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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新一代职场小说《刺玫瑰》[第1页]

作者:文渊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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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刺玫瑰》要说的话:
    传奇的时代造就传奇的人物,孕育传奇的故事。当今社会竞争激烈,可写可记的人物和事件很多,但能够引起作者如此创作欲望的只有小说女主角李玉身上发生的事。得知事件的原委之后,作者的创作冲动难以遏制,以致小说完成之后仍不能从中解脱,还想继续创作下去。
    作者试图通过女主角与领导之间的艰难对峙反映一部分人的生活状态,这既包括女会计这样的小人物的艰难挣扎,也包括仪表厂和公司领导这样的强势群体的贪婪阴险。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作者将事件情节作了适当调整,又兼收了许多类似的素材,综合加工出了这部作品。可尽管如此,小说仍保留了事件的基本脉络,并未离题太远。小说中的人物虽不能等同于某一特定的人,但作者坚信,他们身上发生的事在现实生活中一定大量存在着,有着广泛的生活基础和存在空间。
    严格讲来,这部作品既非单纯意义上的职场小说,也非传统意义上的官场反腐小说,所触及的问题已远远超出了职场的范畴,亦与当前的官场反腐小说主流有一定差距。小说既描述了职场之间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也涉及到了官场之间的贪婪腐败和阴暗凶险,并适度触及了普通人的普遍心理,表现了他们在社会生活中的生存状态和行为准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女主角并无反腐英雄那样的主观故意,只是为了生存而力求自保,此为本作品与其他反腐小说的不同之处。因此,这是一部从会计职业入手反映职场凶险,官场腐败,社会复杂,生活艰难的社会小说,一个人只要不与世隔绝,就会同时跻身于职场、官场和社会之中,陷阱和烦恼总会伴随左右。小说不仅演绎了发生在仪表厂范围内的某一个案,还折射着许多社会现象。
    作品虽与当前的官场反腐小说主流有一定差距,但不能认为其格调不高。女主角做了她应该做的一切,相夫教子,安分守己,洁身自好,不贪不淫,这与中国几千年来对妇道的苛求已经十分切合,作品不忍心再赋予其难以负荷的其他使命。试想对于几千万人和几十年努力都难以搞好的国营企业,女主角一介弱女子的力量终究微不足道,要做的只能是自保生计,这一点尚需读者宽容和理解。作者不想通过作品诠释和标榜什么,只想把事件的脉络和对事件的思考告诉更多的人。作者也不想把小说中的人物简单描写为好人或者坏人,是非优劣自有公论。何况小说已经有了一个女主角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被迫走进检察院的结尾,大大弥补了同当前主流思想的差距。
    小说着重表现了女主角与仪表厂及公司领导之间的智慧与耐力的较量,对峙的双方表面上看似温文尔雅,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剑拔弩张,惊涛骇浪。小说对其他事件的描写也很到位,不管是波澜壮阔的群众上访,还是少数人之间的私下交锋,均充满了智慧与技巧,令人拍案叫绝。小说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真实细腻,尽量以写实的手法把人物的行为和心理如实反映出来,把事件的脉络和细节如实呈现出来,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尽量做到细腻真实而符合逻辑,人物的语言也尽量做到生活化,不作过多修饰。
    小说在网上部分连载后很快引起了共鸣,许多读者认为小说写得真实而细腻,是现代社会职场与官场的真实记录,有的干脆将小说称之为现代职场版的《官场现形记》。尤令作者欣慰的是,小说受到了众多会计职业者的推崇,认为小说将会计的处境和生存状态写得很到位,职业特点很浓,情节曲折,耐人寻味。许多会计与作者联系,关注女主角的最终命运,关注故事的最后结局。还有人从国外发来电子邮件,对作者和作品表示支持。
    起初小说只写了上集《对峙》,是作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交代的。一年之后,仪表厂形势有了诸多新的变化,又发生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事情,刘松年倒台,马小国上台,会计李玉的处境越发艰难。同时,许多读者与作者交流看法,觉得故事意犹未尽,应该修改一下,令小说的情节更为复杂惊险,而且要与主流思想接轨,使故事有一个正面一些的结尾,让贪婪的领导受到法律的制裁,以抚慰女主角心灵上的创伤,也让读者受伤的感情得到慰藉。于是作者又写了下集《对撞》,使故事更加惊险曲折,也更加完整。
    站在作者个人的立场看,女主角是好样的,她活得像个真正的人。对峙的另一方是可耻的,为道德和法律所不容。但从人性的角度分析,对峙的另一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作者除了为故事的跌宕起伏而震惊,为对峙双方的智慧和胆略而喝彩,不想再多说什么,仁者见人,智者见智,不同的读者看法有所差异。
    需要指出的是,本小说毕竟是经过艺术创作而产生的文学作品,其中的人物和事件并非现实存在着的特定人物和事件,被作者赋予了许多人物和事件的共性,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上集《对峙》故事梗概:
    在一个即将改制的国营企业中,柔弱的女会计李玉因为不能屈从领导的腐败意志而面临失业。为了满足贪婪的欲望,排除中饱私囊过程中的障碍,领导用尽了卑劣手段,必欲达到逼迫李玉下岗的目的。
    面对领导的强势高压,李玉经历了曲折的求生过程。她试图说服领导放弃将她调离的成命,但没有成功。又通过领导的上级说情,也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下,她奋起反抗,不惜冒着鱼死网破的危险,以手中掌握的诸多把柄相制衡。
    领导毕竟劣迹斑斑,贪污数额巨大,对李玉手中的把柄产生了畏惧。却又搞不清李玉手中究竟有什么,既怀疑,又惧怕,还不甘心前功尽弃,于是用尽了拉拢、哄骗、牵制、围堵等伎俩,双方展开了一场耐力与智慧的较量。经过长时间的艰难对峙,李玉终于得以暂保生计。(《对峙》全文共九万三千七百字)
    对峙

    第一章  风云突变

    [李玉像每天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却未料到一场阴谋正悄悄袭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十一月底,初冬的季节悄然来到了江城这个不大的北方城市。随着天气转冷,草枯了,树叶落了,各种候鸟都去了该去的地方,整个城市安静了下来,不再像夏天和秋天那般喧闹。
    这天李玉起得特别早,简单洗漱之后便进了厨房,花几分钟时间准备好了早餐。早餐没什么特别的,每人两个煎蛋,一杯牛奶。催醒了儿子和丈夫后,她又去早市买了一些青菜,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中。此时丈夫和儿子已经走了,一起去了学校,她便收拾一下下了楼,仍然穿了那件褐色外套,显得典雅庄重。
    李玉今年三十七岁了,的确已到了需要保养的年龄。不过她天生丽质,看上去刚刚三十岁,不用刻意打扮就挺受看。而且她气质极好,文静端庄,不乏暗中追求者。她的丈夫叫刘宁,是一家单位的工程师。儿子在育华小学读五年级,成绩优秀,还是班长。丈夫每天的任务就是接送儿子上学,其他家务一般由李玉负责。
    上了大巴李玉才感觉到冷,不知是昨晚下了小雪还是饿肚子的缘故,也许两种原因都有。此前她只顾了忙活,早餐竟然一口没吃,又兼刚下过小雪,气温骤降,使得她浑身冷嗖嗖的。车上很拥挤,有人已加穿了羽绒服,使得空间更加不够用。下车后李玉看了看表,见时间尚早,便在小摊上要了一只烤饼吃起来。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坚持不吃油饼,怕增加体重影响美观。吃完半个烤饼后,她跟老板要了一只干净些的塑料袋,把剩下的半个裹了,放进了红挎包里,起身朝厂子走去。
    可就在李玉即将跨入厂子大门时,心情骤然郁闷起来,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知为什么,她每天上班时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她,几年来始终如此。她并不清楚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感到不踏实,心里没着没落的。
    时光荏苒,李玉已在松江仪表总厂干了十六年了,算得上是财务科的老人,还是科长。她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如同熟悉自己的家一样。她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尽心尽力,循规蹈矩地做着份内之事,从不越雷池半步。厂子是她最重要的活动场所之一,除了家里,就数在这里的时间最长了。她把这里当作人生的舞台,离开了这里,她便成了一棵风中摇摆的枯草。然而近几年来,她却不怎么喜欢这里了,错纵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让她心灰意冷,甚至产生了离开的念头。但这由不得她,毕竟已是这个岁数的人,跳槽不那么容易,令她视若畏途。
    李玉跟门卫老王头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厂子,直奔厂部大楼三层自己的办公室。厂长刘松年显然还没有来,因为人们乱哄哄地,一个个全无顾及。厂长办在财务科隔壁,李玉瞅了一眼紧锁着的门,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怪怪的,让她很不舒服,影响一天的情绪。出纳员宋佳也没有来,她跟李玉一个办公室,此时防盗门是锁着的。作为刘松年的红人,宋佳不来是正常的,只要刘松年不从她手里拿钱,就可以一天不露面。其他人一般不会找她,因为账面上经常没钱,也没有业务需要麻烦她。
    进了办公室后,李玉把红挎包挂在了办公椅靠背上,脱下褐色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然后便开始干活了。她先是整理了一下传票,随后拿起账本翻看起来。稍顷财务总管王玲珑来到了门口,朝她瞅了一眼后去了厂长办。此时刘松年已经上班了,人们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实下来。
    待王玲珑走了,李玉不由得警觉起来,认为她刚才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带有幸灾乐祸的成分。难道又有事情牵涉到自己?抑或人事有变动,刘松年也想把自己挪个地方?真是这样就麻烦了,够自己闹心的,前任厂长胡允初就这么干过,费了好大劲才应付过去。想到这里,李玉的心里乱了,忐忑不安起来。
    不一会儿,王玲珑来招呼李玉,说厂长有事情交代。从王玲珑的表情里,李玉再次感觉到了异样,于是更加紧张了。果然,一进厂长办李玉就发觉气氛不对,因为万书记也在,而且表情严肃。她认为这不是好兆头,接下来的谈话多半于己不利,于是心跳加速起来。刘松年朝李玉扬了扬手,李玉便坐到了对面沙发上,等着他开口。由于紧张,她坐得并不实在,只是搭了个沙发边,身子在半空中悬着。
    还没等李玉猜测谈话内容,刘松年已煞有介事地说开了:“经过厂里研究,决定给你调换一下岗位,让你到郊区分厂负责会计工作。这是工作需要,希望你服从安排,把那里的工作做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李玉的脑袋“嗡”地一下,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刘松年又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只觉得既突然又沮丧,脑子一片空白,如同遭到了雷击一样。也难怪,郊区分厂的状况她早就知道,已经几个月不开支了,只要去了那里,就等于下岗回家,所以她的反应如此强烈。
    就在李玉发愣的工夫,刘松年也把话说完了,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等着她表态。还好,李玉很快镇静了下来,琢磨起了刘松年如此安排的用意。她认为刘松年此举与胡允初如出一辙,都是找借口把自己调出总厂财务。只是他做得更加彻底,想一脚把自己踢出总厂,发配到那么个偏僻地方。不行!这一安排不能接受!要是接受了,就等于认可了强加给自己的下岗命运。但也不能生硬地拒绝,应该找借口拖延一下,好想办法应付。想到这里,李玉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说:“这件事容我考虑一下,想清楚了再说。”
    “厂子已经定了,没什么好考虑的,尽快和王玲珑交接吧!”刘松年的态度很坚决,万书记也从旁附和。
