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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帝国挽歌(重置)[第2页]

作者:SHHWH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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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沮丧。迈巴赫无声无息的后退,获得足够的空间后,这台6米多长的超大型轿车在大排量引擎的驱动下像豹子般前窜,一瞬间劈开雨幕,驶出了仕兰中学的大门。
楚子航默默的回头,门卫在岗亭里挺胸占得笔直,表示了对于这辆车和他豪华的象征。
楚子航想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尊重什么,迈巴赫什么的,你坐久了,哪一天你会发现他只是用来扯淡的。
第一幕完
第二幕:暴雨中的激斗
路上很空旷,能见度这么差的天气里绝大多数的车都回去歇着了。还在路上跑的车都亮着大灯,抬头天空漆黑如墨,只是偶尔有电光闪过,像是天空开裂,四面看去大雨茫茫,100米外都模糊一片,迈巴赫驶上了横贯城区的高架路。
“这么大的雨你妈也不知道来接你。”
“还好上午没去洗车,无接触洗车,一次80块,洗了就人在水里了。”
“上学期成绩单你到现在也没给我看看。”
“你们学校门卫开始不让我把车给开进去,我说我接儿子放学,这么大的淋一下都湿你不让我进去怎么办?费了不知道多少唾沫。”
“最后我给他说老子这车买下来900万,市政府进去都没人拦,你个仕兰中学还那么大规矩?他一下子就软了,哈哈。”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唠唠叨叨,车内音响回荡着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 Growing》,浑厚的女声和沧桑的男声对话:
The trees they geow high,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love l ve seen,
Many an hour l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He s young but he s daily growing.
Father,drar father,you ve done me great wr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toung,
l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 s young but he s dily growing.
路面上满是积水,车辆侧溅起的水如同水墙,楚子航默默的看着窗外,没有人搭理男人的任何话。他在听着那首歌。
“不错吧不错吧?他们都说是张好碟我才买的,讲父爱的!”男人从后视镜中看到了楚子航的样子,立刻明白了,楚子航听音乐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看着什么空旷的地方。
楚子航对于神经大条的男人有点哭笑不得,“你听不出来吗?是个女孩和父亲的对话。你放给我听不合适。
“生男生女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父爱吗。”男人一愣,
“你能听得懂吗?我听人说你英语在你们中学里顶呱呱,竞赛得奖了……可你妈都不跟我说一声。路明非听到这里如果还猜不出楚子航跟这男人的关系,那他前18年就白活了,但是听着这个有些大大咧咧的男人在放着这首伤感的爱尔兰民谣,他顿时觉得楚子航不耐烦是有必要的,他大概不明白这首歌的含义,路明非能听懂,所以他只好捂脸给跪了。
树在长高,也在变绿,
许多次,我看到他的可爱,
几多时,我独自对他长久凝视,
他还小,但他还在长大。
爸爸,亲爱的爸爸,你对你的女儿犯下伟大的错
你把我嫁给没有成人的男孩
我二十四,他十四,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楚子航随着节拍满意歌词给男人听,“这首歌是Altan乐队的,唱的是一个父亲把女儿嫁给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女儿不愿意,担心等到丈夫长大了,自己已经老了。但是父亲说……”
女儿,亲爱的女儿,我给你的安排并没有错,
我把你嫁给豪门的儿子,
一旦我老去,它将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楚子航接着翻译,“但是后来女孩的丈夫还没长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伤,在绿草如茵的墓地上用法兰绒给他织寿衣。
“这是什么鬼歌?一点意思也没有,女孩的丈夫就这么死了,这算怎么回事?”男人算是明白了,路明非被他苦大仇深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这样戏剧性的发展可不是我造成的,孩子他爸!
“没什么意思,就是爱尔兰民歌,讲人生的吧,反正放给我听不合适。”楚子航淡淡的说道,他其实蛮喜欢这首歌的,很忧伤,可是到底是在讲什么,他确实不知道。
“不想听就关了,我们爷俩聊聊。”男人关掉了音响,“我跟你说了吗我们公司新盖栋楼了吗?老板在那里面长的蒸汽浴室和健身房,我们用都是免费的,里面的东西XXX的高级……”他又开始啰嗦了。
男人一辈子大概是啰嗦惯了,要不是这样也不会那么失败。
那也亏的他那么罗嗦,否则他什么也没有吧,楚子航默默地想。
因为罗嗦,才能把年轻貌美的妈妈哄的团团转,直到哄的嫁给他。楚子航帅的足以在仕兰中学里刷脸吃饭都是靠妈妈的基因,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市舞蹈团的柱子,一支《丝路花雨》跳得仿佛敦煌飞天,崇拜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是这男人居然靠一张嘴织美好的未来,在群雄之中把妈妈迷倒谁昏颠倒,终于在她坐车去杭州旅游的时候糊里糊涂答应了嫁给他,也是那一次怀上了楚子航。直到在结婚证上恩了手印,漂亮糊涂了一辈子的妈妈才知道那车根本不是男人的,他只是个给单位开车的司机……
 
也是因为啰嗦,才会被黑太子集团的大老板看中,让他开着辆迈巴赫。和妈妈离婚后他拍着胸脯对楚子航信誓旦旦,说按月赚钱寄给她母子养活他们。他倒也豪气得很,掉头去单位把稳定的司机工作给辞了,出门要找像样的工作。大概在劳务市场挂了三四个月之后才得到这份工作,还是开车,不过车好了,待遇却差了。而漂亮的妈妈那次倒满能干的,以泪洗面后几天把楚子航往姥姥家一送,重新购置了化妆品,装好精致的妆容和姐妹们出去玩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给楚子航带回来一个爸爸来,这次楚子航妈妈挑男人用心思了,选了个千里挑一的,爸爸名下三个公司,离过一次婚没有子女,求婚时信誓旦旦,绝对不再生孩子把楚子航当亲儿子养……
同学都觉得楚子航的人生很极品,却没有料到背地里他的人生远比别人想象的更极品。路明非挖到了足以让他红遍校园的头条,只不过他可能心思去散布吹嘘这些事情。从楚子航的爸爸关上音响的那时候,他就掏出了衣兜里的旧款式的MP3开始装聋作哑,他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听的内容,像个楚子航养的小狗一样乖乖地靠在一边的窗户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看不看DVD?有《玩具总动员》……不过是枪版的。”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喋喋不休是在对牛弹琴。
“不看,周末我们仨要一起去看。”楚子航说。
“后座空调热不热?”
“行了,别老像个司机似的说话,”楚子航觉得有点累,“我这里不要司机。”
“给儿子当司机有什么丢脸的,”男人脸皮根本就是厚如城墙,或者神经回路迟钝得赛过乌龟,“小时候我还给你当马骑呢。”
楚子航的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正好看见听见路明非轻微的鼾声,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那张始终嬉皮笑脸的脸廓时沉默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到底谁在对谁对牛弹琴呢…………
他闭上了嘴,懒得再和男人说什么了。
真烦,老是淡定地说出让人添堵的话来,好不容易有个相处的时间,正正经经说点话不行么?就说小时候那小破屋里骑大马也行,可别东拉西扯的,楚子航默默地想。窗外一片漆黑,透过重重雨幕,路灯的光微弱得像是萤火,路上已经看不到车了,大概开始封高架路了。
“你妈最近怎么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确定路明非是真的睡着了,男人忽然说。
“跟以前一样,上午起来弄弄猫,下午出去买东西,晚上跟那几个阿姨喝喝酒,喝完一起回来接着聊天,第二天早晨又睡到九点十点。”楚子航犹豫了一下,“反正爸爸也老是出去应酬,又很宠她,她这样子爸爸也觉得蛮好的,不烦人,就是10点左右打个电话回来问问她到家没有。”
楚子航觉得轻松了很多,他知道男人一定会问这个问题,说出来就好像大出一口气,妈妈是过得蛮好的,反正肯定不想他,姥姥说妈妈从小是个没心肝的闺女,可是没心肝又漂亮,就能过很好的生活了,妈妈沾了这个光,现在觉得“爸爸”好像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以前不开心的事情都不去想了;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叫了另一个男人“爸爸”也让他松了口气,不再那么别扭了,这就是楚子航答应过“爸爸”一定要做到的,提到他就要叫“爸爸”,而不是“叔叔”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称号,比如“分头佬”。
这么久了,男人也该习惯了吧,反正这个儿子的抚养权他当时也没出力去争取。
“好好照顾你妈啊。”男人说,从后视镜看去,那张至今还算英俊的脸没啥表情。没一点反应,果然是迟钝如他该做的。
“嗯,按你说的,晚上睡前盯她喝牛奶,她要是跟那帮姐妹聊天,我就把牛奶给她热好端过去。”楚子航说。
这就是男人唯一叮嘱楚子航每晚要做的事,真奇怪,把女人都弄丢了,却还记得一杯牛奶,又有什么用呢?妈妈从小就养成每晚要喝一杯热奶的习惯,加半勺糖,这样才能睡好,不然就会睡睡醒醒。不过现在她大概都快忘记每天晚上都是这个男人给她热牛奶喝了,反正在这个男人之前有姥姥给她热牛奶喝,这个男人之后有儿子给她热牛奶喝,好命的女人始终有人给她热牛奶喝。
“仕兰中学真TMD牛,今年十七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儿子你努力!不要丢我的脸啊!”男人把妈妈喝牛奶这一节揭过,又开始装模作样地关心楚子航的学习。
“爸爸说不在国内高考了,直接考出国,我下个月考托福。”楚子航冷冷地顶了回去,他当然不是傻瓜,男人很明显地不想继续说这些事情,这让他很是愤怒,说说自己的家人有什么不好,不要像是循例一样问问就完事啊!
