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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小说《星星的痕迹》连载[第1页]

作者:野有蔓草蓁蓁生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3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原创小说《星星的痕迹》是继《伶俐的心灯》之后的又一部长篇。蔓草感谢好朋们一如既往的支持,2021年,新的开始,祝大家生活愉快、平安吉祥、健康快乐……
    野有蔓草蓁蓁生的原创小说《伶俐的心灯》和《星星的痕迹》以及所有的原创中短篇小说拥有全部版权,严禁转载……

    正文:

    生命的引子

    我最亲爱的孩子:

    妈妈不想你一个人孤独的被嫌弃被排斥,所以妈妈陪着你被嫌弃被排斥,那样你就不会孤独。你不讨喜,妈妈陪你不讨喜,妈妈不希望你孤独……

    那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是与命运不服气的决战,无论你有多大斗志,你都可能是输的一方,但是,明知道是输,可是这场战争却不可避免,挑起战争的一方是勇气,有钢铁一般的意志,蒲草一样的柔韧,撕也撕不动,拉也拉不开。

    让我贪生怕死吧!李李对苏春莹说。苏春莹笑了,脸颊弯起了两抹圆弧……

    阳台上日光充盈。窗台上静静地立着三棵草。朴拙的浅灰瓦盆里是一蓬钱串子,每一串都像伸展的胳膊上叠满了一串串的小铜钱,绿芯红边。深咖色花盆像一罐浓烈的咖啡,咖啡中间跳跃着两大朵肩并肩的粉色的桃蛋,暖暖的日光下恩爱着。而一段老树桩里却坐了一株绿牡丹,李李叫她绿牡丹,是因为它的叶片像极了一朵牡丹,像绿翡翠一样一轮轮交叠着,清新鲜灵的没有一点富丽。这种叶片肥嘟嘟的肉肉,李李可以两个月浇一次水。两个月,无论叶片萎缩成什么样子,只要一点点水分,它们马上支棱起来,照样鲜活灵动。这就是生命的魅力,波澜壮阔……
    李李手握水壶,在每一轮叶片上挥洒,水滴珠翠般晶莹,滚动凝聚如露珠,生命的气息在空气里悠悠荡荡。时间一点一滴淌过去,夕阳渐渐下沉,暮色围上来。李李回到卧室,坐在电脑桌前,继续敲响了键盘。
    我的文章是近二十年来,我和我儿子经历的总和,以及我们背后的许许多多的生命。我的体验很不好。曾经满怀希望,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黯淡。难忘的起初,尝试着友善对待周围的一切,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走不出绝望的轮回。无数的悲哀。苦苦挣扎的二十年是一个噩梦,无数的困厄仿佛无数的吸管,插满全身,血肉和精髓被一点点榨干。


    某些东西从远古的空间一点一滴挤过来,无限制的压迫和剥夺代代相传,身上背负着厚重如历史的传承。总觉得身体是自己的,却被无意识的撕扯,灵气和血肉被拉扯进许多人的生活。一群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硬生生的撞击着自己的生命。而孩子,是导火索。无意识的损耗和消磨,精气被一点点吸走了。日子急惶惶地跳跃着往前赶,一路的狼狈一路的晦暗,仿佛一大步便跨越到人生的终点……

    很黯淡,不是么?但是我依旧热爱生活,我还是能从夹缝中吸取哪怕一点点养分,它也会滋养我,让我能够陪孩子活下去。

    自己第一次昏厥是什么时候?对了,是海。那是第一次向命运妥协。李李呼吸急促,敲键盘的手在抖,好恶劣的自己,竟然想剥夺一个活泼泼的无辜的生命。空气凝结成小水珠,屋子里湿漉漉,还有盐的味道。真的是海。轰隆隆的响声,仿佛大厦倾倒,附近有楼房拆迁,机械车只在晚上工作,扰扰攘攘。李李调匀呼吸,海水拥了过来……

    有人说,孤独症的孩子是星星的孩子,李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做那颗星,那颗同样孤独的星。太真切了。久远的场景如烧焦了的一截木炭慢慢的浮出来,有男孩抱紧浮木挣扎呼救,眼神迷茫、悲哀、不安、绝望,……李李想为他点一盏灯,一灯如豆。黑暗中的浮木承托着男孩,沉下去又浮上来。黑暗中撑的太久,太憋闷了,他大张着嘴喘着气。李李想给他灌输养料,却总是把他撑的太饱,他消化不了那些养分……
    初次见李李的人,都对她还算规整的外表所迷惑:活的不错啊!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她偶尔蹙紧的眉梢里传递出来的波涛汹涌,她是每时每刻都在堪堪活不下去啊……

    @春光辉耀 2021-01-03 18:32:43
    开篇写得很有气势,作者掌握了现代小说的创作技巧,有点新思维的味道。期待蓁蓁的小说大火。顺祝假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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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老师点评支持,你的鼓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谢谢您了,老师。祝您天天快乐!
    第一章,李李出丑的新闻


    二零零三年冬,小星六岁。
    这是一个电视机还在受宠的时代。
    那时候,电视新闻报道最多的是拖欠工资。只要你拖欠了工人的工资,你就被推到了社会的风口浪尖,各种新闻都在报道,只要你拖欠工资,你就为人所不齿,并且,这是个最热门的新闻话题。
    青川市的老百姓——尤其是大爷大妈们,都坐在电视机前看那个市里最火的栏目:百姓生活。
    电视上一个看起来很狼狈的女人,手里举着一个不锈钢的盆子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敲一边说:“我给你验证一下,盆子很薄,不疼的……他是讹我……”
    那个“讹我”两个字镜头一闪,赶紧退出,然后就看到那个剪着短发的美女主持人一脸的愤愤不平和大义凛然,在这个节目上,她代表了人间的正义,她义愤填膺的播报: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个女人拖欠工人工资,还打了人,这个被打的工人正在医院抢救,生命垂危……”
    然后镜头一转,是小于躺在救护车上大声地嚎叫:“啊……啊……打死人啦……俺的老板娘要把我打死啦……我要死啦……”尖锐的啸叫从屏幕上跳出来,往青川市的夜空走去,然后噼里啪啦往下掉,四周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救护车一颠一颠,小于的特大号的脑袋和特宽阔的身体在镜头前一晃一晃的,他睁了一下眼睛,复又闭上,然后脑袋向左一偏,像个怕见人的小孩子。也是,小于的外表也太特殊了,特殊到别人看一眼便永远不会忘记……
    就这样,所有的青川市的市民都认识了这个用不锈钢盆子敲自己脑袋的女人,所有人也都认识了这个大脸盘子的苦主小于……于游海……
    李李望着眼前的这位穿着豆青色羽绒服的男子,戴着一副眼镜,一脸的正义。旁边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子,有着一张长长的嘴,女子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他也就三十多岁吧,李李想:真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饭桌上的摄像机“歘啦欻啦”,发出轻微的响动,李李没注意桌上的摄像机正对着自己的脸,她只顾说着:“我只是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根本就没伤到他,我敲他的原因是他跟他表哥正死命的打我的丈夫,如果我再不出手,小星他爸爸就被小于和他的表哥给砸死啦……我真的是正当防卫,没办法,如果小星的爸爸死了,我和小星怎么办?小星有自闭症……”
    李李为了证明自己的盆子伤害不了小于,便拿过自己曾经敲过小于脑袋的盆子死命地敲着自己的脑袋,那个看起来是个不锈钢的盆子实际上很薄,底部都瘪了,李李也不知道是被自己敲瘪的还是打小于的时候就瘪了还是在用的时候就是瘪的。反正盆子很薄。
    李李用它一次次“咣咣咣”的敲着自己的脑袋,她敲了无数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疼还是不疼,她只顾敲着,急于证明那个盆子并没有给小于造成伤害,所以她不停地敲,脑袋感觉麻木,确实没感觉到疼,而是麻木。
    儿子小星在桌旁自言自语。李李用另一只手拉紧小星的手,小星想挣脱但挣脱不开。李李说:“我当初招小于来得时候,说好的,说在辞职之前,提前一个月打招呼,他也同意了。可是,这次他却突然离开。我之前的两个工人回家结婚去了,小于就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撂了摊子。我饭店里乱了套,孩子自闭症,……孩子闹腾,我没法干,孩子的爸爸一个人玩不转,我停业,停了好多天,我陪了好多钱,房租赔进去,我儿子还得去训练,我……”
    李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点语无伦次:“我停业了好多天,回家结完婚的小柳和小樊回来,我们才开门营业……
    李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下去:“他在突然消失之前,就给他发了工资了,他是刚发了工资便跑了的,我只欠他半个月的,四百块。那四百块,当初我想给他,他说先放着,放着,可是放着放着他今天就突然来把饭店给我砸了……”
    第二章,就让她出洋相吧……


