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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东京丛林】职场打拼日记---真实记录---不定期更新

作者:千岁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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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夜晚11点。
    楼层灯火通明,只有阿遥在一个角落埋头工作。

    我大步流星的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拿起一个文件塞进手提包。
    正要走出门,又转身回来走向阿遥,在不远处站住说:“你还不回家吗?”

    阿遥来总部上班已经有几个月了。她在潮田手下做助理,平时跟我完全没有交集。只是在职场偶尔擦肩而过,我知道有这么个存在。

    阿遥站起身说:“我也马上就回去了。”
    我点点头说:“这层就剩下你了,最后离开的人请把灯都关掉。”
    阿遥一时没出声,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楼层很大,有七八个出入口,是不是她不晓得照明开关都在那里。
    我于是又问:“你会关灯吗?”
    阿遥说:“当然会,我只是、需要找到开关就行。”

    我有些不耐烦的扬了扬眉毛,快步走到出口处开始逐个关灯。
    很快关完了半面,又走到楼层另一侧,啪啪的把所有照明都关掉了。
    然后又回到阿遥的办工桌前说:“这一层其他位置我都关好了。你出门前把自己头顶的区域关掉就可以。”
    见她仍旧愣着,我用最后的耐心说:“开关在出口左手边。”

    阿遥环顾四周似乎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不过见她没有异议,我就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阿遥说:“等、等等,我马上也回去!”
    说着她就合上电脑抓起提包几乎小跑的跟到了我身后。
    我皱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此刻阿遥仰头看着我露出个礼节性的笑容说:“先辈辛苦了。”
    我想了想说:“你是怕黑吧。”

    我拿出社员卡轻轻一划,门打开了。我顺势把门推开,歪了一下头示意说:“你先出去吧。”
    阿遥从我身旁滑过,快步走到了明亮的走廊。我把最后一盏灯也关闭,走出漆黑的办公室。

    跟阿遥一起坐电梯。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我胸前挂着的社员卡。
    “Scott先辈。”她落落的说:“谢谢你,辛苦了。”
    我嗯了一声,松了松领带,顺便把社员卡塞进胸前西服口袋中。
    走出大厦的第一层。黯淡的办公楼外,东京在夜色里璀璨炫目。
    我对阿遥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告辞,然后匆匆的离开了。
    翌日早晨直接去A公司。三个小时会议结束后,我把事先准备好的NDA和备忘录文件交给Brian签字。
    他跟我握手的时候说,“我很期待与贵公司的谈判。”
    西洋人握手都很热情,气场和能量都能通过握手传到对方身上去。
    我礼节的笑笑说:“我希望通过双方的努力,争取春天之前签署合同。”
    Brian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中饭,我委婉的拒绝后径直回到公司。

    今天是部门搬家。我赶到公司的时候,迁已经帮我把东西搬到新楼层了。
    我迅速的整理个人用品,一边打量着新办公室。
    室内除了多了几盆绿色植物倒也没什么特别。楼层变高了,不远东京塔和彩虹桥尽收眼底,窗外的景色变得更加开阔。

    我正在埋头看商业计划的时候,阿遥来到我面前。
    她拿着一份合同说:“Scott先辈你好,我是经理部的月岛遥。“
    昨天不是认识了么。我淡淡地说:“我知道。”
    她说:“我有个事情想请教。我在查一笔还未回收的债权。我发现它相对的合同是贵部门签署的。因为权限问题我找不到合同的负责人,能不能请你帮我查一下。”
    我伸手接过合同,拿在手里翻了翻说:“这个合同的负责人早些时候离职了。”
    阿遥有些惊讶,想了一下又说,“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下,这笔债权为什么至今没有回收。”
    我快速翻阅了一下问她:“你负责回收这份款项吗?”
    阿遥说:“潮田部长问起,我是帮他收集资料的。”
    我把文件还给阿遥说:“别看了,这个收不回来的。”
    阿遥一时语塞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说:“看合同先看三个地方:生效时间,有效期和续约规则。”
    阿遥一只手托着合同,另一只手快速的翻阅,但却找不到地方。
    我转过身一边继续看我的文件一边说:“那个合同已经过期了。”
    阿遥明显一头雾水:“过期了?那……该怎么办……”
    我说:“过期两年了,你应该去问潮田为什么现在才把它拿出来才对。”

    晚上八点,潮田走过来,拿起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在我的桌子上。
    潮田是马来西亚和日本的混血,面容白皙,一双丹凤眼十分有神,配上一只轻便的眼镜,正是六分思文四分狡黠。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刻是因为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一直以为他是华人。这人不久前刚提升为部长,眉宇间都有种挥斥方遒的劲头。

    我淡淡的说:“上午你的助理来的时候,我已经解释过了。”
    潮田说:“年底要查账了。这笔款项金额太大势必引起注意。”
    “这也不是第一个年头。怎么现在把它翻出来。”
    “搁置的越久风险就越大。Scott,合规运营人人有责......”
    “行了。”我轻轻打断他说:“只是个合同而已,没请款,税局不会查,你不会有麻烦的。”
    潮田B4的说:“不是查不查的问题。债权拖得越久越不利于公司合规运营。我不管你们BD组是怎么想的,这次一定要彻底解决。”
    他说的有道理我也是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偏偏这个时候翻出来。”
    D项目延期裁决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末了,Alex说:“介于以上原因,产品需要延期上市。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请总部予以批准。”
    “我有一个问题。”我坐在一角挥挥手,才意识到手里习惯性的拿着一个计算器。
    我把它放下说:“你说产品配置更新超时的那个理由。是因为甲方配置敲定的晚,还是因为生产方使用了其他方案。”
    “Scott,你是在问谁该为此负责吗?”
    “是。”我也没回避,看了一眼坐在Alex旁边的城哥,他此刻也似乎有点紧张的看着我。
    Alex有些恼火的说:“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个问题不合适吧。”
    我说:“做产品我是外行,但是延期将导致合作方蒙受损失。回头我去清算违约金的时候,总得知道责任在谁。”
    城哥说:“Scott,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个事情该是我部门占主要责任。”
    城哥的眼神总是那样真诚耿直,盯得我有点无语,低下头默默的把计算器上的数字清零,一边说:“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中饭的时候,景总问:“听说D项目要延期。”
    我说:“是产品部门在等待甲方敲定配置的期间擅自使用了通用方案。”
    景总笑笑说:“素人。甲方怎么可能不定制。”
    我点点头没说话。
    景总又说,“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说:“跟甲方的交易照旧,我们承担风险就是。”
    景总说:“你周转的过来吗。”
    我说:“我大致算了一下,总比支付赔偿金好些。”
    景总想了想说:“小项目也不必过于费心。你现在需要尽快把A项目签下来才是。”
    我点点头。
    景总过了一会又说:“潮田君那边的事,事情拖了很久也不是办法。“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景总也没看我,继续一边喝茶一边说:”任何公司都不能放任债权收不回来。你去帮帮他。”
    我说:“我知道了。”
    早上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向潮田的办公区望了一下。
    经理和财务部门的员工都到齐了。临近年末,这些部门都很忙。
    阿遥也已经在座位上埋头工作了。

    我径直走过去说:“月岛,请把上周给我看的那个案子所有的资料都发到我的邮箱。”
    没等她回答,我又走到潮田的办公桌前,他见来人便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望着我。
    我没好气的说:“你真会给我添乱。”
    潮田笑笑,窄边眼镜压住了那双丹凤眼锐利的目光,此刻只是显得十分斯文。他并不意外地说:“景总最终还是让你来了。”
    我有很多牢骚想说,看他得意的样子又失去了交谈的想法。
    潮田说:“去W市的时候带上阿遥,后期业务我准备交给她做。”
    我说:“这个季节W市又干又冷。我一个人去就行。”
    潮田说:“也是让阿遥积累点经验。这孩子很努力,也够伶俐。你多教教她。”

    我起身走开,再次经过阿遥的座位时,她正抬头小脸泛红的看我。
    我说:“月岛小姐,请你订两张去W市的机票,住一晚。越快越好。”
    阿遥的表情有点找不到北。
    我明白了她的迷茫,说:“两个人,你和我。”
    不远处潮田扑哧一声笑出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茶子给我发来站内信息,问一起吃中饭。
    虽然手头还有一堆工作,但还是合上电脑去赴约。
    茶子大概三十出头,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有一种古典的韵味。无论妆容还是衣着都十分考究精致,待人接物也是非常得体,既有传统日本女子的温柔贤惠,又有种现代职场女性的知性和爽朗。
    我和茶子曾经在一个项目中有打交道,她也是自来熟,从那以后偶尔会叫我一起吃中饭。
    茶子说,最近特别沉迷一个中国电视连续剧,叫做“点燃紫禁城的逆袭王妃”。
    我百度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中文名叫做“延禧攻略”。
    茶子笑盈盈的说:“叫你出来是想跟你讨论这个剧的,没想到你完全不知。”
    我说:”你觉得我像是看肥皂剧的人么。“
    茶子目光中泛起几分不满说:”那可不是肥皂剧,是十分好看的电视剧哦。“
    茶子津津有味的讲了好久。她对人物的发型,服饰,礼仪等都特别着迷。
    可惜对面坐着我这么一个一问三不知,倒是茶子给我上了一课。
    尽管我仍旧不感兴趣。
    和茶子在一起,很少谈及业务上的事情,总有一种精神上的放松。
    下午和Brian的视频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

    这个阶段的商谈基本不费口舌,双方只是逐条的解释定义和阐述各自所需的商业条件。
    在这个过程中倾听最关键。搞明白每个概念的用意和每个参数的用途,对日后测算商业规模非常重要。
    Brian身边有几个助手,看上去都是欧美人。最远处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子,由于是视频会议所以看不清楚面容,黑色浓密的头发貌似是亚裔,身材矮小瘦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看双方的交谈,偶尔记笔记。
    走出会议室,我对迁说:“不必写会议记录,但是参会人员和重要概念的问答简单总结一个清单给我。”
    迁说:“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发言,Brian也没有介绍他是谁,或许只是助理。”
    我淡淡的说:“那个人不是助理。”
    迁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他手旁始终有一个计算器,而且我敲计算器的时候,他大概也在敲,说明我们的视角大体是一样的。”
    迁恍然大悟说:“或许他是分析师。”
    我说:“你刚刚解释的几个条款,我认为日后必成焦点的地方,他都有写记录。或许是同行。”

    夜晚和潮田在小会议室讨论到很晚。
    咖啡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没头绪。
    末了,潮田说:“这件事情找上谁都是为难。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的。”
    我说:“你跟景总不在一个系统。怎么会找上他?”
    潮田笑笑说:“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他曾是我的上司。”
    怪不得向来懒得过问门外事的景总这次居然让我帮助他。

    我无语,转头看着夜景发呆。
    俯瞰一座城市的璀璨,往往能够给人一种虚幻得不着边际的满足感。
    这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的丛林。
    如果站的足够高,所有有感情的东西,一起连同所有的泥泞的角落,都会被隐去忽略不计,只剩下五颜六色的光源面无表情的闪耀着。