    “还是考虑一下好,给我点时间,明天再答复。”说罢李玉起身就走。
    “没必要考虑了,早点交接吧!”刘松年冲李玉的背影催促着。可李玉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搭理他。还说什么?刘松年决定的事只能服从,没有商量的余地,仪表厂就是这个规矩。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会再更改。
    回到办公室后,李玉的心情糟透了,如同堵着一面墙,没有一丝缝隙。她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可任凭怎样强迫自己,都不能摆脱心中的沮丧。还好,宋佳没有来,看不到她心烦意乱的样子。她呆呆地坐着,反复回想着刚才的一幕,思考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可否认,发生这样的事李玉并非没有心理准备,多多少少有一点预感。自打刘松年上台以后,对她的态度一直冷冰冰的,没有半点热情,工作上的事也不怎么找她。好多事他都亲自找宋佳,而且不在财务室说,总是瞒着她在背地里嘀咕。实在需要她做什么,也是通过王玲珑吩咐,他本人不作交代。她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刘松年,对方的态度就这么阴着,如同没她这个人一样。都不如胡允初在的时候,虽然不用她了,还勉强有个笑脸。
    王玲珑虽对财务一窍不通,可她是公司经理吴长安的表侄女,便被安排在了财务总管的位置上。她为刘松年和胡允初办了不少事,有时也受吴长安的指使。当然,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不能通过李玉办理。王玲珑的办公室是真财务,李玉的办公室是假财务。真财务办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假财务办的是正常业务。不过正常业务已经没有什么,厂子都快黄摊了,李玉这个假财务没有多少事做,却又不能没有,只能报个表,纳个税。倒是真财务比较忙一些,出租厂房,变卖设备,报销不该报销的费用,还有小金库的钱等等,统统都由王玲珑和宋佳办理,李玉连账都看不到。宋佳有个小黑本,记的就是小金库的账,钱账均由她掌管,甚至连账都不记。王玲珑则负责按刘松年的意思做假账,这些皆不通过李玉。
    李玉的处境如此惨淡,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也就不奇怪了。李玉也有自知之明,很快就把事情发生的原因归咎于跟刘松年关系不好,不能与之同流合污。她想了,刘松年和胡允初问题都不小,都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才想方设法清除异己,把自己调离总厂财务,二者是一个路数。在厂长存在问题的单位里,财务人员多半是帮凶,但凡有例外,处境也跟自己一样,难逃被排挤打压的厄运。但她不愿相信这是唯一的原因,尽管她想到了这一层。
    想着想着,李玉禁不住委屈起来,眼泪差一点溢出眼窝。她觉得窝囊,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太让人寒心了。也难怪她想不通,在总厂财务里面,只有她是科班出身,棘手的活都是她来干,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要不是她把关,总厂连年度报表都报不上去,刘松年应该感谢她才对,不应该把她调离总厂。倒是王玲珑应该去郊区分厂,因为她只会做假账,而且做得不伦不类,其他什么都干不了。可刘松年不但不感激她,还变着法子挤兑她,把她当作绊脚石,怎能不让她寒心呢。
    望着办公室里熟悉的物件,李玉竟然依依不舍起来。也难怪,她对这里太熟悉了,自从参加工作就在这里办公,对每一样东西都有感情。挨排的一溜卷柜,里面放着多年的账目,哪本账放在什么位置,不用想就知道,伸手可触。窗台上那盆君子兰,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可爱,每天陪伴着她,逗她开心。可现在,刘松年竟然逼她离开这里,她无论如何不愿意。这里就是她的家,故土难离。
    就在李玉独自伤心的时候,宋佳带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走进门来。虽然天气很冷了,但她依然穿着超低胸口的紧身短衣,仅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短貂皮,胸前的那道乳沟暴露无遗。喜欢露肉的她总是如此轻装上阵,今天算是穿得多的。尤其是夏天,她常常穿着吊带胸衣和超短裙上班,洒一身刺鼻的香水,不穿袜子还染着脚趾甲,能露在外面的绝不吝惜。这样一身打扮,使得不少人都不好意思看她,不知这算不算性骚扰。
    宋佳脱下短貂皮挂在了衣帽架上,却不急于干活,而是打开桌上的录音机放进了一盘歌带,那种赖呀呀的声音便满屋乱窜起来。光听不要紧,她还五音不全地学唱两句,把李玉听得直腻烦。这是上班时间,不准听音乐,但宋佳可以听,这就是特权。刘松年不但不管,还时常过来听一会儿。
    正听着音乐,宋佳又到洗手间洗手去了,磨磨蹭蹭地呆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到了办公室,却又拿出化妆盒修饰起来,描眉毛,涂嘴唇,染指甲,一道程序也不少,没完没了的。眼见宋佳这副德性,李玉更加郁闷了。她知道,宋佳这是要见刘松年了,所以打扮得光鲜漂亮,跟第一次相亲那样。这是她吸引刘松年的一种姿态,刘松年喜欢她这种姿态。
    李玉从来瞧不起宋佳,因为她是刘松年的姘头,是靠刘松年混日子的。这个女人刚来财务科不到半年,就跟刘松年打得火热,靠的就是出卖色相。刘松年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那些名牌时装李玉都叫不上名字,她却换了一款又一款。刘松年还为她买了一处房产,两室一厅,花的都是厂子的钱。起初李玉对两个人的传言似信非信,以为刘松年都五十好几了,差不多能做宋佳的父亲,双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现在李玉相信了,从种种迹象中看出了端倪。
    稍顷王玲珑来到了门口,朝宋佳点了点头,宋佳便起身出去了,随王玲珑去了厂长办。尽管走廊里温度很低,但那件短貂皮依旧挂在衣帽架上。李玉知道,她们是跟刘松年谈事情去了,多半与今天发生的事有关。
    十点钟刚过,外面走廊里突然热闹起来,显得乱糟糟的。原来是公司副经理胡允初检查安全来了,同来的还有几位管理人员,厂长刘松年陪同。这伙人先到各科室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李玉的办公室。胡允初的精神头不错,穿一件蓝黑色尼克服,叼一杆烟斗,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只是到公司当了个副经理,就跟当了总理一样神气,前呼后拥地。这是他调到公司后第一次回仪表厂检查工作,当然得做足排场,威风八面。刘松年则看不出有巴结的意思,因为他只听吴长安一个人的,并不在乎胡允初。在他眼里,胡允初只是换了个地方上班而已,还不如在厂子当一把手时有份量。
    “通过这次检查,发现各单位的安全状况不容乐观,突出表现在三铁一器配备不全,措施落后。希望各单位真正引起重视,切实改进这方面不足。仪表厂是我的老家,我又负责这方面工作,这笔钱可以由公司出,尽快为厂子财务更换防盗门、金柜和铁窗防盗网,并安装一个报警器。”胡允初不愧当了公司副经理,说话拿腔拿调的,有点大机关的派头了。
    “感谢领导的关心,希望您说的能够兑现。”刘松年笑容可掬地接了一句,恰到好处地表示了谢意。
    “那当然,领导说的就是金口玉言,难道你还有所怀疑吗?”公司保卫科长反问了刘松年一句,算是拍了胡允初一个马屁。在他看来,胡允初现在是公司副经理了,刘松年不该如此跟他讲话。
    刘松年瞅了公司保卫科长一眼,心说你不过是个跟班的,充什么公司领导。要不是胡允初来了,我没工夫搭理你。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假装开玩笑说:“领导的话当然算数,我只是随便说说,担心胡经理为难。胡经理管着这么大一个公司,给我们吃了小灶,其他单位会有意见。仪表厂毕竟是胡经理的老家,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我们不能难为领导。”
    “没关系,自然要关照你们,这算不了什么,我说话算数。”胡允初再次表了态,把领导的大度和宽容表现得淋漓尽致。说笑了一会儿这伙人就走了,坐车下馆子去了,当然是刘松年厂长宴请胡允初副经理。
    胡允初来得真不是时候,李玉的心情更糟了,坏到了顶点。半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胡允初,不由得勾起了许多回忆,想起了两个人之间的种种不愉快。原来,她的处境如此凄凉,多半都是胡允初的功劳。
    胡允初今年五十四岁,曾经是仪表总厂厂长,在任六年时间。此人生性贪婪,为人狡诈多疑,虚伪透顶,算得上是两面三刀式的人物。他表面上对你笑的时候,背地里或许正用刀捅你的心窝子,又生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惯会使用甜言蜜语迷惑人,因此颇具杀伤力和欺骗性。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都是让人为其所用,心甘情愿地替其卖命。而且他的话总是占理的,没理也说成有理,理亏的总是别人。
    胡允初的脑袋比较聪明,又深谙社会上的一套处事哲学,因此总能左右逢源,官运亨通,立于不败之地。在君子面前,他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一位正统的有能力的企业家。而在小人眼里,他又是一个野心大、城府深、手段强硬的独裁者,甚至与地痞流氓无二。总之,他善于针对不同的对象变换不同的颜色,集狡诈、虚伪、圆滑、多变、冒险、贪婪、狠毒于一身,有着狼一样的性格,是把人卖了还让人帮着数钱的主。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毫无安全感可言,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设下圈套让人钻,挖下陷阱让人跳。
    履任仪表厂厂长期间,胡允初在经济上不干净,这一点不仅李玉清楚,其他人也清楚。他搂钱的胆子比较大,一般人不敢搂的他敢搂。别人搂钱尚知道戒备,不该搂的就不搂,该搂的也讲究点策略。他则不然,该搂的不该搂的都不放过,只要有机会就下手。比如上面拨下来一笔钱,明文规定专款专用,用于给职工补发工资,可他就敢拿去干别的,最终揣进了个人腰包。这笔账是王玲珑做的,如何做的李玉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笔账仍然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王玲珑没办法弄得天衣无缝,只要有人查,一定是个大窟窿。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胡允初这个名符其实的盗贼竟然回厂子检查防盗措施来了,且表现得如此衣冠楚楚。李玉啼笑皆非,认为那些铁器防御外面的盗贼已经足够,而对付胡允初这样的内贼却无能为力,只能依靠财务制度。可惜的是,没有哪个单位的财务制度能够起到铁器一样的作用,都是领导说了算,想怎么弄就怎么弄。那些铁东西只是摆设而已,是给那些内贼看的。
    其实,有段时间胡允初与李玉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李玉的财务科长就是他封的。但胡允初太贪,李玉又过于注重职业操守,不肯给予配合,双方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关系注定不会长久。为了搂钱,胡允初经常把财务制度置于脑后,随心所欲地乱来。李玉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便经常向胡允初提建议。哪知胡允初不管不顾,执意让李玉按意思办。李玉坚持过几次,但胳膊扭不过大腿,还使两个人的关系日趋生疏和紧张。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两个人的关系就彻底搞僵了,李玉失去了胡允初的信任。
    事情得从胡允初的女儿考上大学说起,那是两年之前的事了。厂长的女儿考上了大学,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沟通感情的机会,所以很快就动了起来,一个个揣着红包前去祝贺。从接到入学通知书开始,一直到开学报到,这些人愣是没闲着,险些把胡允初的门槛踏破了。少的三百五百,中层干部上千,欠胡允初人情的视情而定,有求于胡允初的则送得更多。胡允初的心里乐开了花,直夸女儿这个大学考得好,同时也做东请了这些人,算是还了人情。也有几个没去表示的,其中就有李玉。
    郊区分厂的承包人隋明东也去贺喜,胡允初热情地接待了他。两个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隋明东便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在了茶几上,满脸堆笑地说:“孩子考上了大学,也没啥表示的,这是五万块钱,给孩子置办点行李。”
