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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武侠《侠之不敢为》连载,欢迎各位点评。希望能给各位带来别样的语感[第1页]

作者:范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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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起
    泱泱大唐,巍巍华夏。锦歌丽行,天下称羡。

    这是一个伟大而又受人崇敬的朝代,开国太祖起自微末,本只想躬耕田亩、奉养双亲,怎奈奸臣当道、时势逼人。为了在苛政下护得一家老小的性命,太祖与乡间同道斩牛为盟,指天为誓,誓要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人世。

    抱着这样的信念,太祖披荆斩棘十六载,终于一扫奸邪,开创清平,定国号:华唐。

    值此盛世,本该天下晏然,动行有常,可须知阴阳同生,光暗互补。就连那巍巍泰山尚有阴面,更何况这茫茫浊世。

    就说那守安司,除了日常巡视的衙丁,虽然各处都设有缉捕处,但充当耳目的又何尝不是混混地痞里的头面人物。毕竟同类相知!这些人到也有个叫得响的绰号,俗谓之曰“恶人磨”。

    就连保的一方安宁的衙门尚且如此,更何况市井红尘。

    而我们的故事,就从这儿开始。

    第一章 立心

    我们这一回需要叙述的人物,则还在太阳下挥汗如雨。

    若从高处俯瞰,只见得是整个山顶所成的石台,就好似一剑而成,平整的就仿佛镜面一般,岂不怪哉!再往四周打量,只见得西南角上有几处迥异于市井的住房,若是放于红尘中那一二等富贵处,繁华地,少不得被当成是山精野怪之所在,至不济也是世间异人之所居。您道为何?只因那墙胚全是那天然生成的石头,打磨的严丝合缝,再填以一种由白土、青苔、树汁调和的膏状物,一经暴晒,倒像是那一整片石壁上天然生成的纹理,可也算得上是巧夺天工。至于屋顶,倒有两三种样式,左起第一间是竹衣所编,涂以树脂,赶着连日暴晒,整面一铺,确也算是独出心裁,至于第二间,则是用的崖上劲藤,浸以油脂,三浸三阴,待得熟软了,整个的编成屋顶,再三浸三阴,任他银河挂地,也休想落进分毫。就只这些构造,虽也算得上就地取材,但若不是观物知性,怕也做不得似这般浑然天成!

    而我们的主人公,则是这天台上唯一的风景(虽也算不上靓丽,姑且风景称之),只见得一个古铜色略带点玉色的身影在艳阳下挥汗如雨。只见得那:矫若山中老猿,翩若林间惊鸿,拳起时恰似闷雷击鼓,脚动处正如柳叶粘尘,弯腰跨步如猛虎,立地生根似青松。只从这些个情状,虽也能见出这少年拳打得不错,但到底不知高低。但若细细观瞧,瞧见那发劲时浑似铜浇铁铸一虬藤,收劲时平滑细腻若羊脂,就可知这少年拳法已入化境。

    又打了几趟,待得最后收劲平息,那屋前的麻衣老者才淡淡的笑道“不错不错,这一套老猿挂松已入化境,要不了数日,便可由外入内,看那牛鼻子还咬不咬的死内外之别。”顿了一下,似有喜色:“由外入内,倒是纵横沙场的好料。那牛鼻子向来凭的是气息步态观人,这回须得让他也吃上一惊!”

    只见这少年笑道:“不就是那道长赢了你一坛东湖晓月?至于念念不忘到现在?”那麻衣老者笑骂道“去去去,小崽子竟敢拿师父取笑!”“好嘞!”这少年倒也不含糊,作势欲走,转身迈步且披衣,一套动作真可谓是行云流水,看的那师父是一愣一愣的。

    就在老少两个顽笑之时,转角处转出一个背着药篓的小姑娘,看模样年方二八,生的那叫一个杏眼琼鼻。只见得那:眸似林间水,脸如井底月,两眉斜飞英气在,一点红唇媚骨成。大步流星似矫兔,步态身姿似豪杰,真真儿是女中豪杰今方见,谁说女子不如男?

    只见得那师父还未及开口,这少年倒先问道“英师妹今日到回来的早!”这姑娘则应到“师父,师哥,今儿个有口福了。”“那山下王猎户刚在林中猎了只灵蟒,说是有补充气血之效,只不过不能久放,要趁鲜的炖了方好”。那少年笑道:“今儿个还是我头一回看见师妹的药篓里带了别的物件,难得、难得!”师傅笑道“天下数你最乖觉,得了便宜还卖乖!”。

    顺着山道往下走数十步有几块一人合抱的大石头,中间围着个小小深泉,从石头裂隙处涌出数道,润泽周边。老少三人边清洗灵蟒,边聊着山中景致。聊着聊着,老者突然话锋一转:“汲儿啊,关于你的身世,你有什么想说的”,只听那少年半晌方道“虽然这世间有此等恶事,但我仍愿以铁肩担道义,正气扶乾坤”“好,说得好!”“谢谢师父”只是这一声低如蚊呐,专心的师妹恍若未觉,只是师父脸上笑意渐浓。
    第二章 下山
    转晌到了第二日,大清早的师父就把他和师妹叫到了房中。二人甫一进房,就见得那师傅手边整整齐齐一包裹。心下正暗自纳罕,只听得那师父说到“汲儿啊,跃鱼当知海无涯,俊鸟应明天无顶。你如今武艺初成,也该下山走走了。”顿了一下,又道“师父别无长物,这包裹里仅只些散碎银两,并衣裳两套”。“师傅说的哪里话,就光您教我的东西,就足以立身立命”。师父莞尔“你小子!”顿了顿,又道“以你这狡猾性子,想来是难得吃亏的,但仍需记得一点:住宿的地儿尽量挑繁华的路段,能靠近衙门最好”“弟子谨记”“那师父,行走江湖岂能没个叫得响的出身?”“唔!那莫如就叫观潮峰、镜心台刘葛衣门下大弟子念汲?”甚好甚好”(此处须得交代一下,刘葛衣,名朴,字守玄。念汲,字节义。)如此这般,也真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此番下山,听心而为。意之所向行之所至。万事随心,去吧”。“那弟子去也。”

    下得山来,不觉已是未时三刻,寻思着:“上回看望父母还是上前年的事了,正好如今武艺初成,想来爹娘应该也很是开心吧。”于是辨辨日头,取道一径往东南去了。

    行不多时,早望见一村肆酒家,远远地那一个破落的酒旗却早勾起了他肚儿里的馋虫。自寻摸着:“清早下得山来,又紧赶慢赶的行了这许多路,正是饥渴难耐时分,到底也得吃它一碗方好。”于是自向前去,入的店内,只见得那店儿虽不甚大,倒也拾掇的干净,在村肆里很是少见,可见店家是用了心的。大抵是因为毕竟是通往州府的大道吧,这小小的村肆倒坐了有五六桌客人,到也颇为热闹。

    念汲只顾着吃点水食赶路,进的店内自选了一张靠窗的清净小桌。吩咐小二道:“来两样时鲜的菜蔬,有荤的再来个一盘,再来壶白开水,末了再来碗米饭。”“得嘞,您呐!一会就上。”那隔壁桌一庄稼汉笑道“这小兄弟倒也作怪!”念汲笑问“大叔何出此言?”那大汉笑道“点了三样这般考究的菜,却只要壶白水,不是作怪是什么?”“大叔,这就是您不通透了,出门在外的。这哪是喝酒的时候,更何况不吃点好的,哪来的气力!”“听听看,这少年郎倒胜过村里不知凡几了。”一时间闲话少叙,各做各想。不多时杯盘皆尽,问明县城只在前方五六里开外,倒也不急了。就一般的脚程,天黑前总归是能到的。

    临近县城时天还尚早,昏黄的斜阳就好似给斑驳的城墙镀了层金衣,煞是好看。入得县城,只见得那金辉印照下的脸孔,张张都带着笑容,甚至于就连那挑担的力夫,也有闲情欣赏那落霞低远山,水色共长天的美景。“如此盛世,人间绝景”。听得从念汲嘴巴里不自觉吐出的话语,旁边的老者不由得感叹道“是啊!在这样一个天子与万民同心的盛世里,又碰上这样一位一心为民的县令,我等何其幸哉!”

    第三章 窥豹

    既然天色尚早,少年郎哪耐得住及时安寝,自是各处观风览胜。

    也恰这县城虽小,到也颇为繁华,总也不觉无聊。一路走来,听的最多的便是本任县令的事迹。像什么一上任便把官田四季常开,画押认领,册入府库。上等田仅需年交谷一石,中下等仅需年交秋谷三成,其余四季产出,尽归农户。如此总总,不胜枚举。真可谓是高风霁月照高庭,人人感念。待得细细打听,却原来这县令本姓张,名越渊,字虎意。本是将门之后,自幼素喜枪棒,字仅能读写便罢。素不以文墨为要,但只流连田间市井,倒叫他练得晶片也似招子,直指人心。因佯醉吐了那码头纵马的宰相之子一身秽物,故本该恩荫的,遂发放来此处当个小小县令。听得此处,这念汲心道:“有趣有趣,这张县令到恁地有趣。”遂已暗暗的留上了心。便又问道:“这张县令竟不曾怨怼?”答曰“这张县令何曾怨怼?反道此处正可堪立身育民。”不觉竟又高看一眼。

    兜兜转转,早行至一处所在。只见得那门联只有半边,上写道:“曲听千百遍,何抵酒一杯?”旁有一块告示,道下联不难,倘或能让主人家满意,则酒席全免。本欲直接提笔的,看到此处,权且耐他一耐。

    一入门中,好一个回廊百转红烛影,清泉洗耳自幽深。只见得那:红烛幽幽,幽幽处自有曲径。满壁厢披红挂彩,映着那清泉洗耳隐画屏,却以浊酒掩忘情。这半晌念汲方道“请转告你家主人,小子节义,姑娘心既不在此处,纵使红尘千丈,也不过是醉了他人,你,又何曾醉过?”那丫鬟一听,匆匆的就直往后阁,连旁人的招呼也顾不得理会。

    少顷,这丫鬟出来,后面还跟了个略小的管事。只听得那丫鬟说道:“我家小姐请公子对出下联。”这念汲则道:“不可不可,怎可为了一顿酒食,又引出姑娘的伤心事!”“既如此,我家小姐说了,若公子及时对出下联,那这般便了。若如此这般”这丫鬟一顿,这念汲便道“却待如何?”这丫鬟浅笑嫣然,道:“便再问公子欲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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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恶人磨
    上回说到这丫鬟一顿,方引出的“欲往何方?”倒着实让念汲端正袍袖,再敛仪容。引得那丫鬟是忍俊不禁。好半晌这念汲方道:“欲往殷洛。”这时那管事接口问道“公子可有何打算?”“先去殷洛,再游天下。”“既如此,这左边托盘内的物什合该为公子准备。”待得掀起遮盖,却原是铁笛一根并数张银票。“这铁笛远近皆可防身,本是天外陨铁,更兼内有机括,可納四根雪月也似寒针,力可透骨。”“既如此,替我多谢姑娘。”“小姐还有句话,‘若是能到的安丰,替我问卢公子安好’”。“只如此,却受之有愧。”“赠物于公子本就无关此事。”“然诺!”

    酒饮半盏,菜过三味,思量着明早还得赶路,遂离了此处歌馆,自寻别馆安身。所幸之前来路上,却还记得一家得来顺,看上去颇为干净,倒也省了番四处寻摸的功夫。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收拾齐整,要了三斤烙饼一屉馒头两头咸菜便就上路。也得亏现在是太平丰盛年景,不然想就带这点干粮?做梦!

    一路无话,直行至日暮时分方歇,看眼前已是一座小城,看屋舍到都颇为宽敞,那茅草做顶的也不过只得二三家,入得镇来,却见那似有家家萧条之象,心下正暗自奇怪,却早有五六乞丐趋了过来,你推我让,好不热闹,看到如此情形,便知这些人应该沦落还不甚久,竟没一个先赶上来的。·

    遂取了些干粮分与众人,便又问道“老人家,你来说,这城里到底怎么回事?”“恩公慧眼。”待得吞咽干净,方继续说道“此处名为水泽镇,因赖着东临大泽,南接平原,西临密林,故早年间倒也颇为兴盛,因此上城儿虽小,却也有个雅号,号为凤鸟落旧窠。”“那如今怎生如此光景?”“诶!却待要说呢!”“本来这镇儿的长官向来由本地耆老担任,大抵是前年吧,那郡守把他一故交之子安排到此处当个长官,挂个保长的名头,许诺每家可以少报一成收成。”“可谁知他一上任,就派人守住了泊口山道,并大街上也安排的有浪荡子儿,不管是何营生,总得按日交钱方好”。“虽然如此,又怎能落得如此地步?”“公子不知,还有更绝的呢!凡是出不起现钱的,先是让你把田地质在他那,匀些现钱,却也是驴打滚。就这般温水煮青蛙,这早晚破产者不知凡几,就不说十室九空,却也已去了六七了。”“及今盛世,竟也容的此等魍魉?”“少侠有所不知,本就是不入品级的镇子,能听的自是多来自于恶人磨。这保长倒有一多半花在他们身上了”。

    这念汲听的是怒火中烧,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稍作安抚,感叹一下。一入夜却悄然潜入那保长家里,给他剃了鬓角。枕头下塞张纸条,上写道“明日午时,田归各家。三天之内,自离此处。如若不然,人头难保!”

    却说这保长起来,虽唬了一跳,却反倒让那些个浪荡子儿满大街寻访可曾有陌生人出入。这边正寻访着,那壁厢这保长甫一出卧房,便是一根银针扎在髻上。急急地唤人回来,稍觉安定,却又在窗前捡到一张画卷,画的正是他一大家子进早膳,唬的他是荡悠悠三魂升天,意悬悬提心吊胆。等不及中午,及时便在镇中鸣锣,把那田契还归各家,有不在的,则让六家耆老共管,在场人等均为人证,待其回来,复归本家。还不及做完,裹带些金银细软,溅起一路烟尘,硬是整出了千军万马的动静。可怜那深闺花柳客,亦有策马时。那马背上的劲风,险些儿把她脸皮儿也给吹掉。那镇民看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第五章 事了何须拂
    前一节说到那保长不及处理妥当,就急急地拖家带口奔腾,却单只按下镇民不表,这回须得从此处谈起.

    却说那镇民见那保长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失圈之豚,裹带些个步摇飞,鬓发散,俏脸好似皴面团的女眷一路绝尘,都极有默契的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欣赏这难得的景致,直到这烟尘已出镇口,才好似吐出了一口浊气。

    既然事情已了,自是各家辨归田契,通知旧人,修整旧业,直忙到日落时分,方才收拾停当。余者,便只剩各复归家了。

    这期间念汲倒也不闲着,很是写了些家书家信,直写的是手酸腕麻。当然,也不是白帮忙,除了趁了两顿饭食,到也很添了些干粮在身上,像那红薯干,足有三个。如此一来,可也没人想到他头上了。

    修整一宿,次日早起赶路,路途上碰到了昨日聊过一会儿的大爷,只见得他远远的喊道“我说你这后生,既能习文断字,何不就在此处住下,做个教书先生,好得也算是个正经营生。何苦做那浮萍也似的勾当!”这念汲静静地听着,末了方道“大爷有心了,小子委实有事。何况那山河锦绣十万里,小子才刚开了个头呢!”“愿你日后回首,仍不忘此刻心气!”“谢大爷!”

    第二卷 第一章 际会因缘

    行不多时,这念汲心底里暗暗叫苦,只见得那入眼所见尽是些野草藤蔓,皆只没过腿弯,除此竟不见半点田地,似这般怎生寻得人家。却只得咬牙赶路,谁曾想这一走竟是两天一夜,这肚内饥馑倒是事小,只熬的那眼珠儿恍如血染,脸皮儿正如石雕,浑不带半点儿人气儿。却得亏此间居民见惯了此等形状,终归得以安身。

    将息了一夜,次日打听时方知这荒原本无甚名堂,虽有百里之际,但却只得八九里宽阔,绕着些尔便也过去了,为的是念汲不知路途,因此上遭了暗罪。至于此间,则是此去殷洛有数的大城,名为济和。取四海融通,和济群生之意。因此上虽临了荒原,却是个天下流转之所,东南贸易之宗。有诗为证:东南开门户,天下都鼎盛;海蟾卧璧,漫卷卷八方云气:深目鹰鼻,熙攘攘五方来客;海客漫谈天下盛,自是此中窥一斑。

    听的此处,念汲不由兴起,想不出何等样城池,担得起东南门户!遂乘兴游城。只见得那:海行三十六,尽是万里扬帆客。每日里牵针引线,多少奇物此中过。整日价坐低还高,何曾分的市坊?且休道市侩,岂不见三岁可知千里数,五岁能书镇海文!真真是钟灵慧秀之所,富贵饕足之乡!

    正行着,却只觉腰间一动,反手一抓,却是一脏呼呼小手,见是个乞丐,不由没好气道:“这城里如此繁华,哪里讨不到吃食,却来做这般营生,这真是。”“你如此年纪,却缘何会这般勾当?”只听得他努力模仿大人道:“回大人的话,并不曾会得。只是阿爷染病,情急无奈才出此下着。”说着那眼中泪珠儿却已然盈满。看到如此情形,心里自已信了六分,便道:“我倒也懂些医术,何不带我去瞧瞧”。于是径随了这小乞丐,一路往西南角上走着。一路上却也知道非是这小娃娃不愿讨个正经营生,是想谁家愿意收个五六岁的杂役?便是收了,一天也不过值当一顿饭罢了。起先尚有阿爷照着,每天尚能糊个肚饱,现在阿爷倒了,上一回吃到剩菜,还是昨早的事了。听的念汲是暗暗叹息。

    行了约莫盏茶功夫,只听这娃娃说到了。一打量,却原是城外荒山一破庙,看样子甚少香客,墙垣已有倾颓之像。入的庙门,在左转一茅草做顶的厢房,便是他阿爷此刻所居。进门问诊,又看看面色,把把脉搏,却原来他阿爷三日前正拉车时,不合的正赶上了一场雨,冷热一激,当时便已留下隐患,再加之他当时并不为意,直做到日落时分方回,却恰这柴火已潮,索性便不烧热水,就这般囫囵躺下,又兼他年岁已高,故此命已去了半条。

    开了些驱寒调理的方子,又给了他些散碎银子叫去抓药。自去寻瓦罐垒小灶不提。却说那小乞丐抓完药又称了一份米糊,这才急急地跑了回来,把那剩下的银子双手奉上,却足有四厘三钱。“你竟没给自己带些吃食!”“除了给阿爷的米糊,多的尽在此处。”“却也并不十分迂腐!”“救命之恩如天倾盖,岂可再多花恩人的钱!”听的这话,这念汲眼睛里一亮,还不及他回话,只听这小娃娃道:“他日若有凌云时,我孙吉利必报此恩!”“女孩子家家的,这名字多难听?”“请恩公赐名”“那莫如就叫孙可欣吧!”这正是全了人伦破苦海,立了心性塑了魂。只待一朝风云际,天下从此闻此名。
    第二卷 第二章 问心无愧真意在,行事何需与人说

    且说这药既已抓回,剩下的便只是熬药了。倘或叫这五六岁娃儿登高椅、掌药色、间且还看顾着火候,那这药不糊也翻。

    幸好这念汲早已预备下了,只见那砖石交叠一尺约莫小灶,上配着个无顶的瓦罐,正合她用。

    唤可欣近前,手把手教着,为的是怕她药没熬成,倒先把个眼睛给熏坏了。这边正教着,那壁厢一胖大和尚直直的走了进来,唱声喏,自去一旁站定了。待得念汲教完,方从怀里托出一个木盒,双手捧着,肃穆道:“老衲已于院中多时,小兄弟倒真是菩萨心肠,此物万祈收下,料能让小兄弟进境更快。”“你这和尚!我自救我的人,却缘何要收你的东西!”“恩人,这胖叔叔是这庙里住持。我和阿爷已承他半年的恩情了,就连这屋子,也是他腾挪出来的,他自己…他自己睡柴房去了。”“你这娃娃!倒不枉叔叔平日里疼你。”笑着抚了抚娃娃的头,又起身向念汲道:“说来惭愧,看这老哥哥一日病似一日,我除了干着急,并竟无半点儿法儿可想。适才下山,也不过是匀些枣桂并些粳米,思量着将养些元气也是好的。”“既如此,那就更不能收了。”“义士说的哪里话,如今幸得你全了老哥哥的性命,间且还有此等慈悲心肠,你若不受,自是无人受得了。”“听大和尚此意,这木盒却是早晚也要送出去的?”“正是。”“这却是为何?”“义士有所不知,我这庙宇本也有数百年历史,秋去春来的,倒也颇攒了些传承。只如今这庙宇倾颓,却也只剩下这一个了。”“如此根本,我却如何受得?”“少侠且听和尚我把话说完。”“这却也不是甚么根基传承,左右不过是个辅助之法,只是能让人缓解疲劳,快些恢复体力罢了。”“却缘何定要送出?”“少侠看我这庙宇,却如何养的住打熬气血的少年?”“大和尚倒真是大慈悲。只是这庙宇既有如此底蕴,却缘何萧条至此?”“不知少侠可曾留意堂前供奉的是哪位神佛?”“大和尚一说,我倒也觉出古怪了。哪有佛堂供奉那赤眼青面铁链缚身一恶鬼也似异佛?”“异佛么?怕却是有些人口中的魔佛吧!”

    “事情也正出在此处,我这庙宇本拜的是镇狱尊者,修的是魔身佛行,行事但问本心,更遑论那皇帝与劳什子礼法。本身本庙弟子行走江湖时就从不认什么众口铄金,但只求问心无愧。偏生污浊的又往往精通自保取巧之道,也不知多少愚夫愚妇信了那些个人面禽兽的鬼话。再加之那时皇帝横征暴敛,行的是驭民之策,自认为骡马何曾反抗过主人。于是本庙印书凡六千又二,传抄天下,又拣选通世情、明本心之大德一十六位,宣扬天地授君以权柄、万民奉君以百谷,则君王自应当敬天畏地保民,如若不然,则是逆天逆势!且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终归还是人的皇帝。如此这般,便引来了灭顶之灾。再加上前述因由,于是七十年内不得振兴,因此上虽然镇狱尊者传遍各处,但这里,终究是没落了!”“所幸的是,点燃的薪火,终究燎原。君舟民水,天下传唱!”