他对男人的关心没什么好感,因为男人永远是嘴上说说。前年一部20世纪福克斯投资的电影《Dragon Raja》在这边取景,还在初中部的楚子航和几个同学都被选去当临时演员,仕兰中学作为这里最顶级的贵族私立中学,借机炒作学校的名声,把选演员的消息做上了晚报,这个男人听说了,也是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地说要来片场探班。
“我儿子拍片,我去端茶送水嘛!我开这车去,拉风拉爆了吧?”
拍片的空隙楚子航都会有意无意地看向片场边的停车场,可是男人那辆拉风的迈巴赫一次也没有出现。倒是“家里”的S500隔三差五趴在那儿,司机老顺带着一付黑超,满脸保镖的样子,人前人后叫楚子航“少爷”,搞得片场人人对楚子航侧目。
其实老顺平时都叫他“小航”的,但是“爸爸”吩咐了,“在片场不能把子航当孩子看。”“爸爸”还在丽晶酒店请那个有太导演吃饭,导演高兴之余又给楚子航额外加了两场的戏份,这事情后来还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接连几天晚报网都有人抨击楚子航是“年轻富二代混迹演艺圈”。“爸爸”不太开心,给晚报的什么熟人打了个电话,才把那些负面新闻拿掉。
 
更别提初升高的那次毕业典礼了,对于初中部高中部都在仕兰中学念的楚子航来说,那种毕业典礼算不得什么,不过掉头去高中部的楼上课而已。又恰逢“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定了要去北欧度假。楚子航想了很久,给男人打了个电话说要不你来吧。男人也是很高兴,又有些犹豫,说那你妈和你那后爹咋办?楚子航沉默了很久说你就说是我叔叔吧。男人嘿嘿地答应了,那个时候,年少的楚子航心里突然感觉到哀伤。
结果那天楚子航是毕业典礼上唯一背后没站人的学生,站在主席台的第一位接过校长授予的“优秀毕业证书”。他是那一届的第一名,本来想让那个男人知道。
“唉唉,我真的没忘,那天老板忽然说有重要客户来,要去洗澡,非要我开车,我只好开车带他们去,本来估计还能赶上的,谁知道他们一洗就洗到第二天早上……”男人哼哼唧唧地解释。
楚子航隐隐约约知道男人的“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经常上晚报的,也知道男人所说的“洗澡”是什么地方。有同学跟楚子航说过,“我上次看见你家那辆迈巴赫停在那个洗澡城门口,然后压低了声音,“那是做坏事的地儿吧?”简直是句废话,装饰得和罗马皇宫一样的门脸下面,七八个短裙恨不得短到腰胯低胸恨不得低到胸以下的女孩浓妆艳抹地迎宾,各式各样的豪车下来各式各样的大叔辈人物长驱直入。楚子航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那门脸,想着黑夜里男人的老板和客户们在里面花天酒地,男人靠在他引以为傲的迈巴赫上抽烟,烟雾弥漫在黑夜里。
他这种人,也就这种人生了。
“出国不好,”男人还在哼哼唧唧,“出国你就自己瞎玩,玩野了。而且出国能学什么啊,也就学点英语,你英语已经很好了不是么?国内现在发展多快啊,遍地都是机会,国内上大学,上学时候就能了解社会了,再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
“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这句仿佛一根针扎在楚子航胸口,叫他透不过起来。做人可以有点尊严么?别那么无耻行么?
“你闭嘴!”楚子航像只小豹子那样突然吼道,顿时把邻座的路明非给惊得跳起来,还一脸茫然地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你说什么?”男人没听清。
“你闭嘴。”楚子航冷冷地重复。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我都是为你好。”男人愣住了,“你要多听大人的意见……”
“听你的意见有用么?听你的意见我将来能找个女孩结婚又不离婚么?听你的意见我能按时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么?听你的意见我能准点接送他上下学么?听你的意见我只是要去叫后爹帮我找找关系。”楚子航的声音很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他从后视镜里看着男人的眼睛,心里有点快意,期望看到他的反应。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看完了这出父子闹蹦的惨剧,心想着也许他应该圆润地滚下车去,别待会儿走火把他也给牵连进去。
这样该可以了吧?每一句都像针一样**人一下吧?这样他就报仇了。
迈巴赫继续以时速120迈奔驰在高架上,雨水大泼大泼地洒在前挡风玻璃上,男人关掉了车内音响,一直沉默,楚子航把目光转向窗外。
“你将来就明白了。”男人忽然说。
楚子航一愣,男人总是说着这样的话,说“你将来就明白了”、“你还小不懂”、“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骗鬼,很小的时候这两人离婚,楚子航哇哇大哭觉得仿佛世界末日,男人就安慰他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妈妈只是不在一起住罢了”、“星期天还带你出去玩”什么的,楚子航相信了,相信家还是这男人那女人以及自己三个人的家,结果跟着妈妈进了新家的门看见一位叔叔梳着分头穿着睡袍露着两条毛腿彬彬有礼地打开门,楚子航不知此人何方神圣,大惊之下就把手里的冰淇淋杵他脸上了……(楚殿小时候很有爱啊…………)
这么些年了……还骗鬼啊?
“一会到家你就别进去了,免得爸爸不高兴。帮我把我同学送回去吧。”楚子航冷冷地说,听得路明非浑身起鸡皮疙瘩,老大,你跟你老爸有仇记得对准了撒气儿,别让我集火了。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老爹老妈的,我不懂啊!
“哦哦。”男人毫无心肝地说。
楚子航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他太幼稚了,小看了男人的脸皮,他针一样的话扎下去,针尾都不见了,可是还远没有触及真皮层嘞。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门。
 
“那么大的雨,谁还在外面呢?”路明非楞了一下,看见一个黑影投在车窗上,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把车窗降下来。
忽然极大地恐惧包围了他,刚才因为楚子航和他父亲的争吵让他下意识地以为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但是实际上这辆价值900万的超级轿车即使是以120迈的速度在暴雨中狂奔也安静的如同摇篮一样。而如今配合着窗外飞驰而过被风压撕碎的雨滴,路明非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辆迈巴赫正以120迈的高速飞驰在高架路上,且不说高架路上没有人行道,谁又能以追赶一辆迈巴赫的速度前进,同时伸手敲门?
门外的人再次敲门,这次不再是一个影子,而是三个五个更多的人影聚集在车门外,这下子连楚子航都看见了这些扭曲的不像话的黑影,仿佛隔着沾满雨水的车窗凝视他们,居高临下。
“怎么了?”男人似乎听到了后座的异样,回过头来。
楚子航连发出声音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伸手指了指窗外,窗外不知什么光源,把刺眼的水银色投进车里来,照得楚子航的脸惨白。路明非干脆把脚直接踩在了白色的真皮座椅上不停地往中间爬,他没有大呼小叫起来只是因为他也害怕得双腿直发颤。
“别开门!”男人低声说,男人的声音也在颤抖。
路明非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外面的人敲门的时候他瞬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飞奔的轿车里,因为忽然间绝大多数声音都消失了,在男人关闭音响的瞬间,车轮和地面之间的摩擦声、经过不平路面的震动声、经过完美调校的悦耳的发动机声,全部消失了,车外传入的声音只剩下一种……暴风雨倾斜在车顶上的哗哗声。
迈巴赫好像在平滑导轨上滑动,没有一丝震动,没有一丝声音,指针显示着速度不断加快,片刻就突破了限速达到了180迈。
还在加速,无声无息地,滑行……滑行……仿佛滑向……
地狱!
四面八方的都有水银色的灯光投入,就像是体育场夜间亮起的氙灯,不知多少看不见的黑影围绕在迈巴赫周围,沉默着。
仿佛死神环绕!他们一同睁眼,金色的眼睛仿佛一对对萤火虫飞舞在黑暗里。路明非发誓这是他见过最丑陋的萤火虫,因为他们一个个都大得如同盏盏灯笼,巨大的亮光根本挡不住他们身下如同巨蟒一样爬行的身躯。
楚子航甚至没有喊叫,而是像路明非一样抱着头蜷缩起来。
大脑中剧痛,有什么东西……像是一条蛇……在楚子航的脑海深处苏醒,它在使劲地、从里而外地撞击楚子航的脑颅,试图打通一条路出来。
眼前一片黑色,黑色背景上跳动着青紫色的、蛇一样的线条,就像是蹲太久忽然站起来后脑袋发晕所看见的。但这一次那些线条不是杂乱无章的,它们仿佛活了过来,舞动着,有时候远离,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又分崩离析,仿佛古老的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被时间侵蚀雨水洗刷,过去的历史随着坠落的石屑慢慢消亡。
怎么回事?什么感觉?一个人被隔绝在古老的黑暗里,看着蛇群舞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楚子航猛地惊醒,那些人影以同样的节奏拍打着车窗,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些苍白的手掌印在玻璃上,没有掌纹。
“走开!走开!走开!”楚子航使劲挥手,那些苍白的手掌像是要打碎玻璃拍在他的脸上。路明非开始很没有风度地翻看起后座所有的储物柜,估计是想要找个类似于球棒之类的东西握在手里以寻求心里安慰,不过直转眼他的脸色就跟那些蛇形生物一样变得苍白无比。因为仅从脚边的空调出风口,楚子航父亲悄悄打开的加热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阴冷的寒风。
“别说话,他们听不到。”男人低声说。
楚子航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人的脸,出人意料的平静。
男人仍旧紧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前方光明如海洋,没有掌纹的手拍在前挡风玻璃上。
“儿子,你要记住几件事,”男人说,“一会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告诉别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他沉默了很久,伸手挠了挠头,“也就这件事了……想起来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再想想都可以不必说,你将来就明白了。”
这算什么?周围鬼气森森,此时此刻觉得大家都要死了,死了还有什么将来?
