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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扫水浒传》原文更新帖[第2页] |
作者:都头郓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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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水浒传》,现代章回体小说,都头郓哥著。金圣叹“腰斩”七十回本《水浒传》续书之一,共五十回。作者参考了关于宋江起义的诸多零星文献记载和民间传说,加以合理想象,力求贴合历史,还原梁山泊大聚义后由盛转衰和水浒英雄各自归宿的全过程。为与《水浒传》原著契合,作者延续了古典小说中古白话的写作风格,使人读起来并无时代的错乱感。 全书分为两部分。前三十八回讲述108好汉由大聚义后逐渐衰微,最终于海州迫降,受朝廷招安。后十二回讲述招安36人在两宋之交的英雄事迹。 |
目前已更新回目 第七十一回 忠义堂群英论武艺 梁山泊全伙定前程 第七十二回 望天犼演说星宿事 入云龙斗法濮州城 第七十三回 受托付侯诚指明路 蒙举荐郓哥入武学 第七十四回 黄莺儿饮恨麒麟馆 乔郓哥大闹武成庙 第七十五回 乔郓哥火并沙门寨 李孝义智破刀鱼兵 第七十六回 小狄青拳打小霸王 二佞臣计出双提刑 第七十七回 朱军师火烧广济军 吴学究水灌莱芜城 第七十八回 小亚夫昼御单父县 镇三山夜赚青州府 第七十九回 泼韩五先登震武城 没面目技压东京擂 第八十回 刘平叔戡乱伏牛山 吴晋卿缉盗真定府 第八十一回 拒官军梁山泊会议 盗良马谭氏寨结仇 第八十二回 赛纪昌斗箭丑郡马 鱼鳞阵大破梁山兵 第八十三回 林教头雪夜入齐州 朱军师霜晨破鳞阵 第八十四回 豹子头喜结一丈青 双枪将情感程小姐 第八十五回 吴加亮智穷谭氏寨 活周处勇震潮州城 第八十六回 朱弟兄结伙沂水县 邹叔侄寻宝登云山 第八十七回 燕浪子寸身平龟蒙 蒋家翁片语收豪士 第八十八回 何玄灵封龙山降魔 宋徽宗观星台问计 第八十九回 乔钤辖释疑忠义堂 卢员外误陷虎狼谷 第九十回 择明暗兄弟成反目 赌输赢师徒再交锋 第九十一回 侯知州独进平寇策 曾招讨大兴靖难兵 第九十二回 折可存四袭迎宾店 曾孝蕴一打梁山泊 第九十三回 柴皇孙大摆火牛阵 张待制小施诡谲谋 第九十四回 神算子独谋冰湖战 曾孝蕴二打梁山泊 第九十五回 双枪将破围决死战 小太尉弃柴复坚城 第九十六回 险道神双献反戈计 曾孝蕴三打梁山泊 第九十七回 两头蛇舍命传音讯 蔡居厚背约杀降虏 第九十八回 延安府忘年论时局 谭氏寨宿敌斗智勇 第九十九回 智多星毒谋拔危寨 铁笛仙悲曲退蕃兵 第一百回 豹子头投湖殉情义 病尉迟自刭泯恩仇 第一百零一回 童宣抚诏罢应奉局 呼保义明志黄龙府 第一百零二回 张嵇仲四设天罗网 宋公明三渡汶水河 第一百零三回 卢俊义千里袭密州 李延熙半渡击勍敌 第一百零四回 固守沂州蒋圆设计 鏖战龟蒙朱武殒身 第一百零五回 吴加亮智赚淮阳军 鼓上蚤密探楚州地 第一百零六回 混江龙议取郁洲岛 王师心设伏沭阳县 第一百零七回 重阳登高同僚料敌 海滨陷围群雄失势 第一百零八回 三十六人入京拜爵 二十八将梦溯本源 |
第71回 忠义堂群英论武艺 梁山泊全伙定前程 话说梁山泊一百零八人依石碣排位,歃血盟誓后,大摆筵宴庆贺,尽醉方散。是夜,卢俊义归卧帐中,便得一异梦。梦见日落北山,半空百余只大雁盘旋良久,列阵向南飞去,蔚为壮观。不想忽闪出一人,背负箭矢,手挽宝弓。不由分说,搭箭弯弓望雁群便射。须臾间,早已射出十余箭。错愕间,卢俊义欲阻已是不及。听那雁群悲鸣之声,不绝于耳。抬首望时,见大雁中箭坠落大半。那人欲再射时,余下大雁早已惊散,消失于天际。 卢俊义见此情景,不禁怒道:“你是何人?那大雁跋涉向南殊为不易,何故射此温良生灵!”那人笑答道:“吾乃天人,奉命除暴安良,延续宋祚,故单身到此捉捕贼人。吾不寻汝,汝倒先来拔虎须!汝亦系贼人之一,还不快快自缚,免得吾腥手污脚。”说言未了,卢俊义早已手提杆棒,大踏步抢将过去,当头一棒劈下。那人见他来得凶猛,忙用弓抵挡。两个斗了数合,不分胜败。那人长啸一声,奔向卢俊义。卢俊义使个门户,吐个势,唤做“秋风扫叶势。”满拟打翻那人。不料一棒扫去,那人却消失不见。卢俊义心下大疑,四下里寻时,那里寻得着半点踪影。没奈何,只得向大雁坠落处探看究竟。不看时万事皆休,一看时惊得目瞪口呆。那有甚么大雁?只见空地上横七竖八,尽是梁山弟兄尸骸!抬眼看时,一轮旭日初升于南方。 卢俊义唬得魂不附体,冷汗直流。不觉猛然惊醒,独自坐于卧榻之上。回想梦中景象,兀自心有余悸。便教门外守夜喽啰,去唤浪子燕青来。不移时,燕青奔入屋内,忙问道:“主人何事呼唤小乙?”卢俊义将梦中情景,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燕青听罢,思索良久道:“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是主人累经战阵,多见伤亡,心生怜悯,故于梦中显现。但既有此梦,也不可付之一哂。日后诸事小心,我等尽人事,知天命便是了。”卢俊义点头称是。遂教燕青回去,各自安寝,一宿无话。 接连数日,梁山泊上下众人打起聒厅鼓,奏响噪堂乐。大排筵宴,庆贺聚义。众人谈天说地,叙古论今,好不热闹。酒酣耳热之际,只见史进起身踱步至堂中,拱手道:“诸位哥哥,今日梁山群英毕至,风云聚会,真乃前无古人之盛举。小弟身居其中,也不枉了来这世上一遭。筵间无以为乐,小弟愿舞剑以助酒兴。”宋江与众人都道:“如此甚好。”只见黄信起身道:“既然史大郎有此雅兴,我愿借丧门剑一用。”史进大喜,接过宝剑,即在堂中空地飕飕地使了起来。只见一条寒气罩住全身,浑身上下没半点参差。舞了一回,众人喝彩不迭。 吕方看罢,拍案叫好道:“端的好武艺!早闻史大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前番对敌,曾亲见哥哥刀法出神入化,不想剑术亦精湛高深,端的名不虚传!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前番征讨曾头市,小弟本事低微,堪堪输与曾涂那厮。幸得花将军相助,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诸位哥哥身怀绝技,若能彼此切磋讨教,取长补短,岂不美哉!”郭盛也附和道:“正是此理。”宋江道:“吕方、郭盛二位兄弟说的有理,有道是‘传道授业,教学相长。’眼下山上兄弟,有师徒情分的,便有小可与孔家兄弟、卢员外和燕青兄弟、公孙先生与樊瑞兄弟、林教头和曹正兄弟、秦统制与黄信兄弟、李忠和史进兄弟、孙立与孙新乐和兄弟,薛永和侯健兄弟、李云与朱富兄弟。可谓师徒之盛会。”众人点头称是。 只见李忠躬身道:“小弟当初只是史贤弟开手师傅,并未传授甚么真本领。今日史贤弟青出于蓝,武艺远在我之上。小弟空担着师傅之名,深感惭愧。”只见军师吴用捻须笑道:“李忠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唐时韩昌黎有言:“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已。”今日众兄弟于切磋一事上可暂放名分,勿论尊卑,只以达者为先,放手切磋便是。一者今日众兄弟济济一堂,可借此平添许多乐趣;二来借此众兄弟互补长短,于拳脚精进必大有裨益,日后战场厮杀总有用得着处;三乃众弟兄聚义不久,可借此以武会友,增进情谊。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众人摆手叫好。 当下裴宣起身对宋江道:“公明哥哥,虽说较量切磋,也需立个规章。如论水中作战,当非李俊、二张、三阮、二童兄弟莫属。若提陆上较量,当分马步二军。卢员外马步皆通,枪、棒、拳精熟,天下谁不闻河北三绝之名?当居首位。单比马上厮杀,当数五虎八骠;若说步下格斗,则有十头领。今可各展所学,各施所能。众弟兄较长论短,兼收并蓄。”宋江颔首道:“裴宣兄弟所言极是。宋江虽出身小吏,本事低微,平日里也爱拽拳使棒。山寨众兄弟所用器械各异,自成章法。如若众人俱演,未免庞杂。依我之意,不如由马步头领各推二人较量,讨个彩头。众兄弟可私下切磋,如此岂不两全?”众头领大喜。 只见关胜起身道:“卢员外武艺出众,林教头枪法超群,众人钦服,可为马军翘楚。”话音方落,卢俊义起身对宋江道:“卢某感蒙兄长及众兄弟抬爱,然只略懂些武艺。平日里和小乙较量些拳棒厮扑,权作解闷,当不得真,怎敢班门弄斧?”林冲也和道:“小弟不过是个粗卤武夫,无甚本事。现有关将军在前,岂可越俎。”宋江道:“二位贤弟不必过……”言未毕,早见黑旋风李逵叫嚷道:“较量拳棒也这般不爽利!又不争那皇帝鸟位,值什么推来推去?若论厮扑,小乙哥和焦挺兄弟的本事俺都见过,端的非凡,往日里俺吃了不少的苦。”众头领都笑。宋江对卢俊义、林冲笑道:“你看这黑厮又胡说。二位兄弟不必过谦,便切磋一番如何?”柴进也附和道:“众兄弟也正要看二位本事,较量一棒也好。”卢俊义、林冲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众人随卢俊义、林冲下得厅来,宋江道:“拳脚无眼,刀剑无情。今日自家兄弟切磋,不可用真刀真枪。”索超上前道:“哥哥,当初杨制使与小弟之徒周谨于北京斗武时,曾将枪头除去,用毡片缚成骨朵,各自蘸了石灰,穿上皂衫比试。今日何不用此法?”宋江与众人都道:“如此最好。”呼延灼又道:“公明哥哥,马战当有良驹。依小弟之意,可将兄长的照夜玉狮子与小弟的踢雪乌骓与二位兄长骑坐,不知意下如何?”宋江笑对众人道:“你看我未老,却恁地忘事!就如呼延将军所说,快将两匹马牵来与卢员外、林教头。”卢俊义、林冲两个谢了,各自换了皂衫。卢俊义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林冲驾着那匹踢雪乌骓。小头目早把枪杆蘸了石灰,二人各自拿了,分列左右。宋江道:“二位贤弟休要拘束,可各使胸中本事,毋负了众兄弟所望。”两个声诺。 众人看时,见卢俊义右手掣枪,左手揽绳。那马咆哮一声,壁直立起来,径奔林冲。林冲不慌不忙,胯乌骓马,拈手中枪,直取卢俊义。当下两个你来我往,棒去枪迎。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林冲卖个破绽,大喝一声:“着!”挺手中枪向卢俊义当胸便刺。眼见得那枪上骨朵离胸只有二寸远近,众人都瞪了眼看。只见卢俊义一个蹬里藏身,闪过那枪。众人正欲喝彩时,蓦地听得一声喝道:“着!”忽见卢俊义连人带枪从马肚下兜转将来,直刺林冲脖项。林冲仰面急闪,堪堪避过了。当下两马交错而过。众人呆了半晌,方喝彩不迭。看两个时,浑身上下没半点白。 宋江大喜,唤两个下马。亲自把盏,两个称谢。宋江道:“卢员外、林教头均武艺超群,力敌万人,真乃山寨之幸。众兄弟当见贤思齐,演习武艺,以备日后之用。”众人都道:“哥哥所言极是。” 吴用道:“马军演武已毕,依小可之见,步军可由鲁大师与武都头两个比试。”鲁智深道:“洒家是个粗人,不会转弯抹角。往日在二龙山时,也常与杨志、武松兄弟较量些枪棒。今日洒家好兴致,便耍几个回合无妨。”武松未及开言,只见史进开口道:“小弟多曾听说武都头不光好器械,拳脚更是了得。景阳冈打虎,天下扬名。听施恩兄弟说起,武都头醉打蒋门神时所用脚法非同小可。无缘不曾亲见,今日正好点拨小弟一二。”武松听罢,拱手道:“指点不敢当。此事说来也巧,当初醉打蒋门神所用招法,乃是小弟于阳谷县做都头时去东京公干,机缘巧合,得恩师周侗所传。可惜时间仓促,未能尽其所学……” |
言犹未了,林冲忙问道:“武兄弟所言周侗,可是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的?”武松道:“正是,兄长怎知端详?”林冲听罢,并不言语,与卢俊义相视一笑。卢俊义道:“兄弟不知,这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是卢某与林教头授业恩师。此人忠肝义胆,武艺超群。适才卢某所用枪法,正是师传武艺‘五步十三戳。’当初家师在东京时,曾于御拳馆做教师,收徒授艺。卢某为长,林教头居次,再次便是那史文恭。因那厮心术不正,尚未出师,即被逐出。前番征讨曾头市时,我本欲将这层关系说与众兄弟。但同室操戈,总归无趣,故未曾讲。今日武兄弟说此机缘,想是天意使然,故而道出,也算做个了结。”众人听了,莫不唏嘘。 宋江大喜道:“这陕西大侠周侗,我也久闻其名。奢遮是个好男子,惜一直无缘拜会。不知现居何处,若能请到山寨一聚,实是万幸。”卢俊义道:“家师自辞官后,一向闲云野鹤。云游四方,难觅其踪。小弟也多年未曾一见,常自挂怀。”宋江听罢,连称可惜。吴用道:“兄长不必如此,且请理会眼前之事。就请鲁提辖与武都头比试一番也好。” 当下宋江与众头领重复下厅来。武松道:“公明哥哥,步斗不比马战,小弟与师兄使不惯那棍棒。且请用自家兵器,痛快较量一番,我等自有分寸。”宋江依允。当下唤小头目取浑铁禅杖、镔铁戒刀来。鲁智深、武松两个各掣兵器在手,互唱个无礼诺。就众人面前,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两个放对。只见一个施打虎神力,一个逞拔柳威风。戒刀声刺耳,禅杖火迸星。二个直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众人见了,尽皆骇然,喝彩不迭。杨林道:“小弟行走江湖,惯见人厮并,何尝见得这等好斗,直把从前的比得没了。”众人大笑。 宋江教小喽啰收了兵器,众人复归忠义堂上,饮酒欢乐。席间,吴用道:“前番公孙军师、李逵兄弟曾下山探望老母,想山上众兄弟也有亲眷在各处。近日小可与公明哥哥、卢员外商议,自今日始,每年五月五端午节、九月九重阳节各放三日假。诸位兄弟可自由下山,游赏祭扫,只是不要误了正事便好。”众头领听罢大喜,齐声应诺。当时依旧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自此之后,梁山泊上终日热闹非凡。