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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朋友妻——悬疑情感短篇[第1页]

作者:二勃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5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快点儿打,娘们儿!”陈旭东半喜半愠,不耐烦地对向磊嚷。
    “我看看的,你着急点炮儿啊!”向磊不紧不慢地说,每个字好像都含着包水。
    向磊中等身材,白白净净,五官端正,唯一不尽人意的是有那么点小胖,超越了微胖,显得有那么点松松垮垮地虚。丘祥常开玩笑说向磊他妈怀他的时候粘糕地瓜干吃多了,导致他的脾气性格又粘又艮,慢悠悠的,说一句话要用正常人三句话的工夫,问他一句像是打越洋长途,有延时,必须停个三五秒才能等着回答。又是丘祥,说向磊是小时候头上拔罐子,给脑神经拔细了,所以信息的传输速度照常人慢几拍。
    类似的嘲讽挖苦丘祥不知给向磊量身打造了多少,可丘祥嘴又贱又伶牙俐齿,向磊根本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加之又是发小的好朋友,这些讽刺挖苦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就看不上你这老娘们儿的蘑菇架儿(样子)!”陈旭东已经看见一张七条被向磊公示于众,可还是故意嘲笑地补上这一句。
    “看不上老娘们儿你还搞对象儿?”就在大伙以为都过去了的时候,向磊不疾不徐地冒出这么一句。
    “操……”陈旭东无言以对地憨笑挤出这个字,笑中无遮无拦地表露出甜,正如他不懂得隐藏其他的情绪感受一样。
    陈旭东的笑被牌桌上另外两个人的开怀冲得聊胜于无了。
    向磊虽然说话慢,但几乎没有人真的认为他是反应慢,他是在深思熟虑,因为他一旦出口,总是噎得人哑口无言。
    陈旭东是个典型的简单的粗人,并且脾气火爆,说他是个简单粗暴的人也不为过,如果还有梁山,他必定是要上的。陈旭东外表长得很普通,是个黝黑皮肤的车轴汉子,瞪得精神的圆眼睛,望之如田间地头的壮劳力。生人谁也看不出这样一个普通的躯壳里装得是张飞李逵的性格。他这样一个脑子简单的人说的玩笑话自然不会有丘祥说得那么有趣味性有分寸,但朋友们却不会被他刺激着,跟他认真,冲得是谁也记不清从小到大他为大家出了多少次头,挂了多少次彩;吃了他多少顿饭,借了他多少钱。人都有两面,陈旭东的尤为鲜明,一面是简单粗暴,动不动就拳脚刀剑上说话,一面是义薄云天,为了朋友,什么都可以是次要的——但不包括女人,虽然朋友高于一切,但他的逻辑是,只要影响了他对女朋友的独有权,那就一定是仇人了。
    “这家伙,可看是领对象儿来了,紧表现自己能耐哈!”丘祥用他惯常用的玩笑口吻笑嘻嘻地说。
    “操,你这屁话说的,我自己一个人跟你们在一堆儿前儿怕过你吗?”陈旭东不屑地瞪着眼问,有些凶神恶煞的形影,只有熟人才知道这是他玩笑时的反应,不是真急了。就像有的成人装作凶巴巴地逗孩子玩一样。
    “得,又开始收拾我了!我发现了,不爷们儿的当自己对象儿面儿都可以爷们儿,爷们儿的当自己对象面儿就更爷们儿了,而且越是稀罕(喜欢),表现就越强烈,旭东以前领丫头来也没这么欢实呀!”
    “他领过多少小姑娘儿来跟你们玩儿过?”丘祥话音未落,坐在陈旭东身侧的女孩便扬声问道,质问的语气里带着俏皮,娇嗔的表情里也有笑意,她没太认真,但也绝不是不认真。
    “那哪能记住数儿——老鼻子(特别多)了!”丘祥在她话音未落时接茬说道,一脸饱满地坏笑,彰显着他嫌事小的心态。说话的同时还小心翼翼营造出“不经意”间看了她——“真漂亮啊!”丘祥心说。用不着具体形容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精雕细琢的,“一笑怎么就那么好看呢?!那眼神儿,不用特意勾,魂儿自动就跟她走了。这么个人儿怎么能跟了陈旭东呢?”丘祥忍不住想,忘了是今天第多少次忍不住这样想了。
    
    “陈旭东你不说你就处过俩对象儿么?”田美扭头问陈旭东,眯起眼睛,进一步表明她心里的酸溜溜。
    “你听他瞎鸡巴嘞嘞呢,他那逼嘴说话哪有谱儿!——你他妈想怎地……”陈旭东伸腿踢了丘祥一脚。
    丘祥从这一脚地力度上判断出了陈旭东的在意程度,他笑着承受了这一脚,一边拿指尖掸裤子上的脚印,一边对田美说:“说着玩儿啊,咱东哥可是有名儿的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我这号儿作风不检点的瞅着嫉妒,趁机诬陷他,你可千万别当真!”
    “你这一点儿也不像澄清啊,根本就是迫于淫威妥协了!”田美俏皮地翻着眼睛冷笑,保持仪态地保持不依不饶。
    “没有没有,小美你别当真,丘祥真是闹笑话儿。”沈观海怕陈旭东给挤兑急眼了,赶紧出来说公道话。
    “你们哥们儿好,当然帮着他说话了!”田美的气已然完全消了,之所以还扬着秀色可餐的小脸蛋儿继续咬着这件事不放是出于其他目的。
    “你要说帮着他说话那是肯定的,哥们儿吗,不帮他说话帮谁说话?不过那个帮他说话也仅限于把小优点说成大优点,把大毛病说成小毛病,绝对不能把坏的说成好的,把没有的说成有的,那么扒瞎是不可能。你要是问东东儿脾气怎么样,我肯定不能说好,暴就是暴么,但是他那暴脾气不是对所有人,他对他奶什么样儿你也看着了吧?他对俺们这几个哥们儿什么样儿你也看着了吧?说他义气,孝顺,用不着夸张,实事求是地说,一般人比不了。关于他不找对象儿这个事儿,你要说他洁身自好那是扯淡,我觉着他是有性格,对女孩儿的批判标准跟一般人不一样,有挺多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小姑娘哈,俺们瞅着都挺好,搁他眼里就是硌硬;要是有个小姑娘儿主动套近乎,叫一般人不得挺高兴哈,他就烦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瞅那样儿就像恨不得往人家脸上吐唾沫似的!”沈观海微笑着,娓娓地叙述了他眼中的陈旭东。
    沈观海是朋友圈里最有公信力、最有亲和力、最有能力的一个,同样是不学无术混大的,别人都一事无成,而他却能在“浪子回头”后拥有了一技之长,没怎么用家里的帮助就开起了自己的电脑配装店——生意还很是不错。沈观海稳重随和,说话永远带着笑意,说的话总是一开口就带着有道理的味儿,久而久之,大家茫然了都来找他商量,而他说的话,往往都是公道话。
    “那照你这么说,他能看上我我老荣幸了呗?”田美笑说。
    看见她的笑丘祥心里的那块石头扑通一声落回去了——总算过去了。她假使信了他的话旭东还不疯了,那他——八成要挂了!
    “那倒不是,只能说你魅力太足了,各方面条件都太好了,把他这么高标准严要求的都迷倒了。”沈观海笑说。
    “真假!你对象儿不比我好看多了!”
    “你才假呢,你俩谁漂亮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这样儿的能找那么个对象儿已经算高攀了,我也依足了!”
    “太虚伪了!”田美翘着二郎腿,右臂搁在膝头上,朝前微微弯腰欠身,好像是兴趣盎然地听着沈观海说话,末了“嗤”的一声笑,嘲讽似的下了这个断语,扭过头去看反方向从窗子射到门上的午后阳光,她头转得比视线快,最后停在眼角上,从沈观海脸上掠过。
    “呵呵……你把这当笑话听就不觉着虚伪了。”沈观海淡淡地笑说,低头专注地看牌,只能看见睫毛的煽动。
    话题告一段落,热烈的气氛消退了,在一段时间里只能听见麻将牌与桌面接触的声音和四个人报麻将牌名字的声音,在夏日午后的炎热空气里显得单调,沉闷,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僵硬、心不在焉的,像是各怀心事,至于每个人都在想什么却是无从知晓。
    
    “这把能和不?”田美打破这气氛,只站起一半,扑到陈旭东背上,一手在他肩头,一手横在他胸口,贴着面颊笑问,显得甚是亲热。
    “有戏。”陈旭东腔调难得这么软。
    “你哪把都说有戏,我都来快一个点儿了,也没看你和过。”田美嘻嘻笑说,不含埋怨,纯粹调侃。
    “确实有戏,和不了那我也没招儿啊……”陈旭东硬硬地,憨憨地,又有点难为情地说。这是标准的陈旭东式的回答,说他诚实忠厚也好,不解风情也好,总之他只会就事论事,有一说一,要他幽默风趣,插科打诨是不可能的。
    话犹未了,牌抓到对面沈观海应声而倒。
    “你看,人家自搂儿我有啥招儿?”陈旭东摊开手,一脸苦笑,已经无奈到尴尬了。
    “没事儿,赢了也得请客儿,他们赢了你的钱,吃饭也算你请客儿,左右都是请客儿,和不和的无所谓!”田美拍着陈旭东的胸口,看着对面的和牌笑说。随手抓起他同烟盒撂在一块儿的手机,坐回原来的位置摆弄了起来。
    “这家伙,不光是长得比一般小姑娘漂亮,量事儿也比一般小姑娘明白哈,想得这么开!”丘祥咧嘴笑说。
    “那是,胎儿里带的美貌与贤惠并重,看好啦?看好了自己找一个去。”田美眼睛盯着手机,笑说,眉毛也不抬一下。
    当她话说了一半的时候,丘祥已经连忙说了几个“没有”。向磊在对面发出了憋不住地笑。
    “怎么个意思?”沈观海笑问。
    约摸五秒来钟过后,向磊开口说:“丘祥要是说‘嗯哪’的话,下晚儿大桥底下就得多具尸体!”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每人都演绎了一种笑。
    笑得越久,丘祥越别扭,为了尽快结束这别扭,于是主动换了话题:“别看啦,他手机里还能有别的小姑娘的号儿啊。”
    “那可没准儿——这王颖儿是谁?”田美说着把视线挪出了手机屏幕。
    “大梁子他媳妇儿。”陈旭东说得干脆明了。
    “你怎么还有他媳妇儿电话呢?”田美问。
    “矿现在他媳妇儿管呢,有事儿了都是她直接找俺们这些人。”
    陈旭东所指的“俺们”是职业打手。目下的社会,小地方的暴利行业几乎完全掌控在那些有势力的人手里,他们不算恶霸或者黑社会,但他们也绝对不是遵纪守法的生意人。当然所谓的“后台”是免不了的,产业也大多不是独营。但那些裹着一层层猫腻的复杂事情一般人是搞不清楚的,自然也就不能武断地批评,而这些势力的外部纷争却是一目了然的,小地方搞不出什么的科技产业,简单又赚钱的行当只有矿藏资源。同行是冤家,摩擦不可避免,而这些有勇无谋的不法商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只能是莽撞非法的。在无法无天的前提下,武力往往是最快捷有效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动辄便刀兵相见,打赢的就是占理的。所以现今好多山沟里的矿场上刮起的飞沙走石间都掺杂着呐喊和血腥味,这种争斗老板当然不能自己来,更不能让后台们派“正规军”,反正有钱,在这贫富差距大到人双眼血红的社会里,几个亡命徒还不是如蝼蚁般随处可见,就好像雇佣军一样,无原则,没立场,只认钱。而陈旭东,俨然就是为这个职业而生的,他一直就是个混混,小时候打架斗殴瞎胡闹,大些就替人看场子,混几个小钱糊口,市面上也有个名头,可生活境况实际上并不好。直到这一行兴起,打一架,至少也有个几千块,虽然危险性很大,不过陈旭东是个天生不知道怕的人,头脑刚好简单到不计后果的程度,又秉承了市场经济的信条:赚钱可以不讲原则。于是便走上了这条路。
    几个人风风火火,大呼大叫,玩得热闹,陈旭东的奶奶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有点胸口难受,而药刚好吃完了。
    