    “大师慈悲,我佛慈悲!”似被此意所感“我这里有银票六张,约莫四百两上下,就留给大和尚做重整之资吧!”再抬首,人已跨出大门“此意既在,薪火当传!”“既如此,檀道济多谢施主。”

    此正谓是:莫道苍天无眼,人间自有真佛;问心无愧真意在,行事何需与人说.
    第三章 海汇游龙山聚灵
    上回说到这念汲把那伤情红颜所赠四百两银票尽数赠与这和尚,此番自是得寻个出路,方好继续赶路。幸得自幼习得好拳脚并些杂学在身,总不至于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遂径入城中,直趋道观,诵得黄庭一篇,换得一夜将息。次日一早,便就着道观里笔墨,书写了半篇酿酒方子,两个金创方子并三处通淤穴位。先去了武馆对面的药房,抓了些药粉,称了些药膏;后又去了城内最醇的酒坊,名为秋风冽的便是。将那管事的叫来,把那半篇残方在眼前只一晃,这管事倒也是个识货的,劈手就夺,待得细细瞧过,急急地就直往后堂。只须臾,那管事就引了个双颊扁薄眼神如电一瘦高汉子直趋过来,还不及落座,扑地就问:“这剩下半篇可也在小兄弟手上?”“正是!”“我等愿以纹银二十五两易之。”说罢目光炯炯,直盯着念汲。只见这念汲慢悠悠一口茶水下肚,方才接道:“先不说我这酒方难得与否,只说这春湖澜可是走的轻柔明快的路子,最是润喉。与你那肃杀的秋风冽正可谓是取长补短,相得益彰。试想那酒客先来壶秋风冽,再来壶春湖澜,个中滋味,真可谓是神仙也可做得。”

    听得念汲此言,这汉子眼睛一亮,道:“那便给小兄弟三十五两,本身这方子只值三十两,多的那五两,全由我做主,权当与小兄弟结个善缘,只要小兄弟常来走动便是。”却原来似这般既能品酒,又浑不带些尔酒气的,方是酒中饕客。这汉子如何能不见猎心喜?收了银子,通了姓名。却原来这汉子本也是个江湖中人,善使一口齐腰也似苗刀,江湖上倒也有个诨名,人唤作惊雷刀聂展鹏的便是。后因感年岁渐长,遂来此开个酒坊,倒也颇攒下分家业。一路走着一路寻思:“怪道那‘急流勇退方是真好汉!’,这聂兄倒也果真坦荡”。思量未毕,早已散回道观,自去耳房中配了金创丸药并那敷膏。道了声谢安,便收拾停当,直奔药房。到得药房,先拿出那丸药敷膏与那掌柜的掌眼,待得验罢了货,又叫那掌柜的且休定价。这儿还有着方子,且先看看效用再说。这掌柜的先是一愣,继而便笑道:“少年郎倒是个心气儿重的。可巧老夫做惯了这金创丸药,只一闻、一尝,便就知委实是上等货色。这样罢,通共作价十二两,少年郎意下如何?”“老丈既如此公道,这样罢,索性便把那三处通淤穴位一并货于您得了。”掂着那新得的十五两银子,心底里暗道:“怪道那皓首书生,却多有埋头于野林杂记者,却也不光为名!”

    人尚在思量,这脚步却已然到得城外。看眼前尽是些康庄坦途。不过日暮,就已然行了六七十里,这还是半晌午才开始赶路的缘故。

    在那驿站旁的野肆打了顿野火,抽出那和尚所赠的书册,却原是个观想之法,名为月华露,讲的是观月凝露,蕴于百汇。这和尚却是说浅了,练至高深处,任尔筋疲力尽,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能恢复,这哪是什么不紧要的粗浅法门,试想那原本每天只能练功两个时辰的,此番须能练至四个时辰。“这堪堪是立派之基啊!”这念汲不由得苦笑。

    第四章 舐犊情深

    俗话说恩重难还,这礼也是一样。既然是尚难还的,索性便不去管它,留待日后再说。

    一夜安息,次日一早可算是不用打火了。美美的叫了两碗粥,一碟咸菜。正吃着,只见那店门口慢悠悠晃来一对老少,只见那老者褴衣破帽,就连那前襟也只堪堪没过腿弯;倒是那孩儿衣衫虽破,却很是齐整,想来必是爷孙无疑了。这老少衣衫虽然褴褛,却浆洗的尤为仔细,可见先也是个体面人。

    那老者走到蒸笼前,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仔细的掸去上面的浮灰,这才小心的掂起,摊在手上,递与伙计,道:“小哥把那隔了夜的冷馒头,胡乱的拿一个给我罢!”这小哥看那娃娃仰着头,小手指撑在嘴角,眼睛里满是期盼,不由得先自软了。拿了两个馒头,荷叶盛着,边递边道:“休说那隔了夜的馒头!莫说没有,便是有,也是我等自个儿应付则个。万没有拿来卖的道理!”说罢去看顾灶下火势,不一时直起身来:“诶!我说你这老丈。还伸着手作甚!快把那钱收回去罢!”“这可如何使得,这可如何使得!”“有甚么使不得的!不得为娃娃考虑,不是?”

    这老者把那馒头细细的掰了,看这娃娃吃着。岂料这娃娃先是饿了几顿,此番无水,吃的又急,吃着吃着,那一口馒头屑儿早喷的漫天都是。看得如此情形,这念汲另又要了两碗粥,一碟咸菜,搁那一桌儿放了,出来请这爷孙入席。

    这老者本待婉谢,听得有粥,再看看自家孙儿,便顾不得许多,径来入席。待得半碗粥下肚,看那孙儿脸色渐渐红润,这才稍觉欣慰,那话匣子也就此打开。

    却原来这老者本姓苏,余杭人士,自幼继得好大庄园。可怎奈湘湖水患,那六七十亩良田竟淹的半点不剩。不得已,且作投亲再论。可争知,偏又叫他们遇上了因水患而起的道匪。那爹娘两个把那娃娃往他怀中只一塞,推他入草丛躲避,自个儿直寻了个大路去了,至今生死不知。

    “不想竟如此嘘唏!”“不知老丈欲往何处投亲?”“只前方殷洛的便是。”“既如此,却好顺路。”

    这一路走着,一路聊着。这娃娃起初还有些怕生,不多时便厮混的极熟,却原来这小娃娃大名无拘,小名达儿。毕竟长养在园庄人家,虽只五六岁光景,却早已熟诵千字文百家姓并蒙学种种,连字也几乎认得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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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这等样人
    不过堪堪未时三刻光景,就早已望见那殷洛城墙。诚所谓近乡情更怯,向来洒脱的念汲此番也失了心魂。就连那无拘是何时作别竟也无半点印像。直到那青草郁郁一小丘,这眼里才又重聚了神采。

    好艰难挤出笑容,正打算赤手问安,浑不觉手里早已拎着个酒壶。却待上前,猛然惊觉。把那酒壶往地上只一倾,余下的自己又灌了一口,方才道:“爹!娘!孩儿如今可是学了好大本事!”说罢又灌了一口“只说那武艺,孩儿如今可已是练至神变之境。还不论那种种杂学。嗯,爹娘若是不信,待孩儿耍一趟瞧瞧!”说罢退后两步,就在那碑前拉起架势。只见那:猿臂轻舒,狼腰款展。浑一似秋风落叶扫无形,又好像雪落梅花终无影;足似粘尘叶,臂似盘藤树。脚动时正如粘尘柳叶随风起,身定时恰如铜钟坐地力难撼。一趟拳还未及打完,早听得那树后传来人声:“一别经年,汲哥哥倒是越发威武了!”只见随着声音转出一个鹅黄衣裙头梳双髻脸带酒窝一俊俏丫头。只见那眸似春湖藏涟漪,脸如月盘点风痕;眉梢微动,却恰似一点月痕掩风情;嘴唇开合,却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真个是杨柳拂面心乍暖,眼底藏情也忘情。

    只听这念汲既惊且喜:“握鱼妹妹,你怎么来了?”“怎么,见到我不是先欢喜?倒先问起这个!”“那倒不。。数年不见,握鱼妹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知道就好。我不过是来添两杯水酒罢了!”“这些年,多谢你了。”“嗯”

    既然是久别重逢,自是少不了些许话头。寻得一清静小馆,要了那楼上的僻静雅座,谈那些别后经年。间或夹俩花生米,或就着片藕片,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到底是江湖儿女,话不多时便转至城内趣闻。却原来这城内买卖行里原有个专门倒腾模范的范式张,虽然清苦,但好得也沾点荤腥。可笑他那儿子,放着祖传的手艺不学,却偏好笔头上讨点营生。前不久还真让他整出个“一扫前朝糜音,重开山河志气”的佳作。本以为此番须能扬眉吐气,却不料原是抄的古人旧作。听听这话头不对,这念汲业已暗自纳罕,便问道:“可知他是抄的谁人旧作?”“那谁能知!”“那可知他姓甚名谁?”“本也不知的,后来听的说是大名叫张鹏执。因着祖上的手艺,人也称他作范式执。”“既然本不相识,哪来的这么大怨气?更兼不也没找着他抄自何处?更遑论这无名邪火!”“那个,其实他本有锦瑟之意,可惜我神女无心。可争知,他竟像那驴皮膏药,竟如此纠缠不休!”“既如此,我且喊他赔罪便是!”“不用不用!这利息我却是早已收清!”闻听此话,这念汲心底里更觉古怪,脸面上却不动声色,仍假意寒暄。直至席终意尽,却才做他打算。

    自去街边打了半角杂酒,先漱了漱口,又小啜一口,这才迈着那一步三晃的公鸭步子慢悠悠荡向城东。原来这念汲和那范式执本也是熟识的,只是这握鱼不知道罢了。

    借着那佯醉的酒劲,一脚踹开院门。嚷嚷着:“范式执那犊子可在?快叫他出来。”唬的那范式执袍袖里藏好那修泥的片儿,这才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的直冲到院里。待得看清是他,先自一股无名火起,险些儿把那刀片儿直往他脖子上招呼。好容易按捺住冲动,这才方道:“汲哥儿到底是学过本事的,如今可真是威风见长!你跑我这,撒哪门子酒疯?!!”“好你个范式执,欺负了我家妹子,还跟我这装混!”“放你*的狗臭屁!你我相交多年,我竟不知你何时又有个妹妹!”“那好,我且问你,握鱼你可认得也不?”“甚么握鱼卧水的,老子一个也不认得!你别是找错人了!搁我这撒哪门子野气!”

    听得范式执委实不认得,这念汲就把那前述因由尽数托出。直听得那范式执眉头紧皱,好半晌方才冷笑道:“好你个念汲!亏得你竟能想出此等混账主意!你只说,这大门却待如何赔我?”“这自然是要赔的。她那里我却也需得讨个说法!”“亏得你竟有这等样朋友!不过这家伙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或许也不用如此麻烦。”说着趋前两步“只如此这般。你且附耳过来…”

    当下两人计议已定,念汲自去寻那握鱼不提。

    却恰这日暮时分,将那握鱼领至城西破庙,一交代清楚,便即纵起身法,直顺着那树梢,往城内去了。

    这握鱼却才放心,喜盈盈转身。抚动青丝,轻移莲步;待其碎碎的踏进庙里,果见那堂内廊柱上缚着个矮胖敦实一汉子。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却正是那范式执!

    “你这畜生!绑我到此,意欲何为?”

    “人都道范式执心思细腻,却原来竟也如此粗俗!”“绑你之人,与我何干?”

    “却原来生的一张巧嘴!”“我说你这范式执,乖乖地给姐儿几个取乐一下,又何苦落得如此田地?”“你这婆娘!喷的些甚么?”“原来你竟不知!也罢,我说与你听便是。”

    “你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又何苦想着那一鸣惊人!?。你可知,你让姐几个好生难堪?!”说着自寻了张椅子坐下,觉得不对,还挪了挪,却恰正停在那范式执对面。翘起个二郎腿,还把裙子捋了捋,方才续到:“姐几个却才好拿你取乐,道世间竟有如此不知深浅之人!你却偏要那一飞冲天!你可知,你将我等置于何地?!你让姐几个好生难堪?!”“此其一。其二,似你这般懊糟汉子,既有姐妹愿意拿你开心,那自是你的荣耀,却缘何定要分个好赖?!一口咬死本不相识!?”“其三,你本是下九流的子弟!却缘何竟敢比我等更优秀!?”“好一个怨天怨地不忿人!”说着滋了个牙花,嗤笑一声:“怕是最后一句,才是你心火根源吧!你可真是。。活该!”“你怕是还未认清现状!”

    “没认清现状的是你!!”只听那呼喇一声,两侧的黄幔后头各卷出若许人来。打头的却是恶人磨的锦衣并几个江湖人士,此外还有些个闲散衙役。“此番,你却是得偿所愿!你要的名,我都给你!”“混蛋!我跟你拼了!”“我等面前,岂容你这泼妇放肆?”还不及那几位锦衣出手,只见那一点豪芒倏地就穿透了那拔剑的手掌,余力未消,直没入廊柱方休。那几位锦衣这才松开了握刀的手掌。

    “原来汲哥哥你还记挂着我!”“恩义已清,自此江湖路远,后会无期!”“若是早知如此,或许会另作他法吧。”只是这低如蚊呐的一声,连念汲自己也不确定。
    第六章 江湖催人尤少年

    见得念汲要走,这范式执急急地脱了绑缚跟上。才一上前,就听得这念汲头也未回:“你还跟来作甚?”说着未见回话,“我竟不知你何时请的这些个锦衣与江湖人士。”“若论那作假成真的绑缚,自是得推恶人磨。本只想寻个朋友,接下来的,就是眼前此景。”“虽说是巧合,但何尝不是你心中所念?”“不过是‘江湖催人老’罢了!”“好一个‘江湖摧人!’既如此,这朋友却还可做得!”

    话休絮烦,言归正传。这俩人言语未尽,却各有各忙。那范式执自是去与那各路豪杰料理后事,这念汲此番也没了陪他的心思,自去城中寻那故交不提。

    却说那念汲心中气闷,不觉得就喝起了那腰间残酒。及到城门,却已然醉了。那守门的兵丁见他个醉汉黄昏入城,执意不放。这俩人堪堪要厮打起来,只见那一架素纱薄幔的精巧马车稳稳地停在路边,只听车内人咦的一声。随后便有一丫鬟打扮的人掀开车帘,走了过来。先对军爷道了个万福,又道那汉子本是他家小姐护卫,今日因赶场吃多了酒,故才冲撞了军爷,万望方便则个。说着不露痕迹的塞了几个铜板。这军爷见她说的有礼,间且还有这点情面,便也就这般轻轻放下。

    这念汲次日清早醒来,只闻到满鼻子都是一股幽香,还不觉得抽了抽鼻子;猛然惊觉,一骨碌翻身坐起,却见那绣帐彩衾罗纱幔,粉鞋秀枕彩云衣。端的是粉妆玉琢深闺处,人间绝色女儿居。

    这念汲一看慌了神,也顾不得去看身上,急急地起床寻鞋。一边满屋子乱窜,活像那没头的苍蝇,口里兀自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那丫鬟在门外听的有趣,好半晌才作势推门“公子,小姐让我来给您带盆醒汤。哎呀!我的公子,你为何事如此着慌?”这念汲一愣:“这么说来…”这丫鬟好艰难隐住嘴角“公子请看身上。”原来这昨夜竟是合衣躺下的。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章 人非得已,淤泥生莲
    却说这念汲才舒出口长气,只听这丫鬟又道:“公子可还记得昨日是如何进城的么?”“似乎是坐的你家小姐的轿子?”这念汲虽不十分肯定,那丫鬟却已笑语莺莺:“公子昨日可是消得好残酒!一上车就倚着我家小姐睡着了。所谓暖玉为枕,不外如是也!”

    见着念汲羞窘的脸皮儿通红,手脚也无处安放,这丫鬟倒也失了继续取笑的心思,一面把方巾浸入盆中,一面去拿那漱口的清茶。

    待得梳洗完毕,这念汲也已然安坦。挥手间谈笑自若,浑不似方才拘谨。看的这丫鬟是暗暗点头。

    受用着那糕果点心,这丫鬟边道:“早起小姐可是等了你半晌,因见着那日头渐中,方才胡乱先吃些个的。”“本该如此,本该如此。区区在下,何敢如此劳烦!”因吃着那糕果点心,听那丝竹隐耳,不觉竟有些痴了。好半晌才道“那前院拨弦的可是你家小姐,何不带我去见上一见?”“小姐马上便回来了,何必急于这一时片刻?”“如此清泉,却不能取以润面。可惜!可惜!”想着这半日来,这念公子竟半点也不似那红尘樊笼客,倒像是那莳花弄蛙人,即便一跺脚,带他去了。

    出绣阁,踏香径,转眼间披红挂彩真热闹,觥筹交错意兴浓。但见那声色娱人知酒兴,千金博一笑!

    走着听着,忽见那一僻静雅阁内素纱轻隔,演的却是那高山流水觅知音,不觉信步而入。待得一曲弹罢,幔后却转出一个丫鬟,行走时竟不带些尔声响,悄悄地走到面前,轻轻地唤公子移前。

    这念汲既觉纳罕又觉有趣,待得走进了,却见是一白衣点梅顾盼生辉一女子,方问姑娘姓名,只见这姑娘已望向他身后丫鬟。只听这丫鬟说到:“小姐,我虽带公子入了前院。但此间,却是他自己寻来的。”说着不由嗫嚅。“今儿个午饭减半。下次,可不许这么皮了!”只见这丫鬟小脸一白,眼睛却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直盯着前方。

    “一别经年,公子,还是那个公子!”“你。。你是腊梅!?却缘何沦落到此!!?”“有什么沦落不沦落,左右不过是弹两首曲子,换些吃食罢了。”这腊梅说的坦然,那念汲倒更觉心黯。不由得道:“我当初,不是…”“怎么数年不见,公子竟也变的这般温吞?”说着摘下指甲“公子当初虽是好意,但金叶子毕竟不比其它,轻易不敢动用。直到父亲病重,方才顾不得许多。可争知…争知就是这求医问药,仍引来了泼天的祸事。”“那黄阿蛮一口咬定这金叶子偷自他家,把我爹告进班房,打得半死不活。没奈何,只得舍了那金叶子,换得我爹一条残命!”说罢吸了口气“本以为只能临终尽孝,幸得此间阿姆照看着我。知我素有才名,特辟了此间幔室,招我进来弹些个清雅曲儿,因此倒也圆了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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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滚肉还需刀来磨
    这念汲听的宛如大石压在心口,好半晌才艰难挤出几字:“是我考虑不周了。”原来这腊梅本姓方,本是这城外十里享花村人士。其父方正,原也做得个教书先生,怎奈搬入城内后,这光景反倒一日不如一日,许是因为城内官学多教的是些科场应试的缘故吧。这方正末了竟替人抄书卖字谋生。只是虽然落魄,唯对女儿的教养竟半刻也不曾放松。不过二八年华,就已词压殷洛,曲冠一州。本以为此番须能寻着好人家,可怎料元宵佳节竞猜灯谜之时竟被那本地无赖黄阿蛮看上。本欲直接强抢的,可这腊梅竞猜灯谜风头正劲,恐落了把柄,权且按耐按耐。待这灯会一散,却早有二三大汉远远地缀在后面。眼见得拐进了一条僻静胡同,正待动手,却只觉脖子一僵,这几人却业已软软的晕了过去。原来那会儿念汲却才好回来送请柬,瞧这几人行迹不对,就远远地跟上,这才有了刚才这一出。

    手忙脚乱的扶着这几人轻轻躺下,自去前面寻那姑娘。这姑娘竟也不是个怕事的,自来辨认何人。却原是城南这一片儿有名的泼皮,长年跟着黄阿蛮厮混,名唤三彪的便是。

    用银针弄醒了一人,却才知道原委。叫念汲在这看守,自去寻那巡卫。随后又一同去衙门首告。见那姑娘处理事情既井井有条又知书达理,暖人肺腑又混不带些尔江湖气,便有意结交。于是乎互通了姓名,自此相识。

    却说那整整三刻钟功夫,这知府方才姗姗升堂。问明原委,只道:“那黄阿蛮黄昏便送了元宵过来,我因而留他在前厅吃酒,至今未归,却如何做的下这等好事?”“那贼子!你快说,何时起意?!因何起意?!”

    这几人倒都是个乖觉的,闻言只道是灯会上远远看见,便已然惊为天人,又兼多饮了两杯黄汤,因此上生了这等邪念,实与旁人无关。“既如此,各打二十大板,容后发落!”听得似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念汲心底里已然有数,只一声不吭,拉着腊梅的衣角,道了声谢,便徐徐退出公堂。

    只一出衙门,便即问道:“这黄阿蛮可会就这般放弃?”“诶!看来我与阿爹到底还是得搬回城外!”“他不过一腌臜泼皮,何至于此?”“念公子有所不知,这黄阿蛮行的是滚刀肉,做的是梁上君,行事毫无下限。兼且养着帮鼠窃狗偷之徒。开门撬锁只是寻常事,占金霸玉日日为!”“既是如此无赖,还跟他讲什么规矩!你且看我的,管教你父女太平无事!”说着便已然送回家中。

    问明方向,自去黄宅蹲守不提。

    喜的是一夜功夫没白费,常作恶者天也厌。这黄阿蛮因吃多了酒,一入大门便已然支持不住,赶了那门房,自去小房安歇。睡得迷迷瞪瞪的,只觉浑身收紧。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登时酒醒。只见一把滴血的尖刀,正悬在眼前不到二寸。却待要叫,却发现嘴巴早已被麻布堵上。只见一着夜行衣黑炭抹脸一精瘦汉子正拿着刀在他眉唇之间晃荡。见他醒了,才施施然摘去封口,似是料定他不会喊叫似的。把那刀只一挥,入柱三寸。这黄阿蛮又是一惊。“好了,现在我们该谈谈了。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说着把那麻布往那口鼻只一捂,直等到他挣扎渐微,方才拿开手掌。等他喘匀了气:“如此,可还明白了?”“明白,明白,小的明白!”“那就可以谈了。我要你偿还三月之内所占各家财物,并从此不许为恶!”“照办!照办!小的一定照办!”