    潮田忽然换成汉语说:“Scott君,事在人为。我找景总的时候没有指名,但是心里还是期待景总能派你帮我这个忙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小得就像丛林里一颗无人问津的沙粒。
    翌日一早与阿遥在羽田机场见面。
    阿遥穿了一身贴身的小西装,略显中性的短发打理的很整齐,看起来职业感十足。
    她向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已经在电脑上发了几封邮件。见到她之后礼貌的点点头,就一起进入登机区。
    到了候机大厅之后我问她要不要去贵宾室,她说不用,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安静的座位,掏出笔记本开始看文件。
    阿遥就在一旁老老实实的坐下。
    我停下来转过头对她说,“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你随便做些什么都行,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阿遥识趣的走开,不一会又回来,手里拿着两袋汉堡套餐,递给我一袋说:“Scott先辈没吃早餐吧。这个给你。”

    这孩子猜的还真准。我昨晚几乎一直在研究A项目的经济条款,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早上没吃东西就出来了,这会正觉得腹中空虚。
    我接过来淡淡的说谢谢,然后打开袋子拿出来一杯咖啡喝了一大口。
    一股暖流滚下咽喉,才觉得身体终于苏醒了,于是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继续看文件。

    直到早上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的半边脸发热,我才活动了一下凝固已久的肩膀,合上电脑准备登机。
    我一扭头正好对上阿遥的目光。那是一双清澈无比的杏眼,眼角轻轻向上挑起一个弧度,自带几分笑意。阳光照在她年轻的脸颊上,一双瞳孔映着晨曦,粼粼的泛起琥珀一样的金红色,仿佛是珍贵无比的宝石。
    被我这样一看,阿遥立刻低下头去,继续看她手中的文件了。

    上了飞机,我示意阿遥坐在靠窗户的座位,我坐在外面,又帮她把行李箱举起来放进存储仓。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收起笔记本,歪过头注视着外面的云海。
    阿遥大概是以为我在看她,转过脸看过来。
    我收回目光想了想说:“月岛小姐刚调到潮田的部门不久吧。“
    她说:”是。之前在营业部门做了三年。“
    我说:”这次主要协商我来做就是了,你帮我做下会议记录就可以。”
    阿遥俏皮的把下巴一抬,晃了晃手里的资料说:“谢谢先辈。不过我也是做了功课的哦,合同的内容我基本也记住了。”
    “是么。”我轻轻的说,“原来月岛小姐这么给力。那你说说这个案子你都有怎样的理解。”
    阿遥似乎有些高兴,于是慢慢的说:“E集团原本应该在两年前履行约定,支付我公司技术转让费。但是该公司并未履行合同,所以这笔费用一直拖到现在。如今潮田部长准备查这比款项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合同已经在这两年的搁置期间过期,无法正常请款。所以这次我们去就是说服E集团签署一个补充协议承认合同有效性并同意支付,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根据合同请款了。”
    我认真的听完点点头说:“不错。月岛小姐把握的不错。我有一个问题。既然两年前就应该请款,那公司为什么没有按照合同请款呢?付不付款是E集团的事,为什么我们公司没有请款,怎么解释?”
    阿遥努力的想了想说:“我竟不知道还没有请款。。。”
    我等了一会说:“这个问题是难为你了。当年没有请款,是因为公司预先就知道E集团不会支付,在这种情况下发请款书只能是给自己增加不良债权,还会带来税务风险。”
    阿遥更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说:“当时E集团正在和我们公司谈另一个新项目。他们需要拿这份合同做筹码。”
    “那另一个项目谈成了吗?”
    “那是其他团队的项目,我也不了解细节。不过据说还没有。那是一个超大型项目,没那么快谈成的。”

    阿遥想了一会说:“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去W市,注定是无功而返吗?”
    “阿遥。”这是我第一次改口叫她阿遥,我把身体靠在座椅上说:“以后你会遇到很多案子,你要知道商业合作上没有成功和失败。所有利害关系都是一环扣着一环。此去,我想E公司大概不会理会我们,因为另一个巨大的合作项目还没谈妥,他们还需要拿这份合同做筹码。”

    阿遥沮丧的说:“潮田部长知道这些吗?如果知道,他就不会这时候把它翻出来清算。”
    我说:“潮田部长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在年末这个时候以合规名义把合同拿出来炒热,即给上级展示了他的努力和忠诚,又可以在日后有人问起的时候证明自己努力过。再说,这个时候给E集团添个小堵也不是坏事。这就是他把一个并没有请款的债权让你调查的原因。成了,他的功劳。败了,没人会怪一个新来的小助理。”
    阿遥想了想又问:“先辈怎么知道潮田部长没有请款?”
    我微微闭上眼睛说:“猜的。”
    到达W市之后直接前往E集团。

    下午就开始了谈判。E集团只出了三个人,带队的是个黝黑的中年人,走进会议室见到我就笑着说:“ Scott,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说:“胡部长别来无恙。这位是月岛遥,会说汉语。以后她跟你们对接会比较多,请多关照。”
    胡海看了一眼阿遥说:“月岛小姐会说汉语?那可真是很厉害。是不是第一次来我们W市?今天早点开完会,晚上我请你们吃莲藕吧。我们W市的莲藕肥嫩香甜,可是一大特色。”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人还真是压根就没打算跟我们谈正事。

    会议很快就开始。一开始我们商讨了几个合同的细节。阿遥倒是乖巧,及时打开合同复印件,迅速翻到事先做好的标签页,默默的指给我看,有时候小声的补充。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只好凑近认真听。有时候会比较夸张的点头。
    这些标签页大概是阿遥这几天攻读合同的时候找出来的重点,都用彩笔画上了横线。如潮田所说,这孩子还真下了功夫。

    会议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关于细节的研究不多,胡海和我都无心恋战。
    我简单阐述了一下公司回收债权的决意和希望E集团配合的请求。胡海表示一定大力支持合作伙伴尽快回收资源,以及希望双方加强各个领域的合作的信心。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好听的话说了一堆,有用的话却也没有多少。
    我心里默默地想,这次真是被潮田丢到W城,意料之中的给他完美的走了一个形式。

    散会之后我婉拒了胡海聚餐的提议,带着阿遥前往事先预定好的酒店入住。

    服务员给我一个商务大床房,然后看了一眼阿遥的证件后露出一个商务微笑说:“月岛小姐,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为您免费升级为Premium Sweet,感谢贵集团对我们长久以来对我们的支持。”
    原来今天是阿遥的生日。站在一旁的我忽然觉得很歉意。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概是会在生日那天搞个派对,拉一群年轻的朋友吃喝玩乐吧。可惜阿遥生日这天却被我拉到这个寒冷的城市,跑了一个无人观赏的龙套。

    阿遥办完手续并没有直奔电梯,而是环顾了一下像是在找人;看到在大厅一角的我后,立刻拖着行李箱颠颠的走过来站在我面前,那样子好像一个小孩子快步跑到熟悉的长辈的身边那样自然。
    我想了想说:“阿遥,原来今天是你生日,真不好意思选了今天把你带过来。”
    阿遥礼貌的说:“有机会跟先辈一起出来,对我来说是宝贵的学习机会。”
    这孩子还真会说话。我笑了说:“今晚接下来就没事了,如果你想自己去走走或者有别的安排的话都是OK的。”
    阿遥哦了一声。
    我想了想又说:“要是你没有安排的话,我们待会一起去吃饭吧。今天你辛苦了,还过生日,我请客。”
    阿遥露出欣喜的表情,一双杏眼笑意盈盈的说:“既然先辈请客那我必须去啊。”
    我说:“你喜欢吃什么?”
    她说:“除了辣的我都能吃。”
    我说:“那我带你去附近我常去的一家。”
    我带阿遥去了一家记忆中水准不错的中餐厅。
    阿遥一扫白天座谈会一般的无趣,变得似乎很开心。
    大概是跟我比较熟悉了的缘故,话也多起来。
    我叫了几个莲藕特色菜,避开辛辣口味。
    阿遥似乎不大爱吃莲藕,但还是礼貌的每样都尝尝。

    阿遥说:“Scott先辈入职多少年了哦。”
    我淡淡的说:“参加工作15年了。加入我们公司三四年吧。”
    她想了想说:“那先辈应该比我大十多岁。”
    年轻人大抵喜欢这样猜来猜去。我不想浪费她的时间,直接说:“我今年35岁。”
    阿遥说:”我来总部工作快半年了,不过好像之前没怎么见到过先辈。“
    我说:”我经常出差。今年前半年在广州,后半年在新加坡,是入冬以后才回来总部的。“
    阿遥想了想说:“原来不在总部,怪不得之前也只是听过你的名字。”
    我自嘲的笑笑说:“在家的时间,还不如住酒店的时间多。”
    她浅笑了一下说:“那你的家人可能会比较寂寞哦。”
    我沉默了一下,耐心的说:“我是一个人。”

    我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对话,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说:“阿遥,今天你表现得很好。”
    她说:“真的吗?我有很多地方都听不懂。”
    我说:“你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合同研究的很透彻,而且抓住了一些重点。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准备到这个程度,说明你非常努力哦。”
    她开心的笑道:“努力?说明我非常优秀好不好。”
    她笑起来杏眼眯起,上下分明的双眼皮在眼角弯出一个弧度;长长的睫毛盖住清澈如水的双眸,是年轻的女孩特有的至纯至真的可爱。
    走过很多城市,带过很多项目,也会遇到神采气质都是上乘的女业务员,但是眼眸中多少都有一种职业上犀利和机敏,或是久经商场的圆滑。这些气质也很有魅力,但是眼前这位少女毫无提防毫无掩饰的笑颜,像一只无形的手,蜻蜓点水般有意无意的触碰了一下我的心弦。那琴音悠远的滑过脑海,在这样一个喧嚣的城市,让我一瞬间感到些许宁静。

    我笑了一下说:“我说你表现的好,并不是指你写了很长的会议记录;而是有几次你快速翻到合同对应的部分给我看,小声给我讲合同的细节,这就是一种很重要的参与,会使对方的业务员注意到你,这是很好的开始。你以后要跟他们打交道,至少要让对方记住你。”
    阿遥想了想说:”哦,所以我跟你小声说话时,你会明显的点头,原来都是做给对方看。“
    我笑了一下不知可否,只是继续吃菜,心想这孩子还真聪明。
    阿遥又说:“如果在谈判时候我没有给你补充信息,或者你发现自己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那该怎么办?”
    我笑着说:“首先不知道对方说什么,说明不是知识不足就是准备不足。另外,即使这种情况出现,只要有经验仍旧可以对付过去的。”

    阿遥望了我一会,脸色微红的说:“先辈,你笑起来其实很温暖。”
    我说:“我平时有不温暖吗。”
    阿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了想又说:“我们J事业部的“三张ACE”里,她们说你是最寡淡的。"
    虽然知道这些女职员们没事就喜欢议论这些东西,但是被这个小丫头当面说出还真有点无地自容。半晌我淡淡的说:“哪有的事。”

    走出餐厅,阿遥问:“以后你也会带这个案子吗?”
    我看看天说:“大概不会吧。 这次潮田部长通过我们释放了一个需要重启谈判的讯号,虽然给E集团施加了压力,但也不是几天就能解决的。今后慢慢来吧。”
    回到酒店,我叮嘱阿遥早点休息,然后就各自回房了。

    我冲了一杯咖啡,给潮田发了一封邮件简单讲了一下情况。
    迁给我发来了A项目的提案书和情况汇总。E集团的事情占用了很多时间,我感觉A项目有必要抓紧一些。我迅速点开邮件逐条阅读,然后简单编辑了一下发给景总,留言写道:“条件非常不利,恐怕难以速战速决。我推测大概需要3、4轮谈判。”
    景总很快回信说:“细则我稍后再看,但是A项目必须尽快推进。“
    我叹了口气,给迁回信说:“安排跟Brian谈判。最好是后天,越快越好。”
    打理完邮件,又冲了一杯咖啡,边喝边才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我简单的冲了热水澡,换上自备的居家服。
    拨开酒店的窗帘出神的看着夜景。一座城市,在夜色里拥挤得几乎停滞。