男人伸手向车门,那里插着一柄雨伞,男人拔出了漆黑的伞。楚子航忽然看清了,那不是伞,而是一柄修长的日本刀,漆黑的刀鞘,雕刻金花的刀镡,男人平静地抖掉刀鞘,刀光清澈如水。
“抱歉小兄弟,把你也给牵连了进来,但是现在也不可能停车让你跑了…………”他的视线依旧注视着前方,但是路明非想他大概注意到了他愚蠢的举动,但是这个突然就严肃起来的男人脸上并没有刚才那样大大咧咧的笑容,这让路明非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男人是那个看起来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可他在做些什么奇怪的事?他不是个司机么?
男人回头对楚子航尴尬地笑笑,“其实这刀插在这里不是给我用的……我也就是试试。”
男人裸露出来的手腕上忽然跳出怒蛇一样的青筋,他反手握刀,直刺车门。长刀竟然把全铝制的车门洞穿,刀嵌在车门里,半截刀身暴露于车身外。男人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转速骤然提升,迈巴赫在几秒钟内加速到二百五十迈的高速,水花飞溅到一人多高,车轮在地面上滑动,接近失控的边缘。喷涌的血在暴风雨中拉成十几米长的黑色飘带,又立刻被风雨洗去,半截刀身把车身左侧的黑色人影一气斩断,而他们甚至没有发出哀嚎。
楚子航使劲抱着头,蜷缩在座椅靠背下,一个劲儿地颤抖。这是怎么了?男人,还有整个世界难道疯了么?
随即是刹车到底,始终无声无息的车轮终于因为刹车片的剧烈摩擦而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噪音如同利刃一样切开了诡异的已经,外界的声音再次涌入车中。地面因为雨而变得极其湿滑,车轮锁死,车身却仍在路面上滑动,在空荡荡的高架上旋转。
男人伸手到后座上,温暖的大手按着楚子航的头。路明非…………他没那么好的待遇,突来的欢惯性让他整张脸都贴在了座椅的靠背上,那感觉比坐过山车的甩尾还要来得刺激,脊椎像是要被人用古代受刑的老虎凳给夹断一样,这阵滑行完事他直接如同一摊撞烂的泥巴软在了地上。
车身旋转,楚子航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男人女人和他三个人还是一家的时候,男人带他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
车身停下,整个地倒转过来。
 
“扣上安全带!”男人低声说。楚子航没有反应,倒是路明非一下子学乖了一把拉过已经魂不守舍的楚子航,抱着他直接像个躲避空袭的士兵卧倒在后椅上,那安全带绑的,估计是把楚子航当做发狂犬病的疯子,路明非以前为了报复军训时候的教官特地研究过绳子的绑法,这下子楚子航就算是头犀牛也挣不开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路明非一眼,再次发动引擎,变速箱切换到手动模式,随着油门踩下,发动机转速飙升,档位被男人推动着上升,直至转速进入极限的红区。
10秒钟里,这台车已经达高到200迈的高速,沿着来路直冲回去。楚子航听见车轮下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裂响,那是……人体被压碎的声音么?而前方传来的震动显然是他们直接撞击了那些黑影的身体,连续撞击,油门始终踩到底。男人简直是把这台车用作了屠杀的机器,而那些黑影,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死了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这是在拍电影吗?大哥你这是在教我们怎么砍人?…………”原谅路明非吧,他只是一紧张就飚烂话。然而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看那一堆被辗得跟烂肉一样的尸体,以前他婶婶宰猪排骨的时候老是抱怨刀太钝,然而就是那把钝刀一刀下去路明非还是心惊肉跳。路明非想这台车子比那把钝刀好不到哪儿去,因为那种让他骨头都要软下去的“咯吱”声噼里啪啦的没有停。
“别担心,死侍是……没有身份证的,我的意思是……那种东西没有公民权。”男人扭过头对他们笑笑,脸色苍白,“所以法律不保护他们,因为他们不是人。”
迈巴赫把一个影子猛地撞在高架路的防护栏上,影子吐出一泼黑色的血,泼洒在前挡风玻璃上,仿佛一朵黑色的花盛开在那里。影子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再次换挡,楚子航见男人开过无数次的车,却没有一次看见这么巨大的车身在男人手心里好像玩具似的轻盈。迈巴赫在空无一人的高架路上急速前进,后面的暴风雨里站着些漆黑的影子,黄金色的眼瞳飘忽闪烁,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打……打110!”楚子航忽然想了起来,怎么也是法制社会,这么大的事不能不报警。
“呵呵…………”路明非闻言干巴巴地笑了笑,那样子像极了被抽干血的僵尸,他用手夹着楚子航的手机摊给他看,从刚才这手机掉出来他就努力地在打110,想着呼唤一下中国人的上帝,可是他听到的只有服务器发出冰冷的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像是宣判死刑的法官,毫不留情。
“打110也没用,你看看你手机里肯定没信号。诺,你看,看来你同学已经打过了………………”
可是很奇怪,虽然是暴风雨,难道高架路上就一辆车都没有么?高架路出口处的管理员怎么会允许这么多奇怪的人上高架路的?这条路上本该没有任何行人的。而且这条路无处不设监控,发生了这样暴烈的车碾人的事故,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路警赶来。
就像是他们被隔绝了,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这个空间里只有高架路、暴风雨、影子和这辆迈巴赫。
“儿子,别怕别怕,其实你爸爸很能的,只不过露相不真人。”
“这件事不太好解释,反正你知道我是好人这边的就可以了……”
「大叔,你这么说真让我觉我们是黑道这边的。你拿着日本刀不说一声就一顿乱砍,还开着这么一台巨无霸跟个压路机一样到处吸引仇恨,我说你的队友,我们其实是有牧师的吧,老天我只是来蹭经验的,要不要一上来就闹这么重口味儿啊!」路明非摇了摇头,脸上全是冷汗,他比楚子航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面瘫都已经瑟瑟发抖,他这个神经质也有了往神经病发展的趋势。
男人高速开着车,嘴里还继续啰嗦,但是楚子航看得出他并不轻松,脸上都是汗,握着方向盘的手时而微微颤抖,身子弓得像是虾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速度表上显示这辆车以夸张的250迈奔驰,接连跑了差不多十分钟,算下来他们跑了大概60多公里了。那些黑色的影子不见了,被他们远远抛下了60多公里,周围又只有狂落的雨流,可是男人还是使劲地踩下油门,楚子航看得出他的紧张一点都没有缓解。
“我们……我们去哪里?”楚子航哆嗦着问。
“不知道,他们还在……还没走……因为雨还没有停。”男人说。
雨还没有停?什么意思?暴风雨是说停就停的么?雨和那些影子又有什么关系?楚子航觉得一团乱麻。
前方隐约出现了亮白的灯光。
“到收费站了么?”男人如释重负,在这条空无一人的高架路上跑了那么久,他们已经完全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了,GPS界面上重复提醒说没有找到卫星信号,一切的路牌都过在暴风雨里,就算亮着远光灯也看不清。
“过了收费站你们就下车走,看看有没有过路的车搭个便车送你回去,让你那爸爸给人一点钱就好了。”男人把高速路的计费卡叼在嘴里,伸手把卡在车门上的日本刀拔了下来,过收费站车门上插着一把满是黑血的日本刀,人家不叫警察才怪了。
 
灯光越来越亮眼,楚子航和路明非瞪大眼期待地看着前方,男人也一样。
银白色的亮光让他们像是在海里漂流的人看见灯塔,森黑如刀剑的光柱在他们眼里格外温暖,又像是夜行人在迷雾中看见木屋小旅社檐下的油灯,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
“收费站不应该开启这么强的光啊,会对司机造成视觉影响的…………”路明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他以前学驾驶的课本,收费站的灯光在暴雨中会延伸的很远,但是不可能会是这么强的灯光,那简直是一道银白色的洪流。
车忽然开始减速,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不对!”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惊慌不安。
楚子航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前方的灯光透出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庄严和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
对的!那种渴望接近的心情不是在海里看见灯塔,而是虔诚的拜谒神的感觉!所以急欲亲近,急欲亲近神的光辉。
路明非只拜财神,可是楚子航不信神,什么神都不信……在他看见那灯光之前。
他们刹住了,可是灯光却向他们接近,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的、丝丝缕缕的白光。
楚子航听见了马嘶声,他觉得那是幻觉。虽然很像马嘶声,可是如果真的认可了那是马嘶声,那匹马该是何等的巨大!它的吼声沉雄,像是把雷含在嘴里吼叫,鼻孔里射出电光来。
“一会儿不要离开我,但也不要靠得太近。小兄弟你就跟着子航。”男人回头看看楚子航,“就像是小时候我带你放风筝。”
风筝从不会离开放风筝的人很远,因为之间连着风筝线。远离的那一天,是风筝线断掉了。
“嗯!”楚子航说。路明非跟个跟班似的连忙跟着点头,心说老大我这条小命可就交给您了。
“系好安全带!”男人说着,慢慢地踩下油门。
迈巴赫以最大的加速度冲了出去,冲向白光,直撞上去。水雾被斩开,楚子航忽然看清楚了,那白色的光芒中站着……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以前他所相信的一切完全破灭,世界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白色光芒中站着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它披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光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它用暗金色的马掌扣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马脸上带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喷出电光的细屑。
而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蒙着一层微光,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楚子航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他的故事。
