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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风雪罩九州第一章 初显江湖 “驾!驾!驾!……” 一阵呼喝声[第1页]

作者:圣灵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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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罩九州
第一章 初显江湖
“驾!驾!驾!……”
一阵呼喝声响起,马蹄阵阵,卷起滚滚黄沙。八名身着劲装、背负长剑的汉子,人人脸上有风尘之色,骑马奔行在由陕入川的官道之上。蜀道自古多艰难,这儿虽是官道,却也并不宽敞,双骑堪堪能够并行。转过一个山隘,忽见前面一面白幡迎风展动,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却是一个野外的小茶摊。
左首那名面色苍白的青年汉子见状大喜,叫道:“大师兄!前面有个茶肆,咱们快去吃点东西,这荒山野岭之中饿了一天啦!”
右首那名身形壮硕的汉子闻言,眉头一皱,道:“陈师弟,仙人关便在前面不远,咱们到了仙人关再大吃一顿,岂不更好!”
那陈师弟面色不虞,道:“这天天赶路,赶得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那仙人关又跑不了,怕什么?吃了再走!”
那大师兄见他执意如此,也不与他争辩,右手一挥,率众来到那茶摊前,翻身下马,占了两张桌子坐下。
这茶摊并不甚大,本有两三拨人正围着一个说书的老先生,听他说着一段评书。这八名汉子呼啦啦一坐,弄得座椅响动,一阵嘈杂,引得众人都回头瞪视,只是看到他们都背负长剑之后,又都扭过头去,无人敢上前喝斥。
此时正值绍兴四年,宋廷南渡不久,宋、金两国依旧战乱不止,盗匪横行。这八名汉子一看便是练家子,寻常百姓自无人敢来招惹。
那说书的老先生也是顿了一顿,才又一拍抚尺,继续讲道:“忽听得一声炮响,箭如雨发,又有轰天价大炮打来,把金兀术的兵船打得七零八落,兀术慌忙下令转船,从斜刺里往北而来。怎禁得梁夫人在高桅之上看得分明,即将战鼓敲起,如雷鸣一般。号旗上挂起灯球:兀术向北,也向北;兀术向南,也向南。……这一阵杀得兀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败回黄天荡去了。……这便是:梁夫人击鼓战金山,金兀术败走黄天荡!有诗赞曰:“一声鼙鼓震高樯,十万雄兵战大江。忠义木兰今再见,三挝空自说渔阳。!”说着咿呀呀唱了起来,讲得是四年前宋军大捷,韩世忠与其妻梁红玉大败金国统帅完颜兀术于黄天荡之役。
自宋、金两国交战以来,宋军胜少负多。靖康之役更是连当朝皇帝宋钦宗及其父太上皇宋徽宗都被金人掳了去,同被掳走的还有一干皇室宗亲及数千名宗室女子。一路之上,受尽苦楚、屈辱,死伤颇多,当真苦不堪言。宋朝百姓也遭逢大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甚多,人人对金人恨之入骨。此时那说书老者讲的正是这几年来宋军难得的一次大捷,座中人人听得心神激荡,待他讲完都高声叫好!那说书老先生不像以往那般端起盘子求些打赏,只静静坐在那儿抚须微笑,似是对自己说得这一段甚为满意,又似心中对黄天荡大捷也十分欣喜。众听者都走上前去解囊相赠,“噼里啪啦”之声不绝,所得竟比往常更多。便连这八名汉子中都有人拍手叫好。
那陈师弟轻轻冷笑一声,道:“韩世忠再厉害,又怎能比得过我父亲!”
那大师兄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为我九华山派掌门人,一身武功武林之中罕有敌手,自不会有人不长眼睛前来挑战。”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听人说那韩世忠善使双刀,是位使刀的行家。不过,咱们武林中人习武与军中将领所走得不是一个路子,自也不必比较。陈师弟,等下到了仙人关切不可再这般说,恐被他人听了去,生出些事端来。”
原来这八名汉子都是九华山派的弟子。金兀术自黄天荡一役险些被擒之后,便不再敢一味由两淮过长江攻取江南,转而率军攻打川陕,想以此来使宋廷背腹受敌,将之征服,一统天下。这年正月金兀术便调集十万大军,向仙人关扑来。仙人关是由陕入川的门户,地势险要,一旦仙人关失守,则蜀中危矣。宋军得知消息后,由大将吴玠及其弟吴璘率领准备迎敌。川陕一带江湖人士见形势危急,亦广发英雄帖,望天下武林中人前来相助。这八名九华山弟子便是奉师命前来仙人关助战。那陈师弟名叫陈琳,是九华山派掌门人的独子,武功虽不及大师兄戚少功,在派中却无人敢惹,连戚少功都让他三分。
陈琳喝了一口茶,眉头紧皱,显是不愿听他师兄唠叨,道:“这茶真难喝,比咱们九华山的茶可差远了。”
戚少功心中默叹,他这师弟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这一趟出来,不是抱怨这个,就是埋怨那个,时常让他头疼不已,此时见他不愿听自己劝告,点了一桌子吃食尚不满意,也无计可施,默默饮茶。
“得!得!得!……”
一阵马蹄声自身后响起,陈琳一惊,忙回身向后看去,见马上面坐了一个寻常汉子,不是那人,心中一松,骂道:“***!”
戚少功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陈师弟,你到底与那厮有何过节,怎么他还阴魂不散了?从咸阳一路追到这里来。”
陈琳听他发问,面色不快,怒道:“怎么!师兄你也相信那厮的鬼话?”
戚少功面有难色,道:“我自是信得过师弟你,不信他反诬你是什么采花贼,可这个采花贼跟了咱们近千里路,定是有什么缘由吧?”
陈琳冷声道:“这厮在江湖之中名头不响,缠上了咱们九华山派,自是想搏个名声。哼!若是我爹在此,纵使他轻功再好,也早见了阎王!”
戚少功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说。
一行人用过茶水之后,又上马向仙人关而去。果然未过多久,便已看到城墙。来到城门处,早有驻守士卒在盘问过往行人。
戚少功上前报过师门及来此缘由之后,守城士卒身旁一老者赶忙一抱拳,道:“原来是九华山的英雄到了!快请!快请!众位英雄今都聚在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杨政杨大人府上。劳烦几位移步,请随我来。”说罢,又是一揖,率先领路而去。
一众九华山派弟子见这老者礼数甚是周到、恭敬,心中都微微得意,互视一眼,随他而去。
那仙人关城墙虽高,城内却并不甚大,众人走了不多久便来到一座府上。那老者欠身一揖,走进府中通报,让戚少功等人在此相候。
不一会儿,从府中走出数人。为首一人四十余岁,体态魁梧,面色黝黑,脸大腹圆,满脸堆欢。那人向戚少功等人抱拳一礼,笑道:“哎呀!九华山陈掌门座下大弟子戚少侠率众而来,我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在下莫天成,见过诸位英雄!”说罢又是一礼。
戚少功暗道:“此人在川中倒有些名气,可不能怠慢。”忙还了一礼,道:“九华山派弟子戚少功与师弟陈琳,率众同门师弟见过莫前辈!”
莫天成见他执礼甚恭,心中暗喜,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戚少功久在江湖走动,又是九华山派大弟子,自不敢失了礼数,与其余几位江湖人士一一相见。余人知他是九华山派首徒,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也都甚是和气。
最后一年近五十的老者,儒生装束,腰悬长剑,面色祥和,上前一礼,道:“在下张文稷,见过戚少侠。”
戚少功听他自报姓名,心中大惊,赶忙以拜见长辈之礼参拜,道:“原来是昆仑派张师叔,晚辈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来!还请张师叔勿怪!”
此时武林之中佛道两家分别以少林派、华山派为首,两派与峨眉派、昆仑派、九华山派、龙虎山派并称为武林六大门派。六大派之间虽往来不十分密切,平辈之间却多以师兄弟相称。张文稷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依辈分与戚少功的师父同辈,故而其以“师叔”相称。
张文稷轻轻还了一礼,道:“无妨,咱们同为助守仙人关而来,这些俗礼不必太过在意。”
莫天成见戚少功拜见张文稷时执礼甚恭,意态甚诚,张文稷答复时语气缓缓,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文气,二人虽是初次相见,却较比旁人显得亲近,心中暗暗有气。
此时仙人关聚了大批武林人士,尤以川陕一带人物居多。众人听闻九华山派大弟子率众来援,都十分高兴,纷纷过来相见。
当夜,守将杨政命人于府中设宴相待。杨政四十来岁,虽为武职,却颇喜诗书,生性儒雅,与江湖人士来往不多。今仙人关有难,众江湖人士自发来助,他也放下身段,代主帅吴玠接待众人。武林中人本自不喜与朝廷有来往,但国难当头,蜀中危急,也都顾不了那么多了。见杨政坦诚相待,并不以官员自居,看不起自己这些人,也都放下心来,甘受其驱使,共守仙人关。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忽从院外跑进来一青衣小童,手执一块布条,站在席间,左看右看,有些不知所措,便开口叫道:“哪一位是陈琳陈大爷?”
青衣小童人虽不大,但嗓音清脆、高亮,群雄闻言都为之一怔,渐渐静了下来。
陈琳见那青衣小童无故喊自己名字,心中一慌,不敢应答。
莫天成见他不做声,便道:“你找陈大爷作甚?”
那青衣小童见有人应,小跑到他身前,也不问他是否便是陈琳,便将那手中布条搁到他面前的桌上,道:“有个哥哥让我送信给你!”说罢竟转身跑了出去。
莫天成不意这青衣小童不问清楚便直接放下布条就跑,正要将这布条递给一旁的陈琳,却见那布条正展开在桌子上,上面写着“郭小姐已死,汝还不认罪”十个大字,落款处写着“风满楼”三个小字,心中一凛。这布条如此展在桌上,非但莫天成看到了,便是同坐主席的杨政、张文稷、戚少功等人也都看到了。
莫天成双眼一眯,笑道:“陈少侠,这风满楼是谁?你怎么跟他结了梁子?”说着将那布条递了过去。
陈琳看罢布条上的字,面色一变,略一思索,便道:“这厮是个采花贼!将那郭小姐侮辱致死,恰巧被我撞见,怕我坏他名声,便非要赖到我头上!可恶至极!”
他此言一出,群雄一阵哗然。武林之中,采花贼最遭人痛恨,若作案时被人抓住,轻则废掉武功,重则丢掉性命。各大门派对门下弟子约束极严,唯恐出了不肖之徒,累及己派名声。
莫天成“哦”了一声,道:“这厮这般大胆,竟敢挑衅九华山派的威名。今夜武林群豪在此,他还敢前来闹事不曾?”
戚少功见这风满楼竟敢在此时差人送信,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心中气极,怒道:“这厮在咸阳做的案子,被陈师弟发觉,奈何他轻功有几分火候,给他逃了。自此以后,他便怀恨在心,几次三番前来搅扰,非要诬陷此事是陈师弟所为。若非他轻功不俗,我等又岂能让他猖狂!”
张文稷沉吟一下,道:“听说此人出道不久,却是飞天大侠谢御风谢大侠的独传弟子,一身轻功已尽得其真传,闯出了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外号。”
群雄闻言都是一惊。谢御风是江湖名宿,一身轻功武林之中罕有人及,人称“飞天鼠”,一些江湖中人为表尊敬,称其为飞天大侠,虽不常现身于江湖,名头却是甚响。
莫天成冷哼一声,道:“谢老先生何等人物,岂会教出如此不肖之徒!”
张文稷不置可否,对杨政道;“杨大人,此人行事有些古怪,让人捉摸不定。若真是谢御风前辈的弟子,轻功定然极高。不知内院可否有人把守,莫被此子借机钻了空子,惹出麻烦来。”
杨政微微一笑,颇为得意,道:“不是本官自夸,我手下有一军,个个骁勇善战,后院有他们守卫,保准无事。若那风满楼敢去,定让他吃些苦头!”
张文稷闻言眉头轻轻一皱,他见此事有些蹊跷,陈琳又神色不定,那风满楼又不知到底是何人物,只怕他借众人都在前院之际,到杨政内院惹出些乱子来,让群雄下不来台面,才出言提醒,哪知杨政却会错了意。军中甲士与江湖中人虽说同为武人,然所习之术却大相径庭。后院虽有甲士守护,武功高强之辈想要进入,也非难事。张文稷只恐弄巧成拙,便不再言语。
群豪多是久在江湖走动之人,见识过不少阵势。但要说一个采花贼敢独来赴宴,一人独斗一二百江湖豪客,又在险关之内,武将府上,甲士环绕,不亚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又有昆仑派、九华山派两派成名人物在此,更加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席上只有陈琳一人不时悄悄环视左右,神色不宁。
众人饮酒至三更时分,天色转凉,夜风徐起。不久,春雷隐隐响于天际,一阵山风吹来,夹带湿气,更觉寒气逼人。看情势,一场雨便快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嗓子,席间瞬时静了许多!
陈琳神色一慌,四下看了下,才缓缓端起茶杯放到嘴边。
“他奶奶的!一个风满楼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他要是敢来,老子非劈了他不可!”外号“关中黑塔”、体型也如黑塔的廖大高声叫道。
席上众人自觉有些失态,不去理廖大这浑人,又继续呼喝劝饮起来。
又一阵风吹来,空中徐徐飘来一件物事。
“那空中飘的是什么东西?!”有人叫道。
莫天成微微冷笑,拔起身形,在空中伸手将那物事掠下,复又落回座位,面不红,气不喘。一起一落,只一眨眼的事,身如大鸟,窜起一丈多高。
“好轻功!”众人齐声喝彩。
莫天成面有得色,摊开手掌,见是一张布条,上面写有四个字,凝神一看,神情一变。
席上有人喊道:“莫大侠,上面写的什么?!”
莫天成沉声道:“山雨欲来!”
 
