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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痴心换情深[第1页]

作者:念尽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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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AU
背景设定在九十年代HK
小段篇应该可以五章完结
 
[简介]
他和他的开始,始于那个冬夜里
他给予受伤的他一丝关怀和暖意
而他的真情实意又恰好走进了他冰封的内心
那不过是,两个年轻人在现实当中相互取暖
被彼此包裹着一颗跳动的心
支撑着对方熬过彻骨的寒冬
 
『这个世界或有别人,亦能令我放肆爱一阵』
01.
“阿堂——来份A餐呐!”
“猴嘞!”
应答的小青年顶着一头毛栗子似的黄色短发,身上宽大的破洞牛仔服更给他添了几分痞气。
“奶茶三明治,慢吃啊。”这小黄毛娴熟地用手指转了几圈空托盘,回头又招呼说,“阿公,过来饮茶啊,还是老样子对吧?我马上就给你拿啊。”
还没走远,进门一个女生笑嘻嘻的把背包往椅子上一甩,对他招了招手。“阿哥,我也是老样子!”
小黄毛回头做了个OK的手势,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上眼皮的褶皱深深叠起,叫人看不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这人叫白玉堂,今年二十未出头。
忙完早茶这一阵,白玉堂半身耷拉在靠椅上,和刚才进门那十二三岁的小女生搭话:“婷婷,今天不用带你细妹上学啊?又没起床?”
“细妹昨天都没回家,不知道又去哪了。”婷婷嚼着三明治,耸耸肩。
白玉堂看热闹一般的说:“又吵架啊,前天你们不是还以一串鱼丸刚和好的么。”
仿佛为了配合他,前台的收音机里忽然发出了叽叽喳喳又断续的笑声,吵得客人们纷纷投去厌恶的眼神。
正在摆弄收音机的男人哈哈一笑,用力敲了敲那台似乎信号不稳定的机器。“sorry啊,调台呢。”
白玉堂也往那看了眼,随即听见耳边有人像小大人似的,习以为常的叹口气:“你知道的啦,她最不喜欢念书,我和阿婆都管不了她的,她也不喜欢被人管咯。”
白玉堂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放心啦,妹妹仔性格野点没什么,等她闹玩这一阵,自己就会回家又要缠着你吃鱼丸啦。”
“就你惯着她才这样咯,”婷婷不给面子的打掉头顶那只手,还白了一眼。“反正出了什么事都一直是你帮她搞掂的啦,我才懒得搭理呢。”
啧,帮你家擦屁股倒还埋怨起我来了。白玉堂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佯装不快,指着她手里被挑出来的菜叶子说:“长身体呢,不能挑食,吃完了才能走啊。”
他说完,径直往前台去,擦桌的毛巾披在肩上,慢慢悠悠地开口:“我说老细啊,都让你不要贪三手货啦,这声音招魂似的,修没修好,把人都吓走大半了。”
“收声。”大肚子男人板着张脸,将这台古董往白玉堂面前一推,命令道,“你同我弄好它,否则修理的钱从你账里扣。”
白玉堂咂咂舌,心道果然不是什么热闹都能凑。
但他现在也只能任劳任怨的对着即将报废的收音机斗智斗勇,抱着它边走边调了几个台,效果都并不怎么理想,白玉堂想着要么将它拆解了再重装试试。
大约是感受到了自己命不久矣,这古董居然隐隐约约能发出些人听得懂的声来,白玉堂将它放在耳边凑近了听。
「对你飘忽的爱为何认真
热情热爱倍难枕」
虽然声音仍断续不清晰,但这阵旋律飘入耳,让他放在调频按钮上的手指不由得停下来,而收音机里继续在唱。
「怎知道爱上了你像似自焚
仍然愿意靠向你亲近」
“啊,这是周慧敏的歌,听说是刚发行的。”婷婷擦着嘴走过来,见他对这首歌似乎有些兴趣,便说。她忽的一转脸,表达了对他的质疑:“话说你听得懂情歌么?看你这样子似乎平时就不怎么听歌啊。”
“你一个小孩子又懂什么,情歌那都是骗人的。”白玉堂不以为意地笑了,随即看到墙上的时钟惊讶了一下。“哇,你吃东西这么慢的,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要迟到了你。”
“嘁,你怎么知道那是骗人的。”婷婷不慌不忙地说着,背上包准备走。“浮夸的表情,我看你才最会忽悠人呢。”
“等阵,”白玉堂叫住她,往她书包里塞了个食品袋子。“到学校见着细妹,把这份给她吃。”
婷婷出了门,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他说:“对啦阿哥,今天冬至,我阿婆包了汤圆,你晚上早点回来吃啊。”
白玉堂点点头,挥手催她快走。
02.
十一点过后的香港依旧灯红酒绿,摆在街边的夜排档已将热锅滚得油烟冲天,在冬日里竟令人感到几分热意。
十几个喝空的酒瓶子滚在地上,盘中所剩的几条鱿鱼须也已经被冻结在凝成白色的猪油菜汁里。掌勺的刚炒了大份牛河,上桌后很快被四五双筷子瓜分完毕。
“啊你们两个,自从飞哥带你们去了新场子,也不约兄弟几个出来劈酒了,发达了是不是这么没义气啊!”
“神经,还劈什么酒啊,别被人劈死都好啦!”
“哇,说得这么得劲?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细的场子搞事啊?”
“啧!还不是那位嘛,知道我们老细最近开了新场,就喊些人来热热场咯。”
“哈哈,你指的是六叔吧?不是吧,六叔是什么人啊,对我们老细有这么好心?来挑刺砸场子的吧!”
“就是咯,前几天还有个兄弟被玻璃敲破了头,现在还躺着动不了。要不是老细发了话事情没闹大,不然条子都要被叫来。”
大概是吃得嫌热,外套被甩在肩上,露出里面的大花臂和黑背心,男人绘声绘色地说着,还伸手揽上旁人的肩晃了晃。
“要我说,应付这种事还是适合你啦堂仔,你打架厉害,做什么鬼这么委屈当泊车小弟啊。”
“算啦,劈人我没兴趣,”被提名的小黄毛笑了笑,对着瓶子吹了口酒,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帮人泊泊车还行。”
“哈哈,老白之前穷得底裤都没得穿时什么都肯干,现在啊,菜刀就只能用来做饭咯。”
小黄毛似乎并不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于是说道:“老细不是已经退出有几年了,现在一门心思做生意,跟那边没争没抢的,六叔也算是老人了,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这你就不知啦,恶鬼当久了自然也想扮扮菩萨嘛,之前就听说六叔在做什么慈善捐钱,拉拢了不少黑白大人物,现在在新场对面也开了个夜厅,说是正经经营。不过啊我最近发现他手下那阿翔专门在找妹妹仔,可能是暗地里在搞那……”
