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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巷笙歌]【原创】荆有云梦（MF）[第1页]

作者:一页孤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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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皇帝和他不听话的小外甥女。
亲情向，不太甜但确实是块饼。

可能是长篇，更得很随缘。
但应该不会坑。

楔子。
直至清平殿中层层叠叠的帷幕再一次垂落，时隔近六十载，执掌这处强盛帝国的主人终于即将迎来更替时，女帝在大明宫中静静合上眼，思绪走马观花般在漫长人生中飘了一遭，最终一切都停驻在她五岁时被宫人牵入清平殿中的那一日。
那已经太过遥远了。女帝长寿而终，一生值得称道的事迹数不胜数，甚至于曾经历历在目的少年往事都已变得不甚明晰。她听着耳畔四方那样寂静，子女与群臣都跪在塌前，等待着即将陨落的帝星留下最后几句遗嘱。唯独有一双已然枯败的手牵着她，陪她走过最后一段人生。
是晏而川。
女帝有些恍惚，这一切都这么熟悉，仿佛先帝的临终还在昨日。然而她临去时留下的是一片海清河晏的盛世河山，终有人陪她最后一程。她的一生这样璀璨清亮，无论政绩还是家事，都那样圆满，圆满到引人艳羡，而先帝塌前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史载，齐文宗诞怀痼疾，稍长即弑父杀兄，诛杀外戚，清算功臣，终此一生都在病痛与孤独中捱过。
她这一生太漫长，却从未放下过。她曾试图忘却那些过往，然而一切却犹如在她生命上打下了烙印，从未因此消磨于岁月，反倒愈忘愈鲜明。
该从何处言说呢。
倘若从头言起，那该追溯到她五岁时。那一日天朗气清，清平殿的檐下悬着风铃，风一过便泠泠地响。

一｜晚风
清都说：“我不要。”
梁承训搁下笔，看向眼前还没学会长大就已经学会顶撞的小姑娘，不为所动：“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清都垂下眼，眉梢眼角都藏不住委屈，嘴里却依然很倔强：“我想和阿娘待在一起。”
舅舅固然也好，可明义殿是她从小就待着的家。清都这时还不明白被皇帝亲加鞠养的分量，古来千百余位皇子皇女，无一人得享此殊荣。可这些载在史册上的荣光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来说，都太过遥远了，她只想回家。
她回想起离去前见到皇后的最后一面，柳眉细目的纤弱女子笼在一层浅淡的阴影下，总沾着几分抹不去的悲切，便无来由地感到不安。
“谁是你阿娘？”梁承训蹙眉，“她是你舅母。朕不想再在你嘴里听到这种混账话。”
“我要回明义殿。”清都避开称呼，固执地拒绝。
梁承训只觉她是被惯得无法无天，冷冷道：“你要是现在走，以后也别回来了。”
清都没有理会这句话，转身就从殿里跑了出去。她头上用红绳扎起来的两簇小揪揪在日光下一晃一晃，还是清晨皇后给她扎起来的发式。梁承训目送她离开，才看向桌上新呈的案牍。
皇后闭宫于明义殿。
清平殿中一派死寂，皇帝对着这卷案牍良久，面上不见分毫波澜。半晌，他抬手放在一旁，任由它埋在甘露六年的浩瀚文书中，近乎不值一提。
而此时此刻的清都尚且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轻车熟路地认清每一条宫道，从清平殿一路跑向明义殿。她跑起来很轻快，带着一团无忧无虑的生气，稚幼的杏眼里空濛濛一片，什么也没沾上。
她想得很好也很天真，回到明义殿后要先扑在皇后怀里，再讨一碗冰过的酪樱桃。然而等她跑到明义殿前时，却只看到一面紧闭的宫门。
清都眨了眨眼，在她印象里明义殿的宫门只有晚上才会闭上，从来没有在白日合上过。但她并没有多想，上前仰头看向门前站着的宫人，脆声道：“姐姐，能不能帮我开门？”
宫人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告诉她实情，只好俯身回答：“郡主，皇后命人闭宫，明义殿不会再开门了。”
清都一时愣住了，紧紧拽住她的衣袖，急声问道：“那阿娘呢？”
“皇后也不会再出来了。”宫人犹豫片刻，低声说道，“郡主，回去罢。”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清都不知为何，她只是去了一趟清平殿而已，回来却已一朝天翻地覆。她看向高高屹立的宫门，忽然上前一连拍了数下，高声唤道：“阿娘！”
宫门另一端冷冷清清，再也没人会将她抱起，亲昵地唤着清都了。清都不管不顾，又接着喊道：“阿娘！……阿娘！”
她不知喊了多久，喊着喊着已不觉满面泪水。直到她声嘶力竭，喊得嗓子都哑了，仍旧无人回应。直到最后她喊不动了，伏在毫无回应的宫门上哭了半晌，突然转身就跑走，一边哭一边跑到清平殿门口，却被另一位宫人拦下：“郡主，圣人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入清平殿。”
说是任何人，其实就是说给清都听的。她想起之前梁承训说的那句“以后也别回来了”，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过气，一抽一抽说：“你让舅舅去明义殿，让阿娘开门。”
她话说得不清不楚，宫人依稀分辨清了意思，只是叹道：“郡主，圣人不会同意的。”
“你去说！”清都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由分说推她，近乎命令地哀求道，“你去！舅舅会的！”
她曾经看着梁承训给崔皇后画过眉，看着一向冷肃的舅舅在皇后面前眉目柔和，一起讨论她还不太懂的诗词歌赋，或是家长里短，年少往事，他们感情那么好，从来没有吵过架，梁承训怎么可能对这一切坐视不理。
宫人面对胡搅蛮缠的清都唯有摇头叹息，却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清都推了半晌都不见效，索性绕过她跑进了清平殿，从廊道上蹬蹬穿过，袖子都被泪水抹湿了，还不停地擦。然而就在门口，却重新被拦下：“郡主。”