莫天成看罢,将那布条往桌上一掷,吹了一下嘴边的胡须,瞪眼怒道:“放肆!”
众人看到那布条上的字后,都有些气愤,不知这风满楼究竟是何人,故弄玄虚,议论纷纷,大多认为这人来此搅局就是为了张扬造势,搏点儿名声,必不敢在这儿现身。戚少功脸色也是十分难看,陈琳端着杯子,动也不动。张文稷则沉默不语,手捻胡须。
杨政心里本就气愤这人不守法纪,侮辱良家女子,此时又见他再次挑衅,强压怒气,高声道:“众位英雄!大家伙儿齐聚敝府,为的是为国效力,抵御金人。今夜定要开怀畅饮,不必将这种宵小、鼠辈放在心上。休说今夜天下英雄在此,便是往日平时,那风满楼想在我府上撒野也是白日做梦!咱们不必理会!”
杨政身旁一名体态威猛的武将此时也拍案而起,叫道:“要是那风满楼敢来,末将定让他吃我一枪!”声似雷吼,响于众人耳畔,顿时席间一片寂静。
忽听有一声传来:“你想让我怎么吃你那一枪?”语气不急不缓,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后院墙上不知何时已坐有一人,灯光昏暗,看不清面容,但见他抱剑横膝,神态自若。
“就是他!他就是那晚的采花贼!”陈琳指着那人大声喊道。
“嗖!嗖!”两声暗器破空之声响起,袭向那人,却是莫天成突施重手。
那人不慌不忙,伸手一夹,见是一双筷子,笑道:“多谢莫大侠赐筷子一双!有筷无菜,岂不无趣。你们既认定我是采花贼,那我便去采花去了!”说罢,身形一闪,没入后院之中。
莫天成大怒,一展身形,追了过去。戚少功紧随其后。群雄之中轻功高明的也都飞身而去。一时间,人影乱窜。
杨政大惊,叫道:“来人!速去捉拿那小贼!莫让他惊扰了夫人、小姐!”
适才那位武将应道:“大人放心,跑不了那厮!”率兵往后院而去。
其余众人亦有很多人起身,想到后院一看究竟,桌椅之声大作。
只见此时张文稷起身,抱拳一礼,道:“众位英雄请留步!莫大侠、戚少侠及刘将军已率人前去追赶,想来杨大人家眷不会有事。大家伙儿若都去,恐惊扰了夫人、小姐,反而不好。”
此间正值南宋初年,封建礼教盛行,男女之防甚是厉害。众人听罢均觉此话有理,便不再涌去,都坐了下来。杨政暗赞张文稷思维缜密,处乱不惊,适才自己情急之下,不免失态,自己身为朝廷命官,不能在人前失了仪态。
杨政整顿衣襟,端坐下来,心中略定,道:“大家不必惊慌,待拿住此贼之后,再细细审问。”
“想要拿我,却也不难,只需追上我便可。”一人在正厅屋顶说道。
众人闻言回身一看,只见那人又折了回来,腋下夹着一床棉被,一大片青丝自被子中露出,里面显然是名女子。
杨政大惊失色,起身喝道:“大胆小贼!竟敢在本府撒野!被中所藏何人?”
“爹爹救我!”这时被中一女子声音传出,声音娇脆,柔弱动听。
杨政闻听此声,脸色苍白,道:“女儿莫怕,爹爹这便救你!”
那人呵呵一笑,道:“杨大人麾下猛将如云,又有蜀中莫大侠、九华山戚少侠和那陈琳陈少侠,想要拿我也是不难。”
此时,莫天成、戚少功和那刘将军等人才闻声而来。众人紧随那人进到后院,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他的踪影,都暗暗心惊。找了几圈之后,一无所获,听到前厅又有动静传来,才又都慌忙折了回来。
莫天成脸色发青,显是恼怒异常,喝道:“无耻小贼!若不是在下顾忌后院乃杨大人家眷处所,怎能让你得手?快把杨小姐放了,过来受死!”
那人微微一笑,道:“想救人,便过来,我在西城门上相候。”说罢,不再理会众人,夹住棉被,飞身而去。
莫天成展动身形,紧随其后,心道:“刚才让你占了先机,此时想跑却没那么容易了。且你身上负着一人,纵使你轻功再好,也再难逃。我擒下你,正好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展身手。”
张文稷也是同时掠出,戚少功、陈琳及九华山派其他弟子也都先后追了出去,群雄也都不甘落后,纷纷展动身形。杨政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眼见爱女被贼人掠走,怎能不慌,忙命那刘将军调集人马,向西城门追去。杨府之中一时乱作一团。
莫天成追出府外之后,与那人相隔数丈之遥,便一直脚下加劲,想尽快追上。追了数十丈后,仍旧是相隔数丈,不禁心下着恼。见张文稷也追了上来,戚少功也在后紧随,终不再有所保留,提起内力,向前全力追去。虽然迫近了两丈距离,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莫天成心中暗暗称奇,不知何时江湖之中竟出了这么一号人物,黑夜之中依稀能看出对方年龄不大,却不知这等高明的轻功究竟是从何处学得,这般厉害。
张文稷与莫天成并驾齐驱之后,也觉追不上那人。见他蹿房越脊,如履平地,身如御风,从容不迫,浑不似还负有一人的模样,心中也钦佩其轻功了得。他虽断定眼前这人多半就是那名叫风满楼的人,却也只是听过其名号,对这人所知不多,心中越发认定他便是那飞天大侠谢御风的传人。
那人后来竟十分大胆,由房上跃下,径直上了官道,浑不怕追赶之人发觉其行踪。听得身后马蹄声传来,也置若罔闻,依旧沿官道而行,向西城门而去。
 
莫天成见那人急奔了一阵之后,身形终于放缓,心中大喜,暗道:“料你负着一人,气力定然不会长久。”忙又提气急追。斜眼一看,身旁张文稷也是一般想法,身法竟似乎比自己更快上一些,不禁感叹:“不愧是六大派的高手,果然不能小觑。”
二人与前面那人距离越缩越小,只有一丈远近时,那人忽然回头“嘻嘻”一笑,脚下发力,一瞬间又拉开数丈距离。二人又是急追,待又追到快一丈左右时,又被那人拉开数丈距离。如此三次之后,二人已知那人故意如此,是来戏耍自己的。
莫天成怒不可遏,伸手入怀中,想发暗器,将其打伤。
张文稷见他手往怀中摸去,心中一凛,叫道:“莫大侠,使不得,杨小姐还在他手中!”
莫天成被张文稷道破心意,便不好再出手,又将暗器放了回去,心中却是不快。
张文稷这一喊,真气便提不上来,落在了后面。远远看到二人先后上了西城门,深呼一口气,急追上去。等他飞奔上了城墙,只看见莫天成一人在城墙上破口大骂,却不见那人踪影。顺着莫天成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座角楼上有一人坐在那里。那里地势颇为险峻,那人坐上那角楼屋顶的飞檐处,脚下便是近十丈高的城墙,一不小心掉下去,纵使轻功再高,也定是难活。
莫天成不敢释放暗器,又不敢前行闯上去,只盼能激怒他,下来与自己一较高下。
张文稷调息一下内息,抱拳朗声道:“这位少侠轻功卓绝,现在前所未见,可是谢老先生的弟子?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抱拳一礼,道:“见过昆仑派张先生。”
莫天成见状,道:“看见没,张先生,人家压根就不想理咱们。张先生,你我从东西两侧往上冲,就不信他一人能对付得了咱们两人。”
张文稷道:“莫大侠切勿心急,杨小姐尚在他手中,咱们不可贸然出手。他所处之地已无退路,咱们还是等杨大人他们来了再做打算。”
莫天成见他不与自己一起上,也不敢独自上前。不一会儿,马蹄声传来,杨政、刘将军率军而来,戚少功及群豪也先后赶来,见此情况也都是一惊。众人将那角楼三面围住,只留下城墙外侧那一面。众人各执刀剑,只待等得绝佳时机,便一拥而上,将这胆大包天的采花贼乱刃分尸。
刘将军横枪上前,叫道:“大胆毛贼,还不束手就擒!你现如今已是插翅难逃!”
数十根火把照耀之下,那人面目亦能看个大概,却是个眉目俊逸的年轻人。
那人毫不理会刘将军,也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朝那九华山派诸人道:“陈琳,你让我好等,以你的轻功,倘若我去采花问柳,便是挟带一人,恐怕你也追不上吧。即便被你撞见我在作案,我要杀你灭口,只怕你也逃不了。”
陈琳面上一红,沉声道:“小贼,你轻功虽好,也别得意太早。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劫掠杨大人的女儿,还敢狡辩吗?如今你已被莫大侠与张先生逼入绝境,休想活命!你逃命的功夫行,剑法却差的远,要不是被你暗算,当初在咸阳,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概慨,道:“你想借众位英雄及杨大人的兵马除我,好使你做的好事不被人知晓。岂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九华山派也是名门正派,你也不怕污了你们九华山派的名头。”
莫天成数次被这人在众人之前驳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面目阴沉,道:“小子,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休想抹黑九华山派陈少侠的名头,来让你成名。无论如何,今夜你是跑不了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要是跑了,你会怎样?”
莫天成道:“你要是跑了,我‘莫天成’三个字倒过来写!”
那人淡淡道:“好!只是不知你要整日摸谁?”
众人一愣,随即爆出哄笑!“莫天成”三个字倒过来是“成天莫”,那人将这解为“成天摸”,引得众人大笑。
莫天成人前受辱,心中狂怒,面色紫黑,揉身就要跃上角楼。
那人“哎呦”一声,大叫道:“不好!我得赶紧逃!”挟起棉被,竟飞身一跃,跳下了城楼!
此时宋、金交战,川陕一带也是金人兵锋所指之处。长安、潼关等地更是已落入金人手中,双方在仙人关北面的和尚原一带交战数次。宋兵为了防御金兵攻城,早已将仙人关城墙加高数丈,此时由角楼向下,已有近十丈高,不论他轻功再好,掉下去也非摔死不可!
众人一片惊呼,都挤向城墙边,向下观瞧。
杨政脸色惨白,大叫一声:“云锦!”
莫天成虽是老江湖,但这种场面也是没有见过,一怔之下也赶忙凑到城墙边看个究竟。
只见那人左手夹住棉被,右手不知何时己多了一条绳索,跃下三丈之后,绳索便被拉直,下落之势顿缓。那人借绳索一顿之势,脚踏城墙,面朝地面,竟站立在城墙之上,快步向下走去,手中绳索不停的放出,手脚并用,十分迅捷,竟如同在平地上奔跑一般。一时间,众人都看得呆了,心中惊奇不已,竟忘了叫好。
莫天成不料这人竟还有这种方法脱困,也是一呆,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甩手扔了出去。“嗤!”破风之声甚锐,直奔那人后背而去。
张文稷大叫道:“使不得!”却已经晚了。
 
一楼太长
 
杨政更是神色大变,惊骇莫名,说不出话了。
要知这一镖打在那人身上,他定难受得住,城墙如此之高,摔到地面,那杨小姐也是难活了。
这一镖去势甚急,又有下坠之势,快如闪电一般射向那人后背。那人似是想躲,身形微晃,却没有躲开,“哎呦!”叫了一声,透出痛苦之色。紧接着,那人似乎无力支撑,身形直坠下去。此时距地面尚有五六丈高,二人摔下去定难活命。
莫天成看着那人直直地坠下去,心中大定,十分满意,虽说此举会得罪杨政,但也想好托词。更何况,江湖中人与朝廷本无太多关系,若不是宋、金交战,情势危急,双方定难合力拒敌。
陈琳心中更是高兴,眼见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要送命,喜得他直要叫了出来。
那人如同一块石头般,直坠向地面,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难以活命,众人中已有人发出了惊呼声,侧过脸去,不忍再看。
却不料在距地面丈许处,那人突然手臂抖直,借绳子一顿之势,双脚在城墙之上一蹬,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稳稳落在地面之上。
众人被他这一手给惊呆了,竟无人出声,一个个长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下坠之势甚猛,莫说是一只臂膀两个人,便是一个人两只臂膀,在如此坠落之势下也非拉折了胳膊不可。那人却能单臂借力弹出,这一身轻功当真了得!
那人落地之后,回头笑道:“莫大侠这一镖好俊的功夫!若不是这棉被厚实,这小姐的性命都给你要去了!”
杨政此时才缓过神来,适才那人“中镖”下落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只道爱女定难活命,却不料是那人故作险状,戏耍莫天成。此时想来,那莫天成下手甚是毒辣,竟不顾自己女儿性命,转头怒道:“莫大侠,本官的女儿在他手上,你不知道吗?!”
莫天成微一抱拳,道:“大人,若是我不出手,容那人逃下去城去,令千金落在这采花贼手中还能好了去?到时大人您的颜面又放于何处?”
此时宋人礼防甚重,寻常女子便是被陌生男子加手一指,已是大辱,若失身于贼,更是只有自戕一条路走,尚还要累及家族名声。
杨政听后无语,心道:“我女儿竟如此命苦!我杨政又是造了什么孽啊!”想命士卒放箭,却又不舍女儿就此殒命,想请这些江湖中人去追,可此时城门紧闭,又无人能有他这么好的轻功,一时拿不定主意。
陈琳见这样都弄不死他,心中恨极,暗暗咒骂不已。
棉被中的女子早已不做声,似是被点了穴道。那人却并不急着逃走,而是将棉被轻轻放下,席地而坐,大声道:“陈琳、莫大侠,见我没死,是不是心中很不是滋味?快下城来,我等着你俩。咱们城外五里处春锦湖再会。”
此时金人尚未攻到仙人关,杨政也不怕深夜开城被金人偷袭,随即命士卒打开城门。莫天成怒极,城门一开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那人只等到城门开后,才又负起棉被,飞身而去。莫天成、张文稷、戚少功、陈琳等武林中人先后去追,刘将军也率骑兵追了过去。杨政不惑之年只有此一女,不曾想因自己一时得意失言,令爱女遭此大劫。若是今夜追不回来,女儿清白被毁,家族名声受损不说,以女儿的性子,多半不会再苟且而活。想到这里,杨政不由得长叹一声,翻身上马追去。
莫天成、张文稷、戚少功这些江湖中人虽然都会轻身功夫,可终究没有马儿气力长久。众人虽初时奔在前面,到后来还是刘将军率的骑兵先到了春锦湖。不过,从始至终,那人都不曾放缓脚步,丝毫不逊色于奔马。江湖中人见状,无不骇然叹服。
待到杨政赶到春锦湖时,岸边却不见那人。刘将军火把一指,只见春锦湖中的一个小岛之上依稀可以看到那人身影。那小岛距岸边有十余丈距离,湖中又无船只往来,不知他是如何过得湖去。
杨政虽是朝廷中人,近年来战事频发,也见过不少高来高去的江湖高人,但这一掠十余丈的听都不曾听过,问道:“那贼人是如何过得湖去的?”
张文稷伸手指向不远处还飘在湖面上的几截粗壮的青竹,道:“那人轻功已臻化境,是借这青竹的一浮之力过得湖去。”
 