话还没说完,一声尖锐的刹车突兀地划破了气氛。推推嚷嚷的叫喊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嚯,说什么来什么——那车不是六叔的么。”
停在路边的前一辆车开了一个左后门,没半晌下来一个男人,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车里的人一脚将他踹开,并呵斥了几句,摔上车门后便开走了。接着后边的那辆车里下来了三四个男人,推搡着那人进了拐角。
这架势,不用看下去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白玉堂回过头来准备继续喝酒,忽地听自己身旁的人说:“哎老标,你刚才说的那个准不准确啊,我可是听到个八卦,说六叔向来只要男仔呢。”
“管他呢,反正人家有钱,要几个男人女人一起伺|候都行的啦,我们这样的穷鬼,哪有什么过年过节那么多花样。不过看刚才那家伙,今晚多半是扫了兴啦。”
说到这个,白玉堂忽然想起早上自己答应的事,眼看现在的时间已经快转点,虽说汤圆不是非吃不可,但今儿过节,总不好让老人家和小孩子等不到人回去,于是他拎了一瓶啤酒起身。
“我有事走先,你们继续。”
“喂老白,你那份还没干|完啊!今晚这么早就逃了,是不是约了哪个马子怕喝醉了做不成事啊?”
身后传来一阵调笑,白玉堂头也没回,伸手比了个国际手势。
白玉堂慢慢悠悠往那个方向走去的时候,群殴还未结束,本来他并不是很想趟这个浑水,奈何回家的路就这条近。他看见地上那人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不反抗也不抵抗,似乎任由这帮人宰割。
虽说完全处于被打的状态,但那人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脆弱的部位都没有暴露,至于其他地方打也打不死人,顶多痛几天。白玉堂往他们那看了几眼,不由得想,看来这家伙还挨打挨出经验了啊。
“看什么看!死黄毛仔!找死啊!”
白玉堂收起好奇的眼神,发觉那些人正指着鼻子骂自己,于是他笑了笑:“我喝多了尿急,想嘘嘘也不行啊?这都管,难道你们属狗,在这撒过尿就是自己的地盘了么?”
白玉堂懂得怎么能够掀掀嘴皮子就达到动手的效果,也许是今晚听几个兄弟讲到了以前,又撩起了骨子里沉寂已久的血性,白玉堂觉得自己有些手痒。
眼看这群人已经露了獠牙叫嚣着要扑过来,他已经漫不经心做好了防御的姿态,谁知方才还被揍得不敢吭声的人忽然开了口:“我记得刚才六叔吩咐要找人,你们在我这耗了这么长时间,耽误了他的事也没关系么?”
闻言,他们几个互相对了个眼色,随即恶狠狠地朝白玉堂啐了一口,匆匆离开时还骂道:“黄毛仔,记住你了!下次再遇到你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那人垂着头慢慢坐起来,似乎身上还难受,没有立即起身离开。他能感受白玉堂毫不遮拦地打量自己的目光,可他却选择了无视。
那人穿了黑色皮裤和紧身衣,长手长脚的显得颇为瘦弱,略长的黑发遮住了大部分面容。这样的打扮尤为熟悉,白玉堂肯定自己见过他,而且他应该还抱着把吉他。
于是白玉堂走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忽然问:“你是他们的人?”
那人抬起头来,隐匿在黑发后边的眼睛犀利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冷冷清清开口:“什么人?”
“小白脸。”
闻言,他舔了舔后槽牙,伸手把黑发捋到脑后,指着自己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和嘴角的淤青说:“你见过这样的小白脸?”
“那可说不准。”白玉堂笑笑,“像我么,我就想找个大款来傍傍,等玩腻了再一脚踹开。而且我看你这个脸可以。”
那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似乎不屑应对白玉堂的话。
白玉堂插着兜,酒瓶子提在两指间一晃一晃的,随口问:“既然你不是小白脸,怎么会和那些人有交集,还从他们车里下来?”
那人眯了眯眼,往后坐靠着墙,看似是一种放松的姿态,却随时准备出手或者躲避。他慢悠悠开口:“怎么,你对我感兴趣?”
这人,和猫一样警觉。
白玉堂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些,一只手扶着墙,弯腰把酒瓶子放在地上。这个动作几乎把眼前的人圈在了自己触手可及的领地。
他盯着自己的猎物,笑起来:“我刚才说过,你这脸可以。信不信我,让我试试?”
这姿势这神态,黑发青年意识到这个陌生的无赖是故意把自己的话理解错误。于是他直起腰,上身凑了过去,俩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
白玉堂眼见他越靠越近,几乎贴在自己耳边说:“你?凭什么?仅一面之缘,就把自己当成谁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些熟悉,而且带着几分蛊惑,若不是颈间的冰凉提醒着,白玉堂甚至想继续凑前去,把人实实在在圈在怀里。
“我们这不是好好说话呢么,亮什么刀子,多吓唬人啊。”白玉堂虽这么说着,身体却完全没有后退半分,他依旧笑眯眯看着已经开始炸毛的猫。“即使现在不行,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啊。不如我们留个号,说不定哪天你改变主意了呢。”
接着白玉堂看见他对自己挑了挑唇角,心中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来不及细想便一阵天翻地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人抵着喉咙按在墙上。
那黑发青年挂着冷清的笑意,一字一顿地开口:“滚——蛋”
白玉堂耸耸肩,将双手举在头侧,撇了撇嘴:“OK,都听你的。那我们留个名字,总该不过分吧?”
然后他右手向下弯了个弧度,似乎想握手示好。“我叫白玉堂。”
“流氓。”那人没被惹恼,只骂了两个字,退开一步,转身走了。
白玉堂伸手抹了抹脖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里。他由衷地笑了一声,心里计较着:这小白脸真是有趣,下次一定得留住他。
 
