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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天使的微笑 by 小楼[第1页]

作者:海之苍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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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校园文
 
所以,我只能祈祷这个学生考得很差,根本就没有上档。这样,我就算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可以圆满得完成任务了。 
7月25日。 
入住录取现场。 
我们就像大熊猫一样,被严格得保护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李主任希望参加招生工作的原因了。这是一种绝对的权威感,至高无上的权利表现。鼠标轻轻一点,一个人12年的努力就这么被肯定或者否定了,或者,可以更严肃的认为,你小小的一个选择,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几个家庭在通知书收到的一瞬间欢腾起舞,几个家庭在漆黑的夜晚抱头痛哭——对于身为小知识分子的我们来说,这个感觉是一种豪华的体验,奢侈的快感。 
也许,我这个体验和快感要建立在一个名叫冉奕啸的学生的身上。 
从第一天录取开始,王主任就对我格外的关照。他暗暗的知会我,那个残疾生打过那个电话以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考的怎么样,“压力不小啊,小伙子。”王主任拍拍我的肩膀。 
我心中一跳,压力从肩膀转移到了心脏。这样渺茫的战役啊,连对手的牌都不知道。我还是不死心,希望能从唯一的电话里了解到哪怕是一点信息:“主任,那个学生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王主任认真的看着我,突然我感觉他是忧伤的。 
也许是他有几分沉重的语气吧,让我感觉这个象法官一样严肃认真的人,竟也是伤感的,莫名的伤感。 
“他只反复的说一句话:老师,如果我今年考不上,你就把档案退给我,我明年再考……”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心里堵的慌。 
然后,那个在高空中冷笑的冉奕啸不见了,代替他的是一个永远有着忧伤目光的男孩,远远的,静静的看着我,紧闭的双唇将所有的灯火锁在了心里。 
我无端有了一种渴望,我想看见这个男孩子。 
我想看见这个男孩子!哪怕就是一份小小的档案,一张失真的照片——那个电话折磨着我,折磨着整个招生小组的成员,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大家仿佛都在等待8月6日这个时间的到来…… 
8月6日。 
和很多的清晨一样,阳光灿烂。 
当我走进录取现场的时候,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齐齐的惊呼。真是奇怪的早晨,这么多天以来,招生老师的神经都已经被磨的如铁丝一般,刚硬无比,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感叹?我用一种迟钝的目光看着大家聚集的地方——嗯,他们都集中在我录取的机子跟前,都在…… 
嗯? 
都在我工作的机子跟前? 
我进来后,大家的目光又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那种齐齐的,复杂的目光。 
我大概能猜出怎么回事了。“怎么了,天津的信息下载了?遇到困难了吧。”我强笑着说。 
出奇的大家并没有争着说话,坐在我位子上的赵老师慢慢站了起来。“你来看吧,冉奕啸的档案过来了。” 
…… 
我的反应有点迟钝。 
冉奕啸的档案过来了—— 
“来看看吧……真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家又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荧光屏。 
淡淡的,莹绿的表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看着冉奕啸的档案。平板的宋体字在一点,一点勾画这个人的形象。 
“天津市第一名。” (注:) 
“1998年天津市三好学生。” 
“1999年天津市优秀班干部。” 
“身高:1米81。” 
“2000年车祸导致高位截肢,无左下肢。” 
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子静静的看着镜头,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在我无数个关于他的真实或是虚幻的梦中他都不曾这样的美丽过,以至于我甚至怀疑也许现在才是一个梦境。他是那样的美貌,以至于哪怕是这样恶劣的照相技术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芒。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们,看着镜头后面的摄影师和计算机后面的招生老师,看得我们的心,突然都噼啪噼啪的碎了。 
旁边有人在吸溜鼻子。我缓缓的转过头去,那个老师却躲开了我的目光。 
渐渐的有人说话了,起初是轻轻的,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象暴风一般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呼啸着。 
“录他!!这么优秀的孩子都不要。咱们做人也做的太绝了吧!” 
 
“怎么都说不过去!肯定退不掉!要了他吧。” 
“天啦,怎么是这么让人疼的孩子啊。我都不忍心看了……” 
“太可怜了……不要让他没学上啊……” 
我几乎是机械运动的转头看着王主任,又一次在他平板一片的脸上看见了那种隐忍的悲働。他也默默的看着我,许久,仿佛是一种仪式般,主任缓缓的说:“你看见了吗?他报的是你们系。” 
我点点头。 
也许。 
那真的是一个仪式。 
“你愿意要这个学生吗?” 
我点点头。 
“交给我吧。” 
我听见自己说。 
注:天津市第一名,指报考“我校”的天津考生的第一名。 
前面的话:谢谢大家对小楼的支持。小楼第一次写这种很写实的东西,自己心里也很打鼓。我知道在这么早的时候说这种话很BT,但小楼真的希望大家能坚持看下去,这个故事感动了我,也感动了每一个听我讲故事的人,希望大家不要纠结于小楼恶劣的文笔,谢谢~~~ 

暴风雨总是来的比预料早。 
天津录取完的当天下午,李主任就给我打了电话,不说劈头盖脸吧,但语气不善是绝对够的上的。 
“小陈啊,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么这个时候就把握不住原则了呢?你把残疾生录进来,知道要给学院带来多大的困扰吗?” 
可恶的大妈。我有点愤愤的想。 
但心里的想法我不敢暴露,还要接着和她忽悠:“李主任,你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十几双眼睛啊,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好像我要是不收他,他们就打算把我当场分尸了!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顶着风头上吧。” 
“少跟我贫嘴。你当我不知道?是你主动担保收下这个学生的!这下你英雄了,回头看你怎么收场!” 
是哪个长舌妇说的?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头疼人遇上头疼事,我马上放缓语气,用一种几乎是谄媚的语气说:“李主任,你都不知道那个学生有多优秀,又聪明又漂亮,符合你所有的条件诶!” 
“少来了,他少一条腿就什么条件都没有了!” 
“……” 
“难道我说的不对?” 
突然间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冉奕啸的照片在我的面前晃动,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忧伤的望着我。 
“李主任,你说实话。”我的声音哑哑的,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如果他没有少一条腿,如果他还是那个健康的孩子,你收他吗?你会喜欢他吗?” 
李主任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电话筒里只有我沉重的呼吸。 
“小陈啊,你还是阅历太少了。回头你就知道了,他给你带来的困扰,绝对不只是生活上的。”李主任大概感觉到了我的愤怒,有意放缓了语气轻轻说,“特别是象这种突然遭受打击的人,心理上的问题啊……唉……” 
我不说话。事实上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冉奕啸的脸依然在我面前晃动。 
“小陈,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想法,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系里面的有项决定你还是应该知道的,今天下午系里面正式通过由你担当中药学的辅导员。这下,你可以亲自操刀去执行你的同情了。” 
“是对我一时冲动的惩罚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 
李主任又不说话了,很长时间后她叹息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喜欢又乖巧又聪明的孩子,你去吧,是别人我还真不放心把这个孩子交给他们,你是我们系的王牌辅导员,学生都非常的喜欢你。好好的对他吧,不枉你一片苦心的把他收进来……” 
好啊,该来得总会来,我也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我放下电话,长长的舒了口气。 
冉奕啸依然无助的望着我。 
别怕。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对他说,别人不要你我要你。 
照顾你一生又何妨? 
心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来,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难道真的是同情心泛滥?我连忙稳住心神平静自己,不要再多想了,那只是一个陌生的人,和我现在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一份简单的电子档案和一张失真的照片,这一点点脆弱的关系什么都说明不了。 
我们依然是陌生人。 
但是。莫名的伤感又包裹了我,让我有一种幻觉,有什么样的联系紧紧的捆绑着彼此,逃逃不掉,避避不开,仿佛是宿命中的,命运把我狠狠的推向他…… 
 