众人闻言,都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张文稷又道:“在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前辈高人也见过几位,若说有人能借青竹一浮之力过湖,在下深信不疑。可他背负一人还能如此,当真是从未见过。这数十年中,只怕也只有飞天大侠谢老先生有此功力。看来此人果真是谢老先生的弟子。年纪轻轻便练就这等轻功,当真是举世罕见。”
莫天成虽是心中有气,此时也相信那人便是谢御风的弟子,冷声道:“便是谢老先生的弟子又能如何?这人行事不端,品行不良,只怕要坏了老先生的名声。一身轻功倒成了他作奸犯科的本钱!真是武林败类!”
众人陆续赶到春锦湖边,点起火把,照得湖边一片通亮。那人也不慌不忙,竟在湖中小岛之上生了一堆篝火,烤鱼自享,丝毫不理会湖对岸上众人的咒骂和挑衅。
待得他吃了半条鱼后,一旁放置的棉被中“嘤咛”一声,挣扎出一人来,却是杨政的女儿醒转过来。月光之下,只见她生的眉目如黛,容颜娇美,身姿绰约,篝火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更加显得明艳动人。此时眼神之中尚有惊恐之色,夜风徐徐吹动秀发,越发显得顾盼生姿。
那人见她醒来,稍稍往一旁挪了挪,道:“你醒了,没有吓着你吧?”
那小姐家教甚严,岂肯轻易与陌生男子答话,更何况此人深夜入府将自己掳走,只恐说了一句话,坏了名声。
那人见她不答话,也不生气,赧然一笑,道:“你别担心,等下我自会送你回到你父亲身边。”
那小姐依旧不答话,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在下风满楼,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待此间事了,我定送你回去。”
那小姐内心虽然恐慌,但毕竟是大家闺秀,见他这般说,强自镇定,面色虽依旧惨白,眼中已少了些惧色,莲步轻移,离这个名叫风满楼的年轻人稍远了一些。侧身看向那人,面目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憎,倒有颇几分清秀俊逸,目光有神,灿若寒星。那小姐又轻轻挪了两步,听他说话也不回答。
风满楼轻轻冲她一笑,似是略表歉意,双手奉上一条烤鱼,道:“深夜惊扰,实非本意,献鱼一条,略表心意。”
那小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杨政又极讲究伦理纲常,吃陌生人一条烤鱼这等有违常礼之事,她定不会做,更何况眼前这名男子还在深夜将自己劫掠出府,用意不明。
那小姐微微沉吟一下,轻声道:“谢风公子美意。”却不伸手去接。
风满楼自嘲一笑,又将烤鱼收回,道:“你倒很知书达礼,一定读过不少书吧?”
那小姐道:“略识些文字。”
风满楼把鱼又举起来,晃了晃,问道:“你知道从古至今最有名的一条烤鱼是哪条吗?”
那小姐不知他想说什么,对这个问题也觉得十分稀奇,轻轻摇了摇头。
风满楼见她猜不出,又道:“这条鱼曾名垂青史,太史公笔下都曾写到过。以自己的一条命换取了一个君王的一条命。”
那小姐仍不知他说的是哪条烤鱼,轻掠秀发,依旧一言不发。
风满楼继续道:“有一柄剑以它而命名,可曾听说过‘鱼肠剑’?”
那小姐惊呼一声,又觉失态,忙以素手掩口,道:“你说的是‘专诸刺王僚’之事?”
风满楼脸上火光浮动,轻声道:“世人都只记着专诸、吴王僚、公子光、伍子胥,却没有人记得这条烤鱼。专诸为报知遇之恩,吴王僚为谋楚国反而疏忽丧命、公子光为求王位,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只有这条鱼,什么也不求,反而因此事而丧命。”
那小姐注视着他,没有想到这个贼人想法这么独特,见解如此独到,年级不大,却又似乎有很多感慨,若不是因他掳走自己,先入为主,倒会觉得这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啪!”一个火花爆出,些许火星溅到到了她的脸上。那小姐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往脸上拨去。手指划过后,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污迹,手指上也沾上少许炭黑,伸入袖中去扯手帕,却没有找到,才想到自己被掳走时,只觉人影一闪,眼前一黑,就被一条棉被裹住,吓得她魂飞魄散,大声呼救。耳中听得呼喝声、风声、马蹄声,恍恍惚惚便到了这春锦湖的小岛上,何尝有闲暇去带手帕。只是女子生性爱美、洁净,又在陌生人面前,小姐只得用衣袖去将脸上污迹轻轻擦去。
她刚抬手,眼前这名男子便递过来一条手帕,道:“用这个擦一擦。”
那小姐借火光一瞧,只见手帕上绣有一只碧玉鸳鸯和一头黄色大水牯,觉得十分好奇,便接了过来。她知鸳鸯戏水和牧童吹笛,从没见过鸳鸯和水牯配到一起的,一时愣住了,竟忘了去擦脸上的污迹。她名为“云锦”,便是取云锦色泽光丽,美若云霞之意,与刺绣也是十分擅长。又见这针法细腻,手法灵巧高超,奇道:“这手帕是谁绣的?为什么绣鸳鸯和水牯?”
风满楼脸上微微一红,道:“让你见笑了,这手帕是我绣的。那年我师父教我暗器与巧劲儿,为了让我练手,便命我习练刺绣。他喜欢鸳鸯戏水、牧童吹笛,我就偏不给他绣,被他催得紧了,就给他绣了这个鸳鸯配水牯。师父看后,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哈哈!”
杨云锦听罢不禁莞尔,不知道这个叫“风满楼”的年轻人心中竟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还敢顶撞师父,这在她所学所见中是从不敢有的事,不过倒是十分有趣,正欲再问,湖对岸已有人声传来。
 
只听对岸有人喊道:“有本事你就过来!躲在湖里当***?”却是那关中黑塔廖大。
此时群雄都已到了岸边,加上杨政手下兵马,不下千人,火光晃动,照得湖面波光粼粼。众人又听这浑人叫骂,都放声大笑。
风满楼也是起身一笑,道:“待会儿我若光明正大地过去,你敢不敢学王八在地上爬一圈?”
廖大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敢光明正大地过来,我廖大就学王八在地上爬三圈!你要是不敢,也学王八爬三圈!”
风满楼见他这般公道,道:“好!一言为定!不许说话不算数,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王八!”
廖大也道:“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乌龟***!一辈子都学王八爬!”
众人见他二人这般打赌,尽是“乌龟”“***”什么的,都哄然大笑。连杨云锦都不禁抿嘴,搞不懂他为何一时感慨古今,一时又调皮如幼童,一时又跟市井无赖一般。
风满楼待众人笑罢,冲对岸抱拳,正色一礼,大声道:“事到如今,想必各位心中也都疑惑,为何我这个‘采花贼’能跑却非要自己断绝后路,来此绝境。在下也不傻,若想要走,早已一走了之,又怎敢与天下英雄为敌。今夜将杨小姐请到此处,也是因在席间听闻杨大人与众位英雄笑话在下,一时气不过,才出此下策。望杨大人与杨小姐勿怪!”说罢对他二人深深一揖。
杨政已知自己适才在席上说得话激恼了这个身怀绝技的年轻人,自己女儿才遭了这份罪,见他果真没有歹意,心中略定,微一拱手,算是回礼。杨小姐则侧身轻轻一让。
莫天成冷冷道:“先别急着给自己脱罪,你是不是采花贼还两说呢!今夜你闹这一出,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几句玩笑话吧。咸阳的那桩案子怎么说?”
风满楼神色一敛,道:“不错!我这次来仙人关就是为了此事。陈琳,那郭小姐受辱之后,不堪苟活,已然自缢而亡,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都对向了九华山派的陈琳。
陈琳脸色阴晴不定,怒道:“风满楼!你就是那个采花贼,天下英雄在此,你还敢胡说八道,欺骗大家吗?!”
风满楼沉声道:“想欺骗大家的不是我,而是你!”
戚少功冷声道:“风满楼,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戚某在此,休要污蔑我陈师弟!”
这时杨政道:“你们先别吵,你二人分别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让大伙听听,公道自在人心!”
风满楼道:“好!陈琳,你敢让我先说吗?”
陈琳心中有些底气不足,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漏了怯,道:“就让你先说,我还怕你不曾!”
九华山派弟子见他这般硬气,都高声叫好,为其助涨声势。
风满楼向众人团团抱拳一礼,道:“现在风满楼,师从飞天大侠。出道不久,行事不周之处,请各位见谅!”顿了顿,道:“上个月十五,在下在咸阳城西楼上喝酒赏月。三更时分,突然听到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在下心中一惊,忙飞身赶去。奔到附近的一处巷弄,便碰到一人。刚要上前询问,那人却不分青红皂白,拔剑便刺。我二人缠斗片刻之后,那人问我来此何为,我说是听闻有女子惨叫,来一探究竟。那人便道‘那女子是个荒淫无耻的江湖妖女,我奉师门之命,前来除害。以为你是其帮凶,才对你痛下杀手,原来是误会一场。’我见他说得义正言辞,使得又是名家剑法,也不便强行留下。与那人分别后,我心中仍有些惊疑不定,便决定到那女子处看看。一看之下,才知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说到此处,风满楼略微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陈琳。众人也都知道还有下文,都不做声,听他述说。
风满楼继续道:“我来到那事发之处,却是一处普通的农家院落,那女子根本不是什么江湖妖女,而是一名寻常的农家少女。我尚未进门,便听到阵阵哭声传来。一问才知,这家姑娘***污,痛不欲生,直言寻死,家中父母正在劝慰。一家人遭此横祸,哭做一团。我进去相劝,问那贼人容貌,那姑娘口中所述那贼人的容貌,与适才与我相斗之人一模一样!”说着冷冷地看向湖对岸的陈琳。
众人随着风满楼的目光,看向九华山派的陈琳。
陈琳厉声道:“姓风的!你别血口喷人!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你以为天下英雄都是***?分明那夜是你奸污了那女子,仓皇逃走,被我撞见,你谎称是在除恶,借机跑了。这会儿你倒反过来倒打一耙,想让我替你背这罪名,真是妄想!”
风满楼见他不但不认罪,还反诬自己,强压怒气,道:“不是我夸口,以你的轻功,即便是我作案,又怎能让你撞见,跟你打个照面?想走早就走了,又何须跟你费口舌,你又怎能拦得住我!”
众人都见识了他的轻功,知他说得有理,要是他想走,这一千多号人谁都拦不住,陈琳轻功跟他差得太远,风满楼自不需逃跑时跟他多费口舌。
戚少功这时道:“自我九华山派祖师长青真人立派一来,我九华山派弟子严尊师训,行为正派,从未有人敢做这奸淫劫掠之事。陈师弟轻功虽不及你,我九华山派的剑法可不是吃素的!”
 