【二】
『对你飘忽的爱为何认真,热情热爱倍难枕』
04.
尖锐吵闹的哔哔声在耳边炸开时,白玉堂差点没被直接送到佛祖座下超度。入眼的数字列不成行,混沌的大脑还没转开,他的手便自主行动,抄起床底的座机输入一串号码进去。
“喂,展——”
“斩什么斩啊,别成日做梦吃白斩鸡啦!”
这一骂把他从梦里骂醒了,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传呼机,才明白为什么这串号码不需要经过脑子。白玉堂抓狂地揉了揉头发,有气无力地叹道:“标哥,拜托你别搞我啦,小弟已经被榨成干尸了。”
那边似乎没空跟他开玩笑,不容拒绝地说:“少废话,快起身,到新场一趟。”
挂了电话,白玉堂看了眼时间,骂骂咧咧地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又躺了回去。
华灯初上时白玉堂来到新场,他知道老标找自己除了喝酒就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老标甩给他一套衣服,边催边解释:“赶紧换上,等会你就替傻平,负责歌台那一块。傻平老母住院了,他这几天都来不了。”
“标哥,你知我现在不……”
“今晚老细一家都在,需要多点人手。”
“……”这个理由白玉堂无法拒绝,他是由昌叔带出来的。在他即将饿死街头时,昌叔给了他一份工作一条活路,虽说自己如今已不在昌叔手下做事,可他这个人有恩必报。
于是白玉堂默默换下了自己的衣服。
“对了,”老标拍拍他的肩,贼笑道,“你看中的凯子都在。”
没睡好的脑子仍处于当机状态,白玉堂一愣:“嗯?谁?”
老标以为他在装傻,甩给他个大白眼,自顾自忙去了。
夜夜笙歌的场子白玉堂熟悉得不能再熟了,以前他也是这种场合的常客,虽然只是小跟班的身份。能在这里遇到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财神老爷,大概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习惯,这些人要了酒点了歌之后都会顺手给小费,光是这么一晚的收入都比站在街边吹的凉风还多。
而今天昌叔清场做寿,在座的都是他生意场上的朋友。大家都是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不屑于搞帮派那种腥风血雨,本来客客气气祝寿再和气收尾,便是皆大欢喜。不料这才刚开场,就来了不速之客。
大门被重重摔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之时,白玉堂正经过,于是眼疾手快地接住往自己面前摔的一个服务生。随即笑声伴着掴掌声,一群人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走在最前的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大褂,手里拿着镀金的烟斗,洪亮的声音把厅里播放的CD都盖过:“哇,听说今天有人包了场,是什么好的日子啊搞这么大场面,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啊?”
这出意外刚发生,老标已经带着几个兄弟站在白玉堂身边,于耳际传了句话:“稳住先,已经让人去通知飞哥过来了。”
转眼又听那人道:“不仅如此,还让人在门口把着不给进,啧,昌哥,你这地主之道实在不怎么样啊,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另一个浑厚的声音接上去道:“老六,来玩玩、助助兴可以,今晚我做东,让你手底下的兄弟喝个尽兴。不过可先要好好立个规矩,喝了酒别较真,今日我过寿,不想看到什么难看的场面。”
昌叔拄着拐杖走前来,白玉堂和老标他们侧身让了个过道,将他护在中间,目光像恶狼似的紧紧盯着前方。对方来意不善,双方剑拔弩张。
六叔就着金烟斗抽了几口,好整以暇地吐着烟圈,又伸手将它们拍去。随即他笑道:“哈哈昌哥,寿星为大,我懂,今晚都听你的。”
飞哥和老标说了几句话,后者正打算给六叔安排位置,却听得他叫住白玉堂:“啊,对了靓仔,没错,就你黄毛的。”
白玉堂刚回头,被几张轻飘飘的东西砸到脸上,然后落在脚边。
“去,点几首歌来助兴。”
白玉堂的眼神越过六叔,认出他身后的手下正是那晚对自己放狠话的几个,如今逞着狐假虎威的势,对他指手画脚,笑得一脸得瑟。
“喂,黄毛仔你耳聋啊?是你老大请我们来做客,怎么,现在连你一个小打杂的也敢对六叔摆架子?”
老标见白玉堂无动于衷,赶紧过去扯了扯他胳膊,低声说:“喂堂仔,忍住啊,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别搞砸了。”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最终默默捡起地上的票子,往歌台去。
这是白玉堂第一次靠近歌台,上面简单的放置了一个支架话筒和高架椅,旁边还有谱架,驻唱人似乎刚赶来还在准备,蹲下身子摆弄着地上的几根插线。感觉到前方阴影投下来,有人站在旁边,他也没抬头。
直到调好设备,那人才抱着吉他坐下。与那冷清的眼神相碰,白玉堂不由得愣了一下。
今晚还真是意外连连啊。他想。
见他发呆,那人便问:“点什么歌?”
“啊,”白玉堂回过神,“你随意,没什么要求。”
说完,他正左右瞧着不知该把票子往哪里放,那人抬手示意他放在自己的吉他包里。
啧,这多不合适,整得跟路边卖艺似的。白玉堂皱了眉表达自己的不满,也多少有些怪他不讲究,于是白玉堂上前一步,把钱稳稳当当地塞入他的上衣口袋。
之后几次过来点歌,白玉堂都是如此,而对方也只是默默看着他,大抵是碍于场合,没对他的行为表示抗拒。
一直到下半夜,场内的情况还算是在计划和控制之中,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白玉堂在外围盯着,习惯性倚着墙,老标忽地闪到他身边,表情既戏谑又八卦。
“哎,问个正事。头先我注意了一下,你们这么顺利就钓上啦?说说,是谁上谁的钩啊?”
听他提到这个,白玉堂仔细想了想,说:“那当然是我上咯。”
老标怼他一肘子,笑道:“哈哈,那细佬仔居然深藏不露啊——不错,标哥替你看过眼了,长得不错。”
白玉堂这才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来。他颇为自豪地抬了抬下巴,“我看上的,哪还有差?”
05.
凌晨两点多,客人已经走干净了,没有人点歌,展昭的工作便也结束。背上吉他,正打算从后门离开,但在那里看到了明明灭灭的星点。他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原来你说的搞音乐,就是干这个啊。”
“嗯,在这里能唱歌,还能拿钱。是兴趣也是工作,没什么不好。”展昭看到这身违和的装束,不禁来了几分打趣的兴致,“你躲这儿来偷懒么?这次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被扣钱这种事你应该早习惯了吧,白玉堂?”
白玉堂一身服务生的衣服还没换下来,显然是特意到这堵人的,他笑道:“哈,别这么小气啊,把这钱留下来,我请你宵夜啊。”
展昭却挑挑眉,“一顿宵夜就想收买我?那我也太廉价了吧。”
“好说,一顿不够,我包你三餐,全年无休到一辈子行不行?”白玉堂目光熠熠地看着他。
展昭没吭声,冷淡地回视过去,他总是习惯于用这种方式来让别人知难退却。
索性白玉堂也没纠缠。他指间夹着烟,朝展昭扬了扬烟盒。“来一根?”
展昭瞥了一眼,摇头说:“我唱歌,戒了。”
白玉堂倚着墙,深深换了几口气,与他闲聊似的问:“你之前,一直都在这场子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也不是,没固定。”展昭笑了笑,像是为他拙劣的谎言感到滑稽,接着便拆穿道,“不过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啊,之前你都在门口站着,在听歌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
婷婷笑白玉堂听不懂情歌,其实他只是不屑去理解,他觉得歌词里所谓的情情爱爱都是哗众取宠的玩意,爱到深处时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词藻,最简单的三个字都能令人深陷不已。
前段日子找老标几个喝酒时,他百般无聊地在这儿听了几耳朵,本来每个场子的驻唱都相差无几,可是那个低柔干净的嗓音如同一块天外之石,狠狠砸在了他心口,裂开一条缝来。
在这片嘈杂、纷繁的环境中,那个人丝毫不被干扰,仿佛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和着一下下低沉的拨弦,每个字句、每声音阶都夹着无限的柔情。那时白玉堂觉得,大概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便是他所诠释出来的样子。
正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听过这个声音以后,白玉堂便产生了想要了解这个人的念头。
于是他问:“标哥,里头那人是谁啊?刚来的?唱得几动听啊。你识得?”
“哈哈,我都没注意过,哪里认识啊,你知我只对女人感兴趣的啦。”老标走出门口,与他勾肩搭背准备去吃宵夜,听到这话回过头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清瘦的身影。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只能靠声音来分辨。
这人常年与白玉堂混在一起,知他尿性,半开玩笑的说:“堂仔,好听的声音千千万,用泡马子这招来钓凯子,你也太逊了吧。”
当时白玉堂叼着烟看着那人,十分无赖地说:“马子凯子无所谓,对的上眼就行。”
只是还没等到他下手,他遇见了展昭。
若说之前那个孤寂而柔情的驻唱人使白玉堂好奇,那么这个危险而充满未知的展昭更令白玉堂着迷,当有一天把两者叠合起来时,那种微妙的刺激感令白玉堂欣喜又克制,似尝到了梦寐以求的禁果那般,再不可自拔。
心事仿佛被看穿,白玉堂被烟呛着咳了咳,也跟着笑起来:“啊,我以为我看花眼了。你早认出我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没必要,反正也不是什么非要打招呼的关系。展昭想着,笑笑不语。
白玉堂也只是随口一说,于是表明了来意:“刚才你唱的什么歌?”
“哪首?”
“知道我都不问你了,”白玉堂瘪了瘪嘴,但他的记忆力很好,他把歌词念了一遍。“也许痴心可以换情深,在无望盼天悯。”
“痴心换情深。”展昭说。
“能再唱一遍吗?”
“不能。”
白玉堂失落地叹了一声:“啊,难道我求你唱也求不来?”
“那倒不一定,看我心情。或许下次你早点来,还可以免费听。”展昭笑说,边走边摆摆手。“行了,下了班好好休息吧,你这眼圈黑得很吓人啊。”
白玉堂却伸手扯住他一只胳膊,无比认真地问:“展昭,你唱歌好听,而且还年轻,总待在这种地方多埋没啊。有没有考虑去别的,灯光更亮眼、掌声更热烈的地方?”
展昭完全可以挣脱,但他停下了脚步,他听出了话中的意思,还是之前那句——为什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以及,有能力为什么不躲开。
“白玉堂,你真的对我感兴趣吗?”展昭回过头来,顺着昏暗的月光看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直白道,“你应该清楚,我这个人,并不是你所看到的表象那样。”
时隔多日,展昭再次问了这句话。
可这次,白玉堂却没有立即回答。
————————TBC————————
 