    “这哪行,你的心意我领了,钱无论如何不能收。”胡允初假意推辞。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替孩子收下吧。”隋明东执意坚持着。胡允初又推辞了一下便笑纳了,隋明东起身告辞。隋明东本以为拿这些钱就不少了,哪想到胡允初很不满意,而且还动了取消他分厂承包人的念头。也难怪,胡允初的心思隋明东并未完全摸透,作为一个分厂承包人,只拿这么一点钱是不行的,在胡允初这里过不了关。
    郊区分厂原本是仪表总厂的一个车间,离市区较远,胡允初在位时将其承包给了隋明东。当时这里是仪表总厂效益最好的车间之一,胡允初却把它承包给个人,目的就是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小金库。在他的如意算盘中,隋明东会知恩图报的。
    一开始胡允初在郊区分厂拿过几次钱,隋明东碍于面子没说什么。可是到了后来,胡允初的胃口越来越大,隋明东便有些不情愿了,拿钱不那么痛快。对此胡允初很不高兴,认为是自己让隋明东承包的,对他有提携之恩,他应该听话。这回胡允初的女儿考上了大学,本以为隋明东不会小气,至少拿个十万八万的,哪想到只拿了五万块钱。对此胡允初大为恼火,如同受了侮辱一般。此后他一直想换掉郊区分厂承包人,不再用隋明东,却又苦于没有借口,只能先忍着,等待时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胡允初偶尔听说了一件事,便意识到机会来了。原来,有人说隋明东把一批货发到了南方,货款却没有交到分厂财务,而是揣进了个人腰包。胡允初认为此言非虚,隋明东一定是贪了这笔钱,应该趁机将其拿下。别看胡允初自己贪可以,贪多少都不嫌多,可别人贪了不给他,吃了独食,他不会睡安稳的。
    如何操作这件事呢?胡允初很快想到了李玉,便让郊区分厂副厂长对她作了交代,让她查一下郊区分厂的账目,看有无漏洞。说白了,就是查一查隋明东的经济问题,借机将其拿下。哪知道李玉没有盲从,一直拖着没办。首先,她和隋明东并无个人恩怨,平时关系还不错,若按胡允初的意思做,势必对不起隋明东。其次,既然要查隋明东,就难免牵扯其他人。胡允初和刘松年在郊区分厂都不干净,若只查隋明东的问题,对其他问题视而不见,隋明东会恨死她。另外,她对胡允初的做法不满意,认为他应该亲自交代这件事,不应该通过别人。他这是耍了个手腕,把自己推上了得罪人的前台,却得不到任何好处。最后是自己查的隋明东,跟他毫无关系。
    眼见一个星期过去了,李玉仍无动静,胡允初便明白了她的态度,不再提这件事。直到隋明东干满一年,胡允初才借口重新发包找人替代了他。此后郊区分厂被胡允初牢牢控制着,分厂厂长唯胡允初马首是瞻,不敢说半个不字。加上这位厂长不善经营,分厂的效益很快下滑,以致到了开不出支来的地步。
    这件事使李玉和胡允初的关系出现了冻结,胡允初不再用李玉,并且把公司经理吴长安的表侄女从天鹅电器厂调了来,还任命成了财务总管,此人就是王玲珑。此后李玉的处境更加凄惨,王玲珑慢慢取代了她。李玉也干脆撤后,凭任王玲珑独领风骚。胡允初任何事情都不直接找李玉,而是通过王玲珑安排。明显违反财务制度的事都不让李玉知道,由王玲珑一手办理。李玉也知趣,只是在心里嘀咕,表面上不表现出来。但王玲珑对财务一窍不通,处理问题的水平极差,所以留下了大量漏洞。就像老鼠偷吃了油,嘴巴没法擦干净,一眼便能看出破绽。胡允初对财务也是一知半解,搞不清王玲珑做得是否滴水不漏。李玉是个细心的人,把这些问题看在眼里,且一笔笔一件件地记录了下来。
    由于王玲珑的关系,胡允初与公司经理吴长安越走越近。为了巴结吴长安,吴允初费了不少心思,狠命地在对方身上花钱。他明白,要想前途光明,就要在吴长安身上下足功夫。何况还有个副厂长刘松年步步紧逼,在后面一个劲往上拱,若不快些搞定吴长安,很可能被顶替了位置。吴长安也没辜负胡允初,力举他当上了公司副经理。刘松年则在吴长安老婆过生日时送了重礼,接替胡允初坐上了仪表总厂厂长的位子。当然,胡允初走后仍然插手仪表厂的事情,经常打电话找刘松年谈事,有时也找王玲珑。他虽然离开了,但问题还留在仪表厂,屁股始终没擦干净,因此不会放心的。何况仪表厂是块肥肉,他不会轻易撒手的。
    想起这些李玉就觉得心里不平衡,老天爷对自己太苛刻。自己是财经专业的高材生,精通业务,王玲珑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双方不属于同一个档次。自己做了大量的工作,活没少干,苦没少吃,有时候累得头都抬不起来,颈椎病和腰肌劳损的毛病早早地找上了身。而王玲珑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懂业务,连基本的财务术语都不会,就知道指手画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当上了财务总管,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什么财务总管,根本就是胡允初玩的权术,是针对自己来的。既然王玲珑成了财务总管,自己这个财务科长也就有名无实了。
    胡允初等人走不多时,刘松年的司机小胡又开车回来了,拉着宋佳和王玲珑飞驰而去。李玉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幕,知道她们是陪饭去了。宴请领导要有女士相陪,胡允初也不例外。李玉到食堂草草吃了几口,然后便去了好友王青那里。在这栋厂部大楼里,肯与李玉接近的也只有王青了。
    在汉阳街一家稍具特色的酒楼里,胡允初与刘松年等人吃得正欢。这些人凑到一起不是吃就是玩,厂子都这样了也只管吃,啥时候吃黄摊啥时候罢手。刘松年虽与胡允初面和心不和,但前任领导高升后第一次回厂子检查工作,无论如何也得给面子。酒菜的档次稍显奢侈,胡允初感到很满足,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两瓶酒鬼酒很快就喝完了,刘松年又要了不少啤酒,一伙人接着喝起来。胡允初有了新的想法,便说:“今天承蒙刘厂长盛情款待,我非常高兴。依我看,咱们不能辜负了这顿好酒,得喝出新意才行。不如这样,我唱一段祝酒歌,大家干了这杯酒,依此类推,每人出一个节目助兴。”
    人们一齐叫好,胡允初便唱了起来。他唱的是内蒙的酒歌,粗犷豪放,一伙人听得有滋有味,摇头晃脑。待胡允初唱完,人们俱都鼓掌喝彩,端起酒来一饮而尽。独王玲珑有些扭抳,大家便一同起哄。王玲珑不好意思了,只得满脸通红地喝了下去。接下来每人出了一个节目,如此喝了一圈。
    刘松年又有了好办法,于是说:“我提一个难的,考验大家的反应能力。庄家的嘴里若说‘大苹果’三个字,下家则必须说‘小苹果’三个字,且要比划一个大苹果,后面的人则与前面的人相反。如果说错了,或者比划错了,罚酒一杯。”大家都说没玩过,便按刘松年说的玩起来。其实这种玩法过时了,跟击鼓传花差不多。但刘松年一时想不出新鲜的,不提议一下又不好,显得没档次,只好如此应付一下。这回胡允初没赚着便宜,多喝了不少酒,刘松年很高兴。
    有宋佳陪着,刘松年酒喝得格外痛快。大家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只是无人说破。至于胡允初和王玲珑的关系,人们就难以说清了,应该介于上下级和情人之间,用“暧昧”二字形容较为贴切。两个人有时是上下级,保持着一定距离。有时又很随便,像是好朋友。可有时候又像情人,私下里有约会。王玲珑毕竟是吴长安的表侄女,也许碍于这一点,胡允初只能掌握分寸。喝酒时两个人的表现都很正常,只是其他人一个劲起哄,弄得王玲珑不时脸红。若两个人果真是刘松年和宋佳那种关系,大家反倒不敢起哄了。
    这顿饭直吃了三个小时方散。
    第二章  电闪雷鸣

    [刘松年所以要把李玉调出总厂,是为了改制时做手脚方便。李玉跟刘松年发生了激烈争吵,一时陷入了窘境。]

    待刘松年等人吃喝回来,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宋佳故意在李玉面前装出得宠的样子,把录音机音量开得很大,满楼都能听到那种赖呀呀的声音。李玉更加郁闷了,心想这个女人哪还有廉耻,为了邀宠争信,竟然连肉体和灵魂都不要了。自己要是像她,都不如死了干净。
    稍顷王玲珑来了,冲宋佳使了个眼色,宋佳便关掉录音机出去了。王玲珑坐在了李玉对面,举一张旧报纸装模做样地看着,时不时瞅李玉一眼。王玲珑这是逼宫来了,李玉心里腾起一团火,真想大吼一声赶她出去。但李玉没有发作,竭力把火压了下来。她清楚,这时候不能跟王玲珑发生冲突,只能拖着,想办法化解危机。
    王玲珑坐了一会儿,见李玉没有交接的意思,便“哼”了一声找刘松年汇报去了。李玉不想坐以待毙,急忙收拾了一下,像逃离险境一样离开了办公室。她要尽快回家,找刘宁商量对策。在走出厂子大门时,她依旧跟老王头打了声招呼,尽力掩饰着内心的忧郁。
    走在外面的街道上,李玉的心情糟透了,跟早晨上班时截然不同。她每天上下班都路过这里,连两边店铺的老板都认识,就像老朋友一样。可现在,眼前的街道让她陌生,仿佛从未来过这里,也不认识这些人。走着走着,积蓄多年的委屈膨胀开来,泪水在她眼圈里打着转,几乎要流下来。但她强忍住了,不愿被人看到懦弱的一面。
    前面是一处马路市场,正值开放时间,商贩和顾客挤满了一条街。照往常,李玉一定会凑上前去,买一些儿子喜欢吃的东西。但她今天没有,因为心情不好,没兴趣。到车站后,她给刘宁打了手机,让他接了孩子早点回家,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此时此刻,她太需要老公的肩膀了,恨不得现在就在身边,踏踏实实地靠上去。须臾车来了,她无精打采地上了车。
    李玉回到家不一会儿,刘宁接孩子回来了。李玉没理会父子俩,一个人歪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显得心不在焉的。一看李玉这种表现,刘宁就知道她有心事,可能遇到难题了。但他没有问,而是不动声色地进了厨房,准备起了晚餐。平时这是李玉做的,现在刘宁主动做了,显得很体贴。直到吃过晚饭,儿子回房间写作业去了,刘宁才坐在了李玉身边,关心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呜!”李玉终于憋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恰似泉涌一般。在丈夫面前,她终于可以发泄一下心里的委屈了。哭过之后,李玉把上午发生的事学了一遍,让刘宁帮着分析分析,拿拿主意。刘宁很快谈了自己的看法,与李玉的分析不谋而合。他认为这是刘松年施的一计,旨在将李玉调离总厂财务,以后做手脚方便。此举明显是步胡允初后尘,或许不只是刘松年的主意,也是胡允初的想法,李玉成了两个人共同的靶子。
    “有一点我不明白,要是嫌我碍眼,让我下岗不是更干脆,为什么还让我去郊区?”李玉困惑地问。
    “借用软刀子杀人,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清楚,要是直接让你下岗回家,你一定会质问为什么。从道理上讲,他们说不出你什么来,既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跟领导关系不行,这些都不是理由,难以摆到桌面上。旁观者也能看明白,多半会耻笑他们排除异己,动机不纯。所以他们让你去郊区分厂,这属于正常工作安排,你既说不出什么,也不能不服从。如果不服从,便是你的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完全可以给你扣上不服从工作安排的帽子,名正言顺地撵你回家。”刘宁边说边苦笑。
    “可是,到了郊区我仍然呆在财务,难道他们不在财务做手脚?”李玉又问。
    “你太天真了,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只要你去了郊区分厂,就远离了他们的圈子,他们在总厂干什么,你不会知道的。郊区分厂就那么几个人,又位置偏远,已经几个月不开支了,用不了多久便会关门。那里已经没有油水可捞,他们看清了这一点,不会再在那里做手脚。你去了也只是过渡,没有事情可做。真到了郊区分厂关门的时候,搞不好连厂长都下岗走人,何况是你?也许他们早就想好了,等你下岗回家再处理郊区的尾巴,你还能知道什么?下一步,国企的大气候是改制,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在这一过程中,刘松年、胡允初和吴长安等人一定会大捞一把,你留在总厂岂不是一大障碍?”刘宁进一步分析了一番。
    刘宁这番分析的确切中了要害,李玉不得不佩服。吴长安和胡允初等人做过许多坏事,就凭他们的贪婪本性,厂子改制时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天鹅电器厂动迁一事便很能说明问题。
    天鹅电器厂是公司下属的另一家企业,几个月前,由于城市建设的原因需动迁部分厂区,吴长安和胡允初便直接插手了此事。在吴长安的倡议下,公司成立了动迁领导小组,由胡允初任组长,王玲珑任会计,宋佳任出纳,却将天鹅电器厂的人全部排除在外。吴长安如此安排明摆着是要做手脚,因此名单一公布,顿时引来骂声一片。天鹅电器厂一片哗然,连厂长也找到吴长安交涉此事。但吴长安声称是公司定的,个人无法更改。
    吴长安和胡允初如此工于心计,当然是为了那笔数额巨大的动迁补偿金。钱是补偿给电器厂的,用于厂区搬迁和建设,理应由电器厂支配。公司虽是上级部门,但不应越俎代庖。可他们偏偏使了这么个手腕,将补偿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最后电器厂只拿到一点点补偿金,仅够补偿下岗职工的,公司拿走了绝大部分。吴长安的理由冠冕堂皇,说公司企业比较多,都需要资金,补偿金须由公司统一支配。钱是公司的,不能由电器厂一家使用。要顾全大局,大家都需要资金嘛!