众头领就十八般武艺——弓,弩,枪,刀,剑;矛,盾,斧,钺,叉;鞭,简,挝,戟,殳;把头,绵绳套索并白打。日日切磋,夜夜点拨。武艺各有精进,不必细表。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光阴迅速,夏去秋来。炎威渐退,玉露生凉。一日,宋江与吴用登关巡阅,观望良久,宋江喟然叹息。吴用问道:“兄长何故烦闷?”宋江环顾无人,便对吴用附耳低言道:“军师不知,自聚义以来,每日与众兄弟做一处较量枪棒,饮酒欢乐,不合于看习天书一事上慢了。昨夜酒醒,忽虑起众兄弟前程来,便取出玄女娘娘所授天书翻看。不想忽地灯火摇曳,一阵清风袭来。睁眼看时,竟是玄女娘娘,对我说道:“宋星主,前时吾于还道村曾授汝三卷天书。本望汝辅国安民,祛邪归正。然汝忘违吾言,攻城夺邑,涂炭生灵。玉帝震怒,今已罪下酆都,吾亦不能救汝。特来收回所授天书,望汝珍重,好自为之!”我欲问时,玄女娘娘早已不见。起身去寻,不觉跌落床下,觉来乃是南柯一梦。我心惊疑,忙翻开天书看时,只见三卷天书皆成白纸,更无一字。我想那天书平日里随身携带,不曾遭水浸火焚。今无故变作白纸,不知吉凶。”吴用听罢,皱眉捋髯,沉思半晌道:“兄长勿忧,想我等本应上界星宿,岂非常人可比?古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兄长所虑之事,且请移步到小可书房一叙。”宋江依允。吴用又叫小头目相请卢俊义、公孙胜、朱武三位头领前来,称有要事相商。小头目应诺去了。 不移时,三个都到。问候已了,环箕而坐。吴用从袖中取出一书,翻至一页示与众人道:“小生与公孙军师前日夜观天象,见天有异象。计都、罗喉同现,此乃天下将乱之兆。小弟手中之书名唤《推背图》,乃是大唐相士袁天罡、李淳风奉唐太宗之命,推演大唐国运所作之书。全书共六十象,推算大唐之后二千余年天下兴衰。所推之事,无有不中,无有不验。本为历代朝廷严禁。也是机缘凑巧,小生于东溪村教书时偶然得之。研习多年,现天下之事已推演至第二十一象,显现天下将乱之兆。”宋江、卢俊义、朱武听罢,都吃了一惊。探身向前,围着那书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第二十一象 甲申 兑下艮上 损 谶曰: 空厥宫中,雪深三尺。 吁嗟元首,南辕北辙。 中有一图,上有二人穿朝服在前,一人穿官样服装于后,似押送之状。 颂曰: 妖氛未靖不康宁,北扫烽烟望帝京。 异姓立朝终国位,卜世三六又南行。 众人看后,面面相觑,不解何意。吴用道:“此象应当今朝廷之运数。颂语二十八字,每句各有其意。‘妖氛未靖不康宁。’主合当今天子宠信林灵素、高俅等妖人佞臣,万民遭涂炭之灾,百姓受倒悬之苦,天下岂能康宁?‘北扫烽烟望帝京。’暗言北方金辽争雄,燕云动荡。东京不日恐有刀兵之祸,天下也将大变。‘异姓立朝终国位。’分明道出赵氏江山不稳,终为异姓取而代之。‘卜世三六又南行。’算来三六为九,宋祚自太祖传位至今已历八代。赵家天下已成强弩之末,或将九世而亡!” 宋江等听说,大吃一惊,半晌作声不得。吴用起身对宋江道:“非是小生乱语。当今天子昏庸无道,蔡京、王黼、童贯之徒,纵恣于上;高俅、杨戬、朱勔之党,朋邪于下。苛政猛甚于虎,赋役繁重如山。贫者几无立锥之地,民不堪其苦久矣。小生近来听得探报,东京流传一童谣道:‘折断镐、宰了羊、打破筒、泼了菜,便是好人间、好世道!’可见百姓之心。兄长虽有报国之心,然天子非英明之主。我等即便受了招安,亦不过屈居下僚,埋没草野!岂不闻:‘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且大丈夫当审时度势,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陈王曾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百家之姓,赵亦不过其一。这宋室天下何尝不是从柴氏孤儿寡母处夺来的?天子非有种,兵强马壮为之尔!不是小生夸口,与那大宋皇帝做个对头,救万民于水火便是忠!惩贪去恶,抑强扶弱便是义!当今宋室衰微,四海豪杰起于内,辽夏金虏窥于外,内外交困。此乃天时;水泊广阔,三关雄壮,易守难攻。此乃地利;山寨上下,人合一心。四方豪杰,云集景从。此乃人和。今梁山三者兼而有之,哥哥如趁势而起,引众兄弟做出一番大事业,方不枉了聚义一场!”公孙胜拍膝附和道:“兄长休要迟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宋江听了,见众人皆有慷慨激昂之色。缓缓道:“既如此,愿闻军师帷幄之策。” 吴用不慌不忙,取出一图,悬于壁上。以手指道:“此图名唤‘天下州县图。’乃是神宗时大学士沈括所绘,其时分天下为二十三路。今山寨所处京东路,共分东西二路。京东东路辖济南府、淮阳军、青州、密州、沂州、登州、莱州、潍州、淄州,共三十八县;京东西路辖南京应天府、袭庆府、兴仁府、东平府、广济军、徐州、济州、单州、濮州、拱州,共五十七县。此二处为中原要冲,锦绣繁华之地,人才稠穰之乡。前番山寨每打破一处城池,只将金银财帛,粮食马匹装载回山,此非长久之计。倘或官军四面合围,断我粮道,其害匪浅。依小生之见,山寨可遣兵马攻取濮州、济州、东平府三处,于水泊外成鼎足之势,两两互为犄角,以护水泊根本。梁山泊连接广济河、大运河,贯通东京,乃京东漕运要道。可遣水军控其扼要,截其粮草。公明哥哥与卢员外分兵攻打东西二路,据而有之,以为根本。则京东一带,不复为赵氏江山矣。兄长可趁势收揽豪杰,广纳民心。进则龙骧虎视,退则跨陵中原。一旦天下有变,可坐收渔人之利。如此,则大业可成!”宋江大喜,抚掌道:“军师智谋天下,屡出奇计,虽汉之张良、陈平亦不能及。真不愧为智多星,端的赛过诸葛亮!” 只见卢俊义道:“非是卢某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俗语道:‘烂船尚有三斤钉。’军师虽如此说,然凭梁山一洼之地岂可与天下争衡?众兄弟虽精诚团结,然财力终归有限,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吴用笑道:“员外所虑极是,故而小生尚有一言。大寨兄弟一百单八人,各有所长。然今后欲成大业,尚且不足。可于忠义堂外再建聚英堂,以纳一百单八兄弟外之豪杰。此其一;今后所据城池,须同水泊一般看待,决不可似从前行径,以失民心。今日之后,必有各处英雄慕名来投,鱼龙混杂,良莠难辨,当严明法纪。山寨赏罚,多依王伦时之旧法度,其中参差纰漏甚多。依小弟之意,兄长可命裴宣、李立、萧让等兄弟,仿效军规,草拟梁山十七条戒律六十八斩,公之于众。赏罚肃而号令明,方可服众。此其二;日后占据城池愈多,地域宽广,来往走报消息至为紧要,须多添耳目。可教戴院长、乐和、时迁、段景住、白胜五位兄弟拣选机敏警觉之人以为补充,此其三。兄长以为如何?”卢俊义道:“如此最好。” 当下宋江叫小头目分唤裴宣、李立、萧让,戴宗、乐和、时迁、段景住、白胜前来。吴用即命裴宣三人草拟法规,宋江又令戴宗等拣选伶俐耳目,分派各地,打探消息,以备用武之时。戴宗等领命去了。 次日,宋江教李云、陶宗旺监工,于忠义堂右侧新建一座集英堂。今后凡有前来聚义好汉,均安置于此。座次先后,论功而定。又命金大坚于忠义堂前大路两旁及各处关隘入口监造‘忠义告示栏。’专贴山寨文书公告,军情要闻等事,以通消息。未及一月,两处均已告竣。众人看那集英堂,和那忠义堂别无二致,只是规模小了一倍。依旧庄&严肃穆,非同小可。再看那忠义告示栏,只见通身汉白玉刻制。左右两根朱红擎天柱,中间镜面儿也似一块玉板,上有青瓦飞檐。公文布告,雨雪不侵,端的巧妙。 又过一日,裴宣等草稿初成。宋江与卢俊义、吴用等共观,满心欢喜。遂击鼓集众,召众头领于忠义堂。宋江开言道:“我梁山自聚义以来,威震天下。四海豪杰无不畏服,慕名来投。自古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日后大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也当尊卑有序,赏罚有格,故令裴宣等兄弟拟定梁山十七条戒律六十八斩。今后无论本寨头领或新投兄弟,均一视同仁。若有违犯者,定严惩不贷。”众人听罢,皆拱手答道:“事关山寨大计,谁敢不从!”宋江大喜。命将法令张贴于忠义告示栏上。众头领步出堂外看时,见上面写道: “其一:击鼓不进,鸣金不退,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寨门,逢尊不拜,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淫&妇女,妄杀老幼,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无唤而入,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敌不审,探敌不详,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再看文后,续又写道:“自即日始,每年但逢五月五端午节、九月九重阳节,山寨众头领均放三日假期。除当值外,但获许可,便可照例下山,游赏祭扫。三日假期,误一日者,笞四十;误二日者,杖八十;误三日者,斩首勿论。各宜知悉。” 众人看毕,无不凛凛。自那日始,上至头领,下到喽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各各讷言敏行,不敢丝毫违了法度。因此山寨纪律严明,日益兴旺,不在话下。 |
且说梁山泊自宣和元年四月大聚义后,招兵买马,广囤粮草。演武练阵,结纳英豪。宋江累次带兵下山,打破寿张、郓城县。卢俊义连破任城、金乡县,就留兵驻守。不上两月,二路军马已在济州城下会师。 看官,既然说到郓城县,便将前传郓城一干人等完结:郓城前任知县时文彬早已调往他处,自不消说;新任知县正是那年与白秀英相好的,雷横岂能放过?当时打破了县城,径奔县衙。知县与个新欢婊&子正欲逃走,不想撞着这个冤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明。知县早被雷横一朴刀砍了,却饶了婊&子不杀,任其逃命去了;那张文远自那年宋江杀了阎婆惜之后,欲投别处落脚。吃朱仝、雷横两个安插的耳目缠住,离去不得,只好困在县里。那日听闻宋江带兵攻打郓城县,唬得魂飞魄散,欲趁乱逃走。不想在城门边遇到厮杀,吃乱箭射中,马踏为泥;那唐牛儿吃了晦气,被发配五百里外充军。宋江上山后,派小喽啰多方打探,寻其所在。便上下打点,与其赎了罪。又与他娶了妻室,赍发了些银两。小两口千恩万谢,自去四川做生意不提。前事已完。 回说济州知州,正是当年晁盖等生擒黄安后新到任的文官。虽也有些雄心壮志,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怎奈将弱兵颓,全不济事。当日闻听梁山贼众围城,惊得面如土色,三魄丢了两魄。兵将见知州如此,皆无斗志。遂商议了,开门出降。宋江、卢俊义入城,急急传令,休教残害百姓。一面封存仓库钱粮;一面出榜安民。知州平日清廉,饶了不杀。宋江、卢俊义在城内住了数日,待诸事交割完毕,便留大刀关胜、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带兵一万,镇守济州。自统兵马回大寨来。 于路行了一日,早到水泊边。只见巨浪滔天,浊流翻涌,非比往日。众人大惊,忙到朱贵酒店询问缘故。朱贵道:“上月山寨派人去东京打探消息,回来报说:‘五月间京师突发大水,淹没无数民宅。天子命都水使者决汴堤卸水,那水顺着五丈河,都汇入梁山泊来。’幸喜八百里水泊宽广,只淹没金沙滩小部,不曾涌进关隘。”宋江以手加额道:“此是天佑我梁山!不知朝廷还有何消息?”朱贵道:“别的没有,倒是太常寺少卿李纲上疏天子,请求防范大寨及夏、辽等国,却遭贬到南剑州沙县监税去了。”吴用冷笑道:“不识时务,自取其辱。”众人都笑。遂依次登船回山寨去了。 那日宋江与众头领在忠义堂议事,只见张青酒店里使人上山来报道:“有两个汉子自称与张横、张顺、樊瑞头领相识,投托入伙。朱头领邀请住了,现在店内饮分例酒食,先使小校报知。”张横、张顺、樊瑞三个起身对宋江道:“既然如此,小弟等请去下山一看。”宋江依允。 不移时,只见张横、张顺、樊瑞三个面露喜色,引二人至忠义堂内。张顺拉住其中一人对宋江道:“公明哥哥,此人姓张,名荣。山下石碣村人氏,是小弟的姑表兄弟。一身好武艺,水下功夫与小弟相比,亦不遑多让。曾因捕鱼与歹人争执,他一人在水中守住渔网,百十人近他不得,人都唤他做张敌万。多年不曾相见,小弟亦寻不着,原来是与姑母搬到清河县居住。近来姑母去世,我这兄弟又无家小,故来投托入伙。”宋江看那汉时,生得八尺长短身材,二十四五年纪。虎背狼躯,状貌魁伟。心下甚喜。当下樊瑞手指另一个说道:“此人姓黄,名麻胡。江州无为军人氏。原是闲汉出身,后入绿林,专好剪径,人都唤做拦路虎。小弟先时行走江湖,多曾合作,一别数载。今日慕哥哥大名,特来投奔。”宋江亦喜。张荣、黄麻胡两个道:“久闻及时雨宋公明哥哥仗义疏财,替天行道。今日得见尊颜,大慰平生。”说罢,纳头便拜。宋江忙扶起二人道:“二位贤弟前来相投,实为敝寨增辉。日后众兄弟同心合意,共图大业!”就教二人入集英堂,日后论功再定座次。 当下宋江教排下筵席,管待新上山头领。饮筵之间,樊瑞起身对宋江道:“黄麻胡兄弟来时,自小弟家乡濮州经过。打探得那知州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更兼手下无甚良将。小弟不才,愿请几位弟兄下山。打破濮州,双手献于兄长,不知尊意若何?”宋江大喜道:“我正待依军师之言,取那濮州,今天赐其便。只是山寨新近打破济州,众兄弟鞍马劳顿,需得休整一阵。”樊瑞道:“不需大队军马,只小弟仗胸中本领。便同几位弟兄,点起几千人马,窥那城子如探囊取物一般!”吴用道:“虽如此说,那濮州是个大去处,樊瑞兄弟不可轻敌,且等计较下山兵马未迟。” 只见李逵大叫道:“铁牛也陪樊瑞兄弟去走一遭,两把板斧多时不曾发市,都闲出鸟儿来了。”众头领都笑。吴用对宋江道:“今次让铁牛去一遭也好,只是不许违了将令。”李逵道:“只叫俺杀得痛快,便装聋作哑也依得。”宋江笑道:“如此也好。”樊瑞大喜。 卢俊义对宋江道:“自上次攻打东昌府已过半载,今日既然樊瑞兄弟攻打濮州,若蒙兄长不弃,小弟也带一拨人马下山,打那东平府,以成军师鼎足之计,兄长尊意如何?”吴用笑对宋江道:“前者东平府已被我等打破一次,想其此时定招兵买马。若待其养成气候,则不易图之。不如让卢员外引兵前去攻打,可免日后之劳。”宋江颔首,便唤铁面孔目裴宣定拨下山人数: 攻打濮州一拨。前军便差黑旋风李逵、混世魔王樊瑞、项充、李衮、黄麻胡开路作先锋;中军便点九纹龙史进、朱武、陈达、杨春统领中军;后军便教锦毛虎燕顺、王英、郑天寿摧军作合后。探听军情并接应粮草头领一员,神行太保戴宗。水军头领童威、童猛,于水路接应,共计十五位头领,马步军兵五千。 攻打东平府一拨。卢俊义为首,部下计点:呼延灼、索超、杨志、燕青、韩滔、彭玘、孔明、孔亮、李忠、周通、张荣;水军头领三员,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驾船接应。也是十五位头领,马步军兵五千。其余头领,看守寨栅。次日天晓,卢俊义、史进两路人马辞别宋江,下山分望濮州、东平府进发,按下慢表。 不出数日,戴宗回山急报:“山寨人马攻打濮州,樊瑞兄弟施火攻法,眼见城池将破。不想被城内一道人破了法术,朝廷援军又至,因此大败。有小卒认得那道士,说是唤做甚么无为道人。史进等现于城外五十里下寨,专盼大寨援兵!”宋江、吴用等听罢大惊。只见公孙胜道:“这无为道人小弟却认得。”宋江忙问道:“军师既然认得,快说此人是谁?”公孙胜不慌不忙,叠两个指头,说出这个人来,有分较:龙虎山中,二十八宿重出世;濮州城外,天罡地煞再逢敌。毕竟公孙胜说出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