    美中不足的是,本是想保护腊梅父女,却不想弄巧成拙,以致有了前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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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霁月光风也无言
    这边正沉沉黯黯不知何所去,那壁厢方腊梅已展颜笑道“枉我当初还称你作无羁公子。怎么,如今可是马鞍让我给套上了?”“好你个丫头,竟敢这般取笑于我!”两人笑闹一阵,再谈些别后感怀,自是各有文章。说尤未了,只听得念汲感叹道:“不想腊梅姑娘竟如此光风霁月,却是我,小人着相了。”

    只听这腊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说你这人,该罚!该罚!”说着拿起左边案上的玉壶,倒出那月华也似的琼浆,这念汲一口闷下,却只觉温润而又清雅。倒是冲走了少许沉郁。这腊梅姑娘抿着唇,轻笑着又斟上一杯,那念汲这方才细细打量。只见那月华也似的匹练,一入杯中,却凝如春水。看的那念汲是暗暗称奇。

    “不想姑娘竟如此细腻,倒也果真难得!”“好你个念汲,搁我这使什么牙尖嘴利?”这方腊梅不由笑骂道。这念汲一口酒好悬没呛出来,好半晌方才理顺了气。情知这下是难以解释的了,索性便岔开话题。“若是请你去别馆教书,你看如何?”“书怕是未必比别人好。但若论化意入曲、临诗为画,整个殷洛我称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对嘛!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方姑娘!既如此,我且留心着便是!”“只是老父卧病。若离了此间,我又能赡养几年?”

    听着这越来越低的呢喃,两人不由相顾无言。

    第十章 听雨,打芭蕉。念恩仇

    虽然沉郁,但到底是江湖儿女,作别时已然洒脱。只不过这会子街上却似只剩了他一人,就连那路,也恍若没有尽头的。待得猛然惊觉,却见一肩上搭着搭拂的小二正定在石狮子旁看他,旁边一推着板车的大汉正横眉立目,“你这娃娃,好不晓事!好生唤你你不听,休惹得爷性发!”这念汲见他说的无礼,索性便不去理他,自顾的欲往前走。这汉子却自觉羞辱,劈手就夺。早听得脑后风声起,却待的堪堪触及肩膀,不着痕迹的往旁边只一让,在下摆内把个脚往后一抬,却待要倒,直直的往前只跨两步,只听得身后“墩”的一声,那可真个是推金山倒玉柱,震的那台阶也晃了三晃!

    才觉得出了口闷气,这才细细打量,只见得那匾额上“听雨轩”三字虽然秀气,但配着那鎏金的牌匾,却也相得益彰。信步而入,只听得堂内胡笳鸣,但见毫光舞清秋。真真是剑气动寒露,胡笳鸣太微。

    “纵使雪月衬寒霜,也不过如是罢了!”想不到台上女子却是个五感明锐的,听的这话,却已是上心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壁厢那舞剑女子自已暗暗留心,那壁厢这念汲却正故地重游,睹物思人。

    “依稀还是当年的格局,只不知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原来这念汲父母尚在时,曾带他来吃过一次,平时荤腥也难得碰上的人家,故此记忆深刻。“依稀记得还是五岁的光景吧!阿爹阿姆攒了整一月的铜子,只为我说了声‘这里好香啊!’”,“真好啊!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说着不由得摸向腰间铁笛,直攥的手指发白。

    好半晌平复心情,凭着记忆点了个油焖肘子糖醋鲤鱼荷叶饼。正吃着,只见那舞剑女子款款走了上来。“聊聊?”“嗯,聊聊!”“难得碰到个懂剑的,不知公子可愿以武会友?”“回姑娘的话,小可并不曾会得。”“公子可也说笑,既不曾会得,却又如何点破我剑中杀气?”“不过是触类旁通罢了。”又聊了一会儿,待得熟稔了,这姑娘银牙一咬,索性便问道:“公子竟也不点壶清茶?”这念汲看着她,好艰难隐住唇角,刻板着张脸,道“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倒是你,既修的是杀人技,却缘何充作那舞剑伶?”这姑娘俏脸一红,很快隐去。若不是念汲目力过人,恐还发现不了。“这不是行至殷洛,囊中羞涩,却恰见此间有人舞剑,遂趁了顿饭食,谋了这份差事。”“姑娘倒也果真坦荡!”这念汲不由笑道。

    遂互通了姓名,定下来日之期。这里面还有个缘故,若是那姑娘是个迂腐之人,怕也不会有此番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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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旅途2021314 2021-06-05 22:36:31
    侠者有道莫不敢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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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龙里不是有这么个情节?一个被人称为恶人的在独木桥上被人泼了瓢大粪也并没有把那农夫怎样,只是用两根手指抬着那挑粪的扁担足有半个时辰。同理,我书名里的不敢为也并非真的不敢为。
    第十一章 久别经年,一如当初时
    本只欲睹物思人,可既有佳人在旁,又怎好胡乱吃它些个!自是要了壶清茶,俩人浅饮慢酌。饶是如此,尤还剩了半只蹄髈两张饼子。无他,太腻耳!约定好下次须得有那几样时鲜的菜蔬,便也就此散去。

    出得门来,把那打包好的吃食给了左拐一癞了腿的乞丐,再拉些闲天,看那乞丐把那蹄髈吞下了足有小半截,这才施施然离开。无他,只为了保这乞丐这一顿是落了实处了的。可见那行善亦有真假,济人也有虚实。

    话且打住,言归正传。

    话说这念汲自离了听雨轩,先是去那黄德旺称了五斤熟牛肉又去那冶人居沽了一斤半的烧破天,沿途再将买些糕果熟食,自去那西门外李家不提。

    却原来这城南李家本是他父亲同僚,现充着个城尉巡长的职务,于他的事,也知道一二。想着他家那俩公子被发配到西门外老宅居住,正合该是天助我也,真真是此事能成。有分教:休怨那苍天无眼,只恨我无力搏天。须知那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古来不由心!

    却说这念汲拎着酒食,远远地就隔着篱笆望见那兄弟两个正打熬筋骨,遂使了点赶路的劲头,轻飘飘点在篱笆梢头,看的那兄弟两个眼前只一亮,“这殷洛城中,何时竟出了这等样人物?快请下来。快请下来!”“瞒哥,虎哥,你等怎地还是如此孟浪!”“你是…念汲?!好你个念汲!搁兄弟们面前还得耍帅!”“诶!慢点儿,慢点儿,我要一摔下去,你这烧破天可就见了土地爷咯!”“好小子,感情你带了酒就只为了吓唬咱的!”“那可不!”只见那树上的鸟儿也被笑声惊起,扑朔飞走时还落下几根短羽。

    酒足饭饱,计议已定。这念汲自去安歇,那哥俩却去寻那趁手的兵刃。要知其中究竟,请待下回分解。

    第十二章 所谓刀光

    前回留下的引子,今番须得烩成个精巧大餐,方不负众位耐得这两日饥馑。

    上回说到那哥俩去寻那趁手的兵刃,这念汲却自去安歇养神,直睡到日上梢头方醒。把那浑身一应什物尽数解下,却做那短打打扮,就连那铁笛,也托与这兄弟两个。自挑了个扁担,担着那俩箩筐,却去那城内寻了些殷洛特产,用麻布裹了几裹。取道一径往西南去了。

    这里面还有个插曲,一打扮邋遢的姑娘一口咬定他就是她家那李阿弟,足足缠了他盏茶功夫。没奈何,只得选了个柳叶做的小笛,这才算是打发了,谁料一转头,就见她进了一石狮镇宅朱紫户,看那门口守卫,竟还都对她颇为恭敬,“不知这又是个甚么毛病?”这念汲心底里不由暗道。

    左右不过是个插曲,索性当不得倒也罢了。且自去那西南路途。

    却说这路程虽不十分远近,但那十分脚力哪敢使出三分,就只那仅比寻常人略快些儿的脚步,却直走到未申时分方才望见那黛瓦白墙。

    卸下担子,匀口气,又喝了点水,这才迈着那不慌不忙的步子去敲那兽首铜环。

    待得应门的来开,把那备好的说辞才只说了一半,就见那小哥儿急急地就前头带路,一面口里说着:“你今儿个怎赶的如此之巧?”这念汲倒也是个随机应变的,只道:“这不适才来庄上,因见着村溪头八九小伙摸鳖,就已料的差不离了。”倒也叫他给搪塞过去。

    因随入正堂,叙礼毕,分宾主坐定。方知这小哥儿本庄上次子,于此事上倒也略知一二,因着是头一次经手,方才略显几分莽撞。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乘得他的东风,哪能如此彀得大堂!?有分教:莫道苍天无眼,只是时候未到。且看那天道好轮回!

    话不多时,见这老庄主面色不虞,这念汲遂趁便开口:“曹老庄主容禀,其实我家巡长本也快拔擢升迁,因此上那老城尉才漏了些许口风。就好似那花子入赘,虽是心急了些个,但我家巡长可是愿二八分成!”听的竟是个如此没心气这般好拿捏的,这曹淳意浑一似六月饮冰,意茫茫不知其何所止,飘飘然如在云端。好一个神游太虚!

    念中虽长,眼中却短。不过须臾便已回神,道:“你家城尉倒果真有心!哈!”趁着这其乐融融的空儿,这念汲得便便道他那箩筐里除了些钗环步摇,还有着那时鲜的水果,正可堪以助酒兴。说着便去解那箩筐,待得一句话说完,却早把那冰块镇着的果子整个的托了出来,听凭各人自取。只见这曹淳意不漏痕迹的用银刀片了个薄片,又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这下首俩人这方才动起了刀盘。

    眼见得宾主尽欢,这念汲不由笑问:“不想老庄主竟如此小气,这紫云酿真就如此宝贵?”这曹胖子环顾左右,道:“我道是个送礼的童儿,却原是个讨酒的猴头?!”说的满堂哄笑,遂使着这阿三快去取了回来,省的落了小辈的口舌。

    及到这阿三取酒方回,这堂内已歪七扭八,满地狼藉。

    眼眸微冷,却待检查。只见这念汲已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叫快去安排客房。说着险些连椅子都给倾倒。这阿三不由摇摇头,倒反觉自己好笑。

    这直到过了半月门,竟仍不见半个杂役,便心知这庄舍平日里应只由阿三照管,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也方便接头。怪道那除了烧饭的妈子,除此外竟再无半个旁人。真真是低调乡绅,从来也无碍乡里!

    待得夜深人静时分,只见俩黑衣鬼面悄悄地从墙头越过,循着他白日里觊便留下的暗记,三人自此便合兵一处。

    欲知曹家庄后事如何,请听我下回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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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人先老,后江湖
    这念汲三人先是去了那曹淳意的卧房,只见那床头影影幢幢立着一铁塔也似大汉,这三人先自唬了一惊。却见那李虎摆摆手,只附耳贴近窗棂,便即使个眼色,从念汲手中接过一小瓷瓶,悄悄地推开正门,绕至那大汉右首,把那甁塞儿只一拔,却把个左手搭在他手腕上,只用个右手凑至他鼻前,只一晃,便就大功告成。

    却原来他这左手却有个名堂,号为分筋错骨,专一是截经断脉,这却是为防后着。至于此间情形,其实前文业已交代了的。

    前文说道他用那麻布裹了几裹,这手笔也正妙在此处。原来他这麻布本也浸了那助眠的香粉,不过是效用非寻常可比,兼且遇酒更烈,似这般谁能想到?!就连那走惯了江湖的曹老庄主,不也多嗅了两个果子?至于那阿三,虽觉出不对,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料不到还能如此慢见效用!因此上也遭了暗亏,扮了那立地合暝!至于那后面的瓶儿,却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顽意儿,俗称蒙汗药的便是,只是效用略强些罢了。

    把那阿三绑去后房,却将那曹老庄主囫囵地作床板捆了,又将他两个儿子一并驼来,做一处捆缚了,方用那茴香八角并各色杂物碾做的粉末,挨个自鼻子上嗅过,待得一口喷嚏打出,却早已带着那兔子也似的眼眶醒来。

    这壁厢念汲示意他几个稍安勿躁,指了指身边的两位,道:“这两位都是那新任城尉的江湖朋友,为的是怕那日后不好合作,故此来加深下联络。”“一定!一定!”“我且问你,你这些年可曾有什么要紧的把柄?亦或者是招灾的买卖?”“这…小哥儿可真冤枉!我做的这哪一件不是那扒皮吮血的勾当?何曾有甚么上下之分?”“别急别急!好好想想。我不过是为了日后分成方便。”说着示意那李瞒李虎两个把那闷倒驴再给那俩兄弟奉上,看这老庄主目呲欲裂,却轻笑道:“左右不过是让他们多睡些个罢了。”

    说着亲去解那绑缚,“如此,可还得一观账簿?”“你这混球,竟不怕我来个里外通吃?”“俗话说:‘不怕县官,只怕现管’你这不已是该着我手里了?更何况,越是职小位卑的,越是劳不动那朱紫公卿!”“好小子!”这曹淳意愤愤转身,这念汲急忙跟上,却原来那书目上别有洞天,不过是书架上一隐蔽角落,叠在三本书后头的便是。上写着“资治通鉴”。待得翻开一看,还果真满篇治世济人,直翻到十二页上下,方才步入正题。信手一翻,其余两本皆是如此。

    喊那李瞒上前,稍稍翻过,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遂笑对这曹淳意:“明日正午还请去这城内凤来仪,商谈细节。”说着扬了扬手中书册。这曹胖子虽咬牙暗恨,但却心头一松:似这般,终归是八九不离十了。

    且看那念汲,如何搅动,殷洛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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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男儿意气,朗日吴钩
    第二日正午,这曹胖子谨带了那大儿子前来赴席,却也是多留个心眼。

    还未至凤来仪,只见那念汲早已远远的望见,迎了出来。到得楼上,酒饮半盏菜过两味,方才徐徐道:“今儿个南市很抓了些个鼠窃狗偷之徒,因此上我家巡长职责在身,还请曹庄主且先安顿安顿。”说着便欲头前引路。只见这曹胖子眼睛一眯,随即便哂道:“既是恁地忙时,我且明日再来!”这念汲作势欲拉,心底里却喜:“真真是天助我也!必叫这此事能成。”

    话说这曹胖子才一出店口,行不上三四百米,就忽觉睡意沉沉,才欲回头,就已然向那地面倒去,才将将歪了下身子,就见一蓬头垢面满脸污泥的汉子突地从斜刺里冲出,一壁厢一叠声唤着“这青天白日的,老丈,你这是怎么了?!”一面用肩膀去扶他肩背。“老丈,你这怀里咋尽是些散碎纸稿?似这般漫天飞絮,却待如何是好?”说尤未了,只见这曹老庄主眼前一黑“此番休也!”

    却说这乞丐一叠声叫着可有郎中,待得人聚得多了,便也趁便溜出城外。恰在这人多眼杂的关头,不知道哪里来的书生念起了那地上的纸稿,却净是些卖男鬻女、丧尽天良!此事却早惊动了官府,待得巡尉赶到,却哪还有踪迹可循!没奈何,只得暂且收监!

    本欲捱过些日子,待得过了风头,再胡乱判他个身份,便也就这般做得圆满!可谁知这屁股还没坐热,这先朝度支,本朝以开府荣养的李翰林就擂起了那堂前鸣冤鼓。也得亏他一六十老者,竟也能吼的似这般声嘶力竭。直传破那三里街坊,震动那八方邻舍。不一时,衙门外就围满了左邻右舍、四方街坊。

    那头大如斗的知府却正带引入后堂,只见这李兰性一甩袍袖,朗声道:“老夫既已致仕,又如何入的你这后堂?!还请知府升堂!”

    硬着头皮上架,只见这知府方一扶正官帽,这李翰林便朗声道:“小老儿状告这历年城尉并前任知府、当今太尉!”我滴个娘诶!你怎可把他这身份在公堂上直接报出!须知那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难道这东都留守,竟也不是那朗日青天?!”听得似这般诛心之言,这知府反倒安定了心魂。

    原来这殷洛开国时曾为新都,后来虽迁于安丰,但这里到底也称作留守。只是时移事移,渐渐地也没人叫了。只是那城南尚有一处行宫,却多得些年老宦官于此修养身心。

    想到此处,这知府不由眼睛一亮,连脊背也似挺得直了。把那惊堂木一拍,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只听这李翰林道:“小老儿告那太尉于知府任上勾结牙子,买卖人口,就连我家小女,也被他,也被他卖与西域番僧!”“可有人证?”“你只管抓人便是,多的老夫自会料理!”顿了顿,终是说道:“老夫执掌太学十二载,虽不敢说桃李满天下,却也满堂多故旧,尽是紫衣人!”

    听的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这知府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后背,只不知他会如何应对,且听我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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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为父仇,步步为营
    虽说是被冷汗打湿了后背,但多少也唤起了一点少年意气。想当年也曾负笈游学,纵横捭阖,尽收山河九万里,问尽天下不平事!敢将碧血洗青天!现如今虽也被这蝇营狗苟磨碎了志气,但若不趁此机会做一回那朗日青天,又如何对得起那书中圣贤、江东父老!

    即时便发令批捕,端的是豹眼虎龇。从未见过像如此威严,那堂下皂吏也个个急如奔马,迅若闷雷。直此时方知平时何等样敷衍,只看得那知府声闷如牛。

    却说那知府批捕甚急,本以为此番须得证据难寻,哪料到那几处关键人物尽皆死绝,却多有文书覆于尸旁:尽是些往来书信,收支账簿。却还留了几个活口,不是衙役就是那体己知心之人。

    “不想竟做得如此圆满,那念小友倒果真是个剔透之人!”“如何能了啊!”这边思量未毕,那边却早将一干人等解到,且去收监,挨个过堂,倒将那几具尸体先搁置一旁。看的那左邻右舍是暗暗点头。

    这边过堂未毕,那壁厢那曹老庄主早被一碗药膏给熏醒了过来。点了哑穴,锁了双手,带他去各个班房前去看他那些个“亲朋故旧”!走一步、矮一分。待得一圈走完,早已是体若筛糠,气喘如牛,就连那囚衣,也已然浸的通透!

    把他一个人晾在那僻静班房,门前也并不着人把守,直等到所有人都轮候一遍,方才来提他过堂。走的也是刑堂幽径,只见那结了痂的刑具,除此外竟不闻半点人声。

    待得堂前发问,却一口咬定事皆自己所为,并不干太尉等事,许是这下面喽啰急于脱罪,故才胡乱攀咬些个。

    侧首示意,却早有那衙役不漏痕迹的塞给他一个香囊,上覆着张小小便条。这曹淳意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向上首,只见得那知府微微点头,这才颤抖着展开一角,即便收起,这方才和盘托出。

    原来这却是念汲计划好的,趁着这知府用膳的间隙,一闪身从花隔里正丢在桌前。及到那家丁出来,却哪还有半点踪迹可寻。要说这知府也是个胆大的,把那香囊上的纸卷叫那家丁展着,就这样远远地看了起来。却原来这香囊本是一对,正是那曹二公子贴身之物。因着昨夜绑缚时趁便瞥见那墙角还有一只,却是个蒙了尘的,因此便留上了心。至于那纸卷,除了交代那香囊来历,另还说了这曹二公子走不甚远,教这知府可诈称派了个人给他指路,因取了这香囊回来叫老父宽心。

    这知府依计而行,却不想效果奇好。只得说这念汲,算是看透了老曹的心思。

    至于那李翰林,则是因思女成疾,故而致仕后便来这殷洛安养,权作聊慰心思。这念汲化作那书生一点,即时便来了这李府门上,既是有此说头,自然便是畅通无碍,因此,便有了前回之事。

    至于究竟因果,且听我从头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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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一身轻,再江湖
    话说这念汲登门,把那乙本浑水篇给那李翰林一看,这李翰林当时便腥红着眼,须发怒张,直欲择人而噬。原来这浑水篇里正记着他家小女因贪看花灯被掳,后来听的说是翰林之女,就益发不肯放回,直远远地发卖了方好,遂便有了那西域之行。

    这念汲似这般步步为营,不过是慰告父母亡灵。却原来他父亲本是这城内巡卫,本也是恪尽职守,于商贩更是秋毫无犯。怎奈他时运不济,偏生碰上这档子浑事。不巧的当日正该他当差,这知府急于脱罪,便拿了他来挡刀:早在牢里,就已然灌下了哑药!

    要说这知府为何如此着慌,实则是因为他早已沆瀣一气,正可谓是蛇鼠一窝。虽然这曹胖子并不常从殷洛拐带,但到底也离得尚近,终归也算是殷洛治下,平时也少不得打点一二,一来二去的,便厮混的熟了。

    虽说这生活所迫,也有颇多和卖,但似这般诱拐掳掠,却真真是犯了百姓忌讳,触了天朝威严:凡本朝,民心所在,即为大国威严!

    更别说那三本清册,满篇竟没有一个良人和卖,竟是些诱拐掳掠,更甚至还有那采生折割,

    只听得那左右街坊个个是咬紧了牙关,要不是那衙役此刻拦着,怕是那曹胖子等不及御笔亲决!

    却说此事虽告一段落,这念汲却只在武馆访友后便辞了殷洛,取道南行。

    果不其然,不过八九日,这殷洛文书便已行便全郡。却原来这知府虽有意遮掩,但上报的文折又岂能事无详细?因此权且捱他几日,幸得这念汲倒也是个聪明的,一早的就趁着风声未起,离了这是非漩涡。这知府,足等了两日方报。

    又旬有五日,海捕文书,行遍天下。却也是官有官道、民有民道:若是人人如此,还要那皇帝作甚?更何况,他还杀了人的。

    只不知念汲,可会零落孤舟!

    注:采生折割:就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扮演杂耍或强逼乞讨以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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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大浪起,始见金
    却说这念汲一路南下,于那烟雨江南四通镇汇融桥作了个教书先生,只要出得起十文小钱,便可听课一年,因而于此上仅能混个肚饱。幸得那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采几瓣粉瓣,寻那上好的村醪只一浸,待得三日开坛,便已是更上层楼。最多的,却是做那桃花酿了:料得两月后,当能吃上几回鱼肉。

    这边念汲且悠哉着,那壁厢这范式执却是牢里走了一遭。却原来那日这念汲佯醉破门,却是许多人亲见了的。于是便有那好事的告他私通匪类。幸得这后回之事尚无人点破,否则怕不是花点小钱就能安生的了!出来后方知这原是知府一力周全,且他那日正在写城头布告,这方才上下噤声的。

    自是得登门拜谢,不想竟见着了这大老爷真面。浑不似坊间流传,却很是礼贤下士。目中并无朱紫贵,眼中只有眼前人。想来这方是这知府少年本然。呵!官场!一朝硕鼠上位,百年再无良人!