    李李想起一个月前,小柳和小樊请假,说回去结婚,结完婚再回来,何禾便把他俩的工资全部结清,连小于的工资也结清。自己当初招工的时候,说好的是每个工人压半个月工资,不为别的,只为了工人在离职的时候有个牵制。小饭店最怕工人突然离开,突然离开他的岗位没人干,又没有现成的人顶缺,会影饭店正常营业。很多饭店因为工人突然消失而损失惨重。像自家的饭店,就是因为小于的突然离开而遭受了很大的损失。所以当初那四百块,不光压着小于的,还压着小柳和小樊的。每个人都有。但是也有例外,就是工人做的时间久了,大家相处好了,就把那四百块发还给工人,小柳和小樊走时何禾把两个人的全部工资都给了,包括那四百块。连小于的一并发了,小于那天很是反常,他不光对工资很是推脱,说他的先放着,没关系,店里困难,他的先放放。何禾说,你就收着吧。小于便说,可以先不发他那四百块,说大哥你待我不错,我那四百块先放着吧。
    也许很多事要发生的时候,前边就会有许多让它发生的条件吧?何禾在给小于结算工资的时候,还真的差了四百块,手头没钱了,只能欠着小于的了,为这,何禾和李李还很愧疚,想着等再有了营业额,便给小于补齐那四百块,可是第二天小于便不来了,打电话关机。何禾看着空无一人的后厨,他欲哭无泪,没法干了,真的没法干了。
    李李想自己去顶缺,可是小星却突然不见了,李李吓出一身冷汗,她冲出饭店,发现小星正站在马路边,眼看要钻进滚滚的车轮底下。李李惊骇不已,小星喜欢钻车底,从他会走路起,他就对车轮很感兴趣,虽然现在的他比起几年前要好些,但是他只要单独站在马路边李李就惊慌失措,仿佛小星随时会出危险。因为他的这个特殊的爱好,李李吃尽了苦头。万般无奈下,何禾打电话叫自己的父母来帮忙看两天孩子。可是电话刚打通,公爹在那头破口大骂:“你看着我活多了,你就想着让我死,!我不去,你们自己看,你们就不孝顺,我把何禾养到十八,为的是让他孝顺我,不是给他看孩子的……”
    何禾便把店门一关,说:“先停业吧,等小柳和小樊回来再开门。”
    何禾便再去劳务市场招工,李李则带着小星去了培训学校。
    何禾每天都去劳务市场,可是,对口的工人真的很难找,除了会包包子,还得会包锅贴,包饺子,还得会发面,这是个技术活,一般的技术好的工人难找。当初这家饭店盘下来的时候,李李就反对做这种复杂的、技术含量太高的面点,说工人不好找。何禾却一意孤行,非得做这个,说他在何家庄的老家的叔叔那学的就是面点,轻车熟路。可是,何禾你手大捂不过天来,你再能,也只有一双手,也只能做一个人的活。所以,就得请人干。请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的技术工很少有去劳务市场找工作的,大部分都有主了。像大姑娘找婆家,好男人很快就被好的姑娘给挑走……
    李李指着满地的狼藉,角落里躺着一只破铁锅,雪白的碎瓷片像展开的荷花的花瓣,大大小小的花瓣、细细碎碎的瓷片铺了一地,白瓷小勺子的碎末在地砖上像铺了一层雪,不锈钢桶都瘪了,大盆小盆东一个西一个,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刚调好的小咸菜倾倒在吧台边上,旁边还有一摊红彤彤的肉馅,在桌子旁散发着浓烈的酱香味儿。
    李李想哭,但她的眼泪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又咽了下去。对她来说,能够让她哭的也就只有儿子了,其余的事都不算什么,就算小于把她的饭店掀个底朝天,她都不会哭。
    李李手里攥着一小块卫生纸,机械地擦拭着小星的额头,伤口还在流血,她擦过一下,张着白茬的伤口再次渗出殷红的血,李李再擦。地下雪白的碎瓷片的中间躺着好几个李李擦过的鲜艳的刺目的红纸团,小星仿佛对自己的伤口丝毫提不起兴致,只是嘴里自言自语:“给我钱啊……给我钱啊……你那个死妈妈……给我钱……”
    小星总是把别人说过的话复原,在他嘴里一边又一遍的叨叨,李李很确定这话小于说过,但是真的问起来,小星又不说了,这就是这孩子问题的所在。所以,没有人证明小于拿小星的脑袋撞过哪里,但是小星脑袋上正在流血,如果不是小于干的,又会是谁?
    小星却突然挣脱开李李的手,晃晃悠悠的走到那位女记者面前,他身上好像有大便,是的,李李看到了也闻到了,儿子又拉了。
    小星在女记者身旁逗留了一会儿,那个嘴巴长长的女记者捏起来鼻子,好像她的鼻子被捏起来才跟嘴巴一样长,多年来,李李唯一记得的是她的长嘴,李李当时的想法是这个女人的嘴巴可以拴一头驴。
    她嘴里是浓重的鼻音:“走开!滚……!”
    店里很冷,没有一丝暖气儿,女记者出溜了一下鼻子,伸胳膊推了小星一把:“俺地亲娘来,这孩子真臭,真讨厌人……”
    小星趔趔趄趄,如果不是李李伸胳膊拦住,小星很可能会扎扎实实地坐在碎瓷片凑成的荷花花瓣上,屁股也许会开出鲜红的血花。豆青色羽绒服的男子扛起了摄像头,跟那个长嘴女子一起走出了饭店。
    李李快步追出来,一阵寒风吹过,李李打了个寒颤,有声音却随着风送进李李的耳朵:
    “还用盆子敲自己的脑袋,真是个傻瓜,那孩子是个傻子,他妈也是个傻子,哈哈,这个新闻,绝对火……”
    “你回去打算怎么剪?”
    “好剪,就让她出洋相吧……绝对火……嘿嘿……今年的奖金……”
    第三章,自己的脸就那么暴露了?

    这个晚上没有月亮,北风凛凛的,有干树枝断裂的声音,小于心惊肉跳,惶惶然四下里瞧,却只看到空中偶尔飘过几个雪花,身上披着昏黄的路灯光。
    小于仓皇的行走在大街上,他趁医生不注意,匆匆逃出了青川市人民医院,他不敢在里边呆了。
    白天的戏份演足了,他突然后悔极了,后怕极了!他开始怨恨起自己的表哥:你让我去饭店里闹腾,明知道那个老板是个缺钱的主,你还指使我闹,把老板娘给闹的上了电视新闻,把老板打的都快动弹不动了。却把我的脸也暴露在青川市人的面前,完了完了,坏了坏了……
    小于匆匆挤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车上没几个人,却都用一双怪异的眼神瞅着他。他后背发麻,大冷的天却出了一身透汗,汗水很快便凉透了,内里穿的秋衣秋裤湿漉漉凉津津。他把脑袋极力的放低在座位上。很不容易的,到站了他低垂着头匆匆下车,急慌慌的穿过小巷钻进楼道。
    他回到大姨家,表哥正在看电视,他见到小于回来略微吃了一惊,他不满地说:“谁叫你回来的?”
    小于的表哥尹大路有一张精瘦的脸,腮骨突出,五官还算标致,只是在脸皮里面隐隐有一层黑雾,好像骨子里都浸透了一股奸邪,一种年深日久沉淀的刁钻,使得他无论怎样都掩藏不住自己的阴冷的气息。他周身都是冷的,任何人跟他接触,都会忍不住跳开,这也是他三十好几了还一直单身的原因。小于突然厌恶起自己的表哥。其实,小于一直厌恶自己的表哥,只是之前他敢怒不敢言。今天,他好不容易从医院逃出来。医生还说,要给他全面检查,看它内部器官有没有损坏,要他跟李李家多要些赔偿,他本来躺着装死装的够累,后来看到许多的摄像头对着他,他没想到事情闹得有点大,闹得过火。他不想再去害李李一家人,尤其是那个孩子,有病的孩子,李李是无辜的,说句良心话,老板何禾和老板娘李李对自己不错,自己何必为了替表哥讹诈一万多块就丧心病狂?想想真是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
    自己的脸就那么暴露了,怎么办?表哥呀……表哥,你不是我表哥,你是索命鬼。大姨呀大姨,你儿子要要了你外甥的命啊!
    小于情绪激动:“没有人叫我回来,是我自己……你就光知道让我装死讹人,你知不知道我的脸不能暴露,你忘了我是怎么来的吗?我为什么来的你难道忘了吗?万一……万一我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就光顾着你要钱,你自私,自私……”
    表哥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地说:“都过去三年了,你还想那事,谁还找你不成?”
    “万一被公安局发现了呢?”小于哭吱咧咧。
    “既然如此,你更得听我的,不然我去公安局举报……”
    小于一听,傻了似的站在那儿,愣愣的,恨意在他脸上加深,他眼底渐渐的涌上一股杀气,他死死盯着尹大路阴鸷的脸,在心里骂了无数遍:“你个狗娘养的杂种,你威胁我,我为了苟活,被你牵制得好苦……”
    小于铁青着脸,心里发着狠,那股恶气在喉咙里咕噜了两下便拼命咽了下去。他想着是时候逃离表哥的掌控了,他要离开青川市,离开大姨家,可是茫茫大地,他该去哪?管他呢,到哪都饿不死,可以再找家小点的饭店躲起来,躲在后厨,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也许那样他是安全的。
    小于在心里盘算着,他狠狠地瞅了表哥一眼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想着该去买张火车票,买去哪里的火车票呢?他冥思苦想,一个晚上没睡好。耳朵里只听得墙上的老式挂钟一遍遍的响,就像敲响了小于的丧钟。小于想大姨你还用着这古董玩意儿,小于有许多次想把这挂钟从墙上摘下来顺着窗户扔出去的念头,可是他最终没敢。第二天他肚子饿了便从床上爬起来,表哥吩咐他,要他去买早饭,他说:“哥……我……”想说什么却看到表哥沉着脸,眼珠瞪过来,小于喉咙动了动便把话咽了下去。
    他走出单元楼的门口,去到小区的快餐店买包子豆浆油条。买好后他看着手里的豆浆,心想着我何不在豆浆里下点毒?不行,表哥会尝出来的,万一毒他个半死不活,公安局一查,我不就又暴露了吗?再说还有大姨,总不能连大姨一起毒死吧?
    他正想着呢,脸上便不自觉地扭曲狰狞起来,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仿佛要把人吃掉。旁边有个小孩子看到他的脸吓了一跳,他跑开了,跑到妈妈跟前说:“妈,你看,那个人的脸好吓人啊……”
    “这种人离他远点,”妈妈赶紧领着孩子跑开了。
    小于狰狞着脸,快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看到楼房的拐角处有一个人影一闪,虽然只是一闪,但还是让小于看清了,那人穿着件旧了的军大衣,头发蓬乱,脸色黑红,个子长得五大三粗,很魁梧。小于不由得心惊肉跳:这下彻底完了……
    连我自己都匪夷所思,《星星》跟《伶俐》的开头都是“盆子”,不是巧合,也不是故意为之,两个故事在现实中确实存在过。《星星》在写的时候就纠结过,要不要用别的代替,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尽量把故事还原的念头强烈的控制着我,也就顾不得我尊敬的朋友们在读的时候会引起疑问,为什么两部小说会有相似的地方,真的很抱歉……
    原谅我的任性……
    第四章,你那个死妈妈……