今天先更第71回和自序,后文会陆续更新,望各位吧友不吝批评指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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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回 望天犼演说星宿事 入云龙斗法濮州城 话说宋江问公孙胜破樊瑞法术的是何人,公孙胜道:“哥哥可还记得天降石碣时,那辨验天书的何道士?贫道曾听他说起,其祖贯江西信州人氏。有一同胞哥哥,法讳玄灵,道号无为先生。幼时曾到龙虎山,蒙张天师选中,收为弟子。那何玄灵虽是道士,却不矜细行。自小爱刺枪使棒,抱打不平。师兄弟多嫌他,张天师却独爱他。传其一身道术,能上天入地,降妖伏魔,江湖人称望天犼。贫道于本师罗真人处,多曾听闻此人名号,端的了得!只是此人一向在龙虎山修道,不知为何到濮州来?”宋江叹道:“此人这般大能,难怪樊瑞兄弟亦着了他的道。似此如何是好?”公孙胜道:“兄长勿忧。五雷天心正法,樊瑞兄弟尚不曾谙熟,因此吃亏。待贫道前去,会他一会。”吴用道:“此次可调精兵猛将前去,纵然那厮厉害,亦孤掌难鸣。众人并他一个,何愁不胜?”众人称是。 计议已定。宋江先教戴宗回濮州报知消息,戴宗领命去了。片时,又有小校来报:“卢员外打破东平府,现已出榜安民,分兵攻打所辖各县。”宋江笑对吴用道:“军师高见,东平一路无忧。我等只专心图濮州便是。”当下宋江便商议分拨军马,准备亲自下山,攻打濮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濮州知州,姓白,单名一个明字。此人为官清廉,铁面无私--且住!黄麻胡不是说其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么?看官听说,原来那黄麻胡心术不正,行走江湖数载,到处投人不着。曾于濮州地界剪径,不想却被作公的拿了,吃了一顿板子。怀恨在心,却没奈何。忽一日,猛然寻思道:“听得别人说梁山泊兵强马壮,我那旧相识樊瑞也入了伙。不如前去相投,借他手打破濮州,出口鸟气!”主意已定,连夜打点细软,投梁山泊去了。 不说黄麻胡。且说那日白明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忽接得军卒报道:“梁山泊贼寇临城,尘土遮天蔽日,人马不计其数。”那白明是个文官,乍听此语,吃了一惊。寻思道:“贼兵势大,需速设法迎敌。”急教紧闭四门,众军登城守御,并派人唤州内官员到留守司商议军情。不移时,都统、监军、统领、统制、提辖军职一应官员,陆续都到。白明道:“如今贼兵寇城,众位有何良策,可解贼患?”说罢,众人面面厮觑,各有惧色。 只见右班从中闪出一人,白明看时,见那人身长八尺,细腰阔膀,鼻直口方,目若朗星。乃是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姓张,双名传禹,字梦得。祖贯西川嘉陵人氏。出生时,因他母亲梦一伟丈夫披金甲入室道:“吾乃汉将军邓禹。”故得此名。原为嘉陵兵马提辖,一枝方天戟使得精熟,有万夫不当之勇。因此上人都以他兵器为名,唤他做方天戟--正是那梁山赛仁贵郭盛之师。为他累次收捕盗贼有功,蒙上官提携,特调任濮州兵马统制。当下张传禹道:“大人勿忧,贼人远道来此,早已疲惫。一者我等以逸待劳,小人仗胸中本事,足以对付那伙草寇;二来可速派人去临近州县会合起兵,相助剿捕;三乃大人素常爱民,百姓拥戴。定能一呼百应,军民共抗贼寇。”白明大喜,便依张传禹所言,与诸将带兵出城,摆布迎敌。 却说史进等直抵濮州城下,朱武命后军马队马尾拴上树枝,奔驰扬尘,以惑官军。忽听得一声炮响,濮州城门大开,只见白明引领五千军马杀将出来。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两阵齐声呐喊,只见门旗开处,官军阵里飞出一将,手搦方天戟,跃马阵前,正是那兵马统制张传禹。厉声高叫道:“无端草寇!你等吃了忽律心,豹子胆,安敢犯我州界?”梁山阵上李逵正要发作,不想早激怒一位英雄出阵。众人看时,却是跳涧虎陈达。挺着丈八点钢矛,直取张传禹。张传禹见了,拍马舞戟相迎。斗无十合,史进看见陈达力怯,大叫道:“陈达兄弟稍歇,看我取这厮!”拍马舞刀,直奔张传禹。张传禹见了史进,便撇了陈达,却来接住史进厮杀。当下二将就两阵之间,大呼酣战。斗过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当时朱武见史进战张传禹不下,恐有疏失。便对樊瑞道:“如此僵持,不是办法,兄长可速作法破敌。”樊瑞得令,立于马上。左手挽定流星铜锤,右手仗着那口混世魔王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碧空万里,霎时狂风四起,卷起一道黑气。飞沙走石,鬼哭神嚎,径扫过对阵来。李逵、项充、李衮等见了,呐声喊,引五百滚刀手直卷过去。燕顺等领马军趁势掩杀。濮州众人何曾见过这等阵势?惊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众人不辨东西,群马乱窜咆哮,争抢入城。官军后队里,只见李逵两把板斧卷起一道旋风。左手项充,右手李衮,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官兵叫喊连天,寻子觅爷。张传禹望见本阵大乱,无心恋战。虎吼一声,画戟将史进刀锋隔开尺余。顺势拨转马头,回身便走。不防被项充一飞刀划伤右臂,撇了戟,奔入城内去了。城上忙拽起吊桥,紧闭城门。城头灰瓶金汁,檑木滚石,雨点般打将下来,梁山喽啰吃打坏不少。史进见了,便教鸣金收兵,于城外五里安营下寨。 白明等退入城内,计点官兵,折损八百余名。又见张传禹右臂中伤,不禁眉头紧锁,心中烦闷。连连叹道:“不想贼人会使妖法,似此如何是好?”只见孔目孙法原道:“大人勿忧,现城中正有一位得道高人,可破贼人妖法。”白明听了,忙问何在。孙法原道:“说来凑巧,前日有一何道士云游。小人与其有些交情,那人是龙虎山张天师坐下大弟子。法术高深,嫉恶如仇,现在城中玄妙观。大人何不前去请教破敌之法?”白明闻听此言,霍地立起身道:“何不早说?我当亲往拜谒高士。”当下匆忙沐浴已了,孙法原引着白明并三五个随从,直奔玄妙观来。 比及到时,已是日中。观主接得通报,先已立在观外迎候。孙法原不见何道士,忙问何在。观主道:“在殿后白云轩内歇息,尚自未起。”便引众人入观,转到廊下,径投白云轩外,只听轩内鼾声如雷。原来这何玄灵不同于寻常道士,平日里任性散漫,不拘小节。清规戒律一概不理,只随自心。当下观主便叫童子入轩召唤。白明忙止住道:“既是高士未起,我等就在轩外等候。”众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闻轩内欠伸之声。又过半晌,何玄灵方开轩门出来。观主道:“白知州来访,已候多时了。”何玄灵见了,忙作揖施礼。白明上前道:“白某乃本州知州,烦请先生救阖城百姓于水火。”说罢,扑翻身便拜。何玄灵慌忙扶起道:“大人何必如此。既有要紧事,但说无妨。”白明道:“这里不是说话处,请先生到府堂一叙。”何玄灵应允。便辞了观主,随白明到府衙来。 当时众人到府堂坐定,白明细看何玄灵。虽有神游八极之表,然言行举止,全不似出家人模样。扪虱谈天,殊异旁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忙问道:“近日梁山泊贼寇施妖法攻城,我军交战不利。闻先生乃张天师首席弟子,法术高深,特求相助。若能破敌,解民倒悬,铭感肺腑。”何玄灵道:“原来恁地。大人不必烦恼,且带贫道前去一看。”当下众人登城,何玄灵举目远眺,对白明道:“敌军虚实,我已尽知了。大人休要烦恼,待来日对阵时,贫道便施法破敌。”白明大喜,当下叫人速备斋饭。席间,白明道:“闻先生一向于龙虎山修行,不知今番怎到濮州来?”何玄灵道:“此事说来话长,也是天意使然。个中缘由,待贫道细细说来。”当下说起那段缘故。看官,那事溯及百十年前之事。如今要知备细,只好从头说起。 原来五代周世宗时,西岳华山有个陈抟处士。字图南,自号扶摇子,是个德行高深之人。通晓八卦阴阳,能知祸福吉凶。几朝君王多曾召见,赐号“白云先生。”那时濮州有一少年,姓张名咏。自小任性使气,异于常人。十二岁时,曾客游远方,途经华山。闻得白云先生在山中隐居,自思道:“早闻这扶摇子是个得道高人。今天下纷乱,我父母俱亡,又无兄弟。不如随其就此隐居,也落得逍遥自在。”想毕,即上山拜谒。陈抟处士见张咏年纪虽幼,然一表非俗,心中欢喜。便道:“汝虽年幼,却非他人可比。若隐居于此,吾当将华山分一半与汝。然天下未定,救万民于水火,须有用得着汝处。故不便相留。” |
说话的,自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这陈抟处士因何说出分一半华山与人的话来?原来那宋太祖赵匡胤还未发迹时,家境贫寒,多曾于江湖上行走。因他身强力壮,好刺枪使棒,也常到勾栏瓦舍顽耍。一日到河南地界,不合一时贪赌,与人争执。一拳打死了人,吃官府四处捉拿。没奈何,只得一路冲州撞府,一迷地行了半月,却到了华阴县地界。 那日肚中饥渴,正没理会处。忽见华山道口有一挑担卖桃老儿。赵匡胤又饥又渴,那里顾得许多。当下大踏步上前,拿起便吃。那老儿也不阻拦。赵匡胤一口气将两筐桃子吃个精光,拿起哨棒,拔步要走。那老儿方开口道:“你的桃钱不曾算!”赵匡胤道:“待俺有时还你,权赊俺一赊。”老儿笑道:“两筐桃子并不值些什么,暂且罢了。你且与我对弈一局,若你赢了,便免了桃子钱,你看如何?”赵匡胤自思道:“若论舞文弄墨,俺是丝毫不会。若说这下棋投壶,却不是撞到俺手里!且陪他耍一耍,怕他甚鸟。”便道:“如此最好。”老儿道:“这里不是下棋处,且随我来。” 当下赵匡胤随着老儿上山,宛宛转转行到华山东峰一亭子上。二人也不言语,就在亭内石桌上对弈起来。赵匡胤棋术果然了得,先赢了一局。老儿笑道:“既已得胜,便请下山。两筐桃子全当相赠。”也是合当有事,赵匡胤闻言,一时得意忘形,便嚷道:“急什么,敢再来一局么!”老儿笑道:“你身无分文,凭甚再来?”赵匡胤皱眉寻思道:“这老儿想必住这华山之上,就以这华山为注。且待赢他,戏他一戏。”当下便道:“就以这华山为注。”老儿忙道:“口说无凭,需得立个字据为证。”赵匡胤笑道:“你这老儿倒有些意思。罢!罢!罢!便依你何妨。” 当下老儿写了文书,赵匡胤捺了指印,二人重复坐下弈棋。不想老儿一连胜了三局。赵匡胤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言语。老儿笑道:“这华山可属我道家了?”赵匡胤情知着了道,没奈何,只得认栽。看官,你道这老儿是谁?正是那陈抟处士。为他能预知人事,早已料得赵匡胤后来黄袍加身,身居九五,故而此番为之。后来赵匡胤果然打下四百军州,扫平天下。便依约而行,将这华山与了陈抟,此是后话。 回说陈抟处士对张咏道:“吾与汝有缘,今赠汝四句言语,可终身受用。”便道:“自吴入蜀是寻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养闲散,亦需多谢鬓边疮。”张咏当下跪受了,拜了陈抟几拜。陈抟留其于华山住了五七日,张咏便要辞别下山。陈抟道:“且慢,吾有一事相托。”说罢,取出一封信、一个石盘,交与张咏。张咏看那石盘时,一面上下左右刻有星宿图样;另一面有字,却是龙章凤篆蝌蚪之书,自身却不识得。陈抟笑道:“吾有一忘年小友,乃是那江西信州龙虎山张天师。汝此次下山,可将此二物带与他。告知百年之后,遇灾厄时,可依信中所言,定能逢凶化吉。”张咏依言收了二物,辞别陈抟,取路望龙虎山去了。 不说陈抟处士。只说张咏下了华山,直奔信州。一路少不得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止一日,早到龙虎山。到得上清宫,见门首两边写道:“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一路行到宫内,恰逢那日张天师于宫中讲道,未曾远行。当下道童报知张天师,引张咏入上清宫内。张咏看那张天师,却是个幼童模样,心中吃了一惊。 当时张天师道:“施主有何贵干?”张咏道:“晚辈从华山白云先生处来,受先生之托,将二物交与真人。另教晚辈告知真人,百年之后,遇灾厄时,可依信中所言,定能逢凶化吉。”