    只说这破门的尚且如此,更何况那登门送酒的。幸得这李翰林一路周全,兼且还蒙了面的。遂全推不知,趁便还谋了个镇北大将军帐下亲兵的职务,只待攒够了军功,便谋个世袭的军职。

    其实这哥俩早已做好打算,只待得此间事了,便即收拾从军。于此事,只道他胡乱攀咬。想来翰林多少也会照应则个的。如此,便顶多脸上刺字罢了。不想这翰林如此周全,一路保他无罪,更兼得直升帅府,担任那帐前牙兵。

    却说得朝堂风起云涌,各方博弈。这知府自嘲那前半生狗苟钻营,又见多了这鬼蜮伎俩,索性便披金挂印,上表呈辞,自去访道求仙去了。直待至正二年,方才重新奉召,出为太学博士,专一固本清源。

    只不知大浪起,风渐急。又将引出多少豪杰,荡尽那古今风流!

    第十八章 无题与呆子

    却说这世上虽有对错,亦有纲常。若只讲对错,不论纲常,那这世道又会乱成何样?自是那人命比草芥,饿犬多如毛。这念汲故才被视为那燎原的薪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念汲此番遭际,却不想促成了那双淑义结金兰。却正是那方腊梅与那剑伶儿。这剑伶儿本姓秋,名华英。祖上曾为业影阁杀手,故才传下了那雪月银霜也似的剑法:美则美矣,极则极矣!

    却说这双淑虽勠力同心,怎奈那方腊梅尚有病爹在床,遂只得央告了那华英姑娘。没奈何,只得来寻那念汲。这期间自然少不得多番笑闹,直恨得那方腊梅暗暗磨牙。

    话说那秋华英虽受了央告来寻念汲,但惯知江湖的她于此上倒并不着急,反倒是一路游山玩水、寻风揽胜。忽一日,行至那莫干山,因着凭吊那干将莫邪之至醇至烈,故而多盘桓了两日,却因此,又生出一段此间情。

    虽说那事易时移,但又有哪个男女不慕那至醇至烈?!更何况我浩浩华唐。

    却说忽一日,正在那铸剑炉前细心凭吊着,只听那南边有人交谈。只听一个道:“我说庄兄,你看这投炉而死的干将与那化蝶的梁祝,可也得异曲同工之妙?”“你别总这么轻佻!”似顿了一下“我泱泱华唐,只羡那莫干血证,绝不慕梁祝化蝶!”说话间已走至身周,及时噤声,想来也是凭吊去了。

    因着刚才的见解,这华英临走时不由多看了一眼,却原是一白面书生。不由笑道:“我说你这书生。不慕那化蝶的梁祝,倒羡那血证的干将!”只见这书生脸上虽是一红,却仍道:“想我华唐,统六合,归百族,一扫前朝颓丧,重开山河志气。值此龙腾盛世,纵不思血证唯心,又岂可望那死后化蝶?!”

    这秋华英不由放声大笑,待得笑得够了,方说道:“我笑你,果真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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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此食此地难为人
    留着那呆子自在那里思量,这华英且自寻道下山去了,县城里走马观花也似的逛个一圈,不觉已是乏了,遂挑了个整洁客栈,定好那敞亮上房。且自在大堂里要了两碗烂肉面,左右不过多加些葱罢了。

    正吃着,只见那庄生两个也逛进这店里。想来也是,这县城里算得上整洁的本也只得两家,这还是因为靠着古迹,常有文士出没的缘故。

    话说那庄生眼睛却尖,甫一进店,远远地就看见了那秋华英,遂向身边朋友拱了下手,自向这桌来了。

    这华英瞧得有趣,遂权作不知的。怎料他一开口,竟是那:“姑娘果真爽气!”一时间筷子也不知该拿该放了。幸得左右无人,又见那庄生浑不似作伪,也便银牙一咬,继续吃着了。只是那心底里暗道:“果真是个呆子!”这边正思量着。那边庄生却自在对面坐下了,压低着嗓门,道:“女侠休怪,休怪!我本待说‘无愧于江湖中人’的!”“店家,结账!”“好嘞,您呐!。。那您,这两碗面?”“倒了吧!或者,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喂了也行!”看着那店家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庄生似有所悟。“后生啊!你可得加把劲喽!”

    看这庄生一脸懵懂又好似若有所悟的向自己这桌走来,这李生捅了捅徐生的胳膊肘“你看,我说的吧!”“得勒!就依你!难得看庄生吃瘪。”眼见着掌柜的又想向这边蹴摸,只听得这庄生说道:“掌柜的,你就这般喜欢成人之美?”这掌柜的听得那话头不对,遂打了个哈哈,叫道:“王二啊!那清酒今儿个卖出几坛?”一面使着个才总角的小厮过来把桌子擦了。

    这边哥几个正觥筹交错,那边那华英姑娘却只能嚼咽点干粮。正嚼的没意思在,偏生几次探头这哥几个都还在以茶代酒,聊那些海阔天空。没奈何,只得权且睡了。

    本想着第二日起个大早方好施展,却争知两碗粥才刚喝到一半,饼正吃着。这庄生就拎着俩荷叶包袱踏进来了。这秋华英好悬没一口粥给它喷也似的出来,看着自己眼前的狼藉。心底里暗道:“怎地又遇上了这个煞星?偏生又是往我这来的!”正在那坐立不安时,只见那一荷叶包袱轻轻地在眼前解开“尝尝?城东柳记的狗肉包子。于此城中可是一绝。权当、权当小生给你赔罪了。”“你这是,给我的?”看着那姑娘满眼的不可置信,这庄生几欲以手掩面,好半晌方才镇定下来,“这是为昨日的无礼,特向姑娘赔罪的。”末了又补道“习武之人,气血消耗也大,故才选了些带肉的。”“那你,这是给我的礼物?”“本只是赔罪,但若姑娘当成礼物,也未尝不可。”

    “你啊,可真是个妙人!”这华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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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章 姻缘,谁说了?
    却说那华英拿起个包子一咬,没提防一口热汤直灌进嘴里,险些儿把个舌头也给烫熟!扑扇了半晌,方才缓过一口气来:“你怎地也不告诉我这竟是带汤的?”这念汲牵住嘴角,强作呐呐“那个,其实我也不知的。只是听说这包子是本城一绝,这才…”“行了,行了!亏我还道你是个呆子!”说着又道:“我既吃了你的包子,那自该互通姓名。小女子姓秋,名华英。江湖人称霜夜白。你呢?”“小生姓庄,名不同,至今无字,只取了个雅名,叫比周。”“看来还是个有心气儿的。如此,这包子却也吃的不亏!”这庄不同这回可真是呐呐,只看得那华英嘴角微弯。

    “果然,这女子就是那秋日里的泉水,虽然温润,却也无常。”这庄不同心底里正暗自嘀咕着,可见那华英已然开口:“我看你这书生,怕是要进京赶考?再不赶紧点,可是要误了秋闱!”这庄不同不加思索,“小生此番正为负笈游学,正想领略那别样风光!”

    于是乎,这四人一路结伴同游,行走间吟诗作赋,歇息时市井无常。既满了那读书人的潇洒,又领略了那恩怨情仇。真真教:不负韶华!

    话说这一日,行至那齐鲁分野、东岳泰山。这秋华英本欲作别,但却不知因何牵绊,正自心烦意乱着,忽见那庄生笑盈盈开口:“华英姑娘,今儿个已是申末时分,不如且寻个客店安息,明早却才做他打算?”却原来是那李生见机得早,捅了他胳膊一下,因而才有了刚才那话。

    带着那浑浑噩噩的华英,三人自寻了个小店。幸得这店儿虽小,却仍有空房两间,到都颇为齐整、敞亮。

    直到那饭菜齐备,碗安箸放,这华英这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庄生欲言又止,本欲叫他直说的,却不知为何,心底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悸动。

    直到第二日早上,泰山两里黄沙亭。端着践行酒的庄生这方才蠕动嘴唇,只一开口就声如雷震“等我三年,我必明媒正娶,许你风光大嫁!”直震得华英那胸腔险些要跳出来似的。好半晌方才从那渐行渐远的马背上传来一句:“我家住西塞雁~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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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章 书生与江湖
    这华英自离了那庄生,却一路轻装快马,昼夜兼行。却正是人到得意时,浑然物忘我。又哪管他什么白天黑夜!直行了两日一夜,方才感到乏了,遂投了个客店安生。一打听,这方才知道这两昼夜已然行了有三二百里,只前方不远,约莫半日的路程,便是那四通镇镇头了。

    若要问那缘何千里寻人,竟能不差之一分一毫。诸位看官,您道那念汲缘何选此处定居?却正是图他那四方交通,水路齐备;兼且那汇融桥更是个三教九流的所在,更加之这镇儿还不甚大,因此上既得了消息灵便,兼且还隐蔽非常。即使有个不虞,棹一叶扁舟,桃花荡里去也!

    却说这秋华英自入了四通镇。径随着那暗记寻到那念汲的下处——却原是在殷洛时就已然交换了的。正觉无聊时,忽听得那隔壁两间隐有书声,寻声循去,却正是那念汲坐馆,在为那三五十孩童开蒙。“怪道我觉那声音熟悉,不想这念哥儿竟如此能装!”这边心底里正嘲笑着,那边忽听那念汲说道:“所以啊,王二,你若能习得武艺,却也要用来守护秩序!试想这周围数镇若是连一个官吏兵丁都没有了,那还有谁的买卖做得下去?还怎么串起那一个个铜板?还有你们,读书识字的目的也是一样的,都记住了么?”这一下下,宛如晨钟暮鼓响彻在她耳边,原来,江湖,终究是人的江湖。以至于她都没听见那娃娃们的回答:“先成就自己,再成就他人!”

    待得一堂课罢,让孩儿们提早放学,把那华英引至一埠头小船,于路上称了些个果干,就于这僻静处,诉那些别后衷肠。

    “亏得你竟这般自在,你可知,那殷洛,可有人为你愁断了肠!”

    听得那腊梅姑娘如此情重,这念汲半晌无言。

    眼见着已是申末酉出,这念汲遂寻了个河边小店,要了三样时鲜一尾黄鱼。酒,自然是自带的桃花酿。正说着,只听那华英忽道:“似你这般教法,那太守竟也不来寻你?”“也就是在这六族融合的本朝。更何况,我用的仍是那百家姓、千字文。”

    二十二章 生于盛世

    “果然啊!你才是那一腔孤勇!”念汲一怔,旋即便哑然失笑,“来,喝酒,喝酒。”

    边聊着些别后感怀,却突地话头一转:“腊梅的事,你待如何处置?”“先不说我本只当她朋友,就单只我这无根的浮萍,又如何能彀得那陋室明堂。”只见这华英一杯水酒浇他脸上“我还真是高看了你!”这念汲也不去追赶,只任由这酒水滑落,好半晌方才抬起那似有些沧桑了的眼眸,也不知酝藏着何等样的情绪。

    抹净面孔,回到家中,却见那华英已在门口等候。“我会在这镇上停留三日,希望你想好了回答。”目送着华英远去,这念汲自去洗漱安歇。第二日仍照常早起,为孩童们坐馆开蒙。直到那晚饭时分,才又在面馆里碰见那华英姑娘。“可想好了么?”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我一直当她妹妹。”“只这句,倒还像个人样!”说着把那面碗一推,自去收拾包裹去了。

    料得那华英即刻便走,这念汲又是从嘴角轻叹,眼见着已没了胃口,索性便把那面碗一搁,自去回房将息。只是第二日,孩童们第一次从先生脸上觉出了憔悴。

    却说这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觉已是六月将尽。这期间念汲很是做了些努力,除了动员了八户能养活的来学堂开蒙,更是为每个人都播下了守序、质疑的种子。就连身体的底子,也和前日不同,至于如王二等人,每人都得了门粗浅的入门功夫,旨在强身为要。为此每两日便派发一顿肉粥,虽只得每人一碗,却也着实补回些元气。也可见念汲何等的期望。

    就在这蝉燥林愈静的时节,却恰有一纸行文从安丰行移各地,

    七月初五,庚申日,微雨,无风。

    看孩童们前几日太过辛苦,遂放了个小小的短假。自己也趁便去那镇里的酒肆,尝尝这水乡的碧泉。

    这千涟酿却还饮着,忽听得那旁桌客人说道:“今儿个县里可又闹了新闻!”“快说快说!休卖关子!”“前儿个通缉的念汲你还记得不?”“记得记得!是个人物!”“前几日谕旨下达,道‘似这般官逼民反,兼且又为父报仇,更难得还只诛首恶的,权且与天下官吏做个警钟,以正不正之风’,这不,行文已至本县。这早晚,想必已天下传遍!”“这么说。撤了?”“嗯,撤了!”只见这酒客以手加额,“此真乃,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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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章 所念,强颜
    却说这念汲虽听得这天大喜讯,但心底里却略有茫然。待得杯中酒饮尽,却也吃不得那寡淡的菜肴,遂离了此处。这镇儿本不甚大,料想着顷刻便能逛完,却不想日中回神,却正站在那凄草荷堤。许是避了那喧嚣吧。

    伫立片刻,却即回身,径往那镇中书肆行去,定了那六十本千字文百家姓,却只要官版刻印的;又定了九十本字帖,却俱是标准楷书,只要那四平八稳。别看那东西不多,却俱是大方之言,只听得那小厮是连连鞠躬。就只这点,定金便已是半两银子。若是那全套的刻版,怕是得16两上下。

    却说这念汲正自念眷者,那壁厢腊梅却已然放声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我跟你说,别看这念汲此番作态,不出六年,他必然回来娶我!”“那是,那是!像我家腊梅这等凌霜欺雪,休说六年,怕是不要三年,他便得求着回来娶你!”本只是安慰朋友的无心之言,却不想一语成箴。

    话说这念汲除了上述安排,另又把那肉粥从两日改为每日,另还每人赠了套砚墨并纸笔两套。也得亏他入镇时尚带着十两银子,兼且又正碰上这桃花酿成熟的时候,否则还真无法周圆。

    其他的倒都与平时一般无二,只是功课上催的略急了些。这边正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那边方腊梅却已然购置了一处四进三间的宅子——那近乎是她全部的积蓄。

    本是秋光正好,却有几匹劲马于此时离开了安丰。

    二十四章 江湖呵!到底刀光

    一日下学,自拎了三坛桃酿去那埠头小船沽卖着,却也是借了江湖往来的便利。下酒的却正是这河里现网的鱼儿,——总也趁了个“鲜”字。

    却说这鱼儿正检点着,那边一髭髯汉子已直直地跨上船头,要了一把银鱼作羹,又自斟了一碗,且先喝着。入夜时却待收摊,只见一白面微须手执折扇一师爷打扮的汉子从船尾踏将上来,要了三碗桃酿一尾黄鱼。酒,自是先喝着的。

    却说这念汲看他二人站位,心下便已然起疑,又见那师爷从入眼起便握着那折扇未曾展开,兼且又是七月十二天气,故此已明了六分。遂叫道:“难得今日这般热闹,莫如我去那镇东福记切点熟食将来下酒?!”“俺可没带那多的银钱!”“不碍事、不碍事!全算我的,左右我今儿个也有那两件高兴事!”说着作势欲走,只一不小心拉翻了那保鱼儿鲜活的网兜。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尾鲜活的鲤鱼“腾”地就向那师爷面门窜去,这师爷仰面便倒,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这念汲一面喊着“师爷小心!”,一面伸手去扶。却听那折扇“扑”地一声展开,这念汲却已然退至岸边,就听见“咻咻”两声,却见那三根银针正落在他刚刚立足之处。见着这点毫芒,这念汲眼睛一亮,掣出铁笛,作势欲搏,却听“咚”的一声,后面那髭髯汉子已整个地囫囵倒下,好巧不巧地,那本已出鞘的横刀却正斩在那师爷脚腕上,那师爷却也狠厉,闷着头一声不吭,却只把那钢骨的折扇往地上一撑。眼见着机不可失,这念汲微抬手腕,只见那血花绽放,却又了结一个。

    且把那船舷上三根银针先自取下,那两根替了师爷头上与那汉子心窝的,却把那另一根往那湖里只一丢。又翻翻身上可有那证明身份的物件。便自去住处就着那未干的砚墨,写了篇草书的经过,便仅带了些银两并衣裳两套,取道一经往殽山去也。

    话说那三更时接更夫首告,这司隶急急地点人查勘,待得问明了情况,却早有二三小校直奔那念汲下处。

    不一时司隶赶到,却见那小校正守着那书桌发愣。“忽”地直赶上来,却原是一篇事发经过,看字迹甚是潦草,想来临行时已然是手足无措。待得细细看罢,却也只能叹那杀威太狠。

    要知纸上何言,且听我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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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章 绸缪方用时
    这司隶把那书桌又翻检一番,就权呆在这念汲下处等那仵作结论。待得仵作回覆,却与那案上经过分毫不差,却原来这念汲写的是那髭髯汉子先到船上,这师爷似是寻踪觅迹而来。坐不多时眼看着不能视物,这念汲便欲取那船尾的灯笼把来点上,只堪堪走过这师爷跟前,哪料到这师爷突然发难,险些儿便受了那无妄之灾。幸得这两人似不共戴天,故才让他逃得了一条残命。听得脑后那“咻”,“咻”两声,这念汲滚也似的颠上河岸。再回头,却见那两人已双双气绝。虽则本也与他无关,但想着事关命案,一入衙门还不知要吃那多少杀威,兼且他也无那留情的打点,却也只有那回山的一条路了。

    至于此间名姓,他自入镇起便称那节伏意,本是太行山山民,因着随了个隐居的儒士,故也颇通些经典。因此上倒也不虞的。至于如王二等人,却也是先也便嘱咐过的。

    却说这司隶正感叹那杀威太狠,这壁厢念汲却早已跨过三县,正乘舟直入洈水!

    话说这中间却也有个插曲,只见天将将亮时一匹险些要累瘫了的马儿驮着个风尘仆仆的小道士到得镇外。滚鞍下马,疾走直趋。待得看到那念汲下处却早有小校守着,二话不说,回身便走,边走边掐动指诀,口里只一叠声嘟囔:“不想竟还是晚了一步!”“到底还好!不愧是名师高徒!”

    话休絮烦,言归正传。只见着念汲这会儿比之在镇上时容貌亦有了略小的改变,虽则只是线条略硬了些,但再配上那一身短打,一眼望去绝难相信眼前的竟是一人。他此番却是这商人的保镖,不过仅需护得他到那通州大镇便可,这也是沾了这海晏河清的便宜。不然哪有这等清闲自在。

    却说这念汲虽是悠闲,只苦了那两家的苦主,却原来那师爷虽是个妥妥的江湖人士,只这髭髯汉子却是那军户出身。只现在,尚有一族弟在行伍任职。因此事平白的得了半年的休沐。连那师爷一家,也多少牵累些个。

    再说这念汲不过飘荡二三日,却早已行过四五百里。眼见得那峡幽石密,这小船遂远远地捡了个无甚紧要处停了。待这富商几个下船,指明路途,却自带着那两个胆大的直往礁石群中去了。

    这念汲伴着这富商几个翻了几座小丘又行了半日有余便远远地望见筲关,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赶上那通州的大路却才就此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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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章 上山
    行的这几日尽吃得些干粮河水,便是那整日价肉干也得磨碎了那满口银牙,更何况还多是那些个馕馍馒头。

    今朝这一发市,自是一番而不可收拾。先是要了盘三鲜三蒸,权作那祭五脏之灵,又想着这馆儿正后轩临水,何不要那时鲜的鱼儿也来个一尾?因又点了盘醋溜黄鱼,末了又上了半盘子糯米酱肉点翠饭,直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只是这银子上却也一样酣畅,只这一顿,就已去掉了四厘三钱。

    虽说那五脏已祭,可这念汲仍觉得意犹未尽,遂叫那店家摊了十数张葱油猪肉芝麻饼一屉香葱板烧大蒸饼并几个红糖馒头,权作那路上干粮,取道一径往东南去也。

    行了了约莫三五六日,虽也是晓行夜宿,只在前两日有那现成的伙食可点,余下这几日,多净是打了些野火。还有的,甚至连那现成的青菜竟也没有——还需那住店的自去那院后扒拉,却也多是投宿了晚的。

    紧赶慢赶的,这一日看见那界碑“殽山”。思量着这山高路陡的,却也不知在哪座峰头。眼看着堪堪到得山根,正打算每座峰头去拜上一拜,却早有一年轻道人等在山脚。

    相互叙礼毕,方知这道士九日前本已赶到四通的,只可惜还是略晚了一步。赞道兄如斯精进,却原来却是他师尊抱意真人于本月初四算到他命该此劫。——您道何人?却正是那赢了刘葛衣几坛东湖晓月的便是。见得这血光隐隐,遂便让他来助上一助。

    却说这虽无那入门的牌楼,但行上七刻照例有那解剑之亭。当值的却是个三十多许的方脸道士,铜铃眼、一字眉;阔口方额蒲扇耳。尤其是他这额头,竟好似被骨头硬顶出了棱角。

    “不想今儿个苍师叔也充当了回知客!”“嘿!不曾想你这玄朴竟也会拿师叔打趣!”“哪里,哪里。不过是师叔人缘好罢了。”眼见得两人堪堪要越过此亭,“那啥,师叔啊,你是不是忘提了上山的规矩?”“这位小兄弟是掌门认识的,他师父也是。免了如何?”“不可,规矩不可废。有规矩方得大清净!”“你可真是啊,一点没变。”说着转向念汲“要不,把你那趁手的兵器权且寄在这亭上?”“自无不可!”