大家开始劈劈啪啪的鼓掌,并且经久不断。奕啸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我也和冉奕啸同学沟通过,他表示自己完全能够生活自立,所以希望同学们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就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同学,好好的相处。冉奕啸,这是你心中希望的,对吗?” 
冉奕啸抬头看着我——有一瞬间我感觉他的目光是忧伤的,但我很快就清醒的认识到他不过是用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嘲讽的表情看着我。 
“希望吧……”他淡淡的说。 
之后的生活一片忙碌,新生的生活总有那么多“风波”,让我每次都有深陷暴风圈的感觉。学生们经过短暂的熟悉后,更加不拿我当外人了,什么事都叫上我。篮球比赛了让我去看,要玩牌了给我发个传呼,在食堂吃个饭吧身后都屁颠屁颠的跟着一群拖油瓶的。其他老师纷纷笑我:“小陈啊,你和那群孩子裹在一起还真像一个班上的,干脆你重读一个大学算了,真是穿一条裤子都显肥啊~~~” 
我知道他们是嫉妒我,所以我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灿烂了。 
一时间我忙的忘记去想冉奕啸——也许,我心里是有意识的忽略他。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我不太想去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那个孩子不是要求自立吗?多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也许是好事情。”我这样给自己借口。 
有天,班上和制药工程的新生打篮球比赛,小伙子们老早下了通谍让我去给他们加油。因此下了课我就来到操场——我们班的干将们已经在场地上活动了。 
“陈老师!”一个男生迎面向我跑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我们一直在等你呢!刚才还跟裁判说我们差一个队员,陈老师不来我们就不比赛!” 
“我有那么重要?”我在场地上左右张望,“好像你们的计划里面没有编排我的位子啊。” 
“拉拉队队长啊,没有你我们怎么赢的了啊!”男生的脸上笑的更是开心。 
臭小子,知道我最爱听什么!我果然有点飘飘然的。“好!你们如果打赢了老师今晚请饭!!”我无比豪迈的宣称。 
“好哦!!”场上一片欢腾。 
比赛开始后,我才发现奕啸并没有来。 
“冉奕啸呢?我没看见他。”我抓住身边的一个女生问。 
“冉奕啸啊——”女生想了想,“他腿脚不太好,说不来了。” 
“这怎么可以?”我有点生气。大家是一个集体嘛!人人都在为班上的荣誉加油,他怎么能以身体为借口脱离集体呢?“我去叫他来!”我转身准备离开。 
“陈老师——”身后班长突然拉住我,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冉奕啸没有来——”他支支吾吾的说,“是因为,因为我们忘记通知他了。” 
我重新转身看着班长,我相信我眼中一定有一种很认真的东西,让班长低下头去。 
“为什么忘记了?” 
“他住另一个宿舍,我们有时候通知事情,就忘了他……” 
“是故意的是吗?嫌麻烦?” 
“不……是……我们也叫过他几次,但好像他对班上的活动不怎么热心……我们也就不怎么叫了……” 
“叫我的时候我也经常有事不能来,那为什么你们还每次都叫我?” 
班长羞的满脸通红。“老师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叫冉奕啸,我现在就去!”班长转身就跑。 
是我的错误吗?我仔细的问自己:是因为我的安排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吗?奕啸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到底是生活上的方便?还是情感上的认同? 
开学后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忽略这个男孩子,已经太久了…… 

“是我自己不要去的。” 
他说。 
当时我最直接的感受是:这个人很欠扁。 
班长也算是尽了他的义务了,也做了也说了也道歉了。但奕啸依然没有来到操场,他没有来。说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答应同学们会守到比赛结束,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他那儿把他拧过来!可惜不行,我还有自己的责任。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我忍一肚子气继续看比赛,尽管我们的队员打的很好尽管他们赢得了胜利尽管我履行诺言请了队员们一顿大餐——这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情。我的脑海里又充满了奕啸的影子——生硬的面孔,冰冷的眼睛。 
 
“老师,我要和你干一杯!”我缓过神来,看见打前锋的司远正在给我倒酒。 
“好了,少倒点吧,我今天也喝了不少了。”我心里记挂着一会儿去看奕啸,不敢喝的太醉。 
“老师啊,今天大家难得这么高兴,你就陪我们一醉方休吧。”司远微微有点醉了,眼神肆意大胆的看着我。 
天!!果然太宠他们了!欺负到太岁头上了!我恨恨的想。可惜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太岁——我推了好几个回合,结果是又被灌了好几杯。 
“臭小子!!哼!!如果不是我一会儿有事,今天非把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灌翻在这里不可!”我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拿出我的惯技——“藏酒”。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酒倒在了地上,然后再拼命灌他们酒——不一会儿,酒桌上就只剩我一个清醒的了。 
“老师……我发现了……你真的是……海量……”司远大着舌头扔下这句话,就倒在桌子上一醉不起了。 
一屋子烂醉的人——说真的其实我有点得意:王牌就是王牌,酒桌上也不是盖的!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我躲过酒灾了,谁来帮我把他们抬回去? 
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班上学生来收拾残局——至于我,狠下心去洗手间催吐了一次,自觉清醒了一点,就向男生宿舍楼走去。 
“是我自己不要去的。”奕啸平静的说。 
真是不可爱的性格。 
我觉得酒劲一股一股的向上涌,直恨不得撕去他脸上的那股漠然的神情。“为什么不去?你不是希望别人拿你当普通人对待吗?那为什么全班都在为自己的球队加油,你却可以安坐在这里连请都请不动?”我的语气里已经有不客气的成分在里面了。 
奕啸拧着头不吭声,很久他才缓缓说:“我原也以为,我可以没有不同。” 
他的声音里是怎么了?如果我足够清醒的话,一定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但当时我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不过就是几次活动忘记通知你了吗?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能解决,我让班长来跟你道歉都不能请动你——那我来道歉可以吗?我代表全班向你道歉……” 
“你知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奕啸猛地回头看着我,眼睛里射出箭一般锐利的光芒!那是一种锐利的痛苦,象突然拉出一道雪亮的光芒,耀眼的让我的酒劲全醒了! 
我情不自禁的说了声“对不起”。 
奕啸重新低下头去闭上眼睛,我看见他的长睫毛在索索的颤抖。许久他平静了一点,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既然老师醉酒了都不忘记挂我,我也对老师开诚布公吧。毕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发生。” 
“尽管,我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奕啸解开自己的皮带,缓缓褪下自己的长裤。“抱歉我不能弄的更好,倒让老师见笑了。” 
这就是他不去看比赛,不参加活动的原因吗?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腿,心头突然升起一片凄凉——我承认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伤口,但真实的出现在我认识的人身上,关心的人身上,我突然觉得……是那样的难过…… 
是他的义肢。 
奕啸也象多数人一样把义肢套过脖子挂在肩膀上。尽管义肢的顶端尽量多的填上柔软的纱布,但奕啸的断肢上依然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擦伤。旧的伤口已经只剩下深红的印子,而新的伤口又重叠了上去。红肿的断口,黑色的血痂,体液混着血丝渐渐流了出来,沾在义肢的纱布上,一圈一圈全是红的黄的印子。是这样的吗?本来这个断口上应该是一条匀称修长的长腿,有着玉质的肌肤和健美的肌肉,然而现在——那里只有丑陋的伤口和鲜红的血肉~~~ 
“因为天气热,我也不敢拿纱布裹伤口,怕化脓。”奕啸看着自己的腿,好像看着什么不相关的事物一样,面色平静的说,“我已经尽力了,上课我一次没缺过,也没有麻烦过医系或者班上的同学。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操场站50分钟……” 
“冉奕啸——”我张张嘴,确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奕啸扭头看着我,他的脸上依然淡淡的,象我眼中的痛苦不是来自于他。“老师,原谅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重的擦伤……” 
 
“我在来大学之前并没有带义肢啊,医生告诉我带义肢的前期会因摩擦受伤,我怕影响高考所以一直都用拐杖啊……你也知道……我输不起……” 
“在这里也可以用拐杖啊,并没有什么不同……” 
奕啸轻轻的笑了——也许那也算是一个笑容吧。他不过是撇了撇嘴。 
“来之前父亲扔给我这个,说,今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我知道自己醉了,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拿起书桌上的红药水给他上药,一种不知名的液体就一滴一滴滴在了奕啸的伤口上。 
奕啸一句话都没有说。他那样静静的坐着,身体因为疼痛时不时传来一阵战栗,但他咬着牙忍着,忍受着疼痛来接收我亏欠的心情。 
“对不起,老师这段时间忽略了你,是我的错……” 
“陈老师……你对我好我知道。但将来的路,我还是要自己走啊。” 
我抬起头来,接触到奕啸的目光——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奕啸,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微微天真的表情。他也静静的看着我,慢慢的,目光又变得冷然…… 
“等这磨合期过了,我会尽量参加班上的活动的。虽然体育比赛我是不行了,但我的这里”他轻轻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傲然的微眯起眼睛,“我不输于班上的任何人。” 
我知道啊。 
我知道你比谁都努力,比谁都认真。 
因为你输不起。 
“奕啸,老师多的也不能帮你什么。你说吧,生活或者学习上有任何困难的,说出来如果老师能做的,我一定帮你!” 
他又微微的歪着头——我发现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好像不太信任的样子,又比较的天真。 
然后,他的脸就渐渐的红了起来。 
“其实……是有一点不习惯啦……”他低下头。 
“说啊,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就一定做好。” 
他的长睫毛微微的颤动着。“这样子……因为我……我没有办法去澡堂洗澡,现在每天晚上,我都是等所有的人睡着以后偷偷去水房坐着擦洗——现在天气热还好……如果天气凉了……我……”他突然扭头看着窗外,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情绪,但他死死的忍着,除了微微颤动的身体和狠狠咬住的牙关什么表现都没有。 
我的鼻子又有点发酸。 
可怜的奕啸,高洁的奕啸。哪怕是这样的困难,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只是一个人苦苦的撑着,我不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骄傲让他固执的拉起伪装,又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在我面前不得不卸下伪装…… 
“你早就应该告诉我啊。”我轻轻搂搂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僵硬,“拿两套换洗的衣服给我,以后固定的到我那里去洗澡——如果你不来,我就来这里压着你去!” 
“……” 
“听见没有,这是命令!不许拒绝。” 
奕啸依然看着窗外。“陈老师,你真的是个好人。” 
“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啊。你才发现?”我故意的说着,转移他的注意我的情绪。 
“是啊。发现了。”他的声音变得轻轻的,喉结在上下移动。 
然后他回头看着我。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种叫柔和的东西,使他的整个脸都在一种温润的光芒中,漂亮的不像凡人。 
“我会记住对我好的人的。” 
他说。 
我想,那天的灯光一定有些问题,或者我真的是有点醉了。奕啸的脸显得是那么的漂亮,象一个天使一样,对我露出温柔的感恩来。 