    “赶紧老实儿地躺床上别动,我现在就买药去……”陈旭东说着站起身,“大海,摩托车借我用一下。”
    “奶怎么的了?”沈观海递钥匙时关切地问。
    “胸槛子难受,药没了,我去买药去。”陈旭东接过钥匙即刻转身朝外走,侧身对田美说:“你先玩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用俺们打电话——”沈观海在背后说。
    “啊——”陈旭东的答应从门外传来。
    “他对他奶是挺上心哈!”田美坐到陈旭东的位置。
    “那还说啥了,不都跟你说了他孝顺么,像俺们骗你似的。”丘祥说。
    田美抿嘴一笑,又问道:“他们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东东儿不跟你说过吗。”丘祥说。
    “我不想再听一遍吗!”田美肘支桌面,翘着手,微微仰脸,笑笑的。
    丘祥禁不住这种姿势的要求,即刻便要大动唇舌地知无不言了。沈观海担心丘祥嘴没把门儿,有的没的都往出说,忙在半路上接过了话茬,说:“其实也没啥,就是他爸不务正,好耍(好赌),他妈不太本分,跟人走了,他是让陈奶拉巴大的。”
    “要不他对他奶那么好!他妈挺不正经啊?”
    “知道怎么事儿就得了呗,细节就别打听了。”沈观海和气地笑,温柔地阻止。
    “唉,那他对小姑娘的态度是不受他妈影响,硌硬那贱巴拉唧的?”丘祥笑脸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预示着他的话是个大发现。
    “滚犊子!你心理专家呀?瞎分析什么玩意儿。”向磊说。
    “你俩是怎么就相识相知相恋了呢?”过了一会,向磊问田美。
    “他不是跟你们说过么。”
    “俺们不是想再听一遍么!”丘祥紧接话茬。
    田美无语,先笑了一阵。
    “你条件那么好,家里条件也那么好,怎么就选他了呢?”丘祥急着又问,“就光冲他英雄救美,你就以身相许了?”
    “那倒也不是,其实那天没他也不能有事儿,打个电话就行,他帮忙儿了,还挂彩了。他确实特别爷们儿,完事儿了还说啥不用我带他上医院,都不愿意搭理我——我哪见过这样儿的!”田美笑,“就对他挺有好感的。他又那么实诚,接连二三地感动了我好几回,五迷三道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处上了。刚处那阵儿也没太当回事儿,没那么认真——你们也知道他那样儿,我也就得认真了呗。”小美基本都笑着,但有那么一瞬,明晃晃透出了苦涩。
    “怎么听着像迫于无奈似的呢!”丘祥听出了味道。
    “怎么的?你还想搭救我脱离苦海呀?”田美这下笑得很纯粹。
    陈旭东很快回来了,说奶奶无碍。田美这时出去接妈妈的电话。
    “一会儿上哪吃饭哪?”陈旭东没等来回答,先听见沈观海的短信提示音,只见他凝神静气,看得投入。
    “吴琼儿?”丘祥问。
    “办证儿!”沈观海说着放下电话。
    田美回来,说她爸妈要从沈阳回来,没一会就倒了,她得陪家人吃饭。这个宣布让众人多少有些失望。
    
    “那没招儿了,你回家吧,俺们四个去吧。“陈旭东说。
    “要不咱们晚上吃烧烤得了,”沈观海提出了新的建议,“正好我也有个活儿,我本来是告诉他晚上七八点钟儿去,这么地我就等他下班儿就去给他修了,完了东东儿先上咱奶那呆会儿,我瞅你也不怎么放心。咱们先各回各家,等八九点钟儿再集结,找个地方吃烧烤,你们觉着呢?”
    众人能怎么觉得?当然是一致同意当下便各自散了。
    五个人,有四个想得都差不多——主要是田美。
    自打陈旭东带这女朋友和他一帮发小哥们儿认识之后,她就占了哥几个的大部分话题,尤其当陈旭东不在场时。田美虽然被叫做“小美”,但人可不是小小地美,而是大大地美,少有地美,难得地美,让除了耽美男之外都无法忽略地美!四个男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表面看也是情同手足,但这四个人中不止一个人深知,现在早已不是情同手足、为情义两肋插刀的时代了,所以他们在讨论时毫不收敛对田美的兴趣,毫无保留对陈旭东接近嫉妒地欣羡,毫无顾及与同情地预言他们以后的分手、陈旭东的被遗弃——因为明摆着的,他们不是一路人,不光身份不是同一阶层的,人也不在一个层次上,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说以后他俩黄了东东儿能蹽沈阳去把小美和那个他整死不?”
    “小美没事儿,东东儿不能对他下手,那个他肯定够戗!”
    “她家那么有钱,非得搁沈阳啊,上哪不行,东东儿砍人行,让他东南西北遥哪找人,他真懵!”
    这是他们最常有的预言,说时还都带着笑容,好像并不担忧,甚至是乐得这个预言实现,如果不是沈观海偶尔阻拦一下,真不知道贫嘴的丘祥和擅憋坏的向磊能说出什么来。
    陈旭东是不折不扣的一根筋,凡事只有一条思路,一个模式,只要是开朗活泼到一定程度的女孩,都被他定义成为“贱人”,然后嗤之以鼻。他的女朋友一定是被他认作“好人”的女孩,而他的好人如果变心了,那就必然是被那起“王八蛋”的男人勾引的,于是夺走了他心爱女人的王八蛋就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方式,就是“剁了他”,他又是为了出气不计后果的人,所以每个人都不怀疑他的继任者是个短命鬼。
    一种话说多了就要认真,一件事做多了便会习惯,一个念头想多了就容易成瘾。丘祥这些日子谈论的是小美的好,在一块玩时目睹的是小美的美,私下里的想象中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和她绑在一块儿。继而幻想他们发生了什么,继而妄想他们之间有了什么,于是在思维里产生了对她建立在欲望上的迷恋和喜欢。小美外表和气可爱,总仿佛带着莞尔,然而这幅表情除了诱人以外就全部是模棱两可了,似喜似愠,不温不冷,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所以也就无法投其所好。她没对丘祥表示过厌恶,但同样也没流露过喜爱。但丘祥还是从她的一颦一笑里,言谈举止间,找到了她对他“有意思”的蛛丝马迹,而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收集到的证据的薄弱,所以不敢拿出来摆到她面前。田美的好感得不到证实让丘祥备受折磨,抓心挠肝得恨不得给自己撕了。由于没确定与田美的关系,所以还没想起陈旭东的可怕,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判断的真伪。
    这路胡思臆想催使丘祥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有事没事到小美一个人住的那个小区内外附近逛逛(确定不会碰见陈旭东的前提下),期望着能够与她“不期而遇”,然后衍生出故事。
    因为知道不会撞见陈旭东,所以明知小美要陪父母,丘祥还是遵循着自己的习惯,在暮色降临时徘徊在了小美家所在的小区附近。这时夕阳早在山头落尽了,而星星还不见影子,世界的影像仿佛是在墨镜里。丘祥先来到小区门口,然后踱到小区后头,痴痴盯着瞅了一阵,看小美家的窗上拉着窗帘,熄着灯。一定是出去吃饭了。小美家没人,可丘祥还是流连不舍得走,慢悠悠地沿着小区后墙踱回到门口,正想着既然小美不在家,进去也无意义,猛然看见沈观海斜挎着工具包从小区里匆匆出来。丘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躲开不叫他看见,可实际上已经被沈观海收进眼里了。丘祥反应很快,生怕后说话被动,忙着迎上两步问道:“你上这干啥来了?”
    
    “干活来了么——别提了,那小子他妈缺心眼儿似的,住河畔家园么,告诉我住滨河家园,我骑车干到大东头儿,又折回来,半道儿车还扎了,我推着到小伟那补胎,打车来的,来了才看着电脑根本不是搁我那配的,他妈的!”沈观海气哼哼地说。
    “那你给他修了吗?”丘祥笑问。
    “都去了,能不给修吗!”
    “那没加钱哪?”
    “还加钱,都没要钱——他显卡坏了,还指着保修呢,又不是我的,我包他啥!”
    “那你这一下午白忙活了?”
    “那怎么办?碰着缺心眼儿了——你搁这干什么呢?”
    丘祥一劲儿迎合着沈观海说话,就是怕被问这个。
    “我——没事儿啊——吃完饭闲蹓跶。”丘祥答得很溜,只有一点卡壳。
    “走,上我那吧,等东东儿来电话咱俩就过去。”
    丘祥随着沈观海走了,心里暗自庆幸他不知道小美家就住这,不然凭他的脑子,分分钟就能猜出他的动机企图。
    众人着实热闹了几天,哥四个加小美和沈观海的女朋友吴琼。几乎整日的游戏,吃饭,唱歌,两对情侣与两个光棍的搭配也产生了诸多的话题,光棍攻击讽刺情侣,情侣贬低嘲笑光棍,这些类似的话题被无限重复,却仍旧乐此不疲。
    这快乐的日子中途断了半个月,原因是田美陪父母去南方旅游,沈观海报名到沈阳的一个短期技术培训班完善技术,六个人一下少了一半,还是主要人物,当然玩儿不起来了。
    田美先于沈观海回来,聚会恢复了。田美的一次旅游好像蛹化了一般,跟丘祥的关系陡然进了一个层次——丘祥感觉到。原先她都是非常傲气的,总得丘祥上赶子跟她说话,可现在她会主动地和他说笑,并且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还有点含情脉脉地欲说还休,好像有万千的心事等着跟他诉说似的。这让丘祥的心成了台风掠过的树林,飒飒哗哗地不住狂响,摇摆混乱,惊现了无数异状物。尤其在麻将桌上,两人的手无意间一触,丘祥的心都不禁一凛,销魂一般地陶醉。陶醉了一两次后丘祥幡然醒悟:这不经意明明就是小美的经意。而他为了那“不经意”的机会能多一些,总去寻那不经意,这么一来二去的,这“不经意”成了他俩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丘祥暗暗窃喜:分开的冷静思考终于让小美想通了,厌倦了她和陈旭东的感情。现在万事俱备,就只欠一次跟小美做实关系的交流了。
    但丘祥是绝对没胆量横刀夺陈旭东的爱,而且他也自知无福消受小美,他已然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在和小美谱出艳遇之后马上去外地打工,结束无业游民的身份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与小美发生关系也是他早就想好了的,爽再怎么难得也没有命珍贵。小美虽然不会傻到公开这事儿,所以无论床上多疯狂,拉上拉链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花天酒地,称兄道弟照旧继续,倘若感情联络的好的话,那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再续前缘”呢!
    丘祥越想越美,越想越真,把和小美的关系在心里“就这么定了”。
    丘祥认为的适当机会出现在沈观海回来、大家去KTV唱歌那天不期而至。由于沈观海回来,大家格外地开心,情绪格外地高,田美高兴之余多喝了两杯,两颊如同刚刚泛粉的桃子,眼饧耳热,俏笑频频,所释放出的热量和耀眼好似这昏暗房间里的太阳。喝高了,玩热了,便不再那么讲究规矩秩序了,丘祥不知怎的就坐到小美身边来了,她大胆地把目光直直地送过来盯着他。丘祥本能地躲开,看那三个哥们儿正抱一块唱“笨小孩”呢,于是才把眼睛偷偷地瞟向她,笑笑,左右看看,再笑笑。小美的微笑忽然绽开,倒进沙发里,头朝后靠,仰脸直视天花板,合唱的歌声太大,丘祥听不见她的笑声只见她肩头轻颤。丘祥喉结大幅度滚动一下,不错眼地盯着她看,看一眼少一眼似的,完全忽略了旁人,看得欲罢不能,看得舍生忘死。
    