小小的修改了一下之前的。
希望这周末能把第三章赶出来~
 
【三】
『爱上了你像是自焚,仍然愿意靠向你亲近』
06.
“你这是自己想通了,还是因为别的?”
“啊,想通了。”白玉堂笑笑,目光投向前方的某一处。“飞哥你说得对,清心寡欲什么的,确实不太适合我们这种人。”
视野所及,夜场乱眼的灯光绚丽闪耀,街边不远处站着几个身披薄衣的女人正在待客。奢靡淫乱,向来是令人深陷的泥潭,一旦踏进去,就是满身脏。
飞哥捻着烟蒂,吹了几个烟圈,他想起两年多以前,最后一次和白玉堂喝酒时,这个干什么都拼劲十足的小子说想要换一种活法。
那时正值昌老大洗手经商的伊始,手下一帮混过命的兄弟,老的老残的残,便留下来帮忙打理或者开个小杂铺小饭馆,当然也有像白玉堂那样的选择离开。这些都是真正的玩命之徒,刚好在气盛的年纪,要往更远更拼的去处也是自然,但白玉堂是唯一的变数——他似乎已经玩累了,他所谓的另一种活法,是抛下过往,从头来过。
当时散伙宴上大家喝得都醉醺醺,大脑已经罢工,谁也不记得谁地乱喊一通,于是都没有注意彼此说了什么。飞哥坐在白玉堂旁边,他看到少年眼里清醒而坚定,便知道这不是一句酒后胡言。
这些年他和白玉堂也算亦兄亦友,想起来自己的经历,他有几分感触地说:“像我们这种人,仿佛生来就要与世界作对,舔着刀尖过了半生,一旦心静下来就觉得自己是个罪孽。佛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若能洗净这累累的业障,估计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是啊,那时我少不经事,手起刀落全凭一腔热血,心中难免对自己、也对未来抱有幻想。我现在才想明白,地球毕竟是圆的啊,人么,自然也跳不出天性这个圈。”
那天喝了不少酒,周遭很是喧闹,他不知道白玉堂有没有听到,又听进去了多少。而此刻的这句话,让飞哥不由得回过头来,仔细地看着白玉堂——那双眼睛因为过分黑白分明而显得无情,更犹如一滩死水,什么东西丢进去就沉底了,也激不起一点涟漪。
相较四年前第一次见面,这人长高、成熟了不少,眉眼间的戾气已经荡然无存,并且还能够在这里面感受到,他在真真切切的活着。
现在鲜活起来的小青年,令他松了口气。在这个世界,即便是活得贪婪也好过一副行尸走肉。因为,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哈哈,这么说起来也没错。反正做人嘛,最紧要的是开心啦。”飞哥衔着烟起身,还剩半瓶的酒留在桌上,走时,拍着他的肩说,“随时过来都行。”
白玉堂虽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直言回应,却是每晚都准时出现在场子里——不管想要等的人有没有来。
熟悉的都知道这人性子,嘴上说的不一定是真,但倘若他付诸了实际行动,那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较真劲。
而这点,很不巧的,让自认与他不熟识的展昭领略到了。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也不跟他多说什么,但哪怕只是简单的目光交流,都让展昭感到不自在。即便他有意忽视、甚至冷漠相待,也抵不过这人炽烈且毫不掩饰的眼神。
于是当又一次被堵在门口时,展昭终于无奈地叹了气,几天来首次向他开口,打破了这场缘由不明的冷战。
“如果你实在闲着没事干的话,我可以给你个建议——离我远点。起码不要像母蚊子一样在眼前乱晃招人烦。”
一开口的态度真是极其恶劣啊,白玉堂想,却没计较,他甚至把这归作有恃无恐。
“你不是叫我来听你唱歌么,我来了。”白玉堂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情绪,整个人神色也淡淡。“所以,什么时候你把你的承诺也兑现一下?”
明知道他纠缠的不是一首歌,展昭还是这么问:“听完你就走?”
“不走。”他像是怕别人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这句话没有耍无赖的成分在,反倒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真意。
“……”意料之中的回答。
展昭不打算再谈下去,背着吉他包想要错身进去,但白玉堂霸道地横在面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于是他垂着眼帘打算从旁走。
“展昭,你就这么致力于赶人吗?如果我对你来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我在不在眼前,对你真的有影响么?”
白玉堂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更像是想要点醒什么,然而展昭除了脚步轻微一滞,没有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轻蔑地哼了一声:“随便你。”
 
