作大会，一定要围绕着渤海市的产业需求，提前做好工作，功夫都在会前，企业和市外的高校科研院所真的要建立联系，促成一批有影响力的重大项目在会上真正的签约。

    行了，我就说这四点吧。吴局长，您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吴崇信点点头，说：“没有了。只是，我觉得可能我们现在还缺一个文字材料组，从会议开始之前是不是就要开始预热宣传，要不要把市政府办公厅也拉进来？”

    “好的，太对了。何主任，你们办公室牵头一下，办公厅政研室如果能参与进来最好，如果不能参与，咱们局自己的政策研究室，加上经信委的政策法规处，要分别选派精干力量，组成综合文字组。会前的新闻宣传稿，领导讲话，院士致辞，统统的都由这个小组来把关。”
    第十章 利益交换

    “凝聚意志，保卫领袖”八个字的真正含义，那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会议开完，于明亮给钟华发微信约好见面。今天晚上两人都没有饭局，各自在家吃完饭，换好运动装，在海边步行木栈道停车场汇合。

    初春的海边，褪去了白天骄阳的炙烤，微微有些凉意，人一旦动起来，身上微微发热，反而觉得温度正好。两人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快步走着。海浪轻拍礁石发出沙沙的声响，跑步和健步行的人，三三两两，不时擦肩而过。

    “于局，合作方不好找啊。这是人工智能年会，主题又是智能交通。我想，最好切合主题，搞个智能交通方面的企业开展合作。但是，真没有合适的啊。”钟华边走边说。

    “榆木脑袋！饭是不是都得我给你做好了端到您眼前，您直接动筷子就成。”于明亮边走边开着玩笑。

    钟华嬉皮笑脸的说：“听您的高见”。

    “行了，哪有高见。我说，你听听看，是不是这样。渤海市领导现在对电子元器件领域非常感兴趣，觉得靠着上游芯片产业比较近、产品附加值高、又能对下游高端装备制造领域产生推动作用。我们的电子元器件，往高端一点走，结合着现在最热的概念，是什么？就是大数据、人工智能、工业4.0，这些概念，我们可以把他统合的融合在一起，包装一个人工智能芯片、工业互联网项目，专门服务于工业4.0，依托我们渤海在智能制造领域的优势，搞个领导眼珠子上的好项目。”

    说的着急，于明亮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两人放慢了脚步。

    于明亮接着说：“可以喊一个口号：让每台机器有个智能的“芯”。引进这个项目，就能让我们渤海高新区在未来工业智能制造领域占得先机。

    所以，你们在方面找个结合点。煤都诺信公司，是仪器仪表领域的国字号企业，最近也正在用人工智能、大数据这些概念提升仪表行业水平。我们可以以煤都诺信公司的名义，跟他们下面的子公司甚至是孙公司，只要带着煤都诺信的字号就行，跟他们合作，成立一个公司。

    回来就跟市领导宣传，我们引进了煤都诺信。等优惠政策拿到手，给对方点好处费，让这个子公司、孙公司再退出就是了。明白了吧。核心的股权、经营权，都一定一直要在咱们手里。

    项目公司是虚晃一枪，现在的项目引进，都在干什么？还不都是在圈地，以建设产业园的名义，开发房地产。这个不用我多教，你们随便找几个开发商、运营商了解一下就有了。核心，是要在跟政府谈的大协议里面，低价拿到房地产开发用地，用人才公寓、配套商业的名义，开发房地产。我们的钱，从这里挣，明白了吧。”

    钟华频频点头。

    于明亮接着说：“我讲的比较乱啊，你回去好好梳理。起头的这个事情，还是人工智能仪表，钟华你是老手，写项目可行性报告，拉着什么专家一起搞个概念忽悠住了领导，这个不用我多说。”

    钟华连忙说：“我肯定干好。我总结一下啊，今天咱主要定了两个大事情，一是赶紧找煤都那边的合作方，出一个产业园区的可行性报告；二是赶紧找一个房地产开发合作伙伴，做好住宅、商业用地的开发，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您看对吧。”

    于明亮点头说：“总结很到位，不愧是渤海市科技系统第一智囊，两个赶紧既总结了工作要点，又体现出你那种总是时不我待的气魄。”

    钟华连忙低头摆手：“您是我的舵手。”

    跟任何其它区市一样，就算是市级重点项目，拿地、落实优惠政策也要通过区市来完成。渤海高新区的招商项目在落地之前，确定地块位置和面积、拟定招拍挂条件、审定项目引进协议、明确给予项目的优惠政策等事项，必须经过管委主任办公会的集体决议才能进行。

    煤都高科人工智能产业园区的备选地块，在渤海高新区管委以西500米，是高新区管委周边商务区与住宅区的交界，南侧就是高新区打造的景观水系，位置绝佳。在前任领导规划的蓝图里面，这里是未来渤海高新区的“城市客厅”，作为保留地块，一直没有对外出让。

    但是盯上这块地的，大有人在。

    管委主任办公会上。科技局汇报完毕项目情况和拟给予的优惠政策，各位副主任依次发言。

    邵敏副主任转头看了一下坐在会议桌尽头的商主任，说到：“商主任，我提个建议。虽然我分管科技局，但是市科技局这次帮助选的地，位置太好了，说实话，我有点舍不得。我们是不是还是按照打造城市客厅的标准，把这个地块留着，用来引进国内一流的开发商来投资建设标杆性的商务中心。管委附近的项目，要有显示度。智能产业园这个项目有市科技局的介绍和推动，有市领导的重视，我们应该支持，但是具体选址，是不是可以考虑往北边放放。

    另外，他们的概念设计，我看过。除了住宅用地，在商业用地上建的说是商务中心、研发中心和孵化器，但是怎么看怎么像高级公寓，还是那种超大户型的公寓。恐怕项目投资人，有想打擦边球的嫌疑。所以，我建议在设计方面，要请规划分局的同志好好把关产业园区的方案。在协议里面，我建议要约定产业园跟商业地块和住宅地块建设的建设先后顺序，不能先开发房地产。”

    对于以产业园建设名义在开发区勾地的项目，商永进听的、见的多了，这些东西不用邵敏说，他自己都清楚的很。于明亮推进这个项目的时候，商永进就已经看明白了。但是，已经升任市政协副 的老部长、老领导张南平请吃饭，亲自安排项目投资方张松跟他还有市国土、规划的一把手见面，敲定地块，并更改用地性质，他不答应也不行了，有关情况也向工委书记进行了汇报，这些，邵敏肯定是不知道的。其实，他自己也有想法找人拿那块地，还没找到运作的合适人和项目来操作，于明亮就出手了。

    大家发完言，商永进清了清嗓子说到：“大家的意见都很好，就是要从高新区长远发展的角度守住每一个地块、把好每一个项目的入口关。项目是经济发展的生命线，今天的项目就是明天的税源，今天从我们手里出去的土地，就是未来市委组织全市观摩时候高新区一个一个的观摩点，一定要慎之又慎，宁可得罪人，也不能因为碍于情面，把低端项目轻易放进来。

    城市客厅的概念在当时高新区刚起步，进行规划的时候确实属于超前，上一任工委、管委班子给高新区留下了宝贵的地块。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客厅的概念已经在全国铺开了，我们再来在高新区这么一个并不能完全体现渤海市山、海、城浑然一体面貌的地方，搞这么一个东西，就有点牵强了，而且东山区的新片区已经在打造市级城市客厅，我们这里又不是一线海景，所谓的城市客厅只能自己叫叫，顶多算是区域客厅。今后，可以考虑在管委后面的空地，引进商务中心，建一个规模小一点的“微客厅”。

    从产业发展来讲，人工智能是未来制造业产业竞争的制高点，市委王书记提出渤海市要打造世界级人工智能之都，重点要往高端通用芯片、核心电子元器件方向发力，我们高新区当仁不让要扛起这项重任。要完成好市委布置的任务，就必须要有能够抢占全国人工智能产业领域制高点的核心项目和产业载体。科技局在市科技局的牵头和指导下，引进的煤都高科，是国内行业的领军企业，在渤海高新区建设产业园，就是落实市委围绕产业链，打造创新链，配齐资金链，优化生态链的具体举措。要站在高新区承担全市高新技术产业发展重任、催生新经济增长点、引领未来产业发展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个项目。

    张南平副 已经把这个项目放在政协督导清单里面了，明年就要来现场观摩，到时候，起码要有形象吧。关于具体项目建设具体时序问题，邵敏主任，你带着科技局，跟项目方再好好对接对接。既要保证项目在人工智能项目在高新区真正落地，又要实地考虑企业面临的实际困难，在企业筹措资金困难的时候，适当允许企业先期开发一点房地产项目，也是扶持企业发展、营造良好营商环境的方式。”

    大家认真的记录着……

    产学研合作大会搞的热烈、反响空前，国家部委来了一位司长、一位副巡视员，省里来了分管副省长，一批院士到会。新闻稿是鲁清泉局长亲自送到市委办，并经历了一夜等待，由王书记批改而成的：

    2019渤海·全球人工智能大会如期召开，国内人工智能头部企业在渤海聚首，有来自国内外的10万嘉宾注册报名，在线的参会者约在百万以上，发布了《人工智能产业共同体渤海宣言》。

    这是渤海的正式宣告：或许在早年互联网时代有所错过，但是在决战未来的“紫禁之巅”上，渤海将牢牢把住命门——人工智能！会上，渤海在国内首创提出人工智能产业共同体，将在全国乃至全球人工智能应用发展中做一次引领性、创造性的探索，使渤海真正成为人工智能应用的产业高地！


    市委书记的讲话，全文刊发：

    世界在变化，变化在每分每秒之间。我们处在百年未有的大变局中，这个变局让我们充满想象、充满好奇、充满期待！这个变局也激发我们创意创新创造。这不正是创投风投人的天性与品格吗？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巨变的时代都有自己的担当，这本身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和我们的民族一起走在伟大复兴的路上所能体会的最大的幸运、幸福与荣光！

    渤海是一座青春之岛，是一个正在创业的城市，是城市中的独角兽；渤海是一个平台，一个汇聚天下创新创业者的平台；渤海是一个生态，是成全四海不畏风险的智者成长成功的热带雨林！


    大会直播专用APP，强制要求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下载、注册、登录观看，大会尚未开始，这个粗制滥造的APP已经瘫痪。只好采用备用网络直播间转播会议视频，虽有卡顿，但是各个部门都在以刷屏方式“预祝大会圆满成功”。

    10分钟以后，大批微商对评论区进行了霸屏，各种群号、手机号刷的人头晕眼花。偶有评论一闪而过：“网络大会丢渤海的人！”“没有实质内容了吗？王书记你摇头晃脑的需要把稿子读成诗歌吗？”

    网上的混乱，丝毫没有影响现场光鲜亮丽的书记、领导们。重点项目——煤都高科人工智能产业园区上台签约，落户渤海高新区，市里决定全力推进。专题协调会上，市科技局代表市政府，要求渤海高新区给予一事一议的最优惠政策，拿出靠近管委、靠近水系景观的黄金地块，并允许投资方先行开发人才公寓并出售后，再启动产业园区建设。

    明礼茶室二楼，于明亮缓步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海康软件董事长钟华跟张松一起起身。

    “于局，这位就是张松，我的过命弟兄。”钟华介绍道。

    于明亮微微一笑，“签约的时候就见过了，祝贺啊，张总。”

    张松边躬身双手握住于明亮的手，边说：“感谢于局大力支持，于局就是我们的总指挥。”

    于明亮矜持的笑了笑，“哪里哪里，还不是钟总运筹帷幄。”

    一边说着，三人坐下，钟华给于明亮斟上茶。说道：“于局就是这么谦虚。我只不过在于局那里提了一嘴，想让张松去渤海高新区参与点什么事情，于局就给我们点步，规划了这么大一副宏伟蓝图。要是叫我自己，想破脑袋也不敢做这么大的策划啊。我这点生意经，也就是弄个科技经费、报个技术改造项目，没有大出息。全仰仗于局的大思路。”

    于明亮边听边喝完半杯茶，顺手放下茶杯。张松连忙续满，于明亮手指轻叩茶桌致意，说道：“要说啊，还得说是张总你赶上了好时候，正好市里需要这么个大项目。你们看，有的时候，市里、区里给支持，不管是给地还是给钱，都得看时机、看题材。

    王书记要的，就是渤海市在人工智能领域要有作为，也正好呢，我就在这策划这个产学研大会加上要落地一个大项目。

    落地大项目，你渤海市跟渤海高新区就得给大支持吧。再加上你张总又跟钟总是好哥们，咱们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然后就齐活了。”

    三人哈哈哈的笑起来。

    于明亮悠悠的说道说：“其实你们自己也很有门路，据我所知，在高新区办公会上，是政协张 的面子，才压成了这个项目”。

    张松往前又凑了凑，屁股只有三分之一坐在沙发上了。“于局长，办事情，机缘巧合很重要。这块地，是有好多人盯着，但是也就是因为利益纠葛的多，前面几年都没动。那么这次，正好借着人工智能的机会，张 也正好也作为副市级领导包片督导高新区。在别人还没插得上手的时候，就把它作为重点项目报给市里了，借着机会就拿下了。我想啊，归根到底，还是项目好，还是于局长您策划的好。”

    于明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于局，我跟钟华是兄弟，跟您我也就不见外了。张 的确是我父亲的老战友，也就是帮着在督查项目的时候，提了那么一下而已。咱们在渤海高新区拿下的这个地块，位置这么棒，以前靠我们自己，连想都不敢想，这都是您帮着在渤海高新区争取的。这个项目公司，我们占的股份里面，理应有一半是您的。

    这样，于局，我们做工程的，没有别的感谢。我们的住宅项目里面，最好的楼座就是景观水系北边那座小高层，规划图您肯定在签约仪式上看过了。”于明亮点了点头，心里一阵狂喜，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张松接着说：“这栋楼，全部都是390平米的大平层，一层一户，顶楼我预留出来，就是您的了。”

    看着于明亮连连摆手，张松赶忙解释道：“于局，您放一百个心。产权先放在您弟妹，哦，就是我媳妇，她堂弟名下，等您退休或者机会合适，再过户到您或者您孩子名下。您家这一层，所有的装修、家具、家电、物业费、保洁费，您永远都不用管，都是将来的物业公司负责，您只负责享受跟提意见就行。”

    于明亮不说话了，眼神稍微有些散。

    张松趁热打铁，“还有，为什么选顶楼，我给您解释一下。因为在楼顶，也就是您家上面，我们规划了物业公司的会所，专门把您这一户的楼顶板加厚、加固，以后走正规审批流程，在楼顶建上花园、鱼池、假山、阳光房、健身房、茶室、会客室、客房，既扩大了您的居住使用面积，又通过顶层的这些设施给您家里起到保温、隔热的作用。您家跟顶层的施工我亲自把关，绝对不会出现漏水的情况。

    当然啊，名义上，这是物业的会所，实际上，只有从您家才能上得去。于局，您还不知道吧，现在的有钱人，谁还住独栋别墅那么显眼还不安全呐，大平层才是以后豪宅的发展方向。您这儿，大平层加楼顶花园，总面积将近800平米，在渤海市都找不到第二家。”