从那以后,每个周二、周五、周日的晚上,奕啸就会到我的宿舍来洗澡。他洗澡的程序很复杂,先要在浴室里放一把椅子,然后在外面把衣服脱光,取掉义肢,在断肢处扎上不渗水的薄膜——一般也是浴帽之类的改的,再扶着墙一蹦一蹦的跳着进浴室。 
我知道我受不了这个,所以我每次都固执的不要去好奇去帮忙。 
“夏天啊,我的伤口上不能沾水。”奕啸大概看见我不忍的目光,轻轻的解释着。 
“那如果擦伤好了以后呢?” 
“那就无所谓了,怎么洗都成。” 
“喜欢泡浴缸吗?” 
“……” 
“喜欢吗?” 
“淋浴就很好了。” 
坐着怎么洗我没试过,但我知道一定不舒服。 
所以我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买个浴缸。 
 
我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的说:“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的唯心。” 
“当你想不通为什么悲剧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变的唯心了。”奕啸疲惫的闭上眼睛,轻拂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样的回忆会很累吧,把伤口扒开再在上面撒盐——大概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不过中医有一个专门的说法:以毒攻毒。 
“在无数个梦里都会反复的出现那一幕,我乘坐的出租车和对面的小巴对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都是伤,而且左下肢空空的没有感觉。母亲哭着告诉我,那场车祸夺走了三个人的生命,包括出租车上的司机。只有我,我居然奇迹的捡回了一条命,而代价是……一条腿永远的留在了事故现场……大家都说我福大命大,能捡回命来……是这样吗?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吗?当我从绝望的锐痛中醒来,我曾经是那么的希望死去的那个人是我……” 
“奕啸……” 
他回头看着我,习惯的擦擦自己的眼睛——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不喜欢听了是吗?觉得我懦弱是吗?可这就是我,我没张海迪那么伟大,我会觉得痛,会觉得绝望,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感觉是什么吗?” 
“就是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 
许久我们俩都不说话,电视里的人依然在傻呵呵的逗乐,听起来有点讽刺。 
“奕啸——”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不要把自己总关在一个笼子里面……” 
“你满意了?”他打断我。 
“……嗯?” 
他眼睛里又出现了习惯的嘲讽。“你想用锐痛的感觉去治疗钝痛,这不是你的目的吗?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我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冒险。奕啸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对这个社会怀有一种普遍的敌意。他承认我们之间有着脆弱的信任和一种表面上的和谐,那也是在彼此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对方隐私的条件下维持的。而现在我主动的打破坚冰,希望是去“治疗”——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奕啸重新关上心门,收起眼中的柔和,继续用冷漠的表情看着我,用机械的声音说老师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 
尽管这样我还是试了。不破不立。 
“我知道了,你分析你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你的高二以前的生活太幸福太快乐了是吗?” 
“也可以是第二种理由啊:因为我是被上帝抛弃的子民。”奕啸无比讽刺的说。 
“还有第三种解释吗?” 
“没有了。就两种:一补偿,二决定。” 
“不。还有第三种。”我侧过身认真的看着奕啸,“今天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挫折,不过是在为将来积攒好运。你是那只口渴的乌鸦,每投下一颗石头,收获一份希望。” 
“我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好运什么希望。”奕啸不禁哼出声来。 
“也许是一个机遇,也许是一个东西,也许就是一个人。将来出现的一个人,她能够并愿意承担起你所有的苦痛,帮助你抚平所有的伤口。她在遥远的未来等待着你,你今天所有的坎坷不过是为了与她相遇罢了。” 
奕啸有些震惊的看着我,渐渐的,他眼中的冷漠不再,一种叫感动的东西悄悄的探出头来,在他的黑宝石上轻轻罩上了一层水雾。 
“你确定……是这样的解释吗?” 
“我想,等的越久的人,就越是最好的人吧……” 
也好唯心的解释,我痛恨自己语言的拙劣。 
“也许是吧……”奕啸低沉暗哑的声音不禁让我抬起头来,我发现他眼中的水气更加的浓了,这水汽柔软了僵硬的表情,舒缓了皱紧的眉峰,驱散了冰冻的眼神,它点点滴滴的细说着信任、依托、感恩、渴望…… 
“今天所有的艰苦所有的伤痛……就是……为了遇到那个一生一世的人……” 
注:自然没有笑神经这种东西,不要怀疑我们陈老师的专业知识,这不过是他一种顽皮的解释罢了。 
“给将来积攒好运。”这句话也是一位老师对我说的。说的时候我正在哭,因为小楼烂到考砸了一个很重要的考试——而且题简单到呕吐的地步。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我一直在倒霉?后来那个老师对我说了这句话——也许比较唯心吧,不过我真的很感激那个老师,她让我在一个晚上就建立了自信??
 

在我和奕啸讨论乌鸦与希望之间的逻辑关系及因果关系的时候,司远一个电话从河北定州打来,紧急通知我他们的怨言正在急剧的增长之中:“陈老师,如果你再不来给我们补给一点紧急物资的话,我就逃上北京把你押过来!放心好了,我的身后有一堆热情的群众自愿打掩护呢!” 
看看,这就是和学生太随便的直接恶果。想当初他们去军训之前,可怜巴巴的央着我当随行老师带他们过去,我因为考虑到照顾奕啸狠下心来拒绝了。不就一个月吗?我假意的抹着眼泪说小别胜新婚,让同学们疯笑着走了,不过,也留下一堆依依不舍的目光让我难受去。 
所以,听见司远的话后我的心又活了,又飘飘然的找不着北了。瞅着周末没事,我抱了一大堆食物屁颠屁颠的赶到了定州,去看我那群幼儿班的小朋友。 
果然是狼。而且是饿疯了的狼。 
当我走进军营的时候,连人带物都陷入疯狂的抢夺中。我振臂大呼:“看清楚了!我不是食物,不要对我下毒手!” 
没有用。女孩子还好一点,去看我的大袋子里面装了什么好吃的。男孩子就不客气了,把我挤到在地铺上一同滚来滚去的,顺便把他们军装上的泥——都在我的身上擦干净了。 
“陈老师,我们都好想你啊。”小朋友们继续他们的蹭泥行动。 
“想我的物资救助吧。”我挣扎着爬起来,拉过一个男生仔细瞧:“嗯,不错,晒黑了,也健壮了,象个男子汉了。” 
那个男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家又都互相取笑了一般。 
“陈老师,你不知道这里的饭菜有多难吃!!而且那个卫生啊,我们都怀疑这里是苍蝇集中营,汤上面总是飘着一层苍蝇。” 
“条件是差了点,大家不要灰心。”我严肃的说,“请相信我,你们现在看见的集中犯都是我当学生那会儿剩下的老弱病残,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复当年的壮观景象了。” 
大家一通哄笑。接着就七嘴八舌的说起军营里的趣事来。我一回头,看见高高瘦瘦的司远倚着门微微的笑着,笑得我的心莫名其妙跳了一下。 
看见我看他,司远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分外神秘的笑容——他直起身子大声说:“我说诸位,好歹陈老师也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请过来的,各位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和陈老师单独呆一会儿,我确实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对老师说。”说完他朝我眨眨眼睛,一副顽皮的样子。 
也只有他,率性的男孩儿,可以不顾众人的反对,把我从人群里拉出来,转身走出了营地。 
定州的夜晚。11年前就感动过我。 
开阔的视野——满天的星光,比城里不知要清楚多少明亮多少的星光,同远处深黛的山峰接了起来,真正让人生出“星垂平野阔”的感动来。天上也有一轮明月,所以,我心中也有一条奔腾的大江来映衬这样的景色。 
迎面一阵风吹过来,我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感叹的长篇大论就滔滔不绝的涌了出来。 
司远静静的听着,微笑着看着他的影子重叠在我身上。 
“司远,你把我叫出来,又走在后面象个鬼一样,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时候你小子也学会玩深沉了?”我回过头看着他。 
“什么呀,你长篇大论的不停嘴,哪有我说话的份。”他走近,笑着说,“我刚才把你从狼群里救出来,怎么你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感谢?”我懒洋洋的说。 
说真的,司远口中一个一个的“你”听得让我莫名有些烦躁。虽然我“为老不尊”,也不在乎什么礼仪的,但我的学生也都会尊称我一声“您”。司远这种毫不排外的称谓让我有点不习惯,我安慰自己说,外地的学生有很多不会用敬语,不知者不罪。 
“说吧,你有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吧?” 
司远微微的踌躇了一下,也许他的脸有点红了。 
“前几天,班上有个女生给我写信来着。” 
“这是好事情啊。”我大笑,“你以为我会反对?司远,大学和高中可不一样,那时候阻止你们谈恋爱是怕你们影响学业,现在你们也大了也懂事了,谁管你们这个?大家爱谈谈去,我还希望班上多几顿喜酒好让我将来当干爸爸呢!” 
我用力的拍拍司远的肩膀,“好小子,一来我看你就象个人才,现在这么快就拐上小妹妹了,一顿酒少不了你的!” 
 