他来了,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Sleipnir,提着世界树枝条制成的长枪Gungnir,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迈巴赫轰然撞了上去,Sleipnir嘶吼着,四枚前蹄扬起在空中。四周的雨水全部汇聚过来阻挡在奥丁的面前,冲击在迈巴赫的正面,像是一记水流的巨拳轰击上去,楚子航完全看不见前面了,迎面而来的仿佛一条瀑布。冲击让楚子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迈巴赫巨大的动能在短短几米里就被完全消解,车辆报警,安全气囊弹出,这样才让楚子航跟路明非的颈椎没有瞬间断掉。
水流把迈巴赫推了出去,Speipnir八足缓缓跪地,
那个“奥丁”把Gungnir 插进湿润的沥青路面,以神马为御座。
成群的黑影聚集过来,分为两排站在“奥丁”的面前,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看了永远记不住的脸,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瞳。
“下车吧。”男人轻声说。
楚子航迈动双腿,机械地跟着男人下车,路明非双腿直打颤,他要跟楚子航相互搀扶着才没有倒下。这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虽然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一直都在为这个世界的无趣和乏味而感到无聊,可是真正当他毫无准备地面对这个世界的真实的时候,那种只会存在于小说中的新鲜刺激感一瞬间就跟一条条毒蛇一样把他的心伤的哇凉哇凉的,和男人并肩站在雪亮的前大灯中,男人一手握着长刀,男人突然递了一把手枪过来,路明非怔怔地接过,漆黑色的外壳,金属的质地,感觉比以前军训时候的枪要沉重许多。
“不要怕……虽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可是怕是没用的啦,”男人一下下轻轻握着楚子航的手,同时给了路明非一个审视的眼神。“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些,可是既然看到了,就不要错过机会,睁大眼睛。”
楚子航乖乖的睁大眼睛,靠近男人,从未有这种时候,他那么期待感受男人的体温。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外是无边的黑暗。脚下是宽阔的高架路,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的水幕,仿佛世界上一切的雨都汇集在这片空间里,雨流和雨流之间并排挨着,没有空隙。
“你只是个司机?”雨中传来“奥丁”低沉的声音。
“是啊,我只是个……司机。”男人站在狂落的雨流中,一手提着长刀,一手轻轻抚摸楚子航的头。
“真有趣,撞向神之御座的人,仅仅是一个司机。”
“我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男人说,“可以,交给你们没有问题。”
他凑近楚子航的耳边,“去把里面的箱子拿出来,黑色的,上面有个银色的标记。”
楚子航拉开后备箱,里面是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特制的皮面粗糙而坚韧,上面是一块银色的铭牌,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经过路明非身边的时候,路明非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子鱼腥味,只是味道变得更为浓烈,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一把夺过那只箱子的冲动,仿佛那里面有着东西在吸引着他。
楚子航把手提箱交给男人,男人掂了掂,仍旧交给楚子航,看着“奥丁”。
“可以给我们10分钟吗?我有些话要对我儿子说。”
“…………”“奥丁”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定在那里,男人也不客气,转过了头揉了揉楚子航被淋得耷拉的长发。
“以前你很多次都不听话,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话,”男人拉着楚子航的手低声说,“记得,不要离开我,却也不要靠得太近。”
“嗯!”楚子航颤抖着。
“想要出国留学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选卡塞尔学院,那里的人都是一群疯子,领头的是一个流氓,总之,你要记住,‘他们‘,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这些,你以后逐渐看清这个世界就会明白了。”
“…………”楚子航只是怔怔地看着男人越发温柔的表情,强迫自己记下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尽管他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
“小兄弟……”他突然转过头望向了路明非,这家伙一直沉浸在那个箱子的事情里,被男人摇了摇肩膀,他呆滞地发出了一声啊,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你流着跟我们一样的血…………”路明非注意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像那些蛇形生物一样点亮着金黄色的竖瞳,路明非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有一声如雷声一样的怒吼震得他头晕目眩。
“你们能成为朋友,这很好,我们已经是孤苦伶仃的一群人,能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很好…………”楚子航愣愣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路明非,发现他也很光棍地转向了他,一脸的茫然。
“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了…………”他淡淡笑了笑,像是一个出阵的大侠,留下寓意深远的话,路明非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突然发觉这背影和楚子航多么相似。
“那么,人类!觐见吧!”“奥丁”说,等待的这些时间并没有让他显得有多不耐烦,路明非注意到“奥丁”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转向了他,只一瞬间又收走,吓得他毛骨悚然。
男人和楚子航行走在黑影的夹道中间,路明非背对着他们,握住手枪的双手跟个跳蚤一样颤抖不止。黑色的影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们用的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仿佛吟唱仿佛哭泣,楚子航一句都听不懂,只觉得那些蛇一样的线条又苏醒了,在他脑海里变幻无穷。他战战兢兢地不敢看那些影子的脸,每张脸都是一样的,可是每张脸上都写着太多太多的往事。
脑子里电光般一闪,忽然间他似乎能听懂了,那来自远古的低语:
“人类啊……”
“又见到人类了……”
“那孩子的血统……”
“让人垂涎的鲜肉啊……”
“口渴……”
可怕的声音围绕着他,楚子航惊恐的捂住耳朵。
“你听到的,我也听到了。”男人紧急拉着楚子航的手,“别怕,我知道的。”
男人站住了,距离“奥丁”大约二十米,距离背后的迈巴赫也是二十米,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手中的长刀。
“为什么我觉得即便你得到‘卵’,你也不会放我们走呢?”男人问。
“我将许诺你们生命。”“奥丁”回答,“神,从不对凡人撒谎。”
 
“是另一种生命吧?”男人说。
“有什么不好?我将为你们开启‘封神之路’。”
“变得像那些死人一样?”男人环视着周围的黑影。
“不,你们的血统远比他们优秀,你们会更加强大。“
“更加强大的……死人吗?”男人忽然大吼,“子航,把箱子扔出去!蹲下!”
楚子航想也不想,把手中的手提箱扔了出去,仿佛是吸引饿狼的鲜肉,所以影子都涌向手提箱。他们的形体因为速度而扭曲,像是从地上跃起的长蛇,男人踏步而出,长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楚子航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那些可怕的声音却穿过手掌钻进他的耳朵里,血液从伤口里涌出的声音,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声音,混杂在暴风雨里。
远比那些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次他听见影子们的哀嚎了……痛啊……痛死我了……好痛啊……痛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绝望的、仿佛地狱中来的哀嚎。
楚子航感觉到那些浓腥却没有温度的血液粘在身上,雨水都洗刷不掉。
他鼓起勇气把眼睛微微睁开,看见男人狮子一样在影子中挥砍,一脚踩在手提箱上,一个又一个影子在刀光中裂开。
楚子航捂着头靠近男人一些,他记着男人的话,不要靠近,也不要远离。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影子向着他围了过来,带着利爪的黑手高悬在空中。
“砰!”如同山炮一样巨大的声响在楚子航耳边炸开,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块巨大的黑影撞在了他的胸腹上,像是一块巨石,砸的他一个趔趄,那是路明非。男人交给他的那把手枪像是一门巨炮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路明非一个没站稳撞在了楚子航身上,他原本是对准了那个袭向楚子航的黑影,结果巨大的后坐力使得子弹完全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偏离的子弹在黑影高抬的爪上擦过,扯下一段带血的烂肉,浇在雨幕里,像是一幕活生生的恐怖剧。被阻挠的黑影发出类似蛇类一样冰凉的“嘶嘶”声,那是蛇类被激怒的攻击信号!
男人注意到了后面袭来的黑影,用力踩地扑向楚子航,一刀斩断那些黑手,跟着一脚把影子们踢开。但他已经来不及回身去追击那些把黑手按在手提箱上的影子。影子们就要得手。
男人发出高亢的爆音,和那些影子低语的声音一样。
时间的流动忽然变得无比的缓慢,似乎风和雨都变得粘稠了,楚子航努力要把手抬起来,可手动得很慢很慢。在这个被慢放了几十倍的空间里,只有男人的速度一如既往,他返身挥刀,踏步、滑步,水花在男人的脚下缓慢地溅起,影子们浓腥的黑血缓慢地溢出,都暂时地悬停在空气里,仿佛浓墨漂浮在水中。墨黑色里男人的刀光偏转,飞燕一样轻灵。
楚子航从未想到一个男人会这样的威风,而这个男人是他的……爸爸。
时间回复了正常,男人还是一脚踩在手提箱上,抖手挥去刀上的血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奥丁”。
影子们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跌跌撞撞地不断倒下,他们在低声哀嚎,有的折断了腰,有的没有了腿。
“言灵?时间零,你的血统很难得。”“奥丁”说。
男人握住楚子航的手,“我说‘跑’的时候,就调头往车那边跑!”