    于明亮身子向后用力倚了一下靠垫，轻拍了一下红木沙发扶手，出了一口气，“哎呀，我也只能是听听咯。”

    钟华表情严肃的向于明亮说：“于局，我向您保证，这个事情，直到未来过户之前，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回头，我把装修设计图让您和嫂子过目，请您亲自审定，一定让您满意。

    刚才我也说了，我跟张松是过命的弟兄。于局您给我们搭了这么好一个平台，让张松这个小弟能运作这么大的项目，一套房子算什么啊。于局，多了的话，我也不说了，今天的话，就放在这儿。

    房子盖好，装修布置完，钥匙就交给您。等您亲戚朋友人多来住、来玩的时候，张松在这个园区里不还要盖一座五星级酒店吗？这酒店，到时候您随便消费就行，什么住宿、餐饮、娱乐、美容的，专门给您一张张松名下的储值卡，余额随消费随补充，始终保持在5万。小弟们都给您想到了。”

    张松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于明亮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走路不过十分钟，回到办公室，于明亮并没有急着到回到办公桌前去看新送进来的文件。一路上头脑高速旋转，让他的身体格外疲惫，他深深的坐进会客沙发，头重重的枕在靠背上，些许紧张划过，让他的小腹有些痉挛。但更多的激动，是来自心底那份期待太久的快感，真正的快感。

    连装修带家具、物业费，总价值超过2000万了吧，张松说的那个储值卡，一年自己怎么也要在那里消费个几十万，也相当于每年分红了，他们这两个家伙给的东西，也算对等。

    看来，这个张松还有点数。这俩人通过自己牵线搭桥，在运作高新区项目净赚的，何止一两个亿，自己拿这点算什么？自己出的主意，价值千金，不，亿金。这样一想，于明亮又觉得这一切条件，似乎没有那么“值”。

    安全，安全，安全，一定要稳妥。看起来，他们考虑的还是挺周全的，自己在退休之前，绝不能跟这所房子有任何联系。

    不管环境如何变化，时代怎么变迁，只有看清局势、把握准方向的人，才能称得上是赢家。电视剧里面，于明亮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就是吴敬中看破红尘的一番对白：“凝聚意志，保卫领袖”八个字的真正含义，那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吴敬中才是于明亮心中唯一的胜利者。

    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想到，或者不完善的地方？于明亮的眼神盯着天花板，又聚起了光芒...
    第十一章 收起你的玻璃心

    批评，大体可以分成两种：最终促进双方关系的、最终疏离双方关系的。上下级之间是否能正确的发送和解码信息，至关重要


    省中小企业技术创新基金的管理工作，把初审跟验收这一头一尾两个最重要的环节下放给各个城市的科技局具体实施。渤海市科技局高新处矫鑫，作为处里面资历最老的同志，级别上一直是正科，在退休前半年，赶上职级并行改革，终于成为了四级调研员，相当于跟于明亮同级，可以享受副处级待遇了。

    直到退休，矫鑫一直把持着局里对省创新基金的管理工作，这项工作，她已经管了10多年。配合矫鑫管理中小企业创新基金工作，打打下手的，是渤海市生产力促进中心刚参加工作的于小青。

    这天上午，匆匆忙忙从前任手里交接来工作，于小青懵懵懂懂就开始打电话通知安排今年到期项目的验收工作。

    快到中午，正在埋头整理交接档案的于小青突然接到矫鑫语气严厉的电话：“小青，你没跟前面的人问问怎么通知企业吗？你怎么能让各个区县通知企业准备专家费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影响？

    以后，不明白的地方，及时问我，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为了工作省事就什么事情都一股脑的安排区县去干。赶紧，你打电话通知所有的区县，没通知企业的，一律不再通知。由你在接受企业验收申请材料的时候，单独向企业说明专家费问题。”

    小青吓得噤若寒蝉，唯唯诺诺说马上改正。


    周素素在这天一早接到于小青通知企业准备验收的电话之后，立即按照于小青要求，让每个参加验收的企业，在提交验收申请报告的时候，按照每个信封600元、共7个信封的标准，将专家评审会专家费一并交到渤海高新区科技局。

    郑毅然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听见素素一边用大长勺子搅拌着果茶，一边这么通知企业，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忙制止周素素：“素素，这是谁让你通知的？”

    素素满不在乎的转头说道：“于小青啊，现在她负责创新基金的工作，她安排的。”

    郑毅然接着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自己就通知了？”

    “上级的要求，还要跟你说一声吗？”周素素满不在乎。

    郑毅然压住心头的火气，“好了，你先不要通知了。”

    周素素撇了撇嘴，关掉科技项目通讯录EXCEL表格，打开淘宝页面，继续比对家里装修用的灯具了。边看样式，边竖起耳朵听郑毅然这边的动静。

    郑毅然立即拨通了矫鑫的电话，“大姐好，我是毅然。今年的省里创新基金项目验收要开始了，还请大姐多关心我们高新区的项目。”

    ……

    “哦，对，对，省上，省上，哈哈哈。还是大姐政治觉悟高。”

    ……

    “大姐，是这样，我得跟您请示一下。刚才，我听说今年评审的专家费，要项目承担单位送到我们区县？由区县再交给咱们生产力吗？”

    ……

    “听说……好像是于小青通知的。她刚来，是不是不太熟悉工作啊。我建议，还是老办法，企业单独交上去的好。”

    ……

    “对，大姐，您说的对。还请您再安排一下，这样稳妥。”

    ……

    “别客气，大姐，找个时间请您吃饭。再见。”

    郑毅然转头看看周素素，“你看，是这样吧，于小青刚来，不清楚工作程序。市级收的专家费，都是市里直接收，从来不通过区县。”

    周素素一脸茫然的问：“我也觉得奇怪，以前没让我们通知过。不过，郑哥，市里怎么每个项目都要七份专家费呢？专家一般是五个啊。再说了，专家费应该是生产力统一支付，不论多少项目，每半天600块钱，所有的项目都评审完了，顶多三千五千的也就够了。

    创新基金项目，答辩时间每个控制在15分钟以内，叫每个企业都准备一套专家费，加起来，这得多少钱啊。”

    郑毅然笑了笑，没有搭话。周素素就是这样，明明能发现有这么多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愣头愣脑的就往下干。

    郑毅然每次指出素素工作的失误和错漏，素素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大概是觉得自己也算个老人了，当着新人，被这么批评自己下不来台。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郑毅然也不爱说素素的不是了

    但是对于张诤，毅然觉得，两人是调到了一个频道上了。你对她说的事情，她都懂，都能领会是什么为什么，这也让张诤对于科室内的工作很快的上手，并且真正得心应手。

    今天下午没事，郑毅然给大家开会分享如何写好文章的话题。这也是科室文化的一项内容，通过经验分享，让大家尽快熟悉工作，掌握要领。

    表面上是教给新人如何写作，实际上，毅然也是想给素素上一课。素素来毅然的科室了三年了，到现在，一页纸以内的政务信息都写不利索，大材料就更指望不上她了。现在，堂堂一个在编公务员，只能暂时当个跑腿串事情帮忙人员人。不过，这也正对素素的胃口，愿意联系联系企业，到处跑跑关系，乐得自在。

    哪个机关干部愿意整天猫在办公室里敲字码稿子。谁不想隔三差五去企业指导指导，到外地学习学习，最起码的也是劳逸结合的内外兼顾着。所以，机关里面的政研室是大家避之不及的部门，天天写材料累的贼死，手里还没有任何一点所谓的“好处”。

    但是呢，这个部门又是一个好汉子不爱干，赖汉子干不了的部门，赶鸭子上架的人，没有点真本事还真干不了。没办法，领导们只能用提拔的快，这个唯一手段，不停的招徕有能力的青年来此地卖上三五年的苦力了。

    郑毅然清了清嗓子，说道：

    机关里面的工作，对人最基本的要求可以总结成“三会”，就是：会办文、会办会、会办事。后面的两个“会”：办会、办事，咱们通过一个一个具体的会议和具体的事情，慢慢总结经验、掌握要领。小张刚来，可以从写一点小的总结和政务信息开始入手，逐步把三会全面掌握，具备在机关的基础工作能力。

    办文的事情，我今天重点讲讲。结合这十年的工作经验，我重点对文字材料撰写工作模式和方法进行了总结，梳理出文章撰写的五个主要步骤，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后面，请大家帮我一块进一步完善。

    拿到一篇文章的撰写任务以后，首先要做的，是要注意通篇谋划。搞清楚文章的阅读对象、使用目的、汇报人、篇幅、文体等内容，为文章的整体谋划提供依据。比如你要写的是一篇讲话稿，那么就要用讲话的语气，避免用书面语、避免复杂长句，在需要为讲稿人增强气势的时候多用排比；再比如要写给企业或者服务对象的通知，就尽量要做到简单明了，最好用条目式的结构把要说的事情列的清清楚楚。总之，拿到一篇文章的任务之后，心里面大体要盘算一下，这篇文章的篇幅、语气、大体架构等基本情况。

    二是搜集、整理现有资料。务必按照时效性、全面性的原则，广泛搜集资料、合理使用资料。其实啊，我们有时候写材料，特别是大材料，真正原创的东西不会太多。写材料，更确切的说，是在组织材料，写作很大的工作量是要对现有材料进行甄别、筛选、重新组合、加工。所以大家一定多注意平时对于有关材料的积累，比如管委办公室发的工作总结思路、对外接待用的高新区基本情况、每年一次向市政府汇报的高新区排名分析报告等等，手里有了这些“粮食”，到了突然让你写材料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慌乱。

    三是谋篇布局。从文章的写作目的出发，合理设置文章的框架结构，要特别注意二、三级标题的对仗工整问题，在此基础上，用上述第二步搜集到的材料进行初步填空，搭起文章的基本内容框架。一会儿大家看看我最近的一篇文章，我把框架打出来请大家参考。

    四是正式撰写。这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爬格子的工作了，没有电脑的时候，咱们老科长老处长们都是一根烟、一摞纸、一个字一个字的搞材料，咱们现在是敲字加复制粘贴啊，总之最辛苦和熬人的，就是这个阶段了。要注意将各段中参考借鉴的资料进行语言、语气、句式等各方面进行统一；还要进行语言表述、润色文字、段落间衔接串联、设置和修改段内结构、进一步调整整体结构等基础文字工作。

    五是回看文章。站在文章读者和主管领导的角度，用两方的视角对文章再审视、修改两遍，从标点符号到语言到文章结构全面修改。

    我要特别提醒的是，往往我们到了第五步就觉得工作完成了90%了，不愿意去再对文章结构等内容进行大的调改，经常是改改错别字就上交了。结果领导对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打回来重写，弄得领导不满，咱们也垂头丧气的。其实就是在这一步缺少自己检查自己，自己否定自己，自己督促自己重写的决心，偷懒了。（说到这里，毅然看了看素素，素素扁着嘴点了下头。）

    我建议大家写完材料不要急着交给领导，休息一会儿换换脑子，时间不急的话，隔上半天，换个角度再看看自己的文章，就会有不同的想法了。我写材料，经常在这一步花费的时间甚至超过前面四步，有时候第五步相当于将前面四步重写推翻。

    下面是我最近写的对咱们区创新发展的一篇建议，里面的内容既可以用在排名分析、也可以用在向上级争取支持，大家可以存档留作今后一段时间写材料的素材，可以事半功倍。今天我重点请大家看看我的谋篇布局，也就是刚才说的第三步。我是在对文章整体谋划之后，边整理手头材料，边拉起了这篇文章的框架，从题目到一二三级标题，我动笔之前都做好了规划，基本成稿的时候，只做了微调，供大家参阅。


    对标先进园区发展经验推动渤海高新区创新发展再上新台阶
    一、国内先进园区创新发展情况
    （一）国家对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提出新要求
    （二）各地在创新发展方面奋勇争先
    （三）国内先进园区主要做法
    1.紧抓重大项目，做强产业集群
    2.创新体制机制，激发创新活力
    3.建设人才高地，精准引才引智
    4.构建孵化体系，强化创业服务
    5.创新科技金融，助力企业发展
    二、存在问题
    （一）产业发展高度和亮度不足
    （二）体制机制创新未能走在前列
    （三）人才引进竞争优势正在削弱
    （四）创业孵化能力有待加强
    （五）多层次科技金融服务体系有待完善
    三、下一步工作建议
    （一）再造政策洼地
    （二）强化一区多园统筹
    （三）培育“顶天立地”的主导产业
    （四）深化体制机制改革
    （五）再创“人才特区”品牌
    （六）优化创新创业环境
    （七）强化科技金融服务

    第十二章 创新基金评审

    谁都别想着“捞了就跑、跑了就了”


    创新基金项目，单个项目支持的额度不大，由于是面向中小科技型企业的专项资助，项目数量非常多。渤海市每年新立项和到期需验收的省级、市级项目都有一两百个。今年，一共有97个需要到期验收的省、市创新基金项目，于小青把他们按照存在问题的多少，排在四天里面完成。有问题的项目放在第一天，第四天下午作为机动时间，让那些存在问题、排在前面的项目，能按照专家意见回去修改之后，再来重新答辩一次。

    被矫鑫训了一顿之后，于小青找到之前负责创新基金的同事，细细请教了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接下来的工作按部就班、基本没出大差错。

    评审正式开始。每个项目承担单位进入会议室之前，都按照要求，把七个装着专家费的信封交给于小青。承担单位开始答辩后，于小青在专家身后的后排会议桌桌洞里，把七个信封依次装进七个大号档案袋里。

    每天评审会议结束，于小青就把五份按规定应付的专家费交给专家、履行签字手续，然后再拿出五个档案袋发给五位专家，专家们心知肚明，装进公文包离开会议室。剩下的两个档案袋，于小青把他们分别放进生产力中心印刷的手提袋里，在第四天结束的时候，四天时间积攒的两只手提袋交到矫鑫的手上。矫鑫自己留下一份专家费，另一份，矫鑫会找个时间放到于明亮的车上。

    有时候，答辩结束的企业会在楼下等矫鑫，另外准备一个信封，或者一份礼品，放到她的车上。


    万没想到，经过两年不声不响的努力，张诤悄么声的考上了中央国家机关公务员，而且是中纪委这么神秘又能让贪官闻风丧胆的部门。这成了渤海高新区管委的大新闻。

    郑毅然举办的送别宴上，平时跟张诤关系不错的同事们叫在一起。郑毅然站起来敬第三杯酒的时候，深情的说道：“去了北京，虽然是上级领导了，说完了祝贺和感激的话，哥哥还是要嘱咐你几句。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从头再来了，去了那边，你就是新学徒、新兵，不是在这边能独当一面的工作小能手，重新沉下心来扛工作。哥哥送你八个字，一定记得：别怕吃亏，不要惜力。

    还有，有机会替你哥报仇。”

    大家笑起来。

    郑毅然说：“开玩笑啊，去了就好好干，都坐下吧。”