    纸里包不住火,人们很快就知道了补偿金被公司拿走一事,而且也听说了,拿走的补偿金并未花在其他企业身上,去向只有吴长安和胡允初几个人清楚。电器厂的人愤怒了,很快形成了数百人一齐告状的壮观局面。厂长给职工放了假,亲自带队上访告状,一时间举报信满天飞,上访者四处奔走。
    公司是吴长安说了算,电器厂的人便到局里告。可局里不把这当回事,只让公司妥善处理。当人们去找市里时,却连市长的面也见不着,只有一位不明身份的人出面说了几句,就又发回局里妥善解决。球被如此踢来踢去,几圈下来人心就散了,告状的人泄了气。也难怪,吴长安当了多年公司经理,上上下下都有人帮衬,想告赢他没那么容易。
    电器厂厂长觉得窝囊,无颜见江东父老,便独自一个人去了南方,扔下一个烂摊子。剩下的人继续告了一阵子,但遭遇都一样,皆是你推我,我推你,没人真正愿意管。更何况群龙无首的职工两眼一抹黑,说不出所以然,自然也就成了一盘散沙。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吴长安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好。
    吴长安手伸得长是出了名的,他不仅对企业领导握有生杀大权,还把手伸向企业敏感部门,以方便做手脚。比如,他经常插手企业财务人员的安排,胡允初把王玲珑调到仪表厂并委以重任也是奉了他的旨意。他还有个规矩更加露骨,就是禁止各企业自行处理闲置厂房和设备。如需处理,不仅要向公司汇报,还要由他联系合作方,私自联系的渠道皆不被同意。这一点成为笑谈,公司上下无不嗤之以鼻。
    刘宁的分析恰似一针清醒剂,猛然提醒了李玉。她马上把白天发生的事与接下来的改制联系起来,认为刘松年此举也是为改制做准备。他跟吴长安、胡允初等人是一伙的,有着共同的利益,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必然要趁机大捞一把。想到这里,李玉气坏了,颤抖着声音说:“这伙人太不是东西了,为了改制时搂钱,竟然这样算计我,手段如此下作。我想好了,不能听刘松年的,实在不行就揭开他的画皮,把他的丑事说出来,包括胡允初,不能再对他们客气。这些年我一直忍气吞声,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只要不让我做假账,就由着他们。现在看来这样不行,他们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越来越猖狂。”
    “万万不可,轻易不要撕破脸皮,把话说僵了对谁都不好。既然说了明天答复,就跟刘松年谈一谈,以离家太远为由推脱,摸摸他的真实想法,看他有多大决心。这是一道程序,必须走一下,没准谈过之后会有转机。”刘宁说了自己的想法。
    “谈也没用,如果他真是为了改制时做手脚,这样说肯定不行。你没见刘松年说话的态度,估计很难改变。他这个人我了解,比胡允初还跋扈。”李玉满脸都是愁容,把头摇得像货郎鼓。
    “唉!暂时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先过一招。行了自不必说,安心上你的班,不要招惹他们。只要他们不贪咱家钱,爱怎么贪怎么贪。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能就这么算了。”刘宁劝说了李玉一番。李玉也想不出好主意,只能同意刘宁的。两个人一宿没睡,都失眠了。
    就在李玉和刘宁绞尽脑汁商量对策的时候,刘松年和宋佳却在芳华小区的房子里鬼混。这是一处两居室,是刘松年为宋佳买的房子,室内装修不是很豪华,但比一般人家仍显奢侈。房子平时没有人住,连宋佳也不来,只有幽会时两个人才来到这里。当然,房子的主人仍然是刘松年,不是宋佳。刘松年得留一手,要是把房子主人弄成了宋佳,她还会服服帖帖吗?
    刘松年已经五十七岁了,看上去像个七十岁的老头,脑袋上头发少得可怜,而且都是白的,找不出几根黑的。有人说他性功能有障碍,已经十几年不跟老伴做那种事了。这种事最难说得清,也不知这些人从哪里听说的,当然无从考证。但他经常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消遣,似乎又与传言相悖。于是又有人给出了另一种解释,说他只有到了那种地方才感觉是个男人,因为他并不强求质量和数量上的达标,只求精神上得到满足。还别说,这种解释也说得通,有一定合理性。
    其实,只要到那种地方稍作打听,刘松年的名气还是有一些的,不少三陪小姐都知道。她们都愿意伺候刘松年,因为他那方面确实有障碍,不用担心纠缠不休。而且他兜里有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一出手就是成百上千的小费。另外他也知道怜香惜玉,对小姐们很客气,从不大呼小叫。不像有的嫖客,仗着兜里有几个臭钱,对小姐们态度粗鲁,动不动就发脾气。妓女也有人格,有尊严,不愿意在嫖客面前低三下四,忍气吞声。
    此时此刻,刘松年正躺在床上浏览一本外国杂志,上面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裸体图。这是他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喜欢得不得了,时常捧在手里把玩。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宋佳在卫生间里喊道:“把浴巾拿来!”
    “自己拿!”刘松年敷衍了一句,躺着没动弹。
    稍顷宋佳裹着浴巾出来了,摩挲着头发坐在了刘松年身边。眼见刘松年只顾盯着画报上的裸体出神,对初浴而出的自己视而不见,宋佳不高兴了,转而坐到了沙发上。直至被浓郁的香水味呛得咳嗽起来,刘松年才将画报放到了一边,起身敞开了卧室的门,以便散发气味。待刘松年回到床上,宋佳又坐到他身边搔首弄姿起来。此时的宋佳更美了,比平时妖冶了不少,刘松年终于冲动起来,拉着她的胳膊欲往怀里扯。
    但宋佳并不急于跟刘松年做那种事,而是有话要说。她推开了刘松年的手,用命令式的口吻问:“想好了没有?啥时候为房子更名?”
    “不着急,过些日子就换成你的。怎么?房子现在不是你的吗?难道是别人的?”刘松年油嘴滑舌地敷衍着。他知道宋佳又在想入菲菲,这一问题已说过好几回,一回比一回执着。
    “别打哈哈!我说的是产权,产权证上是你的名字,不是我的。”宋佳没好气地说。
    “什么你的我的?不是一回事吗?放心吧,只要你对我好,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给你的还少吗?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买的?就凭你那点死工资,能穿几万块钱的裘皮大衣,用法国香水?”刘松年嬉皮笑脸地解释了一通。
    刘松年说的是实情,他的确很喜欢宋佳,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也真怪,自从两个人勾搭在一起后,他那方面的功能竟然大有改善,使他的男人自信提高了许多。因此他舍得在宋佳身上花钱,只要她张口,都能满足要求。但刘松年明白,宋佳委身于自己是看中了自己的钱,她以色换钱,自己以钱换色,两个人的结合是以钱为媒介的。一旦她对钱的欲望不再强烈,两个人的关系便难以维系了。因此他在房子问题上始终掌握着主动权,房子的主人一直是自己。
    见刘松年又在搪塞,宋佳一阵心酸,木然坐着不出声了。她想尽快成为房子的主人,因为她快四十岁了,姣好的容貌保持不了几年,花再好也有凋谢的时候。跟那些小姑娘比起来,她不占优势,不定什么时候刘松年就会厌倦,喜欢上另一个女人。若不抓紧把房子弄到手,再多弄些钱,遭嫌弃时就晚了三秋了。
    在调到财务科之前,宋佳一直是车间统计员,整天累得要死,却挣不了几个钱。丈夫又是下岗职工,靠打零工补贴家用,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吃喝拉撒全指望她那点死工资。因此她总埋怨命不好,生就的花容月貌却嫁了个窝囊废老公,典型的小姐身子丫头命。她太知道钱的重要了,对没钱的滋味体会最深。
    宋佳见过那些开着轿车逛商场的阔太太,对她们羡慕得要死。她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她们可以花钱如流水,看上眼的东西只管往车上搬,恨不得连柜台搬回家去,不管价钱贵贱。那些阔太太长得都不如自己,甚至算不上是女人,可人家的命怎么那么好,嫁了个有钱的老公,所以有穿不完的高档衣服,用不尽的高档化妆品。她觉得委屈,后悔当初没长眼睛,找了个穷光蛋做老公。
    宋佳下决心改变命运,等刘松年一上台,立即紧紧盯上了他,刻意在他面前卖弄风骚。果然,刘松年很快拜倒在宋佳的石榴裙下,并把她调到财务科当了出纳员,成了管钱的钱匣子。原先的出纳员太老了,知道好几任厂长的事情,与许多人有瓜葛,实在不能用了。刘松年干脆给她长了两级工资,让她提前一年退休了事。老出纳也知趣,已经到了该谢幕的时候,再不引退就没法收场了。
    当上出纳员以后,宋佳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傍着一个腰缠万贯的大款,守着一个小金库,家境的确宽裕了不少。她从刘松年身上弄了不少好处,东西不算在内,光现金就超过了这些年的工资总和。又兼刘松年对小金库看得不紧,只要她伸手,总能拿得到。刘松年对她比较信任,卖材料,卖设备,租厂房的钱都不入账,统统交给她掌管。只要她做得不过分,他概不过问。
    “呦!聊着聊着,怎么阴天了?”见宋佳不高兴了,刘松年急忙来哄。他起身拿来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她说:“好了,别生气了,看看给你买了什么?”
