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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巷笙歌]【原创】青城往事(F |M)[第1页]

作者:欧阳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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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听到遥远的哭喊:
如果不是因为你,家里就不会一无所有,还欠下70万的巨债……如果不是因为你,家中的至亲之人就不会出事……
我知道,是我不经意闯下的一桩祸事,让母亲、姐姐、妹妹、生父、养父,所有人的命运随之纠缠牵扯,起伏翻转……
我看到姐姐躺在马路中央,嘴角流出温润的血水,我不停的擦拭却永远无法抹去……我看见最爱的姑娘脸上狰狞的刀疤,我使劲奔跑却无法抓住她的手……我看见自己身在阴暗逼仄的牢狱中,头被按入水桶中几乎溺死……我看见母亲将粗重的杖子打在我身后,一下子一道乌青,一下子一道血痕……
我惊惧的坐起来,睁开眼,却见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亮从窗户透进来,妻子也被我的动静惊醒,她起身打开台灯,轻柔的拭去我头上的冷汗,道:“又做噩梦了?”
“嗯,没事,睡吧。”我轻拍拍她再次躺下。
妻子道:“你大概是想青城了,明天是周末,我们正好回去,看看父亲母亲。”
十年了,故地重回,往事历历。
 
第一章 尘封
这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我叫陆羽嘉。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我的父亲是青城兵工厂的工人,母亲是青城大学的教师,还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姐姐,陆羽薇。
父亲和母亲文化水平差异很大,若不是十年浩劫,我想他们不会在一起。
母亲的老家本不是青城的,因为当年的五七“反右”,姥爷一家人便被下放到青城。姥爷和姥姥之前都是教师,所以十年浩劫开始后,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听说母亲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但是因为成份不好,常常被别人看不起。当年父亲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在青城的兵工厂,每个月能拿不少的工资。
母亲那时也在那里当帮工,父亲看母亲长相漂亮,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便主动追求母亲。就当时而言,母亲这种家庭里走出的姑娘,好不容易能遇上一个愿意娶自己的,母亲便也嫁了。
在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年,母亲便考上了大学,后来姥姥姥爷也恢复了工作。母亲上大学前便已生了姐姐,大三时又休学一年生了我,所以母亲大学毕业后,便留在青城的一所大学任教。
父亲脾气暴躁,咋咋呼呼,母亲温柔知礼,文静和气。父亲闲时喜欢喝酒打牌,而母亲则喜欢读书写字。父亲常常说母亲是“资产阶级小姐”做派。两个人性格不合,母亲对父亲也冷淡些,父亲便说,一回来家像对着一个si人一样。后来父亲的厂子效益不好,他人也渐渐颓丧,日日喝得烂醉如泥,父亲酒品极差,常常回家来撒酒疯,打孩子,打媳妇儿。不喝酒的时候他便去du博,不仅把自己的工资输得精光,还三天两日的跟母亲要钱。母亲不给时,父亲便与母亲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母亲面对这样的婚姻,自然伤心绝望,日日垂泪。她怕父亲的暴力恐吓,怕父亲找她要钱,也怕这样压抑恐惧的家庭环境,会影响到孩子们。她便带着我和姐姐躲出去住,与父亲分居。
母亲是一个坚强独立女性,父亲虽然很少尽到家庭责任,但母亲把我和姐姐看顾的很好,我们并没有像大多数父母不睦家庭中的孩子们一样,懦弱自卑或者乖戾叛逆,也没有因为疏于管教而沦为问题少年,我们都平安健康,而且积极阳光。
记得极小的时候,我常常缠着母亲讲故事,母亲知道的东西很多,从上下五千年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儿女情长,到江湖市井的悲欢离合,母亲都能娓娓道来,母亲给我讲过美人鱼、小红帽,也教过《三字经》、《百家姓》,母亲一字一句打开了我对世界认知的大门,也教给了我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即使母亲自己的境遇艰难,但她仍然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自由成长的天地。
我不明白,母亲这样一个柔和温婉,善解人意,清秀好看的女子,父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为什么要赌博,为什么不能找个正经事做?为什么要天天对母亲家bao,不能好好过日子?
父亲这些年让母亲受的苦我和姐姐都看在眼里,我们都很同情母亲,也厌恶父亲。我和姐姐早就有约定,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自己挣钱,让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虽然不忍心让母亲过得太苦,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小,姐姐又是女孩儿,父亲一旦发起狂来,我们便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实在是帮不了母亲什么忙。
大概是我上初一的时候,有一个周末,我和姐姐在里屋写作业,只听见门砰地一声响,父亲便进来了,父亲来我们这儿一定是赌输了要钱的。当时母亲说不给,两人便吵了起来,我和姐姐在里屋听见他们吵架,心便悬起来。
我听着父亲的ma声逐渐大起来,便有些不安,壮着胆子从里屋出来,姐姐也紧随着我,我知道父亲凶悍无理,几句话不对付便会动手,我怕母亲一个人无法应付,所以只要我在家,无论如何不会让母亲单独面对父亲。
果然,我还没赶得及上前拉架,就看见父亲的拳头打在母亲身上,嘴里还振振有词道:“要不是当年lao子看得起你,你能有今天?你还敢不给lao子钱!”