    刚到高新区的时候，张诤作为新人，被办公室安排在大年初二白天值班。渤海高新区的值班制度是这样规定的，每天的夜间值班都由男同志完成，女同志统一安排在节假日白天值班。

    张诤觉得自己是一个家在外地的单身小姑娘，单位理应照顾她让她回家跟家人团聚。安排在大年初二，这就相当于刚过完除夕，大年初一中午就要从外地赶回渤海，就为了值白天那8个小时的班。初二晚上就又要赶回家。

    噘着嘴，她找到郑毅然诉苦：“科长，我觉得，就该让家在渤海的同志值班。咱们单位，怎么一点都不考虑单身，家又在外地女同志的感受呢。”

    郑毅然笑笑说：“小张，你来了有段时间了。本来科室负责人就有任务跟每个人隔段时间就谈谈心。咱俩到会议室交流交流。”

    两人坐定。

    郑毅然开口：“值班这个事情，简单，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简单说几句你就明白了。你说，应该是让单身的值班，还是让那些拖家带口，好不容易盼了一年才能回娘家、去婆家的已婚女士值班？要是真按照结没结婚来算，恐怕都应该是单身青年值班了。你说对吧”

    张诤撇了撇嘴，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郑毅然接着说：“咱们的值班表，都是按照名单轮着安排的，在普通双休日，采用大循环的方式，轮上谁算谁，这你都知道。过年、国庆这样重要的假期，单独拿出来做小循环，每个局一天轮值，局里安排谁来值这个班，由各个局自己循环。

    咱们局今年排在初二的白天和晚上，已经算挺好的了。办公室海霞副主任的婆家在外地，还不是一样要大年三十在单位值班到下午五点，才能自己一个人坐火车赶过去。你为了这么个小事，到处诉苦，还差点哭鼻子，让人家觉得你小家子气、不懂事，值得吗？真有人欺负你了，你这样委屈也行。关键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你有啥可委屈的。

    我也被安排初一、初二晚上值过班，轮上了就是轮上了嘛。话说回来，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家管委办公室主任老慕，每年都把大年三十晚上的值班留给自己，你知道吗？你还不知道呢。

    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要充分的了解信息再做判断，看看自己究竟是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不要跟个小受气包似的，一戳就破。”

    张诤有点不好意思，值班的安排，自己还真没有详细的了解过。

    郑毅然接着说：“值班的问题就这样了，机关工作就是这样，你自己摆正思想。

    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跟你谈谈工作认识上的事情。不算说教，纯是我自己的感受了。

    我在机关工作也是十几年了，前面总有个不正确的认识，老是认为付出够多，得到太少。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需要被别人爱护的，总觉得社会就应该像学校里面的考试，付出就应该有回报，人和人可以用努力、天分或者某个层面的分数来区分开。时时处处都觉得应该有公平，过年值班也觉得单位的大哥哥大姐姐因该让着咱们这个单身的小弟弟小妹妹。

    特别是跟官二代们、秘书们相比，比如说咱们朱局长吧。总觉得他们对业务工作的熟悉，对科技工作的认识程度，根本没有我到位，凭什么他们升得比我快。他们才做了多少工作，我一个月写的材料，顶有些官二代参加工作十年写的材料了。我加的班，够他们白天坐在办公室的时间了。

    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我老觉得自己写材料多加班多，觉得委屈，实际上想一想，这里有个工作效率的问题。咱们的工作，很多是重复劳动的东西，无论是报项目还是报材料，其实你想想，是不是换个人过来，也能干了，无非是咱们今天在这个位置上，人家觉得咱们重要，咱们不在这里了，就没有那么多需求。

    但是领导秘书还有咱们眼见的那些官二代，不要以为人家在坐享其成，人家其实付出努力的效率非常高，他们把有限的精力能够用在最有用的地方，用有限的工作时间，打通了人脉、办成了事情、积攒了人缘，实现投入产出的最大化。

    说到底，咱们还是付出的不够，一般的，对于咱们这样的老百姓的孩子，把付出打一折，才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才符合世界运行的规律。

    你认为的努力，在别人眼中只是基本工作要求而已。刚毕业的时候，最要不得的心态，就是想努力一两下就有回报。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张诤用心的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开工前的准备

    你们高新区黑透了，我们这个项目，从设计图纸、到开挖基坑、施工企业选择、水泥商砼、外墙保温、消防工程、强弱电工程、室内装修、办公家具，直到项目建成以后的厂区物业安保、办公用品，甚至连食堂采购冷冻的鸡翅中、鲜肉，你们高新区全都有干部推荐。像我们这么个十万平米的大项目，也架不住你们打招呼的领导多，为了照顾你们，一个事情要拆成好几个包才能摆平各方面关系。


    张强是渤海高新区企业服务中心服务一科副科长，科室人手少，加上张强几年如一日服务企业落户之后的各种服务工作，成绩有目共睹，被领导委派主持企业服务中心服务一科的日常工作。

    为了提高对企业的服务质量，高新区所有落户的用地项目，都在企业服务中心进行备案、配备专门的联络协办专员，专人负责协调建设、国土、规划、消防、安监等有关职能部门，推进项目建设过程的各项工作。

    在项目还没有找好建设地块，大体开始准备规划图设计的时候，企业服务中心就已经开始跟招商部门合作，开始提前介入服务。到了项目正式落地，开工建设，从协调施工便道、接通临时用水用电，建设过程中的各类审批，一直到最后协调项目验收、人员招聘等各项工作，企业服务中心进行全流程服务。这项工作，给了张强近距离接触高新区施工企业的机会。

    可以说，最近几年，随着高新区落地项目的不断增多，工作日的晚上，除了出差，张强不是在协调有关部门工作推进的酒桌上，就是在接受企业感谢的酒桌上，就连加班，也有企业在楼下等着接他赶赴饭局，有的时候一晚上能有两三场酒局在等排队串场。

    随着服务企业的深入，跟建设施工单位打的交道也多了起来。比如项目一开始的施工设计图，用哪个规划设计院来设计。土地平整完了之后基坑开挖，由哪个施工队来开挖？企业要选择哪个建筑商来盖楼，施工要用到谁家的水泥和钢筋。甚至到了后期，连消防器材、外墙涂料、绿化苗木、内部装修装饰、办公家具，甚至企业正式开张营业之后的食堂日常采购、办公用品采购，通通都有各路人马围绕着能找到企业负责人的渠道，比如对企业帮助最多的张强，希望能够通过张强与企业负责人建立联系。

    “您不用多说话，只要能让我跟企业老总见上面就可以了，强哥。这个项目谈成了，我按照合同额的10%提成，给您留出来您那一块。”

    “只要让我参与到这个项目的建设工程里面，我按照实际施工面积，每平米按照10块钱，给您留足业务费。”
    ……

    上面的话，张强听得越来越多。他自己也渐渐成了工程界各色人等口中的高新区大咖，已然是名声在外了。

    本来呢，张强跟郑毅然，这两个人，一个是负责前端引进阶段建设的人员，跟一个是负责已经建成企业管理服务的人员，业务上不会产生多大的交集。但是有的企业，在认定了高新技术企业或者获得了上级科技项目支持之后，要感谢一下郑依然，顺便就会叫上原来在施工建设过程当中给予帮助的张强。

    一来二去，张强跟郑毅然成了在单位里头要好的朋友。有的企业还没有正式投产建设，张强就把他们早早的介绍给郑毅然：“这可是我们科技企业的服务大拿，提前让郑科长给你们谋划谋划，建成投产就可以争取点支持”。

    企业也乐于借助政府职能部门的平台，多认识今后用得着的部门。郑毅然也确实借助自己的专业知识，为企业在节省高企认定时间、提前谋划申请补助方面提了好多合理化建议，企业也是受益者。

    跟着张强出去的次数多了，郑毅然发现，科技企业一般请自己吃饭的就是企业分管技术工作的副总或者是技术部门的负责人。这些人吃饭点菜一般没有多大手笔，吃完也没有什么二场的安排，顶多送点礼品就拉倒了。

    可是，安排张强吃饭的人，基本上都是企业老总带着施工方来埋单的，明显的，这些施工方的人出手大方，而且爱玩。吃完饭之后必须到夜总会里面玩到半夜。

    慢慢的，从不习惯，郑毅然慢慢也转变为觉得吃完饭九点就回家，没有什么意思。借着酒劲，在夜总会姑娘的陪伴下，唱一唱、吼一吼，后半夜再晕乎乎的在家小区门口的馄饨摊上，喝上碗馄饨再一步三摇的回家，才觉得满意。

    说起来，小区门口的馄饨摊，在渤海这个城市，有一个特殊的名字——野馄饨。

    随着郑毅然最近被纪委调查之后，饭局基本没有了，再加上渤海市开展了为期三个月的占路经营专项整治，其中要求，对“野烧烤”“野馄饨”等流动摊点实施不间断拉网巡查，曾几何时，曾经作为渤海夜生活代表的野馄饨、夜烧烤，消失在了城市夜色的街头……

    “诚然，野馄饨、野烧烤有其扰民、不卫生、不安全等诸多问题，但同时也是一种极受刚工作的年轻人喜欢的夜生活方式（主要是消费能力相匹配，相信很多人都感同身受），如何把握这个边界，考验着城市管理者的智慧。”

    城市的公众号铺天盖地，对野馄饨、对市民文化、对夜生活应该怎么繁荣、对渤海市的收入进行了铺天盖地的讨论。尽管好像真的好几个月都没有饭局、当然也就没有在半夜吃过野馄饨了。郑毅然真的对这些事情暂时没有功夫去关心了。他现在要处理的，是自己的前途。


    处分挨上了，工作不能停。按照渤海高新区项目建设的规矩，郑毅然约了张强，市科技局成果处的于小飞，还有渤海高新区规划、国土、建设、环保等部门的好兄弟，热热闹闹坐了一桌子人，人工智能产业园的组织方——张松做东。

    郑毅然坐主陪的位置，张松坐副陪，这也是项目引进联络各个管理部门的惯例：引进部门组织，项目建设单位埋单并且跟大家建立充分的联系。

    人到齐，热菜开始上桌，郑毅然站起来连敬了三杯酒：“我先敬三杯酒，

    第一杯，欢迎张总来我们渤海高新区，这是对渤海高新区的信任，今天请了这么多好弟兄，也是对我们的新任。我们一定好好服务。
    ……
    第二杯，预祝项目建设成功。在座的都是项目建设、项目落地过程中能用到的各个部门的好兄弟，今天我把大家都给老张你叫了来，就是想让大家后期提供优质的服务，今天做好对接。我们一定在符合标准的前提下，尽快审尽快批。

    ……
    第三杯，认识老朋友不忘新朋友。我来高新区8年了，从人生地不熟，到逐渐认识了一位一位的好朋友，周大哥、李大哥，强子，今天，张总的加入，让我们的朋友圈又扩大了一圈。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
    ……

    酒足饭饱，张松把每个人的电话和微信都存在手机里，坐在三陪位置的助手翟超更是跑前跑后，一晚上时间跟大家就好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张松敬完最后一杯全场酒，说道：“走，唱歌去。谁？强子开车了？快，小翟，叫代驾，告诉代驾位置。”

    看到有人小声说想先走，张松装作生气的样子：“不行，不能走！都去！”

    闹闹哄哄的组织了一刻钟，才把所有人都安顿好，小翟打第一辆车，带着郑毅然、于小飞等人，先去夜总会。


    KTV里，刚才酒席上的兄弟们一个没少，大家彻底放开，每人旁边一名美女，殷勤的倒酒，帮着点歌。

    张强凑过来：“毅然，以后智能产业园的项目。就交给我们啦！我们哥几个全力做好推进。你就放心吧。成吗？”

    郑毅然心里虽然觉得稍微有点不对劲，但是这么的时候，郑毅然也不好说什么。

    就搂着张强的脖子说：“有你老兄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结束之后，送走了客人。张强跟另外几个人，约好了一个包工头，彻夜继续打麻将去了。


    第二天一上班，郑毅然把昨晚收到张松给的五张购物卡收在信封里，标了一下日期，写了两个大写的字母“ZS”，放到桌子下面抽屉最底层，压在报纸下面。
    @ddwant 2021-06-13 07:47:35
    纪实好帖，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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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记录一点曾经发生的事情。
    第十四章 准备收网

    生活中的10%是由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组成，而另外的90%则是由你对所发生的事情如何反应所决定


    姜炳发最近的日子过得忐忑又充实。

    周海通过微信语音通话告诉姜炳发，从公安立案开始，不准再踏入渤海市半步，直到这件事情风平浪静。海博通的事情，已经获得了市人大主任的批示，不日即可压下去。

    姜炳发也连续接到渤海高新区公安分局的电话、短信，要求他到渤海高新区公安分局说明情况。现在留在渤海，只能是被拘留。

    当然，周海也跟他分析了最差的结果：就算被公安带回局里，顶多拘留24小时；无论如何，背后帮忙的弟兄们，都会用各种关系把事情搞大，到时候就造舆论说政府打击报复企业；你姜炳发只要别乱说，就肯定能出来。

    这天，周海又拨通了姜炳发的语音通话：“刚才说了，你现在第一不能回渤海，一步也不能踏入渤海，直到市科技局彻底把你的事情搞定了，你的高企不会被追究造假了，市领导层面决定不会再动用司法力量处理你了，才能回来。记住！就算真把你弄回来，让你老婆去市里闹，就说高新区打击报复企业，继续去省电视台告，必要的时候去中央媒体告。

    第二，把你的业务全部转到南方，把你名下那些公司的业务，全部集中到一个公司。这样以后你也有话说，就是说，你在渤海高新区始终受到压制，规模做不大，到了南方之后，营商环境好啦，公司立刻就做大做强了，你始终要求追究渤海高新区破坏营商环境的罪名。

    第三，你还是要不停的申报软件著作权，表明你的业务范围就是数字科技的研发和应用，不是一般的装修设计。你开出去的发票，也要对应开成软件开发、系统设计，不能都开装修费。咱们做戏就要做全套，明白了吗。”

    “知道了，大哥，我都听你的。我的江南美虞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已经注册开业了，主要业务，就是深圳一家著名无人机品牌在江浙地区的销售。但是，我把营业范围扩大了，目前我的营业范围是这样，哥，你稍等，我给你念念昂“

    姜炳发拿出营业执照复印件，认认真真念了起来：

    “机器人系统、软件开发、技术开发及相关技术服务、技术转让、技术检测；智能化成套装备、机器人、机器人自动化设备设计、销售；计算机系统集成及设备安装、维修；自动化生产线、自动化设备、检测仪器、电子产品（医疗器械除外）、电气设备、通讯设备的批发、零售，光电材料及元器件研发、生产、销售”

    一口气念完，姜炳发长舒一口气：“哥，基本像个高科技公司的样子了吧。不单要注册软件著作权，我还准备申请几个发明专利或者实用新型专利。以后东海电视台再来采访我，我也会说：他妈的，渤海高新区打压高新区技术企业发展，来到南方之后，我们才真正的如鱼得水，龙翔九天。”

    两人商量一番之后，各自挂断。

    姜炳发心里暗想：处理你，处理你，怎么就得光处理我。名义上我顶在前面，材料你们做的，背后的关系是你们找市科技局的人去疏通的，最后诈骗的责任让我背，你们光挣钱，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到时候出事，大家一起玩完！