    “那你明天去办更名!”宋佳假装不稀罕。
    “好好好,明天去总行了吧?”刘松年满口答应。
    “真的?太好了,算你有良心。可不许骗我,否则再也不理你了。”宋佳边撒娇边打开了首饰盒,顿时,一颗光灿灿的钻戒呈现在她的面前。这是她梦寐以求了好一阵子的东西,居然被刘松年变戏法似地变到了手里。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凑上去给了刘松年一个肥吻,刘松年借机把她搂在了怀里……
    次日一大早,李玉和刘宁商量起了如何回复刘松年。见李玉胆突突的,愁得要命,刘宁便鼓励她说:“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松年也是凡人一个,吃不了你。行就行,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也许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刘松年会痛快答应的。”
    “唉!别安慰我了,试试看吧,估计够呛。”李玉不抱希望地说了一句,算是下了决心。早饭李玉没吃什么,刘宁劝她吃几口,但她吃不进去,胃里直翻腾。她恨不得马上向刘松年表明态度,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刘宁送孩子上学走了,李玉也该下楼了。临出门时,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温馨的家,不舍得离开。此时此刻,她有一种奔赴刑场的感觉,仿佛要去赴汤蹈火,永远不回来了。
    一上班李玉就去找刘松年,却在厂长办门口停下了,犹豫着进去还是不进去。表明态度后刘松年会是什么反应?又会产生什么后果?如果他仍然坚持,又该如何应付?是拒绝还是尽快交接?还是再找别的理由推脱?在短短的时间里,李玉想了许多许多。但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这一关迟早得过,李玉深吸了一口气,门都没敲就走了进去。
    刘松年正在打电话,示意李玉坐下等,李玉便坐在了对面沙发上。待刘松年撂下电话,却一声没吭,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李玉。李玉知道这是让自己先开口,便清了清嗓子,把想好的台词说给刘松年听。可她尚未说几句,只说了不想去郊区分厂,刘松年就恼了,虎着脸大声吼起来:“什么?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厂子已经定了的事,怎么能不服从呢?我是厂长,我说了就算,不服从就下岗回家!”
    “可是,我……”李玉还想说什么。
    “你什么你?这是工作需要,必须服从!我再重复一遍,你赶快和王玲珑交接,马上!懂不懂?……”刘松年声音大得出奇,像爆炸了一样,整栋楼都震得发颤。李玉被打雷一样的吼声震懵了,呆呆地愣在了当场。
    万书记正在办公室里跟人谈事,突然听到刘松年大发雷霆,以为天塌下来了,急忙赶了过来。一进屋他就明白了,肯定是李玉不同意去郊区分厂,惹恼了刘松年。紧接着其他人也赶来了,楼上楼下的都来了,有的进到了屋里,有的站在走廊里,把个厂长办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觉得纳闷,刘松年常发脾气不假,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暴跳如雷,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让这位厂长大人如此动怒。
    面对人们诧异的目光,李玉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在厂子干了这么多年,还没人对她这么凶,连胡允初都没有。她被刘松年的专横气坏了,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头顶,头皮都快胀破了。若不把心里的愤怒发泄出来,整个人会爆炸的。她终于不能控制自己,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没等刘松年停下就冲他喊起来:“别说好听的了!让我离开总厂,不就是嫌我碍事吗?不就是想换上自己人大搂特搂吗?这些年我耽误谁搂钱了?你们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搂吗?什么工作需要?是你们领导的需要!是你们搂钱的需要!想赶我走,改制的时候大搂一把,没门!我就是不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信咱们走着瞧……”
    李玉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大着嗓门只管喊,边喊边朝刘松年比划。刘松年也在喊,边喊边拍桌子,现场乱成了一锅粥。人们七嘴八舌地发着议论,有知道内幕的,话里话外向着李玉。也有拍刘松年马屁的,帮着说李玉的不是。眼见李玉越喊越难听,还有人跟着瞎起哄,局面近乎失控,万书记只得把李玉推了出去。李玉又在走廊里喊了一会儿就回了办公室,刘松年则在万书记的劝说下停止了喊叫。看热闹的人散了,楼里又恢复了平静。这些人都识时务,刘松年正在气头上,没人敢找不自在。
    坐在了办公室里,李玉一直沉浸在愤懑当中,情绪难以平静。本想跟刘松年好好谈谈,却弄成了这样,这让她既气恼又沮丧。接下来怎么办?她想了又想,觉得再在办公室呆下去已毫无意义,还得回家找刘宁商量,或者干脆歇几天。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君子兰,见它绿油油的,开了一朵小红花,不由地为它担心起来。她怕这几天自己不在没人给它浇水,又怕自己真的不回来了,有人伤害到它。她打算将它带回家,又怕天冷冻坏了,于是拿来水为它洒了一些。君子兰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思,更加绿叶挺拔,焕发出无限生机。
    李玉依旧给刘宁打了手机,让他马上回家商量对策。接着她便收拾东西,打算把该拿的都拿回去,权当真的不回来了。在她收拾办公桌的时候,宋佳就在旁边看着,不知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李玉心想,宋佳一定高兴坏了,这种人就是如此,别人走背运的时候,她却幸灾乐祸,兴许还盼着因此受益。这个女人一直嫉妒自己,跟刘松年说了不少坏话,现在好了,自己跟刘松年吵翻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凭她跟刘松年的关系,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他的。
    临走时,李玉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人送她,只有王青到她办公室里来了一趟。终于看到了敢于接近自己的人,李玉在心里非常感激。但她没对王青说什么,只是请她照看君子兰。王青与李玉拉了拉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也难怪人们这种态度,他们已经想到了,李玉肯定是不行了,一个跟厂长闹得这么僵的人,还理她做什么,躲都躲不及。刘松年在众人面前失了尊严,不会善罢干休的,趁早离李玉远点。也有佩服李玉的,但只在心里向着她,不敢仗义说话。
    李玉回到家后,见刘宁仍未回来,于是又打电话催了一遍。此时的她最害怕独处,只有见到刘宁才踏实一些。不一会儿,刘宁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进门就问谈话结果。其实他已经猜到了,看李玉的表情就知道。李玉对刘宁学了一遍谈话过程,当说到与刘松年激烈争吵时,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刘宁想像得出当时的情景,一个劲地安慰李玉,劝她别生气,再想其他办法。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觉得这下子不好弄了,只能试试看。
    自打跟李玉吵过之后,刘松年一直没有出屋,独自坐着生闷气。他本以为李玉会乖乖顺从,却没想到上演了这么一出,这让他大失颜面,丢人丢到家了。作为仪表厂的绝对权威,他说的话没人敢违背,更甭说跟他大吵大闹了。李玉竟然在全厂面前做了出来,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也无论如何想不通。一个弱女子都敢跟他叫板,人们会怎么看他刘松年?要是都效仿李玉,他这个厂长还怎么当?威信在哪里?他越想越恼火,发誓一定要拿下李玉,把她从总厂财务彻底清理出去,还要让她下岗回家。不如此,他没脸再当这个厂长。
    刘松年正在郁郁寡欢,却接到了胡允初一个电话,商量着从仪表厂走一笔账。刘松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敷衍几句就撂下了。接着王玲珑来了,仍是为了胡允初让走账的事,刘松年便火了,极不耐烦地说:“没有根据的账不能乱走,谁让走的谁签字,否则不能走!”
    “那……好吧。”王玲珑碰了一鼻子灰,失望地走了。
    也难怪刘松年不高兴,胡允初虽当了公司副经理,却经常通过仪表厂报销一些莫名其妙的票据,还乱走账目,有的都不通过刘松年,直接操纵王玲珑。再加上王玲珑乱弄一气,财务的账目便不能看了。现在刘松年是厂长,胡允初还拿厂子当自己家,刘松年怎能高兴呢?