    两个记者越走越远,李李望着他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在消失的一瞬间,李李还看到那个男的手里提的摄像头。李李呆呆地回到饭店,小星在小樊的身旁自言自语,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给我钱……给我钱……给我钱呀……你那个死妈妈……”
    李李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樊的新婚丈夫小柳正在打扫饭店里的那片狼藉,他把所有的碎瓷片都扫起来,李李只听的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张着尖利茬口的碎瓷片被小柳拢在一起。地下的肉馅和菜馅踩踏成了黏黏腻腻的烂泥。李李心疼的不能自已:停业了好多天,今天刚把东西备齐,花了不少钱呢,这小于,李李总会觉得委屈,这小于自己是哪里欠他了?明明是他自己跑掉了,今天突然回来就把饭店给砸了,这于理上说不通啊?再说了,自己怎么看他那个表哥不像个正经人,打起人来、砸起东西来比谁都狠,李李实在想不通,自己哪方面得罪他了?
    小星摸着自己的脑袋,他好像感觉不到痛。是的,自闭的孩子没有痛感,这是医生说的,还真是,这孩子脑袋磕了那么大一伤口,他自己好像都不知道。但是儿子喜欢重复别人说过的话,这是自闭儿的特点。
    儿子一直在说:“给我钱,你那个死妈妈……”李李好像感觉小于在刚进来的时候对儿子近距离接触过,之前的怀疑越来越清晰。
    伤口是长条形状的,店里的墙皮已脱落不少,斑斑驳驳的,有些地方裸露着砖头的尖利的茬口,是了,小星的脑袋好像在茬口上碰撞过,不然不会流这么多血。
    血总是止不住。李李爬上阁楼,在药箱里找出药棉纱布和绷带,把酒精消过毒的一大朵药棉堵住伤口,然后再用纱布包好,最后用绷带粘了三道。
    棉裤里兜着一坨大便,小星一直到六岁,还是大小便失禁,尤其是大便,一天保持四次,雷打不动的,他好像对自己的大肠那儿没有知觉,也不只是大肠,他对自己浑身都没有知觉,没有痛感,没有饿感,没有尿感,给他吃他便吃,不给他不要,拉尿都在裤筒里。小星这方面的能力像极了一个月窝里(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孩子。李李每天追逐着四处乱跑的他,给他换洗裤子。
    李李习惯性的、熟练地扒着小星的棉裤。小柳夫妻俩收拾着饭店的残局,然后李李看到饭店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有人探进了脑袋,说:“锅贴有吗?”
    李李有气无力的说:“抱歉,今天不营业。”
    “吱扭”一声,玻璃门关闭。然后玻璃门又被推开,李李给儿子扒着裤子,头也不抬的说:“对不起,今天不营业。”
    玻璃门却依旧被推开,李李抬起头,是丈夫何禾进来了。他一摇一晃的,瘦削的身子倾斜,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李李见他萎靡的样子,好像很不舒服。何禾低垂着脑袋,慢慢的顺着楼梯爬上阁楼,在阁楼上坐下,闭着眼,疲惫的半睡半醒着。李李抱着小星跟着爬上阁楼,他看到何禾状态很不好,便说:“怎么?你不舒服么?”
    何禾疲惫的睁开眼说:“很不舒服,不知怎么,头也疼,浑身疼,还浑身不自在,说不上哪难受,反正就是浑身疼,可能是今天被小于和他表哥不知道打到哪儿了,我记得他表哥说,只要不给我留外伤,怎么打都行,李李,你看看我脸上有没有伤痕之类的?或者我身上有没有伤口?”
    李李捧着丈夫的脸,仔细瞅着,还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包括身上也是。李李惊讶的说:“他俩死命的打你,你怎么不带伤啊?”
    “这就是打人的技巧,”何禾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拼命地咳嗽,他喘息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说:“刚才我被抓去派出所,我跟他们说我才是被打的一方,他们不信,说我好好的怎么被打了?就一个劲的死咬着说是你把人打了,说要我们负刑事责任,说我们打了人,苍天啊,明明是我被狠狠的揍了一顿啊……”
    李李的眼泪终于下来了。
    何禾又是一阵拼命的咳嗽:“李李,今天要不是你敲了小于一盆子,我可能被打的还惨,他们可能还不算完。我总觉得今天这事他俩不是冲着要那区区四百块钱来的,好像有什么目的。唉!事情闹成这样,防不胜防啊!李李,如果明天小于来了,你心平气和的把钱给他算了,咱落个清净。”
    李李听了丈夫的话,也觉得很奇怪,小于今天的举动好像不是为了要那四百块,但是那四百块却成了引子,寻衅滋事的引子,好像故意挑事儿,但是李李不明白小于为什么这么做……
    “好。”
    李李答应着,她也想落个清净,因为她没时间纠缠,她要陪儿子去学校强化训练,学校的课程已经落下了一大截,再不跟就跟不上了。李李有点着急。
    李李又说:“唉!也怪咱俩,当初就不该给小于开那个绿灯,如果没有那个绿灯,小于的欲望就不会膨胀,这恶果,也是自己种的……”
    她想起了小于经常预支工资,还经常借钱的事来,虽然他借的钱最后都用他自己的工资顶了,但是哪有人三天两头叨叨着借钱的?小于光棍一个,饭店里管他吃,他没有花钱的路径啊?除非……除非他把钱乱花了……小于用那钱到底做了什么?又不是巨款,他会去做什么?
    李李翻出了自己的钱包,瘪瘪的,没钱了,跟妹妹李华借的钱又花光了。学校交了六千五,停业期间衣冠楚楚的房东老楚抿着油头揣走了房租,这两天为了重新开业备了些料,光花不挣,只有债没有赚。李李闻到小星的棉裤散发的臭味儿,看到丈夫被人打的那个惨样子,看看瘪了的钱包,想想自己一身的债,而且这债务越聚越多,且没有尽头。这没有尽头的苦日子何时能熬出头?李李突然间崩溃绝望起来,她感觉脑袋要爆炸掉,她紧咬着嘴唇,明天小于的四百块得出去借,借谁的?
    她正纠结焦躁难耐,陷入绝望的时候,丈夫手里的手机响了,何禾接起电话:“喂……”
    一声“喂”刚喊出口,李李便听到对方一通大骂:“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你不孝顺!你不孝顺!你听着!你这个不孝顺的孩儿,你不回来看看我,你不孝顺……”
    何禾接着电话一声不吭,对方挂断,紧接着又一通电话打过来:“你回来趟,看看咱爹,你快回来趟……你可真是不像话,也不回来看看老的……”
    这是何禾二哥的声音。
    何禾疲惫的歪着脑袋,他有气无力的说:“前些天不是刚回去了吗?咱爹怎么了?”
    “咱爹打人打得手腕子疼,要你回来看看……”二哥说。
    “怎么咱爹又打人了?他就不会不打人?”何禾气得脸都绿了,焦躁的说。
    “他不打人手痒痒,打了人手疼,你快回来吧,回来看看他,不然他跟我不算完……”