我们俩互视着,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了,臭贫的小子。都是我把你们惯坏了!”我忍住笑把司远拉起来。 
司远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了头傻傻的笑着,倒比平时生动了许多。 
“走吧,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随后我们又一前一后的走回营地。星光在我们的身前身后——铺了一地。 
“陈老师。”司远在后面喊我。 
“怎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扭头看着别的地方,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侧脸,“我真的喜欢你这样儿的,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吧。”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那晚其实我犯了一个错误。当时我如果聪明一点,敏感一点,就可以觉察出一些征兆。也许,某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而事实就是这样,我被迷离的星光诱惑了,让一切随我心意的唯美化,合理化,简单到……伤害的地步…… 
什么东西被无意的弹压下去,蠢蠢欲动。 
周日。我返回了学校。 
我被同学们青春洋溢的气息感染着,走在校园里是春风得意,到了晚上是神采飞扬,和奕啸说话是眉飞色舞——总之一个字,跳! 
或许,我是有意要让自己的好心情感染奕啸吧,我多么希望奕啸的脸上,也能出现同学们那种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而奕啸只是静静的听着,目光飘的很远。 
“真的,定州最美的就是那片星空,辽阔的,浩瀚的,你不去看看真的是太可惜了。下个星期我们一起去定州看同学们吧。” 
“我吗?”奕啸把飘的很远的目光收回来,重新投在我身上。 
“是啊,一起去吧。” 
“……” 
“一起去,我请全班吃一顿,那群恶狼也快憋疯了。”我笑盈盈的说。 
“是啊,军营里的饭菜质量确实不好。生活也很累。休息也不好。”奕啸顿了顿,说,“但我真的很羡慕他们,发疯一般的羡慕。” 
“发疯的羡慕……” 
“陈老师,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的志愿都是成为一名军医,我喜欢军队里的一切,带着一种不切实际的玫瑰色的幻想——那里的风特别的柔和,阳光特别的灿烂,树特别的绿,穿军装的男子特别的英挺……我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啊,这个愿望陪了我好多好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事实上我也有这个实力要求我所希望的一切……” 
奕啸仰起头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不敢想了……” 
之后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奕啸轻轻抽泣了一下,象月夜下呜咽的风声。 
“老师,对不起。本来你说的挺好挺高兴的,是我任性的要说起自己的事情,搞得气氛这么沉闷。”奕啸揉揉微红的眼睛,不好意思的咬住自己的下唇。 
“没有。”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了。 
“你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些。奕啸你其实真的是个好孩子,一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车祸的打击太大了,对年轻生命的负担太重了,以至于你沉重的到无法呼吸。你故意的去忽略某些事情,希望用空白来麻痹自己。所以你不愿意谈论自己,不愿意去触碰伤口。但奕啸你要知道,你前面18年的生命不是用来对你产生对比的,那也是你自己,是你真正活过,存在过的证明,它的一切的美丽都是有延续性的,因为你还没有最终的画完这副画。人生是什么,人生也是一副画卷,有向阳的一部分,但哪里的阳光下面没有阴影呢?而最终我们注意到的是什么?是亮光,是鲜艳,只要你不放弃的做完这副画,我们最后看见的,仍然是一副色彩鲜明,精致完美的画卷……” 
我回到自己的书橱,从中间抽取了好几本我珍藏的画卷。递给奕啸。 
“不要说我不务正业哦,说真的我真的很喜欢画画,也很喜欢图画中的色彩,奕啸,我希望你看看这些画,不光看画家画的像不像美不美,看他们色彩的运用,看看他们怎样去营造光明与秽暗,然后,再想想,你自己,想画怎样的图画来?毕竟只有你自己,才能着手,画自己人生的画卷。” 
奕啸似懂非懂的接过我手中的绘画本。有点犹豫,在封面上轻轻的摸索。 
“谢谢。”他抬起眼睛看着我。 
 
“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司远转开了头,脸上不禁红了一大片。 
“好啊,原来还瞒着老师。”我冲上去施展我的擒拿手。 
“老师!老师!!你饶了我吧。”司远笑着哀求。 
“快说——是谁,谁啊?” 
“老师,我不敢了。我没有——” 
“还想蒙我,我好歹也比你多吃了10年米饭——那个女生,我要知道!” 
也不知道司远是真的急了,还是害怕,居然一挺身挣扎开来,反而把我压在了下面,然后他用很快的手法,制住了我的手脚——用专业擒拿术的手段。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紧紧的贴着我。双手抓住我的双手,双腿缠绕者我的双腿。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专业?”我惊讶的目睹我突然处于劣势。 
司远只是不说话,大概由于刚才的迅速运动,他的喘气声听起来有点粗重。他好像也有点吃惊,只怔怔的看着我,然后慢慢的低下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喘着气。 
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挣扎了两下,发现司远把我箍的死死的。我只好讪讪的笑笑:“呵呵,去军训了一圈就是不一样了啊。手脚这么敏捷,好了,到此为止吧。” 
司远不理我,他依然把头偏到一边,轻轻的喘息。 
“诶诶——司远,别睡着了,你还压着我呢——” 
“噗呲!”司远笑出声来,手脚也不禁松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司远自觉的退到一边,撑着头笑着看我。 
我脸上不禁一红——因为刚才的狼狈。 
“哼哼,臭小子,敢对老师动用武力,我期末就不给你及格!” 
“你——公报私仇——” 
“小子——谁让你刚才招我来者?”我摸了一把司远的脸。 
司远脸上又一红。他连忙躲闪。“到底是谁招谁啊?” 
“躲什么?又不是女生——”今天的司远分外的可爱,让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走开拉,再惹我……再惹我我就……”司远突然住了嘴,他站起来,闷闷的说,“我要上厕所。” 
说完,像进自家门一样,就自顾自的进去了。 
“哎,连窜门子的意思都没有。”我扬面倒在床上。 
如果…… 
如果和奕啸也可以这样的随便……这样的笑着……闹着…… 
笑着…… 
“老师,我要用你的浴缸洗澡……”司远在浴室里叫喊。 
“嗯,你用吧。”我讪讪的说。 
“我没有带换洗的内衣……” 
“……那就不要洗了!” 
“不,我用你的……” 
“……要付钱的!”我没好气的说。 
“老师……麻烦送进来……” 
天!!!我真的是亏到家了!!! 
我从衣柜里拿了一条新内裤,走进了浴室。 
司远正舒服的躺在浴池里面,修长的身体隐没在水面下,就露出一双长长的腿,翘的高高的,缠绕着。 
“谢谢老师,恕不便,不能起身迎接。”司远笑嘻嘻的说。 
不知道是浴室里缺氧,还是真的很热,我的身体也有点热热的。虽然这一生也不知道看过裸男多少次了,但——在自己家里又是一回事。我连忙把衣服放下。没好声气的说:“哼,让我这样服务,你至少要请我吃一顿大的。” 
“一条裤子这么贵?我穿完了还你好了。”司远不满的撅着嘴。 
“哦——你穿完了还想给我洗哦。”我瞪起了眼睛。 
“你有洗衣机……” 
“你去死吧!谁知道你穿完了上面有些什么东西,哼,青春期——” 
司远又红了脸。“老师你说话还真直白诶!”他低下头去,咬着下唇玩手指。 
“害羞啦?哼,谁不是那个时期过来的,你们的那点小把戏我能不知道。再说,将来都是医生,还害什么臊啊。”我大道理一篇一篇的出来,那叫一个振振有辞. 
其实我是死鸭子嘴硬——我也无端的紧张着,只想赶快逃离着热热的雾气…… 
“哗!”出其不意,司远突然把水泼在我的身上。 
然后,他大声的笑着,在浴缸里拍打。 
“死小子,这种状态了还敢招人——”我“恼羞成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把司远的头往水里按。司远只发出一声呜咛,就被我摁在水里出不来。他的双脚拼命的踢着,都被我小心的避开了。当然——我的全身,也都湿透了。 
我数着秒,估计着司远受不了了,这才松开了他。司远拼命的咳嗽着,高高的扬起脖子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缓过点劲儿来。他靠着于浴缸的边上,筋疲力尽的看着我:“你狠——你够狠——我快憋死了。” 
 