风满楼道:“当时若不是他使得是九华山派的剑法,师出名门,在下又怎会轻信于他,放他逃走!江湖之中采花贼善用鸡鸣五鼓断魂香,那夜我一进那郭小姐闺房,便闻出房间有此香气。本来那郭小姐中了迷香,要到五更鸡鸣之时才能醒转。但那贼人匆忙之际竟将茶水洒到小姐脸上。郭小姐醒来后发现被人侮辱,便大声呼救。那贼人一掌切在她的咽喉,飞身而去。那人本以为一掌已将郭小姐打死,却因太过慌张,力道不够,郭小姐侥幸活了下来。故而郭小姐才能将那贼人的面貌说于在下。”
莫天成这时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那郭小姐已死,又无旁人可以指证,自是你想说那贼人是谁,就是谁了。若你说是我,那就是我了不曾?”
众人闻言也觉有理,纷纷点头。
风满楼道:“戚少侠,敢问上个月十五,你们师兄弟八人身在何处?”
戚少功强忍一口气,道:“不错,那日我们师兄弟正在咸阳。你不要像审问犯人一般审问我们,那夜你也在咸阳,你也脱不了嫌疑!”
风满楼不理会他,继续问道:“三更前后,陈琳可是跟你在一起?”
戚少功道:“那日我们接到师父之命,要我等来仙人关助战,不敢喝酒、闲逛,都早早睡去。王师弟与陈师弟睡一间房,若陈师弟出去,他怎会不知。”
那王师弟站出来道:“不错!陈师弟整夜都未出去!我可以作证!”
风满楼盯着他道:“你可是整夜没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吗?”
那王师弟甚是气愤,怒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污蔑我九华山派的弟子!我说陈师弟没有出去,就是没有出去!”
风满楼道:“你们师兄弟倒是情义深厚。”
戚少功大声道:“风满楼,你别含沙射影!我们九华山的弟子都行的正,坐得端,不会包庇坏人,也不会污蔑好人!”
风满楼沉声道:“好!好个行的正,坐得端!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甩手扔到湖对岸,却是直奔张文稷而去。
张文稷伸手接过,凝神一看,心中一沉,却是一面腰牌,正面刻着九华山主峰天台峰并刻有“九华”二字,背面篆刻着“陈琳”二字。这腰牌造型别致、古朴,想来是九华山派弟子才有,旁人再无此物。张文稷看后,递给杨政。杨政看了,心中对风满楼的话已是信了八成,又将腰牌递给了莫天成。莫天成看罢不语,将之递给了戚少功。
戚少功接过细细查看,果是己派之物,心中陡然一沉。这腰牌并非九华山弟子人人都有,只有掌门人的弟子才有资格佩带。这腰牌被视为己派的信物,危难之际,以此腰牌为号,九华山弟子人人都会前去相助。故而,身怀腰牌者都十分在意保管,唯恐遗失。此时这腰牌竟在风满楼手中,难道陈师弟真的做了什么败坏己派名声之事?想到此处,戚少功额头之上已有冷汗。
陈琳见到这面腰牌时,心中也是大惊,面色一变,待得从师兄手中接过腰牌后,已定下心神,大声道:“原来这腰牌被你偷了去!看来你不但是采花贼还是个盗贼!”
风满楼见他仍坚决抵赖,摇了摇头,道:“那郭小姐也学得些笔墨,已将那贼人的长相画下,请众位英雄过目!”说罢挥剑砍断一截竹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到其中,又掷于张文稷。
张文稷打开一看,上面画的那人与陈琳十分相像,右下角写着“恶贼”二字,却是笔法清瘦、纤细,显是女子所书,心中再无怀疑,将这画像依次递于众人观看,却单单不让陈琳接手。众人之中已有不少人都相信风满楼所说,开始低声咒骂,甚是不耻。
陈琳犹自狡辩道:“江湖之中长相相似的多不胜数,又有易容术,可以扮作他人。再说,谁知道你这画是你自己画的,还是请别人画的!你能偷我的腰牌,自能请别人假扮于我,前去作案,或是让别人做一假画来诬陷我。郭小姐已死,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在天下英雄面前,你休想血口喷人!”
众人之中已有人听他说罢开始小声唾骂,直言其无耻。
风满楼一字一句地道:“到了此时,你还不知悔改!那郭小姐不堪受辱,已偷偷悬梁自缢而死。你以为没人可证实你了吗?众位英雄若是心存疑虑,可与在下一同赴咸阳走一遭,问问郭大爷夫妇,看这幅画究竟是不是郭小姐所画,还是在下伪造。陈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郭小姐含冤而死,甚是凄惨,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此时一阵夜风无端来袭,火光摇曳,众人不觉都打了个寒颤,心声寒意。
风满楼突然厉声叫道:“郭小姐!快扼他咽喉!”
陈琳惊恐无比,双手乱摆,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戚少功心中黯然,知此事多半是真,不愿看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叫道:“陈师弟!”
陈琳猛然醒悟过来,指着风满楼叫道:“师兄!这小子使诈!我生性胆子小,你跟我父亲都知道的。”
众人见状,心中都再无怀疑,纷纷出言,让戚少功给个公道。江湖中人都十分痛恨采花贼,见这陈琳出身名门正派尚且做此勾当,更加看不起他。
戚少功心下犯难,又很是痛惜,略一思索,大声道:“众位武林同道,此事尚有许多疑点,人命关天,不能仓促定案。我九华山派一向门规森严,若有弟子不守门规,作恶行凶,定会受到严处!在下这便带陈师弟回山,请师父查明此事,再行定夺,给诸位一个交代。”
风满楼道:“此事虽非铁证如山,但只要各位随我去咸阳走一遭,定可确定无疑。在下与九华山派无怨无仇,又与陈琳从不相识,自不会平白无故诬陷好人。九华山派陈掌门在江湖之中颇有威名,还望他能查证此事,还郭小姐一个公道。”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小子他爹就是九华山派陈掌门!”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风满楼一路跟随,自也知道他二人关系,见有人说破,也不再说。他今日之所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望在众英雄面前将此事说个明白,借众人之势迫使九华山给大家一个交代,而不是让这小子借他爹的庇护,逍遥法外。现如今陈琳作案一事已被大家认可,就看九华山陈掌门如何处置了。见戚少功做不了主,要带陈琳回山,也不阻拦。
戚少功见有人道破,神色黯然,心中也认定此事多半是陈琳所为,想到回山之后如何跟师父交待,不禁感到十分难做。
戚少功强自镇定,抱拳一礼,道:“这事究竟如何,在下需回山向师父禀报。九华山派是名门正派,定会给个交代。告辞!”说罢带着众位师弟挤开人群,转身而去。
陈琳心中对风满楼已是恨极,见师兄要回山,正求之不得,回到九华山之后,有父亲在,他自是谁都不怕,狠狠瞪了风满楼一眼,眼神之中充满怨毒,随戚少功而去。
众人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华山派掌门人的儿子竟如此品行不堪,想到九华山派是六大派之一,那陈掌门在江湖中名头甚响,定会好好处置此事,也没人阻拦,让出一条道让他们八人离去。
杨政也没料到此事竟然峰回路转,看似是采花贼的年轻人却是一位心怀侠义、不畏强权的真英豪,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不惜得罪一个名门大派;那陈琳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掌门人的爱子,却行事猥琐,品行不堪,不但奸**子,还拒不认罪,更想嫁祸他人,心地实在险恶。此时正值天下动乱之际,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者甚多,杨政又非咸阳地方官,这事还未铁证如山,加之又要仰仗这群武林中人共守仙人关,他也不愿强出头下令拿人。
张文稷见这年轻人说话有理有据,行事又有分寸,更有一颗侠义心肠,轻功又是天下罕有,心中对他甚是赞赏。
莫天成本想在群豪面前替陈琳说上几句话,跟九华山派套些近乎,哪知这陈琳竟真的做了这事,也感脸上无光,心中虽气风满楼戏耍他,也是发作不得,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杨政望向湖中,道:“壮士大费周章,原是为了行侠仗义,令人敬佩,可否过来一叙?”
风满楼又是向杨政和杨云锦深深一揖,道:“在下鲁莽,行事唐突,惊扰了大人和小姐,实过意不去,在此深表歉意,这就送小姐过去。”
杨云锦也没有想到这人掳自己来竟是为了替另一名女子伸张正义,法子固然有待商榷,行事也十分奇特,但从始至终他都以礼相待,不曾有半点轻薄,更是数次致歉,意态甚诚,心中对他已不再怪罪。
风满楼当即用剑削了三截竹筒,拿在手中,又将棉被给杨云锦裹住,道一声“得罪!”左手夹起棉被,飞身向湖中掠去。众人都没见到他先前如何过得湖去,这时见他再施展轻功,都瞪大眼睛观瞧,眼看他负着一人还敢往湖中飞去,都不禁替他捏了把汗。先前杨云锦被他点中穴道,又觉被歹人胁迫,虽被他抱着,羞意远不如惧意。此时清醒过来,又被他抱在棉被之中,心神激荡,娇羞不敢相看。
风满楼一跃两丈,待势道将近之时,抛下一截竹筒,脚尖一点,竹筒略微下沉,身子借势便又拔起,如此三个起落,已跃到对岸。身如御风,轻若无物,轻盈灵巧,极其潇洒。众人哪里见过如此轻身功夫,哄天价叫好,彩声如雷!杨云锦先前不敢看,只觉身子在半空中飘荡,风从耳边掠过;待心神平复下来之后,睁眼一看,却见自己身在湖中央,四下无物,只有水波浮动,吓得又闭上了眼睛,不由得伸手抓住风满楼的衣襟;再睁眼一看,已经到了岸上,杨云锦赶忙松开手,站到地上,心下竟莫名有些惆怅。
杨政快步来到近前,和声道:“女儿,可有哪里不适?”
杨云锦定下心神,低声道:“女儿没事,累爹爹挂心。”
杨政看女儿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赶忙命人送她回府。
张文稷来到风满楼跟前,抱拳一礼,道:“风少侠轻功绝世,在下佩服之极!又心怀侠义,仗义执言,说出事情真相,为郭小姐伸冤,更令人钦佩!”
风满楼赶忙回了一礼,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知他父亲是九华山派掌门,只能如此行事。不周之处,还望张先生与众位英雄见谅!”说着又是对众人一揖。
 
众人见他年纪轻轻便身怀绝技,更有侠义心肠,却不傲气凌人,虚怀若谷,礼数甚周,都心生好感,纷纷还礼,说之前多有得罪。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挤出一人来,却是关中铁塔廖大。只见他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趴,竟转起圈来!众人一怔,才想起之前他与风满楼打赌之事,见他这副模样,都哄然大笑!
风满楼见他愿赌服输,又有些天真可爱,不禁莞尔,赶忙过去拉他,道:“廖兄不必如此,咱们只是玩笑话,不用当真。”
廖大却不起来,粗声道:“不行!我要是不学王八爬三圈,以后一辈子都是王八了!”说着继续爬了起来。
风满楼也是无奈,只得待他爬满三圈,才拉他起来,心中暗道:“廖大这样的粗人却愿赌服输,知错就改,陈琳那样的名门弟子却不知悔改,死不认错。哎,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张文稷问道:“不知风少侠接下来要去何处?”
风满楼微一沉吟道:“晚辈初出江湖,四处游荡,暂未想好要去何处。”
张文稷闻言一喜,道:“如今金人迫近仙人关,蜀中危矣。一旦仙人关丢失,金人夺取蜀中也是早晚。风少侠既心怀侠义,何不留下来与我等一同共守仙人关,与金人决一死战!”
杨政也赶忙道:“今日众英雄齐聚仙人关,是为解蜀中之危。风少侠为替郭小姐伸张正义,不惜千里奔波。如今蜀中有万千百姓需要守护,风少侠为何不能再拔剑出鞘,与我等并肩作战?”
风满楼见他二人诚挚相邀,并不计较适才自己劫掠杨云锦的举动,心中也很感激。但想到师父曾告诫自己不得与朝廷为伍,颇有些踟蹰。
张文稷看出他的犹豫,道:“咱们江湖中人平素里与朝廷少有往来。但如今国难当头,咱们大宋子民应协力抗敌,勠力同心,将金人赶回那白山黑水之地,收复失地,一雪靖康之耻!。这才是侠义本色!”
风满楼看着这一群人在张文稷提到靖康之耻时,都面露坚毅之色,人人压抑着怒火,想到金人的残暴,再无犹豫,大声道:“好!众位既看得起我,在下也不再推迟!愿听杨大人与张先生调遣,与诸位一同抗击金人!”
众人见他同意留下来,都十分高兴,虽然戚少功等八名九华山派的弟子走了,但多了一个轻功绝佳的年轻人,都觉并未损失战力,反倒有所增加。
当即,杨政、张文稷率大伙儿又回到府中,再设酒宴,为风满楼接风。众人对这个年轻人都有好感,纷纷过来敬酒。风满楼酒量并不甚大,见众人如此热情,自是酒到杯干,不一会儿便喝醉了。杨政随即命人把他送到客房。
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过来伺候他宽衣、洗漱,风满楼虽然已醉,却仍有几分意识,赶忙摆手,示意自己动手,不敢劳烦。
那丫鬟咯吱一笑,道:“原来就是公子你闹得整个府上不得安宁啊。也不是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嘛。你不让我服侍,我可不管你了。我叫小犀,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这丫鬟说得虽是官话,但也透出川音,语声轻快,脆如黄鹂,却比寻常丫鬟更加活泼、大胆。
风满楼酒气上涌,赶紧摆了摆手,将她送了出去,回到房中,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正午才醒。醒后,风满楼暗觉惭愧,自己什么力都未尽,先在此睡了个懒觉,颇觉有些不好意思。风满楼匆忙洗漱过后,正要出门去拜访杨政、张文稷等人,忽听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人,正是那丫鬟小犀。
小犀手提食盒,见他醒来,有些意外,道:“我还以为你没有醒呢!我来看了你两次,你都睡得呼声震天响!正好,该吃午饭了,我给你带了来。你快趁热吃吧!”说着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摆放到桌上。
风满楼听她口音,知她应是蜀中女子,性情率真,也不跟她见外,拿起筷子便吃。只见她带了四个菜来,荤素对半,都做得十分精致,让人看了便食指大动,尝了一遍,果真美味可口,风满楼不禁连连称赞。
小犀面有得色,笑道:“好吃吧?这菜可都是我家、、、我家老爷命人做得。看你这吃相,一看就知道你没有来过我们蜀地。我们这边好吃的可多了,东坡肉、甜皮鸭、蒸鸡、甲鱼羹、插肉面、抹肉淘、、、、、、好多好多,都是好吃的!比这好吃百倍、千倍!”小犀年岁不大,毕竟女孩天性,说到好吃的东西,神色飞扬,滔滔不绝。
风满楼笑道:“好!好!等以后有机会去巴蜀走一遭,把你说得这么多好吃的菜都尝一遍!”
小犀摇了摇头,道:“尝一遍可不行!这么好吃的东西要尝百遍、千遍!”
风满楼见她与“百”“千”二字较上了劲,暗觉好笑,但看她天真、率直,也不好意思说破,将四个菜吃得不剩什么,又吃了两大碗米饭,腹中觉得甚是舒服。
小犀见他吃这么多,也有些惊讶,待他吃完,问道:“你饭量这么大啊!吃饱了吗?还要不要了?”
风满楼摆手道:“饱了,饱了!再吃就撑死了!”
小犀咯咯一笑,道:“你这人真有趣!你现在吃饱了,我可就不管你了。老爷让我传话给你,他在前厅等你,有事商议。”
风满楼听罢大惊,道:“小犀,你怎么不早说?让你家老爷好等!你真是害苦我了!”
 