    稍顷宋佳来了,向刘松年汇报李玉的事。刚说了几句,她竟然坐到了办公桌上,两条腿来回荡悠着。也就是宋佳敢这样,换上另外一个人,绝对不敢如此放肆。“哼!李玉敢对你那种态度,简直太过分了,真想上去给她两个嘴巴。亏你还是一厂之长,真能忍得住,换了我立刻让她下岗回家。”宋佳一味地添油加醋,丝毫不顾忌刘松年的感受。
    “行了!别再提她好不好,听着就烦。”刘松年制止了宋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见刘松年如此,宋佳只得换了个话题。她从桌子上下来了,凑在刘松年耳边上说:“刚才王玲珑报销了一笔学费,她啥时候去学电脑了?可是有你签字,我就把钱付了。”
    “唉!别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刘松年未置可否,没理会宋佳说的。宋佳以为他知道这件事,便没再往下说。她原本还想说房子更名的事,可刘松年的脸一直阴着,只得咽了回去。
    宋佳和王玲珑的关系颇为微妙,是那种既合作又斗争的关系。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两个人还是可以合作的。可到了利益不一致的时候,便相互猜忌和拆台了。宋佳仗着与刘松年有一手,不服王玲珑。王玲珑则仗着有吴长安撑腰,不把宋佳放在眼里。两个人又都在刘松年领导之下,难免会因为争宠发生磨擦。总的来说,刘松年处理她们的关系还算得当,能够使她们相安无事。但有一点刘松年不放心,那便是王玲珑与胡允初关系暧昧。他害怕自己的事情被胡允初知道得太多,也担心王玲珑在胡允初的指使下私自干点什么,加上她后面还有个吴长安,那样仪表厂财务非乱套不可。
    王玲珑已报过一次电脑学费了,只是没敢让李玉看到传票,因为李玉学电脑是自己花钱。这次她并未去学电脑,而是开了一张假发票,钱不多,区区六百多块钱。然后她跟刘松年汇报了一下,说参加了一个电脑培训班,请厂里报销学费。刘松年一向另眼看待王玲珑,没仔细看就签字同意了。就这王玲珑还不满足,又在六百前面加了个“壹”字,多报了一千。这样的事宋佳也常干,此时只是想坏王玲珑一把,没想到刘松年无动于衷。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刘松年不好意思去食堂就餐,便带着宋佳去了四海饭店。刘松年经常在四海饭店记账,定期由厂子结算。当然,这些都是糊涂账,没人说得清。
    到了晚上,刘宁陪着李玉去找哥哥刘安。刘安在市政府给领导开车,认识不少人,兴许能帮上忙。“我哥在家吗?”一进门刘安就问嫂子于慧。
    “正从外地往回赶,还有一个小时到家,坐下慢慢等。”于慧说。
    趁着等刘安的工夫,李玉把事情对于慧学了一遍,于慧听了非常生气,直骂刘松年不是东西。说话间刘安回来了,问了事情经过后,没细想就对李玉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认识你们副局长,烦他打个招呼就是了。”
    听刘安这么说,李玉和刘宁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踏实了许多。接下来,刘安开车拉着两个人来到了一处高档小区,求助那位副局长。副局长姓魏,名虎,住在一栋高层里,三个人便来到了底层会客厅门口。门口有保安把守,听说刘安是市政府的,马上让三个人进去了。大厅里的装修极为奢华,地砖能照出人影,李玉走在上面都不敢迈步。她从未来过这样的高层,认为这就是人间天堂,其豪华程度不亚于电视里见过的五星级酒店。
    三个人很快来到了十九层,按响了右侧一家的门铃,魏虎的老伴开了门。一进门李玉就傻眼了,只觉得晕头晕脑的,连方向都辨不清。这是一处复式结构的楼房,足有二百多平方米,室内装修一看就上档次,金碧辉煌的,仅大厅那盏水晶灯就值几万块。这盏水晶灯李玉是认识的,在其他地方见到过,知道其价格不菲。魏虎家的门是通透的,李玉搞不清有多少个,只觉得老两口住这样的房子太浪费,得白扔不少钱。地板是深褐色实木的,墙面不知贴了些什么,既富丽堂皇,又庄重典雅。那面电视墙更是气势恢宏,电视里正播着叫不上名字的电视剧。至于其他东西和装修,李玉压根就没听说过,更说不上名字和价格。而刘安是见过世面的,认为魏虎这样的装修法至少也得百八十万,可见也是个大贪官。
    见了魏虎怎么说?他会不会推脱呢?李玉暗自琢磨着,心里直打鼓。好在刘安吩咐过了,见面时都不要说话,由他一个人说,免得言语不周惹人家反感。魏虎的老伴很客气,请三个人在客厅里坐下,然后进书房招呼魏虎去了。
    魏虎正在练毛笔字,笔墨纸砚摆了一桌子。这是他的业余爱好,有空就关在书房里鼓捣,水平算不上精湛,倒也马马虎虎。魏虎很愿意为人题字,这样显得他有水平,上档次,是当局长和市长的材料。人们知道他有此喜好,便时常请他留下墨宝。当然,润笔费是少不了的,用一字千金来形容并不为过。偶尔也有人奉上文房四宝和名人字画,其中不乏存世珍品。这就是送礼的艺术,双方均心照不宣。以文会友嘛!不能把高雅之事理解俗了。
    一听有人前来拜访,魏虎满面笑容地来到了客厅。一番寒暄之后,刘安试探着说明了来意:“魏局长,我弟妹叫李玉,是仪表总厂的财务科长,干了快二十年了,人很老实,能力也挺强,算得上是一把好手。这次厂子让她去郊区分厂负责财务,虽然是信任她,但她不想去,因为离家太远,坐车上下班得两个多小时,早出晚归不方便。一个女同志,家里又有孩子上学,困难的确不小。麻烦您给吴长安经理打个招呼,让刘松年安排别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我弟妹的确有困难。”
    刘安没敢说别的,怕魏虎听了不高兴。他常接触领导,懂得跟领导说话的分寸。要是说刘松年调李玉去郊区是为了改制时做手脚,魏虎肯定不愿意听。魏虎也是当官的,比刘松年官还大,说刘松年就等于说他。若在他面前说刘松年的不是,他会觉得李玉是刺头,不好管理。
    “你弟妹叫什么名字?”魏虎问了一句,但没有表态。刘安重复了一遍,魏虎便记在了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上。
    刘安清楚,魏虎不会轻易表态的。他可能不熟悉吴长安,更不要说刘松年,跟他们打招呼不方便。也许他要理一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刘松年为什么这样安排,背后有无其他原因,与其他事情有无瓜葛。他还要考虑自己说话是否合适,能否给自己带来不便,或者担心对方不买账污了脸。即使他表态,也是模楞两可,怎么理解都行。领导都这样,不会轻易表态的,一定会前思后想,反复琢磨,能说一分,不说二分,能推就推,能躲就躲,点到为止,从不过头。要不怎么是领导呢,个个都是金口玉言,这里面说道太多。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魏虎没再说什么,净聊些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话,刘安等人便告辞了。等出了门,刘宁一脸纳闷地问刘安:“魏局长好像不愿意管,开始挺热情的,说到正事怎么不吱声了呢?”
    “这是领导的一贯作风,遇到具体问题从不轻易表态。这件事他不是不愿意管,而是要想想清楚。也许他不熟悉吴长安,更不熟悉刘松年,连听说也没听说过,所以没法表态。假如他答应了,到时候又做不到,就会污了脸。对于领导来说,这张脸比什么都重要。假如他真的管了,吴长安偏偏不买账,他在吴长安那里就污了脸。事没给咱办成,在咱们这里又污了脸。这要是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他又不能说不管,既然求到了他,应付差事也要应付。我在市政府开车,他多少也得给点面子。”刘安笑着解释了一番。
    “噢,有道理,人家是局长,说话办事不能跟老百姓一样。既然这样,就不着急了,耐心等两天再说,也许会有转机。”刘宁同意刘安说的,李玉也表示认同。
    李玉和刘宁回到家时,儿子已经睡着了,连衣服都没脱。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李玉既喜欢,又心疼。她觉得对不起儿子,要不是因为刘松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自己在家,毕竟人还小。躺在床上睡不着,两个人又商量起了次日上不上班的问题,只听李玉说:“我想歇几天,等魏虎打完招呼再上班。魏虎不打招呼,刘松年还会逼我交接工作,没法应付。”
    “千万别歇着,尤其是刚跟刘松年吵完架,更不能休息。一旦刘松年趁机做下一步安排,就既成事实了,再也无法挽回。何况这会加剧你与刘松年的对立,即使你今后不去郊区分厂,也不好工作。另外,要是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休息,人们会以为你不行了,处境更加孤立。”刘宁说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见了刘松年说什么?要是他还逼我交接工作,魏虎又没打招呼,怎么应付?”李玉为难得要死。
    “你可以躲着刘松年,不跟他打照面。实在躲不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用不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应该是他,作为一厂之长,这样的水平怎么能服人呢?他让交接工作你就拖,等魏虎打完招呼,他自然不敢再逼你。”刘宁开导了李玉一番。李玉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两个人很晚才睡着,几乎商量了一夜。
    第三天早上,李玉按时来到了厂子,像往常一样干起活来。稍顷宋佳来了,见到李玉吃了一惊,脸色沉了一下,如同见到了怪物一般。怎么回事?李玉不该再来上班,来了也是交接工作,不应该干活。噢!明白了,李玉还没完全服输,去郊区分厂的事尚未结局。想到这里,宋佳疑惑地瞅了李玉一眼,转身出去了。
    李玉知道宋佳干什么去了,八成是向刘松年汇报去了。哼!汇报就汇报吧,等魏虎打完招呼,刘松年的气焰自然就灭了,何况你宋佳。想到这里,李玉在心里耻笑了宋佳一下。但她仍然惴惴的,害怕刘松年再来找她,逼她交接工作。
    稍顷宋佳回来了,后面跟着个王玲珑。王玲珑假装开发票,小声跟宋佳嘀咕了几句,然后就走了,自始至终没理会李玉。李玉知道,王玲珑这是观察动静来了,自己的表现让她心里没底。于是她又想到了魏虎,盼着他早一点打招呼,那样刘松年就不会逼迫自己了。
    上午一切正常,可是到了下午,刘松年又来找李玉,逼她交接工作。“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没有动作?你马上和王玲珑交接,不能超过今天!”刘松年气哼哼地,像吃了枪药一般。
    “要不这样吧,容我准备两天,把手里的账目整理一下。交接不能太仓促,至少让我干完这个月活,写个详细说明,然后才能交接……”李玉敷衍着,意在拖延时间,等着魏虎打招呼。
    “不行!不能超过今天。你先把活交给王玲珑,然后去郊区分厂……”刘松年步步紧逼,丝毫不让步。
    “还是过几天交接吧,魏副局长可能要过问这件事。”李玉不得不把魏虎搬了出来,以为只有这一招能让刘松年步子放缓。
    “魏副局长怎么了?他说话也不行!别说魏副局长,就是省长市长也不好使!我是厂长,我说了就算,拿魏副局长压我,以为我害怕吗?”一提魏虎刘松年反而炸了,扯着嗓门喊起来。
    瞅着刘松年发疯的样子,李玉气得直咬牙,差点像上次那样爆发出来。还好,刘松年施了一通威风转身走了,李玉的情绪平静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李玉把希望寄托在了魏虎身上。魏虎打招呼没有呢?难道他已关照过吴长安,而吴长安尚未来得及跟刘松年说?或者刘松年已经接到了招呼,偏偏不理这一套?思前想后,李玉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看刘松年的态度就知道。她只得提前离开了厂子,免得刘松年苦苦相逼。
    下班之后,刘宁知道了下午的事情,也觉得事情比想像得要复杂,不是魏虎说句话就能改变的。下一步怎么办?是交接工作还是再找魏虎?还是另想别的办法?两个人都没了主意。
    吃过晚饭,刘宁和李玉又去找刘安商量。刘安也没有好办法,认为只有拖延时间,等着魏虎打招呼。他建议李玉在家歇几天,免得刘松年催着交接。刘安想得也对,刚找过魏虎才一天,他可能来不及过问,应该容人家空闲,不能催得太紧。魏虎毕竟是副局长,整天忙得很,不会只忙活李玉这点事。更何况,他打招呼也不是拿起电话就说,而是要找机会,方便时才能开口。在下属面前,他要保持领导的风度,免得被吴长安和刘松年小瞧。另外,他还会担心吴长安和刘松年不买账,或者跟他讨价还价,在其他问题上讲条件,所以比较谨慎。
    第四天,李玉没有上班,等着魏虎打招呼。难得在家休息,她却无心干别的,始终为这几天的事心烦意乱。她想理出个头绪,却又不知道从何入手,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心里堵得慌,坐着不行,站着不行,躺着更不行,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操纵着脉搏,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脑子乱成了一团麻。魏虎打招呼没有?刘松年在干什么?自己没有上班,刘松年会不会借机做文章?这些问题一直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主在家休息,没想到却是这种滋味。
    时间过得太慢,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李玉便想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一到户外她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浑身一激凌。刚刚下过一场雪,雪后天晴,万里无云,西北风嗖嗖地刮着,雪花随风飘舞,不时打在她的脸上。大地万物被白雪覆盖着,仿佛进入了冬眠。照往常,她一定会兴致勃勃,跟小孩子似的在雪地里玩个痛快。她从小就爱雪,玩雪,特别是眼前的雪景,是她最喜欢的。但今天不同,她心里郁闷,从内往外感觉到冷。在她眼里,天空是灰色的,空气里缺少氧气,城市没有了往日的灵性。
    李玉漫无目的地走着,临街的铺面房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顾客,只有招揽生意的大音箱有气无力地唱着老掉牙的歌。歌声不如每天有节奏,跑调跑得厉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不一会儿,李玉来到了每天路过的公园车站,自发形成的小市场引起了她的注意。这里聚集了不少人,有烤地瓜的,烤苞米的,煮茶蛋的,卖报纸的,吆喝声时强时弱,此起彼伏。那位卖茶蛋的老太太最惹人注目,穿的棉衣已经看不出颜色,用一条破围巾裹着头,呼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了白色雾霾,在围巾上结下一层霜。
    平时李玉不太在意这些,但今天不同,面对此情此景不禁黯然神伤。她想到了自己,倘若果真下岗回家的话,或许会加入到这里面来,那将是怎样一种处境呢?这些人可能从未工作过,生活没有丝毫保障,一直以这种方式谋生。要不是生活所迫,那位老太太不会在冰天雪地里遭这份罪,她这把年纪,应该在家里享清福了。
    李玉正在胡思乱想,却接到了好友王青打来的电话,说刘松年新调来了一名会计,已经开始工作了,就坐在她的位子上。她的办公桌已被撬开,东西被王玲珑拿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李玉的脑袋“嗡”的一下,恰似挨了当头一棒,半天没醒过神来。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刘松年这哪是交接工作,简直跟土匪抢劫差不多。
    不行!李玉的犟劲上来了,欲回厂子找刘松年理论。正好车来了,她强打着精神就要上车。可霎那间她又停下了,觉得不能如此冒失,这样回去只能再跟刘松年吵一架,事情非但得不到解决,反而更加糟糕。完了,生米煮成熟饭了,即使魏虎给打招呼,也不会有结果,刘松年不会再让新来的会计回去的。想到这里,李玉长叹了一声,心情糟到了极点。
    第三章  破釜沉舟

    [李玉准备与刘松年等人背水一战,于是偷偷回到了厂子,把他们的把柄牢牢攥在了手里。]

    就这么算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李玉几乎泄气了。她虽不情愿接受这样的现实,但也想到了,事情的最终结局也许就是这样。在刘松年的强势高压下,自己一个弱女子只能乖乖顺从。全厂那么多人,没有哪一个能左右刘松年,都得听他的。他想让谁干,谁就得干。让谁干什么,谁就得干什么。
    可李玉不甘心听任摆布,其性格一向如此,越挫越勇,越压越强,不轻易认输。她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魏虎。假如魏虎打招呼不起作用,她还想采取其他办法。短暂的颓丧之后,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何才能化解这场棘手的职场危机。
    终于又等到刘宁下班,李玉迫不及待地说了一下情况。刘宁听罢气坏了,恨恨地说:“这个刘松年,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拿工作当儿戏吗?他哪像个厂长,分明是土匪!”