    第五章,活着真苦

    电话里公爹的咆哮,小星在一旁自言自语,各种的声音撞进耳朵,李李鼓膜要被震破。脑子里仿佛探进去一只利爪,脑仁脑浆被扯出来扔了一地,李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阵虚无,一片空白。她突然绝望地尖叫一声!“啊!……”她拎起儿子跑下楼梯,拉起儿子的手狂奔出饭店,在马路上飞跑。李李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树叶,像被风吹过的一片树叶,在马路上飘着飘着便钻进了车底下。各种车在她身旁危险的驶过。许多车鸣着长笛。李李想变成那片树叶,钻进车轮子底下。她只有一个念头:“轧死我,轧死我和我儿子,给我一笔赔偿金,好让何禾渡过难关,何禾……不容易,我想让他解脱,轧死我……我需要一笔赔偿……”她拉着儿子,在车流人流中乱窜,希望某一辆车从自己身上驶过,或者从儿子身上驶过,这样,她和孩子都可以解脱。离开吧,这个世界荆棘太蓬勃。听说人会托生,可自己不想再生为人,不做人了,做个没脑子的,做一棵树,平静的,波澜不惊的活着,自己就不必再吃这种苦了……活着真苦……真苦……儿子,对不起……
    马路上响着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各种的骂声,交通陷入了混乱,一个交警追在李李身后,李李把小星夹在腋下,像夹着一件衣服。那股力量是怎么来的?李李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一心求死的念头让她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没有一辆车从她身上驶过,也没有一辆车从儿子身上驶过,她绝望地夹着儿子奔向大海。
    饭店离海边不远,她奔到海边的时候,西边的太阳已经被海水一口吞下肚去,冬日的白天总是太短。海浪翻卷着冲向沙滩。沙滩上游人寥寥。天太冷了,没有人喜欢在海边吹海风。好像涨潮了,海水汹涌着奔向岸边的礁石,那几块李李熟悉的礁石也很快被海水吞没了。
    快了,快穿过黑暗了,前边就是光明。既然汽车绕过我,那就让大海吞了我们吧。还何禾一条生路。我不能单独一个人死,我死了,小星不会好活,孩子,对不起,妈妈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却又无奈的带你离开这个世界,你如果有感应,请不要怪我……对不起……儿子……
    小星亮亮的眼睛瞅着海水,漂亮的脸蛋像极了某位小童星,这孩子,外表一点就不缺,怎么就是缺了大脑呢?姥姥说。
    是的,孩子长得可爱,招人喜欢,可是他就是这样,他的缺陷太特别了,他的一生太愁人了,之前李李还蛮有信心,听人说强化训练还会好起来,可是,她有时候也感觉有些自欺欺人了,会好起来吗?
    李李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她又想起了今天她拿盆子敲打自己的脑袋,她想着天黑了,这个城市的那些新闻会播出她的事吗?就是播出她自己也看不到,她在海边呢,海边没有电视可看,只有海水在看她,她也在看海水。
    李李沮丧至极,突然想起了那两个记者的对话,儿子是傻子,娘也是傻子,就让她出丑……出洋相……李李这才回过味来,自己用盆子砸自己的脑袋,连自己都懊悔,怎么那么不动脑子!你说你傻不傻?你用盆子砸自己脑袋干啥?你想证明什么?可是别人会让你证明吗?说不定会起反作用,完了,自己确实做得过头了,真后悔做那个,自己怎么那么不长脑子?真的出丑了……
    是,李李没有脑仁,她的脑浆被扯出来了,碎了一地……
    唉!出丑就出丑呗,反正快死的人了,还在乎那些?等自己死了,再托生就不干这傻事了,自己一定要记得这辈子发生的事,下辈子不会再犯傻了……何禾,你好好活,再娶个媳妇,再熬个人,熬个好一点的,没病没灾的好孩子,可千万不要再像小星……
    第六章,孩子,还是你先死吧

    就这样,所有的青川市的市民,那些大爷大妈们,小于,还有小于的表哥,还有何禾的亲戚,以及所有他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看着李李出丑的新闻,李李拿盆子狠命敲自己脑袋的新闻,而被曝光的女主人翁却在海边闹自杀。
    海浪拍打着娘俩的脚脖子,然后拍向小腿,她感到彻骨的寒冷,身子不停地筛着糠,脸和嘴唇白的像翻卷的雪白的浪花,头发被海水打成一绺一绺紧贴在额头上。小星紧紧地抓着李李的手,对于涌到他身边的浪花毫无感觉。他衣服全湿透了,小脸煞白,海水已经到了他的胸。他感觉不到寒冷,眼睛里没有惊恐,只麻木的跟着妈妈。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他也不知道妈妈此刻正带领他走向死亡。妈妈要杀了他,他不知道妈妈要杀他,他不理解妈妈的绝望。他的眼睛只看着汹涌的海水,眼珠空洞洞的,好像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死亡也与他无关。
    此刻的小星,眼睛里哪怕有一点点生的渴望,李李都会义无反顾的回过头,都会为了他的一线渴望而放弃自杀,但是小星没有,任凭妈妈拉着他奔向生命的终点。
    李李冻得失去知觉,小星应该也没有知觉了,他双眼迷离。他在想什么?想他的那片星空吗?他是星星的孩子,他可能想他的家乡了,也许家乡是他该回去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有快乐做他的养料。他从那个快乐的星球误打误撞的来到地球,李李只是他的一个载体,他通过李李的身体来到这个星球,这个不属于他的星球……也好,你回到你的那片星,你便好了。
    李李麻木的回过头,浪花在她胸前翻滚,很多的海水已经灌进了她的喉咙,她初次感觉咸咸的,像吃到了一口又苦又咸的咸菜。后来便尝不到咸腥味了,她的舌头也麻木了,像嘴里含了一块木头,冰冷僵硬。李李看到小星已经让海水淹没了头颅,小星没有一丝挣扎,任凭海水灌进自己的脖子,灌进自己的嘴,眼睛只看着前方。
    李李想,孩子,还是你先死吧,你个子矮,等妈妈再往前走,便是妈妈死了……李李看到了自己和小星的魂魄在海面上游走……
    第七章,武大郎

    小于把早点拿回大姨的家,往桌上一放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躲起来了。他先是躺在床上,可是他突然感觉这张床上铺着棘针,扎的他浑身又痒又疼,他从床上弹跳起来,在床前的屋地上走来走去。又感觉脚上的拖鞋灌进了沙子,他把拖鞋一脚踢开,索性光着脚在屋地上旋转,转着转着地板上便热起来,像极了李李饭店里的煎锅贴的煎锅,小于变成了一个大锅贴。
    怎么办?那个人就在外边,也许早就盯上自己了,早晚还是被人家找到了,躲不了逃不掉啊!这要是被逮回去,妥妥的死刑,自己就得吃枪子了,这枪子的味道不好受,难吃极了……难吃极了……小于想起了三年前,自己是怎样逃出了那个村子,总会觉得逃了就是逃了,中国地这么大,谁还能找到他不成?再说了,自己在遥远的东方的青川市有个大姨的事很少有人知道,自己从遥远的西北,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儿投奔大姨,为的是图个安稳,等那件事风波平息了,自己在这边再安个家,也好继续存活下去。
    可谁会想到那个死傻子的爹会那么较真,非得找到自己不可吗?自己……自己帮他处理了一个困难,可真是个困难,那个女人……
    那个傻傻的女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小于仿佛看到那对漂亮的眸子里隐藏着一股火,这股火要把小于燃烧殆尽。那股火在小于周身流窜,从大脑到胸膛,从胸膛到小腹,再从小腹通过大腿到了脚底心。在脚底心稍作停留,小于便感觉脚底心发烫,那股邪火便又从脚底心出发又回到小腹,在小腹那转圈,丹田处被燎的难受。
    第八章,自卑在生长