楚子航点头,扶着被手炮的后坐力震得虎口震裂的路明非,他的神情看起来颇为激动,嘴里不停地喃喃着“这是真家伙……”。
“你跑得会比我更快!”男人拍拍他的脑袋。
“东西留下,我们走,可以么?”男人说,“公平一点。”
“你和我之间,是没有公平的。”“奥丁”说。
“谈判破裂了,”男人低声说,“跑!”
楚子航想都没想,发疯一样往迈巴赫那里跑。他跑得很快,路明非只能被他拖着跟在后面。他代表仕兰中学在市少年队打篮球,他是一个擅长突防的中锋。
他们狂奔在雨中,迈巴赫就在他的前方。
这时候楚子航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风筝线断了。
是的,他和男人之间的风筝线……断了!很长很长时间以来,他只有隔很久才会见到男人,但是有一根线在他和男人之间,这样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可是忽然间这根线断了。
他猛地站住回头,发觉男人根本没有跟他一起往回跑,男人在奔跑……奔向奥丁!
时间再次变慢,但是男人没有变慢……奥丁也没有!奥丁击出了Gungnie,一瞬之间无数次刺击,这支神话里永远命中的长枪,它的每一记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弧形的光线围绕着男人,向着他的不同要害,仿佛密集的流星雨。
男人在流星雨中闪避,挥着刀旋转,高跳起来劈斩,向着奥丁,那个神的头颅。
他坠落下去,因为被他闪过的“流星”仿佛萤火虫回旋飞行,从后背击中了他,鲜血四溅。
时间再次恢复正常。
“子航!子航!开车走……开车……走!”男人嘶哑地吼叫着,浑身蒸腾起浓郁的、血红色的雾气。
 
楚子航呆呆地站着,感觉到那些“流星”都刺在自己身体里的……剧痛!
“要听话!”男人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子航,“报仇什么的……都靠儿子了!”
路明非强拉着楚子航想要跑回去的身体把他塞进了驾驶座里,他看着没有钥匙孔的中控台,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快启动啊!你能启动它!”路明非飞身钻进了副驾驶座,围绕在“奥丁”身边的黑影像是蛇一样飞速游来。
“启……动!”他试着对迈巴赫喊。
引擎轰鸣起来,楚子航瞬间明白了刚才男人对他说的话,路明非早就猜到了第三个可以唤醒这台车引擎的人是他,是他这个无可替代的,最爱的儿子!
他却什么也没有想到…………
“走啊!”路明非背靠着驾驶台,双腿盘曲着固定在椅子上支撑着身体,侧座的窗户被在刚刚被他放了下来,面对着那些怪物这样的防御根本毫无用处,这样子他好歹能够看清那些怪物的位置。
“砰!”他咬着牙冲那些追击而来的黑影又放了一枪,强大的后坐力把他的手骨折磨地噼啪作响,像是随时都要折断的木棍,他整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挤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苍白仿佛被抽抽干了鲜血。
楚子航倒档起步,车飞速后退,男人偷偷教过他开车,用的就是这台迈巴赫,他们曾打开天窗奔跑在春天郊外的土路上。
旋转的暴风雨拍打在车身上,四周的水壁挤压过来,拼命吼叫的6.0升V12达到了最大功率,却无法推动车身离开这里,这个一个可怕的领域,它被雨水封死了。
“芝麻开门!”男人高喊着把手中的长刀掷向八足骏马的马头,同时,他被再次袭来的“流星”围裹,在空中爆成一团血花。
水壁的力量瞬间减弱,迈巴赫平咆哮着冲破了它,远离这片诡异的空间。
楚子航脑海里空荡荡的,驾车飞奔在高架路上,车内音响不知何时又开了,女儿和父亲对唱:
女儿,亲爱的女儿,我给你的安排并没有错,
我把你嫁给豪门的儿子,
一旦我老去,他将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对的……是这首歌……没错!
他忽然听懂了。
男人放这首歌给他听,放得没错。他就是那个女儿,男人把他嫁入了豪门,男人希望他能过得好,希望将来他有所依靠。
在真实的世界里男人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男人,他一辈子只是个司机,一个偷空接儿子放学的小卒,他能做到的仅限于此。许多次他开着这辆迈巴赫等候在校门外,可是看见那辆奔驰S500开进来的时候就缩缩头离开,他相信自己已经看到了“女儿”的依靠。他可以手持长刀扮演拉风的角色,但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所以他远远地逃离了。
“你将来就明白了。”
现在楚子航已经明白了,男人呢……男人死了。
太晚了。
楚子航猛踩油门,滴答在车顶蓬的雨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黑色的车身像是一艘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入黑暗。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久得路明非都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个时候他多么想这辆车就这样沉入到这场暴雨中,伴随着巨大的车胎摩擦地面的爆音,迈巴赫整个横了过来,仿佛一匹脱离狼群的孤狼,既悲伤又狼狈。
楚子航打开车顶天窗,靠在座椅靠背上,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全世界的雨都从那个天窗里灌了进来,坚硬的冰冷的雨,抽在他脸上……抽打在他的脸上。他感觉不到冷夜感觉不到痛,耳边穿插回放着男人的声音和那首歌。
“杀了你啊!”他趴在方向盘上,用尽全力吼叫。
“…………”路明非看着他,虚弱地靠在车门上,他的手仍旧抖个不停,那是因为使用肌肉过度的抽搐。打空了弹夹的手枪还冒着硝烟,仿佛支离破碎地躺在座椅上,握柄上面滴答着鲜血,连这样的暴雨都冲刷不掉。
就如同那个楚子航对于那个男人的记忆一样,路明非一直以来渴求的真实也狠狠地烙印在他的心底,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把他的人生给颠覆了,然而他完全没有那种仿佛中了5百万的欣喜,相反的,不管是他还是楚子航,都为此支付了巨额的代价。路明非忽然想到了【哈利波特】中那些专门夺人快乐的摄魂怪,在逃离那些黑影的追杀中,路明非兀得按住胸口,不知道,是不是从此与快乐绝缘,但是此时此刻,的确有股浓浓的悲伤贯穿了他的胸口,心脏仍然在扑通扑通地直跳,像是在抽泣…………
“走吧…………”
两人沉默了良久,楚子航扑倒在方向盘上缓缓爬了起来,像是背负了千斤重的石块,那是名为仇恨的东西。
路明非苦笑着扯着嘴角,想要抬起手来,却因为手臂的骨折痛得冷汗直流。这辆迈巴赫已经用不了了,必须要在警察赶来以前离开。楚子航走到副驾驶座搀扶起脸色苍白的路明非,积水的倒影中,路明非仿佛看见了楚子航眼中有火一样的光芒在燃烧,无比的剧烈,无比的暴戾,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狮子…………眼中点燃金黄色的光芒…………
………………………………………………………………………………………………
半个月以后,中午午休时间。
秋后的暖阳涂在路明非的脸上,他打着瞌睡的倦容有着丝丝松动的痕迹。半个月以前那场暴雨留下的冰冷的感觉至今好像也没有洗去,他目光晦涩地挪向自己的右手,如同猪蹄一样的石膏块依然还绑在他的右手,生硬的感觉告诉他,那真的不是梦境…………
回想起当日他跟楚子航一同回到楚子航家里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满脸焦急的在房间里打转,看到他们两个仿佛孤魂野鬼一样的身影吓得腿都发软,妩媚的脸孔吓得花容失色,路明非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楚子航能长出这张脸全是靠了他老妈。楚子航不过好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楚子航并没有受什么外伤,路明非倒是挂了不少彩,结果又是骨折,又是手骨震裂乱七八糟地整了一个晚上,估计坑了楚子航老爸不少钱。
路明非也看到了他那个有钱的后爹,留着一丝不苟的中分头,烫的没有一丝皱纹的西服配上他略带点书香气的眼镜,给人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错觉,难怪楚子航的老妈看上他。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故被楚子航理直气壮地说成了是因为大雨出了车祸,如果不是路明非,他楚子航没准儿就回不来了,面无表情不带一丝脸红的说辞,让路明非大感面瘫的同时也只有佩服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而结果就是他的便宜老爹大手一挥,路明非连同诊治费,住院费包括赡养费都包齐了……咳咳……总之就是,婶婶和叔叔收到消息来看他的时候都不由汗颜这厮哪里是住院,***根本就是来度假的吧。
当然了,这件事的后续也说不准楚子航的老爸为了在他老妈面前展示父亲的责任而前去交通部兴师问罪。不过,除了那辆被撞得一塌糊涂的迈巴赫,高架路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这让路明非和在病房里的楚子航没来由地沉默下来。没办法,他们对那个世界还一无所知,而那个男人,留下的线索屈指可数…………
“唉……真是到了不得了的世界啊…………”他苦笑了两声,窗户外的暖阳看起来都尽是作伪,每次回想起那个雨夜,他还是感受到极度的冰寒,那是发自内心的,最深刻的烙印……
“楚子航!你是来……”教室里突然又变得骚动起来,路明非撑着下巴的左手稍微移了移视线就瞥见了他一如既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锐利的目光像是根本就穿透了站在他面前的柳淼淼,直直投向路明非,如果不是无视女孩儿显得太过失礼,他估计会直接拖走路明非,像是要来抢亲。
 
“我找路明非。”他略微冲着柳淼淼点了点头,开口都不知道怜悯,一击就戳中女孩儿满怀期待的心。路明非苦笑着跟她身旁经过的时候,仿佛能够看见她黑下去的脸色。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出名了,跟他这个校草比起来,路明非就不知道是地上的哪根葱。基本上就在同学眼中,他是比赵孟华的两个跟班还没存在感的人。大家看到徐岩岩和徐淼淼都会下意识地冒出“这是赵孟华的跟班”这样的认知,但是看到路明非就是除了名字以外毫无感觉了。他孤僻懒散,沉默寡言,长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柔和脸孔,嘴角却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嘲笑。难怪大家都不太喜欢他。
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跟楚子航有过患难之交,实在是让人很想要咬手帕的事儿。路明非感受着身后女生近乎可以杀人的嫉妒眼神,赶紧跟着楚子航跑上了天台,这里在那一天以后就成了他们两人商议的场所,只有一个门,隔着老远,说什么也不怕人听见。
“之后呢,我只知道警察发现了那辆迈巴赫,我记得那上面应该有那些东西的血迹,警察有发现什么吗?”路明非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双眼无神地望着楼下的篮球场内,人高马大的运动员们穿梭在运动场中因为一记妙传醒来妹纸们的阵阵喝彩,路明非想本来不出意外的话,楚子航也应该在哪个位置担任着其中吸引眼球的一员,可是现在看着这些过得普普通通的人们,路明非没来由地生出一丝鄙夷…………
「凡人啊…………」他莫名地嘲讽道,忽然听见了清灵的笑声。