“……恐怕——你的用意是想看我的裸体吧。” 
“啊——”我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你——你——给人家当人体模特??” 
“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吃到虫子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要妄断老师的用意。”我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画沮丧无比。 
“我只是想看看以前的你。” 
我只想看看那个还在天堂的你。 
“……” 
“以前的我,会比较的快乐。那种从骨子里的满足感,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奕啸淡淡的说,“我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奕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 
他慢慢的走过去,坐在床上不说话。 
“其实也不是真的这样啊,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只是——可能姿势和灯光的问题,还有我的画工也不好……” 
“我喜欢给你画。”奕啸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懊恼,“我希望看见老师笔下的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不喜欢。” 
“那个——”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也许是个机会……)“你可以尝试笑笑,画出来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笑?”奕啸低下头去,尴尬的咬咬嘴唇,“我宁愿给你画裸体像。” 
我的下巴又一次掉到了地上。 
我头次发现奕啸说话也很暴露也很大胆——你想我也不敢啊…… 
“我不会笑了。”奕啸任性的撇着嘴。 
“没有人是不会笑的。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我放下铅笔,把毛衣递给他。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只是……”他低下头,“每次我一旦想笑的时候,心中就有无限的悲凉升了上来。” 
“那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我在椅子上坐下,耐心的看着他,“奕啸,你自己说,你长的怎么样?” 
奕啸不说话,过很久他说:“至少比陈老师长得好。” 
瞪——班上的这个坏毛病他倒是学的挺快! 
“咳咳……这么形容也行。反正老师是挺风云的,追的人不少,你呢?你又好看又聪明,成绩还一级棒,有什么悲凉的,不知道多少身有残疾的人比你惨呢。” 
“至少,班上,或者学校的小女生,没有少关注你吧。” 
奕啸看着我,慢慢的嘴角上翘,浮起一个——算是——笑容吧。“是啊,很多女生关注我,只要我跟她们说我是一个少个一条腿的残疾人,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静寂。 
“要和我在一起,压力绝对不会比我小——别人会是什么的目光?无法忽略的:她是同情吗?还是真正喜欢?最后会怎么样?我想,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清楚。” 
“而我自己,是绝对不能接受别人因为同情来接受我。我,不、需、要。”奕啸攥紧了手掌,一字一句说,“我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哪怕是一个人的孤独前行。但我不需要同情,洒遍泪水只会引起我的反感,我讨厌哭,我讨厌没骨气的样子。” 
“奕啸……这样……会不会压力太大……” 
“那要怎么样?打落牙齿和血吞,要让我去委屈求人,我不会。” 
我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录取前的电话:老师,如果我今年考不上,你就把档案退给我,我明年再考…… 
我默默的转过身去打开窗户,让夜风吹去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我知道奕啸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彼此之间都是受伤的感觉。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好,担心我,怕我顶的太厉害会受伤,但我——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不会低头啊,如果不这样我坚持不到现在……”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轻轻的叹息着,“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看窗外的大树,就是那棵——在今年的夏天,它被劈掉了最高的枝桠。为什么?不是它不够坚固,而就是因为太坚固了不能柔韧的面对任何的环境。在狂风暴雨的环境中,倒是小草和灌木生存的方式合情合理。” 
奕啸走到我身后,从我看的窗口看出去,看着那棵被劈倒的大树。 
“它长的太高了。”奕啸淡淡的说。 
我心中猛地一颤。奕啸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底。我知道我和奕啸的认识上有一定的差异,但我不得不承认奕啸的话是有他的道理的。如果有扶持——有帮助——有照顾——还会倒下吗? 
 
有时候,一个环境的重要性,要比事物本身的特性更加能够决定它的命运。 
随后,奕啸给了我再一次的震惊。 
他指着那棵大树,异常平静的说:“草和灌木会被洪水淹没,大树会被狂风雷电摧残,这样的毁灭——您选择哪一个?” 
“如果换是你,会如何选择?” 
11 
“如果换是你,会如何选择?”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居然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再的摇摆不定——既想简简单单的做小草,又不甘心的想成为一棵大树。人类的贪心,是不是就是这样? 
“是做草和灌木,还是做昂天大树,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同样的问题我去问司远。 
他一阵大笑:“陈老师,你这几天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在思考这个简单的问题啊?”司远顽皮的眨眨眼睛。“这有的选择吗?是草还是大树,那是与生俱来的属性,不是随我们自己的志愿可以转移和改变。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选择做一棵怎样的大树,怎样才能在环境中求得生存而已。” 
“好精辟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司远,突然发现这群小孩的思想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完全估计和领会的了。道理上我是他们的导师,教他们知识和做人的道理;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是我的老师——弈啸给我上了一课,司远又给我上了一课。 
“好小子,很好的想法,这样下去我恐怕要管你们叫老师了。”我喃喃自语着,一般回味司远语句中的意境。 
司远淡淡的笑着。“当你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的意志改变的了的时候,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 
“比如说:我们都是男人的事实,就改变不了。” 
我正在自己的意境中,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司远语气中的不同。而当我带着些许诧异,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的书架前,观望我厚厚的藏书。 
站在书架前的……高高的身影……重叠的…… 
重叠的……弈啸……也常常站在那里……我有些恍惚的想。 
弈啸…… 
“对了,弈啸搬去本班宿舍后,和你们相处的好不好?” 
“还行吧,他那个人不容易深交,大家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你们要多向着他一点,多帮助他一点,毕竟他受过外伤……” 
“陈老师,我们毕竟都不是他的拐棍是不是,我们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能不能完全的好起来,还要看他自己的。”司远远远的看的我一眼,低声嘀咕道,“有时候我们私下都议论,老师你未免对他太照顾了一点,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也可以产生嫉妒吗?那我的魅力未免太大了一点。“司远,听你的话怎么酸碱度小于7啊,啊??” 
“就是怎么样?”司远冲口而出,随即又红了脸,眼睛望着另一个方向,涩涩的说,“我们全班的位置,在你的心里恐怕都不及一个弈啸吧。” 
“怎么会??均分35,份份都一样。如果你司远有个什么伤什么痛的,我也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不让你掉一斤肉少一块皮。” 
“真的?老师,我昨天打球把大腿肌肉拉伤了,你快给我揉揉吧。” 
“哦,是吗?是哪块肌肉啊?我看看——这里??” 
“对对。^_^” 
“股四头肌?” 
“对对。^_^” 
“去死吧,死小子。”我狠狠的在司远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这块是股四头肌吗?蒙——我——回去把解剖学好了再来骗老师!!” 
上帝说,人类的七宗罪里,有一项叫——“嫉妒”。 
一天, 系主任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墨云啊,我想问你,你班上的冉弈啸同学现在怎么样啊?” 
“很好啊,和同学们,和老师们都处的很好。” 
“是吗?怎么我听说的,不是这么回事?”李主任慢悠悠的说。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刚才你们班上的同学来告诉我,希望他回到原来的宿舍。” 
我觉得像是被麻药打了一针,很久愤怒才慢慢的抬起头来。“谁说的?为什么没有先找我?” 
“墨云啊,大家都知道你照顾弈啸照顾到偏心的地步,谁敢当着你的面说啊。到我这里来都是战战兢兢的,小孩子也蛮可怜的。” 
我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什么矛盾本班的同学不能调和的?” 
 
zzzz
 
zzz
 
12 
三天的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也许在我的记忆里这三天长如三年。 
最后一天我递交了我的调查报告。非常客观。非常中肯。我详细的描述了有关弈啸生活和人际交往上的问题,也仔细的分析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包括——我的原因。 
在报告的最后,我写下了我对此事处理的意见。 
“同意将冉弈啸同学调离宿舍。” 
同意将冉弈啸同学调离宿舍。 
同意将冉弈啸同学调离宿舍。 
同意将冉弈啸同学调离宿舍。 
同意…… 
李主任叹了口气。 
“真的这样决定了?” 
“嗯。” 
“为了——所谓的——大——多——数——人的利益——” 
我的脸上一定有很冷的表情。让李主任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发作起来。 
李主任低下头又一次很仔细的看了我的报告,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显示着她的内心也是十分的挣扎。我不说话。 
我只是不想说话。 
我呆呆的看着主任身后的墙,其实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决定让我也非常难受。”李主任靠在沙发上,默默的取下老花镜,“弈啸是个好学生,成绩也是班上第一。老师们都很关心他,这两天听说他遇到问题,好多老师都来我这里求情——哎……人心都是肉长得……” 
是吗? 
是的。我感觉到了。 
只是,这样的同情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上,不过是声声软弱的叹息和点点无用的安慰而已。 
无用的…… 
“这样吧。”李主任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有老师提议,让弈啸来系楼值班室住宿,可以避开尴尬的人际交往,又可以勤工俭学,你意下如何?” 
疼痛使我的神志麻痹,很久,我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李主任话中的含义—— 
我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落在了李主任的脸上。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来系楼值班室住宿?这么说—— 
“您……说了什么……您……您的安排是……”我突然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说——我作主让弈啸住到系楼值班室来,这样方便好多啊。你住系楼,可以照顾他;远离了宿舍,就可以创造距离,让他去缓解班级矛盾。” 
住——系——楼——我——的——楼——下—— 
突然之间,李主任那张更年期的脸就可爱了起来。 
“真的……真的可以这样安排吗?李主任,您不会说着玩的吧……啊!对不起!我知道您的心肠是最好的人是最公平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我……我替弈啸感激您的恩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我……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好了好了,少拍马屁了你。”李主任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又连忙收起笑容,低头回避了我的目光。 
“傻孩子,高兴的事,哭什么……” 
哪有?我这么高兴…… 
然而……手指茫然的抚过脸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泪水竟沾湿了面颊? 
心底某一个柔软的地方轻轻的被触碰了,我知道这并不遵从我的意志,我在悲怜着弈啸的命运,点点滴滴的,尽在别人的掌控中…… 
因此替他流下泪来——因为我知道高傲的弈啸,是断断不肯为自己的命运哭泣的…… 
峰回路转。 
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悄的平息下来。我一再的告诫班上的同学,谁都不许再提弈啸换寝室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这样的命令过,而是为他们心中起码的尊重。我的目光诚恳的扫过全场,希望找到我所希望看到的良知。事实上我也找到了,他们没有让我失望。男生们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司远静静的把目光投向窗外。 
“陈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其实也很后悔的——” 
“对不起——” 
“我们会尽量的照顾他的……” 
我点点头,感觉异样的情绪又在心头翻滚。我低下头稳定了一下心情,正好听见司远幽幽道:“不知道这个美丽的玻璃匣子可以保护他多久?又可以认真的欺骗他多久?” 
我再次认真的看着司远,他也毫不示弱的看着我。我知道他说的某些东西是事实,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也说过,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起始点,树就是树,属性不能改变。”司远的目光轻轻的闪动着,他忍住没有打断我的话。“但我们可以尝试去改变一个环境。把一棵树放在沙漠里是一定会死的,但如果是一片森林呢?那个美丽的玻璃匣子,我想我会一直保留下去。保留到,我认为我找到了这一片森林——我希望我已经找到了——” 
 