    “光生气没用,得想办法应付,不能让他阴谋得逞。”说罢李玉看着刘宁,等着他拿主意。
    “唉!看来事情不好挽回了,刘松年既然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不会再把熟饭变成生米的。”刘宁无计可施,垂头丧气地。
    见刘宁如此,李玉越法没主意了,盯着电视屏幕发起呆来。两个人皆无心思做饭,只好给儿子泡了一包方便面,让他吃了写作业去了。电视里播的是韩剧,是李玉平时最喜欢看的,但她今天没兴趣,演的什么一无所知。刘宁静静地陪着李玉,作为男人,他心里比李玉还难受。要是有一点办法,他不会让李玉受此委屈。
    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李玉的心里隐隐作痛。蓄积已久的委屈和怨恨交织在一起,使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她清楚,这几年若不是自己在财务,胡允初和刘松年等人搂得更欢。只要自己离开总厂,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以后可以无所顾忌地大搂特搂,用不了多久就把厂子搂黄,都等不到改制。厂子要是倒闭了,那些职工到哪里找饭吃?他们这辈子除了干活,还知道什么?
    李玉为那些职工感到不平,他们辛辛苦苦从早忙到晚,得到的报酬却少得可怜,连工资都快停发了。厂子已三年没给他们缴纳养老金,却扣了他们自缴的部分,这些钱都被胡允初和刘松年挪用了。这是他们养老的钱,胡允初和刘松年竟然下得去手。其实,厂子有钱给他们缴纳养老金,只是不缴纳而已,为什么不缴纳想想就知道。
    不行!不能这么认输!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跟他们拼到底,把他们的丑行抖搂出来,给他们曝曝光。既然他们不让自己好过,就别怪自己不客气,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想到这里,李玉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就是把刘松年等人的把柄攥在手里,然后跟他们摊牌。要是他们仍然难为自己,就把证据捅出去,让他们吃牢饭去。但她吃不准这样做是否可行,所以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刘宁看出李玉有话要说。
    “这个办法有些冒险,不一定行得通。”李玉犹犹豫豫地。
    “咳!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有办法就说出来,帮你参谋参谋。实在拿不准,还可以找刘安商量。”刘宁催促着。
    “是这么回事,我办公室里存放着近几年的传票,其中不少凭证有问题,有胡允初在位期间的,也有刘松年上任以后的。刘松年和胡允初问题都不少,我留意过,大概作了一下记载。要是找到这些凭证复印下来,就可以拿它跟刘松年谈条件,逼他取消这次安排。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也许只有这一招能起死回生。”李玉试探着说出了想法。
    “噢,是这样。”刘宁没马上表态,愣呆呆地看着李玉。
    “怎么?这办法不行?”李玉以为刘宁不同意。
    谢了
    于  
    哪知刘宁一拍大腿,兴冲冲地说:“行!怎么不行?这是刘松年一伙的把柄,只要握在手里,不怕他们猖狂。即使将来下岗回家,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这些证据准能用上。”
    “瞧你,说话大喘气,还以为你不同意呢。”李玉小声责怪了一句。
    “怎么会呢,只要能把事情应付过去,我坚决支持你。”刘宁显得很激动。
    刘宁同意自己说的,而且态度积极,这是李玉没想到的。刘宁是一个知识分子,虽对胡允初和刘松年等人的做法看不惯,却从来都是劝导李玉,让她想开点,别钻牛角尖。他常常这样开导李玉,人家毕竟是领导,有权,有钱,有势,咱们只是普通百姓,斗不过人家。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就得听人家招呼。给咱一碗饭吃就知足,怎么贪是他们的事,不出事是他们的造化,进了局子算他们倒霉。咱只挣咱的辛苦钱,人家贪多少不能眼气,也管不了。只要让咱过得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安分守己地上班挣钱,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就应该知足常乐。一个小会计,干好份内之事就得,政府和检察院的工作咱能干吗?咱干了他们干什么去?
    可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刘宁也忍无可忍了,好不容易想出个化解危机的法子,怎不视若救命稻草。何况他觉得办法不错,至少目前没有更好的。起初他还寄希望于魏虎,认为一个副局长说话,刘松年不敢不买账。现在看来有些不现实,不是魏虎没给说话,就是刘松年没当回事。他恨透了刘松年这些人,恨他们贪得无厌,恨他们耍弄权术,恨他们对一个弱女子设计这样的圈套。作为丈夫,他有义务帮助李玉度过难关,讨回公道。
    可如何取回那些证据呢?刘宁一时犯了难,两道眉毛蹙到了一块。他当然不放心李玉一个人去,便说:“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厂子!”
    “不行!这件事你帮不上忙,只能由我自己去,免得他们起疑心。明天我早点去厂子,一会儿就办妥。”李玉说得很坚决。
    “这,能行吗?一个女人家,哪能让你单独冒险。”刘宁仍不放心。
    “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知道应该怎么做。”李玉显得胸有成竹。
    眼见李玉气定神闲,刘宁不由得佩服起她来。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李玉是个弱女子,经不起风雨,顶不住压力,却没想到这般有魄力,让他这个大男人自愧不如。其实,李玉只是表面上如此,心里一直惴惴的,而且觉得不是滋味。她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是被刘松年逼上这条路的。为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为了争回面子,她豁出去了,也别无选择。两个人如此商量了一宿,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五天早晨,李玉早早地来到了厂子。老王头正在打瞌睡,李玉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大大方方地进了门。厂部大楼里阴森森的,仿佛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使她如芒在背。硬着头皮进入办公室后,她发现自己的位子果然有人坐了,桌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但她无暇顾及这些,麻利地打开了存放传票的卷柜,凭着记忆翻找起凭证来。
    尽管问题凭证夹杂在一本本传票当中,但李玉很快就找到了若干份。这样的动作她每天都重复好多次,此时做起来却格外紧张,也异常利落。她要把刘松年和胡允初的问题凭证都找到,而且越多越好。她边翻传票边恨刘松年,心说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哪会来厂子做这种事,跟间谍一样。但这怨不得自己,要怪就怪刘松年不是东西,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种办法。
    接近七点钟的时候,李玉已找到了三十多张问题凭证。她还想拿出账本对照着查找,但是来不及了,只得放弃。她很快把传票弄回了原样,卷柜锁好,将问题凭证连同传票一起塞进了塑料袋里,拎着大摇大摆地出了厂子。她边走边激动,认为找到的这些凭证虽不是全部,但已经足够了,随便抽出一张就让刘松年等人招架不住。
    复印社多是个人买卖,天亮就开门,李玉很快找到了一家,递上准备好的凭证说:“老板,每张复印两份。”
    “没问题,马上就好。”店主高兴地应了一句,立刻忙活起来,连内容都不看。眨眼间复印完了,李玉把复印件塞进了红挎包里,一溜小跑返回了厂子。
    “怎么又回来了?”老王头感到纳闷,问了一句。
    “噢,忘东西了!”李玉顺嘴作答,心里慌慌的。她飞快地上了楼,打开卷柜把传票放了回去。接下来她看了看表,正好七点四十分,于是更加紧张了。八点钟就该上班了,此时出门或许会遇上谁。
    果然,李玉刚下楼就遇上了王玲珑,两个人走了个迎碰面。刘松年让王玲珑开一张增值税发票,早到了一会儿,所以与李玉撞个正着。两个人心里都有鬼,略怔了一下就分开了,谁也没理谁。李玉正要出大门,却想起装有复印件的红挎包还留在办公室里,于是急忙回头去取。原来,她放回传票时习惯性地把红挎包挂在了办公椅靠背上,匆忙之间忘得死死的。王玲珑有她办公室的钥匙,要是发现了红挎包里的复印件就麻烦了。还好,王玲珑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李玉悄悄进屋取了包,匆匆下楼去了。
    李玉刚出大门,就见刘松年的专车迎面而来。她急忙朝大门另一侧紧跑了几步,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等刘松年的专车进了厂子,她快步朝车站跑去,像逃命一样。刚到车站大巴就来了,她争先恐后地上了车。正是上班高峰,车厢里十分拥挤,她只好用胳膊将挎包夹得紧紧的,生怕东西被人偷了去。
    回到家后,李玉迫不及待地翻看起凭证复印件来,还好,效果不错,票据号码一清而楚,刘松年、胡允初、王玲珑和宋佳等人的签名清晰可见,项目和数额也都明明白白,她彻底放心了。
    刘松年这几天心情不错,因为刚刚办完了两件棘手的事情,感觉一身的轻松。如其所愿,李玉已几天没上班了,虽然工作尚未交接,但人已经调来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更何况,李玉连分厂都不能去了,闹了这一通,她没脸再去郊区分厂。想到这里刘松年就高兴,尽管被李玉骂了一顿,却自以为仍是胜利者。泥腿子毕竟是泥腿子,想造反没那么容易,刘松年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另外一件事更让刘松年高兴,因为他刚刚平息了一起“叛乱”。
    那是个把月之前的事,刘松年正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却突然闯进一个人。这是一位受过工伤的职工,名叫赵永,四十多岁,已经一年多没上班了。此人进门就给刘松年跪下了,惹得刘松年心烦意乱起来。