说罢,取出石盘与书信,交与张真人。张真人忙亲自接了,说道:“那陈抟处士与我是忘年好友,多曾听蒙教诲。施主既从华山来,想必路途辛苦。且请吃些素斋,去后堂歇息一夜。如若无事,在此间游玩数日也好。”张咏躬身道:“相扰了。”便在龙虎山住了数日,辞别下山。后张咏辗转杭州、益州任职,平定暴乱,多有政声。年老时颈后生疮,久治不愈。改知金陵,退养闲散,方得痊愈。正应了陈抟之语,此是后话。 再说龙虎山自张咏去后,一向无事。时光悠悠,弹指百年,正是仁宗天子嘉佑三年。京师瘟疫盛行,朝廷束手无策。君臣商议,遣太尉洪信赴龙虎山请张天师消灾,不想误放出天罡地煞一百单八个魔君。那张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好事,禳救灾病,瘟疫尽消。便拜辞天子,乘鹤驾云,回龙虎山来。早有上清宫住持真人并道众人等报知:“不合引洪太尉游山,被其强开伏魔殿,掘了石碑,放走了妖魔。”张天师闻言,叫一声苦,不知高低。急去看时,见那伏魔殿已被掀塌了半个殿角。入内探看,见石碑已被扶起。地上石龟石板放于一侧,露出那个黑漆漆的地穴来。 张天师回顾众人道:“当初洞玄真人奉命镇压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此。其时此碑从天而降,镇锁群魔。碑上刻有龙章凤篆,天书符箓。洞玄真人曾留下一册文书,专能辨验天书。历代天师相传,因此我能识得。那石碑前面共四行,每行四字,写着:“魔心未灭,静修悔改。遇有缘人,石碣自开。”后面便是那“遇洪而开”四字。想那洪信放走这伙妖魔亦是前世已定,非人力可避。”众人听了,惊诧不已。张天师见妖魔已出,便教人唤火工道人将殿角重新补好。重将殿门封锁,自回山顶茅庵中去了。 张天师回到茅庵中自思道:“虽是前世已定,但放出这伙魔君,非同小可。若生出事来,到时怎处?若那扶摇子还在,倒可相商,惜其早已仙去……”想到此处,忽地转念道:“百年前那扶摇子曾托张咏与我二物,嘱我百年之后遇灾厄时,可依其言。当时我看那石盘上刻有天书,虽是识得,却不晓其意。经年许久,几乎忘却。何不取出一看?”当下慌忙于柜内深处取出石盘并书信来。小心拆开看时,见上面写道: “华山扶摇子致龙虎山虚靖小友:时过百年,弹指一瞬。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天下承平日久,四方作业深重。此为天理难容。天罡地煞魔心未灭,故而罚于下界杀戮,以警世人。然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上天有好生之德,续遣辅汉之二十八宿下凡投胎,降妖伏魔,以延宋祚。小友可携石盘于月尽之夜,赴天门山摘星塔,即可祛祸除灾。其后三十年,有一小儿当为汝徒。天机不可泄露,望戒之慎之!” 张天师看了书信,甚是惊异。再取石盘看时,见正面上下左右分刻着星宿之图,背面书着四行天书道:“天罡地煞,纷扰无穷。二十八宿,逢吉化凶。” 张天师自思道:“这个三月,正是大尽。今日正是月尽夜!我便去摘星塔一看,便知端倪。”是夜,星斗满天,月色晦暗。张天师带了石盘,擎着火把,独自到摘星塔下。就星光影里看那塔时,好生破旧。原来龙虎山东南有一山,唤做天门山,乃是鼻祖张天师遁化成仙之处。山上有一塔,名唤摘星塔。这塔通身七层,每层高四尺。那年镇锁妖魔时,与伏魔殿同时封锁,其后再无人迹。经年累月,挂满灰尘。看塔门时,上有一处旧牌额,颜色已昏了,只依稀辨出“摘星塔”三字。门上贴着许多封条,却和伏魔殿一般。 当时张天师揭了封条,推开门。见里面黑洞洞地,便点起火把,入到内里来。沿阶而上,响起吱呀呜咽之声,一直行到最顶层。举火看时,只有正中一个石桌,地上三两个石凳,别无他物。张天师照那石桌时,见灰尘遍布,蛛网盘结。便扫去那些杂物,只见桌面露出一些图案来。再看时,见那石桌正中凹陷,凹口四周刻着星辰图案,却和石盘上所刻星辰相合。张天师惊诧不已,急取出石盘来,大小恰与凹槽契合。便将石盘星图依那石桌星图方位,一一对应,望那凹面内只一嵌。蓦地塔身摇晃,那石桌骤放光芒,一道金光直破塔顶,冲入九霄。 张天师见状,忙使个瞬移法,闪到塔外来。举目看时,见那道金光自塔顶直冲天际。天空如海面一般,汹涌急旋。放眼望去,东方青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二十八宿,明亮异常,闪烁倏急。倏地化作二十余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张天师转头看时,猛可一声响亮,那塔轰然倒塌。过了半晌,张天师上前再看,那里寻得半点踪影。没奈何,只得仍复回茅庵去了。那一声响,早惊动龙虎山上下人等。唯不知何故,又不见张天师言语,也就无人问津了。此后一向太平无事。 时光迅速,又早过了三十年。忽一日,有一何姓夫妇带二子到龙虎山祈福。张天师见二子皆有慧根。询问生辰时,那年长的却是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时出生。张天师知是有缘人到了,便对夫妇笑道:“此二子皆与道家有缘,吾便为其取法号玄灵、玄通。玄灵此子聪敏异常,吾欲收其为徒,施主意下如何?”那何姓夫妇喜不自胜,忙道:“多蒙天师赐名,感激不尽。今又收犬子为徒,荣幸之至。”张天师又道:“玄通日后当另有名师教授,可先教汝等知之。”那夫妇亦喜,当下便教玄灵拜师,留于山中学艺。夫妇两个带了玄通,自下山去了。自此何玄灵便在龙虎山随张天师潜心修道,前事已完。 回说何玄灵在濮州府堂对白明道:“贫道拜本师张真人学艺后,不上三载,家师即羽化仙去。临去时相告,贫道乃是星宿下界,日后可去京东地面抑强扶弱。贫道都依了。也是机缘巧合,前日行到濮州地面,得遇孙孔目,故而在此。”白明听罢大喜道:“此非偶然也,原来却有这等前世机缘!真乃濮州之幸。”当下商议退敌之策。 却说城外梁山营内,史进等见官军连日不出,商议道:“官军闭门不战,若相持日久,待其援兵到时,甚为不便。如此怎生是好?”樊瑞道:“明日我等多备火箭,柴草等物,待我作法起风烧这城子,乘势攻打,可一鼓而下。”众人称是。 次日天晓,史进等驱兵直抵濮州城下。白明接得消息,便与何玄灵并众将登上城头,小心备御。只听得城下贼军中一声锣响,齐齐排出百余辆车子来。尽数把火点着,上载芦苇干柴、硫磺焰硝,一齐烧起。烟火障天,直冲城下。郑天寿带三百弓箭手向城中施放火箭。樊瑞早在阵中挥剑作法,借起大风。那火借风势,直卷入城门。史进、朱武见了,却待招呼人马杀将过去。忽见城头一道人掣口宝剑,举过头顶,划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骤见一道金光射向半空。霎时天昏地暗,乌云翻滚,降下一天大雨来,把梁山火车、火箭尽数浇灭。 梁山众人大惊,正慌急间,又听得背后喊声大起。却是官军雷泽、范县两路救援军马已到,当下濮州城门大开,张传禹引兵马杀出,两路夹攻。史进等首尾难顾,且战且走,直退到五十里方才收住。白明见梁山人马退去,也收了本部军兵。何玄灵早收了法术,只见依旧红日当头,晴空万里。白明并众将赞叹不已。相请雷泽、范县两路援军入城去了。 |
且说史进、朱武等既败,计点军兵,折损两千余名,喜得众头领都在。便商议道:“如今情势危急,只好速派人回山寨求援。”当下商议已定,戴宗火速回梁山去了。众头领于寨中纳闷,进退无措,只盼援兵到来。 不日之间,戴宗早到梁山。宋江听闻攻打濮州失利,便教裴宣调拨下山人马,亲自去救。当时分拨军马:前军便差花荣、秦明、马麟、邓飞做先锋;第二队,便差鲁智深、武松、杨&雄、石秀;中军便是主将宋江、吴用、公孙胜、吕方、郭盛;第四队便是朱仝、徐宁、薛永、穆春;后军便是李云、凌振、时迁合后,接应粮草,置办攻城器械。梁山泊点起五军,共计二十位头领,马步军兵两万。其余头领,守把寨栅。 宋江管领五军,克日下山。于路秋毫无犯,星夜来到濮州。史进、朱武等出寨相迎,请入中军帐内,说知备细。公孙胜道:“明日无需交兵,贫道且会一会那何玄灵。待探其虚实,再做区处。今夜可差人前去下书,约其明日斗法。”小校应诺去了。 再说濮州城内,白明闻听宋江大队军马前来,心中忧惧。忙与何玄灵及众将商议道:“贼军势大,长此以往,如何是好?”何玄灵道:“城中粮草尚有多少?”白明道:“去年大旱,颗粒无数,库中粮食只可支撑月余。长此下去,孤城恐难久守。”正说间,军士来报:“贼军射进城内战书。”白明取来看了,对何玄灵道:“贼人公孙胜约先生明日斗法,似此怎处?”何玄灵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亦曾闻那入云龙公孙一清之名,明日正好一会。”便批复了战书,约次日斗法。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宋江先已于城外摆下阵势。只见城门开处,白明在前,何玄灵于左,张传禹居右,引着下属军官二三十人,并增援军马,出城来战。两军渐近,旗鼓相望,各自摆开阵势。郭盛见了本师张传禹,吃了一惊,低头不语。三通鼓罢,两军门旗开处,公孙胜、何玄灵两个一齐出阵。公孙胜于马上躬身道:“久闻师兄乃张天师坐下大弟子,法力高强。本应惩奸去佞,为何错了念头,反助纣为虐?”何玄灵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管中窥豹,难知全容。濮州官吏素来清廉,百姓共知。今汝为人欲所惑,失身从贼,早无学道之心。听人妄言,造反攻城,戕害生灵,反责问于吾,是何道理?恐汝为人手中刀尚自未觉。” 当时宋江听罢,若有所思,以目示意吴用。公孙胜道:“志异道殊,多说无益。今日你我各为其主,便分个胜败,见个输赢!”说罢,早拔出那口松文古定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半空中冰雹如雨点般打向官军。官军人马慌乱,正惊得挪不动脚。却见何玄灵就身边取出一黄金熟铜铃来,手中摇动。铃声响处,那空中冰雹烟消云散,霎时全无。 看官,公孙胜自下山以来,素来不曾失手。今见法术被破,怎能不恼?当下又惊又怒,紧咬牙关,忙祭起五雷天心正法。只见阵前起了一阵风,风过处,早现出数百尊黄巾力士来,排山价杀奔过去。官军众人看那力士时,面如红玉,须似皂绒。身长一丈,气势摄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早见何玄灵不慌不忙,收了铜铃。就背上掣出两口三五斩邪雌雄剑来,举过头顶,划了一圈,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又大喝一声道:“定!”只见那数百黄巾力士,恰似脚底生根一般,再难寸进。何玄灵把剑向力士阵中一挥,只见一阵风过处,众力士化作黄沙,随风四散,反向梁山阵内卷将过来。梁山众人不及防备,沙尘滚滚中,人马对面不能相顾,登时大乱。白明见了,忙挥军掩杀过去。 梁山阵上,宋江见不是话头,拨回马先走。众头领簇捧着,尽都逃命。大小军校,你我不能相顾,夺路而走。梁山人马,大败亏输。官军急追时,忽有军士来报:“贼军从北面攻城。”原来吴用事先派鲁智深、武松领军一千绕到城北,满拟待斗法取胜,两下夹攻,不想公孙胜竟失利。当时白明听了,便教鸣金收兵,火速回城。鲁智深、武松闻得败报,料想强攻无益,便商议收军接应宋江去了。 且说宋江等败退三十余里,到白沙坞方收住人马,扎下营寨。计点军马,乱军中穆春身受箭伤,却喜众头领都有。只见公孙胜上前请罪道:“贫道本事低微,致使大军败绩,请哥哥责罚。”宋江忙扶起道:“军师休如此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非你一人之过。不想这贼道好生了得。”当下便唤黄麻胡入帐,宋江指其骂道:“我好意相邀入伙,你这厮竟敢欺我,致使此番损兵折将。左右与我斩讫报来!”樊瑞等众人大惊,忙问何故。吴用道:“今日阵前那贼道口中所言,分明说那白明是个廉吏。公明哥哥心生疑窦,便教询问附近百姓,果然如此。并探得黄麻胡曾于濮州行鸡鸣狗盗之事,眼见得是这厮借梁山之手报一己之仇。”众人看黄麻胡时,哑口无言。樊瑞怒骂黄麻胡道:“亏我把你当兄弟看,却做出这等好事!”说罢,拔出腰刀,把黄麻胡剔去手脚筋。又大骂一番,一刀挥为两段。众人默默无言。 当下宋江喝叫打扫尸首血迹,重复议事。吴用道:“既有那何玄灵在,濮州不可强攻,只宜智取。小生另有一计,可破此城。”宋江大喜,忙问何计。吴用道:“……只需如此如此。”众人听罢大喜,都道:“军师之计甚妙!”宋江亦喜,叫把车子载了穆春,使人送回山寨将息。其余头领都依吴用计策,分头行事去了。 再说官兵得胜回城,何玄灵对白明道:“梁山贼众虽败了一阵,却未伤根本。听闻那军师吴用狡黠诡谲,不可小觑。必设法卷土重来,城内须小心防备。”白明点头称是。此后数日,濮州方圆数里,接连起了几日大雾。白明等每日小心备御,提防梁山来攻,不想毫无动静。 那日,忽有大批百姓,扶老携幼,都奔濮州来。询问时,都道是梁山贼人打破了临濮县,众百姓没处安身,只得逃来濮州。白明见说,便教放入城来。张传禹劝道:“只怕这是贼人诡计,不可不防。”白明道:“百姓来投,岂可拒之门外。便是诡计,亦不可失了民心。”便不听张传禹之言,将百姓放进城来。转眼又过了数日,幸喜相安无事。 一日天晓,何玄灵随白明登城巡视,一眼望去,只见大雾茫茫,无边无际。何玄灵嗅了一嗅,不禁脸色大变,惊道:“大事不妙!”众人不解,惊问缘故。何玄灵忙说出那个缘故来,有分教:濮州城里,翻作刀山火海;阳谷县内,平地骤起风波。毕竟何玄灵说出甚么缘故来,且听下回分解。 |