07.
无拘束惯了,这身里外两重的装束绑得白玉堂很不自在,兜里有烟却不能抽,手里有酒也不能喝。他自嘲地想,玩着玩着,不知不觉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怎么,玩累了?你现在这状态有些不对喔。”
白玉堂抬起头来,看见眼前佝着脊背的中年人对自己笑着,腿脚颇不方便地在地上缓慢挪动,偏偏手里还拎着几袋打包回来的宵夜,看上去整个人极不平稳。他赶紧一手接过东西,另一只手搀着这人坐下,并啧了一声:“不用招呼我,蔡叔。”
“没事,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了——我听说了,阿堂,你回到昌哥那边做事了。”
提到这个,白玉堂淡淡一笑:“嗯,其实在哪里,都没太大差别。”
“回去了也好,现在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成天喊打喊杀了,而且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还能帮着。”坡脚的中年男人说着已经拆开了袋子,把这些热乎的食物推到白玉堂面前,“来,许久没见你了,不知道口味还和以前一不一样。”
白玉堂并非有意出来找宵夜,他原本只是在门口抽烟透个气,正神游着被人从背后搭了一肩,回头发现竟是多年前似人间蒸发的蔡叔,这让他又惊喜又意外,便跟过来了。
闻着肉香,白玉堂后知后觉感到了饥饿,才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日子过得颠三倒四,每天也就下了班从场子时,在路上随便应付几口。他不挑食,从前一个人刚出来混,经常几天都吃不上东西,哪还能养成什么口味,于是到现在了也是一样,面前有什么他就吃什么。
冬日里的风很轻易地便卷走了温度,炒牛河冷了发干,吃着有些噎人,白玉堂正想找点什么下菜,手边放来几罐刚拿出的冰啤,还冒着冷气。
或许只有他才觉得自己一切如常。蔡叔说得没错,他的状态很不对头,从坐下他就一直发愣,现在才注意到这是一间卖烟酒的小店。收拾了一下心绪,他问:“阿叔,这是你的店?”
似乎坐得有些不舒服,蔡叔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说:“严格算起来,这是昌哥的店,只不过名义上是我的。这些年我不在香港,B仔一直在替我看着。哈哈,也真是为难那个闲不住的小子了,到现在还没有折腾得倒闭关门。”
说了什么白玉堂没仔细听,他的视线落在那两条僵直的腿上,而蔡叔也发觉了,他像是触动了心事,轻轻叹了气,自己缓缓地诉说起来:“阿堂,你当年的选择我能够理解,可是无论情不情愿,混过那条路了,身上永远都抹不去痕迹的。”
“不过,昌哥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对待自己兄弟是真心的。那件事之后,昌哥就让人把我送去了国外,还找人专门治我的腿。只是,可惜了……”他说着,低了头没了声音。
那件事白玉堂知道,并且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在他来的那年,蔡叔的腿还没有变成残疾。这人亲和,又不争不抢,淡得不似混这行的,于是四十多岁了,还是个替人掌车的小太保。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出了车祸,人差点被车轧死,好在车头卡在路面的桩上捡回了条命,只是废了腿。而他刚生完孩子的女儿没过多久便因煤气泄漏,一家人都死在家中。再后来,这人便没了消息。
如今再看旧人的模样已两鬓斑白,尽是疮痍,白玉堂心里更是酸楚不已。
当一个人漂泊久了,会对自己停泊过的港湾记得异常清楚。所以他还能回忆起那些看起来稀疏平常的事——自己在这人家里吃到的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年夜饭;还有那个大大咧咧爱笑的女孩仗着身高优势便总是摸着自己的头让他喊她姐姐;甚至第一次抱着只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的肉团子时那种柔软的触感。说起来,蔡叔才是他的贵人,无论是把他介绍到昌老大身边,还是给了他家的感觉。以至于后来,白玉堂离开了原来的圈子给人泊车,都与这人并非全无关系。
“阿叔,当年的事……你真的一点都还没想起来吗?还是,你在刻意隐瞒什么?”
久久压抑的感情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没忍住,白玉堂还是亲自揭开了这道旧伤疤,他温暖干燥的手搭在蔡叔干瘪的手背上,企图给他多少安慰,让他不再那么痛苦。
盯着他的眼,白玉堂几乎恳求地说:“起码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好帮你啊。”
当年蔡叔失踪后,他曾自己查过此事,他不相信会有如此不巧,所有不幸的事赶着趟往这人身上戳,又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可眉目还没查出来,被昌老大知道后严令遏止,并让底下的人绝不准再谈。于是,能给他家的人找不着了,他的心也渐渐淡了。
“阿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么多年了,再偏执也无济于事。”
蔡叔似乎并不愿意多谈,他移开了目光,从白玉堂的掌心里抽出手来,捶着自己这条没剩多少知觉的腿,无奈地笑了说:“如今我的腿成这样,也算尽力啦……假如再治得早些,还或许……哈哈,不过还能走也能自理,我已经很欣慰了。”
他在装傻充愣,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白玉堂看出来了,但没有再逼他。因为白玉堂也同样明白,人的感情很脆弱,在崩溃过后便会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不肯再让任何人窥探。
“我知道了,”白玉堂低下了头,轻轻扯了扯唇角。“还好,你还在。”只是,可惜了那三条无辜的性命。
他的声音极轻,空旷的街又忽然闹起了叫喊声,蔡叔没听到说了什么,只自顾自地问:“这宵夜冷了吧,我拿去给你热热。”
“不……”白玉堂正说着,眼尖地看到对面掠过几个人,以及他们倒映在墙上被拉长的影子。而拐过那个角,就是……
在蔡叔往店里去时,白玉堂压了几张票子在桌上,“阿叔,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随即他跑了出去。
白玉堂不吭声地尾随着展昭,他看着这人双手揣兜里、下巴缩进衣领,走得不缓不慢,明知道自己就在后面,却并不回头。
这么多天以来,白玉堂已经被展昭磨出了耐性。他看着展昭进了商店,在里面没转一会儿就出来,正准备继续跟上去,半空中却丢来个东西。
白玉堂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是药酒和创口贴。再抬头,展昭侧过半个身子站在几步之外,像是在等着他。
白玉堂像终于被人接纳的流浪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和他并肩,时不时拐着眼睛去看身边的人。没走多远,他开口:“刚才,为什么放那帮孙|子走?他们骂得那么不堪,你的吉他也被砸了,展昭,你难道不火么?”
“骂我做|鸭?”展昭难得笑了出来,“你第一次见我,不也这样以为?至于吉他么,认真计较起来,应该是你砸坏的吧,我记得那人是被你一脚踹得才摔过来的。”
“……”这话我有办法接么?白玉堂舔了舔大概已经肿起的嘴角,又说:“那你和飞哥说的又算什么?是我先动的手,凭什么这事算你头上?”
“算我想当英雄行了吧。”展昭回,并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好事坏事都要揽着么?”
白玉堂却上前一步挡在展昭面前,像是已经厌倦了他的敷衍和漫不经心,这次一针见血地问:“我知道你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那么,你怎么就对六叔的人如此忍让?”
展昭脚步一顿,缓缓收起了嘴边的笑容,抬头迎着这道算不上友好的目光。
这家伙还真是……完全没把自己之前的警告听进去啊。
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说清楚了也好。
“我爸赌博,欠了六叔很多钱。”
白玉堂换上自己的衣服后,烟盒通常是放在上衣口袋,展昭见过几次,因此现在轻车熟路地从他那里抽了根烟,打火机倒是展昭自己刚买的——刚才的打斗中,白玉堂的打火机掉了,并且被踩了个稀碎,他本人应该还不知道,正摸着兜在找。
“我十四岁出来驻唱,这几年能干的都干了,到现在还是身无分文,只能靠这种地方过活,很可笑吧。我所有的钱都拿来还债了。”
白玉堂看着他点上了烟,动作非常娴熟,手臂刚挨了一棍,看来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今天你也看到了,”展昭深深吸了一口,静默一会儿,肺里的浊气才缓缓吐出。“还没还完。”
这寥寥的几句话说得多么云淡风轻。可白玉堂很早便知道展昭极力隐藏着许多的脆弱,而这也是其身上的刺的来源。他又忽然想起遇见展昭的那天晚上,他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债而被人打。再往深处想,那么之前老标说的那些挑事的人,很可能并不是专门针对场子。
“你还欠多少?”白玉堂说,“我试试。”
展昭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还欠多少,我帮你。信我,我试试。
啧,这家伙,不但缠人,而且还真是令人讨厌的一根筋啊。
他没看白玉堂,也没说话,微微低着头抽烟,看不清表情。白玉堂也不催他,俩人就这么站着。
直到展昭叹了最后一口烟雾,摁灭了烟头,他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的样子。从白玉堂身边走过,展昭把打火机塞入他的兜里,并不咸不淡地留下一句话。
“用不上你。”
 