    这时候有人按门铃。

    打开门,阿遥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个水果筐,见到我杏眼圆睁,愣了一下说不出话。
    我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很快察觉到是我头发上的水汽没擦干,滴滴答答往下淌的缘故。

    我站在门口挠挠头说:“阿遥有事吗?”
    她把果盘举起来说:“酒店送给我一个果篮。我吃不完,给先辈拿来一点。”
    我歪起头笑着说:“现在酒店都流行给美女送果盘的么。”
    她笑出来说:“今天是我过生日,所以酒店给我升级成豪华床房,还赠送果篮的。我刚刚吃的好饱,先辈喜欢吃哪个就拿些去吧。”

    阿遥还没卸妆,亮绿的眼影和桔红色的唇彩,映着一盘五颜六色的水果,看起来都那么新鲜灵动。

    尽管没有食欲,我仍旧说:“可以吗?那就不客气咯。” 一边捡起最上面的苹果,绕过火龙果和芒果,又拿起两个猕猴桃。我把苹果轻轻抛起来又接住说:“火龙果和芒果你吃吧,女生都爱吃这个对吧。”
    阿遥真是很腼腆的女生,这会脸又微微泛红起来。


    翌日飞机是傍晚起飞。我利用上午的时间带阿遥去看了两家E集团下属的销售门店。
    我对阿遥说:“日企都非常注重“现场主义”,就是说一定要脚踏实地的到现场去观察,不能纸上谈兵脱离现实。所以特意带你来看看E集团的门店。“
    她认真的点点头。

    由于是工作日,门店里的人比较少。我们走进去,百无聊赖的服务员立刻迎上来,热情的推荐产品。一个销售员含笑的打量了一下我们说:“先生这是陪夫人来看样本吗?”
    阿遥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我礼仪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手微微放在她后背和腰身之间轻轻按一下,示意她不必回答继续往前走。然后转身跟服务员边走边聊了几句。我询问哪些套餐销售的好,现在流行什么材质等等。本来想让阿遥也在一旁听听服务员的介绍,结果她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望了望她的背影我也就没有去打扰,只管自己跟销售员聊起来。
    去机场的路上,阿遥一声不吭的坐在出租车里。
    我低头发了几封邮件,觉得指尖越来越凉,凉到用手机发邮件已经比较迟钝了。
    W市的冬天真冷。我搓搓手收起手机,顺势把手插进兜里,却怎么也暖不过来。

    我望着窗外轻轻的说:“你的工作尽管跟销售没有关系,但是有机会最好多去门店转转,了解产品很重要。很多产品都有使用我们的技术,了解卖场信息也是获得技术转让效果的一个参考渠道。”
    见她不说话,我继续说:“这个行业服务的都是中产阶级以上的客群,你一个小女生走进这样的门店。服务员一般是不会接待你。这些销售员很精明,知道夫妻或家人一起来门店才是潜在客户,才会热情的招待。”
    她还是不说话。我想了想只好说:“刚才服务员误以为我们是夫妻,我也就懒得解释了,不好意思。”
    她淡淡的说:“没事哦。”
    我转过头看她一眼说:“难不成阿遥害羞了。”
    她连忙说: “没、没有。”

    自认为平时话比较少。但是这次出差跟阿遥在一起,我说的话特别多。
    一部分是因为怕她听不明白所以解释的比较详细,另一部分是....大概是因为觉得她日后会比较受用。
    我转过头继续望着车窗外说:“这些经验以后你有机会慢慢积攒就好。”

    飞机起飞时候已经是日落了。云海被染成金色。天幕一半是蓝紫色,一半是柔和的金红色。那颜色似乎十分熟悉,我望着望着,忽然想起来的时候在候机大厅,早晨的阳光笼罩着阿遥年轻的脸庞,那双盈盈双眸也是泛出这琥珀般迷人的颜色。
    于是我伸伸懒腰,继续出神的望着窗外的云海。

    阿遥似乎也是累了,侧过头去,不一会就呼吸匀称的睡着了。
    我看看她的身影,栗色的头发柔顺的搭下来,仿佛刚刚织就的绸缎。发丝下脖颈白皙的皮肤洋溢着年轻的气息,近乎瘦弱的身躯倔强的抱着不小的电脑包。

    我收回目光打开电脑。
    景总发来邮件,下达了几个关于A项目的关键指标。看来他已经把我汇报的文件都细细阅读了。
    我皱皱眉头,这些指标与Brian开出的条件差距很大。
    我点击回复写到:“如果不能达成一致。。。。”
    想想又删除了草稿,打开社内Skype给迁发信息写道:“给我查一下总务省最新发布的全国消费水平调查报告,要每个年龄段的数据。再去社内数据库找出xx行业用户年龄分布数据,今晚之内发给我。”
    迁很快回复道:“马上去办。”
    飞机开始下降时,我轻轻把阿遥推醒告诉她准备一下。
    阿遥出神的望了一会窗外漆黑的夜幕,转过头来说:“先辈,你很喜欢看云海吗?”。
    我愣了一下。
    阿遥说:“我看你坐飞机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窗外。”
    我说:“嗯。很多时候来去匆匆,能真正能坐下来看风景时候,大多只有云海。”
    “你接下来还会去跑项目吗?”
    “会,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可能还要出差。”
    “是哪个城市哦?”
    “嗯。。大概是西雅图或者伦敦,还不确定。”
    “去多久呢?”
    “不知道,到项目稳了才会回来。”

    阿遥停了停说:“下个月就要走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是去多久。”
    我自嘲的笑笑说:“阿遥,做我这个工作的,经常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经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家。”
    想了想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在外面久了,也就不知道家在哪里了。”
    阿遥想了想说:“那你不会感觉累吗?”
    我说:“不会。每个城市有每个城市的风景。每段旅途都有新的相遇。我的工作是海外BD,注定要到处流浪,不可以觉得累。”

    过了一会阿遥说:“Scott先辈,可以问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嗯。”
    “你说走过的地方多,便也会有很多邂逅。”
    我明白了她要问什么,轻轻的说:“是的,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在这之间也会有一些相遇。”
    阿遥垂下眼睛说:“那若是奔赴下一站,也就不能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下说:“阿遥,我喜欢看夕阳下的云海,是因为它弥足珍贵,下一秒它将不复存在。但是曾经美丽的那些瞬间,不也是赏心悦目的么。”
    阿遥没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收回目光淡淡的说:“我们活在世上,无非是在做两件事---相遇和别离。既然如此,又何必舍我顾它,活在当下,乐在其中就好了。”

    走出机场已经是快到半夜。和阿遥道别后,我掏出手机给景总发短信问道:“邮件已读。如果不能达成一致,是否可以暂停谈判。”
    不一会收到回信说:“战略上力保春季发布会,战术上不必操之过急。”
    我苦笑了一下。景总这话等于没说。

    春季发布会一般在一月末二月初,记者发布会各项细则一般要在1月中旬敲定。而12月这个时点却还没跟A集团缔结合同,时间上的确非常紧迫了。
    翌日,与Brian的第二轮谈判开始。
    天气很冷,我和迁一大早就赶到A公司。
    我只穿了一件风衣,到达会议室的时候早就凉透了。
    不是我抗冻,而是一种习惯。需要烧脑的时候我喜欢保持微凉的状态,这样可以保持清醒笃定。
    坐下后我习惯的把电子计算器拿起来把在手中,漫无目的的抚摸着按钮,等待手指暖回来。

    Brian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助手,还有上次视频会议的时候引起我注意的那个亚裔男子。见面才知,他并不是亚裔,而是似乎有中东血统。
    他一声不吭,也没有开口攀谈之意,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
    我姑且认为他是印度人。

    Brian提出的条件可以说非常苛刻。第一次看草案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交谈过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确信这些条件都很认真。
    A集团在其行业中占有绝对优势,这样的甲方提出各种利己损人的条件也不罕见。在谈判中谁占强势谁制定规则,是由博弈双方自身的优势和对对方的需求决定的。
    所以在这场商业谈判中,Brian自始至终都是在满怀诚意的耍流氓。

    起初是迁和Brian的助手交谈。
    我默默的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偶尔用余光打量一下那个印度人。
    谈到一些关键数字的时候,印度人时不时的在手里的计算器上敲上一气。
    正巧我手里也是习惯性拿着的电子计算器,随时计算着利润和成本。

    谈判进行了两个小时,我逐渐意识到迁的努力几乎是徒劳。
    迁是典型日本打法,真诚的摆事实讲道理,但是有着日本人特有的含蓄,点到为止,并不深究。
    而Brian则是一个典型的老美,有着毫无根据的自信和自大;所有道理到了他那里都会被一句“然而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轻松加愉快的无视。

    我看了看时间,示意迁不用再说了。我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边说边写道:“贵公司的会员主要是年会员和月会员,其他各种VIP暂时忽略不计。我们根据总务省发布的人均消费水准等数据估算一下年会员和月会员的比率。再带入年会员和月会员的解约几率--这里我使用的是行业经验,未必十分准确。最后带入会费加重平均,可以得出一个会员的平均价值。对比你开出的条件,可以看出我们获得的会费提成实在太低。”

    Brian沉默的听完我的解说,思考了一下说:“那你认为应该是多少?”
    我在白板的右下角写下了一个数字,又画了两道横线说:“这个数字或许比较接近贵公司实际成本。那么我认为比较合理的会费提成应该在现有Offer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Brian没说话,我看了一眼印度人继续说:“希望贵公司回去商讨一下,下次见面的时侯,即使价格上仍旧存在分歧,至少逻辑上的理解应该一致,不然后续的讨论很难展开。”
    Brian笑出来说:“我可以回去商讨一下,但是我们给出的价格,对任何Partner都是一致的。我可以尝试,但结果大概是不会改变的。”
    我也不意外的说,“尽力而为吧。”
    下午回到公司,径直找到阿泽的办公桌。
    阿泽此刻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看。

    阿泽留着一头长发,顺着额头挡在眼前。细长的眼睛在头发后面若隐若现,似乎十分低调、却又无处不在的观察着每件事物。
    我拽过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他似乎没察觉到,继续盯着看电脑。
    这货臭屁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的风范。我难得有点耐心就静静的等着。
    不一会阿泽“才”意识到我,放下电脑转过身说:“原来是Scott先辈来了。”
    我说:“你的P产品还有三个月就要发售了吧。”
    阿泽有点小得意的说:“是的,我们部门的春季主打产品,请Scott先辈期待哦。”
    我扬了扬嘴角,开门见山的说:“我的D产品,能不能捆绑在一部分P产品上。“

    阿泽眨眨眼反应了几秒,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十分拒绝的说:“先辈,真的不需要哦。”
    我说:“行业里比P性价比好的产品还有两家。其中Z集团半年前就发布了初代产品,估计很快会发售升级版。你的P产品单体缺乏优势,把D产品捆绑进去做个套餐也算是差别化了。”
    阿泽细长的眼睛在头发后面转了转说:“D是个小众产品,怎么算差别化。”
    这货跟着渡边部长也有几年了,怎么还这样菜鸟。
    我耐心的说:“可以炒作一下。卖产品不如卖情怀,只要能把话题炒起来,关注就会增加。”
    阿泽想了想说: “即使那样销售数量也不会很多。”
    我说:“无妨,我只要舆论上去就可以。”