是守在门前的几个侍卫。他们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清都，不约而同想起梁承训适才的命令：“不准让她进来。”
但眼前可是陛下爱女，就算是梁承训亲口所言，他们也没敢将这话说出口，只是道：“您请回罢，圣人不见外人。”
清都不住摇头，仍要硬闯，却被侍卫拦住。她见闯不进去，只觉得自己被帝后同时抛弃了，哭着嚷道：“舅舅！”
她喊了好几声，却始终不见梁承训出来见她。清都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满心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无助，顾不得喊疼的嗓子，也顾不得红肿到已经睁不开的双眼，只是一个劲地哭，哭着喊舅舅。
她一直从白日哭到薄暮，也不见有人来见她。梁承训仿佛铁了心了要将她抛弃在这，直到她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也没能见到她的舅舅从殿里出来，哪怕是训她骂她。
可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过，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
侍卫见生生哭昏过去的小郡主，一时也拿捏不准主意。就在这时，他看到殿里走出梁承训的近侍裴松，连忙大喜道：“总管，小郡主该如何安置？”
裴松见清都睡在廊间的木地板上，细眉依然蹙在一起，泪水还挂在面上，看起来煞是可怜。他连忙上前轻轻抱在怀中，瞪了一眼几人，压低声道：“圣人先前说了安置在东偏殿，你要抗旨不成？”
侍卫不敢吭声，见裴松抱着她走远，才松了口气，低声叹道：“圣人这是何必呢。”
这句话轻而易举便被晚风抹去，廊间悬铃仍然在响，清都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塌上，用温水净了面，睡得不安而天真，对未来的命运仍旧一无所知。

清都就这样在清平殿中落了户，却因此沉默不少。她再也没提过要回明义殿，只是偶尔会伏在窗上，远远地看向重重叠叠的巍峨宫阙，却不知哪一座才是她的家。
她从小就没了耶娘，被抱入宫中由皇后抚育，皇后膝下没有亲生子女，二人虽然并无血脉相连，却与母女无异。她被皇后搁心窝里疼了五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过，除了梁承训，只怕宫中没人能拘得住她。
说起梁承训，清都就有些难过。其实在她印象里，梁承训以前虽然不像皇后那样宠她，但也从来没有像那日那么冷漠地晾过她。舅舅虽然是唯一训过她的人，但也会给她送风铃，看她被皇后抱着将风铃挂在檐下，看她咯咯笑得比风铃还响。
可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凶呢。
此时的清都郁郁着百思不得其解于梁承训的态度，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晚风翻越一重重瑶池紫府，穿过长安一百零八坊，悄无声息将数不清的哭声与哀嚎抚平。
甘露六年，上以科敛民间财物，非法兼并，借端生事，深足害政罪诛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
这是甘露诸案中最为声势浩大也最为血腥的一场政治屠杀，株连至数万人，彻底将一度强盛庞大的世家摧折在这场浩劫中，直至后世齐朝数百年间，都不曾再度势大如昔。
皇后崔柔范，即出身清河崔氏。
也是在这场政治屠杀中，群臣在不寒而粟的同时才彻底明白：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阻止皇帝狠辣至极的清洗，即便是曾与他少年夫妻，休戚与共十余年的皇后。
他从来都足够冷血。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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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忌日
为世家案的事，梁承训一月内接连数次召集群臣议政，有时直至宵禁未止，有时索性一宿未眠。老臣固然禁不住折腾，然而看皇帝肃容冷面，毫无倦色，亦无人敢出声告假，只能一宿一宿地硬熬。
梁承训也未必好受，他本怀有痼疾，生来病弱，比谁都清楚这身破败不堪的龙体。但他一向疼惯了，一碗一碗酽茶灌下去，虽觉额角剧痛难忍，也能面不改色，待政事议毕，群臣告退后方命人传召御医，还不忘今日是华阳长公主的忌日，需差人去备车准备出宫，又让人去唤清都随行，待诸事都提上议程后，才得以独自在殿里阖目养神一时半刻。
裴松知晓他此刻脾气最差，换谁来受这遭罪心情都不会好，于是提前让宫人都退下待命，四下寂静无声，不至惊扰了今上。他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偏生见一位小婢女冒冒失失进了殿——这人他认得，说是婢女，实则是皇后安排在清都身边的玩伴，姓罗，单名真，清都管她叫真儿。
“裴总管，殿下不肯起来。”真儿挽着缥色披帛，脆生生地朝他告状。
裴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梁承训冷冷道：“谁准你进来的？”
真儿不解：“是圣人说的，但凡殿下的事，都不必通传。”
她还没到很会察言观色的年纪，看不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时是什么脾气。裴松暗暗叹了口气，一壁将她往殿外推，一壁低声劝道：“小娘子，这些事待会儿再提罢。”
他话还没说完，梁承训就已经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偏殿走。裴松哎了一声，连忙跟上，刚走到偏殿门口，就听到清都带着哭腔嚷道：“我不要！”
自从迁到清平殿后，清都就每日都过得很烦躁。先是她熟悉的侍女都被换了一批，这批面生的侍女不会陪她谈天玩闹，只会恭谨地立在一旁候命，而且总会在梳头时无意扯疼她的头发。真儿虽还陪着，可见殿内肃静，也不敢再与她多闲话。再是清平殿里没有她一贯踢着玩的蹴鞠，更没有她每日都要吃的酪樱桃以及诸多甜点，殿中虽有人服侍，却显得冷冷清清，没几个她熟悉的面孔。
这些不过是琐碎小事，可种种件件的琐事加起来，总会让她止不住想起明义殿里的生活，还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皇后。
她越发黯然寂寞，就连她不是很想见到的舅舅，在这时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想念。偏偏这时舅舅也没来，她人生中最熟悉的两个人一时都离开身边，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待着，这种感觉就像一只还没成熟的幼崽乍然离开父母，只能委委屈屈地呜咽着四下呼唤，一连呜咽了好几天，却什么都没等到。
现在舅舅终于要来，可却是为了去祭拜华阳长公主，她未曾谋面过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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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