我也顾不得什么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推父亲,然而我那时才十三岁,相比高大壮硕的父亲实在显得瘦小可怜,我推了两次父亲竟也没推开,没办法,我只好一边哭着一边喊:“你走!你走!不要来我们家,不要打我妈!”
父亲听我这样说,这样做,更加生气,吼道:“你们家?你家不是老子家?”他又怒气冲冲的对着母亲道:“瞧你教育的好儿子!都不认爹啦!”
说着便把我一把推倒一旁,我当时生怕母亲受了什么伤害,就急着爬起来,发了狂抓住父亲不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冲着父亲吼道:“你gun!你gun!不要欺负我妈!”姐姐也在一旁护着母亲。
父亲见我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边的扫帚就往我身上打,红着眼骂道:“小兔zai子,老子养你这么大,你敢ma老子!”
我虽然觉得身后一下一下的打得很疼,当时只顾着死命的拽住父亲不放,哪里还管得了别的事。当时我只是想,我自己挨几下没什么,只要他不伤害到母亲就行。
母亲看着我挨打也急得落了泪,哭道:“你打孩子干什么!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父亲扔下扫帚,紧捏着我的下巴,气急败坏道:“胆子大的很!敢跟lao子顶嘴!真是不打不成器!几天就不像样子了!今天我就连你们仨一起收拾!”
 
父亲一脚把我踢在一边,一只手一把抓住母亲的长发,另一只手扼住母亲的脖子,把母亲硬拖过来,那时,我还来不及爬起来,只能顺势搂住父亲的腿,哭喊:“你放开我妈妈!放开!”
父亲窝心给我一脚,我感觉自己登时眼冒金星,剧烈疼痛在胸口炸开,喉头一股腥甜冲出,仿佛当时就能吐出一口血来。
我的手胡乱的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抓住了父亲扔下的扫帚,尽管双腿发软,但我还是努力站起来,举着扫帚与父亲对质。
还是姐姐急中生智,拿着出母亲的老式手机,道:“爸,你放开妈妈!我已经报jing了!jingcha马上就会来!”
父亲只是想来要点钱接着du,也不想因为家暴的事惊动jingcha,便甩开母亲,气呼呼的拿着钱走了,父亲走后,我们再三确认门已锁好,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
母亲替我整好衣衫,又摸模我的头,哽咽着道:“羽嘉,疼吗?让妈看看。”
我怕母亲担心,赶紧摇头,还硬挤出一丝笑,道:“妈,我没事,不疼。”
我抬眼看母亲,却见她也带着伤,母亲纤细白皙的脖颈处留下一条紫红色的勒痕,如一块无暇的白玉渗入了血珠子,看起来突兀而触目。
我不知道母亲受过多少我不知晓的伤,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母亲是怎么饮恨含泪苦熬过冰冷漫长的日日夜夜。她如一溪烟水深处,清碧细嫩的蒲草,虽柔弱无着,却又坚韧无比,任年复一年风刀霜剑的撕扯。母亲默默的承受着父亲给予她的全部痛苦,书中说蒲草最为高洁,“忍寒苦,安淡泊,伍清泉,侣白石”,可是我并不希望母亲如此,甚至痛恨“为母则刚”这样的谬论,母亲的每一分痛楚,都如在我身子上划下的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让我疼痛入骨。我眼睛微湿,问母亲道:“妈,您,没事吧?”
母亲知道我看到了她颈子上的伤痕,知道自己无从回避,也无力掩盖,那一道伤痕似乎将她所有的落魄和不堪,淋漓尽致、彻头彻尾的展现在儿女面前。
母亲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刻意的别过头去,目光落的极远极远。
我似乎察觉到了不妥,所以也不敢再多问,甚至不再敢去想触碰母亲的伤痕,我略低了低头,将刚刚抬起的手,轻轻握住放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关心则乱,但母亲为尊为长,至少我应该避讳隐掩,不让母亲觉得为难,甚至难堪。
晚上睡前,母亲记挂着我的伤,就来到我房间,见我已经铺开被子睡下,母亲便轻手轻脚的到我床边坐下,我见母亲来了,赶紧睁眼起身,道:“妈。”
“躺下。”母亲道,她轻按我的双肩,我顺势躺下,母亲便又掀开我的被子,要看我的伤,我亦有些羞赧,轻扯了一下被子,却又见母亲坚持,我便松了手,男孩子大抵会脸皮厚一些,知道母亲担心,我听话让看便是。
其实我当时只顾着护着母亲,也就没顾上疼,后来父亲走了我才觉得胸口后背和屁股还真有些疼。
母亲看见我胸口有一个红色的印子,轻轻按了按,柔声问道:“疼不疼?”