他一下子惊醒,场地的正中央传来比赛结束的哨声,路明非突然感觉有些害怕,如果只是望着他们他就已经生出了这样傲慢的想法,那么在那个“奥丁”眼中,我们是不是同意卑贱的跟狗一样呢。
他握紧了手里的易拉罐,变形的外壳发出噼啪的声响。
“没有,我不可能让他去帮我查这些事情,只能我们自己来动手。你不是说你能黑进他们的电脑吗?”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着这种已经可以算做是犯罪宣言的话,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看来在那件事情以后,一向规规矩矩偶尔有些叛逆的楚大少爷,也对于警察有了些抗拒。
“啊,可是完全没用啊,他们的档案里完全没有任何保留的记录,该死的就好像是被人偷走了一样…………嘛,不过这世界已经给了我们太多的惊悚,这么想的话,我反而能够接受了。那些东西既然能够凭空出现,那么凭空消失也不是难事吧?”路明非耸了耸肩,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倒是毫不意外,毕竟这种几乎可以颠覆世界观的事件要是真的公诸于众那才是真的糟糕了。不管是出于对那个隐秘世界的保密还是维护安定,都不可能会把这些东西公布出来,大概是在第一时间就被消除了吧,那些东西。
“…………………………”楚子航听完倒没有像个小孩子那样乱发脾气,他本来就是个极尽沉闷的人,他这种人会把情绪压制在心底,直到爆发的那一天,势不可挡。
“其实我们也许可以从你老爸的住所着手,他既然跟那个世界有所关联,那么也许会藏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定。”路明非看着他跟个死了亲爹一样的表情实在是受不了,啊,不对,他的确死了亲爹。可惜现在这个世上没人能够安慰他,他不可能告诉他的“没心肝”的老妈,且不说她是否会因此而伤心落泪,在楚子航看来他受了他父亲的嘱托要照顾好他的妈妈,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会一力承担这份痛苦。
“我知道了…………”楚子航像是个机械一样行动,同样的,他也像个机械一样回话,他从来都这么直接,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往往留给人感情空洞的错觉,但是路明非知道,他实质上,只会在特定的人身边表现出那份情感,大多数时候他都藏了起来,时间太久,连他自己都习惯了…………
“楚子航…………”路明非叫住了他,只不过他没有回过头。他在等着路明非开口,但是路明非慵懒的感觉似乎并无话说。
“不管是复仇,还是别的什么,这世上值得你留恋的事情还有很多,虽然失去了,但是你只能坚持,因为如果哪一天你也不在了,那个男人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也没有了…………”
“不管他之前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赖也好,司机也好,他在最后的时刻都是作为了你的父亲活在你心中…………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既然不想要忘记他的话,那就努力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男人吧…………”路明非说完咧开了嘴笑了笑,像那个男人一样有些没心没肺的。
但是…………
“那个男人他,一辈子都是在吹牛,但是我想有的话他还是说得很对的。”楚子航定住的脚步突然颤了一颤,他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
“一是我始终是他的儿子,我留着跟他一样的血…………”他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在留着眼泪。
“二是,我们作为同样的一群人,我能够交上你这个朋友,真好……”他大概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次性地说这么多话,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呼吸急促。这倒是他难得一见的神情,因为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路明非都没有再见过他脸上有过什么明显的肌肉变化。
他背过身拉上了天台的铁门,步履平静地向下走去,路明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悄悄划开。
“第一个……朋友吗…………”
 
百度把楼主BAN了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一样吧…………
他扔出去喝光的易拉罐,空空荡荡的罐子被踢踏得老远,迎着暖阳,仿佛似有一群少年在玩着踢罐子的游戏,在阳光下拖着悠扬的影子,在这世界被拉得老远老远…………
第二幕 完
第三幕:活灵地图
2006年,7月28日
路明非摸着湿漉漉的墙壁往前走着,碎着破旧灯光的走道里黑的仿佛是要吞噬尽所有有光亮的东西。他并没有带手电筒,因为老实说,他也没有想到回来这种奇葩的地方,就在不久前进门处不远处的地方还能听见嘈杂的建筑工地施工的声音,但是这里的黑暗是吞噬一切的泥潭,仿佛连同时间跟声音都陷进那片泥沼里,这让他不由撇嘴心说楚子航你老爸果然是极品还真敢挑这种地方。
没错,这里就是楚子航亲爹“生前”的住所,具体的地儿是同他老爸以前的同事打听到的,为此楚子航没有少往那个老板身边的人身上砸钱,好在比较幸运的很快就命中了目标,否则路明非想这种把戏真是普通人能玩儿的。路明非估计他这位少爷恐怕没有做过那种千金一掷的活计,乐呵呵地拿走了属于楚子航的几大叠硬钞去跟那人打商量,他为此特别去买了一包卖的比较地摊的香烟,想象着自己叼着烟,砸钱在那人脸上要他说出楚爸住所的潇洒,估摸着自己那样也算是***一把,可是谁知道那人一听说是楚子航是楚爸的儿子愣是服服帖帖地开着他们老板备用的另一辆高级跑车把他们送来了这里,路明非的烟只能乐呵呵地递给了那位开车的大哥,粗糙的味道呛得他难受地快要咳出眼泪来,路明非干笑了几把,没敢说这是地摊货,只好说估计是受了潮,结果司机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不过,虽然搞了一个巨大的乌龙,他们在老巷子里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楚爸生前的住所,那是一个隐藏在旧式住宅区里的地下室,据说原先是被当做台球室的地方,路明非走在外面的时候还能看见用旧球杆搭起来的衣架,被洗得满是褶皱的制式西装像是淋了墨的纸巾一样,豆大的污迹像是皮纹,根深蒂固。
路明非一路走到了快要到尽头的地方,才能见到那一抹老旧铁门后的光亮,像是有无数只的蚊虫绕着吊灯在萦绕,昏昏暗暗的,仿佛只是一场梦。被水气侵蚀的锈迹散发着潮湿的味道,仿佛一脚踹开,一股子死尸一样的腥臭都会从里面席卷而出。这多少有些异样,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灰尘,门前的走道上盖着厚厚的尘土,但是在尘土中,能看到一些脚印,不久前还是有人走动的。
「才半年多而已,真的能积这么多的灰尘吗?」他推开了虚掩着的铁门,楚子航已经在里面了。整个地下室的房间布置简直不像是有人住的,因为一张床都没有,只是布满蜘蛛网的十几台泛着陈旧味道的台球桌。唯一能留给人坐的地方大概就是只有进门处左手边那个类似酒吧的吧台,红色的外皮像是犯了什么恶劣的急性皮肤病,整个漆都剥落了下来,露出那些灰白灰白的海绵,上面的破洞多得像是蜂窝煤,路明非甚至觉得里面住了一两只老鼠。楚子航就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以他不到120斤的身材,那根铝制的支架都在嘎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他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双手撑着下巴,怔怔地注视着空空荡荡的酒阁,老实说路明非也被这里的环境被刺激了一把,更何况那还是他的父亲。
“今天这里可没酒了,小哥…………”路明非施施然走到吧台里面拿出了一个灰白色的玻璃杯推到楚子航的面前,不用想也知道这里的地下室在被转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被搬空了,吧台没有被拆掉,估计是因为楚爸也很喜欢像这样子的格调,当然,前提是这里能够摆满各式各样的酒…………
“他在这里坐过…………”楚子航跟没有听见路明非的调侃一样,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念念有词,看得路明非大摇其头,心说没想到你个小屁孩儿也这么睹物思人,如果不是知道你性格里的沉闷,还真以为你这是在故作深沉。
“那么,那把刀是在这里发现的咯?”路明非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没曾想过这里还能有打刀的道具。硬要形容的话,这里连个说话的地儿都没有,路明非发誓已经听到了老鼠在叽叽喳喳地四处乱窜,要说这里最好的形容估计是用停尸房这样子的形容最为贴切。那一张一张未经收拾的台球桌上盖着一张一张的防水塑料布,看起来倒真像是盖住尸体该做的。没准他老爸的真正工作是专替人收尸的?路明非有些恶意地掀开了其中一张塑料薄膜,有些畏缩地扫了一眼,下面只有被使用的脱了毛的台球桌面,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标符,那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文字,一个一个小的跟蝌蚪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张裸露的桌面,用锐利的刀子刻上去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跟我来…………”楚子航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讯号似的从那转椅上坐了起来,漆黑的灯光并没有把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地上乱七八糟地还放置了一些废弃的钢管什么的,路明非刚刚就差点被绊倒,真难为楚子航连看都不看一眼也能在黑暗里行动自如,不知道在路明非来以前,他已经来过了多少遍,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可能留下他父亲的气味,这大概是唯一能够驱动他的东西。
砰…………
大概是在房间的最角落里,那里有一扇被木门关起来的房间。跟外面的不拘一格相比起来,路明非这才觉得这是有人情味儿的地方。整个房间并不算大,大概也就是以前被用来当做仓库的地方,除了多出来的一张工作台,那上面什么也没有,但是和外面的灰尘遍布不同,这张桌面被打理的一尘不染,光滑得像是一张镜面,明黄***灯投下一轮一轮的光晕,路明非看见了楚子航眼中仿佛要烧起来的情感。
“那把刀就是被摆放在这里的,但是我不明白…………”
“什么?”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了解那个世界,那么为什么还要准备这把刀给我…………”
“也许他只是提前准备,就像个小说里的一样,他作为一个父亲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了,除了…………”
“呃?…………”路明非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拂过桌面上那些古朴的花纹,轻抚过手指的触感,意外的…………来电?