    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却原来这点苍师兄弟三人,他却是唯一一个专修拳法的。虽然是个道士,却也向往那快意恩仇。
    二十七章 宝气自在,误了一招
    本以为清幽雅素,却不想珍奇斗妍:果是黄龙果,盘是八宝攒金如意盘;铺的是绕指无物黄丝缎,垫的是海南黄花千年檀。香雾氤氲,点的是紫檀阴沉并龙涎;磐铙钹响,却净是千锻赤铜敛金边。好一派仙家富贵地,竟了那人世繁华。

    思量着那各家修法本也不同,故此也不多见怪。倒是那抱意真人瞥见他的眼色,却是说道:“那先皇曾以广安郡王之身于本观清修十年,因而得了那些个赏赐,可巧本观又有一宝气自在法门,遂便因之以全那本性真如。”

    “莫怪!莫怪!真人莫怪!是小子着相了!”“叫什么真人?叫师叔!”“是!师叔!不想数年不见,您额前那半缕白发竟也转回青丝!”“嗯,回去问问你师父,可也慕这白发转青丝?”“回师叔的话,我师父若全力施为,当可疾如奔马,势若雷霆,且四个时辰不带歇的!”这真人眼睛一亮:“瞧瞧我这三个闷葫芦!”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自个儿的徒弟。“还是刘老哥教徒有方啊!”

    “说罢,你此番怎地上我这来了?”“我能说是心有灵犀么?”“哈哈!你小子!这可不太像你啊!”“回师叔的话。其实此次下山本也欲往此处的。这不正赶着有事,索性便提前几日!”

    “说罢!你是想问那贼人来历还是想问那暗流可息。”“贼人来历!”“事关殷洛,祸起庙堂,不过垂死泄愤尔!”这念汲脸色一变,“那我那些个朋友?”“莫着急!莫着急!这早晚想来你师父的信笺早已到得殷洛,更何况以刘铁虎那机灵劲儿,怕是等不及信笺到达,早早地就把你那些朋友都邀入武馆暂居喽!”说着似顿了一下,“更何况是曾经的东都,那恶人磨与那郡丁可正互相盯着在呐!更何况还有那留守的侍卫,也多是那宫里的归老与那各处拣选的精兵!”

    辗转反侧,这却是念汲第一次夜不能寐!

    二十八章 无题,“人”之为“人”,钟灵秀尔

    辗转反侧。第二日顶着腥红的血丝前来大堂辞行,眼见着包裹都已打好,一抬头望见那深陷的眼窝,不觉得就心里一突,劝慰的话便怎么也无法开口。送行时杯酒相践,顺便也卜上一卦,不由得却喜上眉梢。眼见得那念汲已然转身,急急地却喊他留步,说是只消得日中回信便到,看卦象一切也均无大碍。

    听的这回信日中便到,思量着这山高路远的,怕是得二三十日方能再彀得音信。遂便也权且捱他一捱,留待日中再说。

    却恰正这日中时分,只见一抹白底蓝纹的迅影直射入真人左肩,倏忽间便已停得稳稳当当,直到此时方才得睹真颜,却原是一脖镶蓝纹头扬铁翎一雪铸也似银鸽。只见得这灵鸽用那琥珀也似的巧喙轻轻地替真人理了理鬓角,这真人用右手轻轻地理了理她头上的翎羽,随即便解下她腿上铁管,抹去蜡丸,用指尖掂捻着抽出一层薄绢,细细地展开,仔细地看了,这方才递与念汲。眼见着真人那阳光和煦,这念汲迫不及待地接过便看,只见得那上面写着:

    “谢禀真人:

    幸得真人挂念,小女子一向安好。自念哥儿走后不过两日,刘教习就邀我等入居武馆,其间并无其他波折。

    万望真人转达,且教公子宽心。

    方家腊梅敬上

    只是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好似被巨石压在心头:可以想见,四通镇一行,这俩姑娘担的是何等样风险!

    却说虽然无碍,却也并未理顺心中百味,只是这眼中却渐有了神意,就连那血丝也褪去不少。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水,只见这点苍凑了过来说道:“这峡音鸽和我师父同一辈分,自初五启程,于路上只在殷洛略歇了半宿,吃了点谷物干果,除此外竟片刻也不曾停歇,只这一趟,怕是就少了三年寿元。”

    只见这念汲敛容正色,长揖到地:“谢前辈不辞辛劳,万里传佳讯!”只见这鸽子偏过头看看他,倏地一声飞走,不一时叼着个鲜嫩欲滴的枝叶,上挂着几颗晶莹剔透,隐带霞光的果子,轻轻地放于他左手掌心。“也罢!也罢!你当真视她为前辈?”“钟灵秀者即为‘人’,更别说还有此大恩!”“既如此,我这里有残经一卷,或可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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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章 异体同修
    却说这真人摇头失笑,“除了本门弟子,你倒是第一个从心底里敬翠鸣为师长的,也合该有此机缘。这几粒云霞掩翠果你且好生收好,端的是妙用无穷。就是直接吞服,也能增加十二年功力。”“苍儿,你且跟念小兄弟讲讲本门掌故,为师去去就来!”

    不一时真人回转,手里拿着个竹纸所制经帛,“念小友且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这里提问了便是!”却原来是一与灵兽心意相通的法子。当下提问几处,再细细的读了。且先揣摩两日,后日再寻那灵禽异兽。

    想着这香雾宁神醒脑,索性便自讨了蒲团,就在这殿角细细地坐了参研。却原来是一观想雪山白莲,并藉此与灵物心意相通的法门。只是虽说是心意相同,不过是能同情共意罢了。又问了几处关节,不觉已是月赶金乌,看看大体上已然不差,索性便拜谢真人,自去那客房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眼见着精神都已饱满,遂用清水洗漱,糕果作点,温水敷手。眼见着精气神已浑圆如意,遂点燃那屋角檀香,自去入定观想。

    冥冥中不知时日,却是被腹内饥馑唤醒。睁眼时方才了然,却不想这观想竟如此耗费气血。眼见着日已偏中,遂权且去摘些鲜果,却不想仍旧四肢发软,直歇到申时末分方好。

    强撑着发虚的脚步去那大殿拜问,原来此观想讲的便是耗气血、凝灵韵。以念汲这气血磅礴,这一日所凝的就可堪一用。

    吃了点芝麻红糖黄精糊,自去那厢房安歇。果然不过一宿功夫,这气血已恢复了六七。第二日吃过早食,由抱意真人领着去那后山寻兽。本来这灵物们见着生人都已四下散开,却只听翠鸣几声轻啼,稀稀疏疏地又聚拢了些个。

    只见这神光交汇,这念汲摊开左手,不一时一只白猿搭了上来,眼见着心有灵犀,遂便定下了通灵同修。

    只见着念汲闭目,一指点向白猿眉心,倏忽的气血便又少了三成。只见那白猿额前一缕白毛飘落,内里隐隐显出了金黄的光泽。

    接下来几章会有个小高潮,各位期待吗?
    三十章 真人厚爱,与猴同修
    思量着毕竟也是道途同修,索性便再助他一程。把那冰晶寒玉的匣子滑开,将那云霞掩翠果轻轻地掂起,这猴儿就已然急得搓手挠腮。再把那果子轻轻地往前只一递,只见一道白色的霹雳划过,这果子就已然进了他的口中。只见这猴儿立时由极动转为极静,只余下那胸口的起伏好似风过梅林。

    却说这猴儿不过十二息的功夫就将这颗果子炼化得干干净净。眼见着额前的金毛颜色更深了些,又看这猴兄似乎犹有余力,遂便又取了一颗递到他面前。如是三番,这猴兄额前的那缕金毛方算是彻底长成。眼看着这猴兄似心满意足,遂便邀他同去那大殿共食。这猴儿歪歪头,后又指了指树上的鲜果,自顾地上树去了。

    没奈何,且自回去。又服了两餐的芝麻蜂蜜黄精糊,倒是觉得气色略好了些。将晚时这猴兄拖着俩两尺半长大青鱼径寻来这殿中。眼见着他连吱带比划足有半天,这念汲不由得无奈,只得问真人道:“如此,怕不太妥当吧?”“小友有所不知,本观本也不禁鱼肉,更何况是猴小友一番心意,自是无妨的。”“点蕴,这里就你手艺最好,辛苦一下。”“好嘞!师父。”“记得把后院帮厨的王丈喊上!他刀工不错。另外,多熬个四碗鱼汤,待会一起用石锅盛了!今儿个可有贵客。”“得令,师父!”说罢逃也似地笑着往后厨去了。

    这师尊左右四顾:“这小子!”说罢众人皆笑!不多时碗安箸置,只见一个脸盆也似的汤锅就放在正中,乳白色的汤汁还翻滚着热泡,再往左手边一打量,只见那猴兄面前正正地摆着一口人头大小的石锅。这却是两全其美:既满了那猴兄的肚量,兼且还凉的飞快!

    却说这热汤一激,登时就把前两餐的药效给激了出来,再加上这数日不见肉鱼,立时便补回些元气。待得一餐饭罢,却已是满头大汗,先前因为损耗而滞涩的地方也渐渐圆转如意。只见这真人微微招手,念汲趋前“明儿个早膳自有人送去你房中,吃罢了过个三刻再将那最后一颗果子整个的吞了,再微微调息,当是能破而后立!必将能有所进益!”

    话说这念汲如法,第二日早上却是一大碗血糯黄精紫晶粥,两张猪油芝麻饼并一碗红枣薏米汤。饱实的吃了一顿,又绕着院子散了几圈,不觉得便已三刻将近。点香立定、静心凝气;随即便脱鞋盘膝,吞果吐纳。暝暝中金乌逝水,再睁眼时只觉浑身滚烫。运起那真人所传的锁劲法门,轻轻地还只打了半套,就已觉一股热流从尾椎直袭上天门。待得一套打完,就只觉浑身似裹了一层油壳。用手一捻,却尽是些杂色的油污。心知这便是那又一次的伐经洗髓,只是没想到自己已是神变之境,身体中还有这许多的杂质。

    轻轻的打开房门,正准备去趁那井水。却不想门外早有那眼疾手快的道童拦着,再一看院子南角那新垒的小灶,上悬着个圆底的汤锅,登时便明了:——这必是真人一早就已然安排下的。

    洗漱整齐,谢过这真人厚爱,正准备去那后山寻猴,却不想这猴兄自已站在那窗棂隔处。

    “你此番可算是寻到宝了。”“就在昨夜,他硬拉着我去那后院火房,把那磨面的石碾子整个的给举了起来,估摸着单臂的力气怎么着也得200斤上下。”

    “果然是灵性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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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节特别章: 贴的一脸好荣耀
    且说这猴兄既已守在窗格,自是省了番后山寻灵的功夫。只见那包裹一抬,这猴兄就已然蹿至他肩膀;抱拳转身,潇洒作别。自此天高海阔,大可去得。

    话说念汲这一日来到这豫州地界作鸣县雅缺镇,却不想一入城池净听的是那百晓翁的神异。待得细细听过,不由哑然失笑:端的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您道为何?却原是个借着那寿数高绝、乡间威望而专一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一无良老叟:不拘何事,凡他没听过的就一律作假相论,如此方才显得他见解高绝。更有甚者,听得那华唐境内凡有那一二等出彩之事,也极尽所能地往自己子女身上着落,也得亏此间是一道路不通四方阻塞一蔽绝小镇,不然就这老货这德行,怕早被人打了个四肢不遂!

    正在听戏文一样听着,却突然间横眉立目!却是这老者掰扯起了殷洛之事,没来由的又净往自家脸上贴金。

    只听他说道:“可笑这念汲,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竟还垂涎我那孙女!先不说我那孙女国色天香,就单只说若不是有我那孙女一路上给他指店辨肆,就凭他这大字也不识的憨猛性子,又如何能辨得清那驿站野肆?!”说罢喝了口俨茶,“你们可也曾见过如此恩将仇报之人?更兼得还厚颜无耻!”这念汲却才正待发作,只听这老者润了润嗓子,复又说道:“更可笑是,他为着自己不识字,竟叫我那儿子帮他代写那追女儿的情书!”一时间满座哗然!突地有人问道:“我说老丈,怎地听说他那几个体己知心俱都在那殷洛,你别是扯着那夏日里的北风——唬人罢!”

    只见这老者慢条斯理,捋了捋那一撇山羊胡子,又轻轻地啜了口俨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说道:“要说他那几个体己知心的,却俱都和他是一丘之貉!就说那词冠一州的方腊梅,要是离了我那宝贝孙女,你看她还做得出一篇也不?”

    “那老丈,你可知那念汲作何模样?”“听得我孙女说是身长丈二,肩宽一围;色如古铜,眸璨金星!”“这可真是‘真人对面不相识啊’!”说着起身离坐“只我,便是那念汲!”

    一时间满堂寂静,落针可闻!“竟不知是姑爷当面!小老儿有失远迎。”只这一句,就好似沸水滚入了油锅,瞬间便燃起尘嚣。

    “真真是家学渊源!果然是父慈女孝!”

    “只不知老丈,你孙辈是何时到的殷洛?”只见这老叟还不及回答,角落里早飘过来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他大女儿就在隔壁县里帮厨,小女儿不过是在殷洛浣衣。至于他那儿子,尤为可笑!不过是一四处贴金的混子!间或以替人抄书卖字以谋生。”

    一时间满座轰然,笑不绝耳!

    只见这念汲转头四顾:“可惜这里没有那说书先生,不然倒也是个不错的题裁!”

    这老叟,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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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章 正也权谋
    本只欲尝尝这当地特有的绿豆水磨水晶糕的,见着此等“家学渊源”,也着实失了那继续品尝的兴致。眼看着天色渐晚,便也只得寻了个城东客馆,聊且安生一夜。

    第二日清早起来,听的说这老叟连夜里赶出城外,竟没一个知他去了何处的,“到底还要点脸面!”说着去那早市上要了两张油麻饼三个大包子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三张蒸饼与这猴兄分吃着。不多时杯盘皆尽,直看得旁人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却说这神都安丰心佑大帝本还欲给那太尉留那几亩薄田祭祖,可争知竟查出那太尉豢养的死士。似这般形同谋逆,自是再无人敢为之求情。于是便判了个满门抄斩,就连那死士,也多是打散到京畿各处讲武堂了,待得三年两载的,看看其中可有那堪用的人物。至于那自小收养的死忠以及那开了市见了血光的,自是也归入本家亲信之列,行那抄斩之事!——却也是安抚那耿直诸公。

    这一日行至那豫州辖县湫不鸣,听得那同桌食客正说着,本也无甚出奇的,唯听到最后一句方才把头略抬了些个——本以为这偏州僻县的是何人能有这等样见识,却不想是一负笈游学的青衣文士。遂便按捺住那丁点话头。

    这文士本自和他那书童聊着,眼见着念汲望来,遂便抱拳相问:“不知尊兄以为如何?”“我说你这书生,倒也果真有趣!怎生偏地要问我这么个江湖莽汉?!”说罢用那椅背上的搭袱净了净手,这方才道:“好,自然是极好的!先不论何种缘由,单只这豢养死士,便已是死罪一条,更兼得还身居太尉、执掌兵权。判他个满门抄斩毫不为过!”说罢抿了口水“至于这死士处置,则更显得当今高妙!这死士死士,效死的无非是他的念头!可一旦改弦易张,却也同样是坚定不移。这圣上把他打散入那讲武堂,真可谓是一着妙棋!即使偶有那誓撞南墙的,却也终是身在樊笼。至于那自幼收养、香火情重的,与他那见过血光的一起划归为本家、亲信之列,既了了那耿直诸公的在背芒刺,又明正了那法纪森严!”

    “果然不错!”

    “不知念小兄弟可愿做那安生巡走,替我华唐守恶护民?”

    “不知您是?”“本人当代各有生,你可唤我作,‘听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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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章 樊笼扶正气,好官也通达
    上回说到那各有生“听音子”见才起意,欲要邀他做那半年的安生行走,只是果真“见才起意?”只不知念汲作何应答!

    却说这念汲并不讲应承与否,先只说乘兴而至,并不拘一地一县。却见这听音子拊掌称善,“如此,却更是无迹可寻了!”见得这各有生浑不似作伪,确然是正风清源。便将那之前水泽镇一事全盘托出。听得这恶人磨竟也有狼狈,瞒侵那辖下黎民。登时便须发怒张,好半晌方又冠玉执勾。从腰间摰出一块铁牌,只一晃,后桌那狼吞虎咽的俩汉子登时便分了一个捧过令牌,只见这各有生附耳几句,那汉子立时便栓束好腰牌,取道一径往北方去也。

    只见这各有生理理袍袖,正了正冠带,方才说道:“历代各有生出巡时均领得有一副职,正是为应对此种情况。”说罢呷了口茶,“而我领的正是光禄司隶尉,职同司隶大将军,可节制各地司隶;更可辖十二司隶副车,配上那安生巡走的腰牌,当可谓是万无一失。”

    说罢拍了拍念汲的右肘,“放心罢!最迟三月,此事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眼见着动念存真,遂便捧过那行走的腰牌,道了声:“然,诺!”

    嘱咐了一番各地飞马,便也就此别过。却说这听音子自是寻得良将。只是这念汲这半年却再不得恣意。改了那书生模样,换上那紧衣短打,又去那郡中惯熟的匠户胡乱的打了把单刃的铁剑。——却俱是遮掩之用!

    这壁厢念汲正轻舟恣意,那壁厢观潮峰上好悬没掀了天去!好容易按捺住那刘大当家,却终得个人下山探问。

    话说念汲这一日行至那云台郡辟雍县,眼见着是高地上难得的平原,那粮食长势也都甚是喜人,却见那一个个县民却俱都是面黄肌瘦,遂抄着那现学的大西北片子,姑且多盘桓几日。

    待得细细问过了,方知这合县竟没一个说知县不是的。却原来之前这辟雍县本盛行巫蛊淫祀,每年都需有那么几对童男童女来献祭河伯山神。这新知县一上任,先是禁了那人畜活祭,改用那黄白之物。就这般温水煮青蛙,不过一二年功夫,这巫蛊淫祀就几乎断了根了。而且赖着这金银的当头,县东头可是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粮食买卖的大宗。

    听的这最后一句,念汲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注:水泽镇一事参考第一卷“恶人磨”“事了何须拂”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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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章 呵!为官一任!
    虽说是赖着粮食的买卖成了那金银聚拢的大县,但本身聚拢的金银多祭了山神河伯不说,兼且为了多活几个幼儿,每家都只有两顿稀粥。因此上才显得面黄肌瘦。

    本来似无甚问题,看上去也严丝合缝,但终究难拗人心。索性不消三日便是那祭神吉日,干脆留下来一观究竟。

    金乌逐月,不觉得便已是三日吉庆。一大早只听得鞭炮齐鸣,耳内外净是那锣鼓喧天。急急地从窗内望去,只见得是八大汉抬着那木柄纸扎的云轿,上排着数对五六岁娃儿模样的剪彩小人。急急地洗漱穿衣,去趁这花剪纸绘。只见这游神队伍一路往西,直走到号穷水边才停了下来,领头的头戴着个木制鬼面,先是长揖伏地,继而傩舞祭江。热闹了足有三四刻钟,方才把那木柄纸扎的云轿推入那号穷水中。只是在离岸不过两三米远时,就见这云轿明显颤了一颤,似是除了念汲,也再无旁人留意到了。

    暗暗的记下了此处细节,又随这队伍游转上山。只见这队伍在离山脚高出约一二百米的平台停了下来。一样的长揖伏地,一样的傩舞祭神,只是略改了几处动作与念词。待得最后一步,却是将那涂了三牲血液的祭品并那云轿黄绢一起烧化在崖台上。

    眼见着此处已无甚花头,便趁着这众人掩护,立时返回那号穷水岸。

    还不及到得岸边,四下里张望下地形,自寻了个离岸十余米的密林躲了。

    待得子丑相交时分,只见那岸边果有那影影幢幢的两个人影在那鼓捣。伏地潜行,绕至大石后面,只听那窸窸窣窣的却是那脱衣下水的声音。只见岸边这个交给他一件铁石也似的玩意儿,随即便自去放风。等了约莫半刻时分,却早见那水鬼扛着个湿漉漉的包裹凫上水面。

    把那湿棉布解下扔掉,却原来里面另有一层油布包裹,直至把水滴略擦上一擦,这方才看得真切。

    只见他二人把那浸湿了的外裹整个的丢回水里,又用那青布衣裳把那内裹一包,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直往县城去了。

    眼见得他二人到得县中,又换了身行头,直往县衙去了。——却俱是巡夜的皂隶。

    虽然心中已有八分肯定,却还须眼见为实。轻轻从班房一角跃入衙门,循线直沿着屋脊往那两人去也。

    行不多时早望见俩人进了那月门后院。循声觅迹,却见他二人正在那西侧耳房与人交谈。只听一个道:“老爷,东西我都取了来了!”“嗯!你们办事,我是放心的!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两个拿去分了罢!”“嗯!对了,最多不过三月,本官便要离任赴京,不知你二人作何打算?”只见这二人对视一眼,单膝下跪,抱拳道:“愿为大人长随、马首是瞻!”“看来你二人早已打好腹稿,起来罢!像这样成何体统。”

    本欲直接传书京师的,听的这县令还有三月离任,心里顿时便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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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章 事成方为功
    却说这县令三月离任,这念汲顿时便有了计较

    先把那发髻披散,再把那清早买的傩舞面具戴上,再将那缁衣反穿:此时露出的却是那袖描金线、衣绣云虎的一面。轻飘飘的落下,颇有涵养的叩门,再轻咳两声,道:“在下云行,有个小买卖不知大人可也做得也不?”说罢轻轻地后退三步,立在那儿静观其变。

    只听那屋内一时哑然,好半晌只听那灯豆挑动,趁着那目不视物的内景,这门倏然洞开。

    前走几步,眼见得屋内唯有西北角才隐隐的透进一丝月光,便在那槛前立定了脚,抱拳道:“请屏退左右!”只听那屋内县令笑言道:“无妨,都是自己人!”“既如此,那悉听尊便。”说罢略顿了顿,“适才某家作那夜行的勾当,不巧的听见了大人与那两位干事的交谈,寻思着这可是个腾达的机会,故来与大人相告一二!试想那京查若得民意上等,那大人真可谓是公卿有望。”“不知小兄弟何以教我?”“无非是一来淫祀绝根,二来略施小惠罢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第一日每家派发160文大钱,同时去周边购粮;第二日每家派发粮食一石,再借着大人您之前的民望,想断了这淫祀之根就水到渠成的了!”“如此两相齐美,则大人升迁有望!”“那你,可有所图?”“只要大人入京后,帮我摘抄些宫廷秘谱即可,不拘是何行当。另外,我同来的此刻多半已到了县外。”

    只见这县令一愣,继而便笑出声来,“好好好!果真是个有趣的人儿!来人,掌灯!看座!”只见这念汲趋前几步,直面着那县令,却并不摘下面具,只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那号穷水水深浪急,这二位干事又如何捞的这祭神包裹?”“这个好说,好说。不过是那云轿下面糊了层六层的融水布,在上面再把这包裹细细地摊平了放罢了。再有那薄如蝉翼的铁牌一……”只听那脑后风声乍起,却原是那两人见话头不对悄悄地左右夹了,于此时突施辣手。只见这念汲身子一倾,又于不可能之间左绕一圈,踩着那花隔棂木突地就纵身一跃,直上房梁。又一跃,撞破那屋顶瓦片,只余下那回声远远传来:“除了那散财的约定,另还需那《金鉴玉章》与那《浑圆宝鉴》”

    注:淫祀,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简而言之淫祀是指不合礼制的祭祀,不当祭的祭祀,妄滥之祭。包含了越份之祭与未列入祀典之祭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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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章 断根刀
    眼瞅着已备好鱼死网破,怎料那飘然远去的身影仍留下此间话头,只见这县令一捻髯须,却已然了然于胸。

    第二日清早便唤过那簿记账房,叫各选俩机灵伴当去那临县收粮,另外每人各须兑钱158贯,至于那粮食,可把那体己伴当留在那慢慢装运,只是这铜板,确是那立时要用的。

    当下这俩人就在那书房门外计议已定,交割那伴当各奔东西。

    堪堪地午饭时分刚过,就见那刘姓薄记推着个双轮板车直入这县衙大院:上放着俩摞起的麻袋。“不知大人要这能压塌牛脊的铜板作何用处?”只听这县令笑道:“你俩倒是分工明确!”“回大人,与其这铜板今天没一串能回来的,倒不如我俩各忙一样!”“有见地!走吧。”“大人,去哪?”“出衙,派钱。”“大人!此事师爷去最为合适,我就留在衙里处理些公务吧。”“嗯!我说你小子,倒着实是个玲珑剔透人。”说着点齐了那五六衙役,与师爷各领得两三个,分头派钱去了——这却是为防有人冒领,要得那一户一派。

    见听着那县官派发逐户,也俱都是那足数的大钱,略使了使缩骨术的念汲咽下那嘴里最后一点渣饼,便跟着那看热闹的人群远远地缀在后头——只见他此时已是一副青衣短打,活脱脱一副帮闲使力的模样。

    正吧唧着嘴感叹着,却突地脑袋一侧,躲过一只袭向耳朵的素手,一边嚷嚷着“姑娘你想是认错人了!”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身子一侧,用旁人的左肩护住自己的空门。只见这姑娘脆生生含笑:“念哥儿,你再瞧瞧我是何人?!”只见这念汲浑身一振,“表妹啊,不知你怎地也来寻我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说着当先挤开人群,佯说着去那暂居的客馆。

    要了一间上房,一盆热水,自去把那脸上的雀斑胎记洗掉,这念汲也复还本来身形,这才开始谈起正事。

    “你可知,听得有杀手寻仇,我们那师父及时便要下山,还是我说那翱翔的老鹰哪有不曾掉些许羽毛的,这才劝住了老爷子的须发怒张!”说罢似叹了一下:“可争知!你现在又进了朝廷樊笼!”