    自卑是一点一滴增长的,在他心里像疯长的野草一样蔓延。孤独像夏日里潮湿的墙角的青苔一样滋生,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无论见了谁都把肥硕的大脑袋一低,跟人家擦肩而过,也不叫人,村里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甚至爷爷辈上的,他都不叫。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也不去于喜水家吃饭了,而是自己在家做饭吃。天天除了伺候自己那二亩口粮地,他没别的事干,就呆在家里享受着自己的孤寂。但是,岁月不饶人,很快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他自己不去找媒婆,媒婆也不愿找他。人家说了,谁愿意给他做媒呀?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又长得像武大郎。他还没有武大郎有本事呢,人家武大郎做炊饼卖还在阳谷县买了二层小楼的门面房呢,武大郎有钱,他兄弟武松,还是阳谷县公安局局长,于游海算什么?狗屁不是,给他做媒说媳妇他也榨不出二两油来……
    但是,于喜水操心呀,不光是他跟于游海父母的关系,就凭自己把他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得操这个心。于喜水到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是,他的外貌、他的赤贫,他的笨嘴拙舌让姑娘们望而却步。
    一年一年,冬去春来,时光滴溜溜转。跟小于差不多大的男子都有了孩子。渐渐的他们的孩子会打酱油了。再渐渐地,他们的孩子上了初中。小于已经三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
    他的内心攒满了忧愁,没有新的生活充实他。他遇到了人世间最难的事。他躲在家里,不出门跟人沟通,越来越封闭。但是他雄性的、正常的男人的东西却越来越旺盛,暗夜里涌动着焦灼和渴望,感觉自己的床就是个火炉,他火烧火燎,焦渴难耐。欲望折磨着他,有时候他半夜起来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一瓢凉水,那股火总算压下去,他却伤的不轻。
    舒服极了,焦渴一泻千里,他身体上的那根坚硬无比的绳子头疲软的像一团面条,女人嘟着红嘴唇斜眼瞟着他:“完事了就赶紧走吧,外面还有人在排着队等着……”
    他生活困窘,没有多余的钱去狎妓,后来他再去便两手空空,那些之前认识的女人翻了脸,不再接待他,而是像哄撵一只狗一样把他轰出来。他妈的,婊子无情!小于恨恨的,想一把火烧了她们的淫窝,但终究还是没做。后来连小于都没想到表哥尹大路会跟他走同样的路,也许他跟表哥尹大路有着同样的基因,大姨的基因还是外公的基因,也许都有吧!听大姨说外公当年也是个风流种子。就连大姨也没能逃过风流孽债,听说表哥尹大路不是大姨夫的儿子,是谁的儿子连大姨都不清楚,她到底跟几个男人有染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表哥尹大路也是毁在这上面。
    第九章,尹大路的嫖赌生活

    “游海,该回去医院了,该去继续装死了,不然咱的钱一分也拿不到,快,你吃完饭去医院,我去饭店要钱……”表哥阴沉着丧尸脸命令他。
    小于哭丧着脸说:“表哥,我去不了了,那人就在外边,我怕……”
    尹大路感觉到了小于的恐惧,正四面八方压了下来。他阴鸷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你穿上厚点的衣裳把脸遮起来,要不……”他抓过大姨的羽绒服,给小于穿在身上,然后把帽子一扣,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脏呼呼的口罩,给小于套在阔嘴上,说:“没问题了,走吧!
    小于嘴巴上鼻子里突然被一股臭气给堵住了,他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他强忍着恶心听从着表哥的摆布,像个臃肿的老太太一样走出楼梯口,然后出了小区上了去医院的公交车。
    尹大路则打扮了打扮自己上了另一路公交车。公交车在青川市的马路上左拐右拐便来到了青川市有名的红灯区。那些挤挤挨挨的小平房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低矮陈旧。狭窄的门口只有两扇木门上镶嵌着四块四四方方的玻璃,每个门面也就七八个平方,一个挨着一个,外面清一色写着“洗头房”。这个点她们大多没开门,昨晚睡得太晚,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尹大路也总是把腰包里的大把的人民币扔进这个妖艳的女人窝。在这里,他认识很多女人,很多女人也认识他,他可以说是像过去逛窑子一样的逛着洗头房,燕瘦环肥,他挨个尝尝。也正因为那样,他兜里的钱越来越少,被搜刮的一点不剩。
    他只得回家找母亲,母亲抽着劣质烟卷吐出一口烟圈慢条斯理地说:“真跟我年轻时一个样,不学好……”然后便掏出钱包,悉数给他,又慢吞吞地问:“还打算成个家不?还是一直这样逛悠下去?”
    尹大路看着眼圈在母亲头上缭绕,依稀可见母亲当年的风流样子,尹大路心想母亲当年玩过多少男人?
    尹大路没回答母亲的问话,他接过钱,眼角扫了一眼母亲,便继续去做着他喜欢做的事。
    尹大路没走宽阔的大路,而是把自己逼向了死胡同。他嫖了一个有一个,到最后他没钱了便没人理他了,甚至有人看他来了便赶紧关门,洗头房的门咣当一声关上,然后挂出个牌子“暂停营业。”
    尹大路很像过去的嫖客,被搜刮净了之后那些女人便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厌恶的眼光斜着看他。尹大路百爪挠心的难受。俗话说:逢嫖必赌。逢赌必嫖。他开始去赌场赌钱,梦想着赌赢了捞一把再去洗头房,可是他逢赌必输,有时候别人也叫他赢一把,他还高兴,以为自己手气好。其实不然,他一直钻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且在里面沾沾自喜。其实,这种事在电影电视里屡见不鲜,很老套的故事,但是却总是在发生,奇怪得很,赌场这个坑很多人知道,却还是削尖脑袋往里钻,就像昏了头。也不是昏了头,每个人的心里就是想创侥幸,可是这个侥幸又总是前无古人,现在也没有。
    尹大路把小于打发去了医院,他便来到之前相好的一个女人这儿,他本来今天不打算来,或者说他跟李李家要了钱再来,那样他还比较风光,这个骚狐狸也不会瞧不起他,但是他想这个女人,狠狠地想,控制不住的想,他管不住自己。
    第十章,你是不是包小花?

    “开门!开门!”尹大路拍着门,他今天底气十足,因为他很快就有一笔钱了,他可以昂首挺胸、昂首阔步、也可以斜着眼珠子看这些骚娘们儿了,还可以挑肥拣瘦:这个不行,太黑了,那个不行,太胖了,这个……呃……腰太粗……
    他正美美的想象着呢,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脑袋披头散发的夹在两扇门的门缝里,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从这张脸的下半部分张开的一道惨白的口子里蹦出一句话:“你他娘的叫魂哪?不知道老娘昨晚没睡好哇?一大早就来吵吵,烦死了,赶紧去去去……给我滚!”
    女人刚想关门,尹大路把胳膊伸进了门缝,他撑着不让关门,他突然发现这女人他不认识,他怀疑是不是走错门了?他阴鸷的脸挤出了一丝渗人的笑,他问:“你是不是包小花?我是尹大路,我今天给你送钱来了,你要不要?”
    女人一听,“咣”的一声把门打开说:“我是包小花,你快进来,我看看你给我带来了多少钱?”她兴奋地两眼放光,把头发拢到后边,身子扭动着。好像这不是包小花,尹大路怎么看也不是包小花的样子,他盯着女人的脸,满脸的雀斑痘痘,眼睛细小,嘴巴却阔的像个蛤蟆,两个乳房下垂着,下颌上的老皮起了层层叠叠的皱褶。尹大路想再次确定,他盯着女人的老脸,有点怀疑得问:“你到底是不是包小花?”包小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后把身上的睡衣脱光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屁股上的纹身说道:“如假包换,嘿嘿,你带了多少钱?”
    她一再证明自己是包小花,可是尹大路只看到屁股像,脸却一点也不像,他说:“屁股像包小花,脸不像,我问你,你的雪白的脸蛋和大大的双眼皮呢?去哪了?”包小花突然一惊,她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脸说:“坏了,忘记了,我没化妆……”
    尹大路感到一阵失望:“感情晚上浓妆艳抹的你和白天不化妆的你完全是两个样子,你白天的模样我看着恶心极了……”
    尹大路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妈的这些虚假的女人,感情他妈的都是骗子,没一个漂亮的,本来自己这次来是想上了她,可是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是走吧……
    尹大路便离开了那家洗头房,他又走到另一家,刚想拍门,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顿住了:万一这个也是个浓妆艳抹的骗子,自己岂不是再一次大倒胃口?还是算了吧,这个实验不敢再做了,再做自己恐怕得阳痿……还是去饭店吧,要钱去……
    他便离开了红灯区洗头房,也许很多事上赶着他,如果他不是偶尔发现了包小花的庐山真面目,他也许此刻正跟包小花在床上滚动,他也许就会逃过一劫……

    青川市的那座弯弯绕绕的立交桥下面是人们自主成立的劳务市场,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劳务市场的规模不自觉地壮大,一些民工在这儿跟主家做着交易,大部分是建筑工人和房屋装修的工人,还有一批人就是面食店的师傅,饭店的厨师之类的。他们每天在市场上逛来逛去,一家不合适再找另一家,找到合适的便跟着老板走。你情我愿,你需要工人,我需要工作,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但也有干着干着不合适的,便离开另找。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小星那时才三岁,从海清幼儿园退学后不到一年。
    李李记得,她把儿子放在旁边自己玩,她忙着给顾客上饺子,饺子端顾客桌上,小星突然冒出来,抓起桌上顾客的饺子便往嘴里塞,李李大吃一惊,想阻止已来不及,儿子的手速度飞快。但是马上,小星从嘴里吐出饺子在店里蹦着高地嚎叫,眼里没有眼泪,只是嚎叫。李李知道他被烫到了,便一个劲的哄着,这边还给顾客道歉:“对不起,给您另做一份。”
    顾客是位中年妇女,她只说:“没关系的,够吃了,你不需要再做,只是这孩子,你……可以带他去医院看看……”
    小星总是做些让李李心惊肉跳和猝不及防的事。他会跑到邻居家的烧烤店,抓起人家正在穿的生肉便往嘴里塞,李李哄着他,说可以给他烤熟了再吃,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肉串烤熟了,他却不吃了,像饺子一样,他抓顾客的饺子吃,李李给他做饺子,做好了他又不吃了。
    他总是到处跑,叫着也不听,叫他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玩着自己的玩具。眼神散乱,好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活在在自己的世界。每次李李带他去公园或者海边,他自顾玩着沙子,要不就是手里握着一块小石头。他就只想着这块小石头,李李叫他:“小星?小星?”小星不答应,叫无数次都不答应。最可怕的是,李李每次带他出去,他都不管不顾地往马路中间跑,好像马路中间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他眼睛瞅着车轮子,马路上的汽车一辆辆呼啸而过,小星就拼了命地往车轮底下钻。李李吓坏了,她拼尽全力拉着儿子的手,可是小星的手就像突然增加了无穷的力量。李李突然心惊肉跳: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多劲?怎么感觉他身体里被什么给控制了……
    大街上车轮滚滚。李李汗流满面、泪流满面。她死命的把儿子从车轮底下拖出来。
    李李感到了恐慌,她不敢再带儿子去马路上了,再去她便抱着他,他也不要求下来,总算安稳了些日子。可是总不能一直抱着他吧?他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沉,总有一天李李会抱不动他。
    第十二章,是自闭症?