我狠狠摇了摇头,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
母亲又道:“侧过身去。”
我乖顺的转身趴好,母亲看到我后背挨打的地方留下一条一条的红痕,她抬手轻触,指尖冰凉,如冬日一层薄薄的初雪堆砌在皮肤上,我不知是害羞还是疼痛,身子蓦然一抖,耳根子也随之泛红,我僵着不敢动,母亲也看出我的异样,她不好再看,便替我盖上被子,我转过身来,却见母亲眼睛微红,看她伤心我心里便不是滋味,于是强装着笑了一下,道:“妈,没事儿,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不久后,听说父亲在外面有人了,闹着要和母亲离婚。其实,我想母亲早就想跟父亲离婚了吧。她苦苦维系这个家庭,也只是为了我和姐姐有个名义上的爸爸,现在既然父亲提出离婚,母亲也就同意了。
因为父亲是有过错一方,那时父亲的厂子当时已经破产了,他也根本不想抚养我和姐姐,而母亲是大学教师收入稳定,所以,我和姐姐的抚养权就判给了母亲。
两年以后我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青城市的省重点中学。而姐姐正要读高三,姐姐的志愿是考取厦门大学。
 
期待下文,写的很棒。
 
第二章 年少
青城市第一中学,我的高中生涯就从那里开始。
那一年的九月,阳光灿烂,天高云淡,秋风徐徐而来,吹开了我的青春。
因为母亲天生漂亮,我大概也是得到了良好的遗传基因,所以我从小到大总被别人这样夸:这个孩子长得真秀气。有时候姐姐心情好了也会“小帅哥”“小帅哥”的叫我。
长相不错,身材瘦长,16岁的我,刚好一米七五。
我凭着一副清秀的样貌以及才子特有的书卷气和幽默感,获得了不少漂亮女孩儿的芳心。比如说,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沈梦溪。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小酒窝,大眼睛,长头发,皮肤白皙,一口甜美的普通话。
沈梦溪有很多人追,我们班的张越便是其中一个,听说张越初中的时候和沈梦溪就是同学,后来沈梦溪考上了市一中,他便也屁颠屁颠跟着来了,当然他不是考上的,他是交了三万块钱的赞助费来的。
沈梦溪是那种人长得有气质,学习成绩又好的女生。她怎么能看上张越那样痞痞的男生,可是,张越凭着他那种小混混的死缠烂打的习气,就是缠着沈梦溪不放。沈梦溪不胜其烦,便也想快点找个“男朋友”,好甩了张越。正在这个时候,我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沈梦溪的同桌。
的确,我们两个情投意合,高一上学期的一天晚自习,我在桌子下面偷偷牵了沈梦溪的手。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沈梦溪,我的公主,我的女神。
听说我和沈梦溪好上了,张越自然不会“放过”我。我当然不会怕他,好学生的优越感始终伴随着我。
一天课间操上的时候,张越把我拦在厕所说是要约架,我本不屑于理这种人,无奈他叫了几个混混挡住了厕所的门。
张越摆出一副混社会小痞子的架势,指着我的鼻子警告道:“陆羽嘉,沈梦溪是我的人,你最好离她远点,否则有你好看!”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根本不屑于听他挑衅的话,只是冷冷的说了句:“让开。”
张越一掐腰,把自己的脸伸到我脸前,拉长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我并不想和他有什么争执,道:“我再说一遍,让开,我要回去上课。”
这时,围观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张越见我不搭他的茬,觉得自己特没面子,就瞪着我,气的呼呼喘着粗气,气到极处伸手使劲儿推了我一把,推得我一个趔趄。
张越一伙人看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笑得前仰后合。我强压着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笑够了没,让开。”
他伸起一只胳膊挡住我的去路,撇着嘴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我让你离沈梦溪远点!”
他三番五次的激我,我也觉得无可忍让,就回敬了他一句:“张越,你是又想在班会被点名批评了吧,你觉得你自己人丢得还不够?考虑好你今天作这件事的后果,别忘了我是班委!”
我这一番话成功的让张越颜面扫地,有的同学还小声劝我不要和张越一般见识,我当然也没想和他怎样,我只想回教室上课去。但张越却仍不依不饶,恶狠狠的瞪着我,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他呼呼喘了几口气,一脚就踢在我肚子上,我瞬间疼的捂着肚子猫下了腰。有几个同学上来扶我,关切道:“羽嘉你没事吧?”