小犀狡黠一笑,道:“再有天大的事,不吃饱怎么成。你看你吃这么多,可见你有多饿。老爷官再大,也管不了人家吃饭喝水吧。让他等一会儿,又没什么。反正他们也要吃饭嘛。”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道理。
风满楼只感头疼,赶忙收拾一下,跑出房门,惹得小犀又是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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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山遇强敌
风满楼来到正厅,只见杨政、张文稷、莫天成等人早已在座,杨政身旁还坐有一位女尼,五十余岁,慈眉善目,面容祥和,手执念珠。只是人人神色都比较忧虑,不知因为何故。
张文稷见他到来,对那女尼道:“师太,这位便是风少侠。”又对风满楼道:“风少侠,这位是峨眉派了因师太,快去见过。”
风满楼一听,赶忙上前拜见,道:“晚辈风满楼见过师太!”
了因师太是峨眉派掌门人了凡师太的同门师妹,峨眉派近年来人才凋零,只有两位师太在支撑门面,是六大派中人数最少的门派。但峨眉派武功独树一帜,尤以精细、绵长著称,为其他门派所不及,故而地位在武林之中依旧超然。了凡为峨眉派掌门人,近年来宿疾缠身,终年都不下山,武林之中有什么事都是了因师太代其出面打理。
了因师太起身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贫尼了因,见过风少侠。听张先生说,风少侠是谢老先生的弟子,轻功已臻化境,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风满楼赶忙道:“师太过奖了。晚辈年少无知,做事莽撞,还好杨大人、张先生等人不做计较。昨夜又饮酒过多,到此时才醒,实在愧不敢当。”
莫天成冷哼一声,道:“那是,风少侠一战成名,江湖中人自是有不少人想要跟你套近乎,便是你有十斤的酒量都能给你灌醉了!”
了因师太轻轻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轻轻对风满楼道:“年少成名,可不能太过自傲,须知武林之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不可饮太多酒,以免误事。”
风满楼听她语气甚是舒缓,虽是劝诫自己,可听起来很是亲近,心中甚暖,感激不已,低头抱拳道:“多谢师太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了因师太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莫天成见这师太轻轻几句话就让风满楼对她甚是敬服,心中虽不服气,可自知武功与她差得太远,不敢出言招惹。
杨政道:“既然都见过礼了,快请坐,咱们商议一下如何去救华山派众人。”
风满楼一听,心里一惊,问道:“华山派众人怎么了?”
杨政看向张文稷,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对风满楼道:“今早来了一名华山派弟子,神情狼狈不堪,说华山派来援仙人关的二十余名弟子都被金人擒了去,现关在八十里外的法华寺中,请咱们快去相救!”
风满楼沉吟一下,道:“金人来得倒挺快的,前几日我尚在三百里外遇到过,今日便到了法华寺了。会不会是敌人使诈,诱咱们前去自投罗网?”
张文稷摇了摇头,道:“金人有没有设局,让咱们自投罗网,尚且不知。只是这人确实是华山派的弟子,我曾在华山之上见过此人。又详细盘问一番,更是确定无疑。这次来援仙人关的有华山派掌门人的两位师弟刘振岩、俞泰乾,还有华山派大弟子邓铭诚。他们为援仙人关被金人擒住,咱们不可袖手旁观啊。”
风满楼道:“华山派这么多弟子,更有数位好手相随,怎么都被金人擒住了?”
莫天成没好气的道:“他们是被金人下了毒,才失手被擒的。有个什么郡主,特意放他一人过来通风报信,给咱们示威来了。华山派的人又没有风少侠你这样的轻功,中了毒当然跑不了了。”
风满楼见他冷嘲热讽,心中虽气,却不愿与他一般见识,装作没有听到,不去理会。
张文稷道:“这位郡主这一手,甚是高明,咱们既然知道了华山派落难的讯息,定会前去营救。就算知道她已设下天罗地网,却依旧不得不去。无论如何,她都已占得先机。”
风满楼点了点头,道:“不错,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去救。”
张文稷道:“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救人,咱们便早些动手。金人残暴,咱们若迟迟不去援救,只恐华山派众人有生命之危。我等与杨大人已经商定,今夜便动身前去一探究竟,若是机会合适,便趁机救人。了因师太,莫大侠,还有河北双英陆松、陆柏两兄弟及在下今夜同去,风少侠,你可愿与我等一道前去?”
风满楼道:“众位既看得起在下,特意相商,在下怎会不尽绵薄之力?”
杨政等人见他答应地这般爽利,都点了点头。
张文稷赞道:“好!风少侠果然快人快语!今夜咱们便动身前去法华寺探个究竟!”
入夜之后,了因师太、张文稷、莫天成、陆松、陆柏和风满楼六人乘马出城向北而去,前往法华寺。
距法华寺尚有十数里时,六人将马藏好,展开轻功悄悄接近。张文稷与莫天成在前,陆松、陆柏在中,风满楼与了因师太在后。
六人行出二三里,看到路旁有一小院,院中燃着一堆篝火,火旁坐着一名老者,背向众人,一动不动,悄没声息。如此荒郊野岭竟有一户人家,三更半夜还不歇息,一老者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生火取暖,画面着实有几分诡异。张文稷、莫天成二人在前,见状都停下脚步,不敢上前。风满楼、了因师太见此情形,也觉有异,与张文稷四人会到一处,暗自戒备。此时一阵夜枭声传来,“磔磔!磔磔!”更让人心生寒意!
 
六人静静地看着那老者好一会儿,他依旧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一般。
陆松按耐不住,道:“莫不是遇到山鬼了?我且看看他有没有影子!”说罢便往前奔去,张文稷等人想阻止已是不及。
陆松来到那老者身后,借着火光一看,发现地上有影子,心中大定,对那老者一揖,道:“老先生,夜这么深了,为何还不歇息?”
那老者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回话。
陆松暗道:“这老头多半耳背,要么就是个聋子!害得我疑神疑鬼,白费力气。”对那老者道:“打扰老人家了,我等这便告辞!”说罢转过身来,就要回去。刚一转身,忽见对面张文稷、了因师太等人神色不对,都向自己奔来,自己的兄弟陆柏更是大呼“兄长小心!”
陆松也觉不对,正要尽力往前奔去,忽觉背上一麻,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瘫倒在地,躺到地上,斜眼一看,那老者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竟没有丝毫察觉。
陆松没有看到那老者如何出手,风满楼等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在他转身的时候,只见那老者身形暴起,反手一杖点在陆松后背之上,行云流水一般,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当真骇人。众人见他身形一动,都是大惊,想要去救,已是不及。
那老者身形高大,神情倨傲,双鬓微霜,约有五十余岁,身着褐色长袍,手执一根乌黑的铁杖,一言不发,冷冷看着风满楼等人。
了因师太看清那老者面容,心中大惊失色,道:“可是长白山长孙先生?”
那老者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原来武林之中还有人记得我长孙无惧!哈哈哈!你是峨眉了凡还是了因?”
了因师太单掌一竖,道:“阿弥陀佛!峨眉了因见过长孙先生。了凡掌门师姐现在峨眉山闭关。”
那名长孙无惧的老者嘿嘿一笑,略带萧索之意,道:“了凡都做了你们峨眉派掌门了,可见你们峨眉派是真没人了。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真快啊!”说罢长叹一声,似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了因师太道:“素闻长孙先生在长白山求证武道,不知为何今夜在此伤人?”
长孙无惧道:“当今世道,天运变幻,大金国兵精将广,威震宇内,并将一统山河。如此乱世,正是英雄用武之时,老夫岂能错过了好时节?大金国四太子亲自上山邀老夫下山相助,并许以国师之职,老夫怎能推却他的一番美意。”
了因师太道:“金兵残暴,荼毒生灵,天下百姓无不痛恨,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金人怎能窃取天下?还望长孙先生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助纣为虐。”
长孙无惧冷哼一声,怒道:“凭你也配教训老夫!老夫还以为这一趟能等到华山派掌门或者昆仑派掌门,最不济也能等到你们峨眉派掌门,哪知只有了因你一个人。早知如此,老夫才懒得跑这一趟!完颜郡主真是小题大做!”
长孙无惧说话如此傲气,了因师太却丝毫都不生气,转头对院中那座小屋,叫道:“屋里的朋友还请出来相见。”
长孙无惧心下着恼,冷声道:“你们几个,还不出来!都被人家识破了!”
只见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率先走出一个身穿白衣,手摇折扇,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朗声道:“了因师太果然了得。我等动都未动,竟依然被你发觉。佩服佩服!”
在他身后又有一名身着蓝袍,神情寡淡,怀抱长剑的中年汉子;最后是一个身高九尺,壮如铁塔,肤色黝黑,穿着金人服饰的大汉,手持一根碗口粗细的铁棍,寒夜之中犹露着双臂,似是不知寒冷。
那白衣公子见无人回他,也不觉无趣,仍旧笑道:“在下萧若宸,见过了因师太。”虽是见礼,却折扇一张,连手都不拱一下。
张文稷见他装扮、举止,心中一动,道:“这位公子与洛阳萧家有何关系?”
萧若宸脸色立时一沉,道:“你是谁?怎知我洛阳萧家?”
张文稷见他神情,已明白几分,道:“现在昆仑派张文稷,数年前也到洛阳拜会过萧老先生。只可惜未曾得见。”
萧若宸冷声道:“若不是我萧家被小人暗算,到如今名头虽比不上你们六大派,在中原武林也是数得上名号的!”
长孙无惧有些不耐烦,道:“了因,要打快些!不打就扔下兵刃,乖乖跟老夫走吧!”
陆柏听不下去了,叫道:“你这老匹夫,说话这么猖狂!快把我兄长放了!”
长孙无惧看都不看他一眼,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大呼小叫!”
陆柏再也忍受不住,拔剑就冲了过去。了因师太见状大惊,忙喊他回来,陆柏却是不听。还没等他冲到长孙无惧面前,萧若宸已经将他截住,手中折扇一合,敲到陆柏的剑身之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那折扇却是一柄铁扇,将陆柏攻势化解。
萧若宸道:“让我来会会你!”
 
陆松、陆柏祖上都是习武之人,二人从小师从其父,行走江湖十几年,闯下了“陆家双英”的名头,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陆柏见兄长被擒,心中本就着急不已。又斜刺里杀出来一个萧若宸,心中更气,长剑一抖,使出平生所学,全力攻去。那萧若宸却不慌不忙,待到他长剑将要刺到身上之时,才挥扇格开,向前一探步,手中折扇点向陆柏左肩。陆柏只觉他扇上力道甚大,长剑几乎脱手,又见他折扇点来,忙向后跃,险些被他点中。
萧若宸一招之间已将他逼退,颇有些自得,折扇轻摇,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换一个人来。”
风满楼等人看那萧若宸一守一攻,扇子上暗含剑法和笔法,身手不俗,已知陆柏不是其对手,了因师太刚要上去将他替换回来,陆柏却不甘认输又挺剑上前,却不是攻向萧若宸,而是依旧攻向长孙无惧,只想将兄长救回。
长孙无惧见他又来,心中大怒,身形一展,急掠向前,铁杖一挥,便将陆柏手中长剑震飞,左手一抓便将他拉了过来,右手铁杖在他后背上一击,将他震晕了过去。身手快如疾风,兔起鹘落,一招之间便将陆柏也擒下,丝毫不觉费力,如擒幼童一般。
风满楼知了因师太性情沉静,连她见到长孙无惧时都脸色一变,便知这人定然十分了得。他先前偷袭陆松,并不显功力,此时正面一招击溃陆柏,并将其生擒,饶是风满楼心中有所准备,也未料到这人武功强悍如斯,不觉心中一寒。便是了因师太虽知他武功不凡,二十年未见,也未料到他精进到这种地步,也是心中一震。张文稷也曾听过此人的名头,这时一睹其身手,也是惊骇不已。莫天成更是如见天人,暗道不妙,退意萌生。
长孙无惧一招惊骇全场,便是萧若宸和另外两人都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也觉十分震惊。萧若宸神色一敛,收起轻浮之态;那蓝袍汉子双眼微闭,似是在回想长孙无惧适才出手的招式;那金人壮汉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伸手拍了两下。
两拨人尚未正式交手,风满楼这边便已损失两人。如今虽是四人对四人,但那长孙无惧却是谁都无法匹敌的,了因师太与张文稷对视一眼,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是其对手。
张文稷见状轻声道:“今夜讨不了好去,咱们速速退离,回到仙人关再做打算。”
长孙无惧等人已看出来他们四人想走,不待其返身而退,已冲了过来。四人见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与其一战。了因师太对上长孙无惧,张文稷对上萧若宸,莫天成对上那蓝袍汉子,风满楼对上那巨汉。
长孙无惧手中铁杖挥向了因师太,夹带风声,声势惊人,了因师太扬起双掌,见那铁杖到了身前,不但不退,反而伸手迎了上去,掌中内力一吐,将铁杖来势一缓。长孙无惧也觉一股柔和之力从铁杖上传来,攻势为之一阻,大喝一声,催动内力,将那股柔和之力压下,铁杖继续挥向了因师太。了因师太借这一缓之机,刚要伸手抓住铁杖,忽觉一股刚猛无比的力道自铁杖上传来,逼得自己不得不松手,赶忙身形后侧,退到陆柏身旁,俯身将地上的长剑捡起,长剑一挽,守住门户。
长孙无惧赞道:“好!峨眉派般若掌果然不凡!让老夫再来领教一下你们峨眉派的远山剑法!”说罢,铁杖一振,又攻了过来。
张文稷见了因师太没有被长孙无惧一招击溃,还有还手之力,放下心来。知萧若宸的扇法中含有剑法、笔法,灵动自如,尤其擅长贴身短打,不容小觑,当即展动身形,以昆仑剑法封住门户,不让他近身。萧若宸见他知晓自己扇子的厉害,只守不攻,虽是有气,却一时无可奈何。
莫天成没见这蓝袍汉子出手,不知其剑法如何,心生怯意,拔剑在手,却不敢主动出击,只盼能将对手吓退,问道:“这位英雄高姓大名?在下蜀中莫天成!”
那蓝袍汉子神色漠然,淡淡道:“天目山,薛一天。”
莫天成听他报上名号之后,暗松了一口气,从没在江湖之中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莫天成大喝一声,挺剑与他战到一处,哪知一交手,才知自己错得离谱。那薛一天剑法凌厉,妙招叠出,一攻一守,颇有法度,数招之后已占据上风,又斗了十余招,莫天成已只能全力防守,毫无还手之力。便是一旁的张文稷看后都心惊不已,只觉此人剑法已不输于六大派的一流好手,更是好奇江湖之中何时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那薛一天本名并非如此,自小醉心练剑,成年之后改名为“一天”,取练剑一天不缀,日夜精进之意,隐居天目山三十余年,江湖中人罕有知晓。
 