08.
展昭不见了,白玉堂已经一周没有看到他了。
忙完夜场后,白玉堂没有直接回家,路边的档口也收摊了,他便买了些啤酒,几分落寞地蹲在街边抽烟。裤兜里的传呼机硌得他不舒服,里面留着一条凌晨发来的留言:老白,人没找到,但是听说赌场那边前几日出了点事,可能跟你要找的那个人有关。
烟雾缭绕着黑夜充斥在眼前,白玉堂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嚼着那两个字,越嚼越苦涩。直到现在,他还是对那个人所知甚少,除了他愿意让自己知道的那些无关痛痒的事。至于别的,根本无从寻找他的下落——虽然白玉堂给他留过传呼号,可他从来没有接到过那个人的任何一次消息。
他不需要自己。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啊。白玉堂自嘲地想着,又闷闷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在肺里翻腾,却丝毫没有带给他任何快|感。
“你怎么躲在这里啊,要不是看到烟头上的火星,还以为你没来呢。”阿B说着,想拉他起来。“买了酒干嘛不在店里坐,阿叔都没关门啊。”
白玉堂推开他的手,一动不动。心里堵着太多事,以至于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太亮了,不想去。”
阿B拉开一罐啤酒,也蹲在他身边,边喝边笑道:“看你这脸色不太好啊,在忙什么,最近也没个消息,一叫我就是帮忙找人。”
白玉堂摇摇头,不欲多说,直截了当问道:“没废话了,究竟怎么回事?”
“啧,你这态度有够拽的,真想泼你一脸酒——他老豆赌|博你知道的吧?”见白玉堂没有表示异议,阿B继续说下去,“据说是消停了有段时间,前几天又去赌|场了,不过他可能做梦也没想到那边的场都是六叔的。也不知道那老鬼怎么想的,六叔的钱哪是一般人欠得起的——手下人认出了他老豆,就逼人家还钱咯。”
事情到这里当然还没结束,白玉堂一根烟抽到了底,等阿B说后续,却听到他无不坏心眼地问:“老白,那个展昭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偏要找到他?”
等了很久,白玉堂都没有说话,他重新点了一支烟。阿B知道他不会再对此做出什么回应了,只能叹口气:“要从你这石头嘴里撬出什么东西还真是困难啊。算了,就当兄弟免费赠送给你了——他老豆被人追杀,于是他和那些打手|干了一架,死是没死,估计现在在哪养伤了。”
话刚说完,身边一阵风掠过,白玉堂已经踩灭了烟头站起来,转身迅速跑开。
阿B被搞得摸不着头脑,看着脚边还有一打啤酒,急忙叫他:“喂!我他|妈才刚来,你他|妈又要去哪啊?”
但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划破黑夜的微弱晨光里。
循着那次瞄到展昭身份证上的地址,白玉堂一路赶过去。在前几日,他曾想过直接到家里找展昭,可白玉堂不可否认的是,那晚展昭说的那句话仍哽在他心口——他用不上你,而你该以什么立场去找他?你恨不得撕开皮肉把仅剩的那部分还在跳动的东西交出去,可对方偏偏不屑一顾。
就算再不要脸,难道连最后的自尊也得送到别人脚下作|践才甘愿么?
在那几个睡不着的夜晚,白玉堂不断自|虐般的告诫自己,才忍住了这个冲|动。
可在刚才,听到他消息的那一瞬,白玉堂从未有过那么一种强烈的念头——他想要见到展昭。不,不只是想见他,还想和他说话,更想抱他。即便他因此更讨厌自己也不在乎。
展昭住的不比白玉堂那个闹区,虽然天已亮但路上仍安静。还没站稳脚白玉堂便开始敲门,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喊展昭的名字。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除非那人搬了家。
不一会儿楼上楼下传来叫骂声,白玉堂充耳不闻,也不死心,仍用力地敲,这道并不太结实的木门甚至有松动的迹象。直到里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小声响,又等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近十日未见,这人的面容更加惨淡,冬日里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衬衫,露出的上|身缠满了绷带,额头还积着汗水。
白玉堂的心没由来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尖尖的泛着疼。他想对展昭笑一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到最后皱着眉开口:“你伤哪了?”
倒是展昭若无其事的笑起来,他失了血色的唇角扯了扯,声音有些轻:“没什么大事,后背被划了一下。”
“那个衰人呢?”
展昭知道他指的谁,只淡淡的说:“不知道,当时人多场面又乱,没顾得上他,估计是跑了。”
白玉堂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着,脸部线条绷得很紧,一副在压抑的模样。
展昭倚在门边笑他:“干嘛?他又没欠你钱,他跑了你气什么?”
展昭越是对他笑,他心里便越疼。终是压抑不住,白玉堂一拳头锤在门框,大声吼道:“你他|妈为他挨刀,那个扑街自己跑路不管你死活!展昭你他|妈是死人吗?你不疼吗!”
话到嘴边的一句“习惯了”,被白玉堂此时发红的双眼给盯得哽在喉间,展昭的身形矮了几分,僵直的脊背弯了下来。
他头一次显示出了弱|态,回视着说:“疼啊……当然疼,伤在后背我没法好好上药,疼得我这几天都没法睡。”
白玉堂憋在胸口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他拉起展昭的手往卧室里去。“药在哪?我帮你。”
展昭趴在床|上,身上的衬衫除了下来,白玉堂坐在他侧后方的位置,看不见床|上那人的神情,但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后背的绷带已经被血水沁透了。
白玉堂咬了咬牙,将这笔账记了下来,并不动声色地剪开绷带为他处理伤口。
直到整个后背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眼前,他才知道这人所谓的“划了一下”,究竟有多么轻描淡写。伤口本就又长又深,大约是有些时日了,但此刻还没有愈合的趋势,反而发了炎,伤口周围外掀的皮肉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白玉堂不知道展昭是怎么忍下来的,也不知道这种伤他曾挨过几次。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又酸又痛,像是快要把他的自|制力给吞|噬,平稳了紧|促的呼吸之后,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轻轻在那消瘦的肩胛骨落下一吻。
感受到这个疼|惜又充满暧|昧|性|的动作,展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他笑着说:“我对着镜子看了一下,也没有很丑吧?”
白玉堂的声音从后面沉沉的传来:“嗯,不丑。好好上药,仔细顾着,就不会留疤。”
展昭想说,其实留了疤也没什么不好看的。然而嘴边忽然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折叠好的毛巾。
刚才白玉堂翻了翻展昭的药箱,虽然里面什么都有,甚至做小型手术的工具都俱全,但是所需要的药品已经用完了。于是他便从厕所里拿了毛巾让他咬|着。
“伤口发炎了,我要处理一下,没上麻药会有些疼。”
展昭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把毛巾咬|在嘴里。他已经几天没怎么休息了,东西也只是马马虎虎吃了几口,比起痛得大喊,他更乐意用这个方法来保存为数不多的体力。若是累得晕过去,还得被照顾,那也太麻烦别人了。
展昭闭上了眼睛,前所未有的疲倦顿时向他袭来,但同时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安心,他任由白玉堂怎么下手。正疼得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展昭。”
好一会儿,他才从鼻腔里出声:“……嗯?”
也许是他应答的气力太小,又或许是那人根本没叫他,总之展昭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白玉堂再次说话的声音。
那人的手法很轻,也可能是已经疼麻木了,阖眼休息了一阵,现在展昭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甚至吐开嘴里的毛巾与他聊天:“白玉堂……”
“嗯。”
“你之前说你要找你的亲人,现在找到了没?”
白玉堂上着药,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展昭微微侧过头去看他,“那你有他们的线索吗?”
白玉堂的眼睛垂了下去,但手中的动作未停。默了默,他说:“……之前我告诉你我是孤儿,我随口说的。其实我是从大陆来的,我在那边出了点事,所以一直没有回去。”
这回展昭也沉默了,他明白偷|渡客在这里,活得远比孤儿还艰难,他也明白一个人要想抹掉过去的痕迹有多不容易。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同类人。
不是孤儿却比孤儿还更加不堪。
白玉堂知道展昭不会介意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心里也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看到展昭现在浑|身是汗,脸色苍白虚弱的样子,白玉堂心软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打扰到展昭休息。
毕竟,只要他能够亲眼确认这个人平安无事,那么自己的那些话,就显得多么无足轻重了。
白玉堂上完了药,将东西收拾收拾准备走,甫一起身,却感觉腕子被一只冰凉潮湿的手抓住。
“白玉堂,我们一起试试?”
你我既是同一种人,那便无需顾及那莫须有的良心,请你与我共沉沦吧。
“当一回真正的孤儿,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展昭抬头看着他,眼眶周围还有方才疼出来的水汽,便显得里面的星光无比闪耀,就像是久站路边渴望着回家的旅人。
白玉堂心中一暖,不由得笑了起来,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沾湿的黑发,弯腰于额心虔诚地一吻。
“我求之不得。”
————————TBC————————
解释一下:1.老白为了追星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圈子。可以理解为这是当前他俩唯一有交集之处。2.老白从蔡叔店里追出去后,因为看到那天晚上的几个人带着家伙来砸场子(找展昭麻烦),所以干了一架。展昭原本是不想闹大,但因为白玉堂出了手,所以他最后还是在飞哥面前担下了这件事。这一段确实没写清楚,因为不太会描写打斗场面。3.可能有人会对后面展昭的态度转变感到云里雾里(?)我的想法是,滴水都可以穿石,那么再坚硬的保护壳也能被死缠烂打又炙烈的爱给融化吧?更何况还是在受伤之后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对方为自己难过,为自己舔舐伤口。
总归把他俩搞在一起了!(不过到此埋了四个虐的伏笔hhh?( 'ω' )? 在虐之前还能甜一甜嘿嘿~
 