我皱着眉头抬起头,只见他的一伙人前仰后合的笑,弯着腰笑,最后蹲在地上笑。
我慢慢的直起身子,眼睛直直的瞪着他,他蹲在地上“欣赏”着我痛苦的表情,我的怒气瞬间不受控制,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然后,我就捂着肚子回教室上课,没有再看张越一眼。
然而,上完一节课了,我也没听见张越回来,隐约听同学说是被班主任送到了校医院。
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心里想。
上课的时候,沈梦溪担心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握了握她的手,平静的说:“没事,你别多想,好好上课”。
一直到中午放学也没见张越,我一面惊叹我那一脚的威力之大,觉得他咎由自取;一面担心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我若无其事的回到家,母亲今天给我和姐姐改善伙食,做了清蒸鱼。母亲说,你们俩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我正在扒饭,母亲接到一个电话,是我的班主任打来的,我看着母亲接电话时神色逐渐凝重,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也没心思吃饭了,姐姐看出了我异样的反应,担心的问了一句:“小嘉,怎么了”?
我低头没有看姐姐的眼睛,道:“没,没什么。”
“陆羽嘉。”母亲放下电话,严肃的看着我,她很少唤我的全名,除非是我犯错惹她生气。不过随着年龄渐长,我也慢慢知道母亲一人抚养我们姐弟的艰难,有时即使母亲训斥我,我也几乎不会顶嘴,能忍就尽量忍着。
“你还学会打架了。”母亲的声音里压着情绪,“走,跟我去医院。”
姐姐不知道情况,着急地问:“妈,怎么了?”
母亲瞪了我一眼,道:“你弟弟打伤了同学,薇薇,你在家看家,我和你弟弟先去看看。”
听到张越出事,我心里不自觉的害怕,也着急起来,问道:“妈,张越怎么样了?”
母亲皱起眉头,道:“你还敢问!”说着用力拽我一下,“快和我走!”
我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也没好再问,就赶紧穿外套,换鞋子。母亲从卧室的柜子里取了现金和存折,呵斥我一声:“快走!”
听到张越出事,我心里不自觉的害怕,也着急起来,问道:“妈,张越怎么样了?”
母亲皱起眉头,道:“你还敢问!”说着用力拽我一下,“快和我走!”
我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也没好再问,就赶紧穿外套,换鞋子。母亲从卧室的柜子里取了现金和存折,呵斥我一声:“快走!”
姐姐也跟着神经很紧张,连声说:“妈,你别太着急了,妈,要不我也跟着去。”
“你在家,别跟。”母亲看了一眼姐姐。
出租车里,母亲的脸上依然是一层严霜,道:“你同学进了重症监护室,你一天不好好学习在干什么!”
听见“重症监护室”我全身一下子绷紧,小心翼翼的看了母亲一眼,没底气小声的解释道:“我没,我,我就踢了他一脚。”
母亲眼睛里带着火气,给了我一个“回家再收拾你”的眼神,就一路焦急的奔向医院,我也没敢再说什么。
 
第三章 祸起
张越的父母是干建材生意的,父亲肩宽腰圆,母亲精明干练。我们到的时候,我看见张越的母亲正在垂泪,但等班主任简单介绍了我和母亲,张妈妈忽然无法控制情绪的失声痛哭。
母亲赶紧上前替我不断的道歉,劝张妈妈先冷静冷静,先给孩子看病,等看好了病,其他的事都好解决。
说完,母亲赶紧去住院部交了八千块钱,让张越的父母安心。
母亲向医生询问情况,医生说,孩子头部受到强烈撞击,脑子里有一个血块,压迫神经,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要先看看能不能溶解了血块,然后在进行其他治疗。如果血块溶解不了,人很可能就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
我靠着墙站着,听着医生这番话,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张越,腿隐隐的发软,手心里都是冷汗,心里也十分没底,想:怎么会这样,我只是踢了他一脚。
我能感觉到张越母亲的眼神里对我的恨意,而我的母亲,始终忙前忙后,千方百计的给张家赔礼道歉,伺候周全。我心里乱成一团,害怕,忐忑,不安,焦躁,各种不好的念头都接连不断的涌上来。
母亲是第二天凌晨回来的,早上又早早到医院去,我在学校上课,却一直心不在焉,直到第二天晚上,医生说病人的情况稍稍稳定,张越的父母情绪也好了一些,母亲才早了一些离开医院。
母亲回到家是晚上七点多,当时姐姐在上晚自习,只有我放学在家。母亲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好,脸色也不太好,一回来就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不想说话,一改往日的平和与从容。我知道张越的事自己虽然无心,却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我什么都不敢深想,也不知道该对母亲怎么解释,我害怕母亲会问我,所以便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她。
但母亲终于还是开口:“陆羽嘉,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我知道母亲的问话到底是躲不过去,便规规矩矩的坐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母亲语气有些疲惫却仍带着严厉。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不被母亲责备,只好低头盯着脚上白色的运动鞋。
我不说话,母亲便也不说话,一直在等着我的回答,家里非常安静,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我想躲想逃避,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不回答母亲的问话,沉默了一分多钟,我才低声解释道:“他欺负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我护了一下……”我不敢告诉母亲,我和沈梦溪谈恋爱,所以只能轻描淡写,半真半假的说说事情的原委,“是他先挑衅我,我们起了冲突,他踢了我一脚,踢在肚子上,然后,我才踢了他一脚,踢在,后脑勺……”
“你还学会打架了?还把同学打到重症监护室,长本事了陆羽嘉!”母亲狠狠瞪了我一眼,“你都这么大孩子了,做事情还是凭一时冲动,不考虑后果?要是张越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能负的起责吗?”