    “不过是想尽我所能罢了!”说着讲了下水泽镇之事。“也不过是路见不平可拔刀罢了!”说着抚了抚腰间的铁剑,“这是把,断根的刀!”

    第二日这英师妹自去给那山瘴所侵的村子布药,这念汲却还需于此处蹲守数日,两人就此别过。

    摸着那怀中的金疮散、玉露丸、避蛊膏,觉得心下更定。自在那窗口看那县内空场的长龙。

    却原来昨日派钱时就已指派好每家一人第二日大早去那空场领粮。此时那县令更是亲自坐镇,使得那昨日派钱的再不敢动一丁点心思。

    眼见得午时已至,这粮也正好派完,捏着根髯须沉吟片刻,索性便先回县衙。

    待得未申时分,见得那空场上早已挤满了那乌压压的人头,遂便清了清嗓子,道:“各位父老,你们怕是对我们这佑民仙圣有些许误解呀!”说着顿了顿“想那神灵既已庇佑一方,自然希望治下黎民家家都丰衣足食,似这般舍了口粮去奉祀神明,怕是神明心底里都在滴血啊!”说着涕泪横流“不想那神明护佑一方,却被那子民如此误解,更有那、更有那宵小假权谋私!”

    说着向号穷水长长一揖,四下里寂静无声。早有那见机不妙的巫祝悄悄地溜出人群,这衙役却也并不拦阻,只悄悄地说道:“以后却还需找个正经营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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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章 善经营,托大怀
    却说见得这县令安排的妥帖,情知这下那淫祀却是再难以翻起风浪的,就连那巫蛊,也失了那神权民愿,从此也沦为九流之末,再无那堂煌正道。

    略待了一两日,眼见得诸事平稳,遂便起了那动身之念。

    却说这英师妹因地制宜,取了那山瘴间常生的几味药草,配以文火慢炼,自此村庄上人家生活大为改善,即使那大雾锁山的时节也时常能见到些肉食鲜菇。

    恰巧的那乡间有个归田宿老,因此上这声名便一层层直达至府台大人,于是乎那近山的八县十四乡,俱都行起了这新炼的解障丸子。这英师妹倒也不藏着掖着,只要求那每个瓷瓶外都刻上观潮峰镜心台刘葛衣门下弟子制。一时间村村都有那么一两家供起了长生牌位。端的是恩泽遍一郡,声名达天听。

    却说这英师妹趁着这民心所向,趁势便取了那么六七个根骨上佳的苗子,只待验过了心性,便俱都带至师父面前。

    只是念汲这一路沿水东行却并不太平。

    他因为那断了巫蛊敬畏的过程太过顺利,以至于对云台失去了本应有的敬畏,却不料,不过是一次出言撞破,便辗转流离三千里,险些便客死他乡。

    话说念汲这一日行至一临水小集,看见那巫师当街拦住那燕尔人妻,说他那襁褓中的孩子乃天煞孤星,必将克尽这此世父母亲人。偏生那父母两个还深信不疑,忙不迭的便询问那解救之法。最后更是把那孩儿连带这襁褓整个的舍给了巫师,还外加几串银钱。

    这巫师眼瞅着已咧到耳根,却不料斜刺里窜出个壮汉将他一把撞飞,口里兀自用着那云台蛮话念叨着:“好你个蛇皮佬,在我家地盘上还敢冒充巫师!?只我家主人,方是这方圆五里唯一的巫师!”这巫者先是被他气势所摄,又兼得本也底气不足.。却待要逃,却早已是一把铁剑横在喉头,下意识用手压住剑脊,急急地竹筒倒豆,却原来他不过是略通些蛊术的村医,离那一眼断命的化境差了那南疆北塞。听的那小夫妻两个是青白交加。

    因想着此人虽恶,但到底不值得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不想便是这一着棋错,便辗转流离三千里。

    边挑着腿上蛊虫,便思量到“只怪我当断不断!却苦了那夫妻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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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章 不见刀光亦封喉
    话说这念汲自救了那襁褓中的婴儿,便自去沿水东行。

    这一日行至那两寨交界一临水村肆,自去那后院要了盆醒汤洗去那一路风尘。突地只觉手上有异,用手一扣,却原是一米粒大小虫豸,奇怪的是下巴上竟毫无知觉,本只道是山瘴间走多了附上的,却不料这虫豸一入水中,就“埗”的一下炸成一缕黑血。直到此时这念汲方觉有异,正待寻那山寨中讨要些药粉,却不想那肩上的白猴伸出那指甲就是两下,挠拨出那四五只指甲盖大小的虫豸就是一顿“咔哧咔哧”的狠嚼。眼见得还有这个天敌,于是乎赶得便也不那么急了,自去那前堂要了两碗糖焖笋叶葱油面。

    正吃着却忽地警兆大起,急急地扯过那白猴,自如地迈过店门,状若无事的往左边山寨走着,却突地折回店铺,临近店铺时突地一点山石,就见那俩青衣汉子紧随着跃进了这倾颓的社庙,——只是哪还有那念汲的身影,一壁厢枯枝败叶,竟似半点也不曾有人来过的!

    却说这俩青衣汉子正提着刀剑戒备的找着,那念汲却已然顺着河流,直往下游去了。

    既是料不定这山寨来路,索性便去那别处求解。只是这一日腿上一软,整个人“腾”地就跪坐在船厢里,只见那摇橹的船夫苍哑的说道:“还有那两日,方可到得那百草集,这少年郎你如何能熬啊?!更别说上了岸,还需走上那么两三里路!”这念汲只不做声,把那裤腿高高的挽起,用手丈量过尺寸,把那剔骨的尖刀轻轻地就这么一剜,早有那血花伴随着蚕豆大小的虫子激射了出来,只见那白猴一脸嫌弃地把那虫子在瓦盆里涮上一涮,这才给囫囵地嚼了。继而便用那指甲从他右腿上又寻到两处,一样给囫囵地嚼了,至此瓦盆里的水已涮成血水,整个船舱里都飘着股腥甜的气息。

    就见这念汲先不忙止血,先把个避蛊膏往那伤处一按,只听滋滋两声,就好似滚锅煎肉,须臾散出一股青烟。又过了约莫一刻,方才用温水冲去——只见那膏体深处已显出黑色。到此时方用那金疮散细细地敷了,又吞了颗玉露丸将养些元气。至晚间提起那船侧的竹篓,果见有三条现钻的鱼儿。把那鱼儿细细的炖了,又温了半锅米饭,请那船夫住篙同食。

    待得一餐饭罢,却就在这避风的水湾里安歇。约莫是三更时分,却听得隐隐绰绰的似有人走动,正在那将醒未醒之际,忽觉那唇上一股清凉,登时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却原是那白猴裹着层黑衣正拎着个茶壶往他嘴里倒水。

    见他醒了,这白猴努了努嘴,悄悄地指了指外面。这念汲会意,悄悄地挪向船头,突地一块石头抛向水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刹那之间,只见那猴儿挽着那撑蓬的竹边整个的凌空旋起,就在那另一人眼神刚一凝实,突地一道寒芒闪过,就见着此人侧栽进河里,而约莫半息之前,那另一个的脑袋早像那开了瓤的西瓜,直喷的满舷都是。

    这此番如此大的动静,这船夫就是睡得再熟也早该醒来了。虽然那手下意识的哆嗦着,但眼中却并不见如何慌乱。就那河水中现汲了一桶,把那船舷冲刷个数遍,就连夜下西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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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章 艺多岂压身
    影影绰绰的这船儿好似融入了山色,直到那天光放晓,方才从那如墨的山色中脱离出来。眼见着早晨的清辉已给那船头的两人镶上银边,这船夫才嘶哑着开口,“只前方五里,便是一处临水的街市,我们就在那儿各奔东西罢!”“应该的!应该的!多谢老人家如此周到!”“哪里!哪里!只是可惜了这伴了我二十年的老伙计!”“难为了!我且给你说个避障方子,专一是应付五彩毒障。只希望能略了挂怀。”

    也得亏这船夫听惯了这走南闯北的逸事,倒叫他练得过耳不忘的本事,不过区区半刻,就已将这满方子十几味草药给记下了,就连那火候水炼,竟也记得分毫不差。

    正惊叹于这船夫的天赋异禀,却业已望见那临水街市,遂不觉得住了话头。

    上了岸上,把那仅剩的两锭整银全给了这替人全身的船夫,自个儿仅带着那俩指甲盖大小的散碎银子,权作那安身之计。

    自寻了个路头,沿着那穿城的内河去寻那下游临山的去处,直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方才看见那辉远县城。拿出一块碎银,定了三晚上房。又叫那小二捡那时鲜的菜蔬上个两盘,又要了盘现有的荤食,末了再要盘时鲜的瓜果:这一顿,便权作聊慰风尘。

    与那猴兄第二日白衫书箧,大清早地便从那后窗上跃下,悄无声息地避过众人,自往那昨日里于县头问好的巫医处去了。至于这身后店家如何遍寻不着,不还有那大半片指甲盖的银子打底?

    却说这巫医本不欲引火烧身,却怎料那念汲施施然写下半篇《坐忘》,如此般临门一脚,便由不得他多做思量。

    也不知这巫医是否是久居一地,用的竟是那损了半身气血的厉法,好容易这蛊虫驱净,这念汲险些尔没一头栽倒。约定好每日一句,最后那五句留待那下山后旬日再送。这便在那后山深林中将养些元气。将养的还未及两日,忽见那前头火起,行了个提气燃神的法门,借着那白猴为杖,挣挫着贴地潜行。堪堪行了还不及两丈,忽见那巫医被人提溜着一把扔向木屋,只见这巫医好半晌才咳出一口血沫,间或夹杂着几颗断裂的牙齿。

    只见这巫医虽然狼狈,却仍然挣挫着头前带路,只是讨了个火折子点上,眼见着他左眼已被打的眇了,索性便折了根枯枝点上递过,只是却似是因目不能视物,走的尤其慢了些。待得这壮汉劈手夺过火把,这后方的念汲也已然蓄势待发。只听“扑通”两声——欲知那后文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解。

    四十章 大小江湖
    却说这巫医倒果真是个吞虫食蛊的狠厉角色,闻着那木屋前被下的迷神香粉,情知自己这失血过多的身子只消得一时半刻便会血枯而死,却仍旧背对着草丛中的黑影点燃了那催化的火把——抱着那必死的决心,拖着那辱人的恶棍,玉石俱焚!

    一看这两人已然扑在地上,这念汲立时便上去挑断了他手筋脚筋,又把个麻布团成一团,往他口中只一塞,这才施施然去熏醒了那俱焚巫医。

    待得这巫医悠悠转醒,却已然伤口结痂,可见这金创丸药效果非凡。沉默了不过数息,就指着旁边那瘫软的汉子,问他可知那跟脚来历。

    只看得出那招式似是脱胎于巫师护法,这火候上却还远远未到。再寻摸寻摸他周身上下,却只有块辨不清材质的牌子:一面刻着个牛角骷髅,一面刻着那揽胜通幽。看再也搜不出什么了,索性便一盆凉水浇醒。本还待咬紧牙关,充一回那牛头好汉,却怎料这巫医上手不过一刻,这铁打的汉子就磕头如泥,只求那早登极乐————细细看去,却已有二两被矬子挫碎的指骨。

    却原来这当日那小集上确有一位巫者,那被拦下的村医觉出不对,立时就跑去巫者那首告,至于这虫豸,却是他当时就已种下的。本是欲请赏的,却不料那巫者听到此节,眼眸一闪,当即便命人灌下一碗黄汤。据说这村医次日死状极惨,竟是融断了全身骨头,被自己的脸皮儿给活活闷死的。就连那口鼻渗出的血迹,也已然紫的发黑。又问到那小夫妻两个,却是每人去掉了三根手指。

    正感叹这人如野兽,这前庄的山火就已然烧至左近。借着那势头把这木屋一点,两人便搀扶着下山。于路上又射杀了两个望风的喽啰,这巫医自去那山脚携家奔离。这念汲却是一封“云台巫悍,命比纸贱”,早乘着那郡里的驿马,直达侍御三司。

    却说这念汲紧赶慢赶的,却也收录了不少巫蛊情状。为的是杀人无形、偏偏还其死有状,故而在这云台一地,成了那百姓脖颈上的尖刀。且多有借此非政,不利则抵者。尤其是后一条,好一个浓墨重彩,刻画纤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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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材活风水动
    既写到这政令不行,则海内不一;顺势还写上草菅人命,命比纸贱,愿为邪神效死力,不知华唐有朝廷。眼见着火候十足,便自去寻幽览胜。

    话说那英师妹借着自引的东风趁势取了那七八苗子,也幸得此地民风彪悍,整日价与毒虫猛兽相争,那小半个院子的孩儿竟没一个叫苦叫累。只是有两个因幼时受过冻饿,故此身子上只是虚壮,若是强行打熬,只会伤了那气血根基。故而给了两篇行气养身的法子并一个温阳蕴血的方子,便也就放其归家了。又从那十六七岁的里面挑出两个只为那人前显圣的,让其自去谋那生计。又赶了个心性恶毒的,谨带着那剩下的两个回山复命去了——直此时不过刚过了三月。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这英师妹自去回山复命,那念汲却在那山坳里发现个小小书庵。

    眼见着是个不着村店的去处,临近的寨子里也多是目光短浅之辈,浑不觉己身蒙昧,不由得暗自好奇。待得走近了却恰才正好开课,遂也便附耳轻听。只见他前半节讲的是“君王职在奉天保民,故可以安享天下百谷。忠君即为维稳,海内平则万民生。因而本朝太庙,保有废立之责。”后半段则是让娃娃们把寨子里新碰上的毒物一个个的给拿了出来,依葫芦画瓢的编成册子,再人手两份,带回寨子里细细传阅——只这一项,便忙到初更时分。

    觉着这书生颇有意思,便也就邀他小酌两杯,谁知他竟是滴酒不沾,只把那烤熟的鹿腿吃了足有三斤,耳听得筋骨雷鸣,情知也是个有功夫的。遂便趁势问道正当壮年的,却缘何在此处做个教书先生。却原来他本就是此间人士,少年时也曾走南闯北、红烛昏罗帐。因想着此间从不以文墨为重,辈辈仰仗那老天的脸色,白瞎了那遍地的黄金,故而搭了这小小书庵,这半月一次的毒物造册也正是尝试之一,只希望似这般潜移默化,能让乡邻们明白传承的重要。

    听得念汲是暗暗称赞。

    既是着眼于拓宽眼界,那自是尚用不着四书五经,去那山脚下买了两箩筐的《华唐地理志》并《百族归元》,又咣哧咣哧的担上山来,以敬书生力行。

    又在那庵中盘桓两日,讨了些毒物图录并秘药偏方,至于那“君舟民水”的思想,却也多有继承了的。

    下得山来,一时竟不知何处可去的,因想着还欠人一件承诺,于是便径往安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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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喜的是未错付,叹的是木已成
    虽是想着那轻舟快马,但一路上又岂能没点波折。先是行到中途约莫是浔阳渡地界,把那一粗浅的练皮拉筋的法子在一武馆里换了约莫三十两白银,权作那路上的盘缠。又在途径望念乡时被裹挟着去参拜了那衡水娘娘,眼见着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乡民却把那大瓮大瓮的醇酒整个的倾在地上,只为求那来年丰衣足食,心里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心里正别扭着,这路仍待要赶,好几时到得安丰,这心里却依然郁郁。带着那拉长了的沉郁,问听得那卢公子此刻所居,拎着那些许糕果点心,只言道是故人来访。那门房既见他生得仪表堂堂,兼且还只须先递上拜帖,于是乎便欣然应诺。不消那一时片刻,只见一胖大书生急急地夺出门外——依稀还能见年轻时的清癯。

    好半晌立稳身形,却业已看清了眼前并非那梦萦魂牵的人儿。轻轻的拍了拍肩膀,只说道此处并非那说话的地方,便即转入那街边小馆,要了个僻静雅座,就着那刚买的糕果点心,谈一些此中情由。

    本还尚云淡风轻,待听得那月姑娘此时情状,却不由得感从心起,霎时间红了眼眶。眼见着这卢生尚也算情深义重,便把那湖月的临别细嘱给娓娓道来。只听得这卢生是仰脖长呵一口长气,直冲到眼眶!

    却原来这卢生虽有大才,但实是尤擅策论。偏生这华唐的文考将诗词列为首科,故此便一寂多年。幸得这听澜坊的清倌湖月,爱他那浪遏飞舟,每每以自己唱曲的赏钱,周济他那笔墨诗书。这卢生虽然承情时洒脱,但只把那结草暗埋心底。春去秋来的整整四载,忽一日金榜题名。拒了那榜下捉婿,宰相择亲,只言已有家室。急急地收拾行囊,备好那红白礼物,媒婆吹打,一路浩浩荡荡的直往坊下提亲“你许我四年寒暑,我许你风光大嫁!”一时间坊间竞彩,万人空巷!——这也将是华唐立国百余年来,唯一一个明媒正娶的乐坊中人,虽也是个清倌。

    却怎料成亲前夜,这湖月裹带那些个彩礼一夜间就好似人间蒸发。虽然情知是必有苦衷,但如何抵得住这悠悠众口,疯了似的寻了她整十有三日,怀着那模糊的曙光与仆射家结亲,可怎知那仆射家的千金却也是动了真心,一味地处处迁就,就是那铁打的汉子也化作那绕指柔钢。

    眼看着这卢侍郎抱头痛哭,又想着那院中正在游戏的童儿,不由感叹这世事无常!