    阿泽眯起眼睛露出个欠揍的笑容说:“Scott先辈,是不是D产品销路堪忧了。”
    我也不搪塞的回答说:“臭小子,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
    阿泽想拒绝又似乎说不出口,只是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的幽怨表情。
    我估计他会是这个反应也就不纠缠,站起来搓搓手说:“你自己想想吧。”

    傍晚十分,潮田走到我的办公桌前。
    我抬起头来看他,心里揣测着这货又要给我布置什么作业。
    潮田用汉语说:“Scott兄,晚上要是没事就去喝一杯吧。”
    尽管我们都是华人,但是平时交集并不多。这一句”Scott兄“直接拉近距离。
    潮田的办公区离我这边不是很远,但是找我去喝酒还是第一次。

    我想了想说:“去哪?”
    潮田说:“今天是阿遥的生日party,我们部门都去庆祝,你要不要一起。”
    我转回头继续看电脑说:“你部门的人我也不认识,何况我手头还有点工作,就不去了。”
    潮田连忙说:“那这样,你工作结束了再来,我们另找一家店。”
    晚上走出公司后给潮田发个短信问在哪,他回复说一次会还没结束,让我先去跟他会和。

    阿遥的生日party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举行。
    我到达包间的时候party已经进行很久了。食物早已吃完;桌子上只剩下东倒西歪的饮料瓶和无人问津的小菜。
    几个女生握着麦克风唱歌,男生主要在闲聊或是玩投飞镖游戏。

    潮田一个人颇有代沟感的坐在一角默默的喝酒。见我来似乎见到救星一样招呼我过去。
    我看他的样子不禁笑出来。潮田的年龄跟我相仿,显然已经很难融入这群半醉半晕又唱又跳的二十代年轻人里,我过去他才算有个能说话的人。
    我坐到他对面说:“你们玩的好嗨。”
    潮田探过耳朵来示意没听清我说什么。
    我凑过去说:“这里真吵。”
    潮田会意的站起身,摘下挂在一旁的西装外衣,叫来旁边的一个助手,对着他说了几句,我听不清,估计大意是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正当我俩准备出去时,一个女职员拿着麦克风兴致丰丰的说:“什么风把Scott吹来了。阿遥阿遥,Scott来看你了呢。”
    阿遥坐在最里面,听闻此话探出头来见到我,露出开心的笑容说:“先辈辛苦了。”
    几个年轻人才都注意到我,参差不齐的说:“先辈辛苦了。”

    面对大家的目光,我只好站起来说:“月岛小姐,祝你生日快乐,这周出差辛苦了。”

    几个女生又起哄说:“我们J事业部三个单身男神来了两个,阿遥你好有魅力。”“要不我们现在打电话把分析组的牧野也叫过来,那就凑齐了。”“牧野可是谁也叫不来。”。。。。。。

    我正琢磨怎么抽身,那个女生递过来一个麦克风说:“先辈,既然来了不唱首歌怎么走。”
    我也是没辙,笑着接过麦克风,在点歌器上迅速的找了一首歌曲。

    我摆出一个礼仪微笑,对着不远处的阿遥说:“月岛小姐,很抱歉在你生日那天让你陪我去出差。但是你帮了我不少,很给力,谢谢你。”
    几个女生又开始起哄。

    很快,音乐响起,我轻轻的唱起一青窈的《泪光粼粼》:

    我的心意于你是酷暑般的重负,
    多么想与你共渡,又恐小船沉于江渚
    所以我放手,我们相忘于江湖
    无尽的潮水总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幕
    我的愿望也会在那时开花结果
    祝愿你和你爱的人百年好合,幸福满路

    余光中,阿遥一直笑吟吟的听,是喝多了还是玩嗨了,小脸红彤彤的。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我和潮田才逃出来。
    我们就近找了一个安静一些的酒吧。
    潮田这才吐出一口气说:“这帮年轻人,工作上一个比一个怂,喝酒唱歌倒是比谁都不输。”
    我说:“你们组的人可真年轻。”
    潮田说:“哪像你们组,清一色三十以上不说,连个女职员都没有。”
    我笑笑说:“女职员不适合我们组的工作。”
    潮田说:“也别这么说,现在女职员都很拼,比男生也不弱。”
    我淡淡的说:“高强度高压力,不规则的工作时间和地点,女生会吃不消,我也照顾不过来。”
    潮田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喝酒。

    虽然同是华人,但是我和潮田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尽管我们的工作区相隔不远,但是业务上很少有交集,我们平时打交道也不多。
    沉默的喝了一会,我开门见山的问:“你今天找我出来什么事。”
    潮田也不绕弯,幽幽的说:“你知道,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削减预算的那个紧急通知。”
    我说:“嗯,我部门也被要求削减成本。这又是谁家钱不够花了。”
    潮田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说:“某部门大幅增加了年度预算,导致其他部门被迫削减。”
    我说:“那倒也不是稀奇,不过看起来规模应该不小。”
    潮田似乎有点兴奋,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你猜是谁准备用钱了。”
    我想了半天没有头绪。
    潮田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是藤真总。”
    我恍然大悟说:“跟E集团的项目有进展了?”
    潮田说:“不知道。不过藤真总那边有如此大规模的投资,你不觉得就是那个项目吗。”
    我思考了一会说:“准备投资,那就是说明之前的种种已经快要解决了。”
    潮田没回答,只是神情复杂的盯着我。

    我们又陷入了默默喝酒模式。
    过了好一会,潮田打破沉默说:“Scott,这事恐怕还得再麻烦你了。”
    我皱皱眉说:“其实你可以亲自做这件事。”
    潮田轻轻笑了一下说:“别逗了,我哪有那个能耐去外面摸爬滚打。我选择做经理财会,就是图个安稳。”
    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下,心想刚上任就把陈年旧账里最大的一个烂摊子翻出来丢给我,还真是安稳。

    喝了两杯酒,酒精的味道已经充盈在鼻腔。
    我酒量不好,准备就此打住。
    我狠狠的吐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在潮田面前发了一个短信写道:“原定12月下旬去西雅图的安排先推迟一下,等明年再说。”
    潮田默默的看我发短信,末了真诚的说:“Scott,对不住。”
    会议室的门开了,阿遥抱着电脑走进来。
    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又转身去把门关上。

    我清了清嗓子平静的说:“人都到齐了我简单讲一下。接下来我们有一个比较紧急的项目希望大家配合。相关资料已经事前发给各位了不再重复。TD137号合同在两年前过期,但是款项还没有回收。此前考虑到与E集团合作的相关局面,总部这边也没有着手这个事情。现在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我们的目标是立刻重启谈判,年内跟E集团整理好条件,明年一月完成合同更新,然后请款,争取财年内到账。这位是经理部门的月岛,潮田部长的助手,负责这个款项的后期对接和债权回收,也是第一次加入我们队伍。请大家多多关照。”

    一个成员问:“跟E集团的种种纠葛我们不了解,在推进此次谈判过程中是否可以忽略不计。”
    我说:“大环境利好,但是要避免过度刺激。”

    接下来我的团队开始整理各种预测报告和风险评估。
    几个成员把所有的款项投影在白板上逐条确认。
    这是一个枯燥而漫长的过程。
    我坐在一旁默默的听,时不时低头敲计算器,心里琢磨着应该怎样快速获取进展。

    我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望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潮田正在聚精会神的对着电脑。
    再远一些的地方,景总的办公室门关着,景总大概也在开会。
    会议室另一面的窗户对着户外。冬雨蒙蒙,在白雾升腾中,东京塔和彩虹桥都不可见;只有近处的几栋高楼,在雨中似乎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铁铮铮的黑白灰。

    正在出神中,忽然收到一个短信:“Scott Wen,您于12月xx日飞往西雅图的机票已经取消。商旅部提醒您,1月份以后机票会比较紧张,如有需要请尽快联系。”
    我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年末真的是嘈杂的事情特别多。

    迁主持会议有序的进行,一边时不时低声给阿遥讲一些关联的知识和背景。
    迁是个勤恳实干型助手,对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
    我部门的一个主要任务是与外商谈判。不仅要求较高的专业知识,而且工作强度高、压力大,人员的淘汰很快。在我手下能做两年就算长久的了。迁是跟我共事最久的后辈,也是个不可或缺的助手。
    有时候我想,没有迁帮我收集数据,准备资料,摆平杂七杂八的事情,我或许会比现在辛苦的多。
    我刚加入这个公司后不久,迁就来我部门做事。当年那个浓眉大眼、稚气未脱的大男孩,这几年变得成熟稳重,温文尔雅。此刻他不厌其烦的回答阿遥的每个问题,那棱角分明的侧影,坐在阿遥身边显得高大许多。

    我走出会议室后对迁说:“帮我查一下W市今年的税收情况。”
    迁有些不解。
    我继续说:“近5年的TOP 10纳税企业排名给我做一个简单的汇总。”
    迁点点头。
    我想了想又说,“还要Z省各市的税收排名。给我做个10年曲线图。”
    迁不解的问道:“要这些信息是准备做什么用?”
    我点小失望,刚觉得这孩子成熟了,到底还是看不透我要做什么。
    我边走边说:“如果用上了再告诉你。”
    电梯门开了,阿泽从里面走出来,迎面撞见正打算走进去的我,立刻低下头准备快速离开。
    “阿泽。”我叫住他说:“我去买咖啡,你陪我走一趟。”
    阿泽顺从的又跟我走进电梯。

    我说:“之前问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阿泽说:“我后来考虑了一下,P项目本身预算就不多,再捆绑D产品,恐怕成本压力太大。”
    我说:“D产品的成本我来承担,不会影响你的利润。”
    阿泽沉默了一会。
    走出电梯的时候他说:“还是请Scott先辈跟渡边部长商量一下,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
    我停下脚步转过来对他说:“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你想想,我找你做什么。”
    阿泽细长的眼睛转了转说:“那我重新测算一下成本,你再去和渡边部长说。”
    我说:“我明天去找渡边,你做好准备。”
    我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跟着我了。
    阿泽就又乖乖回到电梯里。
    电梯关门的时候,阿泽笑嘻嘻的说:“先辈你这是在找我走后门。”
    他细长的眼睛笑起来眯成缝,被头发遮掩着,像一只还有些青涩的狐狸。
    这孩子的聪明灵气倒是跟渡边那老狐狸有几分神似;但这股real耿直的傻劲可真是令人无语。

    中饭的时候潮田把阿遥叫出来,我把迁叫出来,四个人在公司附近找了一个餐厅包间。
    潮田说:“阿遥,年底本来就忙,又给你增加工作也是难为你。不过这次E集团的案子对你来说是一个很难得的学习机会。”
    阿遥看了我一眼说:“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潮田接着说:“债权管理是小众业务,很多人对它并不了解。其实这个工作不仅需要经验和阅历,还考验一个人的应变能力。有时候还需要剑走偏锋的创意和果断。一般情况下,这类工作不会让你这样缺乏经验的女生去做;但是这次有Scott在,你就当是学习吧。”
    迁轻轻的问道:“有没有谈不成的可能?”
    潮田笑着说:“当然有啊。TD137号合同的债权回收,过去两年里也有人尝试过都没成功,现在谁都不愿意做了。后来合同已经过期,就更难谈了。”
    阿遥说:“上次无功而返才过去一周,这次忽然又要去,发生了什么?”
    潮田懒洋洋的挥挥手说:“两个集团之间的交易错综复杂,一句话很难说清。以后有机会让Scott给你说吧。”
    我正在一旁默默的吃,听这话有些不爽。这厮是连教育部下都懒得做了,直接都扔给我。
    迁看了我一眼,转头对阿遥说:“阿遥小姐有不明之处也可以随时问我,我这边可以给你全面介绍情况。”
    阿遥望向迁,清澈的双眼似乎溢出笑意,此刻却礼貌的说:“谢谢迁先辈。”
    迁笑了笑。这个在我眼里总是不够成熟的大男孩,此刻在阿遥面前俨然一个笃定可靠的大哥。
    D产品因我方原因导致工期延长而错过原定上市时间。
    这款产品对季节的依赖极强,错过了年末年初的正月商战期就很难销售出去了。
    为了回避甲方索赔,我安排全数买下该产品并按照合同悉数付款。
    甲方这边倒是解决了,如何把这批卖不出去的库存周转出去则成了问题。