“妈,我错了。”我心里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先认了错。
母亲一个人养育我和姐姐,并不容易,我明白自己的家庭处境,深知不应该为母亲再添什么麻烦,可是我真的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母亲见我认错,便也没再训斥我,只是坐在沙发上闭目不言。
 
第四章 苦果
以后的许多天,张越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尽管医院已经尽全力救治。
这些天,母亲很少说话,我也知趣的谨言慎行,整个家里沉默而压抑。
张越的父母扬言要起诉我,罪名是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罪,如果罪名成立,刚刚年满16岁的我将面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纵使可以从轻处罚,那也要判三年。
母亲并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她只是独自一个人一趟一趟的跑医院,找医生;一趟一趟去找张越的父母说好话,求情;一趟一趟的跑法院,拖关系,问律师。她独自一人承担着我给这个家庭造成的一切苦果。
可是我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感觉,母亲整个人都愈发的憔悴了,如同暮春时节,一场冷雨过后,枝头上零落瘦弱的残花。她眼睛里带着红血丝,发髻也有些蓬松凌乱,甚至身形也瘦削下来。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只是我不敢问,我害怕因为我的一句问话,出事以来从没骂我一句的母亲,会给我一顿毫不留情的痛打;或者母亲会告诉我,没人能救我,我必须进监狱服刑,独自面对我所恐惧的一切。
那些天,我整夜整夜的,不是失眠就是噩梦,整天整天的。拖着疲惫的身体上课,以至于我的期末考试成绩,直接掉到了班里20名开外,英语还不及格。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只能将这份成绩单偷偷藏起。可是老师的电话,却打破了我们三人努力维持的最后的平静,收回了母亲给我的最后的宽忍。
母亲接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吃过晚饭,姐姐在厨房洗碗,我在一旁擦桌子,我听到母亲在客厅里一句“老师您好”的话,心就提了起来,等到母亲挂了电话,脚步声越走越近,我猛然抬起头,只见母亲一脸怒容,她的手举起来,想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但她看到了我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忽然就心软下来,母亲的手在空中颤抖了几秒,又徐徐放下,压着火气道:“把成绩单拿出来”。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此时此刻,面对母亲的诘问我真的好想逃走,可是我又能逃到哪去呢?如果单单是因为没考好,母亲骂也就骂了,罚也是该罚。但如今殴打致人重伤的祸事,又该怎样清算,又该怎样承担,我知道,不管我有多少委屈和心酸,事情是我做的,我就逃不了,纵使逃了母亲的责问,却逃不了法律的制裁,逃不了命运的责难。
我回过身去擦了一把眼泪,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母亲跟进来,“砰”一声锁上了门。
也许是最近脆弱敏感,我虽然下了决心不躲不逃,但还是被这关门声惊的一颤。
母亲道:“把成绩单拿出来!”
 
我不敢迟疑,从书包里掏出了成绩单和所有的卷子,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
可是母亲并没有看,径直把我拽到床边,道:“转过去!”让我背对着她,面对床的方向,我在转身的一瞬清楚的看到,母亲拿起了门边的鸡毛掸子。
这是我第一次挨母亲打。
原先母亲说几句重话,脸上就挂不住了。现在却是要挨打……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受这几下疼实在是小惩,但有些过分的自尊心,仍然不合时宜的冒出来,让我觉得羞愧难当,觉得日后也再没有脸面见到母亲。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未稳住心神,鸡毛掸子就接二连三的落在了身后。
北方的冬天虽然凌冽,但是因为家里有暖气,我上身只穿着宽松的浅色单睡衣,下身更为随意,穿着一条紧身的深色薄秋裤。
也许是衣服穿的比较宽,也许是母亲一时情急,鸡毛掸子选的不是十分的趁手。这几下大都落在了衣服上,我虽心里觉得委屈煎熬,但皮肉并没有受什么苦。
母亲停下手,我仍是站着不动,只听说道:“把上衣脱了。”
虽然说夏天家里太热的时候,我也偶尔会不穿上衣,但现在听到母亲这句话,我脑子里忽然“嗡嗡”作响,如电闪雷鸣,五雷轰顶。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
我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好像自己要被扒光了衣服一丝不挂的到刑台上去受凌迟之苦。
从小到大我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被亲戚朋友夸赞,让母亲骄傲的,哪里受过这种教训。