    注:结草:结草衔环;比喻报恩,“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春秋时晋国大夫魏武子有宠妾,无子。魏武子生病时,嘱咐儿子魏颗说,将来让她改嫁;及至病危,又说,将来让她给我殉葬。魏武子死了,魏颗说,人到病危,思维就会混乱,我应该听从父亲清醒时的命令,于是让这个妾改嫁了。后魏颗与敌将杜回交战,看到一老人在结草绊住杜回,因而使他获胜。夜间魏颗梦见老人对他说,我是你让她改嫁的那女子的父亲,感谢你的恩德,所以来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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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世事生离非我意,百般相思也难为
    既然“世事生离非我意,百般相思也难为。”便也只好轻饮薄酒,聊祭那逝水流年。眼见着不过饮了三杯淡酒,就已然满面酡红,口里不住地喃喃着:“本为寻情起,却成背意身。苍天呵!你让我苦负良人身难恨啊!苍…天…”说着便已然俯下头去。本欲直接结果了的,又想着那之前问听时俱说那:做了三年侍郎,竟从不曾拈花惹草,仆射家今番可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啊!便情知不是作伪,遂便按下那心中杀气,唤过酒保结账。

    直至那旦暮时分,这侍郎才悠悠醒转,眼见着那小哥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不由带上几丝落寞、几分自嘲。堪堪踱到那大堂正中,只见一总角的小二忙忙的塞过一个纸团,待得细细地展开,却原是:若不能不负良人,莫如让其展翅高飞。这卢侍郎眼睛里神光一聚,却倏忽的又黯了下来,终是释然。

    话说这念汲来京却并不忙着覆命,只一味的观山踏雪,觅幽寻梅,暗地里却也记住好几处关节。眼见得已是二月将近,这各有生却迟迟不见音讯,于是便栓束好包裹,只待这马行开市,便一路取道西行。

    只是在此之前,却先取回了那两本定好的书籍。

    若说这《浑圆宝鉴》,乃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心法总纲,讲的是浑圆如意,内外合一。对任何一个有志于内外兼修的,都可以说是如获圭臬。——这念汲在那殽山上呆了些许时日,可也算是有了些内修的底子。至于那《金鉴玉章》,却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辨金堪玉之术:就不说后无来者,肯定也前无古人。

    只是这取书的时候,那县令却说谢过云哥儿当头棒喝,自今后当不负圣贤教诲、心中苦读。

    第四十四章 谨慎烧鹅
    虽然讶异于这县令的回头是岸,但也并无碍于他接下来的日程。

    不过堪堪三日,这马行也赶着那积雪消融的时节开张。选了匹油皮黑鬃点星马,套上个牛皮革带软衬鞍,缠上那六柄两寸三分小飞刀,一扶鞍辔,取道一径往西边去也。

    却说那英师妹一路回山虽有些波折但并无大碍,只是银子上略难为了些:一路上净捡的是通衢的大道,宿的也俱是那临衙的敞亮客馆,绝不在村肆野庙栖息。似这般难为了银子,总算是平安到达。不想那上山的两人中,还有一个字也认得不全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念汲紧赶慢赶的,不过区区九日,就已寻回那殷洛城头,遥望见那城里的乡思,不由得一夹马腹,只须臾便到得城前。

    滚鞍下马,本欲验验手引的,想了想还是验过腰牌——却是那特许归老的侍御牌子。一入城中便改换容貌,又在那客馆后院解去鞍辔,这才叫牵去马槽。

    先点了壶茶水旁敲侧击的问问那八月前的大事,所得的净是些大同小异。待得一壶茶水下肚,却也已知道个八九。轻轻地结账走人,又打包了两只枇杷露翠点黄金鹅,细细地书好拜帖,便去那武馆寻那铁虎教头。听的说是一名叫“意有源”的故人来访,这刘教头业已暗自纳罕,却倏地眼前一亮,急急地就亲往门外迎接。虽心下仍是那暗自疑惑,却仍是礼数如常的头前带路,只不过脚步渐渐地放缓,直至那落后半个身子。

    眼见得这“意有源”竟似那轻车熟路,转折间竟无半点生疏,这刘教头眼睛是越来越亮,直至那临近月门时方才又趋前半个身位,领至一假山小池相隔的小亭。见得这自过了影壁后便仅有他亲子相随,值此时更是仅余他你我二人,不由暗笑这教头的小心谨慎。

    “铁虎哥,你再看看我是何人?”听的这念汲复还了本来声音,这刘教头眼中喜色一闪而逝,“你是…?”只见这念汲接下那两侧额头的油皮,又轻轻地扯下那满脸的络腮胡子,“老弟,你这却又是为了哪般?”,只见一时激起池中鱼儿无数。
    第四十五章 炼鹅煨骨
    听得这刘铁虎一声长气,惊起那池中银鳞无数,这念汲也不由得两颊微红,索性练得好平息内蕴,只须臾便已面色如常。

    正说着那已无后患,可巧的那刘公子上酒时托上本花名簿籍,正自纳罕间,却原是死士花名,不由得抬眼相望,却原来圣上仁心,特批了个死士花名并下落如何把来与这殷洛翰林,一共两套,用意可谓是不言而喻。

    眼见得当今如此上心,这念汲的心不觉又落了一层,却原来除了那音容相貌,另还附有死生下落并哪座武堂。眼见得煅炼三载,便是生铁也熬成了熟铜,更何况那一家之忠。即使偶有不虞,还有那熔金断铁的炉子——端的是万无一失!

    眼见得这心已落入腹中,遂便轻轻地用筷子一点,只听“啵”地一声,那烧鹅已然裂成六瓣,只闻一股馥郁的夹杂着果木的清香,只见那盘内淌出了金黄色略带点红晕的膏脂。把那烧鹅一翻,轻轻地用勺子匀上一层,再把他外皮一浇,整个的囫囵拿起,再于各人碟中用瓷刀分割。

    先把那金黄色的乳皮用筷子轻轻一揭,便整个的脱离开来,一放入口中,琵琶的清甜伴随着烧鹅的浓郁便整个的晕染开来,又被那略带苦涩的竹汁收的可谓是恰到好处。简直是天上人间!第二口却是连皮带肉一起在口里化成了那百果的汤汁,配上那浓郁而又清甜的肉香,真个是一入回肠三冬暖,齿颊留香百蜜来。

    这边正回味着,那壁厢那刘公子却早吩咐上了盆莼菜清羹,这清鲜的莼菜配上那馥郁的烧鹅,真个是人间常如此,夫复亦何求!

    要说这念汲二人缘何看到那死士正在那武堂打熬便放下了心防,这其中却还有个缘故。要说那讲武堂本为本朝太祖所设,俱分为内外二堂。那外堂除了是打熬筋骨,便专一读那些忠君保国、国家典律。可别看这些个不起眼的安排,每每在精疲力尽间读那些忠君保国,又被那众人声色所感,只消得三年不到,便人人皆为此国死忠、皇帝羽翼!又安何能背祖忘君,行那不义之事?!

    既是朝堂上已无挂碍,自然便一叶入海、天下知秋。

    又呆了约莫三日,估计着那各有生这早晚应已回京覆命,于是便整整行装,慢悠悠逛回那神都安丰——再不像先时,赶得连马儿也换了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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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两头开花,不知果为何
    却说这念汲正慢悠悠疾逛着,那边那各有生却已然到得京城。整顿整顿部署,列列那各处雪花也似的薄笺。正理着那上奏的条呈,可巧的这念汲也来进见,此番这各郡的人文方是全了,即时便入宫面圣,倒把个念汲,晾在那左首偏厅。没奈何,只得权自退了,且待明日听信。

    这念汲虽有不平,可那各有生确也是备细详询,总也不至于借酒浇愁。就在那大街上伫足了看那戏法,约莫是盏茶功夫,便拐进街对角的戏楼,点了那一折《关公千里走单骑》,又听了曲“江湖远,怎禁他山河零落风飘絮,世事浮沉雨打萍!”正自感怀间,不觉的已是困意上涌,遂便就戏楼上点了个雅阁儿权且安歇一夜。

    第二日约莫是五更时分,就早早的起床洗漱,倒还是睡不惯这棉床软枕。就于那胡弄口吃了碗鱼汤三鲜。就在那下处睡得正迷糊着呢!却不防的一大嗓门将那房门拍得山响。那仅有的一点瞌睡登时也被吵到了九霄云外。耷拉着个眼皮儿正待发问,却原是恶人磨的衙丁前来传首领相召。看他那满脸喜色,登时便振起了精神。

    却原来那各有生欲要表奏他任个太常采风使的闲职,只是一应奏报均走那各有生的路子,平日里也无需上朝,既得了那江湖散人的自在,又不负腰间轩辕。

    印鉴令牌诸什物交割已毕,怀揣着那三十两恶人磨的赏银并三块可以调动飞马的腰牌,再一次踏入这滚滚洪流。

    这山高路远的这念汲偏挑那崎岖难行之路、四方蔽绝之乡,为的是如今海内晏平,只有这些个地方方能见出那一郡善治。

    这边念汲正走着看着,倒是借着这朝廷的公款,圆了那踏遍山河的梦想。真可谓是:樊笼自在!那边那英师妹两个,却已然是焦头烂额。

    先说这大的一个名为辛吒的,浑不以识字为务,只一味的好使枪棒,每逢那授字习文的环节,便昏昏然神游天外。回回都是那一声炸雷也似的惊堂震回那出了窍的魂儿。后来还是刘老先生想了个训驴的招儿:把那一上乘拳谱整个的用骈文写了,嘱咐他随身携带,这才让他强改了那往日的习性。

    至于那另一个略小些的,虽然学业和武艺上都分毫也不曾马虎,刻苦的简直叫先辈汗颜,但到底是少年心性,每逢得空了便上树扒窝,河边捉鳖。直到那刘老先生跟他语重心长:“弃直啊!若是为了物用,那自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但若仅仅是为了开怀,那却是尤为不可取的。须知你眼前的也是一条性命啊!”听得那童儿似懂非懂,却一壁厢仍懵懂的点头。

    又说那点苍师弟,紧赶慢赶的可算是把那拳头练成了铜皮铁骨,终于获准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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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千金市骨,舍家求业
    这边点苍师弟本可以借着那观里的余荫谋求个锦衣亦或是观风的职缺以作江湖掩身,却不愿因而束缚了自己快意的真如。因此上便白衣仗剑,恣意江湖。

    要说这点苍倒也果真有奇缘,就这般直愣愣一头撞进江湖,倒叫他撞出个铁骨拳仙。

    先是去那漠北只身赴军阵,探听得那草原上的狼隼平日里出没的轨迹,可巧的又遇上了一个开明的经略,于是乎便顺理成章的上达,因此这西域的百姓虽须得每年迁徙两次,但终不至于再马革流离。更难得是那马背上的狼隼因劫不到足以供养的资材,而数次请求开放市口通商——值此时以华唐的货丰币足,还怕化不了这饮血茹毛?

    婉拒了那经略的高官美意,秉着那烟尘作杖尘为履,又下了那西塞雁门。只是这经略欲要千金市骨,因此上这西域百八个郡县,俱都行起了他的大名,——就连那长生牌位,也供起了不知凡几。

    这边正在西塞访那栖霞古迹,那壁厢李翰林的女儿却已化身明妃。

    好艰难寻到女儿踪迹,这李翰林不顾老弱之躯,坚持着要亲身走完这期盼的路途,堪堪行到这幽州地界,这精气神便再难以为继,拖着枯败的面容嘱咐那随行的幼子务必要寻回令妹,可哪料想那心心念念的闺女如今却只剩了具空壳.

    好艰难寻到斯人,却言道已托身寺庙,凡尘种种不过是梦幻一场,肉身亲缘不过是虚妄遮眼,现如今明见得本性真如,惟愿常伴明王左右。“感恩父母,渡得我这真如,来此茫茫浊世!”本还欲说点什么的,听得这最后一句,刹那间天旋地转,不辨东西。

    好半晌清醒过来,眼见得是个禅房静室,最顶上绘的却是那欢喜梵天!眼见得这一十六年已然是邪根深种,却仍旧相信她心底里藏着对亲情的感念。可没奈何自此后就连那如厕都有人托名侍奉,端的是再无那接近的机会。

    一年后,眇了一目的李二公子拖着那伤残了的断腿挪到那幽州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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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大欢喜,真自在
    这李二公子一路行来几乎被当成了逃难的乞丐,那腿上的脓包处稀稀疏疏地飞着几只苍蝇,就连那曲意逢迎的门房也不由得远远地站定了身子,待得从他那漏了风的口中听到那熟悉的乡音,这才细细打量。边仔细分辨着他那含糊的谈吐,却倏地眼前一亮,急急忙忙地洒泪上前:“我可怜的小少爷诶!天可怜见的,却怎生落得如此模样?!”

    说着便欲入内禀覆,幸得这小少爷虽风吹日久,总还存留着几分理智。急急忙忙地呵住,叫先去准备热水醒汤,再去那街面上拣选两身合身的衣裳,还不及他说完,这门房一转的便明白过来,只言道:“这早晚老太爷想来在院中纳那秋日暖阳。”说着穿过门房,一矮身从那西厢与院墙间的甬道穿了过去.

    不多时洗漱完毕,眼瞅着外间的俩托盘上放着套青缎铜纽对襟褂一水儿的水色月白锦丝衫,待得栓束整齐,却见那白衫下压着张黄纸,上写着叫他穿齐了白衫就摇动那桌上的铃铛,他与那医者就正在对房坐着呐。

    瞧了瞧自己周身上下,没奈何,等待会再解罢!这医者虽是个接骨移经的高手,但怎奈这少爷沉疴日久,更兼得还拖着这断腿,咬牙挣挫了这千里远近。目如今除了这伤口化脓,更是连那骨头都磨碎了足有两寸——便是治好了,怕也得终日穿着那垫高了的靴子,如此倘或能保留那两分体面。

    听得这医者的盖棺结语,一壁厢心如铜钟撼地,一面却仍需谢过那医生的不讳直言。

    送着那医者走甬道、出门房,临别时又细细地叮嘱了除非是老太爷主动问起,否则还请那代为周全,这才慢悠悠理理衣襟,施施然推开院门,向着那被夕阳镀了层金边的老父行去。这老父虽然心底里也早有准备,但眼见着儿子紧闭着左眼,且还生硬地挪动着右腿,不觉得身子又矮上一分。

    只见他轻轻地抬了抬手,又倏然间泄了气般的垂下,佝偻着个背,缓缓地踱进书房。

    这李二公子亦步亦趋的跟着,活像一个计时的钟摆,就连那步伐间的间距,也与前面那老父分毫不差。

    进了书房,拣了张书桌对过的圆椅坐了,挑着那待会儿备询的部分。却不料约莫是两息功夫,听得那老父一声似是发自秋末的叹息,却不由得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待得回过神来,却见着老父已是浊泪打湿了鬓角。

    却原来他在那番寺逗留了不过三日,却早有那传话的人来道他扰了明妃的清净,听得他执意要见,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头前带路。及至见着那明妃额前的一抹烦厌,这李二公子不由得悲从心来,“小妹你既已化身明妃,又如何还记着这人世间的好憎喜恶?”

    “不过是睡觉翻身罢了!”

    “好。”“但你这可真是迷失名相,我且问你,是佛是人?!”“自然是人!”“我再问你,佛自何来?!”“佛自心中来。”“我且问你,是佛是人?”只见这明妃嫣然一笑:“我的小哥诶!别白费力气了!佛也是我,人也是我,根源皆在我,何来有分别?”“倒是你呵!拿什么驱散我心中的迷障?!”说话间已是声色俱厉!

    “就用我这一母同胞的招子!”

    迷迷糊糊间似是听到那小妹的声音,却让这李二公子如坠寒窟,“恩主果然料得不差,我这小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怕是我这舟楫的父母,也俱都已魔障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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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池儿怎样蛙怎样,月凝霜、夜归魂
    待得醒来时已是在山外古庙,迷迷糊糊地瞪圆那仅余的招子,却见是一四面漏风窗棱上蛛网结做窗纱的破败古庙,再一抬头,只见得那龟裂了的神台边上隐隐的有一块地方比旁的颜色略深了些,再抽动抽动鼻子,幽幽地似还有股肉香。正待挣扎坐起,却惊觉那右腿已然是失去了知觉。

    正在此时,庙门外几个昂藏黑影大步踏了进来。

    待得欺近周身三丈,才借着那依稀的月光看清是几个身着黑红衲衣的西域蛮子。发式上倒也没什么共通的地方,只这为首的一个留着头鸡冠也似的黄发,脖子上那一圈白的,却俱是人顶骨打磨的数珠。

    心下先是一紧,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翻身坐起,看向那小腿无知觉之处,还不及看清,只觉得脑门上盖了块恶臭的抹布,还不等这火气倾泻出来,只听得一声雄浑的佛号:“罪过!罪过!适才因和尚我的步子大了些,把那烛台上那擦了兽粪禽污的腌臜布子给震到了檀越你的头上。”这边正被一股业火给烧的直欲殊死相搏,却突地腿上一疼,微抬起的臀部登时又落了下去,咬牙切齿的作声不得。

    这边这和尚施施然挨着他身边坐下,开口时温缓的仿如清风拂面:“小兄弟,你好些了嘛!好些了我们可还要赶着那庙里的差事呢!”眼见着这李二公子仍然疼的龇牙咧嘴,站在那鸡冠左首略显年轻的一清癯僧侣义正词严的仿如洪钟大吕,“首座,我们净善司何等的职重责深,难道就为了这么个货色,让那满寺的信众都闻见明妃身上的酸臭?!”

    “你说…什…么?”“檀越勿怪、檀越勿怪!我这师弟毕竟年轻,以檀越这丰神俊朗,何必跟他这腌臜泼才一般见识?”“去你*的!少跟我这装浑!”“檀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丰神俊朗的怎么能开口成脏?!”只见后面这和尚一脸诚恳:“首座,他怕是还不知我等的执掌是何等的神圣!”这首座这才恍然大悟“应该的,应该的!我佛的法度确实显得有些超然物外,更接近于那本性真灵!”

    说着颂了声佛号:“明妃本为这世间最洁的女子,如此方才能悉心体佛。但既生于这红尘浊世,又如何能不染那贪嗔痴妄、红尘罗网?!因此上须得每夜用马尿冲去那红尘浊气,再用那太阴月华涤心净性、炼去那满身尘垢,直此般引月凝露的浩大工程,便不是一个两个能操持得来的。”说着宣了声佛号“更兼得还要助明妃,断了那红尘俗相。”

    这李少爷听得是眼中的血丝鼓如青筋,另一只失了招子的眼眶中血涌如泉。就凭这已然半残的枯槁身躯,愣是扫起了那摇摇欲坠的皴裂佛台。

    只听“梆”的一声,伴随着满屋顶倾下的粉尘,这些个黑衣僧侣还能施施然立于原处的,也不过只得三人。那李二少爷伴随着那扫出的佛台扭曲着跌扑向地面,一只手臂也肿胀的宛如牛蹄。眼见得已是再难起身,那迷灰遮眼的僧侣才意悬悬一块大石落地。

    待得尘埃散尽,这嘴角挂着缕血迹的首座痛心疾首:“痴儿啊!你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枉费了我佛赐给你的这一颗玲珑灵心!”

    这李二少爷嘴皮蠕动,待得这首座俯身近前,登时便是一口带血的牙齿吐得他满脸都是。下意识踉跄后退,正还待说点什么,只见那清癯的僧侣拉了拉他的衣摆,微微摇头。一声仿似是跨越了千年的叹息,只见那清癯的僧侣回头,牵出个诡异而又无声的笑容,那李二少爷看看自己这断腿上的牙印,心底里仿似有一道惊雷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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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此处业火非指佛教意义上的业火,而是表愤怒的无明业火的简称。
    五十章 叹人间!
    这边正自猛然惊觉,那边那清癯僧侣已应和着那首座发出了饱足的叹息。“人各有命,莫要强求!”

    好半晌挣扎的能动了,却饥乏得又昏睡了过去,一遍遍告诉自己“醒来!醒来!”,却仍然挣挫到旦暮时分。好容易拄着那断裂了的木杵,一步步挪到那丘下小溪,借着那冽人的泉水吞咽那仅存的香灰。直到那肚子里略有了那丁点暖意,这才着手洗去那脸上的血污。

    这边拾掇拾掇头发,扎了个枯枝为簪的道髻,就拄着那跌落神台了的木杵,一下下的挪向那炊烟深处…。

    要不是给那往来的商旅做了整仨月的文字翻译,怕是这终身,也便困在了茫茫西塞。

    虽说是挣挫得回,但到底是拖着这残躯行过这万里黄沙,其间的辛苦,也不足为外人道。只说这临近幽州的一处哨台,要不是那巡逻的游骑偶然间瞥见了那草丛间的斑斓,恐怕这李二少爷的眼眶就成了那旱地飞蝎的温床。饶是如此,仍落得了满身满脸的蛆虫。

    这李二少爷的叹息更多的是对自己无力的悲愤和无奈,而老父那濡湿了的鬓角,却充满着深切的凄凉和自责。一时间,老人迟暮。

    良久的沉默,只见这老父似是要起身动念,这李二少爷急急地给他披上了那藏青的儒袍。将将行到门口,只见这李老翰林似是抬起了手掌遮了下太阳,不觉得,背又驼了一分。

    时光荏苒,转眼间到了开春的时节。只见那甲仗鲜明的营垒外,两军的主帅正对饮着清茶!

    五十一章 人之世
    这两人正对饮着清茶,席间还有那一僧一儒作陪。那僧人只管着闭目合暝,那儒生却正是李二少爷。

    盏茶间糕果食尽,各自鸣金收兵。只是将晚时有七百石大米流入八个边市,只须臾便抢购一空。

    这边李二少爷除了每日里的修养身心,每旬日间便搀扶着老父去那领军都督府上坐坐,似是在这幽州扎下了根。

    时光荏苒,点字辈武功最低的点苍,却早已被那皇帝遥尊为护国真人,奉了个衣冠享殿。他那几个师兄弟倒并不显得如何的波澜顿起,依然是按照本已有的节奏循序渐进。倒是这点苍携着这堂煌大势,颇成了几件武林前辈也做不到的正本清源。怪不得古人言:“势在人先!”

    这边点苍正借着那堂煌大势一路上秋风卷落叶,那壁厢那草原深处却成了个一计千年。

    丙寅日,云遮日,见清风。

    雄踞草原百年的赖达寺一夜间落针可闻,待得第二日早起的百姓再去上香,便只剩了那邪佞的佛像,满寺里竟没一件衲衣经书。

    接着牧民急报,这恰巧在巡帐里喝茶的那颜便喊起那闭目盘膝的喇嘛,一起去寺里一探究竟。

    只见这报案的牧民领至那静谧的佛堂便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响,好容易应付完那备细详询,便逃也似的离了那佛堂正殿,只听得身后的甲士隐有铁片斯磨。

    约莫是三刻光景,只见那那颜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喇嘛愣是把手中的数珠儿捻作个兵戈齐鸣将军令,好半晌方才平复了翻涌的气血,终是颓然,“确实是罪有应得。”

    眼见得这喇嘛垂下了那高傲的头颅,这那颜不由得心领神会,叫甲士把那早就软禁起来了的香客集中在堂前空场,又把个殿门大开,显出那邪意森森。

    只见那喇嘛被军士引至阶前,那指节也已然攥的发白,只听“啪”的一声,右手上的念珠于地上绽成了几颗碎银。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只听那和尚一声悲悯的佛号:“此事却也是天理昭彰,这庙里供着的早已不是那西天极乐、净土佛陀!”说着似顿了一下“却俱是那七情孽欲、人心鬼蜮。”“如今,也不过是蒙了大天恩召,忏悔那孽欲红尘去了。”

    只见那堂前百姓面色上有喜有悲,更有那喜忧参半,变幻无常者。但就在这样的情境下,竟保留了一份诡异的安宁。看的那那颜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毕恭毕敬的请喇嘛入殿相商,只见那寂黑的大堂里燃起了俩幽黄的蜡烛,衬得那狰狞的佛像越发的诡谲,本已趋至阶前的信众下意识朝两侧行去,不多时便散的一干二净。

    虽只是一个寺观的改弦易张,但潜移默化下却也是蝶翅引风。

    那壁厢父子俩长歌当哭!