第73回 受托付侯诚指明路 蒙举荐郓哥入武学 话说何玄灵与白明等登城巡视,突然叫道:“大事不妙!”众人忙问何故。何玄灵道:“连日大雾弥天,甚是蹊跷。贫道本欲施法驱雾,怎奈本师张真人曾叮嘱过,非紧要关头,不可轻易施法,故而未行。适才望那雾时,隐隐嗅得湿土气味,想必贼军定以大雾为障眼法,挖掘地道,图我城池。算来这雾已接连六七日,地道此时恐已入城了!”白明听了,慌道:“如此怎生是好?先生可有良策,救阖城百姓则个!”说罢,伏地便拜。 当时何玄灵上前,扶起白明道:“孤城无援,粮草将尽,已不可守。依贫道之意,濮州西邻黄河,可教军民以大雾作掩,悄悄自西门撤出。另调一军于东门佯装迎敌,引诱贼兵。待贫道施法,冰封黄河,军民可退到开德府暂避,不知尊意如何?”白明此时别无他法,满口答应。急令军民速做准备,不在话下。 看官,宋江等人连日不见动静,却是为何?原来吴用早定下计谋,教公孙胜施法起雾。先令杨&雄、石秀引五百小喽啰,攻打临濮县。却教时迁身上暗藏风火、轰天等炮数十个,杂在逃难百姓中,混入濮州僻静处等待。只看号炮响时,即行施放。又命李云带五百掘地军士,挖掘地道,直抵濮州城脚,将子母等炮埋在下面。再命轰天雷凌振整顿炮架,只待地道挖通后,放炮轰击,众头领趁势夺城。 那日正是第七日,地道、火炮等皆已完备。宋江大喜,教公孙胜收了法术,大雾遂散。点起三军,一齐起身,把濮州城团团围定。宋江自与吴用、公孙胜、朱武等率军马摇旗擂鼓,呐喊筛锣,直抵东门。城头官兵在望敌楼上看时,见城北一彪人马,当先两个头领乃是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背后便是朱仝、徐宁、史进、薛永,引着两千人马杀来;城南又有两千人马,当先头领乃是黑旋风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引着项充、李衮,背后便是花荣、秦明、马麟、邓飞。官兵正慌,蓦地听得宋江中军队里,惊雷也似放起一个号炮。时迁早伏在东门边民宅内,闻城外号炮响起,早已瞧科。趁着官兵登城守备,防备疏虞,踅到城墙脚。将那风火、轰天等数十个火炮点着,忙闪到别处去了。 当时宋江等听得城内霹雳震响,知是时迁得手,急令引燃地道内火炮。那边厢,凌振已令军健竖起炮架,向濮州东面城墙,接连放了十数个火炮。饶那城墙坚固,怎当得三处轰击?登时塌陷,砖石乱飞。那守城提辖及官兵走避不及的,早被炸得血肉横飞,尸骸遍地。鲁智深、李逵两路军马见了,呐声喊,引众潮涌登城。城内守军早惊得呆了,抵挡不住。南北城门顿破,梁山兵蜂拥入城。 却说白明、何玄灵等率军民出了西门,行不数里,早听得背后撕天裂地一声响亮,知是城池陷落。白明急催百姓速行,教张传禹引一队兵马,沿途护送。正行间,只听后队迭头呐喊。张传禹赶去探看,却是跳涧虎陈达引着众喽啰围住一伙百姓。原来吴用授计与燕顺、王英、郑天寿、陈达、杨春五个,各引一队兵马,于城西埋伏,拦截出逃官兵。不想城内军民齐出,那王矮虎是个好色之徒,见百姓中不乏有姿色的妇人,便命心腹小喽啰搜寻,又央陈达替他留意。陈达虽不情愿,但碍于兄弟面皮,只得应了。 当时陈达见了一伙妇女,正要下手,猛听得霹雳一声怒吼道:“狗杀才,待走到那里去!”陈达猛回头,见张传禹飞马舞戟抢来。心中一惊,忙挺丈八点钢矛,拍马相迎。张传禹虽臂伤未愈,可想陈达岂是对手?两个斗了十数合,陈达心虚胆怯,手忙脚乱。被张传禹大吼一声,扫开钢矛,一戟正中咽喉,攧下马去。众喽啰见陈达身死,发声喊,撇了百姓,落荒而逃。那边厢,王英、杨春两彪军马赶到。正待要救,却被官军两员提辖缠住厮杀。当下张传禹骤马向前,两个料想不是对手,急调转马头寻燕顺、郑天寿去了。张传禹也不追赶,教军士护定百姓,向西而行。 约莫半个时辰,军民早到黄河渡口。只见浊浪滔滔,汹涌澎湃。河边无数船骸骨架,被火焚毁,伶仃飘荡。众人正慌,忽见何玄灵立于河畔。掣出雌雄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阵风过处,那滚滚黄河,霎时冰封。军民见了,无不骇异。白明大喜,急急传令,先教百姓渡河,众军随后策应。片时间,大众均已渡河,缓缓向开德府去了。 回说宋江攻打濮州,不料城东官兵顽抗。激战一个时辰,鲁智深、李逵已自南北杀入。前后夹击,方杀尽官兵。宋江、吴用等入州衙,见是一座空城。宋江怒道:“虽是打破此城,却不曾捉得那贼道人!”吴用道:“小生早已派燕顺、王矮虎、郑天寿、陈达、杨春五位兄弟去西门外埋伏,又调童威、童猛两个到黄河渡口焚毁渡船,料那厮插翅难逃。”正说间,只见童威、童猛回来,报说已尽焚渡口船筏。吴用心喜。 不移时,又见燕顺、王英、郑天寿、杨春奔入州衙,说知陈达阵亡一事。宋江怒道:“我山寨兄弟一百单八人,情同手足。陈达兄弟自上山以来,大小战阵,诸般都肯向前。今日这伙鸟男女坏我手足,岂能罢休!”当时恶狠狠地传令下去,教秦明、花荣、徐宁、史进急引三千马军速去追赶,四将领命去了。宋江兀自怒气未熄,教将虏得二十余名官兵尽数活埋。吴用忙阻道:“兄长不可如此,若杀俘虏,恐失民心,日后无人再降。”宋江冷笑道:“这班男女,势穷方降。军师救他则甚!许他坏我手足,偏不许我为兄弟报仇么?”遂不听吴用的话,将那俘虏尽数活埋。 再说秦明等赶至黄河渡口,却见濮州军民皆已渡河。两边隔河相望,河水奔腾依旧。秦明等目睁口呆,面面厮觑,不解其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明等引军民缓缓向开德府而去。当下秦明等回城,报知宋江。宋江惊诧不已,却也没奈何,只好将陈达厚葬了事。吴用便教李云修补残损城墙;杨&雄、石秀到濮州所辖各县征调粮草,就近招兵买马;戴宗回山寨调双枪将董平、摩云金翅欧鹏、锦豹子杨林三位头领,前来镇守濮州,并打探卢俊义处消息。不过数日,城墙修葺毕,粮草已齐备,董平三个亦到。宋江便留董平、欧鹏、杨林领兵一万驻守濮州,自引大军回山寨去了。 不说濮州。只说宋江班师回山,途中正遇着戴宗、燕青两个前来。宋江、吴用问起东平府形势,燕青道:“卢员外取了东平府,又连破所辖各县。不想周通兄弟被阳谷县都头,唤做甚么小狄青乔郓哥的当街打死。卢员外现已将周通兄弟尸首夺回,特遣小弟来报知哥哥。”宋江听了,惊怒不已,便要移兵阳谷县。武松在旁,吃了一惊,忙问道:“可是那原在阳谷县卖雪梨的郓哥?”戴宗道:“打听得那厮几年前确在阳谷县卖梨,武都头认得那人?”武松听了,踌躇半晌,方对众人说出那段缘故来。看官,当初武松斗杀西门庆,刺配孟州。郓哥与何九叔等各放宁家,却怎地做了阳谷县都头,打死了周通?看官莫急,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
两个上路,不日回到阳谷县。侯诚对郓哥道:“我虽懂些拳脚棍棒,但苦于公务缠杂,不能专心教你。现今阳谷县有一武师,姓陈名广。精通诸般武艺,尤擅枪法。若拜其为师,定可学得真本事。”便引郓哥前去拜师。那陈广见郓哥聪慧,便收他为徒。每日尽心传授诸般武艺,件件都点拨得奥妙。郓哥并无名字,便自取名乔慕武,以备日后之用。侯诚又教郓哥学文,看习兵书战策。郓哥是个百伶百俐的人,触类旁通,又勤学苦练,不觉文武日益精进。 荏苒光阴,早到次年春季。郓哥把那十八般武艺,都从头学得精熟。侯诚便与郓哥计议道:“东京武学春试在即,可收拾起行了。”又取出一封书信,对郓哥道:“贤侄,今番我有公务在身,不能陪你同往。便派庄客随你去,到东京后切记小心在意。若入了学,千万寄信报与我知晓。”郓哥应了。次日,侯诚唤两个心腹。拴束包裹,随郓哥赴京。临别,侯诚又取出一锭十两大银来,送与郓哥。郓哥道:“蒙阿叔这般相助,侄子结草衔环,难以为报。”当下洒泪作别,上路去了。 只说郓哥一行晓行夜宿,于路行了半月之上,到了东京,径投侯蒙府上。侯蒙看郓哥时,已与上年大有不同。身材添长了许多,经一年打熬,出落得有模有样。生的白净面皮,眉清目秀。腰细膀阔,神采奕奕。当下郓哥又在侯蒙面前演习所学武艺,侯蒙看了喝彩,心中甚喜。便对郓哥道:“保举之事,业已办妥。只待本月二十四日,就于武成王庙举行春季附试。届时孙儿可一展身手。”郓哥道:“阿公放心,孙儿定当全力以赴。” 好容易盼到附试之日,郓哥扎束妥当,随侯蒙到武成王庙来。先在庙门处勾画了姓名。入到门内看时,只见远远一座大殿居中坐落,殿前阶下铺着一条石子路,两边立着武士浮雕。苍松翠柏,掩映其间。侯蒙引郓哥径直入了大殿,见了判学。当时施礼罢,说知荐举一事。判学道:“大人放心,公子已入附试名册。只待时辰到时,听得召唤,前去便可。大人可在此间稍候,请公子前去准备。”侯蒙道:“多扰了。”当下郓哥自随人出殿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见郓哥回来,笑容满面。侯蒙忙问道:“考试如何?”郓哥道:“却还好,只等三日后公布录取榜文。”侯蒙颔首。当下二人辞别判学,自回府不提。 弹指一瞬,三日早过。那日一早,郓哥请了侯蒙安。吃罢早饭,独自出府,投武成王庙来。比及到时,见一簇人众围住了庙前门墙边看榜。郓哥挤进去,上下看时,只见数内一行写道:“外舍第三名乔幕武,外场马射六斗,十矢中六;步射九斗,十矢中八;内场兵法大义,十道通五。时务边策一道,亦属优等。”郓哥见了,喜不自胜。急回侯蒙府上来,不觉在街上快行了几步。不想却与一人当胸撞着,那人手中药包跌落。郓哥忙道:“甚是冒昧。”急替那人拣拾药包。那人亦俯身拾药,抬头见了郓哥,叫声:“我不是梦里么?可是乔家小哥!”郓哥急抬头,定睛看时,喜上眉梢,叫声:“莺儿妹子,你如何却在这里?”不是郓哥撞见这个人,有分较:福祸无常竹马散,快意恩仇拳脚飞。哄动京师,大闹武学。正是:豪气纵横三万里,威名响震四百州。毕竟郓哥撞见的却是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条好汉: 陈达 |
第74回 黄莺儿饮恨麒麟馆 乔郓哥大闹武成庙 话说当日郓哥于街上疾行,不慎撞到一人。两相看时,却彼此认得。原来那人是郓哥在郓州的玩伴,名唤黄莺儿。当年乔老儿在郓州做军,生养的郓哥。郓哥十二三时,娘亲病故,父子俩便搬去阳谷县。这黄莺儿却是郓州本地人,小郓哥一岁,两个自小作一处玩耍。那小丫头生得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虽家境贫寒,却与郓哥青梅竹马,相互照料。自乔家父子搬去阳谷县,一别四五年,不曾相见。 当下郓哥喜道:“妹妹如何却在这里?”那黄莺儿见了郓哥,喜极而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郓哥自拎了药包,引着黄莺儿到一家酒楼,二人拣个济楚阁儿坐定。郓哥唤小二上了饭菜,执黄莺儿手道:“妹妹怎地到了东京?”黄莺儿拭了泪,答道:“自你与阿叔搬走后,我便与爹爹、继母过活。不想去年,爹爹染病亡故。继母要把我卖给郓州刘大户做妾,我不情愿。趁其不备,独自逃了出来。便去阳谷县寻你,四处打听不着。没奈何,只好投东京姑姑家,迤逦到此已半载有余。姑姑待我视如己出,不想这几日突发重病。吃了许多药,只不见好。适才我去生药铺抓药回来,不想得遇哥哥。”言罢,又抽噎起来。郓哥宽慰道:“这却怪我,当时走的匆忙,不曾知会妹妹。自古:‘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岂是那么快能好的?且省烦恼,我识得那岳庙边卖药的张先生,人都唤他回春妙手,可请他去一看。” 两个吃了饭食,郓哥把自身遭际对黄莺儿说了一番。饭罢,两个径去寻了张先生,直请到黄莺儿姑姑家中。望闻问切一番,那张先生道:“不打紧,只是之前所开之药太猛些,欲速则不达,需得慢慢固本培元。我今日开一方药,照方吃,半月即可痊愈。”黄莺儿听罢,转忧为喜。郓哥称谢了,当时取出银两,那张先生收了自回。郓哥便与姑姑相见,叮嘱些好生休养的话,便对黄莺儿道:“妹妹,今日我有事,便先告辞,明日再来探望。若是有事,可到武学寻我。”说罢,又拿出一锭十两银子交与黄莺儿。黄莺儿那里肯受,说道:“哥哥刚入武学,日后正有使用处,不可如此。”郓哥道:“妹妹不必推辞,我自有盘费。”黄莺儿推脱不过,只好受了。当下郓哥辞别,黄莺儿直送出门外,望郓哥不见了,方才转身回去。 是夜,郓哥回到侯蒙府上,说知录为武学外舍生员一事。侯蒙大喜,设宴庆贺。次日,侯蒙唤府内仆从将与郓哥新做的衣物并行李等项,打点完毕,先行送至武学外舍。看官,且说这外舍为何?原来故宋仁宗天子时,朝廷办武学于武成王庙,其后虽多有兴废,然始终仿效太学三舍法。却是那三舍?乃是外舍、内舍、上舍。初入学者为外舍生,其后每年公试及补上舍试均可升为内舍,直至上舍。再后可应武举,充任仕途,宋时多有为官走这条路的。 过了数日,诸事安排已了。侯蒙亲送郓哥到武学,对郓哥道:孙儿既已入学,今后三年须多加勤勉,学成本领。到时为国出力,光宗耀祖,也为老夫争口气。”郓哥道:“阿公教诲,孙儿没齿难忘。”言毕,拜了三拜。侯蒙扶起道:“武学虽有官资给养,但银两总有用得着处,我已教人放入包裹。此间离家不远,闲暇时可回来相聚。”郓哥应了。侯蒙自回不提。 自那日后,郓哥便于武学内习学诸家兵法及前朝忠义之节,早晚练习十八般武艺及弓马之术。又用官家拨调的士卒,反复演练阵法。郓哥机巧心灵,并练那金台拳谱,武艺越发精熟。更兼他精通人情事故,那判学、教授没一个不喜欢他的。郓哥但有闲暇,便回侯蒙府中和黄莺儿处相聚。黄莺儿常做些可口饭食送来武成庙与他吃,两情相悦,自不消说。 时光迅速,三年早过,郓哥已入上舍。那日判学对郓哥道:“武举在即,因你武艺绝伦,更兼文理优特,依例免予武举解试、省试,可直赴殿前司参试外科弓马武艺,再入宫中受天子殿试。”郓哥深谢了,自去准备。 那时正是三月天气,风和日暖。武举当日,郓哥随那同批共三十人,入到殿前司校场口。整束完毕,静待考试。远远望见一簇人拥着一人到校场将台上正中交椅坐定,却是殿帅府太尉高俅,奉命主考殿试外场。台下一大块空地,分作两边校场。左侧空地里,竖起三五十座枪架,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百步外竖着十数个箭靶;右边空地内,尘头大起,数个教员策马飞驰,百步外也竖着十数个箭靶。台下左右两边,齐刷刷的列着数排将校。诸事完备,只听得三通鼓罢,校场内静悄悄地。高太尉颔首,主考官便命使臣唤考生入场。郓哥等人分作两列,来到将台之下,立于校场中央。主考官道:“今日殿试外场比试,分作两场。一场马步箭艺,二场马上武艺。高太尉奉天子命,亲临监考。众位可各展本领,不负所学。”台下众考生齐声声诺。 第一场马步箭艺,虽一样考试,却分三六九等。以百步为距,第一等便是步射一石,马射七斗,十矢中三;第二等便是步射八斗,马射六斗,十矢中二;第三等便是步射六斗,马射五斗,十矢中一。步射考试,郓哥挑选一石之弓,与同组九人分列一排。当时搭箭在弦,拽满弓,只见执旗官令旗挥落,喝一声:“发!”十支箭矢应弦而出。如是十组,箭矢射尽,方才收手。 步射已毕,郓哥随众人至西侧跑马场内,每人给马一匹,七斗之弓一张,轮流应试。看看六人试毕,只听监考官一声喝道:“考生乔慕武试马上射艺。”话音方落,鸾铃响处,只见一个少年壮士,头系赤抹额,身着绛衣,腰束红玛瑙,胯一匹胭脂马,飞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郓哥。飞马至校场中央,说时迟,那时快,早搭上箭,拽满弓,窥得箭靶亲切。飕地一箭,正中靶心。拨转马头,重复奔将来。右手去箭壶内取出两支箭,弓弦响处,一箭方出,第二箭早发,比那第一箭速度更疾。两支箭不偏不倚,齐中靶心。看台上高太尉见这连珠箭法,连声叫好。却早见郓哥一个蹬里藏身,扭转身躯,飕的一箭,又中红心。众人喝彩不已。郓哥见了,便收了弓,兜转马,自回原处去了。 第二场马上武艺,也分三等。第一等便是武艺五种;第二等便是武艺三种;第三等便是武艺两种。郓哥自选武艺五种,便将枪、刀、戟、锤四般兵器,就马上使了一回。临了,取杆丈八点钢矛在手,使将起来。众人看时,见那矛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忽左冲,忽右掠,挥身上下,滴水不漏,尽是一片矛影。监考官亦禁不住喝彩。郓哥演毕,就马上唱诺,自到将台下候听成绩。 时至晌午,众生考试既毕,齐聚将台之下。高太尉颔首,当下主考官宣读各人成绩。郓哥听时,只见主考官读道:“武生乔慕武,步射一石,十发八中;马射七斗,四发四中;马上武艺五种。特定外场一等武生。明日入内场讲武殿,受天子殿试。”当日宣读已毕,高太尉起身离去。众武生换了装束,自行归去。 |