    虽然周海用的是微信语音通话模式。但是姜炳发也不是吃素的，他早早的用屏幕录制的方式。把整个通话的内容都录了下来。检查了一遍录制的视频之后，姜炳发把视频转到了自己微信上，收藏，又发给了远在渤海的媳妇一份，作为备份。

    做完这一切，姜炳发立即回复电子邮件，预定了第二条一早去深圳的机票，继续洽谈他的无人机事业去了。


    两天前的深夜，省公安厅会议室，灯火通明

    省纪委第三纪检监察室牵头，室主任李海涛主持会议，传达中纪委和省纪委领导指示精神。

    “同志们，今天会议的内容有两项，一，学习中纪委、省纪委有关领导指示。二，部署下一步打击科技管理系统腐败问题方案。

    大家知道，科技管理系统的腐败问题由来已久。由于科技管理工作专业性强，特别是在最核心的审批环节，以专家评审的形式掩盖了某些科技管理部门少数人与不法企业的利益交换，表面上，科技资金的审批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但专业的评审程序，实际上给科技管理部门某些人暗箱操作提供了护身符，这也客观上造成了科技管理腐败案件取证困难、查办困难的情况。

    对此，中纪委、省纪委有关领导高度重视，决定以渤海市海博通公司骗取高新技术企业资质为突破口，系统的彻查渤海市科技管理系统在勾结中介、操纵评审专家、违反工作程序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为全国科技管理系统反腐败斗争提供一份“东海样板”。

    鉴于此次海博通事件的特殊性，结合已经掌握的渤海市人大主任邹远方同志违纪甚至违法的有关线索，中纪委牵头，将邹远方同志涉及违纪的有关问题与其协助海博通公司以及渤海市科技局有关领导和工作人员掩盖违法问题的案件进行并案。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务必严格依法依规查办案件，无论涉及到谁、无论案情多么复杂，都要一查到底、顶格处理。

    上级纪检监察机关的态度是鲜明的，反腐没有禁区，也没有盲区，只要有腐败行为，纪检监察机关、司法机关的铁拳就要挥到哪里。

    下面，我说一下分工。省纪委主要负责对邹远方同志涉嫌干扰海博通事件的调查，以及掌握的其原驾驶员参与房地产开发有关事项，并进一步深入调查；省公安厅牵头，主要负责对渤海市科技局有关涉案人员的初核；公安机关尽快对海博通公司涉嫌犯罪问题进行调查，深挖背后涉及公职人员腐败问题；领导小组设在省纪委二室，大家每周一、四下午两点在2号楼308会议室碰头。

    办案内容，要严格保密。这个案子，大家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渤海市，新天地洗浴中心，经过多轮治安检查、打击，老板终于痛下决心转型，由以前的商务洗浴变成了家庭浴场式的韩式汗蒸。新开业的浴场里面，温泉沐浴、汗蒸、游泳、自助餐、各种休闲娱乐、影院、网吧、儿童乐园等等应有尽有。

    戴冰跟周海换上宽大的浴服，坐在三楼茶室，无暇顾及门外孩子们的嬉笑跑闹。

    戴冰面色凝重，吸了一口烟说道：“渤海高新区的郑毅然，他妈的不知道有什么渠道，还治不死他了。中纪委怎么会突然介入这么一个小案子，而且搞的动静这么大，如此兴师动众，从来没有见过。邹主任可能要出事，不知道姜炳发这个傻逼知不知道咱们俩之间的联系？”

    周海摇摇头：“他只知道我给他做的材料，其余事情一点都不知道，这你放心。这个傻逼去省电视台闹出那么大动静，真的不是我们的本意。谁知道这个愣头青为了这三十万能像条疯狗一样。”

    戴冰一肚子怨气，现在也不能发作，只能先压下火，说道：“行，已经发生了，就不管他。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他跟咱们这一边没有任何联系就好。相当于有一条隔离带，务必保证能把姜炳发跟咱们之间彻底绝缘。”戴冰伸手在周海与自己之间比划了一下。周海心领神会的点头。

    戴冰接着说：“咱们说说下一步。第一个事情，目前决不能让公安抓到姜炳发，你通过稳妥的方式和渠道告诉他，没有你的通知，姜炳发不能再踏入渤海市一步，只要渤海市没有启动网上追逃，姜炳发不到案，这个事情就没法追查下去。一旦这个傻逼回来，他那边又在公安局里扛不住，祸水势必从你们公司引到市科技局。这样麻烦就大了。

    第二，咱俩要对好词。真的，万一，万一，姜炳发被带回来，万一，万一牵扯到你。我说万一啊，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咱们俩之间的事情，决不能说出去一个字。你一口咬定，是做两家高企申报材料的时候，工作人员不小心，装订错误，无心之失，这也是于明亮局长交代我们的统一口径。你们没有造假，没有造假的主观故意，也没有造假的实际情况，材料里面可能存在的问题，是可能的工作失误。渤海高新区管委的追查，是在打击报复企业。

    第三，如果叫我去纪委说明情况，当然不光是我了，我们市科技局的人，都已经统一口径了。所有涉及市科技局评审的事项，都是经过专家评审最后确定的。我无权干涉，也没有打招呼。出现疏漏的情况，在所难免，毕竟每年专家要在一两天的时间里面看几百份高企材料，每一份都像今天公安办案这样看，根本不现实也不可能。

    第四，功能区改革正在筹备启动，市科技局高新处是全市功能区改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单位。关于功能区下一步怎么定位、怎么改革、人员如何选聘，市科技局的话语权很大。现在，我要告诉你，功能区改革后选聘人员，肯定会加上一条：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尚在影响期内的，不得参加竞聘，这样咱们就把郑毅然踢出高新区了。

    还有，市里也会安排市科技局推荐一名干部到高新区担任改革后的副主任，现在还不确定于局长还是盛香会到高新区。以后高新区的事情，咱们就有照应，高新区也就不会再再咱们的事情上闹事、找事了。

    就是这么个情况，切记切记，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大家齐心，这个难关一定可以度过去。另外，咱们之间的事情，包括你跟历届科技局领导、处长等之间的事情，你也一定要保守住咱们之间的秘密。”

    “放心，兄弟。我有数。”

    “我先走，咱们各自结账。”

    戴冰喝完杯子里的水，起身离开。周海起身送戴冰到门口，轻轻合上推拉门，看着戴冰走远。周海回到座位上，给自己斟上茶，拽出双面胶粘在桌子底下的录音笔，关机收好，冷笑了一下。

    钟华和周海的这个公司，本质上相当于市科技局近几年洗钱的小金库。每年给市科技局权势人物、权势部门处理一些不能走账的费用，从各种渠道倒出来的现金就得将近两百万。

    前天，通过其他渠道传来，邹远方可能会有麻烦，但是据说，邹远方自己开车，后备箱里拉着2000万元现金到省里活动去了。

    大家一起的事情，你戴冰仗着有老丈人的靠山，想一推六二五，把我们这帮白手套弟兄放在火炉上烤，不可能。我必须得留着后手。周海暗自说到。


    渤海高新区的公众号里面，又一篇推送文章，上午十点刚过，阅读量已经超过了300。

    题目很醒目：

    张强：为企业落地贴心服务

    “双招双引”一直是产业发展的基石和支撑，做好“招商引资、招才引智”工作是渤海高新区一直以来的重点工作，通过聚焦优质项目和高端人才的引进，逐步构建产业链条，实现主导产业集聚发展。优质项目不仅要引得进，更要落得下、达产快，因此，高新区有这样一群人，为企业落户发展默默地无私贡献。

    渤海高新区企业服务中心的张强就是这样一位为企业落户扎根高新区而贴心服务的“售后管家”。张强的日常工作简单而又繁琐——每天与企业对接沟通，即时联系解决企业的各种难题，一对一地为落户企业服务。“每天要面对的问题都不一样，但有些又是企业急需解决的，就需要我们上下协调沟通，为企业尽快解决难题。”张强说道，虽然大部分问题都要联系各个部门协调解决，但他所做的却是“承上启下”的关键工作。

    张强常说，良好的服务态度是高新区的形象，要不断优化服务才能不断提升高新区的营商形象，“我们部门主要对接的企业大部分是高科技企业，我们就是高新区的窗口，这就需要我们格外注意自己的服务意识，把真诚服务融入到日常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中去。”张强说道，近年来，高新区不断优化提升营商环境，不断查找自身不足，改善服务质量，为项目建设提供“保姆式”服务，当好服务企业的“店小二”，让每个优质项目能更快、更好、更稳地落户高新区，助力产业集聚发展。


    郑毅然看见推文，直接转发给了张强，跟上一句，赶紧请客，别废话。张强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当天晚上，老旅顺路烧烤店。

    作为渤海市烧烤界的扛把子，顾名思义，这家店以前开在旅顺路上，麻辣小龙虾、丁螺、干炸大肠、虾仁馄饨、烤腰子、牛油是这家店的特色，老店的味道，始终是渤海人心头难以割舍的那份爱。

    拆迁搬家以后，夏天，这里依然人满为患；冬天，室外的遮风蓬里开着工厂车间用的空调，大家热情不减。

    今天张强点了一桌子特色菜，给郑毅然压惊。

    市面上的扎啤，兑水的居多，只有老旅顺路烧烤，是为数不多真材实料的原厂桶装啤酒。

    “你说实话，这次我挨上这么个处分，你心里是不是有点高兴？”碰杯之后，郑毅然斜着眼看了看张强。

    “滚！你丫的！

    哎呀，不对，我靠，你还别说，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一点哈。哈哈哈哈哈哈”。

    “草你丫的！”

    两人一饮而尽。

    “强子，我这几天也想明白了。怎么也是过，每天唉声叹气的也是一天，跟以前一样蹦蹦跳跳的也是一天，自己的情绪必须调节好。这事，都是有一弊必有一利，你说是吧。是，挨了处分不好受，啥都受影响。

    但是，我在管委是不是名声能好点？大家基本都知道我是为什么事情挨的处分，是不是都很同情我，觉得我是个为民请命、坚持原则的人。你说，这马上就职员化了。正常提拔，因为处分受影响。但是职员化，不看这些，我是不是能因为这个加点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意淫起来能让你好受些是吧。”

    “我擦你个大鸭子的，我怎么那么讨厌你这样的负能量的人。”

    “毅然，你还是太书生意气。就那么几个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遇见你，表示了几句同情。就那几个鸟领导假模假样的跟你说句，能记得你的委屈。这样的屁话，你就觉得你在管委里面是个英雄人物啦？领导还不是怕你起毛炸刺儿，怕你闹起来得罪市纪委？才要安抚住你？！

    是，都知道那个企业是假的，材料是假的。谁给你确认了？谁给你开证明了？还不是你自己没给它做实，留着活口又要延期拨款，又要整改，还不敢给人家真摘牌。知道的说你帮企业着想，关系稍微远一点不熟悉你们业务的，还以为你们这么干，是吊着人家企业，就想在企业那里捞什么好处呢。

    再说同事们，谁他妈管你的死活。你就算是坚持原则了，也该你们领导出来顶啊，你装什么大以巴狼、撑什么大头兵，你是哪根葱哪颗蒜，都说你是彪子呢。

    你啊，目前只在你自己眼里面是一个骑士，对着自己的大风车吱扭扭得转呢。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什么都不是，或者还是个傻逼呢。大家安慰你，是可怜你罢了。真到了职员化的时候，抢位置的时候，我就不信有人能不给你落井下石。有污点的人，能不能参加竞聘还两说呢。别让咱家纪委那个王大忽悠把你砸进去！”

    “这么狠？那你觉得，我是个傻逼吗？”

    “傻逼中的傻逼，大傻逼!!只有钱，只有利益，才是真的。你看我，跟管委、跟市里这些关键部门打交道，靠的是什么？

    我想用的人，我把他脾气首先要给摸透了，让他不管真心假意的，要在关键的时候出力帮我。一般男的，我都安排先去夜总会，找个妹子，给他嫖一次，一次就行了，到了关键时候，这人肯定不能黑我。

    不爱这个的，两斤高质量海参，喝完了酒送回家的时候递到手里，谁拿不下啊。你就说管委里面吧，这些男的，哪个没跟我去过夜总会安排过，谁也别跟我装逼。”

    “我擦，我也是你这么拿下来的是吧？给我怎么就从来都是精酿啤酒，没见过海参啊。”

    “行了吧你，咱弟兄玩这个嘛。”

    “玩，我就要海参。”

    “你们公务员还好，有前途，怎么干都是处级退休。我们事业编呢，科级就到头了。我一个科员，主持工作主持五六年了，才他妈的给我解决副科长。

    柳骅忠这个死人，他妈的，茅台酒袋子里塞了12万的金条给他，才给我解决一个副科，我都够了5年3次优秀的破格条件了，就他妈的不能一次到位给我解决正科。说到底，说破天，还是没送到位，要破格，起码20万起步。”

    张强自己仰脖干了一杯啤酒，自言自语的说：“还是挣钱来的实在。”

    柳骅忠，高新区组织部长。送钱的事情，有企业老总跟毅然提过：要想解决副局长，必须得到柳部长那里“活动活动”。必要的时候，企业可以暂借给他20-30万经费，以后找机会给企业立个项目“还”回来就行。

    郑毅然总是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跟成绩在那摆着，又有管委分管领导赏识，花那个冤枉钱没必要。现在看来，真是不尽然啊。

    看张强情绪有点低落，郑毅然赶紧给张强把酒杯添漫。“别说多了，你干的成绩，起得早、贪的黑，大家都知道，早晚的事儿，别着急。在为人处世方面，其实我应该向你多学习。”

    郑毅然叹了口气，接着说：“比如吧,你叫我去看现在的领导，我可能抹不开面子，但是对咱们退休的林主任，我倒是年年去送年货。我还算是有情义的人吧。”

    张强把烟扔到地上，用力踩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跟有位子有用的人相处，才叫情谊。你那就叫傻逼。”

    已经每人喝了三扎啤酒，郑毅然的头有些晕：“争来争去，到最后无非是正处副处。科长、科员退休，又能怎么样？日子还不是照样过？退休金能差到哪去？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咱最后还不是都一样？”

    第十五章 最后的疯狂

    人贪婪的本质是无知


    盛香觉得，自己还是放弃竞争高新区管委副主任的位置的好。一来，到一个远离市区的新区当副职事太多，自己孩子小，照顾家不方便；二来，自己刚刚当上高新处处长，对高新处的业务还没理顺清楚，乱糟糟的新区，自己怕搞不定；三来，自己只是有资格竞争，所有的副局级领导和处长都可以竞争，于明亮看起来在盯着这个位子了，自己还是知趣的好。

    自从参与人工智能产业园项目，于明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欧洲人，眼界被彻底打开。他对工作的理解，有过两次大开眼界。第一次就是丈母娘住院的时候，他从一个在办公室写材料的小伙子，管中窥豹看到了科技进步奖励的效用，进而坚定了踏入了科技项目、高新技术企业的 游戏的信心，此后二十年来他在这个行当里面，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第二次，就是借着人工智能、头部企业、高技术产业化这些热点的名头，通过园区建设，踏入了开发房地产的崭新世界，而且这里面的回报，比起科技项目这点毛毛雨，真真切切提升了不止两个数量级。