张文稷见这三人都难对付,已知今日情势十分危急,一有不慎,己方六人恐怕一个都走不了。消息若再传到仙人关,只怕更让武林群豪震惊,对守军士气影响极大,为今之计,只能拼命多退走几人,再设法相救。
想到此处,张文稷沉声道:“能走则走,不要恋战,更不要顾及他人。”
他们六人斗得正酣,风满楼与那久尺巨汉二人却还没开打。
风满楼对他一揖道:“在下风满楼,你叫什么名字?”
那巨汉略有些憨傻,见他们打之前都问姓名,也照葫芦画瓢,用生硬的汉话道:“呼巴达!”
风满楼见他神情有些呆滞,心生一计,道:“咱们不要跟他们一样乱打。咱们这样比,谁先打到对方,谁赢,好不好?”
那呼巴达道:“好,你先打我吧。”
风满楼摇摇头,道:“你先打我。”
呼巴达见他摇了摇头,道:“我一下就把你打死了。还是你先打我吧。”
风满楼没有料到他这么好心,收起戏谑之心,道:“没事,你先打我,打不死我的。”
呼巴达见他这般说,道:“好,我先打你!”说罢抡起碗口粗细的大铁棍由上而下当头砸下,“呜呜”夹带风声,威势惊人。眼看就要砸到风满楼头上,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呼巴达都觉得这小子被自己吓傻了。
“咚”地一声闷响,看似要砸到风满楼头上的铁棍竟砸到了地上。呼巴达只觉得在铁棍将要砸到风满楼头上的一瞬间,他凭空横移了一尺,然而却没有看到他的脚动,只依稀看到他的肩头微微抖了一下,心中觉得十分奇怪。
风满楼笑道:“没打着!再来一下!”
那呼巴达依言又抡开铁棍砸向他的头顶,却还是没有打到。
风满楼道:“又没打着!呼巴达,你来追我,追上我就站着不动让你打!”
呼巴达道:“好!我追你!你不许骗我!”
风满楼对他一笑,展动身形,向身后的林中奔去。
萧若宸见这大个这么傻,叫道:“别去追他!快来跟我一起把这个姓张的料理掉!”
那呼巴达怒目而视,道:“我只听郡主的!”说罢,提着铁棒向风满楼追去。
张文稷见风满楼脱身而去,心中略定。了因师太也暗暗松了口气。莫天成又羡又恨,只恨自己没有他那一份绝世轻功,又没碰到一个大傻个。
长孙无惧不以为意,手中铁杖越舞越急,将了因师太逼迫得连连后退。好在峨眉派远山剑法轻巧无比、十分灵动,不以力道见长,而以招式精妙著称,避实就虚,尚能抵御。了因师太与他相斗,虽处下风,却未显败迹。
张文稷与萧若宸二人斗得不相上下,难分胜负。十数招一过,张文稷渐渐摸透了萧若宸的武功路数,加上昆仑剑法招式古朴、雄厚绵长,对上萧若宸变化多端的扇法,各有千秋。
莫天成处境却没这么好了,几十招一过,险象环生,落败只是早晚。薛一天剑法不俗,新意频出,看得了因师太都暗暗点头。薛一天见莫天成使来使去就这么几招剑法还勉强入眼,也不再与他纠缠,连使几招杀招将莫天成逼得手忙脚乱,寻得一个破绽,欺身上前,点中莫天成胸前两处要穴,将其制服。
萧若宸见状大喜,赞道:“薛兄果然剑法了得!快来助我擒下这位昆仑派的张先生。”
薛一天却不为所动,淡淡道:“我从不与人联手对敌。你要是打不过,换我来!”
萧若宸见同伴要么傻,要么狂,要么傲气凌人,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不用!姓萧的还有几分本事!”
薛一天看向长孙无惧那边,原本平静的眼神透出几分炙热。萧若宸虽然招式花哨,却并不占据上风,想要胜张文稷也是颇为不易。正这时,林中忽然窜出一人,身形飘忽,一掠数丈,快捷异常,却是风满楼。在他身后并不见呼巴达,不知他被引到了何处。
风满楼看到战况之后也是一惊,赶忙掠向长孙无惧与了因师太这边。此时了因师太已是险象环生,左支右绌,十分吃力。长孙无惧铁杖大开大合,蕴含千钧力道,将了因师太手中长剑都砸得有些弯曲。张文稷见他又折了回来,心中不解,不知他要做什么。薛一天见他轻功不俗,飞身迎上,拔剑在手,一剑劈向风满楼前胸。眼看长剑就要刺到风满楼身上,只见他轻巧一个转身,脚下不停,依旧奔向长孙无惧这边。薛一天也是没有想到他身法这边灵巧、迅捷,赶忙回身去追。
此时长孙无惧一杖砸在了因师太手中长剑之上,了因师太只觉对手杖上力道十分强悍,手中长剑拿捏不定,脱手飞出。长孙无惧紧接着跟上一杖,点向了因师太左肩。了因师太此时已无法抵御,只能全力先后退去,心知无法避过。就在铁杖将要点中了因师太左肩之时,忽然一柄长剑将其挡下。长孙无惧心中大怒,回头一看是之前跑掉的那个年轻人。
 
风满楼一剑接下长孙无惧的攻势,对了因师太道:“师太,你与张先生快走!我来拖住这老头儿!”
长孙无惧怒不可遏,叫道:“好小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夫这就取了你的性命!”
了因师太虽知他轻功了得,却也不认为风满楼能拖住长孙无惧,略缓了一口气,准备随时上去替下他。
薛一天没有阻下风满楼,来到了因师太面前,道:“在下领教峨眉派的远山剑法。”说罢,攻向了因师太。
了因师太见他出手不凡,也不敢大意,心中却还惦念着风满楼,只恐他被长孙无惧重创。
长孙无惧铁杖挥开,夹带风声,一招“铁杖断江”,横击向风满楼腰间。风满楼见这一杖威力惊人,不敢用长剑抵挡,脚下发力,身子倒飞出去,堪堪避过。长孙无惧紧追上前,又是一招“追星赶月”,劈向风满楼左肩。风满楼脚下一拧,身子向后趟去,一个筋斗翻出,恰好又避开了这一招。长孙无惧见两招都给他避过,心中更气,第三招使出一招杀招“八方风雨”,铁杖飞舞,只见风满楼周身笼罩在一片杖影之中,似乎不论他躲向何处,都难逃过。了因师太看到这招时心中一寒,想上前去救,却被薛一天缠住,分身无暇。
危急之中,风满楼使出看家本领,脚下步法连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身形急闪,竟从长孙无惧的杖影之中闪身而出。身法快得让长孙无惧都是大惊,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法子出来的。这一招名叫“斗转星移”,脚下步子踏出不同的方位,身形闪动,来回穿梭,避开敌人攻势,迅若奔雷,快如疾风,身法之快,便是江湖上一流好手都看不清其究竟如何施为,是谢御风的成名绝技。
了因师太与张文稷同时叫好,为风满楼助势。
长孙无惧也道:“好身法!你是谢御风的什么人?”
风满楼道:“那是家师。”
长孙无惧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跟他是一路货色,只知道逃,不敢跟老夫交手!”
风满楼道:“那是你不够快!”
长孙无惧喝道:“好!那老夫就再快些!”说罢,铁杖舞得更快。
他快,风满楼更快,身形如风,来回穿梭。长孙无惧空有一身武功,招式毒辣,力道惊人,却都不能沾到风满楼衣角,气得他哇哇大叫。
了因师太与张文稷见状,这才放心下来。二人见风满楼渐渐将长孙无惧引到林边,知他心意,不敢恋战,各自将对手逼开之后,向来路而逃。薛一天与萧若宸虽想阻拦,知自己二人联手不是他二人对手,不敢深追,任由二人逃走。
这边长孙无惧力道虽大,却无处着力,越打越气,恨不得将风满楼碎尸万段才能解气。风满楼见了因师太与张文稷逃走,薛一天、萧若宸二人围来,也不敢再久留。
风满楼向怀中一摸,手一扬,道:“看暗器!”
长孙无惧心中一凛,收杖封住门户,哪知却什么也没有。风满楼借此机会,飞身逃进林中,把长孙无惧气得肚都要炸了,飞身而去,紧追不舍。林中树木甚密,风满楼又是轻功卓绝,长孙无惧轻功虽也十分厉害,却也追赶不上,只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循声而去。追了好一会儿,听到前面风满楼似是站住了脚步,长孙无惧大喜,赶忙追上前去。
长孙无惧听到风满楼在一棵大树之后,飞身从树旁跃出,一杖劈向他,满腹怒气都发泄出来,这一杖的力道可想而知。哪知树后那人却并不是风满楼,而是之前走失对手的呼巴达。呼巴达自被风满楼引到这片树林之后,一直在找寻回去的路。这时忽见树后跃出一人来,挥杖劈向自己,赶忙奋起铁棍抵挡。二人都使出了全身力道,杖、棍相交,“!”发出一声巨响,都觉虎口一麻,全身一震。长孙无惧退了两步,才站住身形。呼巴达则“登登登”连退数步,一跤跌下,坐在地上,双手虎口血流不止。呼巴达天生神力,此时却也抵挡不住长孙无惧全力一击,可知其铁杖之上的力道之大,也可见他心中对风满楼气恨之情。长孙无惧见终被风满楼逃了去,气得挥杖击断身边一棵大树,返身而去。
了因师太与张文稷沿着原路返回,找到马匹之后,不急着回仙人关,停在原地,只盼能等回风满楼。
张文稷见陆氏兄弟与莫天成被擒,风满楼也不知如何,叹了口气,道:“这长孙无惧武功之强,只怕六大派中罕有其对手。咱们如何才能救回华山派弟子还有适才被擒的陆松、陆柏和莫天成?也不知风少侠能否脱困?”
 
了因师太道:“二十年前,这长孙无惧曾经来过中原一趟。那时都罕有敌手,二十年过去,他的功力更强,六大派却人才逐渐凋零,整个江湖之中都难有其对手。风少侠轻功尽得谢老先生真传,那一招‘斗转星移’使出,便已可保性命无忧。咱们只管等他便是。”
了因师太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轻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风满楼便奔了过来。张文稷看到风满楼,心中大喜,也佩服了因师太的预断。
张文稷抱拳一礼,道:“风少侠,今夜能脱困而出,全依仗你奋不顾身相救,张文稷在此谢过!”
了因师太也是双手合十,道:“多谢风少侠相助。”
风满楼赶忙还了一礼,道:“师太、张先生,你们太客气了。他们没有追过来,你们快回仙人关吧。”
张文稷闻言一愣,道:“风少侠,你不随我们一起回去吗?”
风满楼道:“他们今夜擒了咱们三个人,定然疏于防范,我趁机偷偷跟去,见机行事,说不定还能将他们三人救出来。就算久不出来,也能探知一下敌情,方便咱们日后行事。”
张文稷与了因师太对望一眼,点头赞道:“英雄年少,胆大心细,思虑周全,后辈之中,罕有人及,佩服佩服!”
风满楼道:“张先生过奖!晚辈先去了!”说罢对二人一揖,飞身而去。
张文稷看着他远去,摇头叹道:“如此人物,我昆仑派中弟子之中没有人能比得上啊!”
了因师太微笑道:“我峨眉派也没有啊。”
张文稷哈哈一笑,与了因师太二人乘马而回。
 
第三章 夜探法华寺,得遇佳人
法华寺素来香火鼎盛,游客如织,远近闻名。今逢乱世,战火纷燃,金兵南下,竟将这座佛家名刹征用,寺内僧人都被赶了出来,众僧都敢怒不敢言。今日又囚了十数名华山派弟子在寺内,戒备更加森严。
月悬中天,法华寺天王殿内却一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众人簇拥下,一个妙龄女子端坐在正殿之上,穿着一席大红长袍,头上发簪、耳环、手镯都是金人贵族女子的款式,光灿灿甚是耀眼,极为华美,面若桃花,肤色白皙,虽脸若寒霜,却掩不住其美貌,反倒更增添了几分俊俏。
地下缚着三人,正是莫天成与陆氏兄弟。
萧若宸上前一步,扇柄朝上,恭敬一礼,道:“郡主,这三人在下与长孙先生、薛兄各擒得一个。请郡主发落。”
那郡主轻轻扫了一眼,道:“你们辛苦了一晚上就捉了这三个**?”
萧若宸本想邀功,哪知这郡主眼光甚高,不但不买他的账,还将四人都责备了一遍,见长孙无惧他们三人都不说话,只得答道:“他们一起来的有六个人。除了这三个,还有昆仑派的张文稷、峨眉派的了因,跟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谢御风的一名弟子。”
那郡主“哦”了一声,道:“这三人若能擒住一人,也比这三个**强。你们四人个个身怀绝技,怎么让他们跑个干净?”
萧若宸冷哼一声,道:“这傻大个被那轻功不错的小子骗到林中,险些找不到回来的路。这位薛兄不屑与在下联手抗敌,长孙先生战了因不下,又被那小子戏耍,引到林中,差点一杖将这傻大个打死。”
那郡主尚未说话,长孙无惧冷冷地道:“你小子武功不行,告状的本事到时不错,也想吃老夫一杖吗?”
那郡主大声道:“都住口!对敌不行,对自己人倒都有千般、万般本事。”顿了顿,又道:“有华山派的人跟这三人在手,不怕他们不来。到时大家不要各自为战,拿下他们几人,都重重有赏,父王那边我也替各位美言。哼!一些个江湖中人,非得参合家国之事,本郡主就让他们知道厉害,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为赵宋出力!”
长孙无惧对她一拱手,淡淡道:“谢郡主美意。”说罢,径直走出大殿,众人面前,颇有几分无礼。
那郡主面色一沉,强压怒气,转头对莫天成三人道:“现今仙人关内都有哪些武林人士?宋军如何布防?有多少人马?说出这些,本郡主便放你们回去。”
莫天成虽然在武林之中追名逐利,却还有几分气节,啐了一口,骂道:“妖女!休想从我们三人口中得出一字!有本事就将仙人关打下来,我等死也服气!”
 
那郡主不怒反笑,“咯咯”一声轻笑,如冬雪迎春,脸上寒霜尽消,容颜之美,让殿中人人都是心头一震。只听她道:“古今被人称作“妖女”者,不是有倾国倾城之貌,便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妖女二字,我只怕还有些受不起呢。看不出来你武功不怎么样,倒还有几分骨气。不过,南朝有几分骨气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受你称赞,无以为敬,来人,将这三人带下去,没人赏二百个耳光。”
莫天成与陆氏兄弟此时死都不怕,哪知她竟如此惩罚,虽想大骂,却又怕招来更多侮辱,三人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言语。
此时金人大队人马尚未到来,这郡主率着两千亲兵及长孙无惧等人先来探路。碰到华山派众人,将其尽数捉住,放走一人,引仙人关群豪来救,再在路上由长孙无惧等人伏击,想擒住更多的人,给守关的武林人士一个下马威,顺便打击一下宋军士气。哪知风满楼半路杀出,加入守关的队伍中,又使计助了因师太和张文稷逃走。莫天成三人虽然被擒,了因师太与张文稷二人能回,群豪都不会太过感到震惊。
法华寺庙宇众多,但这郡主生来便不喜寻常女儿家喜欢的东西,行军打仗也只喜欢住帐篷。此时便歇入在院中搭好的帐篷之中。后半夜时,密云遮月,夜风阵阵,寒气逼人。虽是如此,帐外守夜士卒仍不敢有丝毫大意。这队亲军的头领是一个完颜震的年轻人,他自小便被金兀术安排到郡主身边,充当侍卫。成年之后,凭着本事当上了亲军的头领,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夜色将近,帐内郡主正在熟睡。帐外守夜士卒已是疲态尽显。一队士兵过来,正是到了换防之时。
带队之人上前道:“完颜将军,该属下尽职了,您回营帐歇息吧。”
完颜震点了点头,正要低声交待几句,忽然发觉换防士卒好像多了一人,心中大震,刚要开口喝问,一道身形快伦异常地从队中窜出,直奔向他而来。完颜震赶忙拔刀向那人劈去,那人似乎不惧怕他的长刀,快奔到他身前仍不停步。眼看长刀就要劈到那人身上,忽然不知他使了什么招数,完颜震只觉眼前一花,那人竟躲开自己的长刀,飞身奔入帐中。完颜震只觉十分不可思议,那人明明就要撞到自己长刀之上,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如此快的身形之下,尚能使出奇招,定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完颜震顾不得细想,赶忙转身奔到帐中。
帐内郡主已被惊醒,见有人闯入,“唰”地一下拔出防身短剑,认准方位,向那人刺去。眼见来人身法极快,一瞬间已到了跟前,却还没有闪避之意,郡主心中暗觉诧异,以为那人没有看到自己手中短剑,心中暗喜。哪知那人将要碰到剑尖之时,忽然身形急转,快不可言,竟到了她的身后。郡主心中大骇,正要挥剑回刺,却觉背上一麻,穴道被点,已不能动弹。
只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借剑一用!”手中短剑已被他夺去。
 