如果可以,我想造一片森林来保护我们彼此。在那之前,我需要这样的玻璃匣子,简单的给他安全。 
也是给你们安全。 
这就是我当老师的初衷。以及,最终的愿望。 
“这个是最后一件了吗?你的东西这么少?”我把帮忙的同学们都哄走后,关上门对弈啸说。 
“嗯——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也只有书才是我的宝贝。”弈啸忙着收拾那个小小的书架,快乐的把书一本一本插进去。 
“不过也太少了一点。”我左右环视了一下,“缺什么就到我那里去拿吧。这下咱们可近了,你可以随时上我那里去玩。” 
“去什么啊。”弈啸回头撇了我一眼,“值班室诶——白住的吗?下了课看门的事就是我的了,哪里能随便的离开?” 
“说得也是,好像是不太自由了。”我扶着书架故意偏着头去看他的表情,“可是,为什么某人的脸上却分明的写着高兴两个字呢?” 
弈啸脸上一红,背转身说:“我就是高兴啊,不行吗?” 
“呵呵,高兴就高兴嘛……干嘛还害羞啊……” 
“那个……”弈啸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的接着说,“嗯,要谢谢老师。” 
“嗯?谢我?什么事谢我啊?” 
“李主任告诉我,说您力推我来这里值班的。希望我能安心的好好学习——” 
原来——她是这样说的—— 
我对李主任的景仰又增加了几分。 
“这个安排很好啊,这里学习是绝对的好地方,不用被同学拉去当壮丁,而且电源也是无限时的,有好多同学申请来呢。既然被你抢上了,你就安心的学习吧。” 
“嗯。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弈啸温柔的目光轻轻的飘了过来,又很快的飘了开去。 
“而且……也真的好近……”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听掉了什么重要的话,立刻目不转睛的盯住弈啸:“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好近?说大声点啦!” 
“啊,没有!我没说!您听错了!”弈啸连忙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床。 
“不会吧,我肯定听见了什么?弈啸,对老师不可以撒谎啊——”我追着他追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真的没有啦。老师你饶了我吧。”弈啸又扑回了书架。 
“我确定我没有老到幻听的地步啦,弈啸你再说一遍又不会死人——” 
“天——老师您今年几岁啊,居然撒娇……” 
“我——我——哪有撒娇啊,你不要故意提醒我我很老的事实,你这样很过分诶!” 
“但是你确实比我老啊。” 
“你就不能装着不知道吗?忽略这个事实不行吗?” 
“啊!上次不知道是谁一再的强调,比我多吃了10年的饭呢……” 
…… 
那天下午的阳光也许不是非常的明媚,但小小的斗室里面却是满满的一室温暖。我想弈啸那天是真的高兴着,简单的快乐洋溢在他年轻的脸上,虽然他仍然只会用咬唇和皱鼻子来表达他的快乐和顽皮,但我知道这个天使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出自己的阴影,走出他的过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微笑绽放,如天沐光华般,感动我们所有的人。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他真心的微笑着,让时间为之停留,让星光黯然失色,让心底所有的温暖与慈悲,都溶化在那——天使的微笑里??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没有偷听我们打电话?谁信啊,你会不好奇?” 
弈啸皱了一下眉,神色间突然烦躁了起来。他穿鞋从床上走了下来,一边推我一边说:“好了好了,也不早了,我还要看书,老师您没事就上去休息吧。” 
“为什么要我走,你从来没有轰我走——” 
“我要学习了——老师您不务正业——” 
“谁说我不务正业来着。”我赶快去抢夺弈啸手中的我的书包,“你看我有备而来的哦,我就是来学习的。” 
“你在家学习不更好……” 
“但是,我想和你一块学习啊。” 
弈啸突然停住了手。事实上,他所有的动作,和我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他的手依然放在我书包的带子上,他的头依然低着,他依然沉静的……为什么我这边已经开始瀑布汗了…… 
虽然是句玩笑。但好像太暧昧了一点~~~~ 
而且——好像弈啸不喜欢人家开玩笑~~~~ 
正当我这边尴尬的几乎抓狂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同时——也缓解了空气中那无形的张力…… 
弈啸终于放开了我的书包,走过去接电话。 
“喂,你好。” 
我夸张的松了口气。在弈啸的身后。 
“喂,你好。请说话。” 
松懈下来我隐隐又开始出神。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回味的…… 
“请说话!”弈啸的声音大了起来。 
怎么了?我从遐思中醒了过来,听见弈啸异常严肃的说:“不管你是谁,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砰!”的一声,弈啸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我走上去,看见弈啸气喘吁吁的愤怒着,恨恨的看着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老接到不说话的电话。有时候还是半夜打来的,讨厌死了。” 
咦?骚扰电话吗? 
我再次兴奋了起来,专注的——滔滔不绝:“弈啸啊,我敢确定这个是你的某位仰慕者打来的——你别翻白眼啊,听我说下去——你长的那么好,我早就奇怪学校的女生眼睛是不是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你听我说,下次这个电话再打来,你就好声好气的跟人家说话……女生嘛,一般比较害羞……你就问她,是哪个系的,是不是想交个朋友——诶!弈啸,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诶——” 
有人捅了捅我的胳膊。我回头,看见弈啸又用那个经典的,有点天真有点狂妄的眼神看着我——他的手中,是我的书包。 
“老师,我已经收拾好了。” 
“可是我没有说我想走啊……” 
“喂!你干嘛推我……” 
“我告你不尊重老师……喂!喂!!喂!!!” 
“弈啸,我跟你说啊,那个骚扰电话一定要追出源头……” 
“老师,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诶!”弈啸转身挡在门上,不耐烦又无奈的看着我,“我现在要洗澡了,您不会要在我洗澡的时候还要教育我吧。” 
我这才发现,我追他已经追到了浴室门口。“好吧好吧,你洗我出去,费那么多口水还不是白搭。” 我悻悻的转过身,心底却翻滚着异样的波动。 
奇怪,这两天我怎么老觉得脑子里会突然一片空白? 
浴室里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里面一定是热气蒸腾吧,我隔着门也能感觉到雾气萦绕—— 
这个——隔着——门??? 
不对劲。我转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腾出一罐啤酒来缓解我的干渴。随便去检查了一下暖气——太热了,这暖气烧得我的脸干干的热…… 
另外,我的心也火腾腾的烧着…… 
“啊!!!” 
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怎么了,弈啸,你没事吧?”我几步从厨房跨到浴室门前,隔着门喊。 
“啊——我——我——我抽——筋了——好痛——”弈啸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啊!那我进来了!”我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就推门冲了进去。里面果然是热气一片,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连弈啸痛苦的脸也是隐隐约约的,更增怜惜。 
我马上从旁边抓过大浴巾,往他身上胡乱一盖,打横抱了起来。 
不平衡的感觉。我微微一怔,意识到他只有一条腿。 
来不及心痛了,我把烦恼的思绪抛开,立刻抱着他走出浴室,放在床上。 
“哪里抽筋了?哪里痛?”一放下他,我就急急的问他。 
“小腿——小腿——”弈啸紧抓着床单,身体绷的好紧。 
我抓过他的赤足,拉直了,把大脚趾和小脚趾用力的往两边掰。疼一下就好了,我心里这样告诉他。 
弈啸难耐的呻吟了一声,大概是由于抽筋的疼痛,大概是由于我的用力,他也摆动着腿,想挣脱我的掌握。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我安慰他,一边努力的把他收回的腿再拉直。 
最难受的时候。 
弈啸浑身一僵,随即大声的呻吟出声。他紧紧的抓住床单,颤抖着,猛地仰起头,用力的向上顶起了身体。与此同时,弈啸那近乎完美的躯体就如一道亮光般,从浴巾中滑了出来,带着晶莹的水珠,突然的,不提防的,完整的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脑子里仿佛“轰”的一声,就这样无法抑制的勃起了!!!
 