    跟产品部的城哥讨论到很晚也找不到特别好的办法。
    城哥是个老实人,总觉得Alex的失误给我添了麻烦,说话也十分恭敬小心。
    我不希望他这样自责,于是安慰他说:“城哥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城哥说:“你是有办法了吗。”
    我说:“我在考虑把它跟P产品做成套餐。“
    城哥想了想说:”P也不是很有竞争力的产品,恐怕缺乏救世主光环。“
    我淡淡的说:”总比在仓库堆着强。“
    城哥眉头紧锁,我知道我的安慰对他来说跟空气一样。

    两个人在座位上眉头紧锁的时候,宣传部的九江正好经过。
    我叫住她说:”九江,这么晚还没回家么。“
    九江扭头看到我们,笑盈盈的走过来说:”今天工作好忙,这个时间才做完,好辛苦呢。“
    我笑着说:”我有一个请求,可不可以再辛苦一下。我这边有点紧急情况需要拍一个3分钟的短视频介绍一个产品。你当我的模特好吗。”
    九江一愣,一双美丽眼睛眨了眨,随后故作害羞的说:“Scott,我对D产品一无所知,又怎么给别人介绍嘛。而且忽然上镜我也没准备哦好害羞。要不你明天找礼宾部的姐姐帮你拍吧。”
    我说:”我有急用,明天来不及。。。而且我看你最合适。“
    九江歪歪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说:"先辈是看我最合适,还是找不到别人啦。”
    我温声道:”都有。拜托啦帮我一个忙。”
    城哥也说:“九江这么可爱,不需要准备什么。”

    九江犹豫了一下,前一刻还是害羞腼腆的表情很快的切换成喜悦,目光闪闪的说:“那我要去补补妆哦,你稍等啦。”说着就飘出去了。
    九江是宣传部的交际花,对于场合上的事情来者不拒;加上天生丽质,洒脱大方,在我们公司也算是比较出风头的小丫头。

    趁九江去准备的时间,我和城哥就近找了一间会议室。
    我在电子黑板上简单的写下了构思和核心台词;城哥把桌椅重新摆放了一下,流出一个空间正好可以摄影。
    不一会九江飘回来,手里捏着一只小镜子,一边照一边自语道:“哎呦,这一补妆就这么光彩照人,叫我如何拒绝。”
    城哥被她这副毫不谦虚的自恋样逗笑了。

    城哥演示了一遍D产品的使用方法。九江一学就会,第二次用的时候已经十分上手。
    虽然只是一个很短的视频,但是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九江自我发挥,表达我要传达的核心概念,其难度不亚于即兴表演。但是九江完全没有退缩,认真的研究了一下我写的构思之后,站在空地处一手里比比划划,认真的思考该说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
    排练了一遍后开机,我们拍摄了两遍,第三次拍摄就一气呵成。
    这比我预想的顺利得多,九江的表现可以说是惊艳,面对镜头就像换了一个人,俨然一个小演员,神情自然,语言流畅,令人刮目相看。

    平时和九江的接触并不多,加上一部分风评,只知道她大概是一个”喜欢出风头,跟异性很自来熟“的漂亮女孩。通过这次短暂的共事,我发现她可绝不是花瓶,关键时刻做事有胆量、有魄力、有天赋,该出手时就出手,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城哥随即把视频拿去做剪辑,我和九江就在会议室等着。
    九江说:“这么匆忙的做这段短视频是要拿给谁看。”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着说:“原本是一个简单的宣传片,九江演绎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这产品也增添了不少魅力。”
    九江开心的笑起来说:“要不是D产品,Scott先辈也不会主动和我说话哎。”
    我笑着说:“怎么会。以后D产品的宣传还得请九江多多关照。”
    九江故作惊讶的说:“呀,跟Scott还有下文吗,好期待呢。”

    我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默默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九江,和她背后的夜景,脑海里回忆着准备拍摄的时候,九江比比划划的构思、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
    九江见我看她,也不回避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颜径直的看着我。
    她的妆容十分考究,精致却不浓艳,自然而不张扬;配上原本就很美丽的脸庞,在夜色的衬托下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洋娃娃。
    气氛比较暧昧,却并不尴尬。跟不是很熟的人就这样大大方方目不转睛的含笑对视,大概也只有九江了。
    我轻轻移开视线,去看窗外的夜色。
    一座城市在夜色中张扬的璀璨着。比如六本木高层建筑群傲立一方的五光十色,比如台场彩虹桥下波光粼粼的全息倒影,都不及九江眼中那盈盈闪烁的微光灵动。

    九江又说:“明年春季发布会是我负责。听说候补项名单里有BD组的项目,是不是你负责的。”
    我说:“还没确定,一切都有变化的可能。”
    九江眨眨眼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希望是Scott的项目。要是能在发布会披露,接下来我还要经常跟你打交道呢。请多多关照哦。”
    我点点头说:“希望如此。”

    过了一会城哥回来,视频已经被剪辑成不到三分钟的宣传片。
    看了几遍,我和城哥都觉得十分满意。
    只有九江小声的嘟囔说:“要是提前告诉我,今天肯定会穿件漂亮衣裳。”

    还离得挺远,渡边就发觉有人来,随即抬头看着我走近,眼睛微微眯起来说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是一对十分好看的桃花眼。渡边的眼神其实是十分犀利狂傲的,却被这完美的弧度中和了许多,浓密的睫毛又把凌人的气场掩盖了大半,乍一看却是六分聪慧,三分温和,还有一分风流倜傥。脸上总是挂着一丝皮笑肉不笑,又显得十分玩世不恭。
    和渡边打过交道的人大抵都知道,那笑容其实是发自内心的,真心的笑这熙熙攘攘,没有哪个是他猜不到看不透的。

    我走到近前把手里的两张纸递给他说:“今早Z公司发布了新产品,是半年前发布的初代产品的升级版,这个是刚刚公布的官方资料。”
    渡边没有接过来只是瞥了一眼,似乎心里早已有数;但还是歪着头冲着不远处的阿泽笑呵呵的说:“阿泽,你的P产品可是更加卖不出去了。”
    阿泽正在埋头,听见渡边叫他,忙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接过我的资料说:“Z公司的那个新闻,我刚刚也看报道了。”
    渡边苦口婆心的说:“阿泽啊,要是我说,你现在把P项目终止了吧。做出来又卖不出去,只能是给我增加负担。”
    阿泽一听有点急说:“第一阶段投资已经投放了,这可不能终止啊。。”
    渡边笑容可掬的说:“这点投资倒是无妨,总好过日后还得砸钱给你收拾烂摊子。“
    阿泽有些为难,一时语塞。
    渡边转过头来对我温声道:“这孩子也是脑子不灵光,竟然不懂得止损。"
    渡边脸上挂着笑,像一个老爹温柔的数落自己儿子。然而此刻阿泽似乎有点心虚,大概是参不透渡边的话里几分是玩笑,几分是认真。

    我正饶有兴趣的看这大小狐狸你来我往,见阿泽的窘样觉得有点可怜,于是说:“把D加进去,做个套餐吧。也算是差别化。”
    渡边扬了扬嘴角歪着头看我,却是再好看的桃花眼也遮不住鄙夷的神情了:“Scott君真会开玩笑。本来P就卖不出去,你还要加一个更卖不出去的累赘。这负负可不得正啊。”
    我说:“现在给P升级配置,则时间和成本都不允许;不升级配置,又是个鸡肋。”
    渡边说:“Scott君怎好这么说,P好歹是原创配置,跟D可不同哈。”
    我继续恭敬得说:“都是卖不出去,不如做成套餐造势,赚点关注度。”
    渡边仍旧温和的说:“你来得可不巧,等会你走了我就让阿泽把P项目关掉。”

    和渡边说话基本上就是这样,看起来和风细雨,若真是参透了则是句句尖锐。
    我拿出iPad,把亮度调至最大,点开一个视频,然后交给渡边。
    他愣了一下,接过来观看。
    九江甜甜的声音传出来。渡边笑眯眯的看,表情柔和了一些。
    站在一旁的阿泽弯下腰跟着一起看,一边忍不住说:“九江真是太可爱了。”
    视频很快就播完了。我收回平板,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看着渡边。
    渡边说:“你行啊居然请得动九江给你做宣传。“
    我笑着说:“匆忙录制的,渡边部长见笑了。不过concept还不错吧?”
    渡边点点头说:“被九江这么一讲,确实很有味道。”
    我说:“我们可以着重渲染情怀,以避开性价比的短板。感情戏演好了,即便利润不佳,话题性还是可以期待的。”
    渡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转头对阿泽说:“增加一个套餐对成本影响不大吧?“
    阿泽说:“昨晚正好算了一下,增加套餐的成本还是可以承受的,宣传方面预算也还有一些,可以用。”
    渡边似乎觉得这孩子回答的太快,不过没有深究,径直看向我说:“帮你个忙倒不是不行,不过D的成本要你承担哦。”
    我恭敬的说:“那是自然。“
    接下去的一周,跟E集团的交流主要是视频会议。
    E集团也十分给力,想必那边也是接到上方的暗示,才能如此配合。
    在双方的努力下,很多细节快速的敲定;同时,一些矛盾也逐步呈现。
    我觉得接下来有必要再去一次W市当面谈判。

    启程的前一晚,Brian打来电话。
    他单刀直入的说:“我给你透露一个信息。总部仍旧不能接受提高价格,别说你要求的两到三成,就是一成也不行。”
    我低下头无声的叹口气。
    Brian继续说:“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要因为价格终止谈判吗。”
    我说:“价格差太多,其他条件都OK了也没用。”
    Brian说:“Scott,你们集团也不是无利可图。不要太贪心耽误了时机。”
    我说:“目前还构不成商业合作,还没到讨论“时机”的时候。”
    Brian说:“我知道你的boss,景总,可是非常希望在明年年初召开记者发布会公布双方的合作。你擅自拖延下去,因小失大可是要担责任的。”
    我笑了笑说:“Brian别开玩笑。赔钱的项目还要签合同的话,那我可更要担责任呢。”
    Brian说:“总之我们需要尽快重启谈判,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你已经找到其他的突破点。”
    我说:“我接下来有个事情需要离开几天,等我回来再重启谈判吧。”

    挂断电话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小会议室。
    潮田仍旧坐在电子白板前,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那个电子白板上罗列的各个款项,是这几天我的团队和阿遥一起整理的最终清单。