?被瓶了这么多
 
怎么回事?第三节和第六节都没有了呢?接不上啊!!
 
补个小节(是不允许买彩|票还是不允许查|身|份|证还是不许他们认识!为啥被瓶
03.
家门口走廊的灯又坏了,凌晨白玉堂回家时,本是按着印象中的路线摸黑走,却不知哪家人的花盆突然碍在路上,他险些被绊个狗|吃|屎,下巴磕在门上青了一大块。
睡了个半醒已经是临近傍晚,白玉堂扶着自己张嘴便难以闭合的下巴,兜里塞了个新买的灯泡以及几张彩|票。正神游着往家走,被半道上查|身|份|证的阿sir拦了下来。
白玉堂一脑门的困意全没了,正打算找个借口囫囵过去,却眼尖的看到个熟人。不听使唤的嘴咧到了耳后根,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把人拉来。
“阿sir,我这趟出来急,没带身上。这是我朋友——”说着,白玉堂伸手扒|拉旁边人的兜,“来来来,你给阿sir看下身|份|证。”
对方似乎有些无奈,瞥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将身|份|证交出去。
白玉堂伸长了脖子,看到上面写的名字——展昭。于是他窃喜,心想:小样儿,骂我流氓还让你骂对了,这不出半个月又让我逮着了吧。
阿sir看了身|份|证上的地址,又看了他俩一眼,最终略过了那扶着下巴眼神抽筋看起来不着调的人,问本人:“你住那?”
“是。”
“跑这么远?”
这时白玉堂抢着说:“阿sir,他是过来找我的,我们在搞乐队呢,约好了一起练唱。”
“就你这样,说话都不利索还唱歌?”阿sir表示明显的质疑。
白玉堂感觉自己像是把兜里的灯泡活生生吞下去了似的,扎得满嘴玻璃渣,直想喷口老血出来糊他一脸。却听见旁边的展昭笑了一声,开口:“阿sir别跟他计较,他这嘴就是跑火车跑残的。”
那阿sir最终没说什么,把身|份|证还给展昭,又对俩人提醒:“以后出门都记得带好证|件,现在从大陆偷|渡过来的人多,查得勤。”
“明白明白!”白玉堂不伦不类的给敬了个礼,“多谢阿sir!”
待人走远后,展昭将白玉堂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拨开,看着他说:“你没身|份|证。”
白玉堂仍是一副嬉笑的嘴脸,丝毫不在乎被展昭知道。他兜着下巴,还挤眉弄眼的说:“很奇怪?你要告|发我吗?”
“我没这兴趣。”展昭说,“我刚才帮了你,现在又告|发你,岂不是连我也要一起蹲进去?”
本以为白玉堂又会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但他这次没有,只淡淡的说:“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钱。如果我哪天真的被抓了,进了局子,可能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这番话引来了展昭的注视,白玉堂倒也并非需要别人同情,他伸着懒腰自顾自又说:“不过或许我运气好,比进局子先一步找到了他们,那我就不用再这样躲躲藏藏了。”
“其实有时候也并非需要那种关系不可。”展昭轻轻的说了一句,更像是告诉自己的话。
“展昭,其实我们挺有缘的,你不觉得吗?”白玉堂似乎是没听见,锲而不舍地继续搭展昭的肩,“你要不要再认真考虑考虑,咱留个号?或者我请你吃饭。”
这次展昭没有对他再露出明显的敌意,他敛了一身的刺,与那晚判若两人。微微一哂,展昭说:“刚才被你猜对了,我搞音乐的,一会儿真的有事,赶时间。”
啊,那真是可惜。白玉堂心中沉郁,闲着的手放弃了下巴从而揣进兜里,无意中摸到个东西,却是面上一喜。
于是他再次向展昭伸出手来,挑眉笑道:“互帮互助之后,交个朋友总该名正言顺了吧。”
这算哪门子的互帮互助?那晚也是我有意让你脱困的好吧。展昭虽没明说,但白玉堂也心知肚明。而他的手刚握上去,被这人死死抓住,并迅速用左手、不太熟练地在他手背上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数字。
哈,好在刚才买彩|票时无意中拿了支笔,还真是霸王想上弓,弦就在手中。白玉堂对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展昭对此没说什么,默许般的无奈摇头,“走了。以后上街你自己小心点。”
“展昭!”白玉堂喊了一声,见他回过头来,便指了指手背,“有事没事都可以call我,我随时都在。”
————————TBC————————
 