    @约翰蓝侬1 2011-12-26 11:41:59
        低功耗
    -----------------------------
    怎么个意思?
    @蝶恋12 2011-12-26 11:37:45
        不错!回应回访:http://www.17jg.com/book/704.html
    -----------------------------
    没有账号,不知道回访回没回去!
    小美活动肩膀蹭得又靠近他,偏头过来在他耳边问:“你老在我们家楼下转悠什么?”
    丘祥一时被问住了,慌忙间不知如何应对,明明挺清楚了,却仍惊疑:“啊?”
    但小美不顾他的迟疑,不重复,而是用一声千回百转的“嗯——?”来追问。
    丘祥彻底崩溃了,呆住了。
    这一曲唱罢,小美狠瞅了丘祥一眼把身子退了回去,对旭东说(更像是宣布):“屋儿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儿。”
    丘祥再也抑制不住了,紧跟着笑说:“我也出去凉快儿凉快儿。”说着跟小美前后脚儿出了包厢,没看任何人,没有阻拦,也没有质疑。丘祥又暗自庆幸,在群体中说这些话的都是他,如今他做起了这些事来,少了诸多麻烦。
    丘祥紧跟小美后头,听由她摆布,随便带他到哪。小美出了开着的后门,丘祥随即也来到了悬在户外的楼梯上。小美不说话,扶着楼梯护栏往下看。丘祥缓缓过去与她并肩,楼梯只两层,向下看,物体没有任何变化。她没笑,所以他没敢说话。沉默持续若干秒,她突然幽幽地说:“有烟没,给我一棵。”
    “没带呀,我回去给你取(读:糗)去?”
    “那就拉倒吧,不用回去拿。”
    丘祥说完那话仍站在原地,并没动,就在等待这句话。
    “也没看你抽过烟哪,怎么冷不丁要烟抽呢?”丘祥皮笑肉不笑地问。
    “悲哭愁喝闷抽烟——郁闷呗!”小美轻叹口气,苦笑说。
    “净扯,你家条件那么好,不愁吃穿,东东儿对你又好,陪你玩儿陪你乐,你还有什么好郁闷的?像俺们这样儿单身的才郁闷呢!”丘祥僵化地笑说,声音好像赤脚站在冰面上,从根儿上发抖。
    “哼,要是单身我就不郁闷了……”小美冷冷从鼻子里笑了一声,眼望远处,失神地说。
    “开玩笑!东东儿对你那么好还郁闷,玩儿我是不?”丘祥用力地嘻嘻笑,这点试探是他最后的心机。
    小美一声冷笑,随即沉了脸,说:“我看这几个人儿里就你像个懂事儿的,跟你唠两句,你还跟我装,快拉倒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说完丢开护栏大步朝门口走去。
    在与丘祥擦身而过之前,田美身上的香先扑上了他的鼻翼,他身子一酥,心一麻,抬手兜住了她的肘弯,粘腻地轻声说:“早看出来你俩不是一路人了,也早看出来你不乐意了。”
    “看出来了你还和我装?”小美斜睨丘祥,含着一腔的埋怨。
    丘祥用意味深长地一笑作答,转而问:“你怎么不跟大海唠呢?”
    “他,一包子理,跟他说就是让教育一顿,教我怎么跟旭东好好处,夸旭东什么地方好,一点也不向着我说话,跟他说顶什么用?”
    “呵呵,你还挺了解他!”丘祥对小美的回答满意,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只有他这么一个知心人。
    “我就不了解你。”小美笑容掩在眼神下面,眼神掩在睫毛下面。
    “你都知道我老上你家楼下转悠了,怎么还不了解我……”丘祥说着贴近小美。他俩本就极近了,再往前凑,小美就被收进他怀里了。
    “你一肚子花花肠子,谁知道你心里都寻思什么玩意儿,一天连个正经的也没有。”小美眼神一转,滑溜溜一笑,回撤两步又扶住了栏杆。“你可能知道,我也没什么朋友,有时候可想有个能说话的了……”
    丘祥见到的她的侧脸又现出哀怨了。
    “嗯,我知道。东东儿就凭这个判断你是个正经本分的小姑娘儿,才跟你处的。”丘祥笑说。
    
    “切!弄得好像我跟他处多上赶子似的,也不知是谁天天喊打喊杀地护着我!”小美不屑地说,冷笑中渗透出愤怒。
    “有啥话跟他是不是没法沟通?”这是两个知情人在说一件事,而丘祥,分明是幸灾乐祸的口吻。
    “你们那么多年关系了,你比谁不了解他?我刚认识他那阵儿(那时候)就知道他是个粗人,但没想到他这么粗,一点儿一点儿也说不到一块儿去,我想什么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木头一块,你不把事儿说明明白白的他就不明白!”小美愁眉紧皱,倒起了苦水。
    丘祥觉得他听出了她的脆弱:“现在不行了么,有我了,以前我不知道你是啥想法儿,也不敢跟你太近了,这回以后你再有事儿就找我呗——就是别告诉东东儿就行。”丘祥色胆还没包住天,还不忘了叮嘱注意事项。
    “我有病啊,告诉他?”小美眉毛一扬,表示对他的多余嘱咐的不耐烦。
    “你别多心,他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怕对你不好!”丘祥立即表明一心为她的心。
    “这你不用担心,他跟我没脾气。”
    “那是他没喝多,他喝多了六亲不认,要不你看他不怎么喝酒,他喝多了耍起来酒疯儿他奶都能上脚踹!”丘祥激动地讲述着陈旭东不为人知的恐怖一面。而小美仿佛并不感兴趣,没接茬,而是弱弱地又叹了一句:“都夏天了,怎么还这么凉呢……”说着抱起了怀。系没事自问,而且也没想要回答,可丘祥却主动回答:“这块儿是风口,屋儿里热,出汗,你还喝酒了,风一溜可不就冷了吗。”丘祥不但给了小美解答,而且给出了解决办法——张开胳膊环过了她的肩头。
    小美意味深长地一笑,低声说:“旭东就永远也想不到这!”说着往丘祥怀里靠了靠,又问:“你这么熟练,是不老跟小姑娘儿玩儿这套?”
    “哪呢,瞅你说的……”丘祥忙辩解。
    两人有来有往地聊开了。
    与此同时,包厢里还在热烈地K着歌,陈旭东情绪高涨只顾着攥着话筒声嘶力竭,完全忽略了田美离开了大半天的这个事实。但他的兄弟记着。沈观海的电话响了,他挂了,准备出去回,顺便对旭东说:“小美都出去半天了,你看看去,别喝多了。”
    “没事儿,她能喝,不能多。”陈旭东很不在乎地摇头。
    “要不说你木头呢,没事儿你去看看怕啥?你能为了人家拼命,人家一辈子能用着几回?就这些平常地关心才重要呢。” 了解兄弟的单线条,所以沈观海经常给陈旭东类似的提携指点。
    陈旭东让沈观海说得自觉惭愧,也就丢下麦克风出来了。向磊看只剩了他和吴琼,于是也喊着出来上厕所。
    丘祥正和小美聊得知心知意,搂着他的胳膊也早就暖了。他也不是没想到时间久了会有人出来找,他只是估算错了时间行进的速度。俩人一来一往一句话还没说完,小美猛地打掉了丘祥的胳膊,声色俱厉地指着他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拿我当什么人了……”
    丘祥错愕至极,刚想表露,突然看她身后多了个身影,还没来得及害怕,已经听到陈旭东的骂声了。
    “我操,你他妈想干什么?”这一声喊分明是动了雷霆之怒。
    丘祥本能地往后退,忙乱间左脚绊右脚,一跤跌倒在了地上。多亏沈观海在走廊里听见声音,及时地加以制止,向磊来得也不晚,丘祥麻利的嘴皮子道歉解释得迅捷而明了,使他免受了皮肉之苦。但事情的性质判定上他却是百口莫辩。他不敢辩解,只能任由田美的一家之言叙述事发经过。不过她还算嘴上留情,把他的举动说成了突然的,也就是他酒后乱性,把玩笑开大了。
    