    赵永曾因工伤住过院,那时的仪表厂还是胡允初执政。国家有政策,工伤职工的医药费由厂子承担,且要给予工伤补助。个别职工外出旅游都能找胡允初报销,何况赵永是工伤,按政策按人情都应给予解决。可胡允初没给赵永报销医药费,更谈不上工伤补助。赵永找了胡允初好几次,都碰了钉子,理由是单位困难。胡允初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哪还管赵永死活。他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糟蹋了厂子多少钱,可赵永报销一分钱医药费都不行,跟割他身上的肉一样。赵永没办法,只得边找着、边拖着、边忍着,其遭遇被人们戏称为“三边政策”。
    胡允初上调到公司后,赵永又为医药费和工伤补助的事找到了刘松年。刘松年更没有那么好心,胡允初在位时都没给解决,他这一任就更不行了,同样以单位困难为名推脱,并称这是前任厂长的事情,不该自己处理,让赵永去找胡允初。刘松年的话说得如此难听,把赵永气得直打哆嗦。赵永先后找了刘松年好几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答复,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窘境。赵永工伤出院后再也没上班,病痛一直折磨着他,单位只发给一点生活补助,又有个孩子上高中,困难可想而知。
    此次赵永闯进刘松年的办公室,仍是为了医药费和工伤补助的事。他拿着红头文件复印件央求说:“刘厂长,这次您无论如何得给解决医药费,不然我就不走了。您行行好,权当帮帮我,可怜可怜穷人,家里实在太困难了。国家有政策,我为厂子做了贡献,厂子应该给报销医药费,也应该给申请工伤补助。”
    “哎呀!不是说过了吗?单位不景气,资金紧张,你应该体谅单位的难处,自己想办法解决。”刘松年还是那套理由,脸色难看得很。赵永磨了大半天,没有拿到一分钱,只好拖着病弱的身体回家。他嘴上说不解决就不走了,可总不能住在刘松年办公室里。
    回到家后,赵永思来想去不甘心,认为还得找刘松年交涉,不能硬挺着。现实困难摆在面前,挺是挺不过去的。可他对刘松年一点辙都没有了,讲政策人家不听,讲感情人家没有,还能怎样?情急之下,他想出了一个常人想不到的法子。
    赵永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刘松年从外地要回来一笔货款,但没交到总厂财务,而是自己贪了。正好他有个朋友,开了一家私人调查所,他便委托此人调查起了刘松年。赵永怀疑情况属实,因为这是陈年旧账,刘松年正好钻空子。现在各企业都不景气,对方单位停产的停产,合并的合并,解体的解体,一切都不正规了。这笔账已经无人记得,财务上只要瞒着李玉,其他人都是聋子瞎子。过些日子厂子将改制,不会再有人知道此事。赵永想知道刘松年是否贪了这笔钱,包括他的其他劣迹,好借此要挟他。
    调查所的人很快跟踪上了刘松年,从早到晚都有人盯着。同时还派人去了外地,专门调查货款之事,以便取得直接证据。开始的两天,他们并未发现刘松年有不轨行为,早上是小胡接他上班,下午是小胡送他回家,一直循规蹈矩的。于是他们灰心了,怀疑赵永提供的线索不准确。可是到了第三天,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刘松年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这天下班后,小胡一个人开车出了厂子,刘松年没在车上。调查所的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刘松年出来,便以为一时没盯住,刘松年已经回家了。正当他们准备撤离,去监视刘松年住所的时候,却见刘松年慢悠悠地出来了。怪了,他为什么一个人走?难道有活动?调查所的人觉得蹊跷,便悄悄跟了上去。
    原来,刘松年与宋佳有个约会,故意磨蹭了一会儿。他告诉小胡不必送他,想一个人走走,锻炼锻炼身体。小胡知道其中奥妙,乐得自由活动,便一个人开车走了。刘松年走了一段路后,竟然拐进了一个小区,在进口里侧站下了,不时地朝进口处张望。调查所的人明白了,他多半是在等宋佳,两个人的暧昧关系赵永已介绍过了。
    待天色暗了下来,一个穿着短貂皮的女人走近了刘松年,正是宋佳。刘松年四下里看了看,觉得没有熟人,便与宋佳出了小区,上了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芳华小区下了车,挎着胳膊来到了筑好的野巢外面,翩然上楼去了。一路上调查所的人为他们留下了不少照片,动作亲昵,一看就是野鸳鸯。这还不算,还有更邪的。
    两个人进了房间便是一番洗漱,几天没在一起了,生理上的欲望都很强烈。稍顷准备停当,正欲好好亲热时,突然有人按响了门铃,两个人只好熄灭了燃起的欲火。刘松年从猫眼里看了看,见是一男一女,都穿着工作服,就把门打开了。一男一女很有礼貌,自称是检查管道的,问能否进屋,刘松年便让他们进来了。
    一男一女东瞅瞅,西望望,在房间各处检查得非常仔细。刘松年当惯了甩手掌柜,懒得陪着他们,由着他们自己检查。稍顷那个女的把暖气罩卸了下来,说要看看暖器咋包的,她家的房子要装修,学习学习。看了两眼后,她很快把暖气罩装上了,说暖器包得挺好,她家的也要这样包。前后没用一袋烟的工夫,一男一女便告辞了。
    等一男一女出了门,刘松年和宋佳迫不及待地亲热了一回,然后各自离去。可他们刚走,那一男一女又回来了,男的用开锁工具打开了防盗门,女的则在暖气罩后面做了手脚,安装了一个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床,不遮不挡,角度特别理想。随后两个人检查了一遍屋子,认为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便锁上门走了,一切都做得自然而麻利。
    三天以后,刘松年和宋佳再次来到了芳华小区。经过一番亲热,两个人都累了,便依偎在床上歇息起来。“老公,什么时候给房子更名?跟了你这么久,连句实话都没有,净说好听的骗人。”宋佳摸着刘松年的胸脯撒起娇来。
    “好好好,过段时间就去,别着急。”刘松年连声答应着。
    “哼!都说了好几回了,不是又哄我吧?”宋佳假装不高兴了。
    “瞧你说的,好饭不怕晚,这处房子有点小,想换个大点的,让你住得舒服些。”刘松年煞有介事地说。
    “真的?什么时候换?”宋佳顿时来了精神,猛地坐了起来。
    上斑了,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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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等长春那笔货款到了,马上就办,而且是高层。”刘松年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还不抓紧,等改完制,找谁要去?”宋佳快要晕了,急不可耐地。
    “这跟改制没关系,钱又不进财务,早晚是咱们的。现在知道这笔钱的只有李玉,得瞒着她才行。长春那边已经说了,过几天就把钱打过来,等钱到了,立马买高层。”刘松年不紧不慢地白话了一通。
    “房子的主人就写我。”宋佳又撒起娇来。
    “行,就写你。”刘松年痛快地答应着。
    “那,李玉知道了咋办?”宋佳担心地问。
    “李玉怎么会知道?钱打到私人账户上,她不会知道的,上一笔五十二万就是这么办的。”刘松年说得颇有自信。
    “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她知道了呢?”宋佳仍不放心。
    “知道了也不怕,这么多年了,我和胡允初都不用她,她能怎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刘松年一副不屑的样子。随后两个人又颠鸾倒凤了一回,全不知背地里有只眼睛盯着。
    几天之后,赵永的朋友向他交差,给了他一张光盘和一盘录音带,内有刘松年和宋佳一起鬼混的镜头和谈话录音。另外,刘松年要回五十二万货款没有交到财务,有长春那边的票据复印件和影像资料为证。赵永拿到证据后如获至宝,紧紧握在了手里。这是制服刘松年的利器,他倒要看看刘松年是如何向自己低头的。
    拿到证据的第二天,赵永再次找到了刘松年。刘松年腻烦透了,粗红着脖子叫嚷道:“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来找我?厂子现在不景气,连工资都快发不出了,哪还有钱报销医药费?再者说,想报销医药费的不止你一个,凭什么给你搞特殊?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要不就去找胡允初。”
    赵永料定刘松年是这种态度,便晃了晃手中的光盘和磁带说:“刘松年!老子今天不是求你来的,也没人把你当什么狗屁厂长。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里面都是你干的丑事,自己掂量着办。要是聪明,马上把医药费给报了,我保证不透露一个字。要是还不开面,就把这交给公司和检察院,保管有你好看的。话已说明白了,到时候别怪我出手太狠。”
    呦!这还是那个整天没话老实巴交的赵永吗?几天没见怎么长能耐了?刘松年被震唬住了,一时没了底气。难道他手里的东西是真的?果真那样就麻烦了,应该慎重对待。可是,前几次见面他不是这样,一副低三下四,可怜巴巴的样子,没有半点硬气,这是为什么呢?刘松年暗自琢磨着,仔细揣测着个中原由。短暂思考之后,他竟然将信将疑起来。在他的印象中,赵永连收音机都不会摆弄,不可能搞到这种东西,更不可能有如此心机和魄力。他怀疑东西是假的,是用来吓唬自己的,于是决定稳住赵永,试探虚实。
    “哎呀!不要激动嘛!不管什么事,总要有个解决过程。不如这样,这件事我记着了,跟万书记研究之后给你答复,尽量达到你满意,回去等消息吧。”刘松年终于松了口,态度和蔼了许多。
    “那好,我豁出去再等两天。可别糊弄我,那样有你好瞧的。”说罢赵永气哼哼地走了,回家等消息去了。
    可是几天过去了,刘松年仍在玩把戏,不见一丝动静。这回赵永急眼了,决心撕掉刘松年的伪装,彻底征服他。但他没耐性跟刘松年费口舌,而是直接找到了公司,跟吴长安摊牌。
    这天吴长安正在办公,门卫却打电话说有人找,自称是他的朋友。吴长安信以为真,便发话让人进来了。可见到人时他哭笑不得,这哪是什么熟人,穿得跟要饭花子似的,从来没见过,搞不清是干什么的。“你是什么人?找我干什么?怎么不预约就来了?”吴长安的脸色难看极了。
    “怎么?找你还用预约吗?你是哪个级别的干部?你不是人民公仆吗?我就是找公仆解决问题的!”赵永满嘴都是火药味。
    “有事快说,少啰嗦!”吴长安见惯了告状的,没把赵永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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