    高新区的改革，闹哄哄的落下帷幕。兄弟城市高新区眼巴巴的看着，看着打了十年交道的渤海高新区人，像潮水一样被分流到其他部门、区县。渤海市科技局在改革中，正式向渤海高新区发出了口头警告，不准再让朱敏担任改革后科技部门的负责人，郑毅然也不要留在渤海高新区，否则渤海市科技局的一切优惠政策，都不再对渤海高新区开放。

    374个机关工作人员，离开了240多人，留下100多人，大多是把家安在高新区这边的人，为了孩子上学、老人不想折腾。还有少部分实职副处级、正处级干部，为了不丢掉实职、怕回到市内没有位置安排，也留了下来。郑毅然因为处分，只能接受“哪来回哪去”的原则，回到东山区，接受分配。

    渤海日报和官方公众号密集奋力给渤海高新区的改革呐喊，“去掉了虚火的高新区，办事效率真的提高了”这样公众号文章，被强制要求改革后的人员转发。全国和省内高新区会议上，大家私下的议论，这样的改革，分流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机关干部、不动根本体制的表面文章、从下属企业大量借调人员扛活，渤海高新区的改革，彻底失败。

    于明亮作为市科技局长期分管高新技术领域的处长、副局长，被组织选中，到高新区管委担任改革后的副主任。根据分工，分管科技创新、园区开发建设、行政审批、国际合作，联系环保、规划这几个市直部门派驻高新区的机构。

    在舒亚男给于明亮举办的接风宴席上，于明亮担心的问起邹远方要出事的传闻，张南平不屑一顾：“小于，我是邹主任一手提拔起来的老下属。他的背景，可不是简简单单随便一个什么事情就能扳倒的。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果然，坊间的传说，一两个月之后，也都没了下文。

    八项规定之后，渤海市的局级干部不再配备专车。部门里，也总有变通，总不能让领导跟大伙一起挤班车。工信局的李波，就从下属企业调了一辆配了司机的别克商务，名义上是这家企业服务政府信息化工程的工作用车放在市政府后院，实际就是李波自己在用。

    渤海高新区投资公司作为于明亮分管的国企，以工作用车的名义，为于明亮上下班安排了一辆不显眼的瑞风商务车，上下班时间保障于明亮，平时也可以作为工作用车。

    这车，用着用着，司机李峰逐渐就不听投资公司办公室主任招呼了，有出车安排，他就很为难的对派车员说：“你没问问于主任？他一会用不用车？万一领导要出去调研企业怎么办？”派车员哪敢问。

    久而久之，大家也知道，李峰只听管委领导安排。车，也就成了实质上于明亮的专车了。

    李峰对原来的同事越来越疏远，跟于明亮之间，却越走越近。每天早晨停下车，李峰都紧追于明亮的步伐，哪怕于明亮已经端着茶杯往洗手间走，李峰也要抢下来，手脚麻利的洗杯子、烧水、擦桌子、泡茶，直到于明亮安心坐下，才退出去。通过高新投资公司办公室，李峰还给于明亮订了市政府会议保障同款的泡茶水，每周一箱，及时补充。管委统一配送的大桶水，物业公司也不再给于明亮办公室配送。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人工智能产业园配套人才公寓施工现场，塔吊林立、围挡规范，售楼处和样板间光鲜亮丽。

    于明亮在张松的陪同下，已经去过无数次，有时候是市里人大、政协、发改的现场调研，有时候是外省市、其他区县的考察团，有时候是周末他带着夫人来修改装修方案。

    于明亮也越来越不避讳李峰，学着以前的领导模样，逐渐把司机当成心腹，让李峰参与越来越多的私人事务。

    这天傍晚，送走兄弟高新区的一个考察团。于明亮转身朝着李峰开的瑞风车招手，陪同接待的财政金融部副部长周前程厚着脸皮凑上边拉车门边说：“不好意思，于主任，能不能捎我一段，把我放在北欧小区门口就行。”

    于明亮不好拒绝，但也没点头，径直上车，坐在第二排双人座的中间位置，李峰斜着眼看着周前程准备上车，撇了撇嘴。

    周前程跟上来，回身关好门，对李峰轻声说：“麻烦老李顺路把我放到北欧小区门口吧”。顺势坐到第三排，向于明亮汇报起市委巡察整改的事情来。

    “于主任，趁着几分钟的时间，我简单跟您汇报一下巡察整改事项里面，涉及到招标代理机构库的问题。”

    于明亮有些心不在焉，也略有警惕，涉及到巡察整改的事情，应该是部门一把手直接、单独汇报才对，他虽然刚上位，也不能由得下面人随便不打招呼直接向他汇报这么重要的事情。

    一边想着，于明亮一边把头稍微向侧后一偏，朝着车门的方向说：“哎，你看，天还没黑透，咱们就把晚饭吃了，肚子有点撑。等明天，明天上午，叫你们部长带着建设部长，哦，要是他们怕说不清楚，也带着你，一起来我办公室说吧。”

    说完这句话，于明亮就有点后悔了，他还是没有能像区县领导干部那样能直接给下属脸色看，带上周前程一起汇报的话，明显太软了，当着面，于明亮还是想主动给下属面子。看来，还是得修炼啊。

    周前程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快速的说道：“部长这几天找您汇报一直都没排上时间，这不，趁着今天我陪您接待，部长让我简单跟您汇报几句。”不等于明亮说话，周前程接着说：

    “这个招标代理库，是咱们以前搞机制体制改革的产物，当时在全省还树了个典型，有相关报道，别的城市也来学习过。

    渤海高新区当年刚刚组建，距离市区太远，招标代理机构都不愿意跑到咱们这里做代理工作，通过建库的形式，我们固定下几个信誉等级高、干工作熟练、愿意参与渤海高新区建设的代理机构，也是为了保证渤海高新区政府投资类项目的招标质量。这个库，我们实行动态管理，及时淘汰不符合要求的机构，保证质量。

    按照巡察要求，巡察组想让咱们跟市内的建成区一样，敞开对招标代理机构的管理，不再建库。但是恐怕现阶段，还不太符合高新区的现状。所以，我们部跟建设部初步商议的意见，是想继续保留招标代理库的工作模式，但在强化日常监管跟扩容、加强淘汰机制等方面，做好改进工作。”

    于明亮没有回头，仔细听完，没有表态。

    这时候，李峰已经把车稳稳的停在北欧小区北门，明知故问的说：“是这个小区吧？”

    周前程家靠近南门，要是从北门进小区，穿过还在建设的二期，要多走15分钟的路。可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多说话。赶紧跟于明亮道别，关门的时候，不忘跟李峰说：“老李慢开。”李峰没接话，右手挂在一挡上等车门关。
    留下周前程在尘土里尴尬的挥手。

    车开起来，看时间还早，于明亮对李峰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走，我请你。找个精酿啤酒屋，咱俩坐坐喝几杯吧，回头你找个代驾送咱俩。”

    李峰对市内的饭店酒吧熟悉的很，带于明亮来到新开的玩啤猫精酿，边往台阶上走边介绍：“于主任，这里的IPA和世涛，我觉得，在渤海数第一，您一定尝尝。”

    于明亮笑意盈盈，说道：“听你安排”。

    两杯啤酒下肚，于明亮逐渐进入状态，品了一口新上来的世涛感叹：“果然名不虚传，特别是世涛，你看，李峰，比起来普通啤酒二氧化碳打出的泡沫，这氮气打来出的泡沫粘在嘴唇上，就像奶油一样滋润。有点初恋的感觉呐。”于明亮意味深长的说。

    李峰崇拜的看着于明亮，仔细品了一口，喝下略带苦涩的黑色液体，嘴里生出的是丝丝香甜，唇边残留着一点细腻的泡沫，瞪大眼睛夸张地向于明亮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渐渐放松。李峰早就准备了几个月的话，正是最适合全盘托出的时候。

    “于主任，您分管园区开发也有段时间了。作为您的下属和小弟，我抖胆跟您汇报一下这里面的猫腻，防止您被这帮兔崽子挖坑绊倒。”

    于明亮咂了一口新端上来的淡色艾尔，说道：“哦？你说说看”。

    “于主任，周前程这个混蛋，路上跟您汇报那些招标的事情，都是放屁。这帮人，有个专门的小圈子，高新区的老人，都管他们叫“工程大咖”，他们这帮人骨干基本都是附近坡度县的，这个小圈子又叫“坡度帮”，这里面财政部就是核心。

    凡是咱们区里财政投资建设的项目，从建设部、以前叫建设局，到高新投资公司，到施工单位还有代理机构，这一条线上玩工程、吃工程的人，都要围着财政局、也就是现在的财政金融部转。

    这个周前程以前就专门负责招投标，机构改革的时候，这个伙计向施工单位要了20万送给组织部新部长汪固襄，升了副部长，以前的建设局、财政局老人，特别是业务骨干走了一大批，这个周，更成了施工招标圈子里的老大了。”

    看着于明亮感兴趣，周前程接着说：

    “于主任，您不知道，这个招标哈，这里头玩儿法多了去了。怎么个玩法呢？玩两个方面。”

    李峰抿了一口酒，使出浑身解数接着说：“第一个，玩代理机构。每个招标代理机构，从中标额里面，按规定都有提成，也就是代理费。所以说，这个招标代理的权力给谁，就相当于白给他送钱。因为所谓开标，就是现场布置、组织专家这类很简单的事儿，不费他们什么人力物力。刚才周前程这个孙子跟您汇报的，就是高新区以前的建设局跟财政局建了一个库，只有入库的代理机构才能在高新区代理招投标，你说他们为什么吧。还不是把听话的、能给他们回扣的代理机构放进来。”

    于明亮深吸了一口气。

    “后来，市里巡察的时候，说要放开招标库，建设局跟财政局死活不同意，各种理由拖着不整改。这就说明，库里的那些机构，跟他们这帮人已经形成利益关系了。无论委托库里面哪一家代理机构去招标，他们都能保证拿到代理费里面的提成。要是换了不熟悉的代理机构，他们不一定能保证拿到回扣，也不一定能保证他们要操作的项目中标。

    第二个，玩中标单位。代理机构那点代理费是小钱，真正的大头，在建设项目这里。想要中标的单位，提前要跟甲方招标部门有通联，甲方就是咱们自己的高新投资公司。联系好了之后呢，会按照中标单位的标准来编写标书。这里面就要包括一些参数，核心的参数只能是这家未来中标公司才有的。但他会制造个假象，再找两家公司一起来围标，因为按照采购规定，只要是三家以上、形成竞争关系了，那标书里头这个参数怎么写都行。

    政府工程类采购里面，还有一个控制价。就是说，你的报价无论是高于控制价还是低于控制价的，只要跟控制价接越近，分数就越高。那么，谁能提前就知道控制价了，他就可以以这个控制价去报价，他的分数就会高。除了报价，还有参与招标单位的业绩分数，就是这个公司干过的那些活儿，比如我可以规定，这次招标你为政府干过什么活儿就可以加10分，这完全在甲方手里操作，针对他以前干过哪些活，就把哪些事给他加上，然后放大分值保证他得高分。

    最后，所有的标书审核，都是财政部审核。也就是说，中标单位和甲方，就算都密谋好了，到最后，还得过老周这一关。新来的财政部部长，是个新手，根本没干与过财政核心工作，预算那一大摊活都够他喝一壶的，没空去深究招投标。现在，招标工作，基本就是周前程一手遮天。

    老周这个家伙，据说已经在高新区买了三套房了。刚才那个北欧小区，这个家伙就一气买了两套东边户大户型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给父母”

    于明亮借着朦胧的微醺，仔细品味着李峰说的话。

    时间不早了，快到九点的时候，按照约定，不通过文字，周海给于明亮通过截图，把订好的民宿房间位置和门锁密码发了过来。于明亮让李峰找代驾开车把自己送到民宿所在的小区门口，一人轻车熟路找到了这家高档小区里面的民宿。

    随着进入崭新的工作领域，于明亮也跟着施工企业去过各式各样在居民小区、写字楼、别墅里面所谓的私密会所，体验了各种高端服务。但是总觉得，企业的会所眼线密布。不如社会上的民宿、宾馆来的安全。

    默默已经在客厅看电视等着了，于明亮一进门，她穿着睡衣迎上来，嘟着小嘴说：“死变态，又让人家穿丝袜。”边说边扔给于明亮一双没开封的黑色丝袜，一转身跑进卧室床上，手拉住睡衣下摆，抬起腿，娇嗔着对着正脱衬衣的于明亮说：“你给我穿！”

    于明亮最近疯狂的迷恋上了丝袜，跟默默见面，都会通过周海嘱咐她，要穿黑色丝袜或者肉色。天气渐渐转热，几个身材好的女下属穿起了丝袜，他也会趁别人不注意，狠狠的偷看几眼。

    今天，从穿到脱又穿的几番缠绵之后，于明亮心满意足。默默脱下丝袜，去卫生间洗漱。今晚她睡在这里，不回去跟姐妹们挤了。

    “老夫老妻”的于明亮不再跟默默一起洗澡，他懒洋洋躺在床上，拾起默默放在床尾的丝袜，仔细的凑在鼻子上嗅了嗅，叠好一只，放到自己公文包夹层里面。
    第十六章 默默

    我曾经迫不及待想揭开命运的面纱，但事实的真相总让我无法面对


    两年前
    正常下班的话，秦芳六点左右就能走到距离公司10分钟路程的老旧小区楼下，顺便在小店买菜。

    七点之前，秦芳把做好的饭菜分成两份，一份明天带到公司当午饭，另外一份，她吃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晚上下课回来再吃，这是她做家教兼职以来的习惯。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秦芳给男朋友吴晓青发了条信息：吃饭了吗

    吴晓青的视频通话请求立刻发了回来。秦芳一边接通视频，一边斜躺在单人沙发里，顺便把脚搭在在床上，俏皮的说：“大猪头，吃饱啦？”

    吴晓青在工位上轻声说，“嗯，我吃饱了，先到健身房练了一会儿才吃的。你呢，也吃饱了？”

    边说着，吴晓青爱惜的看着视频里面的秦芳，边起身走向会客区。到会客区，吴晓青的声音才大了一些。

    “明天中午准备的什么菜？”

    “我看今天晚上芸豆跟蒜薹都挺便宜的，就都买了点儿，然后呢，都炒出来了。明天中午吃芸豆，后天吃蒜薹。”

    吴晓青听后，着急的说：“炒熟的蒜薹放冰箱两天啊，那可不行，亚硝酸盐容易超标，还是每天都现炒现带吧。”

    “嗯，我明白，刚才我也想过来了。以后我看见便宜菜呢，就买，但是不炒，放冰箱，这样好吧？真羡慕你，公司免费提供工作餐，还有加班餐 ，还可以洗澡”。秦芳噘着嘴，俏皮的用手点着视频里面吴晓青的头。

    吴晓青笑着说：“要不你也来我们公司？我跟你说过的，高新区这边不少公司为了招人，提供免费住宿、提供免费午餐跟加班餐的。”

    秦芳撇了撇嘴，直摇头：“才不去呢，你们那个地方，兔子不拉屎，不好！”