感谢作者大大的回复。加上作者补的部分,被屏的几节都看到了,现在比较完整了!感谢更文,继续哦,很不错滴!!
 
小白小白
 
可以更文
 
『痴心可以换情深,在无望盼天悯』
09.
求神求人不如靠自己。
白玉堂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当那些泄|火的拳脚加之在他身上时,他所做的仅仅是咬紧牙关护住自己的要害,没有发出一丝求饶。
“让你个小杂|种偷,把老|子的脸丢到全村去了!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白玉堂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忍受着如家常饭一般的暴行,他已经不屑于记恨施|****可憎的面目,眼神牢牢锁定在门口,因为那里露出了一头乱糟糟的枯发。
而触及到这道没有温度的目光,那头枯发的主人惊恐地往门后一缩,再没出现了。
至此,即便痛得难耐可白玉堂还是笑了出来——欺压弱者,这是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学到的唯一东西,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你他|妈还敢笑!”男人看到这挑衅的表情,掐着脖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当初就该让你这扫把星饿死山林,省得到处惹事!”
每骂一个字便有一个耳光招呼到脸上,年幼的挣扎丝毫不起作用,白玉堂被掐得脸色开始发紫,可那男人今天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甚至已经听到了自己喉管发出断裂的声音。
肺里稀薄的空气让白玉堂本能的张大嘴巴,鼻腔里的血流进了嘴里,再顺着下颌滑去,这样的痛苦和狼狈也不能阻止他像个胜利者一样发出得逞的宣言:“哈……我死了……你卖自己的命去吧……”
男人因他这话而气急,却又不敢真的下死手,狠狠唾骂了几句,将人怒摔在地上,转身锁上了柴房门。
湿冷的空气猛地涌进这具瘦小的身体,白玉堂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呛咳起来,鼻子的血没止住,顺着脸颊流到地上积了小小一滩,让他感到无比的冷意。
真想躺着太阳底下好好睡一觉啊。
少年人盯着门缝之外的一线明光,心想。
冬日的暖阳从窗帘缝隙透过来,暗无天日的房间被照亮小小一角,隐约可见桌上掩着的塑料盒里剩余的汤汤水水和成了坨的面糊。
眼前这场景总有几分脆弱易碎感,白玉堂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侧身想要去掀靠床的帘子,而床上的人心有灵犀似的也一伸手,将他有些发冷的手握住。
伤在后背,展昭这些天只能趴着睡,于是额前的软发乖顺的遮住了半只眉眼,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散漫。他轻声嘟囔:“还早呢,再睡会儿。”
这份真真切切的安逸抚顺了身体里冰凉躁动的血液,白玉堂缓缓松了口气躺回去,将展昭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盯着掉渣的墙顶出神。
无论是吹着山野薄凉的微风,或是听着澹澹流淌的溪水,还是看着随风变幻的白云,这些安静而温柔的事物会让人不禁沉溺,只有在这个时候,白玉堂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但是很快的,白玉堂敏感地察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盖在脸上的蕉叶被掀起一角,他眯开眼睛看见那头熟悉的枯发凑了过来,干燥而蓬乱,伴着阵阵恶臭,肮脏的面容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正常女孩该有的模样。
见人醒了,女孩咧嘴笑起来,直接把蕉叶扒拉下来丢到一边,不断拉扯着白玉堂的手臂。白玉堂不想搭理她,抬手一甩,转个身继续睡觉。
可是这家伙的身子骨实在太瘦太小,这么多年了还发育不起来,被这道算不上多大的力气推倒在地,手掌擦着碎石划出了新鲜的伤痕。
女孩习以为常的把污血往自己衣服上擦去,看着他的后脑勺,见他丝毫没有打算注意自己的模样,嘴里嘀嘀咕咕地自己转过身去捣鼓。
窸窸窣窣的声响实在让白玉堂心烦,他刚一翻身,被个正在说话的黑盒子怼了满脸。
女孩笑嘻嘻的捧着这玩意儿,炫耀似的摆在他眼前晃:“好听……”
白玉堂在其他人家里见过这东西,可不知道是出了毛病还是咋的,放出来的声音尖锐且断断续续,听得有点刺耳。但女孩的面容却安静了下来,并小小声地学着那不成曲的调儿哼起来。
可惜,他们的悲欢并不能感同身受。
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白玉堂忽然翻身起来,提着那玩意儿,一边走一边端详:“怎么,这就是你藏了这么久换回来的破烂?值几个钱?”
山谷的风呼啸而起,吹了一脸凉意,白玉堂走到崖边停下来,手伸了出去,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值我挨打?”
女孩见自己的心爱的东西要被他扔掉,叫喊着扑过去抢,她势头太大,白玉堂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及时发力拦住了,她几乎要拖着他也一同冲到山崖底下去。
“你他|妈疯了!摔下去死人的!”
可女孩并不会明白,她一味张舞着双手,焦虑的重复着几个字:“快给我……”
发热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白玉堂甩开她,嗤笑:“算了,本身就是无药可救。”
心爱的玩具被扔回来,女孩坐在地上紧紧拥着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着她失常的模样,白玉堂的喉头来回滚动了几次。
“死都不怕,这就是疯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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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9 14:24:40  更:2021-08-28 00: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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