我想乞求母亲饶过我,告诉她我会好好改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可是,我的命运,不是母亲的一次原谅就可以改变的。我知道母亲这一次有迁怒的成分,我也知道我必须受着,我逃不了。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一下子把上衣脱掉,放在床上,上身忽然泛起了丝丝凉意,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我随着这凉意又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一次的疼痛来的更急更痛,我还没有调整好呼吸,鸡毛掸子便猝不及防的落下来,我身子一躬,下意识的一个“呃”从唇边溢出来。
我赶紧咬住下唇,任凭身后的疼痛一下紧似一下。从小到大母亲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总是那么温柔,亲和。我幼时总觉得,只有那清新美丽,淡雅圣洁的花中君子莲花才足以形容我的母亲,莲花,永远都是那么柔美温和,永远都是出淤泥而不染,永远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可是如今,她给我的,只有严厉的眼神和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疼痛。
母亲身世可怜,命运多舛,含辛茹苦的抚养我们姐弟。我也是敬她爱她,暗暗发誓以后要好好孝顺她,报答她,可是如今呢?我不敢再想。
我那时很少挨打,皮薄肉嫩,鸡毛掸子在后腰接连狠抽了二十几下,就觉得疼得受不住,但这样的责打,到后来着实是家常便饭,不过是停下手边的活计,挨一顿收拾,简单粗暴,速战速决,咬咬牙忍过去,还得接着干活。
那时却是挨了这几下就觉得疼,我想忍住不躲,但是身体的本能却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侧身躲过母亲的责打,母亲看我后腰上密集的交错的红痕,有些地方已经出了痧,母亲稍停了一下,又一掸子打在屁股上。
我裤子穿的轻薄,便扎扎实实挨了这一下,倒不至于疼的不能忍受,但脸却刷的烧起来,一下子红到耳根子上。一个高过母亲半头、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却要被摁在这里打屁股,实在是难堪至极,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妈!”
母亲和我一个闷打一个苦挨,姐姐在厨房洗碗,听得也不真切,直到听到我这一声哭喊,她才明白是母亲在打我。
“妈!开门啊!您开门啊!妈!”姐姐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妈!您是不是在打小嘉!妈!您别打弟弟了!”
姐姐的敲门声,带走了母亲一瞬间的犹豫,那把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的打上了我的屁股。
疼痛一点一点的积累,最后越积越多,我好疼,疼得忍不住要躲,忍不住要哼出声来。除了疼痛,越积越多的还有我心里强忍的委屈苦楚,以及对自己不敢面对的未来的恐惧,我终于无法再强忍,终于不可抑制的伏在床上失声痛哭。
 
第五章 难言
昨天晚上挨了打,又失眠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醒来已经快八点了,母亲没叫我,说要给我请假。虽说挨打的地方碰一下很疼,但也不至于不能上学。我低头抿着唇,回望了一眼母亲,道:“妈,我没有那么娇贵。”说完就背起书包出了门。
但这样红肿的屁股,一上午四小时的课的确是有些坐不住,沈梦溪看出了我的异样,关切的问我怎么了,可我怎么好意思说出真相,只是苦笑一下,道:“梦溪,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的,老觉得会出什么事。”
“羽嘉,你别瞎想。”沈梦溪温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中午回家,母亲竟然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脸上也一改往日的严肃,有了些许的笑容,这顿打于我来说居然有了因祸得福意味。母亲给我夹了一块排骨,道:“小嘉,今天好些了吗?”忽然被母亲问起身后的伤,我有些难为情,只是尴尬的笑笑,道:“没事儿。”
母亲叹了口气又道,“妈妈昨天一时气急,下手重了,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委屈了你,你不要记恨妈妈。”
我和母亲之间,很少有这样的表达,从小到大不是没有惹过母亲生气,但母亲何需主动和我讲和,仿佛每次母亲都是被我讨好的小模样逗得“噗嗤”一笑罢了。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瞬,眼圈忽然泛红,我这次闯的祸如此的不可收拾,母亲何须与我说这些话,这次打我虽是委屈,但也有些甘愿领受的成分,纵使母亲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怨恨的。而母亲如今这样的讲和,甚至近乎于讨好。
当时是腊月二十五,母亲得到警局通知,说警察下午会来家里把我带走。她后悔前一晚教训了我,母亲以为即使要住看守所,至少也是在年后,如果知道我这么快会被带走,知道连年都不能在家里过,母亲一定让我这几天过得尽量的平静舒服,毕竟不知“进去”以后会经受怎样的苦楚,并且这些苦楚必须我独自承受。
我的脸上带了一点羞赧的笑意,道:“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记恨。”
母亲摸摸我的头,道:“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只是我并不知道这顿其乐融融的午饭,竟是我“最后的午餐”。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有人敲我家门,我开门一看,是两个穿警服的人。
我忽然觉得全身冰冷,我知道我终于是逃不过了。