当日试毕,郓哥心中欢喜,径奔黄莺儿处。黄莺儿听闻郓哥入了内场,欢喜无限。亲自做了些可口菜肴,姑姑又去外边买了一坛好酒。郓哥不觉多饮了几杯,便要回去。黄莺儿劝阻不住,只好扶其回武学来。也是合当有事,当日黄莺儿扶着郓哥,踉踉跄跄,行到武成庙门口。忙乱间,郓哥腰中玉璧不慎掉落。那玉璧原是乔老儿留与郓哥之物,共分两半,合成一璧。后郓哥将一半与了黄莺儿,以为信物。当下黄莺儿只顾搀扶郓哥,更兼天晚,那里理会得那玉。不想两个行到庙门时,正巧被一醉汉瞧见。那人隐在柱子后,见黄莺儿水灵灵地,神仙般的庞儿,一双贼眼只顾上下溜睃,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她。肚里寻思道:“这乔慕武倒恁地有福,刮着这么一个好粉头!平日里那斋长与他交好,时常寻些由头与我作对,委实可恶。这厮又不长眼,竟敢与我争那上舍生,此仇如何不报!” 看官,你道那人是谁?却是当朝太傅杨戬的螟蛉之子杨衙内,单名一个浪字。那杨戬虽官至太傅,位极人臣。却是个阉人,并无子嗣。因此过房兄弟儿子在房内,做个干儿子。这杨衙内若论诗书礼仪,百般不会;若论揣度人意,溜须拍马,却是万里挑一,为此杨戬甚是宠爱他。因这杨衙内会些拳棒,惯经风月,人都唤他伏雌教主,平日里常与那花花太岁高衙内做一处玩耍。东京城里有些好事的子弟,慕二人威势,作成一诗道:“花花太岁我为最,伏雌教主世无对。东京百姓尽闻名,有权有势二衙内。”平日里杨衙内仗着杨戬的权势,滥竽充数,入了武学。多年公试不曾及第,按律经三岁校试而不得一与者,除其籍。但碍着杨戬威势,谁敢管他?因此这杨衙内愈发肆无忌惮,横霸武学。判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撒泼耍滑,但求相安无事便罢。往日黄莺儿来给郓哥送饭食时也曾见过,但碍于手脚,却不能够怎地。这日杨衙内闻听郓哥授了一等武生,心中妒恨。不觉多灌了几口黄汤,要寻郓哥生事,可巧正撞见二人。 回说当时杨衙内撞见郓哥、黄莺儿两个,便闪在黑影里。见两个去了,便拾了那半块玉,径回杨戬府上,来寻一个人。那人姓杜,双名公才,本是胥吏出身,有些智谋。虽生得文弱模样,却是个阴险狡诈,阿谀谄佞之徒,人都唤他做九窟兔。前些年曾向杨戬献策,制定法令,索取百姓田契,强迫租佃。无论年景丰欠,均苛以重税,名唤“西城所。”逼得百姓无立锥之地,无一人不恨他入骨的。杨戬与他狼狈为奸,参他作个参谋,但凡大事小情均问计于他。 当下杨衙内寻得杜公才,拿出那块玉,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杜公才听罢,笑道:“此事却不难。只是这乔慕武殿试后将授官离京,若带了这雌儿去,恐再难奈何他,宜速做计较。敢问衙内,武学里可有甚僻静处?”杨衙内寻思半晌,笑道:“却是有的。武庙内东侧角落有一麒麟馆,专放兵书卷册,平日无甚人进出。”杜公才听罢,看着那块玉,捋髯笑道:“小人有一条计,此事要做成,只需如此如此......到时那雌儿还不任凭衙内摆布。”杨衙内喜道:“先生端的好妙计!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言罢,两个相视大笑。 次日拂晓,郓哥等外试生员早已取齐。同赴皇宫,受考殿试。徽宗天子亲临崇政殿,君臣礼足,遂将众生外场成绩逐一过目。看毕,天子下阶,亲试众人。当时环顾左右,见郓哥眉清目秀,器宇轩昂,便问道:“卿是何人?”郓哥下拜道:“臣乔慕武,是东平府阳谷县人氏。”天子道:“朕观卿外场武艺优等,不知兵法韬略如何?”郓哥道:“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断。”天子便问道:“当今辽邦衰微,金国兴起。我朝与金国互通使者,定下海上之盟。联金灭辽,复燕云之地,卿以为如何?”郓哥道:“臣窃以为不可。宋辽虽有南北之分,然和睦百年,为兄弟之邦,存之可为我大宋屏障。金乃虎狼之国,贪得无厌,蚕食诸邻。与其联合,无异与虎谋皮。待灭辽后,恐其将窥中原之地。”天子听罢,心下不悦。蔡京、童贯见状,呵斥郓哥道:“无知小子,竟敢在此信口开河,妄议国家大事!”郓哥见说,也不反驳,遂不复语。当日天子面试诸生毕,钦定武状元一名,点郓哥等二十余人为武进士。众人谢恩毕,出宫自去,只等枢密院分授官职。 当日朝散,郓哥虽有些不快,然想起学有所成,未辜负数载心血,便觉心中释然,信步到黄莺儿处报喜。黄莺儿和姑姑听了大喜,忙出去置办了些时新果品,安排酒食为郓哥庆贺。郓哥心中欢喜,不觉又多饮了几杯,便辞了要回。黄莺儿亲送他回去,自归家中。郓哥回到屋里,上床歇卧,不觉想起侯蒙来。原来自郓哥入武学后,次年十月,天子向侯蒙问起蔡京为人。侯蒙正言道:“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不想这话被蔡京知晓,因此深恨侯蒙。借口寻个事由,谗惑天子,把侯蒙贬到亳州去了。侯蒙去后,郓哥时常与其通书信问候。当下郓哥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一回,也没甚做处,迷迷糊糊自睡了。 不说郓哥,只说黄莺儿独自归家,在街上行走。只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来问道:“可是黄姑娘么?”黄莺儿不知何意,便道:“正是,小哥有甚事?”那小厮掏出半块玉来,黄莺儿看时,却是郓哥之玉,忙问道:“这玉是我家哥哥所配,怎地在你手中?”小厮道:“姑娘听说,小人是武学生员,平日里与乔大哥交厚。今日乔大哥酒醉回去,不合与一官宦子弟争执,身受重伤。恐连累你,特教我将这块玉交付姑娘,教姑娘好生收着,莫要再去寻他。”说罢,将玉交与黄莺儿,抽身便走。 黄莺儿那里肯放,拉住那小厮道:“好兄弟,乔哥哥现在何处,烦请带路。便是刀山火海,我亦愿相随。”那小厮拗她不过,没奈何,当下引着黄莺儿,三步并作两步,飞奔武学来。行到门首,黄莺儿立住了脚。原来武学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黄莺儿素来晓得。那小厮见她不走,便道:“事情紧急,姑娘无需多虑,快随我去见乔大哥。”黄莺儿看庙门旁,往日均有人盘查,眼下空无一人,不禁生疑。只是听那小厮提起郓哥,也顾不得许多,便直闯进去。当时两个转弯抹角,行到一个僻静去处,见前面一座朱红楼阁。抬眼望时,只见檐前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道:“麒麟馆。”那边厢,小厮早开了门,转身对黄莺儿道:“姑娘,乔大哥正在这里。”黄莺儿听了,急奔入内看时,只见四周满是书册典籍,并不见一人。正待要问,那小厮早不见了人影。 黄莺儿心下愈疑,急待出馆。不想门首忽地闪出杨衙内,将黄莺儿推个趔趄,跌坐于地。杨衙内抢入馆内,反手合上了门。黄莺儿急看时,却不认得。杨衙内自笑道:“杜参谋端的好计,不枉了人唤九窟兔。”黄莺儿急道:“你......你是何人,骗我来这里作......作甚?”杨衙内笑道:“那姓乔的有甚好,值得你这般随他。不如跟了我,教你日日似神仙快活。”当下踏步上前,只顾撕扯黄莺儿衣衫,喝道:“从我则全,不从则死!”黄莺儿大骂道:“庸奴!可死,不可它也!”遂拼死相抗,乱抓乱挠,竟把杨衙内左脸抓下一道红印。杨衙内大怒,便用左手捂住黄莺儿口鼻,右手尽力掐住脖项。黄莺儿初时尚自挣扎,不消片刻,渐渐不动了。杨衙内见了,忙松开手。见黄莺儿已没了气息,不觉慌了,寻思道:“我本望霸占了这妮子,叫她不得不依我。不想这般不禁耍,却怎生是好?”立起身,左右看时,猛可撇见角落里有个木箱。打开一看,却是空的。便索性将黄莺儿拖入箱内,上面用许多书籍掩盖。合上箱子,慌急出馆去了。 自古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想这光景却被一人瞧见。原来那武学内有个小的,唤做周全。平日里好赌,没本钱时,常做些偷**狗的勾当。郓哥与他相识,也曾请他吃酒,赍发他银两,劝他改了。怎奈那周全已是赌惯了的,手里没钱使时,便偷些物事换钱用。这日踅到麒麟馆外,正要寻些物事变卖。听得门响,忙躲起来。靠近窗时,恰好将杨衙内的话听得分明。不移时,见杨衙内出馆,慌急走了。便入到馆内,左右寻看,见角落里木箱好似动过。打开看时,见书下面掩着黄莺儿,唬得几乎瘫软。呆了半晌,自思道:“乔大哥平日里常赍发银两,待我不薄。这黄莺儿是他挚爱,今番既被我撞着,怎好瞒他。”便径去寻郓哥。 当时周全寻了郓哥,将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郓哥听了,恰似晴天霹雳一般,忙飞奔到麒麟馆。寻那箱子,抱出黄莺儿时,已自冰冷。郓哥只觉头脑一热,两眼扑簌簌落下泪来。怔怔的呆了半晌,忽地立起身,径出武成庙。周全恐他有失,忙关了门,随后跟着。 到了街上,郓哥先买了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周全见了,忙上前劝道:“哥哥不可莽撞,急暴难成事,且待慢慢计较。”郓哥听他这么一说,停住脚,便道:“我有一事相求,只恐负累了你,不知贤弟可愿意?”周全道:“大哥素来待小弟不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论甚事,哥哥但说不妨。”郓哥道:“始作俑者,不可不诛。那姓杜的奸贼定在杨戬府上,你可替我去杨府报说有旧相识来投,诱他出来,你便自去。日后官家若是问起,你便道是我勒逼,不得已而为之。”周全见说他不动,只得应了。当下两个径奔杨戬府前,郓哥在街角藏了。周全捏着把汗,行到门首,与把门军汉说知故人相投杜老爷。那军汉听了,不敢怠慢,急传与门子,入去报知。周全趁那空当,兜转回来。郓哥道:“好兄弟,你自去罢。”周全道:“哥哥保重。”径自走了。 没多时,只见杜公才随门子出府。左右看时,却不见人影,便问把门军汉。军汉道:“那人适才已经走了。”杜公才骂道:“什么鸟人,敢来欺老爷!”言犹未了,早见门前石狮子后闪出一人,纵步上前。雷鸣也似暴喝一声,左手劈胸揪住杜公才,右手掣把刀。望着项根,胳察的一刀,早戳翻在地。那小门子吓得登时软了,动弹不得。两个军汉急拔刀上前,早被郓哥一拳一脚,打翻在地。那门子呆怔间,郓哥已就杜公才身尸上揩净了刀上血迹。便收了刀,一道烟儿奔武成庙来。 且说杨衙内于麒麟馆设计困住黄莺儿,未曾得手,反被抓伤,心中恼恨。回到卧室,怏怏不乐。那些跟屁虫劝道:“衙内何不去瓦舍吃杯酒取乐?”杨衙内骂道:“你这狗才不长眼,不见得我脸上伤疤,怎见得人?”内里有个识相的劝道:“既如此,不如斗鸡耍子。”杨衙内大喜,当时聚了一众泼皮闲汉,就在武学自己房内,斗鸡取乐。正起兴间,蓦地轰然一声响。早见郓哥踹开房门,右手倒掣把尖刀,抢将入来,大踏步径奔杨衙内。杨衙内心里虚怯,慌了手脚。忙推几个泼皮过去,早被郓哥一拳一个,打的东倒西歪。生员里却有一个杨衙内的心腹,曾入武学绝伦科,有些勇力。见郓哥抢来,飞起一脚,早把尖刀踢落,右拳望郓哥直打过去。郓哥见他势猛,却不躲,反迎将去。眼见拳头离面门不过寸许远近,郓哥忽地闪身。就势左手握定那人手腕,右手擎住肘腋,扭转腰胯,将那人云飞摔出,跌了个发昏章第十四。 众闲汉见郓哥来得凶了,谁敢向前?一哄之间,都作鸟兽散了。杨衙内见不是话头,趁乱夺门而出。郓哥怎肯罢休,就地上捡了刀,紧追不舍。杨衙内志急心慌,顺廊庑只顾逃,不觉奔入武成庙主殿。郓哥见了,尾随进去。见那大殿内阶上居中供着武成王姜尚,一旁配享着留侯张良。阶下东西两侧,分列着管仲、李靖等先贤名将石雕。四下里望时,却不见杨衙内。郓哥心头怒起,见门上却有屈戊。便把殿门拽上,将屈戊搭了。口里噙着那口刀,大步向前,飞起一脚。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韩信雕像轰然而倒,碎了一地。眨眼间,那雕像早被郓哥踢倒五七个。 杨衙内躲在阶上张良像后,两手捂着口鼻,不敢高则声。听得郓哥这般大闹,那敢再留?忙奔下阶来,望门飞逃。早被郓哥瞧见,就地上拾起一条碎手臂,尽力望杨衙内一掷。杨衙内急闪,却将那殿门打碎。说时迟,那时快,郓哥早掣着刀,抢奔过来。杨衙内见避无可避,飞起右脚,来踢郓哥。却被郓哥抢近身,左肩借力一撞,杨衙内立足未稳,仰面而倒。当时郓哥上前,脚踏杨衙内胳膊,喝道:“**种,你害我妹妹,今日我便看看你是何样心肠!”当下左手揪定发髻,右手胳察一刀,望杨衙内心窝里只一捅,直割下小肚子,那心肝五脏连同破绣碎锦流了一地。 |