    陈旭东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愤怒的缘故,双眼通红(丘祥觉得是后者),狠歹歹地盯着他,虽然认定了丘祥的“酒后乱性”情有可原,也决定“不削他”,可丘祥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原谅,所以他没为自己做一句无罪辩护,而是苦着脸,滔滔不绝地请求原谅,反复说他就要去沈阳打工了。凭他对陈旭东的了解,一个马上要消失离开的自己能让他心里更过得去些。
    这起调戏朋友妻的事件最后经过丘祥的诚心忏悔,沈观海的努力解劝,以及小美不予追究的决定,陈旭东在口头上原谅,却在末了不带丝毫原谅意味地“叮嘱”了丘祥一句:“你他妈以后给我规矩点儿,这么多年哥们儿了,别他妈说我不讲情!”
    陈旭东送小美回家,丘祥向磊随沈观海来到他店里,从头捋今天发生的事。
    “你也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二逼了呢?”向磊不留情面余地,同时又抱有同情地数落丘祥。
    “她同意的……”丘祥模糊地说,一张脸上写不下他的委屈,羞辱感废了他的口才,而他又受不了含冤受屈不辩解。
    “得了你,当俺俩你就别鸡巴扯犊子了!她愿意的,你怎么不说她勾引你呢?”向磊一脸不耐烦的恼怒样子,白了丘祥一眼。
    “真的!”丘祥的这句“真的”是指向磊说的她主动勾引他,“要不是她主动我敢吗?她平常儿那样儿,别说我没喝多,就是我喝多了也不敢啊!”
    “那你才刚儿不和东东儿说?”向磊不是相信了丘祥的话,而是反诘。
    “我敢吗?”丘祥的嗓门儿陡然拔高了几个八度,“他他妈都红眼了,小美说啥是啥,我要是说了他当时就能要我命!”丘祥对两个朋友详细地描述了一个小时前楼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说实话的样子那两个人分得出,所以基本相信了他。
    “她肯定是害怕了,她哪敢说是她愿意的,她不想和他处了,那就出事儿了,你就更完了!”沈观海说。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我就是纳闷儿她是怎么听着的,俺俩都背对门儿,她怎么就知道东东儿要出来了,事先整那么一手儿呢?”丘祥道出了对他自认为诡异的现象的怀疑。
    “听着声儿了呗。我和东东儿一块儿出去的,我停走廊打电话了,俺俩说话了,我也听着他咳嗽了。”沈观海说。
    “没有啊,我啥动静也没听着啊!”看丘祥满脸皆是的不可思议,就可以估量出这件事在他心中的纠结程度了。
    “操,你都鸡巴五迷三道的二逼了,还他妈能听着啥?”向磊沿袭了上句话的外在表情。
    丘祥想反驳,但向磊如实道出了他当时的状态,于是放弃了。
    “你在沈阳找着啥活儿了?”沉默一会后沈观海问。
    “找啥了,去了现找。”
    “你不说你找着了吗?”
    “我不说我要走了他能放心吗?能消气儿吗?”
    “那什么前儿走?”向磊问。
    “明后天呗。先上吴楠那,找不着活儿就在那住两天儿。”
    “不走也行吧,我在跟东东儿说说,也就那么地了。”沈观海说。
    “拉倒吧,我就是不走也没法儿见面儿了,他看我还别扭,哪天再借引子削我一顿,多犯不上啊。走吧,反正早晚也得走。”丘祥很平常随意的一句话,却把人说伤感了,三个人默契地抽起了烟,静静的,由各人吐出的烟抽象地表达着各自的若有所思。
    丘祥很快去了沈阳,这一绯闻事件也宣告结束。丘祥的离开并没影响大家的娱乐,只是在与田美的相处上,沈观海和向磊更加小心了,言行举止都绝对的庄重,当然更没有与她单溜出去的情况了。而田美也没对他俩做过任何暗示,跟丘祥说得大相径庭。他们慢慢认定了,之前那件事只是由特殊人引起的个别事件,这么一想就释怀了,这事也就彻底过去了。
    时间很快来到初秋,早晚的凉爽分明了,浓绿的树梢也日渐频繁地舞起了它们的舞蹈,最美的季节到了。满世界的天高云淡,满心的神清气爽,笑容变得比往常都多。
    
    某日,沈观海正在店里,陈旭东急急地撞了进来,不等沈观海跟他打完招呼便问:“你手头儿有钱没?”
    沈观海看他是出了事的光景,于是照实说:“现钱就两千多。“
    “行,都给我拿来吧。“
    “怎么……出啥事儿了?”沈观海边拿钱边问。
    “昨天不上矿了么,打架打狠了,那边两个不知道死活的,有一个是我递得刀(指动刀伤人),死活不好说,事儿大了,大梁子让俺们几个出去躲躲。”陈旭东操着他的重低音,虽然貌似真镇定,但惊慌还是可以察觉。
    “啧,自己不受伤,伤了别人儿也是愁事儿啊!”沈观海咂舌。
    “那有啥招儿,咱们挣得就是卖命的钱,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
    沈观海不再说话,皱眉把脸别到另一侧看街上的驶过的车。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回头说:“你就搁这呆着吧,别出去露面儿了,要上哪我给你买票去。”
    “不用,我给向磊打电话了,他去买去了。”
    向磊很快到了,仍旧是慢悠悠的,但额角见汗,买到了两小时后某个车次的票。三个人聊了些担心关心的话,怕矿主不会一管到底,嘱咐陈旭东走后有事联系他们。在田美送陈旭东需要的物品来之前,他郑重其事地拜托他的两个兄弟:“我这一走不一定得多长时间,小美你俩帮我照顾点儿,有什么事儿就帮着干了,人情兄弟回来一堆儿还。另外再帮我看着点儿,他身边儿要是有谁得瑟,你们替我管管。
    陈旭东“临终托孤”一样的嘱托让沈观海向磊俩人无法拒绝。刚应下来,小美就提着两大包吃的用的来了,所说的话跟他们俩差不多,只多了一点温情,但并没有不舍。陈旭东本应该说些让他担惊受怕很内疚惭愧的话,可如果知道说这些,也就不是陈旭东了。他只对她说了没事,别上火,有事找他俩哥们儿。
    送走了陈旭东,已经错过黄昏了,在沈观海的倡议下三个人一同吃了晚饭,席间谁的话都不多,还都接近于官话。两个男人只能反复拍胸脯保证完成陈旭东的嘱托,气氛显得比较沉闷,直到小美又找来了两个女孩方才改观。
    沈观海向磊很愿意替陈旭东照顾小美,但是她家境很好,又不是需要挑水劈柴养孩子的艰苦妇女,哪有什么需要照顾的?而且也没听说她和哪个异性过从甚密,所以哥俩和她的交往并不多。要是只拜托了一个人的话,情况可能会不同,俩人难免互相审视,互相避讳,加之有丘祥的前车之鉴,和小美见面都要两个人一块,一旦单独见了,会立即刻意告知对方。
    时间在两个男人互相攀比的自律中走到了九月底,陈旭东走了月逾了。东北深秋的雨满是凄冷萧瑟,雨滴打在枯叶上的声响总能轻易打沉人的心,尤其夜雨,听着雨水一排排、一阵阵落下,敲击窗户,玻璃只能挡住雨水,却挡不住被雨水隔窗送进来的徐徐寒意。侵袭身体,可以用衣服被褥抵御,可心却要用感情来温,没有感情生活的,可以麻木寒冷,可那些拥有感情却不能在手边的,独自度过这样的夜,就很难摆脱孤寂感伤的纠缠了。
    向磊窝在家里,左右呆得不自在,于是熄了灯,披着被子,躲在房间里抱着电脑看起了黄片。一股热流很快由内而外充满了全身,披着的被子不知不觉从肩头滑落,就算女人不常有,只要有黄片常伴,单身男人的生活也是能正常继续的。
    就在向磊看粗了呼吸的当儿,撂在床上的手机突然依依呀呀地唱了起来,他赶忙过去制止,一眼看去是小美的短信,只三个字加一个问号:干嘛呢?
    向磊才乱了呼吸,现在又乱了心。坐回电脑前,双眼无神地盯了屏幕半晌,回复:看电影呢。大晚上的怎么想起来给我发短信了?
    短信发出去了之后,才刚的专注度就没了,手机就抓在手里,抓在视线里,却忍不住不停地偷眼特意看它。
    
    
    小美也没让向磊等多久,很快回复:天真冷,一个人更冷,想找个能说话的聊聊。
    向磊让眼里看的和心里想的先入为主了,再一次迷失了自我,所以借来了沈观海的道理和丘祥的贫嘴,回复:我跟东东是最铁的哥们,我不能做一点对不起他的事,再说还有祥子的事在前,东东的脾气,知道了还不把我骨头撅折了剔牙,我可不敢!
    这条的回复极快:在你们眼里头我是不是就是个见男人就想勾引的狐狸精?拿你当朋友找你说说话,没想到你这么想我,真是看错你了!
    向磊吓了一跳,因为先入为主的念头,所以他没想过小美生气的可能性,先前的主观臆断霎时烟消云散。赶紧发了条短信道歉,没回,又发了一条,仍然没回。小美是铁定生气了,向磊想。又想,气就气吧,惹她生气总比惹旭东生气好,于是横下心,随便她生气,谁稀罕。可再返回去看黄片,兴趣索然,一眼也不想多看了。向磊于是决定睡觉,但又没办法睡着,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夜里所剩无几的光,向磊眼睛瞪得溜圆,却什么也看不见,只隐隐听见雨声,淅淅沥沥的,不住的,缠绵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他在这雨声和黑色组成的混沌思想里挣扎良久,他估摸着有半辈子了,最后还是决定给小美打电话赔礼道歉,忽略或认可了深夜打给女孩子的暧昧。
    电话接通,传来她锐利的声音,只一声“喂”,就让向磊扎进了不能自拔的万年沼泽。
    “睡啦?”
    “嗯。”
    向磊知道小美在说谎,这冷冷的一声答对不带半分睡意。
    “生气啦?”向磊半笑着问。
    “没有啊,生什么气?你大半夜给个不正经的女的打电话影响你名誉,赶紧挂了吧——”小美一股脑说完,不及向磊进一步解释电话就挂断了。很不客气,很不给脸。向磊不假思索,立即又把电话打了过去,这次目的就一个:不能再让她生气了。
    小美听上去很生气,却又不拒绝他的电话。
    “你干什么?不怕我跟陈旭东说,把你骨头撅折了剔牙?”小美怒气冲冲,而在向磊听来,她更多的还是埋怨。
    “怕啥?随便儿他知道,咱俩又没什么不清不楚,就打我有歪心你也不是那样人哪!”向磊态度急转,自愿做起了反派。
    “少跟我整事儿,才刚儿不还害怕我把你名声玷污了吗,这么一会儿我又成正经人了——什么都是你说的。”小美仍旧娇嗔着,但气似乎已减了好些。
    “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向磊慢悠悠地开始了他长篇大论的解释,把他短信的意思全盘颠覆,都变成了担心让她受伤害,受困扰,丘祥上次的事就让大伙对她产生了诸多误解,他不想做丘祥第二,再对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向磊说话慢,所以他的解释更加深入人心,也更可信。他用“大伙”洗脱了自己,而对这件事有感触有看法的好像就只有他和沈观海,他的解释就好像让一个人从河里脱险就要扔进另一个人去。
    小美的气随着向磊长时间地解释消了,他瞅准机会,随口一说似的问:“没跟大海联系联系,唠唠?”
    提到沈观海,小美似乎不大高兴,酸溜溜地说:“我跟人家联系啥,人家有家有业的,现在他就看我怎么地似的,我要再上赶子跟他联系你们就更有嗑儿唠了,说我破坏人家恋人感情,企图撬人对象儿。我田美怎么的了,我差啥?怎么全世界就剩你们四个男人了,离了你们就没别人儿了是不?”小美说着说着又气起来了。
    “哪呢,你瞅你说的!谁也不瞎,只要你乐意,什么样儿的找不着?大海就那样儿人,常有理,你不用当回事儿……”向磊又说了一堆好话,末了问了小美几遍“不生气了吧?”直问到她格格地笑骂他方才罢休。
    