    我说:“不好意思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
    潮田没有理会,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板说:“我们把数字整理的再清晰,倘若对方根本不打算签署备忘录,岂不是毫无用处。”
    我也坐下来,茫然地看着前方,指尖习惯性的抚摸着计算器的按钮。
    潮田转过脸摘下眼镜,一双丹凤眼显得黑白分明,聪慧有神。
    他说:“Scott,此去你有几分把握。”
    我想了想说:“你是否可以接受分期分批回收。”
    潮田立刻会意,表情复杂的皱皱眉说:“你想分解合同?那样的话,剩下的款项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在计算器上敲出一个数字,给潮田看了一眼又删掉。我淡淡的说:“至少可以确保快速回收一部分。作为业绩也算是十分显赫了。”
    潮田愤愤的说:“Scott你不要如此目中无人。我这次究察这笔债权可不是为了增加业绩,。。。”
    “行了。”我轻轻打断他说:“既然如此,那你愿不愿意冒险。”
    潮田愣了半晌,思考了一下,仍旧显得不知所云。
    我合上电脑说:“潮田部长。合同过期两年,款项巨大,欠款方又是境外公司。这种CASE按照常规手法要是能快速回收款项,那这两年里尝试回收却都没成功的人得有多怂。你心里清楚,正常谈判没有几个月可谈不下来,还得看对方的心情。”
    潮田说:“你说的冒险是指什么。”
    我淡淡的说:“比如说先斩后奏。”
    潮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陷入沉默。
    见他一时下不了决心,我拿起电脑站起身补充道:“成了则好,要是没成,经理部长可是要为如此冒失的行为担责任。”
    我打算转身离去,潮田叫住我说:“Scott,你真拼。。。拼的离谱。”
    把这样一个烂局翻出来信誓旦旦要快速解局的人,居然说我离谱。
    我笑了笑说:“谁不是呢。”

    
    
    2019年年末,我再一次前往W市。
    这次带着迁和几名团队成员,一个法务部的成员,还有阿遥。

    12月的风又干又冷。W市的空气中漫溢着浓郁的过年的气息。
    去E公司的路上,迁说:“这次要是能签好备忘录,在J事业部可以引起小轰动呢。”
    我淡淡的说:“就算是大环境有利,实战中也不会那么简单。”
    阿遥说:“此话怎讲呢?”
    迁转过头对阿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E集团有自己的打算,要是顺利就谈成就不至于拖这么久。”
    我说:“这次一共只有两天时间。第一天以迁为主,第二天我会酌情参与。法务专家有想法可以私下跟我说,尽量不要当场刺激对方。”
    我又对阿遥说:“月岛尽量不要参与,你专业知识不够,又没有经验,一发声就可能让对方找到弱点针对你发起攻势。这里交给我的团队就好,你负责做记录。”

    阿遥抿抿嘴,脸上有些被轻视的失落,但仍旧顺从的点点头。
    见状,迁小声对阿遥说:”估计这次谈判可能不会很和谐,Scott不想让你被卷进来才这么说,这是在保护你。“
    阿遥又点点头。
    迁这小子平时对人非常关照,不过此刻这话着实有些多嘴。我冷冷的看了迁一眼,而迁的目光全都落在阿遥失落的侧颜上。

    E集团带队的仍旧是胡海。这次他带来了七八个人,目测是税务和法务方面的专业职员。这阵仗跟上次可是完全不同,可以看出胡海也是十分重视。

    胡海见到我也不过多寒暄,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次大家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我礼仪微笑了一下说: “感谢胡部长在百忙之中接待我们。这次我们两天之内争取速战速决,把这个事情彻底定下来吧。”

    第一天进行的比较顺利。
    迁带头主持会议,进行的很稳。
    我在一旁默默的坐着,基本没发言,免费的茶水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大多数时间在观察胡海的态度和表情,以及认真的倾听对方的措辞,思考第二天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胡海的团队十分配合,没有提出过多苛刻的条件;迁顺势迅速的把款项整理的十分明晰。

    晚上和迁在酒店的餐厅吃饭。
    迁若有所思的说:“今天看起来很顺利,会不会重头戏在明天。”
    我说:“那几乎是一定的。”
    迁说:“可是具体内容今天基本上都整理好了,明天说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
    快吃完的时候,我淡淡的说:“迁君,等这个案子办完,你可以考虑今后的方向了。”
    迁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说:“如果你愿意继续做BD,我觉得你可以自己带一些项目。”
    迁说:“Scott这是要把我调走么。”
    我笑笑说:“以你现在的能力和经验,已经可以尝试进入下一个角色。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景总提一下,建议你独立带项目。”
    迁想了半天,表情有些夸张的说:“Scott,这是你第一次夸我。我真的。。很开心。”
    我皱皱眉说:“别说没用的。”
    迁平静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跟着你我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但是做的事情却总是打下手。”我替他把后半句说出来。
    迁有点尴尬,我知道他此刻有很多期待,也有很多不安。
    我说:“你可以慢慢思考一下。想好了随时跟我说。”
    迁耳朵红红的,似乎有点小激动。

    这时阿遥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她环顾一下,很快发现我们,像小孩找到家人一样颠颠的凑过来;走进望见桌上杯盘空空,于是怯怯的说:“你们这是快吃完了么。。“
    迁笑着说:“没关系,阿遥坐下来一起吃吧。”
    阿遥听话的坐下,服务员递过菜单,阿遥开始认真的选菜。
    我看看这二人说:“你们先慢用,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我站起身对迁说:“你留下来陪月岛吃饭,一些业务上的知识和背景也给她多讲讲。”

    
    第二天的谈判果然是画风突变。
    胡海的态度逐渐强硬起来。
    迁说到口干舌燥,嗓子嘶哑,而胡海始终没有动摇。

    天色暗下去的时候,胡海看看时间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资料轻轻的推在桌子上,换了一副表情语重心长的说:“Scott,迁,事情本身并不复杂,我们也非常希望配合贵集团尽快解决,把欠款支付给你们。现在市场很好,我们未来的合作还很多,绝对不是找借口赖账。”
    我静静的抚摸着计算器的按键,无声的看着胡海开始放大招。

    胡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团队成员,转过头来继续说:“但是我们也要看清现实。这款合同是五年前签署的,规定了传输哪些技术、共享哪些知识产权。从那时起、实施的技术传输都是五年前的那个时点规定的,换句话说,都是五年前的技术。Scott你说,五年前的技术还有价值吗?”
    他嗓门不小,说话本来就掷地有声;现在他越说越发激动,这声音就更加铿锵有力,气场十足,给对方一个强烈的压制感。
    我打开一瓶茶水慢慢的喝,继续不动声色的听。

    胡海继续说:“若是倒退三四十年,在那个外国的东西都是高大上、了不得的时代或许能成立;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五年前的技术有的都被淘汰了。现在国家正在致力于整理知识产权这个领域的规则。五年前的技术哪值这个金额。这笔债务,我拿到市里或是省里去审批,那恐怕也是批不下来的。”

    我认真的听着。胡海并没有否认技术传输这个事实,而是技术传输的定义上做文章。

    胡海继续说:“倘若领导问我,五年前的技术哪里值这么多钱,我怎么回答?我们全力配合贵公司解决这件事,合同可以重签,但是算法需要折旧。”

    “此话不对。”迁皱着眉头反驳道,“技术和价值的交换早已在合同中定义并且生效。技术传输不是资产,不随着时间的经过而折旧。”
    胡海冷酷的看了一眼迁说道:“这几年技术更新换代很快,现在就连那些三流小公司都可以做出一流的图纸。我们集团能够有这么好的效益,长盛不衰,可不是靠那些个过时的技术,而是精良的生产,雷打不动的品质把控,还有多年发展起来的销售渠道。”
    迁有些愤怒的说:“你这么说是从根本上否定了先前的技术传输协议。“
    胡海平静了一下,冷冷的说:“五年前的技术,还好意思说是技术么。”
    迁还要反驳,我拍拍他示意不必。

    我想了想说:“无论什么技术,过了几年都是旧技术。从签署合同,到建设工厂,设计投产,到市场营销,到知识产权清算,过去十年八年都不奇怪。当初约定的技术,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变成并不先进的东西。”
    胡海眉头一扬说:“Scott是明白人。我们绝不是针对你和你的团队,而是爱莫能助。”
    “不先进可不等于折旧。”我微微笑了一下说,“胡部长,我不想跟你纠缠概念,因为没有意义,还浪费时间。”

    我站起来走到投影仪前关掉电源,白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瞬间消失,投影仪的嗡嗡声骤然停止,会议室变得异常安静。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没有了投影仪的光芒,会议室变得很暗,暗得看不清胡海的表情。
    一个业务员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把灯打开。

    我说:“胡部长,咱们已经磋商了两天,感谢大家的配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恕我有话直说哈。我们这次来,必须拿到你同意重新签署合同的备忘录。”
    “Scott,我说的你都听见了。这备忘录可是恕不奉陪。”胡海的音量小了一些,但是语气很坚定。
    屋子里非常安静,每个人都十分紧张的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我看着胡海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掏出手机拨号,那边也是秒接。

    “潮田君,是我。”我说: “TD137号合同,发请款单吧。”
    我看着胡海的眼睛继续说:“别忘了发一份副本给胡部长这边,以便Partner提前做好准备。”

    我的声音不大,但是这个会议室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别说胡海,就连我的团队成员也面面相觑。
    胡海愣了一下,十分愤怒的说:“Scott,你是不是累糊涂了,连个合法的合同都没有你就敢发请款单,你想搞什么?”
    我平静的看他。
    他继续愤愤的说:“我告诉你,没有合法的合同,即便你发请款单来,对我来说就是一张废纸,我不会受理的。”
    “胡部长,请款单你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税局不会的。”淡淡的说,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站起来走到胡海面前递给他。资料上是两张简单的图表。第一张图表是W市主要企业纳税情况曲线,第二张是Z省各个主要城市近几年的税收趋势图。

    我说:“某烟厂,受全球抵制 风潮的影响,收益增速放缓;某车企以及连带供应链厂商,受价格竞争及汇率影响,收益增速放缓。”
    我靠在桌子上,并没有看图表,而是看着窗外继续说:“W市纳税大户今年都是增速放缓。相比之下,Z省的几个二线城市正处于高速发展,税收可是直线上升。”
    “W市就算增速放缓,这税收体量仍旧是最大的。” 胡海团队里一个人说。
    “上方的纳税指标可不是只看体量哦,增速也是重要指标之一,可不是跟去年持平就好。”我说:“今年的情况是,只有W市的税收明显放缓,不论是市国税还是市地税,压力应该都不小。”

    胡部长目光闪了一下。我知道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胡部长目光闪了一下。我知道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但是他没有打断我,因此我有必要说完。

    我说:“这个请款单金额很大,对我公司来说是陈年的债权,但是对于W市来说可是年末的一笔新增交易。伴随的纳税金额可不是小数。待会儿请款单发出,明后天就会出现在税局的数据库里。请款单的日期还是12月份,我估计元旦之前上面就会找贵司的相关部门询问此事了。”

    我没看胡海,而是看着他身边的团队成员,继续说:“胡部长,这些你都知道,我只是友情提醒一下。”

    这个时候一个业务员敲门进来,递给胡海一张纸,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又出去了。
    我扬了扬恭敬的笑笑说:“哦,请款单的复印件你现在已经拿在手里了。”

    胡海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心照不宣的继续说:“我公司回收债权依法纳税,是遵纪守法的体现。贵公司付汇后加算到成本里,可以获得减税优待。这是个win-win的事情。一起把它搞定吧。”

    胡海看了看他的团队,又看看我,平静的说:“Scott,你真是。。胡闹。”