    “是自闭症?”李李看着儿童医院心理科那个女医生的脸。
    “是,你要面对现实,他是自闭症,又叫孤独症,是个顽疾……”女医生肯定的下着结论。
    “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什么治疗的方法?”李李有点难以接受。
    “也许是先天,也许是后天,病因模糊,你可以自己回去寻找源头,家里有没有遗传的病史……”
    这是个新兴的病词,李李回忆了一下:“我娘家……貌似没有,再就是婆家这边,好像也没有自我封闭或者孤独的人啊……”
    “向上一辈找,不行再上一辈……实在没有就是后天的了,这种病没有很确定的病因,只是治起来难度有点大。不过你这孩子有点好处,他只是跟自闭症沾了一点点边,严格上来说不算自闭,还有点多动或者强迫,总之他的情况不能用任何一个标签来确定他是什么病,目前来看属于自闭多些,也许后来会发展成多动,不过你要有信心,孩子还是有救的……”
    “那……我该怎么做?”李李有点崩溃,但又满怀希望。
    “目前来看,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药物,有效果的只有强化训练,青川市有家很好的康复中心,你可以去试试看……”
    到底是自闭症还是……又说是又说不是,李李只得又去了一家医院。
    同样的结果,同样模糊的答案。
    小星站在康复学校的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挤了过来:“这孩子,嗯,还好,有希望。”李李说,什么有希望?难道……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是孩子们最集中的时候,饭堂里乌乌央央的挤满了陪读的家长和学生,李李站在一边观察,才明白医生所说的沾边是什么意思,原来小星在这所学校里是状态最好的一个,那些坐在桌边吃饭的孩子们,状况真的不容乐观,李李的心在下沉。
    而何小星,最终成为了这所学校里的一员。
    学校费用昂贵,简直是贵族学校,但是也得理解,但看那一大摊子,人家并没有盈利,完全是负运作。主要是这些孩子需要纠正某些方面的病症,就产生大量的费用,学校需要场地,需要教师,需要设备,哪个都得花钱。李李吃力的凑钱,本来来青川市开饭店时就是借的债,饭店刚开没多久孩子便查出这花钱难治的病,李李有些绝望。要不是李李的弟弟妹妹帮衬,小星连去训练的机会都没有,大多数的学费都是小星的舅舅和小姨凑的。
    可是,李李带小星去学校了,店里边没有干活的了。何禾便跟李李商量,说只能再请一位面案师傅,何禾在店里忙,没时间,找人的事就落在李李肩上。李李便在儿子不上学的周六和周日去劳务市场招工。
    小星跟着李李去劳务市场,李李把他放旁边,自己手里举着个“招工”的牌子,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小星便不见了,李李吓出一身冷汗。她焦急地在人群中呼喊,:“小星……小星……星星啊……
    有好心的人把孩子带到她跟前,也是来招工的,她说:“这是你的孩子?你可得看好了,现在人贩子特别多,可别叫坏人抱走了……”
    李李松了口气,自己真不是个好娘,李李抓紧了小星的手。
    第十三章,站着做梦

    小星晚上几乎不睡觉,有时就在天快亮时睡上那么一到两个小时。他好像没有睡眠的感觉,白天几乎不睡,要么就在某一天连着睡一整天,叫都叫不醒。小星不睡,李李也不敢睡,陪着他。最主要的是李李怕万一自己睡着了小星会受伤。李李有时候困极了便坐着打个盹儿,然后马上再惊醒过来。早上小星睡着的时候,李李就趁着这点宝贵的空闲,在店里干点活。所以李李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李李在劳务市场站着,一阵困意袭来,便睡着了,还做梦,梦见小星对着她咯咯笑,她在梦中哭了:小星从来不会对自己笑,自己带他去训练,第一个项目就是让小星对着自己笑,她为了唤醒小星的意识做了很大的努力,老师也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直到现在,小星还是不会对自己笑。可是这次他终于笑了,李李却哭了,哭的泪眼滂沱。眼泪把自己冲醒了,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劳务市场白花花的阳光底下。小星两眼茫然的看着前方的某个地方。李李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在鱼龙混杂的劳务市场上睡觉!还敢做梦!且做了个美妙的梦,梦中的景象还清晰的在她眼前晃动,梦里小星的小脸上眉眼弯弯。
    李李擦了擦眼睛,看看儿子,她有点后怕,万一自己睡着了有坏人把孩子抱走了怎么办?或者说自己一个不小心儿子再走丢了!不行,她越想越后怕,回去后她苦想了一个办法:她找了床单撕成布条,然后她把布条的一头牢牢的捆在在小星的腰上,另一头捆在自己的腰上,她把自己和儿子牢牢的绑在一起,这样她在劳务市场就轻松多了,至少在她跟别人谈交易的时候能够放心些。李李牵着儿子,拴着儿子,就像牵着个宠物。时间久了,劳务市场上很多人也认识了这个牵着个小孩的饭店招工的老板娘。
    前边走过来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短发,穿的干净利落。那女人上下打量着李李,好像李李在卖身,好像李李手里举着的“招工”的牌子是卖身的草棒。那个女人像极了买主。她打量够了李李,又打量着李李身旁的小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便像买主询问一样,问李李:“老板你招工?”
    李李笑了笑,说:“是的,我想找一名面案师傅。”
    “你什么待遇?”
    “前三个月工资八百,三个月熟悉了之后会递增,需要会做饺子,包子和锅贴的做法……”
    李李无数次的解释着自己饭店的工资待遇等等各方面,不厌其烦的解说,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大多数都是二把手,要么什么都不会。李李不想再教徒弟了,以前教一个跑一个,都去跳了曹。现在李李学精了,她要熟练工。
    女人看了看李李,说:“我今年四十五了,腰不好,我什么都不会,要现学。”
    李李说:“我要熟练工……”
    女人瞅了瞅她,又看了看孩子,自言自语地说:“一看这孩子就有毛病,一看就是混的很差的娘们儿,都这样了招个工还挑三拣四,差不多有人愿意干就赶紧领走得了,还在这靠着,靠吧……熬吧,……熬鹰也比你强……”
    她自言自语的走开,李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谁说我必须得将就?我店里的小柳和小樊干活可好了,我现在就是陪孩子训练没功夫,不然我干活一个顶俩,谁还用你们这些打工油子?哼!老油条……”
    李李便继续举着那个招工的牌子。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唉!自己来了这么多天了,却见到好多每天都在这逛游的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天天逛游也不干活,都不知道他们怎样生存!后来李李才听说,许多人逛游的越来越懒惰,越来越不想干,宁愿穷的睡在桥底下,也不愿去受管制,不愿吃苦。然后努了努嘴:“看见没有?桥底下就是他们的住所。”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从山南海北四面八方拼凑来的,起初还找份工作,后来渐渐的变成打工油子,跟老板耍小聪明,偷奸耍滑,懒惰成性。有的男的女的需要解决生理问题便临时在桥底搭伙,就在桥旁边的小公园里的冬青树下办事。大白天都不避人,很多人在公园遛弯便看到隐蔽处的冬青树棵子里隐隐露出雪白的屁股和女人的嗷嗷叫声。当然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不,前边来的这个,就是个生面孔,虽然跟他一起的那个小伙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但是那个找工作的却憨厚朴实,一看就是老实能干的样子,他俩看到了牵着孩子的李李。
    尹大路领着从西北某个偏远的农村来的表弟小于第一天来到青川市劳务市场便给他找了个好主,他俩躲在人堆里观察了半天,看上了李李,尹大路指着李李跟小于说:“看见没有,这个女人一脸的憨厚,没心眼子,你再看她牵着个孩子。孩子一看不省心,她自己的活没法干,急需要人,你跟着她干没错,这女人好欺负……”
    第十四章,他长得太让人同情