    挂了电话,道歉的目的达到了,心思了了,可觉却更加睡不着了。雨还在下,向磊茫然地盯着黑暗中传来雨声的方向,脑子里紧凑地想着事,想得是:小美肯定对他有点意思,有多少不知道,可要是用心挖掘的话,也不是没有掘出宝藏的可能。他家的条件不差,不像小美和陈旭东,天差地别。家长出钱,给他俩投资个买卖,有车有房的生活简直唾手可得。至于陈旭东,这回的事不小,矿主都拘留了,没人保他,两个重伤的他得负主要责任,再加上以往那么老些的案底,十几二十年是没跑儿,如果他给绳之以法了,就没什么顾忌了。
    这么想啊想啊,向磊的心里原有的一颗不起眼的火星爆燃成一团烈焰,没一会工夫,就把心里烧得不剩别的了。
    向磊也不是没想过扑打这团火,还使了大力气,先后动用了:道德——兄弟情义,兄弟妻不可欺;理智——遭人鄙视,一旦被陈旭东知道的后果;骄傲——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向磊大好男儿,怎么能找一个兄弟过过手并且还和另一个兄弟不清不楚的女孩呢?
    但这些救援措施不过杯水车薪,轻易就被火焰蒸发尽了。在他心里“小美太好了”的温度实在太高了。首先她长得美,不是一般的美,是能勾魂的美,这样的美运行起来所散发的魅力是不能抵抗的,这点他在旁观小美和陈旭东在一起的种种已经见识到了,陈旭东的那个角色的享受程度他能够想见;再有就是小美的家境好,又爽快又大气,陈旭东还不是她上心中意的呢,还让她捯饬得那么有型有款,有了她,不但能得到感情上,精神上的满足,还能得到物质上的满足。而且一旦有了这么个女人,就成了男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啦,比开什么宝马、路虎、法拉利不晓得牛逼多少倍,这一份虚荣心永不倒。最后还有个她跟陈旭东在一起显不出来的好处,就是聪明,她的头脑能力是相当够的,以后为事业铺个十几二十条人脉简直不成问题,求到了,哪个男人舍得不给面子?吃香喝辣的生活易如反掌!
    经向磊对田美的这一番评估,跟她在一起,绝对是前后左右、由内而外,三百六十度没死角的幸福,她根本就是个值得拼命去争取的宝贝。想通了这一点,向磊就没什么好疑惑,没什么好为难的了。他以继续赔礼道歉做引子,忽然增加了和小美的联系。小美起初还是有点爱搭不理,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存心考验,但随着向磊的全心投入,锲而不舍,日子长了,习惯了,他就越发能逗她笑了,他们纯朋友的关系也越来越模糊了。
    这样的模糊一直持续着,小美不抛橄榄枝,向磊更不敢挑明,就像做梦娶媳妇,一掀盖头准醒。两个人频繁通话,通短信,电话里的腔调温情软糯,短信的内容缠绵暧昧,见面的次数不多,而且还大都不是单独,所以彼此在面对面的时候总是淡淡的。
    今年秋天的气候反常,雨水很勤,温度的变化也突然,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感冒。一天,向磊在电话里听出了小美过重的鼻音(他没盼,但似乎早就在等着她感冒了),得知她懒得动,又不想吃饭,他马上去买了药,又去小吃店要了两碗粥和几样小菜,颠儿颠儿地送到小美家。她父母不在身边,他又是她男朋友“托孤”的“辅政大臣”,过去没个照顾她的机会,现在有了,怎么能延待!
    小美的感冒没有向磊想象中的严重,所有的症状不过是喷嚏鼻涕,而这时,距离他得知小美感冒,仅过去了四十分钟。
    小美见到向磊笑得很开心,是种骄傲加满足的地笑,原因可以简单归结为有男人肯为她这般的殷勤。
    “这么一会儿工夫儿就把东西买得这么齐刷儿,心真细!”在向磊一一陈列完他送来的物品时小美如是说,笑容、语气中多了柔情和赞许。凭向磊的认识:女孩在寂寞且身体不适的时候,心门是最容易叩开的。
    “别夸!我都没走心,出了门儿就着急忙慌地瞎奔,到底都买得什么,我也是往出拿才知道。”向磊装憨地扶着沙发背笑说。他的话表示了两层意思,头一层是在得知了她不舒服之后他非常着急;二一层是他对她的关心完全出于潜意识的本能,纯粹以及。小美没对他这句话单独发表感受,可从她特意闪了道光芒的眼睛里,他知道她听懂了,而且受用了。
    
    向磊原本只想看着小美吃,享受付出的幸福感,可小美有个“生病时必须有人陪同一块吃饭才有食欲”的毛病,所以他只好和小美对坐对笑同餐。这个吃与不吃的微小变化在向磊却是犹如彗星撞地球前后的巨变,这一吃给他吃出了家的感觉,心底泛起一股浓重的、红色的、叫做“一辈子”的甜。
    男女之间的关系,一牵扯上“永远”一类的词汇就预示着事大了!向磊眼中的诉求越来越热烈,又越来越明火执仗地看她的脸。而小美仿佛是病坏了观察能力,一如他刚来时那么热乎乎地聊东扯西。
    “新开那家面包房儿的面包你吃过没?”小美问。
    “没有,听说好吃,卖得快,就早晨烤,烤好就卖了了。”
    “可不吗,我就吃一回,再去那回就晚了。他们故意限量,吊人胃口,想吃吃不着的人越多,他们名儿就越响,就显得他们家越好吃。”小美虽然分析得客观理智,却也掩不住想吃吃不着的遗憾。
    向磊不动声色地听着,转天却比平时早起了两个多时辰,赶在晨练的爷爷奶奶们之前来到街上。而事实上领先了爷爷奶奶只是向磊的自以为,今天并不适合晨练,他还没到面包店就下起了小雨。回家拿伞和找地方避雨的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买不到面包的可能性带来的恐惧感战胜了一切困难,反正雨下得不大。谁想到小雨淋久了也能浸透衣服,而且钻进衣服触到身体后还能让人打哆嗦,到向磊买到面包的时候,征战多时的上下牙都快相煎何太急地把彼此击碎了。
    带着稍显心酸的憨笑,形容狼狈地站在门口的向磊震惊了小美,而小美一身睡衣,微乱的头发,不施粉黛,朝庸起的“另类妩媚”也同时震撼了向磊。
    “面包还热乎呢,你赶紧吃吧!”向磊把提着的面包举到齐肩,双唇开合露出两排洁白齐整的牙。这一系类举动让他俨然成为了最虔诚的信徒,也为他整个的“痴心苦肉计”收了个完美的结尾。他自信自己这套“攻心绵掌”有让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力道。
    “你……”小美语塞了——向磊欣喜——“你怎么弄这么惨呢?”
    “我去前儿人家还没开门儿呢!”向磊淡淡地笑。
    “你傻呀!这破玩意儿吃不吃能怎么的,至于你在雨天里傻等吗?这要万一感冒了值当么?”小美紧拧着眉毛数落他。
    但向磊一点也不委屈,原因是他在她的脸上话里看到听到那么多的心疼。
    “我刚出来那阵儿没下,知道有雨就拿伞了。值不值当的也不好说,你要是爱吃,吃了高兴的话,我就是得肺炎了也值当!”向磊眼神低低的,声音小小的,笑得抖抖的,仿佛这话是鼓足勇气勉强说出来的,他害羞得了不得。
    “全都湿透了吧?”小美小女人似的一面睡衣裙摆拖在地上哈腰为他拿拖鞋,一面关切地问。
    “还行,雨不算大,就上身湿了。”
    “那你快脱了,我给你熨一熨,你先披着我浴巾——我浴巾又大又厚实。”小美趿着拖鞋一溜小跑去了卫生间,又一溜小跑回来,欢快地说着。
    “不用,不用,”向磊忙拦阻,“熨什么熨,一会儿就熥干了。”
    小美陡然沉了脸,温柔而坚定地说:“要不用你现在就走,我看不见也不难受,以后你也别来了——你对我好就行,我为你做点儿什么就不行,怎么的,嫌恶我?”
    小美的话是软钉子,掷地有声又润物细无声地钉进了向磊的心。
    “你想哪去了——我不好意思!”向磊脸红了,难为情地笑。
    “真有意思,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抹不开(难为情)的?”小美扑哧一笑,“没事儿,我这浴巾大,指定不能让你走光,快点儿的,要不我真生气了!”小美的又喜又嗔将向磊彻底驯服,乖乖地脱下了衣服,披上了浴巾。
    
    小美热了两杯牛奶,一边和向磊吃面包聊天,一边给他熨衣服,她熨衣服的手法娴熟,姿态优美。裹在身上的浴巾飘溢着属于小美的香气,让向磊再次意醉情迷地想了若干遍永远。
    衣服熨好后,向磊到小美房间去换。掩上门,刚扯下身上的浴巾,小美忽然像漏说了什么似的冲开门,一手攥着把手,一手搂着门框,“哎,向磊……”向磊以超音速的反应发了一声低沉惊惧的尖叫,与此同时抓起了衣服浴巾各一半遮住了自己肥坨坨的肚子和前胸。向磊的反应远快于小美,这样一来小美的反应也就建立在他反应的基础上了。她在倏忽掠过的惊诧后是如滔滔江水般汹涌不觉地笑,笑得肆无忌惮,不及掩口已然笑弯了腰。向磊说不出的尴尬,惊慌无措地僵在那,脸抽皱得像刚摊开的纸团。
    小美不退反进,伸指头戳向磊的胳膊,笑颤了声地说:“你还挺白的,这小胖胳膊儿,莲藕似的……”
    向磊站在床脚,身后就是窗户了,退无可退,满脸涨红,害羞、忸怩地转着身体,勉强说:“你先出去,我把衣服穿上……”
    “咦——瞅你秀密(害羞)那样儿,怕啥,有游泳圈啊?”小美笑得好开心,丝毫没有避讳男女有别的不方便,说着居然伸手上来掀衣胳肢起来。
    “别疯……别疯……”向磊笑说,坐到床角上,哈腰把身体缩成个肉球,往小美手触及身上的反方向左扭又歪,除了制止外还不断告饶:“我错了,姐,高抬贵手,让我把衣服穿上,再得瑟一会儿感冒了!”
    出于对向磊有可能感冒的担心,小美终于住了手,但仍意犹未尽:“还得等会儿。”说着回身打开撂在桌上的包,三两下翻出了一支唇线笔,笑容活泼得好像随时都能从脸上跳下来。她一跃双膝跪倒床上,向磊感到一只微凉的手攀上了他的肩头,那凉让他感觉舒畅,就像盛夏佩在颈上的玉。
    “你又干啥?”向磊羞于回头,但对他施以他看不见的手段怎么都令他感到瘆得慌,于是决定躲开。
    “别动,老实儿的!”小美以口头和放在他肩头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向磊感觉那只手有千钧的力,压得他动弹不得。接下来向磊又感觉到背上一丝一线地痒,应该是小美拿唇线笔在他背上写字呢。
    “你写什么玩意儿呢?”痒让向磊板直了背,但仍然一动也不敢动,扭头朝后看,却只能看见她乌黑垂直的头发。
    “放心,肯定不是‘精忠报国’就是了。”小美笑说。
    “废话,你又不是我妈!”
    “哈哈……”小美笑得不能自持。
    “哎,差不多得了,”向磊又说,“写巴两笔就行啦,用不着精益求精,我这身材也不适合人体艺术啊,要是咱俩掉个个儿还行。”
    “美得你!”
    这个过程是向磊一生中生理最煎熬的时刻,他紧紧并着双腿,爆棚的欲望几乎使他颤抖,全过程不到五分钟,却让他产生了无数次翻身把她按倒在床上的冲动。
    向磊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脱光了衣服照镜子,他看见自己背上竖排写了两行字:从没被人感动得这么深。那一刻,向磊感觉全世界都是他的。
    当夜两个人打了一夜电话,向磊不再保留、矜持、模棱两可,小美态度与他一致,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在电话里确认。两个人没羞没臊地说了若干以“喜欢”和“爱”为中心词的情话,谁也没知觉汉语里还有“肉麻”两个字存在。
    黑夜使人感性,而白昼让人理性,一觉醒来,向磊在昨晚的山盟海誓里又悟出了山高水险,对于和小美坦白之后必将遭遇的困难束手无策,小美比他聪明,但他不能朝她讨主意,就如同不能向刚结交的朋友借钱一样。向磊最后遵循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沈观海。
    