却说那武学判学、同判、博士、武学谕等听见报说,慌急赶到武庙正殿。透过破门洞看时,只见碎石残砾,血流满地。郓哥踏定杨浪身尸,仰天闭目。众人见了,尽皆骇然。当下开了门,郓哥对众人道:“各位恩师同窗,这杨浪与那姓杜的奸贼设毒计害我妹妹,吃我杀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各位勿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说这厮是太傅子弟,便是天王老子也需吃我一刀!只求众师友念三载情谊,随我去开封府做个见证。”众人听说,都点头应了。郓哥径奔麒麟馆,抱了黄莺儿,引众人投开封府来。 那日恰好滕府尹坐衙未退,听得有人杀了杨衙内,心中一喜一忧,随即升厅。郓哥放下黄莺儿,跪在中间,众人跪在左右。郓哥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一遍。滕府尹又叫唤周全、判学、同判并帮闲一众人等,都取了明白供状。即唤仵作行人,验了黄莺儿身尸。把一干人押到杨戬府前,检验了杜公才身尸;又去武成庙,检验了杨浪身尸,勘查了麒麟馆。明白填写尸单格目,回到府里,呈堂立案。且把郓哥用长枷枷了,与周全两个,收在监内。 且说太傅杨戬闻听杨衙内、杜公才两个身死,气得三尸神炸,七窍生烟,便要治郓哥死罪。又不好亲自出面,便遣人到开封府,要滕府尹治罪。滕府尹道:“生死大事,不可怠慢。且待细细审查。”便去寻当案孔目孙定商量。孙定道:“这杨衙内东京城谁人不知,仗着老子的势,往日与高衙内两个,专爱淫人妻女。大人可记得那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事?眼见得今番旧事重演。”滕府尹道:“杨太傅乃是天子身边红人,定要问他个死罪,我等怎好拗他?”孙定道:“这案子来龙去脉,我已尽知。想那郓哥是个义烈汉子,又是今年天子钦点武进士,我等不可助纣为虐。依小人主意,可将此事上奏天子决断。是生是死,全凭圣意。”滕府尹道:“如此甚好,不知奏何罪名?”孙定道:“只断作因妹惨死,寻凶手理论。言语不和,一时激忿杀人。脊杖四十,刺配沙门岛。”滕府尹道:“就依孔目所言。”当时定了罪名,奏呈天子。 此事哄动了整个东京城。天子接报,也自心惊。亲看了卷宗,问了缘由,知是杨衙内、杜公才作恶在先。斟酌再三,竟准了开封府所奏。杨戬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自思那沙门岛是个有去无回之地,也便罢休。将杨衙内、杜公才两个风光下葬了事。 圣意既下,滕府尹随教拘到本案一干人等,都到开封府听断。牢内取出郓哥,读了朝廷明降。当厅除了长枷,决了四十脊杖。周全虽有通同之嫌,其情可恤。脊杖二十,刺配五百里外。干连的人,各放宁家。后郓哥托侯诚使人用度,救得周全脱身。赍发他银两,由他自去。这是后话。 当下开封府唤了一个文笔匠来刺金印。郓哥对文笔匠道:“却有一事相托,可否在我胸前刺上莺儿二字?”那文笔匠知他心意,便照他所说,与他刺了。郓哥称谢。当时刺罢,换了一具二十斤铁叶盘头枷,就厅前钉了。便差两个防送公人管押前去,解赴沙门岛交割。 两个公人是张龙、赵虎。当时领了公文,押送郓哥出开封府来。只见黄莺儿的姑姑、武学斋长并那平素与郓哥交好的人,都在府前候着。郓哥先已托姑姑将本身财物变卖,以充官司费用。又请武学众人收敛黄莺儿尸身,入土安葬。当下郓哥见了姑姑,推金山,倒玉柱,下跪道:“小子本要照顾莺儿妹妹一世,不想却害了她。还望姑姑保重,所剩银两都留下使用。”说罢,拜了三拜。姑姑那里肯受。郓哥道:“一定收下。有朝一日,若小子挣扎得性命回来时,当亲身奉养姑姑。”说罢,泪流满面。那姑姑见郓哥言语挚诚,心意坚决,便收了银两。 当下武学斋长等相请两个公人到街边酒店,安排些果品蔬菜,管待两个。又将出银两来,托其一路照应。两个应承了。那斋长又取出五十两银子来,交与郓哥。郓哥推托不过,只得收了。便向酒保要了纸笔,与侯蒙、侯诚各写了一封信,托斋长代为寄去。当时郓哥与两个公人吃了酒食,作别诸人,行出城来。郓哥眼望东京城,口吟一歌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言讫洒泪,遂毅然转身,再不回头,与两个公人取路投沙门岛去了。只因这一去,有分较:囹圄恶岛,翻成火并之地。刀鱼雄士,化作刀下亡魂。毕竟不知郓哥这一去发生甚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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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接连数日,每日都有军士来为郓哥送饭洗浴,收拾行李被铺。因管营吩咐在先,郓哥得以出牢四处闲走。那日郓哥出来,只见一般的囚徒,都在那里。造船的,割草的,喂马的,都在晴日头下晒着。郓哥信步前行,见前日里相识的李孝义,虽在切割草料,却不时左顾右盼,东瞧西望。郓哥看在眼里,早瞧科了七八分,便踱步去那李孝义耳边低声道:“哥哥好大胆,竟敢谋划潜逃!”李孝义听说,那颗心直跳到嗓子眼里。急回头看时,却是郓哥。忙道:“兄弟低则声,叫军士听见不是耍处!”郓哥见他如此说,便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处。哥哥稍后到寨边茅厕内,有要事相商。”李孝义应了。 当下李孝义又挨了一刻,便借故来到茅厕,早见郓哥在那等候。郓哥道:“适才小弟见哥哥左右顾盼,便知有脱逃之意,可有甚么计策?”李孝义道:“不瞒贤弟说,数月来,我自暗暗把岛上险要之处都看了一遍。这沙门寨地势险要,距蓬莱六十里远近。若无船只,只怕插翅难飞。别的都不打紧,唯有仁宗时所设刀鱼寨,内有三百刀鱼水兵,昼夜巡绰,要逃出难如登天。我却有个计较,只是怕难成事。”郓哥忙问道:“哥哥快说是何计策,有何难成?”李孝义道:“这两个月,我已暗暗联络囚徒七八人,都是斩头沥血的好汉。我见这沙门寨不比别处,全寨官兵伙食均出自后厨。若能混入后厨,就中做些手脚,那三百水兵便不妨事了。只是后厨之人均为官兵,无从混入,因此说此计难成。” 郓哥听罢,寻思半晌,开言道:“哥哥,此正是天赐良机。”李孝义忙道:“愿闻其详。”郓哥道:“不瞒哥哥说,那日小弟虽给了差拨银子,却被那厮独吞。管营要打小弟一百杀威棒时,不想被监押陶典救下。原来那厮不怀好意,有龙阳之好,有意叫小弟去服侍他。当时情急,小弟只好暂时敷衍那厮,正准备过几日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今日听了哥哥言语,不如舍我一人,取得陶典信任。到时安排哥哥去后厨内,就中取事,闹他个天翻地覆,方才罢休!”李孝义道:“此计虽好,但万万不可。我知贤弟是个义烈汉子,怎可为了我等受那等屈辱。”郓哥道:“哥哥,自我那莺儿妹**后,小弟早已心如死灰。苟活于世,只为有朝一日挣扎着回去侍奉姑姑,早将一切看淡。自古成大事者,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昔勾践忍亡国之羞,韩信受胯下之辱,终成大事。今舍小弟一个,救众兄弟脱离苦海,也不枉了。”李孝义听罢,感激洒泪道:“贤弟如此牺牲,若蒙不弃,今日你我就结义做个弟兄如何?”郓哥见说大喜,便认李孝义为兄,拜了四拜。李孝义亦喜,当时两个对天盟誓,各无异心。死生相托,患难相扶。结义既毕,两个商议已定,只等郓哥消息。 且说郓哥主意定了,便自等管营前来。又过了三五日,管营又来探视,说起之前所说的事。郓哥道:“多蒙大人眷顾,小人棒疮已愈,静听大人差遣。”管营听罢甚喜,忙对郓哥道:“今番前去侍奉监押大人,若日后发达了,勿忘了小人。”郓哥笑应了。当时洗浴罢,军汉早已取来新做的衣裳与郓哥穿了,引了郓哥乘马车到陶典宅上。那陶典见了郓哥,欢喜的恰似半路里捡了金宝一般。当下屏退众人,与郓哥共枕同欢,不在话下。 却说陶典自得了郓哥之后,百般宠爱,言听计从。忽一日,陶典心血来潮,命人做鱼吃。郓哥道:“说起吃鱼,那囚徒内我倒识得一人,名唤李孝义。原是文登县酒楼厨子,做得一手好鱼。大人何不唤他做来尝尝?”陶典听了大喜,当即唤李孝义前来,问道:“我听武儿说你原是厨子,做得一手好鱼,可是实情?”李孝义道:“却是不假。”陶典心喜,当即唤李孝义去做,李孝义依命去了。不多时,士兵端来一盘糖醋鲫鱼。郓哥道:“我且为大人试尝。”便持箸夹起一块吃了,笑道:“果然名不虚传!”陶典听了,亟不可待,大嚼一通,赞不绝口。经郓哥撺掇,当下便命免除李孝义囚徒身份,派往后厨,专供日常饮食。那李孝义自入后厨,煎炒烹炸,样样精通。饭菜可口,待人一团和气,满寨兵士无不欢喜。 话休絮繁。转眼一月早过。郓哥自得陶典宠爱,全寨上下无不惧怕三分,任他自由出入。李孝义因做得一手好菜,又经郓哥一力保举,直升做后厨总管。一来二去,李孝义暗暗就那心腹人中,选出五六人到后厨帮衬。那日,郓哥去后厨密见李孝义,商议道:“眼下端阳节将至,小弟教陶典那狗贼办一海鱼宴,请寨内大小官员尽数赴宴,哥哥可按从前计划行事。至于这伙鸟男女,小弟另有法处置。”李孝义忙问何法。郓哥道:“哥哥可听过春秋时专诸刺王僚的故事?那日哥哥可与众兄弟各藏匕首于鱼腹中,进献宴席。看我眼色,到时一齐闹将起来,不教这伙鸟男女走脱一个!”李孝义道:“此计甚妙!我便去安排。”郓哥道:“机谋不宜泄露,只可暗地进行,切不可着生人眼目。否则前功尽弃,悔之晚矣。”李孝义应了。当时派心腹弟兄去岛上市镇人家收购食材并暗地购些泻药、短刀等物。那岛民十之八九都为渔民,与了钱财自然万事大吉。更兼陶典平日里作威作福,岛民没有不厌恶他的,谁去理会?因此李孝义等神不知,鬼不觉,速速备齐所需之物,不在话下。 当日郓哥回去,便对陶典道:“大人,后日便是端阳节。据以往习俗,食粽子、饮雄黄酒当为惯例,但思之无甚趣味。依小人意思,不如摆个海鱼宴,命厨子采购各类新鲜鱼材做成不同菜品,请寨中管营、差拨等大小官吏同来赴宴。大家欢乐,岂不有趣?”陶典听罢笑道:“武儿之言,甚合我心,就依你所说。”便唤下人前去告知岛上大小官员,端阳节至,同赴监押府上,参加海鱼宴,庆贺佳节。 转瞬端阳节早到。那日早些时,陶典与郓哥盥洗毕,郓哥先已暗暗藏了匕首,同陶典前往会宾堂。两个到时,见岛上大小官员早已聚齐,分列两旁候着。当时见陶典前来,忙躬身施礼。陶典、郓哥上首坐定,众人方敢落座。陶典道:“今番这个海鱼宴,是武儿想出来的,别有一番新意。今日大家不必拘礼,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众人称是。 三五杯酒落肚,众人微醺。只听得靴履响、脚步鸣,早见李孝义引着三五个厨子,每人端着一盘鱼,入到会宾堂内。郓哥见了,右手暗暗地摸向腿侧匕首。陶典拍掌道:“此时来却是最好!”只见李孝义在前,恰行到堂下第一排。说时迟,那时快,郓哥右手早掣出那把刀来,雷鸣也似大喝一声道:“杀贼!”窥那陶典脖项亲切,尽平生力气,一刀砍去。只见腔血狂喷,那颗人头早骨碌碌滚落堂下。李孝义等见了,齐齐从鱼腹内抽出匕首,呐声喊,一齐发作。堂下两边众人都惊得呆了,不知所措。更兼赴宴时,在堂外都解了兵器。赤手空拳,怎当得李孝义等手持兵刃,虎一般似健的人。起手之间,早被砍翻五七个。那差拨离门口最近,见不是势头,急起身要逃。却才行得三二步,早听得郓哥喝骂道:“狗贼,你也有今日!”大踏步赶上,后心里胳察一刀,捅个透明窟窿,登时死在桌前。当时李孝义等早杀红了眼,逢吏便砍,见官即杀。屋内大小官吏,杀个罄尽,满地都是红血。那堂外数个侍卫急来救时,早被一刀一个,一并了账。 |
当下郓哥伸手去几案边提了监押的头,与李孝义等冲出堂外,夺了军器。监押府上一众侍女人等,早吓的四散逃走,不剩一个。众人便杀出府衙,直奔沙门寨来。那时正值晌午时分,众囚徒仍在做工。把门军士见郓哥手提监押人头,浑身是血,目眦尽裂,仿佛凶神恶煞一般,早惊得移脚不动。被郓哥手起一刀,砍翻在地。那边一个,也早被李孝义把来杀了。寨内做工的心腹见了,各持器械四下闹将起来。那些军士见监押被杀,尽皆胆寒,怎生抵挡得住?吃郓哥、李孝义等一阵砍杀,死的死,逃的逃。余下的都磕头捣蒜,跪地求饶。 当时郓哥手举监押人头,对众人道:“各位兄弟,陶典等贼平日里视我等为蝼蚁,动辄虐杀,万死犹轻,现已被我手刃。那守岛三百刀鱼水兵已被我等下了泻药在粽子内,不堪一击。今日愿去的,任从其便。愿随我等共进退的,无任欢迎!”那一众囚徒听了,慷慨激昂,都道:“愿听差遣!” 郓哥大喜,便教一把火将沙门寨烧了。众人各捡了趁手的器械,聚拢将来。李孝义先派两个心腹收拾银两细软,到渡口会合。余下众人,呐声喊,随郓哥、李孝义一齐杀奔渡口来。那把守渡口的刀鱼水兵,一来群龙无主,乱作一团。二者食了泻药,虚脱无力。如何挡得住郓哥、李孝义等一帮大虫?只见李孝义手舞一条木槊,云飞抡动。左冲右突,挡者披靡。有那欲解缆乘船逃走的水兵,早被郓哥一刀一个,都剁入海里去了。当下杀得尸横遍野,血染海滨。那些跑慢些的,都吃杀死在海边。余下的抱头鼠窜,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 郓哥等夺了船筏,众人忙上船来,那两个心腹也带银两细软早到。当时李孝义解了缆绳,小船乘着海风,径朝蓬莱驶去。郓哥等回望沙门岛上,黑烟滚滚,直冲霄汉。众人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了,方松了口气。计点船上人数,仅剩八人。李孝义对郓哥道:“今番若无贤弟,我等恐早已是海中冤鬼,鱼鳖饵食。且请受愚兄三拜。”说罢便拜。众人见了,纷纷下拜。郓哥忙扶起道:“我等兄弟来自五湖四海,虽遭际各异,但处境一般。如不相互扶持,怎生脱离苦海?今日多亏众兄弟奋勇拼杀,方脱囹圄。我等八人已是过命之交,不如就于船上结为弟兄。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好?”众人大喜,便于船上歃血盟誓,结为异姓兄弟。 正欢喜间,只见数内一人,手指前方惊道:“那不是官军兵马么?”众人忙看时,只见前方海面云雾之中,尘土飞扬,一彪军马当先杀来。众人面面厮觑,做声不得。郓哥道:“却又作怪,这茫茫海上怎会杀出军马?况那人影悬于空中,朦胧缥缈,恐不是真。”李孝义道:“贤弟说得是,那军马并不是真。愚兄长居海边,多曾见过。常听人唤此景做海市,之前所见却是宫室、城堞形状。据乡间土居人说起,这般景象乃是蛟蜃之气所成,只是不知真假。”众人听罢,再看时,见那些军马渐渐模糊,倏忽无踪,都诧异不已。 不觉早到岸畔,八人舍舟登岸,便计较往何处安身。只见李孝义开言道:“我有两个堂兄弟,乃是一母同胞。一个名唤李顺,一个名唤李丰,现在登州登云山台峪里落草。往日与我最为莫逆,多曾写信相邀入伙。我因老母在堂,且非万不得已,不愿玷污了清白身子,所以不曾去。今日我等杀了朝廷命官,闹了沙门岛。官府定行移海捕文书,各处追捉,那里还有容身处?不如就此前去投托入伙,岂不是好?”看官听说,那登云山台峪里本是邹渊、邹润叔侄两个占着,这李家兄弟为所属头目。后邹家叔侄随孙立等大闹登州,投奔梁山。李家兄弟因不是心腹人,便未曾随行。留于寨内,自做了寨主。 当时众人听了李孝义言语,都愿前往。只见郓哥道:“哥哥与众兄弟暂去无妨,小弟却是不能相随。”众人忙问为何,郓哥便道出那个缘故来。只因这个缘故,有分较:阳谷县内,拳脚下丧一色道恶鬼。东京城中,百官前荐二忠勇贤士。毕竟郓哥说出甚么缘故来,且听下回分解。 |