    吴晓青扮了个鬼脸：“一会儿去辅导？”

    秦芳稍一愣神，说：“嗯，快好出发了”。连忙又说：“最近的功课，有点难了，要在单位午休的时候做好多准备呢，好在网上能查答案跟解题思路，不然非得累死我不可。”

    吴晓青连忙说：“不好做的题目交给我，我告诉你怎么弄。”

    秦芳歪着头，调皮的说：“不用，你整天加班够累的了。网上有的是答案跟思路呢。”

    吴晓青看了一眼窗外粉红的夕阳，心疼的说：“你也一样啊，别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也不是太好，肯定中午又备课，没睡好。我没事，累不着。”

    秦芳一阵心疼，她知道，每天到了晚上才是程序员加班、开会、真正费神的时间，点头说：“嗯，没事，你放心吧。弄完你也要早回宿舍休息。辅导完我到家给你报平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秦芳才起身出门。

    走路不过五分钟，秦芳就来到附近小区的底商。以前辅导另一个初中生功课的时候，她从这个小区外路过，就知道铂金玫瑰夜总会，傍晚经过的时候黑漆漆毫不起眼的一个门头，九点多下课走回家，这里已经是灯光闪耀、人来人往。

    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走到这一步。秦芳心里觉得对不起吴晓青，但这个决定，又好像不是那么纠结。两个人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尽快提高收入，照目前的情况，看不到任何可以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希望。妹妹眼看要上高中到县城住校，让老实巴交的父母再供养一个高中生到大学毕业，秦芳不忍心了。分手，应该是注定的。

    定了定神，秦芳拨通了电话。

    铂金玫瑰夜总会的女孩们打车上班的时候，一般不会让车直接停在正门。她们指挥司机绕到夜总会背面小区，从一个不起眼的防盗门开直接进到铂金玫瑰的备餐间，穿过走廊，来到拥挤的更衣室换上统一的裙子，披上外套，坐在那里化妆、聊天、抽烟、看手机打发时间，等待客人酒足饭饱从饭局转移到这里。

    也有人不坐车，走路过来，在附近的小店吃白天唯一的一顿饭，简单对付几口蒸饺、拉面，好让自己一会儿喝酒的时候胃里不难受。下了班，她们要么跟着客人，要么几个姐们一起，再出去宵夜，那才是一天里面最重要的一餐。

    秦芳的电话，打给这里的领班之一，阿宝。不一会儿，两人在大厅见面，阿宝打量了一眼秦芳的身材，说：“电话里面都说的差不多了，你是朋友介绍的，我肯定照顾你。在这儿没人用真名，你得取个好记的名字，大家互相都这么叫。”

    秦芳一时也没有准备，就说：“那叫我的网名，默默吧。”

    阿宝把秦芳领到前台，让她在自己负责的号段里挑选编号，尽管来之前秦芳已经跟阿宝说明自己只坐台不出台的原则，阿宝还是快速的介绍了一遍选号牌的规矩：“号牌是你们在这里结算的凭证，客人选台的时候你们必须号牌别在胸前，选台选上了，号牌交给我，我给你登记上，你才算上台。

    超过50的号牌是红色的，代表可以“出台”，就是可以跟客人出去开房；50号以下的，是蓝色号牌，代表你只坐台、不出台。

    你要是选做蓝牌，台费每次客人给店里400，我扣掉100当管理费，按天结算，当天下班给你300。房费都归老板，酒水分成老板拿大头，剩下的我拿一半，另一半再跟你们按月结。就这么简单。

    你要想来钱快，以后也随时可以再变成红牌，出台费1300，客人另付，我还是抽100，你拿1200。”

    秦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出台一次，加上台费，一晚上就可以拿1500，相当于自己上学时候半年的学费加住宿费。她还是选了72号，阿宝打开随身的小本子记好，新人默默就正式属于铂金玫瑰了。阿宝给默默找了合身的裙子，在更衣室里把属于自己管理的另外9个女孩介绍给她。

    第一次坐在这种场合陪人喝酒，秦芳还是有些拘谨。好在点他的客人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倒是一起跟着阿宝一个叫玥玥的蓝牌女孩，被客人看上，缠着让玥玥今晚陪他。

    做东的客户醉醺醺找来阿宝，摇摇晃晃的搂住阿宝的肩膀耳语者什么。

    阿宝随即把玥玥叫到门外，看着玥玥急红的眼睛，说：“你今天接待的这个小伙子，是张总的客户，就来渤海出差住这一晚上，你俩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人家也不可能老是来找你。张总说了，今晚你陪好了这个大客户，以后张总来消费都点你的台，你在张总台上的时候可以随便再去别的房间串台串台，不行吗？”

    玥玥还是不置可否。

    阿宝锤了玥玥肩膀一下，揽过玥玥的胳膊，晃着玥玥的身子说：“就出这一次台，以后也不算你是方便的，不算你是红牌。那个客户，我看也挺年轻的，长得也不错，你就当跟客人约炮了。今天的抽成我也不要了，绝不按他们红牌的价格算，张总把5000块过夜的钱包了一个信封已经准备好了，都算你自己的，不行吗？”

    玥玥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阿宝又说：“今晚，就当你帮帮你姐姐。张总是咱们这的大客户，每年年底老板还得送他几瓶洋酒，免他几次房费跟酒水，跟他维护好关系呢。今天张总又要充10万的卡，这个客户姐姐我得罪不起，好妹妹。”

    玥玥还是低着头，阿宝拥着玥玥，连推带拉的带她去更衣室换好自己的衣服拿好包，从备餐间送了出去。

    缺少了玥玥，本来说好一起迎接默默的聚餐也延期了。那个客人也提前消失了。


    时间回到现在
    吴晓青的公司是搞电子政务系统开发，老板有些资源，能拿到一些政府项目。

    趁着高新区有优惠政策的时候，在电子信息产业园挨着水系景观买了一栋1200平米的工业别墅，把公司从市区迁到了高新区。

    今天，办公室小何请假，老板临时新接手负责项目部的吴晓青帮着应酬，终于撞见了老板口中那位公司财神的御用坐台小姐，竟然是秦芳。故事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尽管心里面隐隐约约有感觉，但是吴晓青还是不愿捅破那层他感觉存在了一年多的窗户纸：秦芳已经不属于他了。

    结完账，看着秦芳陪着这位市里的领导从后门离开，吴晓青的心空了。

    这几天，两人都没有互相发信息、打电话。周末，吴晓青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跟秦芳说开的好。

    经历了一个下午无言的沉默。吴晓青留下秦芳这里的钥匙，恍惚着走到761路公交车战，等车，无意识的上车打卡，找座位。

    一路颠簸，吴晓青不断的回忆。会议跟秦芳第一次在海边防波堤上拥抱，在秦芳额头轻轻留下一吻，温暖的拥抱，秦芳头发里淡淡洗发水的清香，好像就在鼻尖，温热的情感，到今天，依然触手可及，

    也曾经，两人倚在海边的栏杆上，看着城市的灯火，吴晓青跟秦芳说出自己的决心：“我一定要在这座城市里面立足，给你一个好生活，以后咱们生活在一起，也像今天这样，天天吃完饭能到海边散步，等咱们有孩子了，也带着他一起来。”

    秦芳脸颊绯红的笑道：“刚确定关系就想到孩子了？”

    吴晓青说：“一定会的”。

    拿起手机，桌面背景是两人爬山的合影，还有秦芳写的四行小诗：
    你见我
    满心欢喜
    我想你
    满是爱意

    吴晓青把照片换成了系统自带图片，一边回忆，吴晓青的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他相信，当年的秦芳都是真实的。但现实就是这样，房子遥不可及，一切便都无法梦想成真，所有的甜蜜终是一场幻梦。

    呆呆的跟着761路公交车颠簸到距离高新区还很远的一处工地，也许是自己以前好奇过这里热闹的路边民工食堂，吴晓青无意识的下了车。在爆土狼烟的路边，走到这处号称湾底豪宅施的工地门外，在搭有塑料顶棚的炒锅旁边，点了一份8块钱的肉丝炒饭，又买了一瓶2块钱的饮料。

    民工一般几个人合买两个菜，每人两个馒头、一瓶小二或者一瓶啤酒，就当做晚饭。吴晓青坐在马扎子上，想着，要是自己没有考上大学，是不是今天也会坐在这里像他们一样吃完饭。

    吃完，吴晓青突然觉得不想坐车了。顺着熟悉的公交线路，直到半夜，吴晓青才走到宿舍楼下，吴晓青并没有觉得特别的累，只是一路上工程车搅起的尘土，弄得他的脸好像被糊住了似的。耽误了秦芳这么多年的青春，自己吃一点苦，受一路的罪，算是稍微的补偿一下吧，秦芳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无所谓。

    吴晓青没有上楼，他转身又去了公司，公司这里能洗澡。

    作为一名合格的程序员以及负责一点核心业务的员工，找到公司帮于明亮付账、买东西的记录并且没有痕迹的保存下来，对吴晓青来说，易如反掌。
    第十七章 渐入佳境

    可疑之利不可得,得之易时失之易


    老领导曾经跟自己谈起过“近之不恭”的话题，于明亮品味了十多年。现在想来，领导一是给他讲解做领导的驭人术，教他不要做烂好人，跟下属要有距离感，才便于操控；另一方面，也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忘了本，对老领导要时刻尊重。

    于明亮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的对下属有多强的控制欲。而且李峰这个人，自己也很上道，现在看起来，暂时不用刻意用手段收服，就可以用。比如：无论什么情况下，在于明亮办公室里，李峰从来没有坐下说过话。

    于明亮又通过几件小事对李峰进行了详细观察，觉得可以适当安排些自己的非核心事情通过这个司机做一下。毕竟，以前配公车的时候，司机都是领导的心腹，可以帮着领导去做许多办公室主任、秘书都做不来的事情，有的领导司机甚至下海两三年就能做到进入当地富豪榜，成为领导优质的白手套。

    于明亮先李峰手头的招标代理公司安排进了高新区代理库，这当然易如反掌。于明亮略施手腕，既让财政部和建设部留住招标代理库的小计谋得逞，又打着市领导旗号，把李峰介绍过来的机构以扩容的名义顺利入库。分管建设的领导发话，又刚刚帮着把代理库给留住了，这一路上的财政、建设、高新投资各路神仙，哪有不给领导面子的道理。

    于明亮搞了这么多年的科技项目经费，始终掌握一个原则，吃饭、收礼、安排旅游，可以跟熟悉的项目单位直接发生联系，但是涉及到收钱、买车这样的大事，必须有中间人过手。

    他把自己手头的“白手套”资源进行分类排序。大体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就是周海这样的市科技局共用资源，这几家公司，都是市科技局多年合作、安排老婆吃空饷的单位，每年都有上百万的费用沉淀在那里不入正常的账册，用来吃饭、上下打点，只要跟公事沾边，就可以用，就算出问题，也有上面帮着抗；

    第二类，是自己培植的诺德达咨询公司李总这样的独享资源，这类公司运作的项目不可能很多，但求所有的运作和资金留成必须绝对隐秘，开支也绝对是自己的私人花销，必要的时候，买房、买车也从这里出钱；

    第三类，就是像李峰这样的后备资源，让他们慢慢做一点事情，价值留待开发。于明亮深知，这些“白手套”可不能多多益善，自己也不可能把所有手头的权力都吃干榨净，尽量多的给自己留点手段、留些后路就行了。往小里说，过年过节送礼、自己吃喝玩乐有地方出，往大里说，退休以后带着老婆周游世界的理想，还要靠“白手套”实现。说一万道一千，核心还是要安全，自己选好人用好人、在位的时候不拿钱，不留证据是一方面。更加重要的还有一条，这些白手套之间不能互相有瓜葛，备份就要备的万无一失。

    李峰这边，也开始逐渐安排施工单位介入高新区的项目，于明亮打招呼让高新投资“公正公平的开展某某项目的招投标工作”，别人自然也就不好插手。随着于明亮和李峰对工程领域的逐步掌控，高新投资公司的招标部，俨然成了李峰的后花园，他虽然名义上挂的是综合部车队副队长，可他在招标部的派头比高新投资的副总还要足。

    这天，于明亮的手机在上车的时候掉下来，摔裂了屏幕一角，于明亮自己倒没觉得什么。李峰立刻去电子信息城买来了最新款华为手机给于明亮换上。下午，李峰揣着发票，找到高新区两大美女之一的招标部部长秦燕。

    “秦部长好。”

    “哎呀，什么风把李队长吹来了？没去抓捕余则成？”

    “陆桥山还搞不定呢，还余则成。”

    “什么指示？您说。”

    “于主任手机坏了，我给他换了个新的，走你们部，给报了吧。喏，这是发票。”

    秦燕没接那张红色小单子，继续说：“不好吧，哥。现在哪有买手机的费用啊，没法下账啊。要不你另外想想办法？”

    李峰不高兴了，把单子扔在秦燕眼前的桌子上，说：“这是给于主任买的，你可搞清楚。高新投资给领导配个手机，不是天经地义吗？单子你留着吧，回头把钱给我。”说完转身就走。

    秦燕叹了口气，李峰扔下的根本就不是发票，不过是个收据，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价格，15980元，无奈的摇了摇头。

    高新区的年轻人，私下里，评选了两大美腿美女，其中一个就是秦燕。这天，秦燕来给于明亮送材料，职业装下，踩着高跟一双笔直的细腿被黑色丝袜勾勒的完美无瑕。

    于明亮策划了好久，今天终于有机会单独留秦燕在沙发上对坐下来，详细了解高新投资公司政府类投资项目在之前的管理情况。了解一下前任领导的管理模式，以及里面的门道。

    听着汇报，借着倒茶的机会，于明亮不时瞄向秦燕侧身紧并的双腿。秦燕注意到了这点，并没有回避，假装没看到。

    秦燕打定主意，于明亮来了这么长时间，建设部、财政部、高新投资公司的大佬们，该汇报的早就汇报完了。今天，自己要么再说一遍于明亮早就知道的事情，要么就从内幕里面，捡些不出卖现任领导的事情，博得于明亮的好感。

    尽她所能，秦燕把高新投资公司在道路、绿化、人才公寓等方面的工程，如何配合领导安排，让领导属意的项目顺利中标进行了适当深入的汇报。哪些项目有市领导插手，哪些项目是高新区的人在操作，也大体向于明亮进行了汇报。

    汇报到最后，秦燕柔声说：“于主任，您是搞科技出身，又有这么儒雅的气质，管委的年轻女孩儿可崇拜您啦。暗箱操作的这些烂事儿，有些，也不一定是高新区这些人在里面插手，很多项目还有大领导在背后站着，真是难为您了。您可注意，首先是保护好咱们自己。”

    看着秦燕闪动的眼睛，于明亮心里一动。

    “我冒昧的提醒您一句，您别怪我交浅言深。”

    于明亮意味深长的接上说：“以后就深交了。”