    向磊自知做了件从社会道德规范上而言的错事,但他也不认为沈观海会因为他的错误跟他绝交,因为他自信他和沈观海的感情绝对不比陈旭东和沈观海薄,他就算不帮忙,也会站在中立的位置给他做些旁观者清的明智分析。
    向磊没跟沈观海长篇大论地述说他和小美情愫萌发到身不由己的前因后果,只是艰涩地吐出了六个字:“我跟小美好了……”
    沈观海锐利的目光紧跟着射来,太复杂,向磊分不清都表示了什么,也有可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表示。
    沈观海收回视线,嗟叹似的冷笑一声,讥讽地说:“正常,你比祥子强多了……”
    向磊不能允许兄弟这么误解自己的女人,忙解释说:“不是,她烦丘祥儿,他老缠着她,她想给他点儿教训,他嘴还不好,有他在身边儿老滥说话。”
    “听你这意思她是早就想跟你怎么样了,所以才下套儿把祥子弄走了?”沈观海锐利的目光又回来了。
    “那倒不是,原先就是有点儿好感,没想这么多,现在看倒像是这么回事儿了!”向磊的笑瞬间即逝,即使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依然能意识到自己在此时笑会显得多么无耻。
    “看你这架势,你是不管不顾了,啥都不想了呗?”沈观海注视向磊好一会。
    “没有,我要真是啥都不想了还来找你干啥……”向磊难为情的苦笑,如同乞丐。
    “找我有什么用,让我当中间人,协调着劝东东儿大仁大义,成全你和小美有情人终成眷属?呵呵,那我得死你前边儿!”看得出沈观海有意地在克制,但还是难掩愤怒。
    “我没那意思,我就是闹心,想找你商量商量,一直不都是这样儿吗。”向磊怯生生地说。
    “你干都干了,找我我能有啥招儿?”沈观海叹了口气,表情软了下来。“是有兄弟妻不可欺这话,这么干也的确挺不是人的,不过现在道德沦丧,混账人、混账事儿太多了,这也不算什么事儿了,再说就是没有你他俩也肯定成不了。但是问题是东东儿肯定不这么想啊!你把他到手儿的媳妇儿勾引跑了,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了,要丫头要命?没命了丫头是谁的?要我劝你还是趁没怎么地呢赶紧跟她拉倒吧。”
    “不行!”向磊难得反应这么快,语气和摇头的姿势都这么斩钉截铁,“危险也不光我有,她也有啊,也不光我遭鄙视,她也让人骂着呢,我不能这边儿背叛哥们儿,那边儿背叛她,那我就真不是人了!”向磊义正词严,并且说服了沈观海。
    “也是,”沈观海赞同地点头,“那这话你跟东东儿说白扯呀,他一刀也不能少砍你。那你俩就跑吧,别让他找着。”
    “我倒想过,不行——”向磊愁蔫了,“俺俩跑能跑哪去?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没法活。上沈阳找她家那不几天儿就得让东东儿逮着啊?再说了,我跑了俺家也不能跑啊,他找不着我,疯劲儿上来了,作俺家去怎么办哪?”
    “那你总不能举报他给他抓起来吧?这事儿也确实没法整。那你就挺着吧,和小美高兴一天儿算一天儿,爱咋地咋地吧……”
    沈观海说了好多话,而向磊只被他开头那一句吸引,抓紧了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至于沈观海之后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对呀,为什么就不能举报陈旭东呢?向磊心里恍然大悟,一下子化身为“正义使者”,鄙视起了盲目的江湖义气,大义灭亲起来眼里泪都不噙一滴。陈旭东违反了法律,是在逃犯,协助政府抓捕犯罪分子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而且陈旭东又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绝对是构成社会不安定的因素,如果放任其逍遥法外的话,不知道还将有多少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举报、协助警察机关抓捕陈旭东根本就是为社会维稳,为百姓安全造福。一想到举报陈旭东,大义凛然的理由不计其数,私人恩怨已然顾不得了。
    
    @悟后方修道 2012-01-07 10:53:18
        朋友妻,不可骑?
        朋友妻,大家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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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这么说有点脏...
    向磊和沈观海的这次见面的收获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最初只想得到沈观海的原谅,得到他保持中立的态度和对形势的客观分析,给他的心里垫垫底,没想到沈观海居然在不经意间给他出了条妙计,指了条明路。还没离开沈观海的店,向磊的脑子里就已经开始孕育一个计划了,越早孕育,孕育的时间越久,他的计划就越健全,越精细,越完美,而且不影响当下良宵苦短的及时行乐。他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将万事俱备,只等陈旭东满腔仇恨地回来之日,就是他分娩那完美计划之时。
    向磊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构造了全世界最美好的爱情,他挖空心思地制造快乐,制造浪漫,制造惊喜,就为了博得她一个开怀、感动、幸福的笑。向磊仿佛成了个擅写浓词艳曲的诗人,而小美就是他笔下歌颂不尽的美女尤物。
    美好时光流转到初冬时节,前一天刚下过今冬的第二场雪,天毫无保留地晴朗,蓝得纯粹,容不下一朵云。雪不大,薄薄地,均匀地铺在承载万物的大地上,粉饰太平似的放眼皆白,与蓝天形成对仗,相映成辉。太阳没多热,却是极其耀眼,给人的脸颊肩头铺上一块块的温暖,举目望去,是个形状不规则的多色图形,同地上的雪片相似。当太阳不吝啬地把光芒点缀在雪片上,让它们熠熠生辉的时候,在化为晶莹水滴之前,它们之间的亲缘关系简直昭然若揭。太阳渐高,地面上的雪渐渐成了一座座洁身自好的岛,公路边,山崖上的枯草、石壁、土壤重生般的重见天日,土壤是那种诱人的“肥沃黑”,枯草是那种崭新地“成熟黄”,石头是苍青色,遍布着上古时留下的龟裂,好像随便找块石壁刻上一对情侣的名字,就能一劳永逸的天长地久了。
    向磊小美坐在车里,一路看的都是这些风景,他们要去几十公里外,年初刚被列为世界物质文化遗产的一处陵园玩。那地方是县里为数不多的几处景点之一,他俩从小到大已经去过多次了,两个人对历史都没什么了解,也不感兴趣。不过这的人为景点要比文化遗产多得多,所以也不缺玩的。
    不光是文化艺术品有抄袭,许多景点的玩意儿也同样抄袭,两个人逛着逛着就在某处发现了一个类似于许愿池的东西,也是一池水,但又做了发扬创新,加进了宗教特性(显得灵验)和难度(意在让世人知道实现愿望的不易)——在水池中立了座微观的佛塔,塔上开着窗户,要拿一元硬币在一米五开外的池边丢进佛塔窗户然后才有许愿的权利。但这个创新太过于接近街头摆摊的那种套圈儿得奖品,娱乐性太强导致了权威性的掉档,虽然没扔进去的硬币都躺在池子里,以证明这是个非盈利的祈福游戏,却仍然玩儿散了善男信女们虔诚的心,只对那些在爱里迷得晕头转向、痴痴傻傻的情侣有吸引力。向磊特意换了一把零钱瞄准了朝里扔,他正在费尽全部心力地找寻能和小美一辈子幸福的“命中注定”,他要找到他们“命中注定”在一起的证据。
    “特意扔得就不准了。”小美在向磊身后说,她对“命中注定”的标准更严格。
    “没事儿,不超过三十块钱不算特意。”向磊在屏息静气之余说。
    “我才刚儿要是换了五十块钱,是不就是五十块钱以下不算特意了?”小美笑说。
    也搞不清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抑或是向磊的DNA里有百步穿杨的基因,再扔到第二十五块钱的时候,那枚02年的硬币不偏不倚地飞进了佛塔的窗户里。向磊大张开嘴发出一声怪叫,挥着拳头,激动兴奋的程度与完成了“绝杀”的NBA球员和在是世界杯上进了球的队员同等。小美大概是被他如此的喜悦感动了,笑中带了一份伤感,也平添了一份温柔,向磊过去抱她,她主动给了向磊一个吻,这是她唯一一次主动发起的亲昵。
    秘密在小地方是很难保守的,随处可见的熟面孔就像个既温馨又勾心斗角的大家庭,又像一堵透风的墙,几乎所有的秘密都会在创造秘密者意犹未尽的时候被公之于众。就在向磊在爱的天空惬意翱翔之时,沈观海打来电话,说陈旭东打开电话问他和小美是不是好了。沈观海绝对的中立,他没向陈旭东告知他们的背叛,同样也没向陈旭东隐瞒他们的背叛。
    