    我让迁拿出已经起草好的备忘录。
    备忘录很简单只有几行,大意是双方同意尽快清理TD137号合同的债务债权,双方决定于2020年1月之内完成TD137号合同的更新签署工作,双方同意尽快推进后续请款和支付等工作。

    我掏出笔在两份备忘录上面签了字,然后恭敬的递给胡海。
    胡海皱着眉拿起备忘录简单看了一下,随即递给坐在旁边的副手。那个副手认真仔细的看了两遍,麻利的放进文件夹,站起身走出去了。

    目送那个人走出去,我换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说:“胡部长,这次承蒙关照,我很感谢你。后续等过完正月我们就会派专人过来跟进此事,请胡部长和大家多多关照。”
    我想了想又说:“我们后会有期。”

    胡海表情已经变得平静,甚至有点轻松。
    他站起身说: “你给我添这么大麻烦,怎么会开完了就想走。别说后会有期,今晚我请客,一起喝酒去。”

    他转头对身边的业务员低声说:“车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他又转过来露出一点笑容说:“那各位就收拾下行李,十分钟后出发。”
    说完就站起身匆匆的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
    我轻轻舒了口气坐下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觉得有点聒噪。
    迁说:“大家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去卫生间的马上去,不要迟到。”
    阿遥小声的问:“胡部长还没有签字,这就结束了么?”
    迁小声说:“还没结束呢。”

    阿遥似懂非懂的准备关电脑,我一把拉住她说:“先别关电脑,你马上把这几天整理的款项列表发给胡部长。”
    说完才意识到我正抓住了她的小手。我迅速收回,补充说道:“马上发邮件。”
    阿遥忙点头开始准备写邮件。


    
    我们来到胡海事先约好的餐厅。
    胡海在工作以外的场合并不苛刻,反而像大兄弟一样亲切热情。
    他对阿遥笑眯眯的说,“上次想请阿遥小姐品尝我们W市的莲藕,结果没实现,这次可要多尝尝。莲藕美容养颜,漂亮的女孩都得多吃才对。”
    阿遥礼貌的回应着,一遍配合的品尝各种莲藕佳肴。
    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声对她说:“你不喜欢吃莲藕不必勉强。能吃多少夹多少,但是夹到碗里的不要剩。”
    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知道。。。”

    我顾不上回答她,只是专注的陪胡海说话。
    跟胡海东拉西扯的交谈,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
    我和胡海从前在其他的项目上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不是很熟,但是也从未真的互相为难过。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经常随着各种场合而改变,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大发雷霆,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平易近人,是我见过的非常高明的player。好在他心里自有是非曲直,虽然有时候各持立场很难说服,但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我说:“这次我诸多失礼,还请胡部长多多包涵。”
    胡海叹口气说:“你真是不按常规出牌,竟然先斩后奏。你还是那么胡来。”
    我真诚的俯首表示歉意,然后把手中的酒喝干。
    胡海目光闪了一下说:“呦,你不是不喝酒么,这许久不见,终于开窍了?”
    我说:“今天跟你是第一次破例,就此一杯。表示感谢。”
    胡海有些鄙夷的说:“Scott,你又不是素人,知道这有第一杯可就有第二杯。”
    我低声说:“我是真不能喝酒,刚才那杯是我个人对你的敬意和歉意。官场上您就放过我吧。”
    胡海笑了一下也就没再追究。

    快吃完的时候,胡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声音不大,坐在旁边的我也注意到了。
    胡海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按了几下操作后把手机放进兜里,低声对我说:“发给你了。”
    我也掏出手机查看,胡海的短信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打开附件,是一张盖了章的备忘录,下面附加的是刚才阿遥发的款项列表,也都盖上了红色印章。
    我对胡海感激的点点头。胡海也如释重负的对我点点头,仰首把手里的酒喝干。

    我把刚才的短信附件转发给潮田。
    潮田很快回复说:“Good job.”

    
    回东京的飞机上,阿遥和迁津津有味的交谈,回忆这次谈判的一些细节。

    阿遥说:“胡部长说的技术传输需要折旧是怎么回事。”
    迁说:“他是故意把技术传输比作资产,资产是会折旧。”
    迁想了想又说:“这个坑跳下去就爬不出来。”
    我说:“在知识产权领域,授受双方由于立场不同,经常会持有不同的理解,有时候是故意的,有时候是无意的。遇到这么出招,正面辩解没有用处。得寻找其他切入点。”
    阿遥说:“虽然胡部长在谈判桌上凶巴巴的,在餐桌上跟老大哥一样,倒是挺亲切。”
    迁笑着说:“阿遥不要误解,这次胡部长是帮了大忙的。倘若换成别人带队,我们未必能这么顺利。”
    阿遥不解的说:“胡部长第二天那么难缠,怎么是帮了大忙呢?”。
    迁耐心的说:“真正的工作第一天就做完了。在整理各个条款的过程中,胡部长都没有难为我们。要是对方在这里做文章,再有几天都整理不完。”
    阿遥说:“那为什么第二天他的态度忽然转变了呢。”
    迁停了一下说:“我也有些想不明白。”

    我说:“胡海是E集团的谈判代表。他需要把集团利益置于自己的意图之上。第一天没难为我们,说明E集团给他释放了积极的信号;第二天开始唱反调,是因为他的职责需要他做这样的努力。他的团队都在看着他,又是E集团的地盘他是主场。。他的身份和立场都不允许他那么轻易就同意签署文件。这就是面子。”

    停了停我又说:“他需要一个积极、高于双方的意义,他无法拒绝的正面理由,这样他才能顺水推舟迈过这一步。所以我解释了很多这对E集团其实是名利双收的好局面,与其说是讲给他听,不如说是讲给他手下听。”
    阿遥说:“为什么一定要当面发请款单。”
    我说:“没有时间了,只能通过这个举动把话题强行转回到解决问题上来。”
    阿遥喃喃地说:“原来你是在帮他顺理成章的同意。”
    我揉搓着微凉的手指,望着窗外说:“没所谓谁帮谁,都是互相成让。我说的很多话也不是无懈可击的,他都没有较真,而是让我说下去。谈判桌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没有蛮不讲理的人,只有各为其主的棋子而已。”

    迁说:“发请款单的事情,是临行前就跟潮田部长商量好了的吗?”
    我说:“差不多吧。”
    迁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连我都吃了一惊。。”
    我说:“因为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想了想又说,“吃饭的时候我可是一直在向胡海道歉哦。自己罚酒的滋味可不好受。”
    阿遥轻轻笑出来。
    这个小女孩,刚才的那些话也不知懂了多少,这会只是无邪的笑。
    云海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映过来。并没有暖意,只有些许归途的安宁。

    我对阿遥说:“跨国公司间围绕知识产权的博弈会加剧。我们平时从媒体上获得信息,就好比观众在坐席上看戏;但是债权债务管理这个业务,则是从幕后来观看这些跌宕。你在潮田部长手下做事,以后会见到更多的精彩。”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云海的各种颜色都褪去。
    机舱的照明也暗下来,仿佛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旅人可以卸下沉重包袱,在这无人问津的时光里安然休憩。
    旅客们歪歪斜斜的靠在座椅上,沉思着、睡着。
    如此安详,如此静止,却又如此飞速的划过这永恒的夜空。

    乘客不多,迁就挪到附近一处没人的双人座位上,摆成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歪着头打盹。

    我出神的看着窗外的云海。想想很快又要出差,不禁觉得有点懒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云海上空匆匆滑过数不清多少次。除了过眼烟云的经历和可以随时挥霍一空的里程,似乎什么也没留下。
    很多遇见的人,见过的事,曲终人散后,总是很快的搁浅在记忆的浅谈里。
    从不过多参与,永远保持距离。是因为知道这只是擦肩而过的相遇,还是因为惧怕心中会有一丝磨人的牵挂。

    阿遥有时看看窗外,有时看看我。
    我也不回避,淡淡的的看着她,有时候会对视良久。
    那双明眸似乎仍旧自带几分笑意,似乎又有些孤寂。

    这个傻孩子,明明知道自己怕黑,为什么那个晚上一个人在公司忙到半夜。
    倘若那日我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眸在晨光之中映出琥珀般美轮美奂的颜色。
    倘若那日她在人群中没有四顾寻找,没有向我奔过来,自然得像遇到家人一样。
    倘若那日她没有举着五彩缤纷的果盘站在我房间门口。
    倘若,倘若潮田派一个业务经验丰富的人带这个案子。
    可偏偏是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让我总是觉得需要多一份考量,把她的前路尽量铺平,让她今后少一些坎坷纠结,多一些顺理成章。
    过了今天,我和这个小女孩在业务上再没有交点。

    阿遥沉默了很久,开口轻轻的说:“这样大的交易,这样曲折的谈判,看起来就像,就像一场电影。”
    我扬了扬嘴角淡淡的说:“谈了两次就搞定,算不上曲折。”
    阿遥说:“今后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的来。”
    我说:“不必担心,E集团是十分有合约精神的大公司。有备忘录在,后续业务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阿遥没有回答。
    胡海凶巴巴的指着鼻子发难的场景,对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来说,那种压制感和挫败感一时间大概是难以摆脱的。

    我转过脸温和的说:“阿遥,今后你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这样想:这场电影,跟我们从未有过关联。在两个集团错综复杂的纠缠中,我们只是偶然被卷入这个巨浪的小沙粒,偶然站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随波逐流的按下那个开关,记录一段早已注定的历史。我们--你和我,还有所有为之奔波奋斗过的人,不会有人记住,也不会有人评说,到头来都无关紧要。”
    阿遥显然没有听懂。
    我说:“今后的职业生涯中,当你面对质疑,反对,甚至是指责、非难的时候,像我说的那样思考,你就会淡然一些,你就会知道,那些令你烦扰的东西,大多是对事不对人的。”

    
    回到东京的翌日,与Brian的第二轮谈判开始了。
    前日我提出要求A集团给我们增加的会费提成,在原有Offer的基础上增加两到三成。
    去W市的前夜Brian打来电话告诉我此路不通。
    在W市的这两天我也时不时思考这个问题。
    时间总是不够用,事情还总是太多。

    谈判进行的中规中矩。
    双方释放了几个可以缓和的条件,但是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迁努力的整理着交易条件,我一言不发的靠在椅子上,时不时的敲着计算器。
    无论怎样计算,利润都不达标。
    Brian有些不耐烦的说:“你倒是说句话。我们是不是可以签合同了。”
    我淡淡的说:“距离太大。”
    Brian说:“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我说:“之前的会费提成是基于所有会员计算的。如果我们只做年会员和VIP会员,那么会费提成是否会增加一些。”
    Brian看了看那个印度人,后者仍旧把眼睛睁得很圆,和往常一样读不出任何表情。
    我说:“这段时间进展太缓慢。所以我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个底价吧。”
    我在电子白板上写了一个数字说:“不低于这个价格可以考虑。“
    Brian抬高音量声说:“这是底价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瞥了一眼印度人说:“你要是理解算法,就知道这个价格可不高。”
    Brian有些恼怒的说:“发布会越来越近,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在故意拖延,通过拒绝签署合同来向我们要高价,导致我们浪费了一个月。”
    老美的甩锅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优秀。
    我平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Brian愈发有些激动说:“我没有必要和你谈下去了。我要求和景总说话。”
    我勉强摆出个笑容说:“这价格,想见景总可难。”
    Brian大声说:“不要忘了我是和景总一个level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跟你浪费时间。我稍后会给他打电话的。”
    欧美公司,往往是十个人里面九个GM,剩下一个也是Senior Manager。每个人职级看起来都很高,除了在交换名片时候能有点面子以外,实际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