    秦燕脸稍微一红，接着说：“那个李峰，打着您的名号，可是办了不少事了。上次他给您买的那个手机，并不是华为Mate20的顶配，价格不会超过1万块，可是他弄了个旗舰顶配的价格拿给我报销，还不走正规流程。这些也就罢了，反正是给您用。可这个家伙在招标领域，打着您的旗号，上蹿下跳安排事情，弄的所有的招标代理机构和甲方都觉得他比财政部的周前程还管事。在高新区招标工作两三百人的大群里，他还卖小米、卖绿茶、卖干果，简直是不上台面。”

    于明亮缓缓的点点头，悠悠的说：“谢谢你的提醒。”心里想着，看来，以前的老领导们控制司机的艺术，自己还差得远，既得让李峰给自己死心塌地的干事，又不能让这种下等人坏了自己的事。这是自己成长道路上面的又一道挑战啊。这个秦燕，说不定可堪大用。

    秦燕见于明亮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准备起身：“于主任，没什么别的事，我不耽误您时间了吧。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今后，您就把我当自己人。”眼神热切的看向于明亮。

    于明亮再也不克制自己，隔着茶几，他向前探了探身，在秦燕的大腿上连拍了两下，说道：“好的，谢谢你。”。

    秦燕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

    送走秦燕，看着她完美的身姿袅娜着走向电梯间，于明亮关上门，他手指轻搓，回味着秦燕丝滑温热的大腿。

    王书记来到渤海做市委书记，整个渤海立刻一股脑跪在了深圳面前，虽然仅仅是名义上。“学深圳、赶深圳”的口号刷遍了大街小巷和各类宣传媒体。各个政府部门一波一波的到深圳各种学习，航班也被渤海市政府、国企一队队的考察团和培训班搞的紧张起来。

    于明亮分管的建设领域，当然要去深圳学习，考察团成员由于明亮亲自审定，秦燕自然在列。

    深圳的夜晚，没有白天那么炙热。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也没有接待单位安排晚饭，乐得清闲，于明亮请考察团一起宵夜。秦燕穿着紧身牛仔裤搭配白色T恤，马尾辫梳在脑后，一身学生装扮，看不出是已经有孩子的年轻妈妈。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轻松，不觉已经10点，大排档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声嘈杂之下，大家向于明亮一轮轮敬酒。轮到秦燕第三次敬酒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往这边看，故自抽烟、喝酒、说笑着，秦燕低声说：“于主任，我为明天咱们宣传推介做的PPT，晚上想请您再审阅一遍。回去宾馆，我带笔记本电脑，到您房间吧。”

    于明亮点头说：“好。”

    第二天清晨5点刚过，秦燕提着笔记本电脑，从于明亮屋里一跃而出，快步跑回自己房间。这一幕，被隔了几个屋、开着门蹲在房门内穿跑鞋的高新投资公司办公室高小峰看了个正着。

    回到渤海高新区，高小峰绘声绘色把敬酒时候的情景还有第二天早晨发生的情况讲给了高新区管委里面几个好哥们。有关于明亮跟秦燕的绯闻，有关于明亮插手工程并跟司机联手分成，有关于明亮到企业会所喜欢“把玩”会所里面的玉器瓷器摆件并带走的各种传言，成了渤海高新区茶余饭后的重要佐餐。

    有了于明亮的大力支持，秦燕把渤海高新区滨海路价值1个亿的木栈道工程结结实实操作了一把。她先是找了一个具有甲级资质的施工单位，又安排了几家公司参与竞标，开标对秦燕更是手到擒来，工程顺利拿下。李峰最近也看出了门道，对于这样的大肥肉，自己最好的策略就是躲得远远的装不知道。

    木栈道才修了几百米，举报信就到了省纪委。于明亮觉得，秦燕、李峰这些人都太着急了，真是不能堪大用。

    后来，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其实是自己有点着急了。慌张，但又没地方说。老婆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自己包里翻出两只不一样材质的丝袜，很明显，一只默默的一只秦燕的，最近几天闹得要死要活。

    真是祸不单行。


    渤海市人大办公厅小严，突然接到办公厅主任转来的短信。
    转自 +86 158 0*** **20：
    尹主任，麻烦通知严瑞超同志今天下午2：00到市纪委鹿鸣谷中心（东山区鹿鸣谷路）了解情况，并请安排人员接送，市纪委联系人：邓文亮，178********，谢谢您（小邓）。

    小严看到鹿鸣谷三个字，吃了一惊。最近关于邹远方要被查的消息一直在流传，邹主任以前的司机，跟邹主任的联系也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避讳着小严等人。

    对于鹿鸣谷，渤海市的干部耳熟能详。那里是市纪委最重要的一处办案点，设在东山区森林公园的一个山坳里，由一座废弃的疗养院改建而来。从山下的主路根本看不到办案中心，沿着山路拐两道弯才能看见电网围、绿树掩映的办公大楼。小严跟女朋友爬山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却从没有靠近过。虽然是去年刚刚落成，但现在市里、甚至省里重要的案件都在那里谈话、调查。

    到了约定的地点，办公厅派来陪着小严一起来的工作人员小李履行完签字确认手续，重新出门等候。

    小严跟着办案人员，沿着走廊向谈话室走去。来到5号谈话室门口，纪委的女同事刷卡开门，让严瑞超先进门，传说中的谈话室呈现在眼前：

    从门的外侧开始，整个谈话室的墙壁都由两米高的软包包裹。室内面积目测20平米左右，格局类似酒店标准间，进门右手是卫生间，穿过小走廊，屋子中间一张宽大的三角形的谈话桌，三个方向上摆着三把椅子，桌椅也全都是软包。小严正在迟疑坐到哪个位置，小姑娘让郑毅然坐到面对门口的一边，两位谈话人员分别坐在另外两边。

    经过了一道道程序，进了软包又隔音的谈话室，坐定，任你有再高的心理素质，估计这个时候也只剩下忐忑了。

    趁着对方收拾笔记本和材料的空当，严瑞超快速打量了一下谈话室的上方，软包并没有到屋顶，海绵与屋顶之间是白墙，自己身后的白墙上是一扇加了栏杆的透气窗，另外两侧的墙上，一面墙上挂着入党誓词，另一面墙上挂着电子万年历，显示着时间、温度、湿度。

    谈话开始了。
    “10月14日，你用手机上的文字识别软件，扫描了一份文件，最后变成了邹远方同志批示件的内容，这份纸质文件，是谁给你的。”

    严瑞超心里猛地一紧，早知道手机会被监控，怨不得现在大家找邹主任基本都是当面密谈，怨不得好多人都用微信语音聊天代替了电话，邹主任还提醒自己要手动输入那份批示，看来邹主任平时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怪都怪自己太懒。小严现在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但是，现在，绝没有必要隐瞒，自己在这件事情里面，只是一个小角色，面对纪委，不要玩心眼，老实交代，是最好的选择。

    小严于是把邹主任如何安排，以及市政协纪伟明副 女婿戴冰如何来找邹主任送材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办案人员进行了说明。

    涉及邹主任的其他事项，小严没有隐瞒，知无不言，全部进行了交代。
    第十八章 如释重负

    人的成熟是通过告别来实现的，告别故乡，告别权威，告别过去的自己，而且这些还不是终点。如果没有真正无依无靠过，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渤海高新区创新发展座谈会在全省、全市的对高新区改革的质疑中召开，会议邀请了一批在高新区工作过的退休老领导、调离的老同事参加。郑毅然竟然也被邀请在列。

    老领导们的发言，言辞恳切，有人还激动了起来：“高新区要有文脉，要有传承！主任、书记，你们可以从外边调，我们认可。可是，分管产业、分管科技的副主任，是不是需要由对高新区有深刻了解的人担任？高新区的发展规划要有人接续，不是今天你来搞一套，明天他来再搞一套。

    昨天跪班加罗尔，今天跪深圳，明天又不知道跪谁了。你们看看，世界一流科技园区哪个像渤海高新区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变来变去，到现在主导产业没有个能拿上台面的！”

    主持会议的市委副秘书长脸色越来越难看。

    郑毅然排在倒数第二个发言。

    感谢各位领导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能有幸再次参与渤海高新区的建设，再出一点绵薄之力。在座的老领导、老同事，每个人都对渤海高新区怀有深厚的感情，对于渤海高新区未来的发展，充满了深深的祝福。换成一个别的什么区县，用什么样的思路发展、怎么发展，大家都不会这么投入感情。

    正所谓爱之愈深，责之愈切，所有的批评、所有的期许，都是因为大家对高新区怀有深深的感情；大家的目的和出发点，也都是为了渤海高新区今后能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走上快车道。

    下面，我谈谈自己一点粗浅的看法，权当时跟渤海高新区最后的道别。请大家批评指正。

    渤海高新区近年来的发展获得科技部的支持和认可度逐渐下降，作为国家级高新区，当然要以自身发展为第一要务，不能人云亦云，盲目迎合上级不切实际的要求。但在策略表述方面，我建议应与国家战略和国家任务充分对接，做到：以北岸新城产城一体发展为“体”，以科技部“四个率先”发展为“用”。

    2017年4月，科技部印发了《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十三五”发展规划》，指出国家高新区要以“发展高科技、培育新产业”为方向，坚持科技创新和制度创新双轮驱动，到“十三五”末实现“四个率先”（率先形成有利于“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创新创业生态和高效率的创新体系；率先形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创新型产业格局；率先形成绿色协调发展的科技产业新城区；率先形成开放共享、深度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发展平台）。

    我建议，下一步渤海高新区应瞄准培育发展新兴产业这一主题，按照科技部“四个率先”的总要求，在创新体系建设、名片产业集群培育、产业新城区建设三大工作方面与国家要求对接，加快创新发展步伐。（科技部提出的第四个率先，我觉得渤海高新区距此要求尚有较大差距，且这是整个北岸新城区应有的地位，战略规划部门做好顶层规划即可，今天我没有牵强的提出）

    一、以产业技术研究院创建为抓手，整合创新体系
    渤海高新区近年来开展了丰富的创业孵化活动、引进了一批院所高校、设立了一批创投基金，但是从整合资源的角度，创新体系建设还存在散、乱，不成体系、不能形成合力的问题。目前，省委省政府正在部署推进产业技术研究院建设，以产业技术研究院为抓手开展产业技术原始性创新、系统集成创新和工程化、产品化验证，实现商品化、产业化，催生新型产业，做大新兴产业。省科技厅正在推进“政产学研金服用”创新创业共同体建设，整合各类创新资源，为产业发展所用。

    建议渤海高新区全力争取我市市级产业技术研究院落户高新区，不能争取，则要酌情稳步启动区级产业技术研究院建设。通过产业技术研究院，将高新区已有的院所资源、孵化器资源、产业联盟资源、公共技术服务平台资源、科技金融资源、科技服务资源等进行整合统筹，使其从工作内容到工作形式统一服务于管委的产业发展战略。对于创业大赛、路演、创客培训、产学研合作对接会等边缘创新创业活动，交给市场化主体举办即可，不能再耗费管委在编工作人员巨大人力物力而结果却只是赚了一下眼球关注。

    建议一是以股权投资为主要手段，发现、绑定一批有潜力的项目。我认为，“政产学研金服用”的核心手段是科技金融，要以股权投资的眼光评估、发现、主动参与设计好项目和好团队，然后以体现管委意志的股权投资加上“政产学研金服用”中金融以外的孵化器政策、产业园区配套、人才公寓、管委产业政策等组合拳，深度绑定上述项目与高新区的共生发展。如：渤海高新区的明星企业—“汇智生物”近年来发展势头良好，外区、外地频频向其发出“橄榄枝”。目前高创公司纯国资入股该公司的方案，汇智生物从上市角度未予考虑。但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国资参股的产业基金变相将管委资金投入该公司，将公司的发展与高新区充分绑定，或是通过对赌协议规定上市前管委放弃股权换取公司承诺在高新区长期经营，再通过定制厂房、以租代售解决产业化基地、定向销售人才公寓等方式，协助其建设产业化基地、留住核心骨干人才，将公司长期留在高新区发展。二是要稳步推进产业技术研究院建设。渤海市工业技术研究院组建的初衷，其实就是现在的产业技术研究院概念，但囿于当时的条件以及当时贪大求全的启动目标，迟迟不能推进，最后只得将现在的工研院定位成了孵化器。但是，目前的工研院经过发展已经凝练出了一个小而精的产业—高端仪器产业，高新区也聚集了奔腾、汇智等一批在行业内顶尖的企业。经过十年的轮回，工研院可以在产业技术研究院的建设方面真正开展一点工作了，我们完全可以围绕高端仪器仪表领域（该领域也是高新区主导产业高端制造领域的一个分支），依托工研院已有的基础，以高新区产业技术研究院建设为牵引，夯实这个细分产业的公共研发平台、技术孵化平台、产业加速平台、投融资平台，稳妥有力的推动高端仪器产业发展，同时还可以为更大产业领域范围的产业技术研究院建设积累经验和人才。三是要以主导产业关键技术为突破，为主导产业发展储备未来新动能。渤海高新区建设十余年来，从未前瞻性的开展过产业发展方向研判，从未系统和有针对性的储备技术，导致目前我们在人工智能、先进制造、生物医药等领域未能占领抢占先发优势。反观省会高新区，十多年前就已引进中科大潘院士开展量子通信方面的研究，使省会高新区在该领域与合肥、上海处于同一起跑线。

    我一直认为，产学研对接不能简单的对接项目，要对接的是院所的研发能力和企业的；同样，引进院所工作应该对接的也是院所中的某项关键技术（顶多是某个团队），而不是一提到对接院所就是要花费几千万上亿元，让对方到高新区建个所谓的分院、建上一个园子。十多年走过的路，要求我们必须反思原先整建制引进院所的做法今后是否能继续维系。借助产业技术研究院的建设，我建议今后要把引进院所的重点，转到对高新区主导产业未来技术的培育和储备，通过院所合作发现技术突破方向和未来发展苗头，以企业为主体，联合院所的某个实验室、某个团队开展联合研发，并以资本的手段促进其在高新区进行工程化研究和技术孵化。形成以联合研发为手段绑定未来关键技术，以金融为手段绑定落户企业的局面。

    二、以国家重大科技项目为抓手，培育名片产业
    渤海高新区主园区建设发展十余年，作为国家级高新区的新园区，没有能够纳入国家战略的重大技术和产品，没有企业承接或参与国家科技重大专项实施，国家级科技计划项目（如原863计划、支撑计划，现重点研发计划等）承担单位多为合作方，未能形成在国家层面有地位、有显示度的产业集群、重大关键技术以及重大产品，没有体现国家级高新区在国家应有的作用，甚至在渤海市都没有体现出产业发展应有的地位。

    建议一是以重大产品落地为突破，招商引资工作要体现国家战略。按照 “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的要求，聚焦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瞄准产业关键共性技术和民生公益技术等重大技术瓶颈，紧紧抓住能够产生重大经济社会效益的重大项目进行招商，开辟渤海高新区重点产业发展新领域。二是建议向上主动对接科技部、发改委、工信部等国家部委，与国家、省、市有关部门的业务处室建立密切联系，加强沟通交流，及时掌握国家有关产业规划、科技创新专项规划、重点科技产业计划实施方向以及重点领域产业发展情况。主动对接国家重大专项、国家重点领域发展规划专家组资深专家和智囊机构，与一批国家级专家和有关部委的智囊机构建立稳定联系。国家级专家和智囊机构植根产业，不但熟悉产业发展方向，而且本身就对产业的布局和发展具有发言权，通过跟踪、对接具有产业化前景的项目，争取国家科技计划成果、特别是重大专项成果落户渤海高新区。