    “我约摸东东儿这几天就得杀回来,你是跑是躲的赶紧准备。”沈观海末了说。
    “他怎么知道的呢?”向磊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场灾难,可当灾难真的来了,还是把他吓得方寸大乱。
    “你傻呀!你寻思东东儿就咱们两个朋友?你和小美天天卿卿我我地遥哪逛,谁看不着,你还想瞒着?”
    向磊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小美,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旭东儿知道咱俩的事儿了!”
    看向磊这副样子小美没表现出类似的惶恐,而是倾泻一脸的愤怒,问向磊:“那你想怎么办?”
    “大海刚打电话告诉我的,他那意思是让咱俩先躲躲,他回来折腾两天儿说不定还让警察抓起来了呢!”向磊说到最后嘴角扽出一挂苦笑,配合他话语中流露的那勉强侥幸的苦涩希望。
    听向磊说完,小美眼睛望向一边,郑重地点点头,冷冷地讥讽说:“嗯,你快跑吧,在外边儿上心打听着,他什么前儿给抓着你什么前儿回来。我不走,他要是回来找着我了,我就跟他说是我勾引你的——反正我也担过这名儿了——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要是一生气把我整死了,你就领净了,抓进去就出不来了,你该怎么活还怎么活,谁也耽误不了你。你快跑吧,晚了再让他堵着。”小美说完扭身走了。向磊紧追上来,嘴里喊着她的名字,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你别碰我!”小美大声怒斥,“你赶紧跑你的呀,拽我干什么?”
    “你想哪去了!”向磊好不容易插上嘴,“我能自己跑把你扔下吗——”
    “向磊我不带跟你跑的,干啥呀,我处对象儿还得偷偷摸摸的,怎么的,我田美差啥呀?”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我嘴笨你不知道吗?”向磊也急了,急得快哭了,用哀求的眼神和苦楚的脸封住了小美的伶牙俐齿。“我不是害怕你出事儿么!你让我走我也不能走啊!我得在家等着旭东儿回来,跟他把事儿说明白了。你先上你爸妈那住两天,我这边儿完事儿了你再回来……”这不是向磊的初衷,如果小美让他走他不会选择留下,如果小美的反应不是这么激烈,他的理想是跟她做一对双宿双飞的亡命鸳鸯,毕竟连好汉都不吃眼前亏。可小美显然要的不是灵活应变的好汉,而是天塌下来也无所畏惧地拿血肉之躯去顶的好汉。向磊对小美早已经迷恋到了至死不渝的程度,不惜拿身家性命投其所好。
    “那我也不走,刀山火海咱俩在一块!”小美感动的眼神里燃起了火焰,跳上去把向磊紧紧抱住,用行动诠释她与向磊生死相依的决绝。
    向磊在多种感情的驱使下流出了泪水,两人在感情得到了另一次升华之后制定了应对陈旭东的计划,计划很简单,就是由向磊约即将回来的陈旭东到某个指定地点,当他出现后电话通知她,他尽量拖住陈旭东,等待被她找来的警察。
    定好计划,和小美分开,向磊心里满是忐忑,脑子嗡嗡混响,脚下也七颠八倒的,每一次抬起落下都招来一起心惊肉跳,仿佛地面在凹凸起伏,随时都可能发生地陷,把他吞下去,然后迅速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世界从此少了他。
    向磊告诉自己是探听陈旭东的消息,而实际是茫然无措地来到了沈观海的店里。刚到门口,正碰上吴琼开门出来,肿肿的眼睛,满脸是泪,看见向磊低下了头,快步从他身边经过,快到他来不及打招呼。向磊望了吴琼憔悴的身影半天才进门,店里静静的,沈观海气定神闲地坐在电脑前,唯一的声音来自被他敲击的鼠标。
    “来啦!”沈观海微笑跟他打招呼,与平时一样,这让好奇心不强,慢性子的向磊都要忍不住问:“吴琼怎么的了?”
    “惯的,好像谁也不如她似的。”沈观海淡淡地说。
    向磊没再问,也没说什么,很明显这是沈观海在教育女友,他有安排、操控、主宰身边一切的欲望,他也有这种能力,他的道理和对事件的解决办法比谁都多,向磊来这是聆听建议的,不是给出建议的。
    
    @姐S舞S功盖世 2012-01-10 14:41:27
        姐来中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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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得谢谢姐呀!
    @油价降了 2012-01-11 09:39:46
        这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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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题目咋了呢?
    向磊问沈观海陈旭东什么时候能回来,沈观海说不知道,不过按他的脾气,应该不会拖太久。言语间多处闪烁,使向磊心里现出了不信任,放弃了对他讲他的计划的打算。这样一来,也就没能得到什么建议稳定他不安定的心,预备要聊的话题临时取消了。向磊一时间不知道该跟沈观海说什么好了,而沈观海刚和女朋友吵完架,虽然看似若无其事,可心里也正是腻歪着,不想说话,俩人默然地呆了半晌,来了个客人,向磊借引子走了。
    向磊有点六神无主地在街上逛荡,今天很冷,有太阳,但依然很冷,不能带给人温暖。阳光变得可有可无,这让抑郁的心又多了层绝望。向磊在街边楼脚下走着,在阳关与阴影中穿行,风中夹着刀子一阵阵地往脸上刮,向磊提了提羽绒服的领子,缩了缩脖子,双手紧紧插进兜里。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突然翻腾起了一股往日的回忆,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他和丘祥,陈旭东,沈观海扎堆走在街上,嬉笑打闹着,脸上显现出不同样式但同一性质的笑,嘴里吐出大团大团的哈气。想起一个,就想起了无数个。在记忆里,他从未觉得冷过,那时候为什么不冷呢?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快乐呢?向磊自问,最后得出的结论吓了他一跳:是深厚的友谊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快乐。向磊顺着这条思路怀念起了过去的日子,甚至憧憬起了回到过去,半年前,他们四个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只短短半年,他们不但已经是分崩离析,离心离德,甚至要反目成仇了。向磊有那么一秒钟非常累,非常孤单,非常后悔,但只有一秒。即使要感伤、惋惜也轮不到他,他是四个人中最受益的一个了,他不是失去了某种美好,而是得到了更加让人幸福,更加完美的美好,他是主动改变生活,他将要得到的,要比失去的多得多。而现在,他只要割裂现在的生活,相等于破茧成蝶,想想将要实现的美好,付出一些苦楚,冒一些艰险都是值得的。
    向磊主动给陈旭东打电话。陈旭东出乎意料地冷静,向磊单刀直入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呢。”陈旭东简单潦草地回答,背后隐藏着无比的认真,就像狮子捕猎发起攻击前的悄悄匍匐。但向磊早就看见他呲出的獠牙了,他要揭开陈旭东的掩护,来一次光明正大的对决,爱情让他无所畏惧。
    “那你尽快回来一趟呗,咱俩当面儿把小美的事儿说明白了。”
    陈旭东是个敞快人,既然向磊先把事儿挑明了,他也无意继续藏着掖着:“那行,我后天中午就到家,在哪见面儿?”
    “咱们学校后门儿行不?”向磊指的是他们小学的后门儿,由于所住的位置,陈旭东从来都是打后门进学校,而四个人放学去陈旭东家玩儿也同样走后门,那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也是个有回忆的老地方,而且那只有一条路,一二百米内都没有分岔路,一旦报警,陈旭东很难跑掉。
    陈旭东在约定的日子回来了,不是中午,而是上午,这是他仅有的心机。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他有点百感交集,一开始他的心里只有仇恨,他一心想着赶快回来活剐了他的兄弟,而现在十天过去了,他心里的仇恨淡了,几种情绪各自为王,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搅得他思绪纷杂,他需要找沈观海聊聊,一来让他帮忙理一下思路,再者听他叙述一下那俩人勾搭上的前后经过,也能唤醒并加深他的仇恨。
    见到他的出现,沈观海首先是吃惊,随后显出了黯然,也在脸上瞬间闪过了向磊感受到的温暖和后悔。
    “什么前儿回来的?”沈观海问。
    “刚下车。”陈旭东坐到沈观海身边的椅子上,接过他递来的烟。
    “大象(向)给你打电话没?”沈观海的脸拐向一边,不正眼看他。
    “嗯,下午两点见面儿。”陈旭东不带感情地说,烟雾奇形怪状地从他嘴里冒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陈旭东一声冷笑,是故意的。“他俩是怎么好上的?”他问得怯懦,一点也不像是要加深仇恨。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你走了,小美有点儿孤,就给大象打电话,俩人还投缘,越聊话越多,越聊越近乎,大象又实心实意地照顾了她几件事儿,慢慢儿的就好了。”
    “俺俩就是在一起前儿也没说过多少话,也不是不想说,就是说不一块去。”陈旭东伤感无力地说,夹着烟的手搁在翘起的二郎腿的膝盖上,目光定定地落在烟头上。
    “小美也说过,也想跟你无话不说,可一见面儿就掏不出来,她也难受!咱们四个这么多年了,跟亲兄弟一样儿,没有谁和谁更亲,都一样儿,我今天跟你说点儿你可能不爱听的心里话。”
    “你说吧,没事儿。”陈旭东平静地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或是不管他说什么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沈观海点了支烟,深深吐纳一口,说:“从我第一天知道你们在一块儿开始,我就看出来你俩有很大距离——倒不是说谁不如谁,是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而且像你干得这行儿,别说是她,谁能踏踏实实跟你过一辈子?你要是没出这事儿还行,现在你都上了网上通缉了,这事儿压不下去了。她能跟你跑一辈子么?你就是自首,加上你以前的底儿,没个十年八年也出不来,她能等你么?你能让她等你么?”
    “呵呵,我认可死也不能进去呆十年八年。”陈旭东一声蓦然地苦笑,手上的烟头快燃尽了。
    “也就是说你俩根本就不可能,就是没有大象你俩也不可能,分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你是对她好,把命豁出去眼睛都不眨,可是兄弟,人一辈子能遇着几回拼命的事儿?不都是平常儿活着吗!你对大象有气你削他一顿就拉倒吧——我不是向着他,你要是真把他怎么样儿了你不也完了么!咱们这么多年感情,不至于吧?再说你就是让他俩好他俩能好到头儿吗?小美真能看上他吗?”
    陈旭东没对沈观海的话做回答,沈观海也没再说什么,各自掐了烟蒂又点上了支新的。许久后,陈旭东忽然说:“咱们几个以前多好!”
    沈观海慌忙抬头,见陈旭东一脸温情脉脉地笑,眼睛似乎望出去了很远。沈观海勉强挤出一抹惨淡地笑:“嗯,可惜回不去了……”
    陈旭东把手里的小半支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猛地起身,从怀里掏出报纸包的一块东西,放在桌上,“这是两万块钱,我也不敢回家,你给我奶送去。这点儿钱也不够养老,要是我有个什么四五六儿,你替我多费心吧。”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沈观海霍的起身,椅子被推出老远,与地面激烈地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一把抓住陈旭东肩头的衣服,扯歪了他的衣领,声音颤抖地大声说:“你他妈怎么回事儿,我说了这么些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么?”
    陈旭东转身拨开他的手,微微咧咧嘴,说:“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活着,也不能憋着气活着。”说完大步出了店门。
    沈观海的眼泪在陈旭东从他眼里消失以后才流出来。他突然很自责,觉得做错了很多事,觉得很后悔,他想通过电话得知他们两个见面的地点,他想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但是做不到,错已铸成,木已成舟,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陈旭东向磊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可陈旭东不到一点就到了。他斜倚在门垛上,今天是周末,学校里静悄悄的。他抱着怀,朝对角门里看,门垛与厕所之间夹出了个角落,那是学生们解决纷争的地方,他们曾无数次仗着人多势众在这个角落里欺负过同学。现在那个角落里还散落着不少零食的包装,看来用处还未变。阳光很勤快,晒得墙壁微温,晒得他身上的皮夹克滚热。这条路跟他小时候常来常往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灰灰旧旧的,路旁长方形下水口永远是湿的,个别的还挂着菜叶子,塑料袋。出了这条路拐两个弯就是奶奶家了,不跑也用不上十分钟。陈旭东很惦念奶奶,可是担心家附近有布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事儿完了,就冒险回去,奶想他也一定想得难捱呢。
    