第76回 小狄青拳打小霸王 二佞臣计出双提刑 话说郓哥等逃出沙门岛,李孝义计议去投登云山入伙。郓哥道:“如此甚好,只是小弟尚有未完之事,此时却不能随哥哥同往。就此别过,待小弟安顿妥当,再去寻哥哥。”李孝义见他如此说了,便道:“既如此,听凭贤弟去便罢了,只盼日后早早相聚。”当时取出银两与郓哥,以充路上之资。郓哥收了,当下作别。李孝义等七人自投登云山入伙去了。 不说李孝义等,且说郓哥辞别众人,径投阳谷县来。恐官兵盘查,沿途昼宿夜行,专拣小道僻径行走。于路行了一月有余,方到阳谷县。那日行到遇贵村侯诚庄上时,已是午夜时分。星斗满天,虫鸣蛙噪。郓哥到庄前敲门,报了名姓。庄客闻知,忙报与侯诚。彼时侯诚已睡下,听得报说郓哥回来,急叫开门迎入。 当下侯诚引郓哥入后堂坐定,侯诚道:“贤侄好大胆!现今官府捉你的海捕文书铺天盖地,怎敢独自回来?自接你书信后,我日日提心吊胆。想打探你的消息,却苦无门路。前些日,官府行移文书到此,方知你闹了沙门岛,不知去向。我便日日留心,你却怎地从那恶岛里逃出的?”郓哥便将越狱之事,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侯诚听罢,正色道:“贤侄胸中胆略,非常人可及。”郓哥道:“劳烦阿叔挂念,小侄与众人闹出沙门岛后,本商议投登云山落草。但念阿公与阿叔恩情未报,更兼东京尚有一个姑姑。需得安顿好,方才心安。因此不避凶险,逃得回来,还要劳烦阿叔。”侯诚道:“贤侄说甚么话?你杀了那些腌臜泼才,倒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且请宽心在庄上住着,以后的事且再计较。东京姑姑处,贤侄写封信,我自派人去接过来住,也代贤侄谢她往日照顾。” 两个说了多时,侯诚见郓哥神态疲惫,征尘满身,便请郓哥洗浴。随即将出一套衣服、巾帻、丝鞋、净袜,教郓哥换了。郓哥洗罢,穿了新衣服。庄客自把旧衣裳送在歇卧处。侯诚便邀郓哥去后堂深处,安排下酒食。当下两个入席,吃酒闲谈,诉说离别之情。直聊到子时,侯诚唤庄客引郓哥去耳房歇息。次日一早,郓哥修了一封书,侯诚叫两个心腹庄客带着,前去东京取姑姑前来完聚。郓哥自留在庄上住下。 不上一月,两个庄客回来,对侯诚道:“直至东京城内巷前,寻到姑姑家。听邻舍说起,姑姑被杨戬唆使一伙泼皮,日夜在门外闹扰。姑姑担惊受怕,又无处可去,惶恐不安。不上半月,便亡故了。邻舍凑些钱物与她葬了。现家中已空空荡荡,再无别人。访问邻里,都是如此说。打听得真实,回来报与主人。”郓哥在旁见说,潸然泪下,自此杜绝了心中挂念。侯诚听了,怅然嗟叹。郓哥对侯诚道:“如今姑姑没了,再难奉养。非是阿叔不留小侄,实是小侄见缉捕得紧,若有疏失,恐连累了阿叔。小侄寻思去探望阿公一回,便赴登云山寻李孝义哥哥入伙,今日便行。”侯诚听了,那里肯放,说什么也要郓哥再住些时日。郓哥拗他不过,只得又住了五七日。 那日正午,只见侯诚春风满面,回来对郓哥道:“贤侄真是大福大贵之人,每临绝境必能逢凶化吉。”郓哥忙问缘故。侯诚道:“昨日我去县衙当值,听知县相公说起,近日河北、河东群盗蜂起,太原、真定太守皆因捕盗不力撤职。天子见盗贼猖獗,各地官员多有避匿,便招众臣商议。却有右谏议大夫蔡居厚进言道:‘将帅之才,不储养于平日,故缓急无所可用。宜令观察使以上,各举所知。勿论过往,但凡胸怀韬略,赤心为国者,均可量才录用。’天子闻言大喜,便教各地观察使以上官吏,荐举贤才,为国所用。家叔虽在亳州,但仍可向天子谏言。贤侄大才,若不为国家所用,沦于草莽,与焚琴煮鹤何异?” 郓哥听罢,叹道:“小侄杀了朝廷命官,罪大恶极。虽有此论,恐难饶恕。况今天子昏昧,奸佞当道,奇伟之士多屈在下僚,纵使为官亦无甚趣味。”侯诚正色道:“贤侄此言差矣!我等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堂虽有宵小之辈,亦不乏忠勇之臣。岂可因一己私忿,而与国家为敌?唐太宗曾言:‘君舟民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天下当为百姓之天下,岂独为一人乎?愚叔不才,也还记得恩师横渠先生之言:‘人活一世,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能为此,方是大丈夫,真豪杰!”郓哥听罢,默然半晌道:“阿叔所言有理,倒是小侄一时鲁莽了。”侯诚道:“我即修书与家叔,告知贤侄平安,并说知向天子保举一事。”当下侯诚修封家书,不用驿马官邮,仍唤一个心腹庄客,带了书信,星夜投亳州侯蒙处去了。 又早过了一月之上,心腹人回来报说:“侯知州听闻乔公子安然无恙,心中欢喜。便上奏天子,乞赦罪过,令公子将功补过。天子初时不肯,后朝中太宰郑居中、枢密院执政邓洵武等臣联名保奏,均以为乔公子殿试策论甚有见地,更兼武艺过人,是栋梁之才,天子方才依允。现朝廷已下赦免诏书,不日即到。”侯诚、郓哥两个听了,欢喜无限。 又过数日,果见朝廷赦免诏旨传到阳谷县。侯诚便与郓哥同到县衙,领旨谢恩。那知县于武松一案时早已认得郓哥,三二年未见,见郓哥人才超群,竟似脱胎换骨一般,吃惊不小。得知郓哥应过武举,更兼侯诚一力举荐,便对郓哥道:“古人云:‘世事无常,祸福相因。’往日不信,今遭却信了。眼下各处盗寇猖獗,本县多受其扰,正是用人之际。如不嫌官职低微,我今日就参你在本县做个步兵都头,如何?”郓哥拜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知县大喜,随即唤押司立了文案,当日便参郓哥做了步兵都头。侯诚、郓哥两个谢过知县。次日,侯诚在庄上排下筵席,酬谢知县,不在话下。 却说郓哥自做了阳谷县都头,于公事上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因面有金印,便自做个计较。平日里常带着一副鬼脸铜面具,宵小见了,望风便跌。那阳谷县的泼皮无赖并破落户见他新上任,本想寻一场闹,灭灭他的威风。不想一顿拳脚下来,都吃收拾得服服帖帖;阳谷县周边几伙出没的盗寇,吃郓哥使了个关门捉贼的计,悉数就擒。百姓见郓哥武艺超群,胸藏韬略。更兼容貌俊俏,戴着青铜面具,颇有天使狄青的遗风。满县人口顺,因此都唤他做小狄青。知县见郓哥老成持重,处事得法,也自欢喜,倚为左膀右臂。一日,清河县有个公干事务,需得个稳妥的人前去。知县便唤郓哥来,吩咐一番。郓哥告辞,自领命去了。前事已完。 |
次日五更,景阳钟响,待漏院众集文武群臣,天子驾坐紫宸殿。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只见班部从中,童贯出班奏道:“今年四月,宋江等寇打破东平府,杀死太守。不想贼势猖獗,不上两月,再破东平府,将仓廒库藏尽数掠走。以臣愚意,此等剧寇,需即派兵马剿捕。若迁延日久,贼势日盛,恐难以收伏。”太师蔡京亦出班奏道:“梁山草寇宋江等,于正月间打破北京大名府,劫掠一空,其害甚大,不可不除。”天子闻言,震怒道:“往日朝廷多曾调兵遣将,派呼延灼、关胜等前去剿捕,却屡屡损兵折将,反添贼徒羽翼。此番列位爱卿可有甚良策?”童贯道:“陛下圣明,前番朝廷派兵剿捕,总归一路人马。贼人据险顽抗,官军失其地利,是以多番败衄。以臣愚意,可下诏令京东东、西路提刑择本路精兵强将,南北进剿。不限远近,跟踪捉杀,限月剿除。使贼人首尾不能相顾,定可克日奏捷。”蔡京亦附和道:“童枢密所言甚是。”天子颔首。 只见太尉背后转出一人,出班启奏。天子看时,却是礼部侍郎张叔夜。这张叔夜字嵇仲,祖贯江西信州人氏,乃名臣张耆之孙。文武双全,精通韬略。历任多地,大有政声。曾奉命使辽,与辽人比试箭法,一矢贯的,技惊四座。又画辽国山川、城郭、服器、仪范等图,进呈天子。天子深加赞许,以为肱股之臣。当时张叔夜出班奏道:“陛下,宋江等寇连破大名、东平等地,徒党羽翼甚丰。若只靠官军剿除,殊为不易。以臣愚见,天下智勇贤士隐于草泽者甚多,不如传檄天下,起四方英雄豪杰为朝廷效力,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言罢,随进奏章一道。内侍接过呈上,天子看时,见右边写着“讨梁山泊贼传檄天下文”,左面写道: |
“自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山东剧寇宋江及其党羽一百八人,啸聚山林,冲州撞府,涂炭生灵。今天下百姓,勿论品级职位高低,有赤身为国,不避凶锋,拿获呼保义宋江者,赏钱百万贯,双执花红;拿获玉麒麟卢俊义、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者,赏钱九十万贯,双花红;拿获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小李广花荣、小旋风柴进、扑天雕李应、美髯公朱仝、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青面兽杨志、金枪手徐宁、急先锋索超、神行太保戴宗、赤发鬼刘唐、黑旋风李逵、九纹龙史进、没遮拦穆弘、插翅虎雷横、混江龙李俊、立地太岁阮小二、船火儿张横、短命二郎阮小五、浪里白条张顺、活阎罗阮小七、病关索杨&雄、拼命三郎石秀、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浪子燕青者,赏钱十万贯,花红;拿获神机军师朱武、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圣手书生萧让、铁面孔目裴宣、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锦毛虎燕顺、锦豹子杨林、轰天雷凌振、神算子蒋敬、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神医安道全、紫髯伯皇甫端、矮脚虎王英、一丈青扈三娘、丧门神鲍旭、混世魔王樊瑞、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玉臂匠金大坚、铁笛仙马麟、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玉幡杆孟康、通臂猿侯健、白花蛇杨春、白面郎君郑天寿、九尾龟陶宗旺、铁扇子宋清、铁叫子乐和、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没遮拦穆春、操刀鬼曹正、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病大虫薛永、金眼彪施恩、打虎将李忠、金钱豹子汤隆、鬼脸杜兴、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旱地忽律朱贵、笑面虎朱富、铁臂膊蔡福、一枝花蔡庆、催命判官李立、没面目焦挺、石将军石勇、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活闪婆王定六、险道神郁保四、白日鼠白胜、鼓上蚤时迁、金毛犬段景住者,赏钱五万贯,有差。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天子览奏大喜,问道:“朕闻宋江等寇党羽头目共一百零八人,何以爱卿榜文上只有一百零六人?”张叔夜道:“陛下明察秋毫,见微知著。梁山贼目跳涧虎陈达、小霸王周通已先后被濮州统制张传禹、阳谷县都头乔慕武杀死,因此缺此二人。”天子又问道:“爱卿何以知贼人徒党名号如此之祥?”张叔夜道:“自宋江等闹江州、无为军以来,臣即留心其态势。多曾派人于江湖上打探搜集梁山情报,是以知晓。”天子喜道:“嵇仲真贤臣也!贼人羽翼已见离披之兆,不日定可尽数捕获。爱卿所奏,甚合朕心。即日将此檄布告天下,招募豪杰之士,助朝廷讨平贼患。” 当下天子又问道:“不知那张传禹、乔慕武二人现在何处?”张叔夜答道:“张传禹等因濮州城破,现在开德府。乔慕武现在亳州知州侯蒙处。”天子道:“此二人忠勇可嘉,那乔慕武曾犯重罪,今能将功补过,朕心甚慰。特擢升张传禹为陈留兵马统制,乔慕武为亳州兵马钤辖,以为诸臣之劝。”张叔夜谢恩。是日朝散,天子降下敕符,着枢密院调遣,蔡京、童贯会省院差官,即便差人赍敕分投青州府、应天府授命,择日兴师,讨伐梁山。张叔夜奉命将檄文布告天下,按下慢表。 回说宋江打破濮州,得知周通死讯,心中恼忿。便要移兵阳谷县,为周通报仇。武松听了,虽认得郓哥,却不知他如何做了都头并打死周通一节。当时禁不住众人催问,只得道:“小弟当初在阳谷县时,这郓哥常与我哥哥一处作买卖。后来告官,亦多得他相助。只是不知怎地反与山寨作对,伤了周通兄弟。”燕青便将经过,一一对众人说了。宋江听罢,心中气恼,却又不好发作。只因山寨明文律例,违令逼淫妇女者斩首。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吴用知会其意,便教众人先回山寨,再做计较。一面派戴宗去东京打探消息。 |
写的好好…… |
文笔过硬,写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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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日常力怯,林冲日常勾搭三娘 |
55-117楼都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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