15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痛苦的抓过闹钟来,才发现原来已经11点多了。 
真是堕落啊,我陈墨云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么颓废的人了? 
费力的爬起来,脑子里依然是宿醉后的涨痛――我仿佛记得昨天司远在我这里睡,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客气的占满了整个大床。 
“难道是幻觉?”我前后看了看,没有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留下司远留宿的痕迹。 
看来我真的是醉了,连司远回宿舍了都不知道。我抓过手机来给他打电话,一遍一遍的拨过去,却只能听见“此用户已关机”的美妙女声。 
死小子,这么晚了还没起。我丢下手机,打算冲一冲清醒一下大脑。而当我看见那个白瓷浴缸的时候,我的目光又一次迷离了――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忘的……那么快…… 
仿佛又是那一幕,他坐在这里,水汽迷漫了他英俊的脸,甚至模糊了他痛苦的扭曲,只剩下完美的、光滑的、性感的……以及,我赤裸裸的欲望…… 
无耻的欲望。我用力的把刺骨的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一次又一次。抬起头来,镜子中依然无情的映照着我失落的脸,和无神的双目。 
醉酒后的清醒,往往给人带来更大的痛苦。 
象妈说的那样好了,早点结婚,早点把心定下来好了。让那些荒唐的少不经事,被责任心抑制住,被家庭束缚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全部都淡忘了。 
这样痛苦是不是会少一点? 
再一次洗脸,一次又一次。 
那个周日我过的一点都不顺。给司远打了一天电话都没有打通,他一直关机,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使劲叨唠着让我赶快找女友,听得我心里一通烦。晚上忐忑不安的等候奕啸来,却又一直都没有来――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异样心思…… 
我心里最是藏不住事,越是害怕的猜测就越是想弄清楚。在焦急不安的等待之中,我堪堪等到了11点,再也忍不住了。琢磨着大门也关了也不会有人看见了就算丢脸也没人知道了,我怀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情,去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没有人回应。 
“奕啸,奕啸。你在吗?”楼道里黑漆漆的,我有点着急。 
很久都没有动静,只有我弃而不舍的敲门声在寂寞的响着。 
我真的有些害怕了。这个时候奕啸能去哪里?我越想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没有主意,毫不容易才想起我房间里有值班室的钥匙,正准备跑上去拿,听见奕啸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是陈老师吗?什么事?” 
“你在啊。你怎么了,这么久才回应?”我焦急的问。 
“……没有。我睡着了。” 
一点都不好笑。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能睡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生病了?”我不放弃的问,一时间把一个重要的问题给遗忘了。 
“没有……很晚了老师你快休息吧。” 
他的声音在发抖。我听出来了。微弱的,回避的,试图隐瞒着什么。我大概被自己的紧张弄晕了头,一心想的是他生病了,结合他高傲的性格――我直接上楼拿钥匙打开了值班室的门。 
奕啸“砰”的一声坐起来,黑暗中我依稀看见他瞪大的眼睛和恐惧的脸。“是我。”我轻声的说着,一边摸索着开了灯。 
回过头来,奕啸已经脸朝里的倒下了。 
“奕啸,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说啊。”我走过去。 
“我没有,你走吧。”奕啸依然脸朝里躺着。 
我不理会他的任性,伸手探了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烫的―― 
奕啸惊跳了一下,突然发怒把我的手打掉。 
“你明明发烧了为什么不说?现在闹什么别扭啊。”我有点生气了。他那个突然的动作伤害了我,我用一种恼怒的语气说。 
“我真的没事。老师我求你了,你走吧。”奕啸更紧的缩成一团,声音越发的颤抖。 
空气里压抑着很不正常的气氛。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起床给我吃药!”我也不管他了,自顾自的站起来去找药。 
一个很硬的东西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敲在我的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回过头,不自信的看着地上的那本厚厚的英语词典。 
奕啸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脸在急促的喘息中憋的通红。“我说了我没事!你怎么还不走?!要怎么说才管用?滚吗?”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是他的话太震撼了。我怔怔的看着他,怎么都不相信奕啸居然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奕啸同我一样互瞪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因凶狠而激烈,我的目光因伤痛而麻木。这么近的距离,什么东西就这么劈啪劈啪的碎了。 
已经…… 
变成这样了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到底来干什么?奕啸已经说过他没事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不自量力的站在这里?根本就是我的错误。我不应该给他找药不应该探他的额头不应该开灯不应该开门不应该拿钥匙不应该使劲的敲门怕他出事――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应该下来。 
在我心境转变的那一刻,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方面的改变了。 
我慢慢的弯下腰,将那本英语词典拣了起来,仔细的拍掉上面的灰。然后,轻轻放到奕啸的手边。 
“对不起,打扰了。”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什么感觉都不存在了。连痛苦都是麻木的。灵魂这个东西,脱离了身体,在高高的空中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一切象放慢电影一般可笑。我看见自己转过身,抹了一下脸,准备就这样离开―― 
然后,又有一只手伸过来,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 
它颤抖着,冰凉冰凉的。 
要再一咬牙,就这样走了,不是就不痛了吗?但我真的很笨,我会不自禁的回头,再去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如果真的这么走了大概我会后悔一辈子。因为再回头时,奕啸已经哭的很厉害很厉害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奕啸当着人的面哭泣。记得他说过不喜欢哭,因为那是软弱的表现。但这一刻他是极端脆弱的,他无声的流着泪,慢慢的把我拉回去,拉低坐下,将头放在我的右肩上,转眼那里就是一片湿冷。 
“奕啸,怎么了?我的事你不用担心的,我不生气。”我低声说。 
我感觉他的头摆动了几下,算是否定。他把左手从我的右腋下穿过紧抓住我的左肩,右手横过我的左肩抚着我的肩颈处。他紧紧的抱住我,象抓住一根稻草。 
“我不应该对你发火的。不是……你的……原因……” 
“奕啸,好好说好吗?怎么回事?”我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我害怕的拥抱着他,却发现自己的心里越来越凉,越来越没有真实的拥有感。 
奕啸……他在哭…… 
那样的他……在哭…… 
奕啸的喉咙里发出“卡”的声音,仿佛是打开了一个阀门,就这样出声的哭了起来。他的声音在冷冷的夜里回荡着,如五雷轰顶般,把我的灵魂劈开。 
“前天晚上……前天……我被人强暴了……” 
强压的泪终于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把奕啸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让他如崩溃般在我怀里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止让他强说出自己的痛苦?我好恨自己的无助。我紧紧的拥住他,几乎无望般企图给他一点点的温暖。 
“老师……老师……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啊啊啊~~~~” 
“奕啸,奕啸。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 
“我好想杀了他啊啊啊――全世界都没有一个法庭,可以让我告他的……” 
“奕啸,忘记它吧,忘记这一切,全都当没有发生过!” 
奕啸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反复的喃喃着:“是报应吗?是报应吗?是报应吗……” 
“不是的!都是……都是老师的错……两天了居然都没有发现,我居然还……还……”我心里一片冰凉,我仿佛看见醉酒的自己从门前走过,喧嚣了一路迷失在自己世界里的快乐,而那时的奕啸蜷缩在床上,独自饮泣着,去面对同在身体和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我…… 
奕啸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的把我推开:“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根本就不想告诉任何人的,我不要你们更瞧不起我!我不要你们更加的嘲笑我!!” 
原来这样……奕啸视之为生命的自尊在虐杀着他的灵魂。我心痛如绞,泪大滴大滴的随着他的话语掉落。“没有人嘲笑你,没有人会知道的。你可以信任我啊。” 
他凄凉的笑了笑,比哭都难看。“相信谁啊――腿还不是自己断的,伤还不是自己受的,谁都代替不了,谁都改变不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个断肢,身体晃动了一下,转身拿过刚才的词典狠命的砸自己的腿。 
“奕啸!你这是做什么!”我慌忙抓住他的手,把字典抢过来。“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你不是要坚强吗?你坚强一点给我看看啊。啊!!”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喃喃道:“坚强……坚强有什么用?坚强就可以拼命的逃开,让自己不受伤害吗?我还可以坚强多久?还可以伪装多久?我强忍了两天,一滴泪都没有流,为什么看见你,就这么……这么……”他慢慢的收拢腿,将头放在膝盖上哭泣,“不要看我好吗?不要看……这样的我好丢脸……” 
我无言的抓过他厚厚的被子,把他一整个包在里面,然后拥住他。“哭吧。现在没有人会看见,也没有人听见,你尽情的哭个痛快吧。” 
他小声的啜泣着,然后无法控制的声音渐渐变大。到底隐忍了多久才有这样的爆发?他拼命的抓紧了棉被,几乎用尽生命的力气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什么。我听见他的声音穿过棉被,鼓荡着,撕裂了我的耳膜,击穿了我的大脑,让我的灵魂,几乎要随着他一起崩溃掉。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就因为断了一条腿!居然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了!” 
“居然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16 
那天晚上我留在值班室里没有走,我无法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奕啸一直躲在被子里不肯露出头来,我知道他一直在流泪,就算不哭了也不愿让我看见他崩溃后的样子。我只好整夜默默的陪着他,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现在的我,也只能做到这样子而已。 
就象奕啸自己说的。腿是自己断的,伤是自己受的,谁也帮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我,连呼吸的力量都夺走了。强烈自尊又强烈自卑的他只有躲在棉被里才能尽情哭泣,而两天来的痛苦和折磨只能在强忍住的索索颤抖中一点一点磨光意志。而我呢?我心中的伤悲和绝望一点都不比奕啸少,那个整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陈墨云,在得知奕啸蒙难的这一刻,彻底葬送了。 
当我拥着他,陪他一起流泪的时候,我近乎绝望的意识到―― 
我爱他。 
我真的爱他。 
这辈子我只爱他。 
确定自己的心意是不是件很幸福的事?我凄凉的笑着,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我正在亲手葬送一生的幸福。 
经过这件事以后的奕啸,再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关系。这就意味着终生我将无法把我的爱恋,哪怕只是说出来。 
那种灰心的感觉,让我觉得天空仿佛都塌了下来。 
好冷,在这样的夜里。我从来没有这般企盼着黎明的来临,而当黎明真正到来的时候,真的能给我们需要的温暖和安慰吗? 
怀里的奕啸动了动,他扒拉着棉被钻了出来,然后盯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发呆。 
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瘦削的下颌,映衬着窗外发白的天空象剪影一样深深的映在我的眼眶里。我也呆呆的看着他,那样的伤感,又是那样的深情。 
我的奕啸,我深爱的奕啸―― 
从此以后,就只能这样看着,只能看着…… 
而已。 
什么东西滑过我的眼眶,落下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奕啸发了会儿神,坐起来穿衣服。他的神情很平静,动作也很平缓,有条理。很难想像这就是昨天那个失魂落魄的青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我几乎是颤着声音喊了他:“奕啸――” 
他回过头来平静的看着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有依稀的泪痕让我确定昨天晚上我的经历不是一场梦。 
“你干嘛去?” 
“上学。” 
“这样的你能上学吗?你还在发烧。”我站了起来。 
奕啸不再说话,他认真的收拾着书籍,一本一本把它们装在书包里。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强迫自己,我会帮你请假的,你今天就在我家里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让我感觉他好想在认真的思考我的意见。而后,我发现他不过是在等我死心。 
他平静的扭开我的手,继续把书装进书包。 
许久我站在那里动都动不了。我听见自己说: 
 