“怎么了?”楚子航一向不怎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路明非说,他在听。这个工作台他已经看过很多次,可是路明非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我刚刚好像……像是被虫子给叮了一样…………”路明非低下了头想要仔细看清楚,楚子航配合地把头上的吊灯拉近了些,路明非他仔细凑近了看,那些深色的图案并不是简单的木头纹饰那么简单,那更像是…………一群深色的虫子…………在木头桌面的凹槽里沉眠。
“虫子?”他有些惊愕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果然刚刚感受到的那一下刺痛并不是错觉,他的手上多出了一个针刺大小的伤口,慢慢地渗出血来。
 
“它在咬我…………”路明非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这些日子里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也没有想象得出这么快就又要中招。这完全不符合主角定律啊,喂!
“难不成你老爸还有养些吸血虫子的嗜好。这***笑开大了!我不会得什么莫名其妙的感染病吧,听说古中国有些养虫子的家族特别厉害,没问题吧,喂!”路明非抱着他仅仅沁出了一滴黄豆大小的血珠的食指头大呼小叫,很难想象一个月以前他拿着那把手枪把自己的手都差点搞残废都没有叫过,这会儿但是暴露本性了。楚子航满头黑线地看着他近乎耍宝的尖叫,冷冷开口道。
“你说的那是云南的蛊术,从技术上来说北京这种地方不适合养那种虫子,而且………………”楚子航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黑历史,整个人都僵了僵。
“那个男人讨厌虫子…………”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闷,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这个人在感情上其实远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成熟。
“那这个是…………!”路明非突然哑火了,因为他分明看见那些密密麻麻排布在桌面上的黑色虫子开始像是呼吸一样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路明非没有注意,他耷拉在指尖的那滴血迹像是一块食饵被扔进了虫穴里,那些原本呈现黑色的虫子突然就像是换了壳一样从背部充斥着刺眼醒目的鲜红色,路明非终于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色,而是鲜血凝固以后的暗红色,这些虫子是以他的鲜血为食饵疯狂地在桌面上相互扑杀撕咬,整张干净的桌面上顿时被虫子同样鲜红色的鲜血所涂满,路明非想着***得要多少鲜血才能让这虫子的血都变成这样的鲜红。路明非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生怕那如同浪潮一样的虫群一个不长眼就拍打在他的脸上,那估计在一瞬间就会把他吸成木乃伊。楚子航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之所以没有后退,估计是因为这间屋子就这么大,路明非往后一站,他就没地儿跑了,该死的,这***坑队友啊!
好在虫群就只是在桌面上这片被特地腾出来的战场上厮杀,不一会儿就尸横遍野。楚子航满脸黑线地把路明非从他身后一把提了出来,那架势估计是就是好兄弟就该两面插刀吧,那好,你先去看看。楚子航虽然还是一副面瘫该有的神情,但是路明非怎么看都觉得他的唇角勾着冷笑。楚少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样子就跟说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一个样儿。路明非抖了抖肩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凑了过去,两三步的距离愣是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楚子航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推了过去。
“这个是?”路明非想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有如此惊悚的一幕,那些虫群几乎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关键的还是那块原本就只有一种独色的木桌面上。虫群的尸体虽然乱七八糟地很难看清底下的情况,但是那些斑驳的血迹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如同在原本干枯的河道上注入了新鲜活力的源泉,在空气里,它们迅速产生诡异而剧烈的变化,路明非大着胆子用衣袖扫开了虫群的尸体,那就如同一张平面铺开的巨大画卷,上面雕饰着类似图纸一样的线条。
“你觉得呢?”路明非看了他一眼,也许楚子航会有印象。但是他显然也是刚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起来像是一张地图…………”路明非随口说到。
“我倒觉得更像是设计图之类的东西,以前妈妈售楼处看房子的时候我见过类似的建筑平面图,你看这旁边还有比例尺,估计是什么建筑。不过,好像并不完整,”楚子航指了指图画一角,暗红色的线条到了这里像是被刀片截断一样,硬生生地被拆开了。
“你别逗了,照这个比例尺来算,就这图上一个小点儿都得有天安门广场那么大,哪儿有这么大的建筑。”路明非顺着楚子航的食指瞥向了位于这张图纸右下侧的几组数字,不是现在地图所惯用的阿拉伯数字,而是过去的繁体字…………
“你看,这里,这…………你怎么了…………”楚子航又指了指其他的几个角,似乎是想要同这个角落来进行对比来判断一下到底是一整张图纸的哪一个角落,也许能够猜出整张图的布局。结果他注意到路明非仿佛要突出眼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地图的一角不吭一声。
“这个字,是从右往左看的…………”路明非感觉到仿佛这幅图有些问题,但是不可避免的与他记忆里的东西相重叠起来。联想到这幅地图所要描绘的东西,他直感觉到毛骨悚然。
“你看这个地方…………”路明非不可避免地有些颤抖起来,指着图纸的一侧像是见鬼了一样。
“看起来像是城门?”楚子航有些疑惑,如果只是一副残缺的古代城池设计图,实在是没必要费这功夫用这种方式隐藏起来。
“你高中修的是理科吧?那么难怪你不知道了…………这张图,虽然和我印象里有些出入,但是外城内城中还有一道城墙的设计,那这张图指向的东西就只有一个可能。”说着路明非从楚子航手中接过了sony的手机就着灯光拍下了整张图画,缓缓地说道。
“这是300年前,满清迁都北京时候所使用的城池设计图。”
“那张设计图不可能还有保存下来,古代皇城的设计历来都是重中之重,这样的机密图纸是不可能流入外人之手的。”楚子航虽然也很震惊于路明非的推测,但是向来冷静异常的他,仅仅是片刻就否定了这个推测,且不说年代那么久远的东西是否还有保存,百年以前的殖民战争也让这北京城经历了数次浩劫,许多重要的资料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这份城防设计图…………等等,如果说,是刻意用这种方式来隐藏的话…………
 
路明非可是一直都惦记着楚子航说请他吃晚餐的事情,他大概还不了解路明非的食量。那足以让他婶婶抱怨个好几天。楚子航点了点头,似是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强把它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一直等到了两人走远。原本藏身于落地窗后的玲珑身影才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美丽的脸上透着目空一切的冷漠。
……………………………………………………
潘家园旧货市场是全国人气最旺的古旧物品市场。市场整体风格古色古香,有典型的老北京特色,市场坐店商铺全年365天开市,地摊每周末开市,周末开市日客流量达六、七万人,其中外宾近万人。市场整体风格古色古香,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阶层、不同信仰的游客在这里交融。
对外,它是全国品类最全的收藏品市场,经营的主要物品有仿古家具,文房四宝、古籍字画、珠宝玉石、旧书刊、玛瑙玉翠、陶瓷、中外钱币、竹木骨雕、皮影脸谱、佛教信物、民族服装服饰、文革遗物等。市场是藏品展示的窗口,藏家交流的平台,藏友淘宝的乐园。市场是全国最大的民间工艺品集散地。有衡水的鼻烟壶、杨柳青的年画、江苏的绣品、东阳的木雕、曲阳的石雕石刻、山东的皮影、江西的瓷器、东海的水晶、宜兴的紫砂、陕西的青铜器、云南的服饰、缅甸的翡翠、西藏的佛教用品、新疆的和田玉、抚顺的琥珀、台湾的交趾陶等。然而只有真正的行家,才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它明面上的身份,或者说是伪装,古玩这一行十之八九都带脏,名为中国最大的古玩市场,实际上也是最为庞大的古物拍卖交易会所。
而位于潘家园市场中心附近的这间老茶社更是其中的翘楚,这里却是全北京城古玩市场最为高端的地方。据说是以前康熙年间就存在的戏园子,光是内厅有都两层,下面一层是散座位,上面一层是雅座,中间镂空两层的层高,戏台在中间,估计以前也就是个寻常的唱京戏的搭台,对于那些个爱听戏的满清贵族老爷们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儿,平时多的可能是些曲艺的节目。后来满清败落以后,这里又开始多了些金发碧眼的老外时不时地往里面凑,倒是凭借着这层关系,让这间传承了好几百年的老店得以保留下来。这儿很多的老北京人喜欢在这种环境下听听这些传统的东西,当年是满街几文钱想听就听,现在变成了新贵族才能经常享受的乐趣了。不过今天,这里的戏台子并没有上演什么穆桂英之类的老戏码,满屋子的沉寂,倒像是些生意冷淡的茶座,伙计端上了一壶龙井以后只是靠着门前跟一边摆地摊二的店家聊天,满口的京腔,配着古色生香的街面,来来往往的穿着传统的马褂长袍,如果不是没有瞧见男人后脑勺上并没有那条标志性的金钱鼠尾,那总给人有一种还停留在清时老北京的风味儿。
“三儿,别在这儿闲聊了,去把大门拉上。”披着墨绿色的长袍马褂,店老板抖一抖那撇灰白的山羊胡,没好气地指了指门口的那群商贩。好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老气横秋的脸上仅仅跑过一点不耐。