    回到公司,先顺路去了一趟九江的办公区。
    她见到我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说:“先辈来啦。”
    我温声说道:“前些天托你的福, D产品的营销方式初步敲定了,现在在等待总裁办公室审批。”
    九江说:“这是哪位领导看了我的宣传片哦?”
    我说:“渡边部长。”
    她捂住脸说:“呀你不早说,早知道是他我再补补妆就好了,真是害羞呢。”
    我说:“渡边部长看了一遍就OK了。比我说一千道一万都灵。”
    九江笑得更开心说:“能帮助Scott先辈我很开心呢。”
    我出神的注视了一会那张可以化解所有苦恼的笑颜,半晌才想起来问道:“ 1月末的记者发布会,相关准备最迟要什么时候敲定?“
    九江说:“会场和媒体要提前四周,其他也要提前三周全部敲定。不过1月是正月刚结束的繁忙期,更要提前决定才可以。”
    我说:“可否等到1月中旬?”
    九江有些担忧的说: “Scott,可是BD组的A项目有变?”
    我说:“只是问问。”
    九江翻看着书桌上摆着的日历,算了一会说:“我最多帮你hold到中旬,但是如果A项目迟迟定不下来,上方决定换成其他项目的话,我可是没办法的。”
    我想了想说:“如果总裁办公室的人来问记者发布会的节目敲定期限,你会怎么回答。”
    九江会意的说:“我会告诉他1月10日之前必须敲定。然后我会站内短信告诉他,我最多可以等到1月16日。”
    我点点头说:“九江,谢谢你。”
    九江说:“所以你需要在1月15日之前定下来。”
    我说:“放心吧。”

    
    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等咖啡的时候,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牧野正站在我身后。
    牧野和我年龄相仿,是总裁专用分析团队里的王牌,也是总裁十分欣赏的助手。
    这人比我还高半头,头发像是刚运动完一样凌乱而张扬的散立着;眉毛高挑,双目英俊清朗,眼眸的颜色偏浅,恰好压住这一身傲气,显得稳重而彬彬有礼,又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敬远。

    此刻牧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Scott君,你一天喝几杯咖啡。”
    和九江说话带给我的好心情瞬间散尽。我淡淡的说:“数不清,七八杯吧。”
    牧野说:“咖啡喝多了对肠胃不好。”
    我礼貌的笑了一下说:“上次犯胃病还是总裁不批准N项目上市的时候呢。”
    牧野温说:“你居然还记得。”
    那次是由于牧野给N项目的评级太差,加上其他原因导致项目险些解散;我也在各种阻力中操劳过度突发急性胃肠炎,险些住院。
    现在想想真是拜君所赐。
    我默默的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礼节性的点头致敬后准备离开。

    牧野说:“D和P组成套餐的那个事。。。”
    我停下脚步。
    他继续说:“渡边部长的待审文件我已经看了。D产品几乎不可能盈利。”
    我说:“这么小的项目居然会让牧野君费心。”
    他说:“只要是J事业部的投资项目,总裁审批之前我都会过目并留下点评的。”
    我不以为然的说:“D产品的目的又不是为了盈利。”
    他说:“那就是为了止损咯。”
    这人脑袋反应真快。
    我说:“差不多。”
    他严肃了一些说:“Scott君,你又搞什么花样。”
    我不耐烦的说:“你是分析师,商业安排不必多问。”

    我不想跟牧野有过多的交流。这人头脑清晰,思维敏锐,无论是智商还是专业知识都是可以碾压J事业部任何一个人。跟他内耗对我没有好处。
    我转身打算离去,他继续说:“即便你有理由,也没必要把P产品拉下水。”
    我轻轻冷笑一下说:“P有没有被拉下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皱皱眉。
    我说:“P产品是渡边部长负责,文件是渡边部长提交的,你有问题可以去问他。”
    牧野说:“这套餐不是你们合作的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淡淡的说:“渡边部长既然提交了申请,自然有他的道理。”
    牧野说:“Scott君,你不必这么防备我。我只是觉得好奇。”
    我轻轻的说: “牧野君,这类小项目就别浪费精力,手下留情。”

    我敲门走进景总办公室。
    景总正在埋头看文件,见到我说:“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我坐在他前面的转椅上说:“怎么,Brian这就告状了。”
    景总说:“说说什么情况吧。”
    我说:“价格差太多。利润没达到最低水准。”
    景总说:“有没有解决办法。”
    我说:“有。但是A集团未必同意。”
    景总并没深究,只是说:“临近年末,上方也开始关注明年的记者发布会。这个时点合同还没拿下来,问我的人越来越多。”
    我说:“A集团清楚我们急于敲定发布会,才咬死价格,赌我们终究会让步。”
    景总淡淡的说:“那是你需要解决的事。”
    我想了想又说:“景总,我觉得我有必要和您确认一下最优先事宜。”
    景总知道我想问什么,仍旧淡淡的说:“你心里有数,不必问我。”
    我低下头思考了一会说:“那我可以拖的久一些么。”
    景总说:“你想拖多久都可以。我只看结果。”
    我认真思考着景总的意思,一边轻轻的点点头说:“这个时点,不要让Brian有两个窗口为好。”
    景总会意笑了一下说:“我已经告诉他,我全权委托你负责这个业务。”
    我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又回头说:“和M集团的第二期项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迁独立担任。”
    景总没抬头仍旧继续看文件。半晌,他说:“他本人怎么说。”
    我说:“既然您不反对,我就找机会问问他。”

    
    整个下午都在进行各种演算和模拟,却没有一次获得满意的结果。
    傍晚,面对长长的英文合同草案冥思苦想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Scott先辈忙什么呢。”
    我回头一看是阿遥。才几天不见,又似乎很久没见。
    她一身浅色上衣,乍看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阿遥说:“路过这里看你一边盯着电脑,一边飞快的转笔,就好奇的凑过来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不停的转笔。
    我皱皱眉说:“学生时代的毛病,改不掉了。”
    阿遥说:“转的真熟练呢。”
    我说:“小时候可没少被老师怒。”
    阿遥煞有介事的说:“我也会转笔哦。”
    我把手里的笔递给她说:“那你转给我看看。”
    她接过来转了几下,还挺熟练。
    “怎么样。”阿遥得意的看着我,双眼微微眯起来,像一个等着表扬的孩子。
    我很少见日本年轻人转笔,有些惊讶的说:”日本学生也转笔的?“
    阿遥说:”当然啦。我们学生时代转笔很普遍的。一个教室的学生一起转笔。“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似乎跟自己的记忆有所重叠,想着想着就淡淡的笑出来。
    站在面前的阿遥似乎松了一口气,一双杏眼望着我,继而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颜。
    我有些奇怪的问道:”笑什么?“
    阿遥说:”你终于笑了。直到刚才,你都一直是十分严肃冷峻的表情。。。“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面部表情一直很僵硬。
    我才意识到这丫头是来哄我。
    我才意识到这个小女孩真是不简单。此刻她充满朝气的笑容,好像五彩缤纷的果盘里、最无法触及的一只青苹果。

    我转过目光看着手里的笔说:“你会其他转法会么?”边说边换了几种转法。
    阿遥哇的赞了一声说:“我只会这一种,先辈你转的真炫。”
    我淡淡的看着手里的笔,才意识到整个一个下午都在紧张中,这会才算轻松了一瞬。

    阿遥停了停说:“你在看合同吗,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我想了一下也法跟她简单讲清楚,就说:“一个公司想借我们的风水宝地做生意,给的租金却很低。我在想怎么能增加收入。”
    阿遥说:“就是设法增加房租吧?”
    我说:“差不多。”
    阿遥想了想说:“比如增加面积。”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阿遥又说:“或者换一个更好的地段租给他,增加单价。”
    这孩子思维转的不慢,我有些赞许的看着这个不知有心还是无心的小丫头说:“说的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甲方不同意。”
    阿遥有些惭愧的笑笑说:“这好难呢。。房租收入无非是单价、面积,其他也没什么了哦。”
    我揉揉太阳穴说:“阿遥别想了,这个比方也不是很恰当,大概是无解的。”
    阿遥婉婉的说:“ BD组的工作看起来好难呢。”
    我淡淡的说:“倒不难,只是麻烦。”
    阿遥说:“这么晚还耽误你的时间抱歉啦。我下班回家去了。先辈辛苦了。”
    看着阿遥的背影,我的思维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房租的比喻。闭上眼想了一会,似乎有了一些头绪。


    
    过了晚上十点,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宽阔的办公楼里熬夜。
    我正喝着剩下的半杯凉咖啡恍惚的看着窗外,心里计算着接下来的日程。
    是不是空调关了,竟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

    牧野路过我的座位,驻足问道:“听说你还没有拿下A项目。”
    他眉宇间有一股英气,眼眸的颜色偏浅,显得温文尔雅。尽管已是这样的时间,他仍旧活力十足,完全没有疲惫的样子。
    真是一个天生的工作狂。
    我淡淡的说:“是不是总裁问起了。”
    牧野斜靠在我的桌子上说:“时期不早了,高层都很关切明年的准备,总裁最近也有问起。”
    我说:“还没定下来,明天会继续谈判。”
    牧野径直说:“什么时候能搞定。”
    我觉得很疲惫,此刻仰着脖子这么说话也是很不自然,于是伸手拉过一把转椅示意他坐下。
    牧野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说:“呦。被你请坐还是第一次。”
    我说:“商业合作中,谁制定规则,取决于双方自身的优势和对对方的需求。甲方越牛笔,乙方讲条件就越难。”
    牧野淡淡的说:“Scott,拿下项目是你的工作。”
    我看着牧野认真的问:“牧野君,你们有没有准备PLAN B。”
    牧野的表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说:“怎么,项目A是要生变吗。”
    我说:“我需要知道PLAN B是否靠得住,才能。。。”
    “Scott,”牧野打断我,眼里滑过一丝凌厉:“总裁期待的是在舞台上、聚光灯下、摄像头前,光鲜的发布项目A。”
    牧野的话并没有让我意外,从景总的语气中也可以猜到是这样。
    见我不语,牧野又说:“总裁的心里没有PLAN B。”
    我闭上眼轻轻揉着眉心,觉得头隐隐作痛。
    牧野收回戾气站起来淡淡的问:“明天有可能谈崩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时景总从办公室走出来,望向这边笑着说:“牧野君,你这是又来为难Scott了么。”
    牧野站起身恭敬的说:“没有的事。我只是路过。”

    牧野离开后,景总走过来径直问道:“如何?”
    我拽过来一根线缆把电脑接到临近的一个大显示屏上,指着数据边说:“所有的可能性都算过,按照目前的条件,盈利是非常困难的。”
    景总盯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看了一会,似乎不罢休,又拿起鼠标开始自己动手更改系数。

    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全看懂我算法的人不多。景总的数字分析能力极强,对商业模式的把握有着精准的直觉。因此很多时候我们不必把话说透就能够心意相通。

    我淡淡的说:“无论怎么更改系数都不会超过临界值;而即使是临界值,利润也是太少,与之相比风险仍旧很大。”
    景总说:“Scott,你很喜欢寻找临界值来判断一个商业模式是否可行。这种做法没错,但是过于注重寻求结果,反而会忽略了思考的过程。”
    我垂下目光仔细的思考景总这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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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7 23:41:30  更:2021-07-12 15:5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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