我转过头去努力寻找着母亲,我好害怕,怕还来不及说一句告别的话,甚至都来不及看我的亲人最后一眼,就猝然离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外面爆竹声声,人们掸尘祭祖,准备年货,欢欢喜喜迎接新年,我却在此刻和家人分离,到那个失去自由、令人恐惧的地方去。
这一刻,我的内心唯有绝望,就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想伸出双手拉住什么,却被巨浪淹没,只能无济于事的挣扎。
我看见,母亲正急步向我走来。
而我,也在这最无助、最惶恐、最绝望的时候,又如幼时一般,渴望着母亲,哪怕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次抚摸都好,至少我还能期盼,有人会把我从命运的漩涡中救赎。
母亲握住我冰冷的手,强做镇定道:“儿子,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几天,好好配合警察。”
我也很努力的控制喉头的哽咽,使劲点点头,道:“妈,您在家……你们都好好的。别,别担心我。”
母亲拍了拍我的后背,道:“儿子,别怕,相信妈妈。”
我被戴上手铐,带上警车,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姐姐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冷风呼啸着,外面渐渐下起了雪。
而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涌上来,模糊了整个世界。
 
车行进了两个多小时,到达了青城市郊区。我被jingcha从车上带下来,眼前赫然映入六个大字:青城市少看所。
jingcha催促我快走,我便一刻也不敢停留,跟随着他们进去一个很大的厅,里面站着十几个和我一起押来的少年fan,jingcha让我们面对着墙蹲成一排,然后一个一个叫去登记。我因为蹲的慢了半拍,便有一脚飞起踢在pigu上,我身后本就有伤,一时受不住疼得半跪在地上,却听见有人呵斥了一声:“你会不会蹲!”我哪里还顾得上疼不疼,赶紧蹲好抱头对着墙。
登记完了去检查身体,开始是查身高体重,到后面就是tuo衣tuo裤,连最私密的地方都要检查。我身后黑紫的伤痕自然显得分外突兀,医生问我时,我只说是被打伤,医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再多管。我虽是听到旁边的人有窃窃的讥笑声,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少看所的军事化管理让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忸怩,去羞耻,管教让脱便脱,让走便走,让蹲便蹲,只怕一走神又会有一脚踢在身后。
接下来是剃头,留下的头发的长度大概不会超过半寸,连头皮都清晰可见,剃头时仍是蹲着,要躬着腰,把头伸到前面去剃。剃头的师傅都是穿着监服的fan人,他们没有剪刀,只有一把剃刀,而且剃刀也钝,当时,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耳后,前面还留着整齐的刘海,剃头的人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剃刀就剃,正剃倒剃都剃不动,剃得参差不齐,因为剃得慢中间还被管教骂了一次,到最后,我甚至都有些蹲不住,两腿不停颤抖,剃了一次头下来,于我如同熬刑,疼出了一身汗。
剃完头是洗澡,洗澡之前每个人都要脱的chitiaotiao的,把原来所有衣服和物品封存,洗完澡就要从里到外都穿上看守所的衣物。所谓的洗澡,并不是对着淋浴冲凉,而是用几桶冷水泼上去洗,没有浴液,也没有洗发水。冬天用冷水洗澡,我冻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脑子却是比刚进来的时候清醒了许多。
之后,我又被带上shoukao,经过三重铁门,送到了八号监室。
八号监室是一个不足十五平米的屋子,没有窗户,进屋是半米的走道,接着就是一个长六米多,宽约两米的水泥大通铺。水泥砌了有半米高,上面直接铺着被褥,睡着二十五个人,通铺最边上是一个水池,一个蹲坑。
大概是我矫情,平日喜欢干净,一进屋便觉得这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到监室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多,犯人们已经吃过饭,jianyu里的管教给了我一本监规,让我一个星期内必须背熟,不然就会处罚。又交代了我一些看守所的规矩,比如,无论何时见到管教都要立正,然后声音洪亮的说,“管教好”;无论管教命令你做什么事,都要先立正说“是”再立刻执行;提审的时候要把手自觉伸到门洞里戴上shoukao再出门;进入管教所在的房间要喊报告。交代完以后,管教问了我一句:“听明白了吗?”我点了点头。
管教忽然在我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又问:“听明白了吗?”
挨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立刻立正站好,大声说:“报告管教,听明白了!”
管教又简单强调了几句纪律就走了,把我留在监室里,监室里的fanren看见有新fan人来了,都以各种异样眼神审视着我。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别人,径直走到最边挨着茅厕的铺位上坐下来,那里的味道熏得我想要干呕。
“那是你坐的地儿吗?”一个满脸横肉,手背上刻着纹身的男人说道。
那个男人虽然当时不满18岁,却一脸老气。
我离开了床铺,站在走道上,并不想看这个人。
之后便两个人把我推搡到那个男人面前,其中一个命令我,道:快和黄哥问好!