来人正是风满楼,他随长孙无惧等人来到法华寺后,见四周戒备森严,不好下手,便等到后半夜士卒疲惫、换防之际,混入士卒之中,想借机接近郡主帐篷,寻得良机将她擒住。却被完颜震看破,匆忙之际,不及细想,两次凭借“斗转星移”的精妙步法,惊得对手一怔,占得先机。
此时,完颜震已带着侍卫冲了进来,见郡主被制,不敢轻举妄动。
完颜震沉声道:“你是谁?胆敢挟持郡主!可是不想要命了?”
那郡主此时只穿着单衣,一头青丝披散,偎依在风满楼怀中,饶是她生性爽朗,也不禁有些羞怯,众侍卫都只看了一眼便都不敢再看。风满楼告了一声“得罪!”,一只手将短剑横在她雪白的颈中,另一只手扯来一件外衣,为她披上。
那郡主见状,心中稍安。
风满楼道:“都别动!咱们长话短说,在下风满楼,是来救华山派众人与莫天成跟陆氏兄弟而来。你们将他们放了,我就不伤害你们郡主。若不然,别怪在下剑下无情!”
完颜震尚未答话,只听怀中那郡主淡淡道:“你只要这些?”
风满楼一愣,道:“对!只要他们能安然离开,郡主你也可无恙!”
那郡主轻笑一声,道:“我以为多大的事。完颜震,去将他们都放了。”
完颜震略一沉吟,道:“是,郡主!”说罢,转身而去。
那郡主对众侍卫道:“去外面等着,谁也不许放进来。”众侍卫依言都退了出去,帐中只剩下他二人。
风满楼见她被刀剑加身,仍镇定自若,心中暗暗赞其胆识过人,又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利,不禁又心中暗暗猜疑,只恐有诈。
那郡主道:“扶我坐下,有他们在外面把守,我怕你手一抖把我给杀了。华山派和那三个人都是****,他们的命岂能跟本郡主相比,便是整个华山派在此,我说放也就放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心中乱猜。”
风满楼为她将衣服整理好,见她这般说,倒放下心来。
那郡主继续道:“我名叫完颜彩凤,我父王是大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我们女真人有一习俗,倘若被人擒住,定出重金赎回。本郡主身价远不止这些人可比,你还想要什么就说吧。金银财宝,美女高官都随你挑。”
风满楼不料女真人有此习俗,一时愣住了,要得赎金少了,反而看不起对方,此等好事,前所未见,顿了顿道:“我要你们金人退兵,从此不再攻打蜀地。”
完颜彩凤道:“这不行!事关军国大计,我宁死也不答允。你若一时没有想要的,等你以后想好了,可以跟本郡主要,我定不让你空手而归。”
风满楼知道退兵之事定然不行,又见她做此承诺,心中也敬她颇有气度,将手中短剑撤回,却仍不离她有三步远,只恐有变。完颜彩凤见状,冷笑一声,也不言语。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争吵之声,紧跟着长孙无惧的声音传了进来:“郡主,让你的人让开,老夫来救你,定能保你无恙!”
完颜彩凤冷冷地道:“救我?还是想逼他杀我?长孙无惧,我知你立功心切,心中不愿听我号令,但若是我死了,我父王知道,定不会罢休。你的那些功名利禄可就都没有了!”
好一会儿,帐外才又传来长孙无惧的声音,道:“郡主说哪里话,老夫怎敢不顾郡主的性命。只不过气不过这小子胡乱行事,既然郡主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老夫也乐得清静。郡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夫告辞了。”说罢竟不顾完颜彩凤死活,径直离开。
完颜彩凤冷哼一声,轻声道:“一介匹夫,没脑子的东西,空自有一身本领,可惜了。”
风满楼不意他们之间尚有嫌隙,看这郡主年纪轻轻,还是一个女儿家,手腕不凡,杀伐果决,镇定自若,心思敏捷,心中越发不敢轻视,手中短剑紧握,不敢放入鞘中。
又过了片刻,听到外面脚步声大作,完颜震进来道:“郡主,人都已带到。”
完颜彩凤对风满楼道:“速带他们离去,迟了别怪我反悔。”
风满楼道:“此时离开,郡主的侍卫或者长孙无惧、薛一天等人在途中设伏或追击而来,在下一人又如何能够抵挡。救人就到底,劳烦郡主走一趟,送我等回仙人关。”
完颜震大怒道:“小子!真以为我们郡主好欺负吗?今天就算不放人,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大帐!”
风满楼道:“你可以试试看,长孙无惧都留不住我,你又算什么。我的命可没你们郡主的命金贵。”
完颜彩凤淡淡道:“真是个胆小鬼。”
风满楼被她讥讽,不禁有些脸红,道:“事关众人性命,由不得风某托大。”
完颜彩凤道:“解开我的穴道,我送你们走。放心,我打不过你。”
风满楼也知不能这么背着或抱着她出去,将她穴道解开,手中短剑又放到她的脖颈下,就这样挟持着来到帐外,果见十几个中原江湖人士委顿在地,莫天成和陆氏兄弟也在一旁被绳索缚着,脸颊高高肿起,掌印犹存,显是挨了足足两百耳光。长孙无惧虽不在,薛一天、萧若宸还有那呼巴达都守候在一旁,虎视眈眈。
莫天成看到风满楼擒住了这个郡主,心中十分解气,想要发声让风满楼替自己教训她一顿,却只能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
风满楼对他点头示意,又对华山派这十余人道:“各位华山派中人,在下风满楼,闻言各位遇伏,特与峨眉派了因师太、昆仑派张文稷张先生、莫天成莫大侠还有陆松、陆柏两位陆氏兄弟前来解救。如今完颜郡主已经答允咱们离开,还请各位速速上马,咱们一道回仙人关,与群雄相会。”
华山派中一位青年弟子向身旁两位中年男子看了看,道:“风兄,在下华山派弟子邓铭诚,多谢搭救之恩。这两位是我的师叔,刘师叔和俞师叔。只是如今我等中的毒都还未解开,浑身无力,骑不得马,更不能替风兄分忧,望风兄谅解。”
风满楼对完颜彩凤道:“还请郡主解了他们的毒,咱们早些到达仙人关,郡主也早些回营。”
完颜彩凤道:“他们中的是‘无根之水’的毒,此毒没有解药,也不会取人性命,只能让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浑身无力,时辰一到,自然而然毒便解了。如今他们距毒解之时尚有几个时辰,风公子若是不急,可慢慢等候。”
 
风满楼见此女智谋过人,如何敢在这虎狼之地等候几个时辰,想了想,道:“请郡主备几辆马车,让这邓兄他们上车而行。莫大侠三人的绳索也请解开,助在下护送华山派众人回仙人关。”
这时萧若宸道:“小子,郡主答应放了这些人已经很看得起你了,你别不识抬举。虽然你脚底抹油的功夫了得,剑法却稀松平常,连本公子你都打不过。识相的赶紧走!再在这呼来喝去,惹恼了郡主,你们这些人都别想活着离开!”
风满楼道:“这儿轮不到你说话,你这个汉人的败类!”
萧若宸大怒,挥扇就想上来与他相斗,却被完颜震抽刀阻拦,后者怒目而视。
完颜彩凤沉声道:“都退下!完颜震去备马车,将这三个人松绑。萧若宸,别来本郡主面前碍眼,滚!”
萧若宸心中虽怒极,却不敢发作,冷哼一声,转身而去。完颜震命人去准备三辆马车,不一会便已齐备。
一名金兵上前欲解开莫天成身上的绳索,却被他一头撞开。那金兵悍勇,“唰”地一下抽出弯刀,要与之搏斗。却被完颜震劈手躲下,喝道:“退下!”那金兵虽十分气愤,却不敢不遵军令,退至一旁。完颜震转身一刀劈向莫天成,刀势迅捷,夹带风声,让风满楼大吃一惊,哪知那刀却只斩断莫天成身上绳索,丝毫没有伤到其身,足见其刀法精妙,众金兵齐声叫好,风满楼心中也暗暗敬佩。
莫天成、陆松、陆柏三人都被解开绳索,说不能说话,却能行动自若,各驾一辆马车。华山派十余人分坐到三辆马车之上,邓铭诚与刘振岩、俞泰乾三人坐到一辆马车上。完颜震率两千金兵在后相随。风满楼与完颜彩凤同乘一骑,头前开路。只见此马遍体火红,异常高大,昂首嘶鸣,神俊非凡。
完颜彩凤从小到大只在儿时与她父王同乘一骑,长大之后从未与男子共骑过一匹马,她虽生性异于寻常女子,此时也不禁脸上微红,口中却道:“我这匹马名叫大赤马,是我们女真人的神马,万中无一。在你们中原,我就没有见过比它更好的马。”
风满楼道:“确实是一匹好马!不过我们中原也有好马,只不过你没有见到。”
完颜彩凤不屑道:“你说的是汉武帝从西域夺来的汗血宝马?哼,再好也不是你们中原之地能产出的好马,也是夺别人来的。汉武帝穷兵黩武,四处征讨,却被你们汉人奉为汉武大帝,咏叹颂诵千余年。我们女真人为了生存四处征讨,却被你们谩骂不止。原来所谓的中原上邦也不过是只许自己打别人,不许别人打自己,自欺欺人,哼!”
风满楼没有想到仅从一匹马身上她便能说出这么大的道理,虽想反驳,却不知道怎么酝酿措辞,一时无语,只得道:“任何人、任何国家去抢夺别人、别国的财物、土地都是不对的。”
完颜彩凤轻笑一声,道:“你倒是个好好先生。可是天下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史书也是获胜者的功劳簿,是非对错,真相如何,早已淹没在这历史的长河中。这马你若喜欢,我便送你。便是此马,才配做我完颜彩凤的赎金。”
风满楼见她如此大方,也有些出乎意料,慨然道:“如此神驹,自是人人想得。今日不得已,劫持郡主,已让在下觉得不妥,又怎敢再收下如此重礼。风某本一无名小辈,飘零江湖,四海为家,仗剑而歌,对酒而眠,说不准那日便血溅刀下,身首异处。这马若跟了我,岂不埋没。它在你手中,方能驰骋疆场,张扬天性,不负神俊。赎金一事,郡主不必再提。”
完颜彩凤见他这般豁达,淡淡道:“你倒是个好人。”
 
金人马匹甚壮,莫天成三人驾车一路狂奔,一个多时辰之后已来到仙人关外。仙人关内众人已得探报,杨政、了因师太、张文稷等人已登上城头观瞧。风满楼让莫天成三人驾车先进关,自己留下来断后。经此一事,莫天成已知自己不但与了因师太、张文稷武功相差甚远,轻功更是与风满楼不可同日而语,对他十分佩服,暗自惭愧,见他这般有胆识,再不怀有敌意,郑重一礼,驾车而去。
华山派邓铭诚在车中欠身抱拳一礼,道:“今日得风兄相救,华山派铭记在心,此番恩情,容得日后相报。他日风兄若得空,邓某在华山玉女峰上扫榻相候。”
风满楼还了一礼,道:“咱们都是为守仙人关而来,邓兄不必客气。快随莫大侠及两位陆兄进关。进关之后,速速关闭城门,在下自有进关的法子。”
邓铭诚点头示意,道:“风兄小心。”
莫天成及陆氏兄弟也都朝他抱拳一礼,华山派别的弟子及那刘振岩、俞泰乾都沉默不语,连一个“谢”字也不提。
完颜彩凤玩味一笑,道:“风公子,看你舍身相救的都是些什么人?”
风满楼自嘲一笑,道:“华山派嘛!如今武林之中名头最响的门派。被我这个无名小卒救了,说出去岂不沦为江湖中人的笑柄。若我是什么名满天下的豪杰、侠士,也还罢了。”
完颜彩凤道:“如今城门都关闭了,你如何进去啊?不如随我回去,我赐你土地、宅院,你为我效力,省得受这些人的气。如何?”
风满楼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完颜彩凤冷哼一声,道:“装模作样!人都已经进关了,你也该将我放了。”
风满楼看了看身后的两千精骑,道:“请郡主让他们后退三丈。”
完颜彩凤鄙夷道:“胆小鬼!你不是轻功无双吗?还怕他们不成。完颜震,率军后退三丈。”
完颜震心中对风满楼早就愤恨不已,道:“郡主,要是这小子食言,我等怎么搭救?”
完颜彩凤揶揄道:“人家是大侠客,真英雄,不会对我一小女子言而无信的。”
完颜震强压怒火,挥了挥手,两千精骑整齐划一,后退三丈。
风满楼跳下马来,对她一礼,道:“多有得罪,郡主多保重,告辞。”
正要转身而去,忽见那郡主似是有些不支,身子一软,要落下马来,风满楼赶紧上前,伸手扶住,只觉她的手滑嫩异常,柔弱无骨,不由得心头一热。
完颜彩凤脸上一红,甩开他的手,怒道:“放开我!你还不走?”
风满楼见自己好心搀扶,还惹得她动怒,暗自摇了摇头,抱拳道:“在下一片好心,望郡主勿怪。这就离开。”说罢转身飞奔向仙人关。
风满楼一走,完颜震当即率兵上前,护在完颜彩凤周边。完颜彩凤看着风满楼及仙人关上众人,冷笑不止,待风满楼快到城墙边时,将手向前一挥,完颜震见状,带着两千精骑冲了上去。杨政本想开开城门将风满楼接入关内,见此情形,也不敢命人开门。仙人关上众人都暗暗替风满楼捏了一把汗。
风满楼听得身后有异,知这郡主又使手段,想对自己不利,回头看了一眼,果见两千精骑各执弓弩冲了过来。城墙之上,杨政已命弓箭手准备,只待金兵再向前奔行一段,进入弓箭射程之内,便下令放箭。
眼看前面城门禁闭,后面有两千金兵追逐,风满楼也不慌张,来到城墙下,一展身形,竟飞身而上!城上武林群豪虽有能一跃两三丈,但这城墙高近十丈,无论如何也没人能一跃而上,都睁大了眼睛看风满楼如何施为。
只见风满楼飞身而起,身如大鸟,飘飘摇摇,跃起有近三丈高,将坠之时,伸手在城墙上一抓,脚下一蹬,手脚并用,再提一口气,身形又向上跃起。
城上张文稷高声赞道:“好个上天梯!真不愧是谢老先生高徒!”城上众人也都纷纷喝彩!
 