    要知这区区野老,缘何能调起那两朝国运,且听我,细语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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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那颜:成吉思汗即位后,建立千户制。千户的首领即那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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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二章 情到深处本无言
    却说这父子俩正似哭似笑,相携着融入那茫茫山色,后面那领军都尉却轻捻髯须,笑意盈盈。这边那管事的兼门房扯过那僮仆嘱咐几句,就急急地转回城内,这僮仆眼见着情形不对只片刻疑虑便就在那都尉作保下就地拦了驾单辕的车马。

    晓行夜宿,月转星移。也得亏这打小的僮仆苦劝,这李老翰林才恍恍惚惚地与那主事的县官照了个面熟。就这样,跌跌撞撞的两日之后,那管事的终于裹带些个家私跟了上来。

    既惊讶于这家私的鼓鼓囊囊,却原来是那都尉有意成全,把那阖屋的大小瓷器、古今字画俱都给折变了现银,方才有的这许多规模,——去掉那车驾上的花费,约莫还有个70两上下,这归途上却是不虞了!

    又行了约莫两日,眼见得这李老翰林和公子眼中已重聚了那点点灵光,遂便状似无意的问道:“怪道那‘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眼见得这李二少爷喉咙滚动了一下,却仍旧未吐出只言片语。不由得感慨道:“真不知圣上又舍给了这草原多大的好处,竟引得这些个狼隼个个都像嗅着了血肉的鹰犬。”只见一声嘶哑的嗓门伴随着喉咙的滚动,“你也忒小瞧了这草原上的雄主!”

    这管事的冷不丁浑身一抖,随即便绽出了那菊花也似的面容,“公子,此言何解?”

    “像这等雄踞草原的霸主,又岂能分不清内外之别?这邪祀于我是芥癣,于他可是那真正动摇国本的恶瘤!”说着似轻叹了一声:“不过是邪教做得隐蔽,兼且还上瞒下欺罢了!”

    眼见得少爷谈兴颇高,这老管家不由得欣喜的接过话头,“那前些时日那成车成车的四牛并驾的大米?”“不过是有来有往的礼尚往来罢了!”

    听得似这般平平淡淡,这老管家不由得感怀中又夹杂着点失望。感得是天下生民为国本,帝冕垂心访民疾。失得自是那一步登天何其难!

    且不说老管家正自感怀着,只说那念汲早早地就接到了那殷洛发来的手书。顺着那采买生人的暗线一路上掀翻了八处窝点,断了那邪祀淫根,只为了能给那执言的翰林送上份“天不欺君!”

    可谁知左等右等的竟是那满车缟素,灵车前的公子早已是脸色木然。“禀李公,自李公出关后凡五百六十二日,念汲夙兴夜寐,凡缴僧党八处,佞庵五十六人。不负恩公!”眼看着念汲毕恭毕敬地呈上两本清册,木讷的脸庞上不由两滴清泪长流。

    好半晌回过神来,却见那念汲已然是腰间缠上了麻布,正默默地扶着车沿。

    停灵,守夜,归丧,整整七昼夜的马不停蹄就是以念汲的身子骨也熬得那眼珠儿恍如血染,竟也见了胡茬。

    眼见得似一夕间得见沧桑,这李府上下悲痛下仍觉些许感动。只是大家谁也没有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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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章 动念
    本是个吊唁慰问的时节,但三日间上门的却并不包括念汲。这一日傍晚,李府对街的酒楼二楼,只见这念汲将一杯清酒酌于地上,再一抱拳,便映着那夕阳的余晖走入了迷朦水色。

    这李府院中正默然对坐的几人恍惚间似有所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酒楼的方向。

    这念汲一路上踏芳揽胜、寻境觅幽,好容易开解了心中郁气,却险些儿错过那剑伶儿的喜事。快马加鞭的赶往塞外,却原来这庄生遂了秋姑娘的心意,先在这塞外办过一场轰轰烈烈,也聊尽天伦。待明年却才是去那烟柳繁华地,全了那中原风俗。

    初听时虽略感讶然,但稍转念又不由得欣喜那剑伶儿所托良人,于路上购了些楚玉南绢,又把那《金鉴》《浑圆》各自手抄了一份,留作那压轴的大礼。这礼物既已齐备,还得有那收礼的人儿不是。于是一路上紧赶慢赶,连马儿也换了两匹,这才堪堪在大婚前两日赶到那西塞雁门。

    整束整束装容,备好那大红的烫金礼贴,本欲跟着那临时充任的知客径直赶上山腰,却不料只落个山脚市镇暂且栖身。实则是庄上空房已满,二也是江湖上秉性不一。好容易捺得第二日中午,只见那远远地剑伶儿骑着匹高头大马,身后的庄生一脸的郁闷无奈,想来也是,中原上人家谁见过这等样阵仗!

    穿着那喜庆的衣裳,轻抬那温润的玉镯,这一声声叩门直让那庄生生无可恋,连念汲也吃了一惊。忙不迭道:“秋姑娘这可如何使得?有甚事通传一声便好!”只见这剑伶儿额前一蹙,“你咋也变得如此迂俗?!”只见这念汲哑然:“秋姑娘这光风霁月,倒显得是念某有意唐突了!”说着对她身后拱了拱手“还劳烦新姑爷进来一趟,念某这有事相商。”“上山再说罢!”“有两样东西,二位先帮忙看看?”

    当下宝书交割已毕,径裹了包裹跟随上山,却原来那剑伶儿给他排的是外堂首席,真可谓是礼遇非常。

    第二日早上这念汲早早地就于门楼前挂上了那大红的灯笼,只等吉时一到,霎时间鸟雀惊飞,走兽匍匐。端的是一鸣山河动,二鸣彩霞来。惊得那山间灵气接霞蔚,喜得那五方云霞罩碧山。

    因着并无高堂在此,于是乎接亲的别院便也就本村本寨。

    细品慢尝的吃了顿山间野味,不得不说的是这秋姑娘确也是独出心裁:满桌竟没那一样浓油赤酱,俱都是食材本身的甜鲜。直吃的念汲是清爽非常。

    入夜时看着那满村满寨的张灯结彩,不由得念起了殷洛秋风。

    不知不觉得一壶酒已然饮尽,仰躺在屋脊上半点睡意也无。第二日这寒露略微侵染了衫袍,好悬没翻过身去。半晌朦胧终是滑下屋脊,只见那庄生已然捧着个托盘在他门口等候。

    “我家娘子料得你今日必走,一早地就嘱咐我送来这些个草药盘缠。”“秋姑娘果真是我人生知己!”一面说着一面让进屋内,“只是这整一托盘的物事倒大可不必!”说着掀起锦缎。“嘶!六十年份的何首乌,五十年的黄精,”“还有这,成了人形的老参!”“快收回去!收回去!这可如何使得?这怕是一大家子整一年的口食!”只见这庄生一脸的云淡风轻“收下罢!就单只念兄你送我等的那两本手抄,就不是这等山间野货可以比拟的。”

    只见这念汲一怔,继而便爽朗大笑,“正好,我这里有着本毒物入药的方子,也算是偏锋正邪!”却原来是得自云台的秘药图录,被他摘抄了偌许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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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章 细水长流总是情
    一路走着一路思量,还未及思量出章程,这殷洛的轮廓便已然是映入眼帘。略收拾收拾心情,大步流星的踏向那殷洛城门。将晚时临近城门,只见那伊人的衣袂浑然于晚霞一体,恰似这天地间的唯一。有感于此情此景,只见念汲用一朵路边的野花换了那伊人头上的青丝。

    一壁厢紧锣密鼓的筹划着,一壁厢求神问卜择好了那来年佳期。

    正在这你侬我侬地赌书泼茶,却忽地碰上了当年故人。

    “哈!念小哥儿,看来老丈我来的不是时候!”说着递过了手上的包袱,早有那体己的丫鬟把那礼单搁一处儿放置了。

    “苏老哥这一向可好?哟,这小无拘都这么大个儿了?”说着作势欲摸,只见这苏达儿一矮身,便绕至一边去了。“倒是精怪!”“这娃儿倒也还记着哥儿,只是不许摸头。”

    闲谈时聊些家长里短,一转的便是那别后经年。却原来他此番投亲的却是他姑舅姥爷,打听的于城内有那两家六陈铺子,便思量着帮他精算盘营,——绝不趁他一口白食。

    却怎料这舅姥爷本也是个重情念旧的,更兼得还到了念亲思乡的年纪。自收到锦书便日日翘首以盼,又哪肯让他做一丁点杂活。

    幸得这甥媳妇两人见这孩子生的伶俐,又兼得膝下无子,遂便动了收养之心。教于祖宗案前拜了义父,这作爷的也趁便讨了两份差事,只说是娃儿大了,好得也为他攒下一点家私。

    只说这月转星移的不过数载,这苏老汉便就在郊外置办下良田八亩,碾房一座,于此间分文未取,只看得那甥媳妇两人是惭己非常。

    本来早欲拜会的,可万万不能将这心思缜密的狂侠与那温文尔雅的念汲作一处儿细考,心底里只道是同名同姓的。及至这官府的榜文、画影图形,方才猛然惊觉,如此般便更不敢声张了的。及至榜撤狱消,偏生的这念汲又如那闲云野鹤,几时曾在殷洛长留!就这般三番两次的不逢其人,及今朝方才再得见尊颜。

    听的这苏老丈最后一句的难得风趣,这念汲不由得一叠声连呼不敢,那烹茶的腊梅也轻轻的用袖口半掩了红颜。

    片刻笑闹,只听得这苏老汉感慨的说道:“说起来我这舅甥还是托了念哥儿你的洪福。本只是在巡卫中讨口吃食,不期想那一遭竟直升城尉。”“说起来,这也是他自己的缘法。”“嗯,对了,听得你大喜在即,这是我着意收录的几个蕴血粥方并几个养颜汤方。”“苏老丈倒果真有心!如此,便多谢了。”“哪里的话。”

    这礼物既已送齐,这苏老汉抬头辨辨日头,约摸着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便不着痕迹地牵过那扑腾的正欢的无拘,一叠声地“留步!”“留步!”,施施然踏出方府大宅。

    “这老人家倒是个知趣的人儿!”,只听这腊梅一声轻笑。“怪道是个创业守业的把式。”

    经此一番折腾,两人也失了那赌书泼茶的心思,遂相携着去游那南街坊市。只是这一逛,却已是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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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章 家安在?情归处
    说是去逛那南街坊市,但更多的不过是挑挑拣拣,受用那“这可真真是郎才女貌!”“怪道那天生良配!”,间或偶一抬头,看着那一触即分的耳尖微红,便不由得给她轻拢步摇。

    这边正绕不尽的柔情蜜意,那壁厢方腊梅却强作镇定,自问着那请柬缘由。

    却原来当年元宵,他奉着师命前来请这武馆的馆长,教书的尤生共飨那来年的大寿,却争知那尤生已于月前驾鹤访仙,也幸得这馆长身形还都颇为矍铄,故此便多盘桓了几日,聊慰前缘。不期想竟有了前回之事。

    眼见得这方腊梅脸上红晕暂退,这念汲不声不响的悄步移前,又给她头上添了朵簪花。

    润红着个脸庞巧笑晏兮:“这么说来,你当初并非为了寻我?”只见这念汲立时便端正袍袖,再理仪容,一脸肃穆。“苍天欲成全你我,如此便早晚相知!”只见这腊梅眼波流转,顾兮盼兮,嘴角处,一抹绽如春光。

    霎那间,失了天圆地方。却突地一声清脆的童音:“大哥哥快来看看,这可是东山的牡丹文火慢炖方成的一碗清汤,最是蕴血养颜。”强忍着一掌拍下的冲动,春风和煦的舀上那两碗清汤,啜饮着的腊梅眼角已弯成了月牙。

    眼瞅着时已夜深,遂便送腊梅归家,自去那武馆耳房安歇。为得却是那明媒正娶,要得那千秋佳话、一世美谈。

    这边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那壁厢师徒四人却端地是见识了江湖险恶。

    先是投宿时因给那俩娃娃讲习分神,只一时不查便整个的褡裢连带着那俩银饼子叫人给摸了去。发力疾奔了二三十里,仍不见一处大的市镇,没奈何,只得苦捱慢捱。偏生的这肚腹也因刚才的急奔饥馑,虽是捱了一时,至晚间终于去讨那百家衣食。——谁叫还有那正长身体的娃娃。

    一面尝着那人情冷暖,一面教着凡事得以性命为先。倘或今天拉不下脸来讨这两口吃食,日后又有谁知道这名动天下的少侠?!

    边狼吞虎咽着就这泪水,边忙不迭汲取这霹雳雷音。这回,可真真是听了个通透!

    可怎知不过第二日午时,便望见了那通衢的大镇。眼见着那俩娃娃眼神不善,这做师父的也不由得略感发烧。却仍旧循循善诱:“兀那娃儿,你觉得在今日之前,谁又能料得市镇远近?!”眼见着这俩娃娃犹未答话,这师父不由得恨铁成钢:“似这般前路未卜,倘或师父和师姐俱于那路上脱力,似这般怎生奈何?”直听得那俩娃娃悚然一惊,霎时间恍如醍醐灌顶,仰止高山。

    既到了这通衢的大镇,自是寻那镖局药坊,货卖些胸中所学。

    就这般一路上走走停停,断断续续的足有三月方才到得那大城济和。又把那俩上品良方换了四身时新的衣裳,更兼得还雇了个二马并驾的辎车,就这般施施然驶向殷洛。

    临近时却也并不伸张,就这般慢悠悠停在武馆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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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章 师徒随意天地和
    早有那知客的僮儿飞奔着报入,不多时这演拳的念汲就赶也似地相迎。略考教考教这武功上的进益,不多时便已然到了内府别院,分宾主坐定,恭恭敬敬的奉上香茶,这才一挑眉毛,“徒儿啊!你竟没什么想说的?”只见这念汲心领神会:“谢师父不远千里给弟子撑的这,锦绣门堂!”只见这师父轻捻髯须,笑意盈盈。

    这边师徒俩正述己衷肠,那壁厢早有那好事的去说那亲眼所见,不过堪堪入夜的功夫,就早已传遍了两处所在的市坊。

    这师父眼见着念汲点评他那两个师弟俱都是切中要害,一语点破那眼前迷障,遂便留下他两个好生听习,自去与那老馆长邀杯入月、畅引高歌。

    不一时时已深更,眼见着那俩师弟俱都已倦意深深,遂叫他自去两侧耳房安歇,谨于那师妹寻声赶往那对饮的小亭,本也是不虞的,但一想着师父已年届七旬,兼且还夜寒露重,便不由得脚步又快了一分。

    好容易请着那师父明日手谈,这才算略放了放杯中百态,这念汲与那英师妹相视苦笑:“明日里却还须扮那伶俐僮儿!”

    一个自去收拾那六七空瓮,一个去唤过那当值的各搀扶着一个,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不用,但那眼里的艳羡倒着实让刘老头得意非常。

    “还不是你平日里威严太甚!”听的这老友的打趣,这老馆长不由得怅然若失。

    转晌到了第二日,大清早地值门的弟子便惊唬了一跳,只见门外稀稀疏疏的点缀着十几个人头,乌泱泱得跪了一地,却原来俱是听得来了个打熬筋骨的大拿,再配着老馆长的五虎断门,当是一朝鱼龙变,天地任我游。

    这边正喜着那良材投怀,那壁厢刘老先生一脸的愁眉苦脸,正唉声叹气在,老馆长一迭地嘘寒问暖,端果斟茶,便也就此罢了,更难得还许诺离去时可带俩钟意的苗子。

    如此便声势一时传至郡外,拜师的可谓是接踵不绝。从未考校过这许多弟子,一时的不由有些焦头烂额。幸得旁还有个武馆里的行家,没多时便适应了过来。就这还剔除了整三成心性不足的,这还是大半的都归了外院,入室的更是一个也无。

    正感叹着江湖炼心亦炼魂,恩怨情仇非我愿,掩了灵光隐真如。可巧的就来了俩上好的璞玉:虽是一身的风尘侠气,却难掩那眼中的清澈自然。这老馆长喜忧参半,幸得这刘老头倒并不十分急切,不由得略放了放心怀。

    经此二人后仿若是时来运转,不过月余间就得见六七良苗。正喜着那声威再振,不合的有一它处的武馆于此开了个小小分堂,欲要借着这百溪汇川的大势捞的那三五良苗,本也是无甚紧要的,可他偏生的于城中搭了个演武的高台,其中也端的是有俩好手,一个是一身硬气提纵间便能越上两层房顶,一个是满身横炼抬指间便能凿穿那水磨也似的青砖。

    似这般如何能忍,即时便下了战帖。约在那明日午时,拳脚上一决雌雄!

    等不及中午早早地就围的是人山人海。休说那万人空巷,就连那城北的包子铺子,当家的也挑了整四箩筐的包子,只顷刻间便售得罄尽。

    这硬气功的绝非等闲,相斗了一个时辰竟不见丝毫破绽,不得不说的是这两人都气息绵长,浑身上下竟不见半点疲态,约莫是盏茶功夫,只见这念汲觊个空档,放他欺近身来,只一迭地盯着他双脚下盘,却忽地左脚欲抬,已是一掌打在他小腹罩门,眼见着已是半晌难以翻身,这对案的也只得咬牙认输。

    这第二场刘铁虎可是遭了暗罪。任尔招式磅礴,我自刀枪不入。只看得那刘铁虎是咬牙暗恨。没奈何,只得先消磨了他那一身气血,最后才一掌震下擂台。

    大开大合的整整两个时辰,一下了擂台便钻进了茶水铺子,好半晌方才缓过劲来,估量着这会儿再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施施然前呼后拥,回了那本馆本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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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章 不知缘起逞意气
    正锣鼓喧天的前呼后拥,却不想一花了脸的乞丐就端端正正的跪在路中,只言道好男儿又岂能庸庸碌碌,值此番鱼龙际会,也定当青天作海我为舟,试看天下风云!

    见得这蓬头跣足,吞吐着豪言壮志,这刘铁虎不由得遥想当年,一时竟有些痴了,待得回过神来,却险些儿擦肩而过。眼见得这乞儿仍然跪的笔挺,不由得敬其执着,遂唤其同归武馆,只言道给他一个考量的机会。

    这边正一路上浩浩荡荡,那壁厢念汲却早扮作一斗笠遮身的白衣剑客,就这般大摇大摆地步入了武馆正门,只留下身后一众眼瞪铜铃,面面相觑。

    这壁厢乞儿既已归了武馆,遂便暗暗地吩咐个师弟去将买两身衣裳。嘱咐着三缄其口,却也是不能开了这个先例,尤其是这个鱼龙混杂的当头。

    不一时衣裳买回,遥望着刘铁虎那莳花的背影,这乞儿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这擂台上既已决了高低,这百溪汇川的自然便有了源流,所论的不过是能润泽多少田地,不负了这水土丰泽。

    至于那处武馆,除了个年岁尚小的,前些日子搜罗的竟一个也没能带走,白费了这千里苦工,半月钻营。

    正一切欣欣向荣之际,却见那摸骨的拳师悄悄地唤过铁虎,暗暗地塞过张纸条,没一时这教头眉头蹙起,拍拍肩把那乞儿带至后院竹圃,眼见得四下无人,方才言说道:“想你幼时也该是父母看顾,不甚劳作罢!”“回教头,某幼时家私上倒还颇过的去,因此上只令读书习文,不曾劳作。”“怪道那关节不甚宽大。”“你听好了,一则你幼时娇养,不曾打熬,因此上先天便弱了一层;二则你及长偏又逢家变,整日价饥饱相半,内里这元气早已耗得虚了,更兼得这骨头上还留有暗伤。”说着似斟酌了一下,“我们这毕竟是外家法门,你即便仍然要练,怕也得五十岁上下方才能初窥形变,还得是伤及内腑!”

    “弟子愿练!”“你可想好了!”“愿以残命揽青天!”“好,有志气!”说着又走了几步,招招手“既如此,你便在外院住下吧!”霎时间,这乞儿眼中似有精芒闪过。

    因着上次比武的余荫,这短短数日间拜师的比前日里何止高了一筹?就连那心性根骨俱佳的也足有三个,只喜得那老馆长连脸上的褶皱都似牵得平了。

    再说这乞儿,前半段竟似个没了嘴的闷油葫芦,及至混的熟了,方知他本为江南人士,幼时也曾随父亲行商路过此地,不过坐的是二马并驾的辎车,及至此处,不甚嘘唏。

    再问时方知他姓白,名念。因着家变的早,故而至今无字。说到此处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要说他骨子里倒也果真刚强,听得自己根骨如此,及时便在外院揽了个洒扫修竹的执事,每日里便是一个半时辰。这刘教头虽然嘴上不说,却也自觉地折进了每日里的吃穿用度,这肉食上也仅比内院的差之毫厘。逢年过节的还有那十几例钱,这一切这白念都默默记在心里。

    及至后来馆里交给他每日里的采买,竟也是做的分文不差,甚至于比前一任还略省了些银子。

    终于,两月后他成了唯一一个随侍内院的外院,虽也是以杂役的身份。

    听闻的两位中流喜静,故此便多备了些研干了的花瓣,每次混杂着用个香炉一点,端的是让人心旷神怡,间或沏上两杯花茶,仅那香气便让人神思悠远,虽陶翁亦羡矣!

    及至人多的时候,又叫众人根据自己的喜好现点现泡,仅那等茶间隙的闲谈,便就已是赏心悦目。

    这一日念汲行功忽感前胸气闷,及至唤人时已然是胸口岔气,急急地只喊出半声便已然立定,连略动下眉毛都颇感血脉喷张。

    幸得这当值的倒也颇为机警,听得这半声就已然望声寻来,急急地便入内禀复,慌得那二老飞也似的奔将过来,只一搭脉,便见这二老对视摇头。只听一个道:“师兄,可还有解救之法?”这刘葛衣语气平静:“行功时一口气岔在檀中,只除非散了气血根基,否则便必死无疑?”

    “肯定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有了,师兄你先请稍待,我这就去请那神医李,李一针!”“老弟啊,你觉得我这徒儿,他又能坚持多久,尤其是这将动未动的姿态。”

    欲知那后事如何,且听我明日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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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22:27  更:2021-08-02 16: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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