当年先帝还没开国时，幼女晋阳公主尚未出生，梁家唯有二子一女，华阳长公主梁蕴玉即是那个唯一的女儿。她在家行二，与今上姐弟二十余载，感情颇深。后来梁承训杀兄夺嫡，逼得先帝抱着晋阳公主跳楼自杀，只有华阳长公主幸免于难，至此以后更是被梁承训近乎弥补地珍视对待。
甘露二年初，华阳被诊出喜脉。梁承训诞怀痼疾，承嗣有碍，因此想在她诞子后过继为储。谁知她怀孕五月时，传来驸马忠武将军徐肩吾战死疆场的噩耗，而华阳生产后不久也郁郁而终，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尚未满月的女儿。
这个华阳长公主留在世间的遗女，就是如今的清平郡主梁清都。
清都自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生父生母，倘若不是梁承训将她这声阿耶骂了回去，她其实完全能将帝后视作亲生父母。她黏皇后黏得紧，有时也会悄悄埋怨为何不是皇后所出，反倒要认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做阿娘。
她心烦起来，索性埋在被褥里赖着不愿起。结果还没闹多久，就听见宫人们纷纷行礼道：“圣人。”
梁承训嗯了一声，示意众人都退下。待偏殿里无其余外人了，才走到塌前，伸手将试图躲在被褥里的小姑娘捞起来按在膝上，抬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吵什么？”
这一下相比起训诫，更是警告的意味多些。梁承训自认手上没用力，耐不住清都自小娇生惯养，何曾被这样打过，当即一瘪嘴就要哭，就听她舅舅冷冷道：“梁广乐。”
广乐，清都，分别是梁承训为她起的名与字。大抵但凡孩子，都怕被家长连名带姓直呼其名，清都也不例外。她听出这话里的危险，一双泪眼眨了又眨，愣是没敢再哭出声。
梁承训见状也没难为她，缓和了语气道：“起来，赶紧收拾了出宫。”
清都本来已经起来了，听到这话又躲回被褥里，闷闷开口：“我不要。”
梁承训一挑眉，觉得这孩子实在欠揍：“别让朕说第二遍。”
清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皇后这事，只能转移话题，低声控诉：“可是那些婢女梳头发都好疼。”
她一双还没咽下泪水的杏眼与她舅舅对视片刻，梁承训一时无语，忽而罕见地心生挫败感。
孩子真难带。
殿里寂静片刻，清都心下惴惴，怕他还要再打，忽而听到梁承训道：过来。”
清都闻言本要躲，又听他问：“你梳子呢？”

这文笔太爱了，是我喜欢的风格！找了好久才找到！

期待的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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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0 17:12:14 更:2021-08-10 18: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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