    这就是小于初次见李李的第一印象。李李的老实厚道表现在脸上,一览无余,她表里如一,坦坦荡荡。尹大路的阴险是从内而外透出来的,阴险的久了,他没办法掩饰。而小于,是地地道道的山里人,本质是朴实无华的,可他经历了不好的事,他的朴素的内心掺杂了恶。但他没有太多的坏心眼,完全是他表哥在操纵着他,所以他的外表看起来比较朴实厚道,一看就是比较放心的那种。不说长得怎样,人的模样天注定,李李从来不会以貌取人,相反,她对那些长得让人同情的人内心充满了同情。像小于,李李就觉得他长得太让人同情,所以,李李对他比较满意,小于和他的表哥也对李李比较满意,双方一拍即合,李李把小于领回了饭店。
    可是领回饭店后,何禾叫了苦。原来李李把他交给何禾,让何禾教会小于所有的面食技术,李李当初看中了小于的厚道老实,觉得他不会面案也不要紧,慢慢学嘛!可是小于笨得吓人,在饭店呆了三天才学会擀皮,两只粗硬的肥厚的手掌像狗熊的两只爪子,包的饺子都吐露出馅,下到锅里皮馅分离。没办法,只能让他先练习擀皮,他擀皮浑身抖动,肥硕的身子上蹿下跳,屁股一撅一撅,像一只狗熊在跳舞。但他干得很卖力。店里的杂活累活脏活他抢着干。凭着他那份卖力,李李原谅他的粗笨,甚至还有些感动。所以在小于还没干几天就提出预支工资的情况下,李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李李给他预支着工资,小于更加卖力,虽然小于一直干活很笨,并且直到现在三年了,小于都没包出一个像样的饺子,但是他勤杂工干得好,可以腾出别人的的时间包饺子,李李也就一直让他在自己店里干活。
    小于内心却早就干够了,他是不敢走,觉得在这老板和老板娘对自己不错,尤其是预支工资这一块儿,有几次他都预支了半年的,他如果走了,何禾势必会要回钱去,总不能让他拿着钱跑了吧?再说了,小于不敢再去劳务市场,怕露脸。
    但是表哥尹大路欲壑难填。他每次怂恿着小于预支的工资都让他拿着给了那些女人和赌场。渐渐地,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已不满足小于的那点工资,便想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他总是对小于说:“再预支工资的时候你预支一年的,然后你要求给你涨工资,把原来的一千涨到一千五,然后预支一年的,你就从你老板哪儿拿回一万八千块回来,我先用着……”
    小于急的肥脸涨得通红:“不可能,表哥,哪有那么高的工资?就是我们店里技术好的小柳也才一千块钱,我跟他一样多都是占了便宜的。再说了,你让我预支一年的工资,不好办,这不好办表哥,你还是找另外的路子筹钱吧。”
    尹大路阴沉着脸,说话不急不缓:“不好办么?去局子里就好办了……”
    小于一下子脸色变得惨白,三魂七魄都筛着糠:“哥,咱不带这样的,我可是你亲表弟,打断胳膊连着筋,咱俩有血缘,你可不能干那事,哥……”
    像一只猫被踩了尾巴,小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呜呜哇哇……我那早死的娘啊……”大姨只得从屋里出来,脸上木无表情:“大路,别那样,妈求你了……”
    尹大路乜斜着眼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顿了顿,脸依旧森森的冷:“可以不涨工资,但是你得给我预支一年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的给我拿回一万五千块钱来,我已经妥协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小于就听那扇铁门“咣”的一声闭上,他心惊肉跳的抹了一把汗珠子,转过头哭着跟大姨说:“大姨,你看他……”
    大姨蹒跚着转过肥胖的身子,扭过一张像一团黑抹布一样褶皱丛生的苍老的脸,一双小眼睛看了看小于,那张阔阔的嘴巴开启了一道缝隙,像夏天的癞蛤蟆要开口唱歌:“海儿呀,听他的吧……”然后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回到了房间。
    第十五章,死不起的李李

    四周只是一片白,空空洞洞,身子轻的像一片羽毛,耳朵里飘进丝丝缕缕的人声,仿佛从久远的远古传递过来。李李恍若处在一个不知名的梦境,她的魂魄在一片雪白间游荡。然后,一阵疼痛感袭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团软绵绵的物体包裹,她感觉到温热。她微张开眼睛,朦朦胧胧的白茫茫一片,她想这是哪里?阎罗殿吗?还是……她疑惑地睁开眼,才看到自己躺在医院里,原来……原来自己没死……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死不了?李李突然暴躁起来,她挣扎着往床下爬,为什么我没死?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揪心了……好难过呀……
    旁边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扶着她,说:“为什么要死?活着多好……”
    李李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四方大脸,黑红脸膛,好像他这张脸被严酷的风霜侵略过,满脸的沧桑,头发像一个大筐,四下里扎煞着,乱蓬蓬枯草一般,他像是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满身的风沙满身的尘土。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
    李李苍白着脸对着这张黑红脸说:“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那人温和的笑,他的笑跟他的外表极不相称,他那么粗旷的一个人怎么笑起来如此的温暖?李李有点疑惑。
    那人笑着说:“你跑的可得真快,我追不上你,我看着你带着孩子跑向大海,我赶过去的时候你那小孩就淹没了……”
    他又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好活着,为了你的小孩,也为了你自己,不要死,你看,我不是也没死吗?我还好好活着,……呃……忘了告诉你,我跟你一样有个这样的小孩,但是我一样不想死,即便是我的小孩死了,我也一样不想死……”
    小孩?李李心里一惊:“我的小孩呢?他在哪?他不会死了吧?天哪!我真的杀了他,我却还活着,老天爷呀?为什么?……”李李激动的心里一阵抽搐,昏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小星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睡觉,他身旁的杆子上挂着吊瓶,小星安静的睡着。
    李李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儿子,眉目清清秀秀,呼吸均匀,只是小脸儿通红,有泪水涌出眼眶:“孩子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差点要杀了你……”
    满脸沧桑的男子坐在床边,李李疑惑地看着他,突然感觉此人好面熟,她虚弱地说:“大哥,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你……”
    男人又温暖的笑了:“是的,我曾经无数次在你饭店门口徘徊……”
    李李想起来了:这人在一年前曾在自己饭店门口走来走去,李李还以为是外地来的收废品的,也就没有在意,后来他又在李李饭店门口徘徊过好几次,再后来就不见了。直到前几天他又出现,李李再次见到他,李李也没在意,没想到他却救了自己,他挽救了自己的错误。原来你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李李哽咽:“谢谢你大哥……”
    男人说:“你和孩子都冻坏了,发高烧呢,好好养着……”
    这是自己跟儿子最温柔的时刻,小星生命的气息在李李身体旁流动,李李贴着小星,跟小星一起沉入梦境,静静的……
    好像何禾来了,小柳小樊都来了,李李闭着眼不想睁开。
    男人把李李交还给她的丈夫,便走出病房,来到另一间病房,这间病房跟李李的病房很近,很近……,他站在门口看着穿着老太太羽绒服的小于,他说:“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第十六章,你必须躺在地下装死