那伙计立马就跟屁股着火似的跳了起来,没嗑完的瓜子儿撒了一地,他也来不及收拾就跑去茶房开始置办起茶水。能够在这家店里呆下去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这皇城脚下,明里的暗里的,规矩多的很,这老板一般最多给你个眼色,能不能把握到那的要看你机不机灵,这老板已经有了赶客清场的意思,那这一般都是要有些个大人物要过来,伙计也不敢托大,直接取了最好的茶叶忙活起来,等到差不多泡开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端着茶水送了上去。
真正的贵客都是不走正门的,伙计进去老板会客的雅间,撩开三四层珊瑚珠帘子,立即就闻到了一股藏香的味道。味道很浓,但是不怎么让人觉得恶心难受,这些都是上等的台湾货,这一类的熏香在大陆这边很多地方都已经没落了,真正的要到台湾那边去找还有的保留下来。北京的潘家园里也有,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假货。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吊高的天花板,上面是用些过去红木建筑经常用到的彩绘装饰起来的。四周的廊柱都是雕花的铜绿色荷花。下面一张大圆桌,围了大概有七八个人,能看到戏台的地方现在摆了一张屏风,暂时挡了起来。里外都瞧不见。伙计放下茶水以后也不看他们,像个以前宫里的太监一样不敢直视这些人的面容。他知道这是老板的朋友,他只会在这种时候让他赶人,而通常这种聚会每个月都有一两次,距离上次的聚会也不过才一两天,那么恐怕也就是有很紧急的事情。伙计毕恭毕敬地端茶,然后走人,途中围坐的人都不发一言,这不是他这样的下人能听的谈话。
“那么,老九,急急忙忙把我们叫过来,是那东西找到了?”等到了端茶的伙计埋首退了出去,坐于靠近那扇屏风的老头才淡淡地端起了放置于他面前的一盏茶杯,布满皱纹的手上还有许多看起来鲜活的伤口,旁边放置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拐杖。他一副心神气定的模样,看起来傲慢又无礼,但是坐于他身旁的另外八个同样年纪不小的老人却都静静地闭上眼睛没有吭声,显然是以这位老者为首。
“那老夫也就不卖关子了,这消息是琉璃厂那边的新伙计传过来的。说是那东西被挂到了淘宝网上…………”说到这儿,被称作老九的老者,也就是这里留着山羊胡的老板像是吃鸡蛋嚼到骨头一样露出十分怪异的神情。
“呵呵,看来是落到了小辈儿的手里啊……”为首的老者放下了手里喝茶的动作,轻轻笑了笑,似乎是把这件事当做了晚辈的玩笑并没有多在意。
“是,可是,关于商品的介绍有些奇怪,他写下了,其他的三块儿在你们那儿吗?这样的话。”
“他不是我们的人吗?”先前的另外七个人突然有个穿着深灰色练功服的老人出声问道,老九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这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我们手头完全没有他的资料。但是,他应该是知道那副地图的秘密,毕竟应该是只有高纯度的血统才能打开那个机关…………”
“你是说,那副地图已经被打开了…………”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打断了他,仿佛是一层烂皮被撑破一样,老人满是浑浊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迸射出如同黄金一样汹涌的光芒,那简直是如同虎啸山林一样令人畏惧的威势,其余的八人不自觉地别过了脸去,那双眼睛中迸射出的能量太强,全然不像是一个看起来快80岁的老者该有的眼神,那样子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像是圣斗士童虎那样撕开披在身上隐藏年龄的伪装,他实际还是一个身处20来岁黄金时段的凶恶战士。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卡塞尔那群人…………”老九被老者的黄金色眼瞳盯得头皮发麻,额头都快要止不住地沁出冷汗,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向他问道。
“呵呵呵,你是说那个叫昂热的小子?…………”老人淡淡瞥了老九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这些年他们从我们国家也吸收了不少的优秀人才,也许他已经察觉到那些东西了…………”被拄拐老人的视线一扫,虽不复刚才点亮黄金眼那般气势凌厉,那是却不免有股凉嗖嗖的感觉在脖颈打转。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也不知道是在紧张些什么。
 
“哼哼,那倒还不至于,雅尔塔会议以后,为了避免混血种的自相残杀,我们跟秘党之间有过协定,我们对于他们从我们这儿招收学生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也无权干涉我们的事情。眼下这个时间,他们该是忙着招收新学生的时候,就算秘党他们真的还觊觎那些东西,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说到这里,老人刚刚才收敛的气势顿时为之一震,在场的老人都无不为之感到胆寒,跟眼前的这个老怪物比起来,秘党,也不过是如同过家家一样可笑。虽然被这股气势给震得气血翻涌,但是更多的却是安心,的确不用担心卡塞尔的那群人,先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里,可是还有比龙更可怕的…………生物…………
“老九你派人去跟那个小辈商量一下,把那个东西带回来………………”
说完了霸气十足的话给大家吃了一味定心丸,老人又开始关心起那件东西的下落,毕竟,混血种之间的斗争都不是可以摆上台面的事儿,必要的隐秘工作还是得要他们来做。
“既然是小辈,那我们也不要太欺负人了…………”
老人说完就端起了茶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那样子完全就是一副说完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吧的感觉。他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容不得别人拒绝。
“说起来,前不久有两个小伙子跑到我那儿去打听以前老北京城的事儿,说是在做报告研究。”老九正打算受命去下达指示,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五却突然开口拦住了他。不同于其他老人的一身颇有古味儿的老爷马褂长袍,他穿着一身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脚下搭着人字拖,他一直以不舒服为由在太师椅上蹦来蹦去,抱怨着如果还有一张凉椅就更好了,花白的稀疏头发像是渔网一样罩在他的脑袋上,蓬松的感觉好像是假发,一吹就会飘落。
“哦?”对于老五说得话,他们好像都被调起了胃口,虽然对于这个自愿住进敬老院的兄弟生活的怎么样都是不闻不问,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要死反而没那么容易。
“看起来好像是高中生吧,不过,看起来精神都不错…………”那老人一把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儿灌了几口,其他人基本无视了这个粗俗的动作,唯有老九在暗自心疼自己的茶叶就这么被糟蹋了。
“呵呵,有意思…………让他们来见我吧…………”拐杖老人捋了捋胸前掉了一大把的白须,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感觉。他当然能够听明白老五话里所谓的精神不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样的混血种对于普通人乃至同类混血种总会有种精神上的压制,这是血统的位阶决定的,难以逾越的等级,很多时候就算不用动手,光是这种精神上的压制都足以令对手丧失意志,就如同刚才老人对于这八个人所做的事情一样。年轻人们精神头不错,那也就是说他们的血统很不错,至少在老五这样的老怪物面前还是能保持神态自若,这就很难得了。
好久没有看见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他静静地想到。不同于卡塞尔在日本设有分部,因为和秘党的协定,他们不被允许在中国设立分部,中国境内的大部分活动都由他们负责安排。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平日要付出的精力也必然多出了许多,随着年事以高,有些事情已经不能老是由他出面了,
「幼雏总有高飞的时候,九龙家族也已经退出历史太长时间了…………」
“老九啊,就由你负责安排一下吧……怎么说也是跟可爱的晚辈们见面,你可不能太寒碜…………”他的脸上露着幽幽的笑意,看在老九眼中却成了阵阵割肉的快刀。大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给这些不错的后辈一些见面礼,这些当然是他这个当老幺而且经营古玩店的人来置办。他眼色幽怨地环视过去,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一个个别过了脸去,老七更是装模作样地捧起一本「太极」好像看得极其认真,该死的,你根本不识字儿好吧!
“是……小弟明白了……”没办法,他对着大哥抱了抱拳,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
“嗯…………”老人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而在其他的八人看来,却未必…………
第三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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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26 00:32:46  更:2021-08-26 00:4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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