    向磊也不准时,不到一点半就来了,两个人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向磊已经反复做了精神准备,可还是吓得一激灵,背上一阵彻骨地寒。他没想到陈旭东回来得比他还早,早知道的话他可能就改变计划了。
    冷汗开始在向磊的体表冒头,腿不听使唤地抖开了,这让他打消了转身跑的念头,他不敢确保自己转身跑不会马上摔倒。这让他切断了自己的退路,模仿“破釜沉舟”,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插在衣兜里紧紧攥着电话的手重重地按下,信号通向小美,这是他们的暗号,小美接到电话即会马上报警。
    向磊缓缓地走,可还是很快就走到了陈旭东面前。陈旭东的眼神狼似的盯着他,向磊觉得自己的骨头像躺在煎锅里的蜡烛,顷刻间都化了,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往下堆,他自觉再不说话就丧失语言能力了,于是不知打哪翻出来点僵笑搁在脸上,平生第一次结巴地说了两个字:“来,来啦!”
    陈旭东彻底地外强中干了,只会“以眼杀人”,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他对向磊的恨之入骨居然都过去了,还得现唤起,还得强迫自己恨。看向磊怯懦害怕的样子挺可怜的,越看越伤心,拐得很多事一起想起来,更伤心。可当他说出话,尤其还笑出来了之后,陈旭东突然找到了决绝的理由,飞起一脚踹在向磊肚子上。向磊原来紧张到头的神经被这一脚踹出头了,原来的抑制力全飞了,一声没命了似的叫喊仰倒在地上,还就势滚了几个个儿,都打算喊救命了,可实在出不了口。警察还没来,不过应该在路上了,他拼命狂喊不是让住在附近的人再报次警,而是期望能呼唤出英雄来,但英雄这年头缺货,都让影视剧征收了,剩下那凤毛麟角的几个也不住这,他只恍惚瞅见几户人家打开了一线门,露出了一条脸,看了几眼热闹。而他的鬼哭狼嚎不光呼唤出英雄,还能呼唤出施暴者更旺盛的暴利性,英雄没现身,飞脚却大石头似的砸在向磊身上。他双臂紧紧抱头,弓着身子,在原地来回滚,叫得似绝望而假,其中的夸张表演成分连门缝里看热闹的也听得清。实际向磊身上遭受的,远远没有喊出来的痛,陈旭东还有理智,知道自己脚上穿得那双军用皮鞋地杀伤力大,所以有意收着劲儿。可他的鬼哭狼嚎让陈旭东越来越气,最后干脆骑到向磊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起来。疼痛加重了,而且是完全没有保护的脸,这让向磊意识到“拼命喊叫曲线求救法”的无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冷静,让陈旭东也冷静,尽可能的拖延,等待警察来,他报警的目的绝不是给自己收尸。
    “旭东……东……先别打,你听我说……”向磊的慢语速再次吃亏,一句话说完多挨了好多下。
    “我听你说个鸡巴!把我人都撬跑了你他妈还有什么说的?”陈旭东第一次开口,样子是怒不可遏,但却住了手。
    向磊如夏日的雷阵雨般突然地哭了起来,转瞬间便涕泪纵横。他泣不成声地说:“……旭东,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操,你他妈少跟我说这没用的屁话,事儿都干了,咧咧两句对不起我就拉倒啦?”陈旭东越听向磊说话越有气,已经气饱了,可看他的这个样,作为发小的兄弟,他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我是真对不起你……俺俩也是真好啊!我对小美要是有一点儿虚的,让我天打五雷轰,出门儿让车轧死!都不用你动手儿整死我。哥,我求你了,咱俩这么多年哥们儿了,你都帮着我,罩着我,让着我,你就再让我一回吧,我这辈子都记着你!我了解你,你对外人那么狠,对自己哥们儿心最软了,哥,你就成全我这回吧,谁让你是哥呢!
    陈旭东是个脑子简单的人,也不是个本性心狠手辣的人,看着向磊哭成这样儿他心软了,听向磊把他推崇的那么高尚又给他忽悠住了,真的主动攀到了伟大无私的大哥的高度,居然也鼻酸眼红了。
    
    陈旭东从向磊身上起来,坐到了大门垛的基座上,点了支烟。的确,杀人不过头点地,向磊既道歉又承认对不起他,他还想怎么样?他的人生信条是不能憋着气活着,而他的这口气让向磊锁盒子里了,他不拿钥匙开,这口气就出不去。
    向磊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大概掸掸身上的灰土,摸摸眼睛将要肿起来的伤处,再摸摸嘴角流着血的痛处,陈旭东没打他鼻子不知道是不是手下留情了,要么还得比现在惨。他偷眼看陈旭东,他低着头,于是慢慢坐到了另一个门垛上,不敢说话也不想闲着,便也点了支烟,两个人坐得对称,活像两尊戳在门边的石狮子。
    向磊捏着烟头紧挨地面,左右转着燎,许久后低声说了句:“要不把小美找着,咱们三个坐一块儿唠唠,看他什么意思。”
    “操,她他妈连我电话都不接,什么意思不明摆着的吗,还有什么可唠的。”陈旭东对着脚前的一堆烟头说,嗓子让烟熏出了一股感伤的哑,与他硬硬的口气一并传进向磊的耳朵。
    “哥……我也没脸跟你说什么了,反正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了,我跟你保证,我对她肯定不能有二心——”
    “你给我闭了!你这些屁别冲我放,我又不是她爹,你俩好不好,死不死,关我什么鸡巴事儿!”
    陈旭东还是用极凶狠的口吻说的,但却对向磊产生了欣喜若狂的效果,他的意思是在说他们跟他没关系了,他的意思是说他放过他们了。向磊“高估”陈旭东了,他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也讲感情,他也心软。早知道这样就不用大伤脑经地想计划,处心积虑地编网子让他钻了。向磊美滋滋地想着想着心又一紧,他几乎忘了他报案了,警察就要来了,而他已经把危险化解了,用不着法律保护自己了。
    “哥这地方冷,咱俩走吧,我请你吃饭,咱俩再好好唠唠。”向磊急急地说,站了起来,同时眼睛开始四下踅摸,在心里许愿似的想着:已经都来晚了,就请你们干脆别来了。
    “你少他妈跟我整事儿,我差你那顿饭?”陈旭东咒骂似的语气,说着也站起来,并不对着向磊,只用话语指着他说,“看这么多年兄弟面儿上,这事儿拉倒了,咱俩以后谁也不认识谁,你俩他妈滚远点儿,少他妈搁我眼面前儿晃悠,让我看着来气!”陈旭东撂下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宣言,便背着向磊走了。
    一出惊险的戏剧本该在这时落幕了,但却突然闯到台上很多穿制服的群众演员。
    向磊和陈旭东同时发现警察,陈旭东掉转身朝他跑了来,向磊转身跑开,想尽可能离陈旭东远点儿,但双腿此时成了陈旭东的内应,刚跑两步就不听使唤地把他绊倒了。向磊“啊”的一声叫,赶紧爬起来,可已经晚了,一条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而在这之前的零点几秒,一个凉凉的东西从他腰后钻进了身体里。向磊惨叫一声,这时他还没感到疼,他先感到了坚硬的凉,感到了一种死亡的恐惧,彻心的疼痛紧随其后,他险些昏厥。
    “操,我他妈把你当兄弟不难为你,你他妈跟我玩儿心眼儿,害我,你他妈还叫人吗?”陈旭东彻底疯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心思不够用,斗心机他准输,所以他特别痛恨别人用心计耍他。他放过了向磊,而他却叫来了警察,他不光背叛了他的情义,还伤害了他的尊严。他亲手打开了陈旭东心里的那只盒子,放出了令陈旭东失去理智,令他失去生命的仇恨。
    警察拎着警棍举着枪迅速围了上来,陈旭东无路可逃,挟着向磊背靠墙落在了包围里,他挥舞着手里的刀,一会在空中,一会在向磊的脖子上,大声咒骂呼喊些自己听不见的字眼,而那些形成包围圈的面色紧张的警察们说的什么他同样听不见,僵持对峙的局面正式形成。警察在安抚犯罪嫌疑人,然后俟机实施抓捕;陈旭东正在大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以满足被仇恨愤怒危险烧得一片空白的大脑供给足够的氧气。但向磊不能允许这对峙长时间持续,他的心突突地跳得飞快,剧烈得甚至能感到胸骨被撞击。他腰上先热又湿后凉的感觉已经蔓延到了大腿,他手伸进羽绒服里摸了一把,抽出来的手是鲜红的——比在眼前晃的刀子还红——而且冒着热气。向磊一阵恶心加眩晕,身子软塌塌地堆了下去。堆了一半,脖子卡在陈旭东的胳膊里,又勒醒了,扫了一圈警察坚定执法的凛然态度,知道他们是不会让开路的,于是虚弱地哭着对陈旭东说:“旭东,求你了,你自首吧,判几年儿就出来了,奶你不用担心,我只要活着,我管——”
    
    “滚你妈蛋!”陈旭东大喊,“现在你他妈想起我奶了,天天想着撬我对象儿、往死整我的人还能孝顺我奶!我他妈今天不活了,你他妈也别想活。你不要找个地方跟我唠唠吗,咱俩上下边儿找阎王唠去吧——”陈旭东说着提刀刺进了向磊喉咙,向磊喊都没喊出一声,大睁着的惊惧的眼睛定住了。
    见此情景,警察一拥而上,陈旭东丢开向磊,挥刀朝警察扑去,一阵旋风刮来,掀起了一些尘土和塑料袋,发出的声音像是戏剧化的奸人的狞笑。两声枪响,清脆猛烈,一波波震荡着传出很远,由炸响转成闷响,惊醒了很多颗头颅紧贴在窗上,惊散了坏笑的风,丢下掠来的尘土垃圾偃旗息鼓了。宁静主宰了世界几秒钟,然后渐渐被窃窃私语的嘈杂推翻,救护车缓缓驶来,来处理那两个冒着热气的死人,他俩都大睁着眼,惊恐而迷惑。两个年轻的生命不舍得这个世界,他们各自还有无数的心愿未了,他们也都在后悔:其实不至于此的。
    同时两条人命,这在一个小县城里绝对算就是新闻,迅速成了街头巷尾、各行各业的话题谈资,轰动一时。如其他新闻一样,这一事件也衍生出了诸多个版本,凶杀,情杀,仇杀,不一而足,但所有的新闻都跟某件事物的流行一样,风靡时无处不在,随着逐渐过气,也就无人问津了,无人再提起,就像雪融化于土壤,滋润大地,冬去春来没人会记得哪片草地上的雪曾被堆过雪人。
    季节按规律有序地更迭着,初夏如期而至,随处可见的绿意忙着生长,温暖的气候也促使人们冲出室外,清晨里,早市熙来攘往,热闹异常,气氛是喧嚣而愉快。被薄雾笼罩的人群里,一对年轻男女的谈笑出类拔萃,耐心等会,他们就从薄雾和人群中脱颖而出了。一对般配的俊男美女,女人挎着男人的胳膊,男人手里提着早餐,两个人脸上洋溢着同样张扬的幸福。这是一对新婚夫妻,丈夫叫沈观海,妻子叫田美,他们的婚礼是在月初、他们相爱整十个月那天举行的。
    世间万物永远处在变化中,复杂得常常让人看不清楚,有些东西你以为是你的,也在你眼里,但不一定真的属于你,即使某个时间点属于你,也不会永远属于你,很多人誓死捍卫所有权,以为可以用死来让拥有永恒,殊不知那所谓拥有不过是一幕海市蜃楼,而且以生命为代价并不能换来永恒的拥有,相反的,这将铸成永恒的失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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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07-12 15:5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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