我知趣,道:“黄哥好!”
那个男人撇撇嘴:“啧啧,看你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犯了什么事呀?”
我没有理他,脸上也没有表情,却有他的打手替我回答“黄哥,听说他是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进来的”。
黄老大道:“没问你,让他说!”
黄老大接着问我:“呦,看不出来呀小子,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也能打人?”
我扔站着没有说话,身后又有人踢了我一脚,“挺硬啊小子,大哥问话你竟敢不答?”
那个姓黄的男人摆摆手:“别对小兄弟这样,既然你来了,我们得给你举行一个欢迎仪式。”
我身后那个精壮的男人接着说:“我们八号监室的规矩,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监规背下来,如果背不下来,那就送你一个礼物,你是要‘洗澡’还是‘哇哈哈’?”
‘洗澡’和‘哇哈哈’都是监狱里的黑话,洗澡就是要一丝不gua的蹲在那里,每人淬你几口。哇哈哈就是趴在茅厕的口上,被泼三桶水,直到你喝到厕所水算完。
我当是虽不懂这些黑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姓黄的男人又发话了:“看他今天晚上的表现,就两个礼物都送给他!”随之便是一阵哄笑,众人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然而这样的好戏我并没有让他们看到,一个小时以后,我一字不差的背出了监规。
“有两下子啊,小子!我黄老大向来是言出必行,今天的礼物就免了。”那姓黄的虽然无赖,但是却言而有信,这让他在八号监室里威信很高。“但是”,他话锋一转,“刷茅房的事就交给你了!这是新人的规矩。”
 
我很规矩的回答:“知道了。”姓黄的便没有再管我,转头和几个人玩牌去了。
除了刷厕所,新人刚来是睡在地上的,通铺上根本没有位置,整个铺上,只有黄老大能占80厘米宽,可以来回翻身,黄老大旁边的两个,分别占半米宽,剩下的越到后面越小,小的只能侧卧,前后都是人,动都不能动。分的被子也有等级,黄老大一人盖一床比较干净的被子,后面的三四个人盖一床而且又薄又脏,像我这种睡在地上的,根本就没有被子,只有一个破单子。我去来好洁,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环境。睡觉只好合衣靠墙坐着闭上眼,勉强忍住胃里泛起的恶心。
监室里晚上不关灯,一百瓦的电灯泡晃得我睡不着,夜渐渐深了,我紧绷的心神才一点点放松下来。看着这秽仄的房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我分明记得今天上午我还在省重点中学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中午还吃了可口的红烧排骨;分明记得昨天晚上还在干净柔软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甚至昨天晚上母亲的责打,还在隐隐作痛。怎么仅仅过去一天,仅仅过去几个小时,我就来到了这里,从人间仙境掉到了修罗场,是不是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是不是等我一觉醒来,我又回到了母亲和姐姐的身边?
我挪动了下坐得僵硬疼痛的身体,听着监室的呼噜声起此彼伏。地上的穿堂风瑟瑟的吹着,很冷,我苦笑了一下,用肮脏的床单紧紧裹住自己,我知道,现在经历的一切,才是我必须要面对的生活。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泪慢慢濡湿眼底,心里的绝望和疼痛也逐渐翻搅着蔓延开来,让我不能呼吸。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才朦胧有了睡意,却在这时,有人推我道:“起来!起来!该你值班了,两点半到四点半。”监室里有值班的制度,从晚上十点到早晨六点半。每班两人,每人两小时,最后一班两个半小时,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半夜自sha。这里的生活环境肮脏,活计劳累,有的人还要受到lao头的wu辱。xiu耻,绝望各种情绪在狭小的监室里发酵,那些扛不住的人便会选择自sha。
我迷迷糊糊的站起来,挪到墙角,看着这监室里的十几个人都在自顾自的睡着,在这种肮脏狭小的环境下,也没有人失眠。我想,严酷的生存环境终于会把人逼成另一番模样,也许过几天,我熬不住了,也会什么都不讲究,也会像他们一样,睡得死沉。
我看着他们,有的精壮,有的瘦小,有的满身纹身,有的身上还有刀疤,他们中的许多人犯了qiangjie、toudao、jiangjian、xidu、sha人这样重zui,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几进宫,把蹲jianyu当成家常便饭。
可是我呢,我的经历清白如一张白纸,却因为一次误伤,和这些人关在一起。我十六岁了,正是最灿烂最美好的年华,我想还在学校里好好读书,我还想考一个好大学,将来到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去工作、去生活。
可是,如今我是“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罪”进来的,黄老大说,送到这个监室里的都是重zui,我这个zui要判十年。十年,过十年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会不会自sha,我都不敢想。
 
怎么不更新了
 
好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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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03 12:40:00  更:2022-09-03 12: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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