哪知彩声未落,却见风满楼身形竟往下坠,似是内力不继一般,众人都大吃一惊,不知是怎么回事。
风满楼心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使出“上天梯”的轻功绝技之后,忽觉全身上下使不出力气,丹田处也觉内力凝结,无法催动,心中大惊,暗道不好。风满楼强提一口气,伸脚一瞪,在坚硬的城墙之上留下一个很深的足印,足见其力道之大。当初谢御风教授他轻功时,便让他徒手攀爬城墙近一年,才有此功力。风满楼借这一脚之力又向上跃了两丈,便再也提不起劲来,身形开始向下坠去。便在此时,只听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却是完颜震借战马冲击的势道张弓射出一箭,此箭来势甚急。城头上的守军没有战马的冲势,故而射不了那么远,对他无可奈何。
风满楼心中暗叫不好,想要躲避,却使不出力道,只能勉强侧过身形,只盼不伤及要害。
城头上众人尽皆大惊,此时风满楼与众人相距三丈有余,众人便是想施以援手也是不及,眼看一位少年英侠命在顷刻,饶是了因师太、张文稷等见惯了生死的武林前辈,此时心中也甚为惋惜。完颜彩凤嘴角翘起,眼神之中有几分戏谑。
“咻”地一声,一条绳索不知从哪里飞出,缠住了风满楼的手臂。风满楼大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绳索,借绳子上的拉力,身形再又拔起。“叮”地一声,那只铁箭射入他脚下不远处的城墙之中,“扑棱棱”箭簇犹在抖动,足见其力道之大。
众人循着绳索一看,只见绳索另一头,是一个身着白衣,秀发高束,肤色白皙,清秀脱俗,十分美貌的少女,都觉眼前一亮。
那少女双手齐使,宛如穿梭,姿势颇为好看,将风满楼拉了上来。此时风满楼浑身上下已无一丝力气,便似一死物一般,直直落向那少女怀里。那少女羞怯之中也别无他法,只得将其抱住。
众人见风满楼被救,齐声叫好,又见他被一美貌姑娘抱住,尽皆大笑。那少女又羞又急,想要推开,哪知风满楼浑身无力,又直向城下落去。那少女惊呼一声,声如脆鹂,又将风满楼抱了回来。风满楼在她怀里,也甚觉不安,只觉浑身酥软,清香入鼻,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力气,任由她抱着。
张文稷见他二人这般窘迫的情形,哈哈一笑,上前将风满楼接过。众人高声欢呼,城外完颜彩凤俏脸微寒,素手一挥,带着两千金兵退去。
张文稷一探风满楼脉搏,皱眉道:“风少侠似是中毒了,脉像平稳却十分微弱,不知是什么毒。”
这时华山派邓铭诚早已到了城头,由陆氏兄弟搀扶着,华山派刘振岩、俞泰乾则带着其余弟子找寻客栈去了,连城头都未上去,更别说向风满楼道谢。
邓铭诚道:“依晚辈看,风兄也是中了那郡主的毒了,此毒名叫‘无根之水’,无色无味,与寻常水没有丝毫区别。中了毒之后,全身没有丝毫力气,连内力都无法催动,着实厉害。”
这时,了因师太问那少女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盈盈拜倒,道:“晚辈赵诗雪,见过师太和各位前辈。”
众人见她落落大方,甚懂礼数,都暗暗点头。
张文稷笑道:“诗雪是我昆仑派弟子,更是我掌门师兄的徒弟。今日才到,还没来得及给各位行礼。”
风满楼想挣扎着起身行礼,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自得道:“在下风满楼,谢赵姑娘救命之恩!”
赵诗雪轻轻摆手道:“风少侠为救我武林同道,孤身断后,又身冒奇险,夜探敌营,救出众人,此等侠义之举,人人钦佩,我只是略尽绵力,不足挂怀。”
 
了因师太见她不骄不躁,语气平和,款款而谈,点头赞道:“昆仑派后辈弟子比我峨眉派可强得多了。”
了因师太话音未落,有一身形略胖的男子挤了出来,高声叫道:“多谢师太夸奖,哈哈!”
他此举已有些无礼,了因师太夸赞昆仑派后继有人,本也有些自谦之意,他却心甘情愿代为受之,与江湖规矩不合。众人都有些皱眉,不知这男子是何人,在此聒噪。
张文稷也是一阵头大,训斥道:“没大没小!有师叔在,用得着你抛头露面!还不退到一旁!”
那男子神情讪讪,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甚在意,转身默默站到一旁。
张文稷对了因师太歉然一笑,道:“师太,对不住了。这也是我昆仑派的弟子,名叫赵希声,是诗雪的胞兄。这下师太可不再说我昆仑派后继有人了吧,哈哈!”
众人见这男子竟是赵诗雪的亲哥哥,都觉不可思议,兄妹二人,一个沉静温婉,一个毛躁无礼,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妹,可张文稷又没有必要欺骗众人。众人只觉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
了因师太淡淡一笑,道:“张先生过谦了,我倒看赵师侄很有慧根,是可造之材。”
赵希声虽不喜读书,可十分喜欢到街上乱窜,慧根之说也听说书的说过,见了因师太夸自己有慧根,吓得赶忙躲远了两步,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想做道士,也不想做和尚。师太……过奖了!”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哈哈大笑。张文稷也是摇头不止,赵诗雪只得跟兄长悄悄摆了摆手,示意其不要再说。
杨政见华山派众人及莫天成三人都被救出,风满楼也无大碍,当即命人设宴款待群豪。风满楼虽不能行走,那赵希声却十分热络,也不顾适才别人笑话,抢过来将他背到肩上,一路背到宴席之上。风满楼见他兄妹二人一个救了自己性命,一个对自己这般热情,向他二人连声道谢。
赵希声却大手一摆,道:“风兄弟,不必说了!俺赵希声敬你是条好汉,才甘心给你当马骑,要是别人俺老赵打死也不给他们低头!”
风满楼见他虽为人粗俗,却意态甚诚,又有几分质朴,心中也很喜欢,不再多礼,而以“赵大哥”相称。二人不一会儿便十分熟络。
杨政也派人将华山派刘振岩、俞泰乾等人都请了过来,二人身上的“无根之水”的毒已然消退,却依旧神情淡然,坐在主席之上,也不说话,颇有几分倨傲。了因师太、张文稷等人常跟华山派众人打交道,早已见怪不怪。华山派在江湖之中名头最响,已盖过少林等别的五大派,群豪中很多人慕名而来,都上前打招呼。刘、俞二人也之只淡淡说上两句场面话,并不热络。倒是邓铭诚礼数甚是周到,也没有架子,颇得众人好感。华山派众人虽是最后到达仙人关,却最受人瞩目。赵希声隐隐不快,小声骂了几句。
抽身而出之后,邓铭诚来到风满楼面前,取过一个杯子,斟满酒,捧杯相敬,谢道:“风兄,小弟多谢你舍身搭救我华山派众人,请风兄满饮此杯,以表小弟的敬意。”
风满楼接过酒杯,谦道:“邓兄客气了,武林中人,拔刀相助,也是应该,更何况咱们如今同守仙人关,共同抗击金人,更不必言谢。”说罢,将杯中酒喝尽。
邓铭诚还待再敬,一旁的赵希声伸手将酒杯一捂,问道:“你们华山派就只来了你一个人吗?”
 
邓铭诚不知他有何意,道:“还有刘师叔、俞师叔,及十余名师弟,赵兄不是也看到了吗?”
赵希声道:“既然还有这么多人,都是风兄弟舍身救回来的,为啥他们都不过来敬酒,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他这一句话说得甚是大声,席间虽是吵闹,这一番话却是人人都听见了,纷纷看向这边。赵诗雪眼见哥哥又惹祸了,赶忙摇头示意其不要再说。张文稷虽想呵斥,却怕将事情闹大,又是一阵头大。风满楼对赵希声使了个眼色,伸手轻轻将他拉得坐了下来,又对邓铭诚歉意一笑。
这边刘振岩、俞泰乾二人闻言“唰”地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手按剑柄,其余十余名华山派弟子也都站了起来,人人脸上神色不虞。
刘振岩高声道:“我华山派众人不幸中了金人那下三滥的伎俩,才落了难。便是不消他人去救,我华山派众人也自能脱险。闲杂人等,休在这里聒噪。若有谁敢小觑我华山派,在下刘振岩在此奉陪!”
赵希声也不示弱,“啧啧”两声,道:“话说得好听,你倒是自己跑回来啊。还不是风兄弟单枪匹马将你们救了出来。你们倒都一个个大爷似的,连个‘谢’字也不说。华山派,名头可真是大啊!”
张文稷大声斥责道:“希声!不得无礼!”
邓铭诚脸上一红,道:“风少侠以身犯险,救我等脱困,华山派上下感激不尽,礼数不周之处,还请风少侠勿怪。他日回山,小弟禀明掌门师父,设宴相候,共醉玉女峰!”
俞泰乾气道:“邓师侄,咱们华山派什么时候在人前服过软!这小子这般无礼,蔑视我华山派,不给他点教训,江湖豪杰还当咱们华山派是好欺负的!”
赵希声却不怕他,还要还嘴,却听赵诗雪小声道:“哥,你快别说了。”赵希声一直都听妹妹的话,闻言,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张文稷对华山派众人抱拳一礼道:“张文稷对后辈弟子管教不严,请各位华山派武林同道赎罪!”
俞泰乾心中气不过,还待再言,却听杨政高声道:“众位英雄!咱们都是为守仙人关而来,不必在此有口角之争!如今金兵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咱们只有勠力同心,拼死一战,才能守住仙人关,才能保蜀中百姓安危,保我大宋江山永固!请各位英雄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勿再多生事端!”
刘振岩、俞泰乾二人强忍下一口气,瞪了赵希声一眼,拂袖而去。群豪见华山派众人这般无礼、强横,也都心中有气,见他们离席,竟有人偷偷叫好。邓铭诚对杨政恭敬一礼,又对风满楼一礼,慨然坐下,与群豪同饮。群豪见他这般识大体,有分寸,也暗赞华山派弟子确有不俗之辈。
眼看宴席不欢而散,正这时,只听一阵响亮、爽利的笑声传了进来,一员身形魁梧,长相粗狂的将军自外而入,身后跟着十数名战将。
杨政见状大喜,赶忙上前行礼,道:“末将杨政参见吴将军!”原来却是仙人关主帅吴玠率众将赶到。
 
群豪见主帅到来,纷纷起身见礼。
吴玠哈哈一笑,将手一挥,大声道:“不必多礼!如今金兵将至,我仙人关不免有一场恶仗要打。我们武将便是要誓死报效国家。各位武林义士,身怀侠义,前来助战,实为我大宋之幸事!日前军务繁忙,不得与众位英雄相会。杨大人设宴款待,甚好!大家伙儿,千万别客气,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今日不醉不归!”端起酒碗,仰脖一饮,便喝尽一大碗酒。
群豪见他如此豪爽,与江湖豪士无异,更觉亲近,都端起酒碗,喝了个干净。群豪多与朝廷来往不多,本来暗自担心不为其所容,先见杨政礼贤下士,又见主帅吴玠为人豪爽,待众人十分亲切,都放下心来。
杨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要向吴玠禀报一番,吴玠听后,拍掌笑道:“风少侠果然是英雄少年!姓吴的老了,若不然非要与你拜把子不可!大敌当前,我辈朝廷中人要抛开派系之争,江湖豪杰要放开门户之见,先把金兵赶跑了再说。我是个粗人,读的书不多,但我知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要咱们大宋不窝里斗,便有望打退金兵,收复失地!”说罢,又举杯邀众人同饮。
群豪方才饮罢,便见一士卒急匆匆进来,双手承上一封密函。众人见此情形,都知有事,一个个盯着吴玠。
吴玠看罢,神情肃穆,沉吟片刻,沉声道:“诸位,收到谍报,金兵主力已由凤翔府、宝鸡出发,不日便要袭我仙人关!”
杨政问道:“金兵共有多少人马?”
吴玠道:“十万!”
众人人头一震,虽早已知金兵要进攻仙人关,但也没有料到会来这么多兵马。
杨政再问道:“何人统兵?”
吴玠道:“金兀术!”
“当”地一声,不知道谁的酒杯摔到地上,跌为粉碎,众人心头也都是一沉。
金兀术,本名完颜宗弼,金国四太子,自其掌兵以来,数次南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咸有败绩,曾惊得宋高宗赵构遁舟海上,不敢着陆,其名可止小儿夜啼。此番亲率十万大军进犯仙人关,可见其志之坚。
半晌,众人尽皆无语。
忽听吴玠高声道:“诸位,金兵并非不可战胜,金兀术也非神人。早先有韩世忠将军黄天荡大捷,金兀术几遭生擒。近有和尚原大捷,金兵夺路而逃,金兀术带伤而归。此番我军兵虽不及敌兵人多,但仙人关地势险要,我等据险而守,勠力同心,未尝没有胜算!仙人关,蜀地门户,倘若有失,蜀中百姓尽曝于金兵铁蹄之下。金兵残暴,所过之地,生灵涂炭。我吴玠在此替蜀中百姓请诸位出战,我大宋堂堂七尺男儿,岂能闻敌丧胆,不战自降?!金兀术若想进蜀,定须从我等尸体之上踏过!来!举杯!”仰头一饮,掷杯于地!
众人受其感召,胸中激荡,无不佩服其胆色、勇武,皆饮酒掷杯,以示决心。
席散之后,风满楼毒尚未解,邓铭诚过来要背他回房歇息,却被赵希声一把拦下,二话不说,背着风满楼就走。来到风满楼住处,看到小犀之后,眼睛一转,吵着非要跟风满楼住到一处,方便照顾。风满楼不忍拒绝,笑着答应。小犀却不高兴了,翻了几次白眼,就差没开口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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