    小于穿着大姨的衣服回到病房,他一头扎在床上,把那个臭哄哄的口罩从嘴上狠狠地一把撕扯下来:可他妈的憋死我了,臭死我了。然后抓起被子盖在脸上不想动弹,他想起自己一步步被表哥控制便窝火,自己的表哥还算个人吗?整天拿着自己的过去威胁自己,让自己去做些不可能的事。他想起自己去问李李预支一年的工资一万五千块的时候,李李为难的表情,李李为难地说:“这次真的手里没钱了,你知道的,小星一直在花钱,店里的生意你也看到了,不是很乐观,我不是不给你,是真的没有。”李李很是坚决。
    第一次被拒绝,小于很不适应,虽然自己不愿意预支这工资,但是你不给是另一回事,你不给,我便很不舒服,但是小于没说什么,他只是回去跟表哥汇报说:“老板娘说他没钱了,不给我预支了。”
    表哥听了也是一愣:“这娘们儿,还长心眼了,不行,你再去……”
    小于就再此向李李开了口,李李有点不悦地说:“是真的没有,有我就快给你了,你先等等,咱再干一段时间,等店里积攒了营业额,我肯定预支给你,你放心好了。”小星则在店里蹒跚着,裤子上湿漉漉,他又拉裤子上了。李李没顾上小于,她急着去照顾小星。她忽略了小于的不满,总觉得小于跟自己干了三年了,已经很熟了,就有什么说什么,店里的困难也说给他听,总觉得小于会等等……
    可是小于能等,尹大路等不了了。他去洗头房找包小花,包小花鼻子里哼的一声便不再理他。他再去别家的洗头房,别人照样不理他。他像块破抹布一样被嫌弃,像个流浪汉一样被鄙视。站在洗头房门口,体内的某个地方鼓涨,火烧火燎的难受,他想现在就是面前躺着一条狗,他也会爬上去,他还不如一条狗,狗可以在大街上随便找个母狗交媾,他呢?找不到任何东西交媾。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转着转着转到赌场,他想再借五千块,却被赌场的人揍了一顿。说你上次欠的还没还呢,你先还钱吧,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顿,见你两次打你两顿……
    他走投无路,恨恨地回到家中。坐在破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便听到小于回来了。他喜不自胜,心想我终于又有钱啦!
    可是小于却又带来不好的消息,说老板娘李李没钱给他。尹大路恼羞成怒:“这傻娘们儿,越来越精了,不行,得想个办法治治她,我不好受,她也甭想好过……”
    想到这他阴森森的笑了笑,笑的小于直发毛:“表哥呀,我可从来没见你笑过,原来你笑起来比哭起来还吓人啊……”
    尹大路笑完了,便问小于:“你店里现在什么情况?”
    小于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过些日子小柳和小樊要回家结婚,店里干活的就我一人……”
    “奥?”尹大路眉毛一挑:“他俩回去结婚是不是得支着工资走?”
    小于说:“可能吧,人家要结婚了,我老板怎么也得给人家把工资全开了……”
    “好,”表哥转了转眼珠子:“到时候你这么办……记住了,咱冲进去的时候要使劲砸,逮着什么砸什么,直到激起你老板和老板娘的火来,最好……嗯……你得把那个孩子打了,然后……我想想……咱俩一起打你的老板,打他的时候不要给他留伤,要打身体,打心脏部位,打肚子,狠打肚子,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激起他俩的火,他俩反击了,那他们只要……只要随便碰你一下,你就躺在地下装死,我开始大声吆喝,说你老板欠你工资不发,还打人……对,就这么办,欠工人工资不给还打人,这是个最触霉头的事,就让他们触霉头。嗯……到时候饭店里闹起来,我会打电话报警,打电话去电视台,现在电视台对采访这种拖欠工人工资的新闻很是重视,只要有,便毫不客气的曝光。到时候电视台来人,救护车来的时候,你必须躺在地下装死……”
    小于听了表哥的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表哥你可真是狠毒……”
    小于嘴上说:“这……不太好吧?太绝了……把人逼上绝路了……我老板人很好……我……不忍心……”
    “你发慈悲么?不干算了,你去公安局发慈悲去……”尹大路依旧慢条斯理地说。
    小于没办法,他咬着牙一步步实施着计划。令他想不到的是,他那天跟表哥像鬼子进村一样冲进饭店的时候是个上午,小柳和小樊还有何禾李李都在阁楼上。中午的馅料都备齐了,面也发好了,桌子椅子都擦干净,都静静的各就各位。底下的厅里就只有小星在桌子旁玩,他可能又自己一个人溜下来了。小星正贴着墙根自言自语,手指抠着墙面上砖缝里的土,抠的土块哗啦啦往下掉……小于心想这孩子就是花钱训练了也白搭,花钱……店里的钱都让这孩子花了,不给我预支工资,都怪你……小于突然心生恶念,就像当年他突然心生的恶念一样,他抓起了孩子的头发便往墙上撞“咚!咚!咚!……”
    第十七章,以打人的名义

    李李很少离开小星,那天也是巧了,附近菜市场的卖肉的张山子来找李李,说让她去菜场看肉,李李嘱咐何禾看好孩子,自己便去了菜市场,本来很近的距离,总会觉得一会儿就会回来,可就是这点时间让小于钻了空子,小星遭小于撞击。
    小星像个木偶,任凭小于撞他,他自顾玩着泥土。墙上残破的砖头的尖茬扎破了小星的额头,任凭血往下流,他感觉不到疼痛。小于一边撞击小星的脑袋一边恶狠狠地说:“叫你那个死妈给我钱,给我钱……”尹大路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厨房,他动作迅速,砸起东西来毫不手软,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好好的肉馅就这么祸害了……好好地白瓷盘子……楼上的人听到底下惊天动地的响动,以为地震了……
    何禾第一个冲下来,看到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脚刚刚站在楼梯口的最后一个台阶上,小于松开小星,和从厨房冲出来的尹大路像饿虎扑食一样揪着何禾的头发摁在地下暴打,何禾根本没来得及反抗便被压制着起不来。小柳冲下来,想把他俩拉开,可是尹大路就像个不要命的疯子,小柳怎么也扯不开他。小樊冲下楼梯,看到小星血流不止,从吧台取块餐巾纸在小星额头上擦,鲜红的伤口却像一个泉眼,源源不断的往外渗血,怎么也擦不净。小樊越擦越上火,她问小星:“谁打的你?你说,你说呀孩子……”小星手指戳着墙面上突出的尖角,嘴里咕咕哝哝:“你那个死妈妈,死妈妈……给我钱呀!给我钱……”小樊护着小星破口大骂:“小于你神经病啊!”
    小于顾不了那么多了,心想反正已经打开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打吧,只要打不死他……
    小柳还是一个劲的拉,可他拉开小于,尹大路还在打,他又拉开尹大路,小于还在打。李李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回到店里看到自己的丈夫倒在地下,她以为丈夫要一命呜呼,情急之下她看到被尹大路摔扁了的不锈钢盆,盆子已经是瘪的了。李李顾不了别的,只想着救丈夫的命,便抡起盆子照着一个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小于突然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身上没有一点伤,尹大路大喊:“打死人啦……饭店老板拖欠工人工资,还把人打死啦……”
    饭店里里外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片嘈杂,乱哄哄的。
    何禾被带去了派出所,以打人的名义。小于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跟着上了车,周遭乱哄哄的。只有小星,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他漠然的在旁边,把自己的裤筒里放了一摊大便,然后就是自言自语。
    李李呆呆的搂着小星,无力地瘫坐在店里的凳子上,小星的额头上冒出刺目的鲜红,李李这才反应过来,抽取着纸巾给小星擦着额头,她感觉自己的手在拼命地抖动,浑身筛糠一般,小星的额头像一个小泉眼,擦一遍再冒出来,擦一遍再冒出来,片刻,店里进来了扛着摄像机的一男一女,李李被采访了,便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第十八章,老板娘被你逼得跳了海了

    尹大路被包小花的真面目恶心的失了跟她做事的兴致,他想还是干正事要紧,便离开红灯区洗头房来到李李的饭店。却发现店里还是没营业,他推开玻璃门探进脑袋,他试探着问:“有人吗?有锅贴吗?来客人了!”
    他想把人喊出来,人是出来了,却是小柳,他看进来的是尹大路,愤怒地脸涨得通红,他大声说:“滚!”
    尹大路阴沉着脸说:“你老板呢?我来问他要赔偿费,共计一万五千元,让他赶紧拿来……”
    小柳怒不可遏地说:“你可真不要脸,俺老板娘都叫你和小于逼得跳了海了,你还来要钱,赶紧滚!”
    小樊从阁楼上下来,她义愤填膺地说:“俺老板对小于就是太好了,才养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小于就是个白眼狼,你滚吧,再要钱跟着小于去阎王爷那要去!”
    “你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家?”尹大路追问。
    “都说了让你逼得跳海了,你还问……滚!”小柳愤怒的说。
    尹大路一听,像个瘪了的气球“哧哧哧……”他噗嗤一下子跌坐在地:“他妈的!鸡飞蛋打了!”
    突然他想想起了什么似的,爬起来往医院飞奔:他妈的,老板娘跳海,这钱不好要,赶紧让小于出院,不然他在医院的费用还得我来出,我哪有钱?
    小于躺在医院里,感觉病床上好像铺满了转头瓦片,硌的他浑身又疼又痒。他只得从床上爬起来,翻着床上的被褥,却是软软和和舒服极了,他心想真他妈的怪事了。小于在床下转了一圈,忽然感觉如芒刺在背,他猛然回过头看向门口,半遮半掩的病房门旁边闪过了一张黑红的脸和一件军大衣的一角,小于汗珠子哗的又淌下来:我被他盯上了,这次是真的完了,完了完了,小命不保了。
    小于浑身开始筛糠,他慌乱的在屋里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惊慌失措、焦躁不安、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开始恨恨的,恨极了这个世界,恨极了表哥尹大路,恨极了那个军大衣,你说你像个鬼一样跟着我干啥?我不就是……不就是……帮你处理了一个问题吗?这是好事呀,你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能这么轻松吗?你还不得被那个傻子累死?就像……我饭店老板娘一样,养了个傻孩子,眼看要被那个傻孩子给拖累死了,傻孩子就是累赘,累赘,死了活该!活该……
    突然,医院外面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鞭炮的响声。这个冬很快要结束,快过年了,人们对鞭炮声很是司空见惯。但是小于却吓得不轻,他好像听到的是一声枪响,他仿佛感觉自己被五花大绑站在刑场上,对面是一大溜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仿佛看到香莲,香莲死死地盯着他,她好像对脖子上的疼痛有点麻木,也不会喊救命,就那么睁大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于,直到眼珠渐渐地黯淡下来,瞳孔散乱,小于依旧死拽着绳子,紧紧地勒着。
    是什么勾起了小于的过往?是类似于枪声的鞭炮么?还是人到了一定的步数便会想一些不敢面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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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23:36:58  更:2021-06-26 23: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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