    建议实施“123工程”，未来三到五年，渤海高新区在每个重点产业领域建成1个本区域乃至全国有影响力的产业集群，拥有2个以上在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以上级别立项的关键技术或重大产品，储备3个对未来有支撑作用的前沿技术。最终使渤海高新区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重点产业培育、重大关键技术和重大产品能在国家创新战略布局中占有重要一席之地，与渤海高新区全国排名的地位相称。

    三、以土地和人才公寓为抓手，建设产业新城
    当前渤海高新区对院士、千人计划专家等领军人才投入关注较多，对团队成员及一般科研人员乃至企业一般科技人员尚未形成全套的引进和配套措施。人才居住问题尤为突出，目前，在高新区工作的从业者与在高新区购房的人员群体严重错位，年轻工程师群体买不起房，在高新区临时落脚心态严重，高新区内形不成生产、居住、生活融合的状态，没有帮年轻人带孩子的老人住进来，没有与工作人群对应的幼儿园小学中学以及商业配套，没有一所与产业发展相匹配的大学，就不能称其为产业新城区。在房产紧俏的过去几年里，高新区普通职工甚至是高层次人才都少有门路买房，而市区一批人通过关系却占据了高新区的宝贵房产资源和学区资源，未来产业新城建设的主体人员必须有适当的举措让其住得下、留得住。

    当前，渤海市正在“学深圳、赶深圳”，我认为，深圳这座城市发展最核心的模式是这座城市能够通过政策、机制等手段，像磁场一样吸引全国的人口红利，进而形成这座城市的工程师红利，进而支撑起华为、腾讯等这样一批世界级企业和产业的发展。渤海市不在国家五大城市群布局之中，天然缺少汇聚人口红利的地域优势，渤海高新区要在未来有大作为，必须建立起广泛吸收东海半岛乃至中国北方人才红利的新体制机制。而引进人才最核心的手段就是住房，建议渤海高新区把土地作为最核心资源加以把控，把房产作为最核心的手段加以调控。借助城阳、高新区一体化发展的契机，在高新区以及周边街道控制出管委能够掌控的片区，建设产业新城试点，借鉴新加坡、苏州、雄安新区建设廉租房、人才公寓的模式，采取租售结合、以租代售等模式建设适宜生活的社区，为产业新城的工程师提供生活便利的居所，让他们能在此结婚、安家、生子，他们的安居乐业才是未来高新区建设产业新城区的根本。

    四、对现有政策重新梳理调整，发挥资金最大效益
    通过海博通拨款事件，我对有关奖补工作进行了深入思考，建议下一步应坚持市场化方向深入研究和改进工作。

    我认为市场化有三个含义，第一，聘请市场主体参与政府部门的部分工作，实现有关工作的公开、公平、公正。比如我们科技部门的项目检查、资金拨付等工作，能够交给市场的都尽量交给市场主体去完成。第二，要尊重市场规律。政府的手，要对市场运行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要善用平台、产业链关键企业、行业领军企业，通过有针对性的对关键环节和关键事项进行扶持，引导产业有序发展。比如近几年我们鼓励和引导科技成果转化工作，究竟是应该支持产业主体还是支持中介机构，现在看来盲目的支持中介可谓是舍本逐末。第三，要关注政策对市场微观主体对影响，并及时调整政策。要以解剖麻雀的精神，在微观运行层面对政策绩效进行预估和审视，探究政策的实施究竟对微观经济运行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改变市场微观主体的盈利模式，到底是促进微观主体健康发展还是破坏了微观生态环境。比如，具体到对高新技术企业进行奖励这件事情，在大约十年之前，渤海市对高企认定没有奖励，而高新区设立了新认定高企奖励20万元的政策。那个时候，市场上做高企认定的中介机构很少，基本收费在10万元/家（包括辅导、支付专项审计报告费用、协助做申报材料、协助申报等全套工作），中介机构也相应对企业提供了较为优质的服务，他们对企业多次进行现场指导、协助企业梳理账目、建立研究开发制度、申报知识产权等等。但是，到了最近几年，市区两级不断提高奖励额度，高新区内的新认定高企获得的奖励总额可达60万元。政府想法很好，要扶持高新技术企业的发展，也推动中介机构能够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但是过度奖补的结果却是中介机构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泥沙俱下、恶性竞争，现在的情况是：政府给高企的奖励资金总额是原来的三倍，而中介机构最终给企业的报价却变成了原来的1/3（2.5万元-3万元/家，就算如此低的价格，企业都要等到政府奖补资金到位才肯拿出钱付给中介，中介机构的服务水准也只能缩水）。中介机构竞相降价，直接导致了他们不再服务科技企业真正的提升管理效能，转而用有限的资源全力去“造”申报材料，服务水平不断降低，高企申报材料的水分越来越大、质量越来越低。科技企业现在反而成了“太上皇”，坐等中介机构压价、全面甩手申报工作、获得巨额补贴，有的企业甚至对高企标准一点都不了解就成了高新技术企业。

    近几年渤海市对于技术成果交易、高企的盲目奖励，实际上破坏了微观科技企业、科技中介、服务机构等主体所构成的创新生态环境，改变了微观经济主体的盈利模式，催生了大量造假企业，产生了劣币驱逐良币的不良后果，导致一批真正想干事、可以提供真正优质服务的科技服务机构无法在这个市场当中生存。现在的科技型企业，好企业分出一点精力来跟踪高企认定获得补助即可；中游的企业，拿出相当大的精力来搞这件事情，把政府奖补作为提升企业经济效益的手段；最差的是一批企业已经专门靠奖补为生，正常的生产经营根本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真正创新创业的科技企业、有正义感的专家对此早已愤愤不平。

    我从数年前就开始不断向领导建议降低高企、专利的奖励额度，可是近几年在某些市直部门不想承担责任、盲目后补助思维的引导下，渤海高新区对高企的奖励额度竟然不降反升，达到了30万元；专利奖励方面，幸亏国家知识产权局明察秋毫、实事求是，及时叫停了地方政府盲目的高额奖补，高新区才幸免于难。因此，我建议，从降低高企奖励入手，对高新区的奖励政策进行系统梳理和重新调整，只有深入研究市场、预判市场，进而调整我们政策，“治大国如烹小鲜”般的运用政策，才能真正让政府的政策起到实效。

    郑毅然向后靠了一下椅背，表示自己说完了。老领导不住的点头。

    主持人早就不耐烦，面无表情的打开话筒说：“下一个。”

    郑毅然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自己该做的，想想也都做完了，什么级别、什么前途，留给以后吧。他打开手机，拍了一张会议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配了一段网上复制来的文字：

    如果你太想要，就会把它看得很大，甚至大到成了整个世界，占据了你的全部心思。我的劝告是，最后无论你是否如愿以偿，都要及时从中跳出来，如实地看清它在整个世界中的真实位置，亦即它在无限时空中的微不足道。这样，你得到了不会忘乎所以，没有得到也不会痛不欲生。
    第十九章 尾声

    真话，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稀缺品


    三个月后，两则新闻刷爆了渤海市民的朋友圈：

    “高官高知”频涉案 “科技中介”拉拢贪腐
    渤海科技系统多名官员纷纷落马,不断刷新涉案人员数字已超30人。这场近年来“涉案人数最多、涉案范围最广、涉案金额最大”的科技领域系列案件令人震惊。一些科技系统离任干部下海成立“中介公司”帮企业贿赂官员获取资金扶持。而封闭运行、自由裁量权过大等科研资金管理弊病,使科研腐败成为专业骗局,亟待“刮骨疗毒”。

    去年以来,渤海市科技局原副局长于明亮等科技系统官员接连因涉嫌严重违纪被立案调查。 据渤海市检察院披露,科技管理系统系列贿赂案件共涉及11人,其中包括1名局级干部和7名科级干部,总涉案金额超过2000余万元。城北区检察院披露,言必果机器人有限公司、海康软件公司、海帮咨询公司等企业和中介机构，多次套取财政科技资金，从企业所申报专项资金中拿出的20%至50%向于明亮等科技管理系统官员行贿,金额达1000多万元。渤海市科技局高新技术发展及产业化处原主任科员矫鑫退休后成立科技咨询服务公司,向渤海市科技局有关处室负责人赠送公司干股，联手套取财政科技经费；利用其在职时为企业安排科技项目资金的便利，与关联企业约定退休后以咨询费方式收取好处费，受贿数额超过200万元。

    科研资金管理暗藏“专业欺骗” 记者调查发现,科研资金管理领域存在诸多乱象:不少企业为争夺稀缺资源“跑部钱进”……

    “消瘦的身材、温和的笑容，儒雅的气质。”这是一位于明亮在任职渤海市科技局副局长期间的“部下和朋友”，在朋友圈中如此评价他，“近5年的时光似若清泉淙淙而去，作为部下和朋友，从科技到建设领域，从市科技局到渤海高新区，我近距离地频睹了萦绕在于明亮身边的各色人等，可谓眼花缭乱。”


    几周后，又有重磅新闻：

    日前，东海省纪委通报称，渤海市人大主任邹远方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截止目前，官方没有公布邹远方落马具体原因。而来自多个消息源称，与邹远方关系密切的一当地地产开发商被调查，随之引发前者事发。

    渤海市多名当地人告诉记者，在邹远方落马消息公布后，其曾任职的地区等鞭炮声不断，当地民众以示庆祝。多个知情人士介绍，与邹落马有关的地产商曾为其司机，2000年下海创办房地产有限公司。

    在此前的4月份，该地产公司老板被有关部门带走，现已失联。当地人回忆称，2000年左右，渤海市城北区开始大规模拆迁建设，邹远方在任期间将大牌地产引进。来自该地某村的举报材料称，该村位于城北区黄金地段，区政府驻地，2003年，邹远方等将该村几千亩土地，低价卖给其司机成立的地产公司，后者转手高价卖给其它地产开发商。

    公开资料介绍，邹远方原司机其身兼渤海市房地产业协会副会长一职。在地产开发方面，其产品涉及住宅、商业、文化、旅游地产等多个领域。其官方网站显示，该公司在2015年以30亿的销售额收官，商品住宅销售套数、销售面积均位列渤海三甲。

    “该地产做的确实很好。”渤海一地产人士称。

    公开数据描述，该地产商在2014年渤海市商品住宅成交套数排行榜、成交面积排行榜列双榜之首，荣膺渤海市“双冠王”，集团全年上缴税金达4.45亿元，渤海市全行业民营企业地方纳税第1名;2015年，保持了渤海市商品房销售面积、销售套数前三甲。

    该名司机疑似邹远方“白手套”


    相比较两则大新闻，一名科级干部的通报，显得稍微平淡了一些。

    日前，记者从渤海市纪委市监委获悉,近日,经渤海市纪委市监委指定,东山区纪委区监委对渤海高新区渤海高新区企业服务中心业务科原负责人张强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经查,张强违反政治纪律,掩盖犯罪事实,对抗组织审查；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多次接受管理服务对象宴请,收受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的礼品、礼金；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索取他人财物,数额巨大,涉嫌受贿犯罪。

    张强作为党员和国家工作人员,理想信念丧失,毫无党性法纪观念,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构成职务违法并涉嫌犯罪,且在党的十八大后不收敛、不收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应予严肃处理。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等有关规定,经渤海高新区工委、管委研究,决定给予张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东山区监委将张强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所涉财物随案移送。

    看着看着，郑毅然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在这之前，渤海市科技系统一直传言于明亮要出事，海康公司的一帮人逐渐联系不上了，市科技局一帮处长也不出来吃饭了。根据海博通公司诈骗事实所进行的一系列司法程序，郑毅然觉得应该可以申诉了。可是，申诉的报告打上去两次，都被退了回来。

    “这已经是一个政治事件了，关系着王书记治理渤海市的形象。就算是企业造假了，最后查办了，甚至是判刑了，钱，现在也必须拨。

    你的事情，更不要想翻案。也千万不要再到纪委来闹，万一再出点别的问题，市纪委有人火了，想整你，把你十年在渤海高新区干过的工作全梳理一遍，你敢保证没有一点问题？到时候，就不是严重警告这么简单了，能收得了场吗？”

    电影《荒城纪》里面，李忆莲被烧死在村民眼前，麻木的村民兴高采烈地围着火堆庆祝。郑毅然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电影里的这幅画面，像极了自己当时的境遇。
    那时候，海博通刚刚通过省电视台曝光自己的经费没有拨付到位，渤海高新区为了息事宁人，对外宣称已经处理了有关责任人并调离工作岗位，激起网上骂声一片，大家要求公布被调离者的的名字、要求开除破坏营商环境的人、要求补偿企业未被拨款造成的损失。

    铺天盖地的骂声，让郑毅然觉得，当时，自己就像李忆莲一样可悲。

    是的，可悲。可怜吗？倒不觉得。

    你认为滔天的暴风雨，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一朵即时消散的浪花而已。

    郑毅然的辞职报告交上去，没有获批，最终安排调离高新区管委。

    在等待重新安排工作消息的这段时间里面，郑毅然体会到了下岗待业的滋味。当然，这是带有矫情自嘲的说法，有财政给发着足额的工资，还没有人给安排实质性的工作，来去自由，这样的情况被网上的愤青看见，肯定要恨得咬牙切齿了。

    机关工作就是这样，多你一个人不多，缺你一个人不缺，哪个贪官被抓走了，这个单位的工作还塌了吗？以前天天被各种工作催的要死，现在一旦离开座位，就再也无人问津。郑毅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开始黑化了。

    看着你被毁灭而兴高采烈的围观人群，认为你的毁灭理所应当。


    东山春晓科技咨询有限公司的李春晓总经理，约郑毅然在东山脚下一处农家宴见面。

    “郑总，遗憾啊！早就听说您的大名，有名的反腐斗士。幸会，幸会。”

    “您客气。”

    谈话渐入正题。

    “我这个公司，今后就当自己的公司一样，每年的纯利，我给您留50%。

    今后市科技、发改、经信这些部门以及所有区县的下级机关，你负责打通关节，剩下的工作，就复制我们跑省城关系的这套思路和方法。我们刚来渤海，你在这里有人脉有资源，我们希望做一个不一样的中介机构，咱们一起努力……

    钱，放心，你别担心。不走转账、不走现金，放在我自己专门的一张卡里，这张卡你拿着用。要是你有什么需要解决的费用，我也可以直接安排。以后孩子去国外上学，我来通过奖学金的方法解决，你懂得，找个企业做联合研究，然后对方导师直接通过学校正规渠道给孩子奖学金录取。”

    郑毅然稍有些茫然，看着阴沉的天气，心情说不上高兴还是灰暗……



    古老的陶罐上
    早有关于我们的传说
    可你还不停地问
    这是否值得
    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
    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
    融进殡葬夜色的河
    爱的苦果
    将在成熟时坠落
    此时此地
    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
    随之而来的一切
    又算得了什么
    --那漫长的夜
    辗转而沉默的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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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08-27 19:5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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