“奕啸,你不再信任我了吗?” 
奕啸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我,我以为我会看见他眼中嘲笑的神情――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嘲笑,没有讽刺。他看着我,就只是看着,面无表情。然后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知道,他眼中根本没有我。 
他眼中没有任何人。 
哀莫大于心死。现在的奕啸仿佛是一樽美丽的雕像,除了多口气在,他和无机质的物体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剩下的我,被难言的感觉包围着,不仅仅是悲伤,更多的是恐惧。我知道我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他,毫无回天之力。 
系主任的电话很快就打到我的手机上。 
“陈墨云,你们班的冉奕啸同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教生物的李老师反应他的神情很奇怪,明明发烧了,但仍坚持上课,老师让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走。” 
我心里一酸。强忍着感觉说:“李主任,您也知道奕啸那孩子很好强又很努力的,他怕落下嘛,没事的。” 
“他要真的发烧了,你没事带他去看看吧。小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的不容易,你当班主任的要多操点心。” 
“奕啸他……最近精神还好吧,生活学习都没问题吧?” 
“嗯……” 
“好好鼓励他一下吧,挺不容易的。元旦的时候有空带他到我家来玩,我给他包饺子吃。” 
“……” 
“谢谢主任。” 
好想,让奕啸来听这个电话,怎样的他,都是有人关心的。 
只是,现在的他,连我都不再信任了。又有谁的温情脉脉,能够打开他的心扉? 
没事,我就坐在值班室里等奕啸下课。他推门进来看见我,微微的一凝视,然后就是背对背的各不相干。 
我也不说话,把打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奕啸走过来,一声不吭的坐下吃。吃完就去洗碗,整整齐齐的放好,然后躺在床上看书。 
我也抓了一本书看,却什么也看不进去。一抬头,看见奕啸已经向里合衣睡了。我放下书,替他盖上被子。然后在回转身看着他发呆。 
我知道他是在逃避我。因为他睡觉的时候连义肢都没有取。 
很刺痛的感觉,整整延续了一个中午。 
下午我有课,4点半是去实验室做我的药物试验。干完活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同组的黄老师说要请我吃饭,我说晚上要写报告,一番推辞之后我火速赶到食堂吃了几口面条,其实也吃不下什么。看看表已经快8点半了,我又匆匆忙忙的赶回系楼。还好,奕啸安静的在学英语,我默默的放下手提包,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写我的报告。 
我工作的时候非常的认真,几乎是全神贯注,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当我写完一部分的时候一看表都11点了。奕啸趴在桌子上,大概是睡着了。很久他都没有动。 
我从架子上取下羽绒服,披在他的身上。大概是被我的触碰惊扰了,他突然惊跳起来直直的看着我,好一会儿他眼中的杀意和恐惧才消失了,然后他又恢复到死水一片,他把羽绒服重新挂好,开始洗漱。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床铺好了。他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等我示意后就钻上床,然后看着我。我明白后走了开去,他在我的身后脱衣服,取假肢,我听见假肢碰到床沿上,“乓”的一声。 
等身后悉索的声音结束了,我关了大灯,点开台灯,继续在灯下写我的报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奕啸冷冰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你到底还要磨蹭到多久?” 
我回头看他。他坐在床上,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打扰到你了?好吧。我明天再写。”我回转身收拾了包。然后定时间,擦洗。 
奕啸一直默默的看着我,很久后他又说:“你什么意思?你睡觉的地方在三楼。” 
“这里不是还有张空床吗?我在这里睡就好了。”我开始脱衣服。 
“你觉得很好玩吗?”奕啸漠然的看着我,线条优美的唇里翻出刀子来扎我的心,“你以为你做这一切我会觉得好会觉得安慰会觉得感动吗?不。我觉得恶心,你在努力的扮演一个好人,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对我来说你只有一个存在的意义,你在努力的提醒我不可忘记的过去,让我时时刻刻的感受自己的身体有多卑劣。这样你的目的是不是就达到了?” 
 
心好痛,痛到没有呼吸。 
我歪歪头,假装认真的想了想:“你这样认为吗?呵呵,那真的不好意思了。但我们每个人只能按照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去做。我想我现在做的是对了,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只能很抱歉。” 
奕啸一扬眉,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陪着你,保证在我的视线里,你不会受伤害。” 
“你本身就是一个伤害的存在你知不知道?”奕啸的脸有些发青,我的话很明显触动了什么,使他的抵触情绪更加的明显了。 
“我知道啊。但是,留在这里我感觉自己还能在塑料膜里穿个孔呼吸,如果我走了,连呼吸的孔都会没有了。” 
“为什么要这样固执,破坏我唯一的理性……”奕啸喃喃的说着,他下了床,就那么扶着家具一蹦一跳的走到门前。打开门让冷空气进来。“走啊――这里不欢迎你。” 
我强忍着情绪,回转身收拾自己的床。 
“身为老师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我都说得这么难听了,怎么还是不理,难道要我打110??” 
忍住……忍住……铺床……分散注意…… 
奕啸蹦着来到我的身后,使劲拉我的衣服。我被拉开了,然后绕开他回去,继续我的工作。 
奕啸发怒的把被子弄到地上,我默默的拣起来,拍拍干净,然后又铺在床上。 
“没有用的,我不会走。”我认真的告诉他,迎着他的目光。 
他咬咬牙,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他用力的晃动了一下他的腰,带动着断肢向前,身体险些因为这个动作而摔倒。我立刻扶住他,让他站好,然后走到他的床前,取过他的义肢来,平静的说:“想踢我是吗?用这个好了。” 
奕啸的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断肢,泪水突然大量的涌了出来,他操起那个东西狠命的打我的腰和背,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忍受着,一下一下的忍着挨打。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要怎样啊!!!”他低吼着,义肢从他的手里飞出,重重的拍在我的背上,我踉跄了一下,同时义肢掉在了地上。 
我拣起来,递给奕啸,尽量平静的说:“说真的,我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只因为你,只因为是你。你打吧。要怎么打都行,只要能够再接受我,再信任我,怎么都行。” 
奕啸平躺在床上,手臂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泪水一串串的掉下来。他开始任性的说话,语无伦次的。任性到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确认,他还在真正的活着。 
“陈老师……您让我一个人吧,让我一个人就这样默默的死去好了,不要管我,不要救我,我不想清醒过来啊……您给我送小白菊好吗?每年的清明都要送……要很多……很多的小白菊,一大把……那天我会乞求上天让我飞下来看您,如果……我这样卑贱的身体还能够上天堂的话……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我做错了什么吗?……谁来救救我啊,我想要人来救我……救我……??
 
成绩好、体育好、相貌好……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可以去阻止别人喜欢我。 
我很小就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我比较早熟,而是太多暧昧的目光过早的包围了我。比如之前我提过的那个小女生,我青梅竹马的好友,她会不自禁的在我的笑容里陷落,痴痴的目光找不到自己心的轨迹。然而,她只是一个让我去注意自己外表的原因,却不是第一个向我示好的人,甚至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有初中的女生,在我的书包里偷偷的塞彩色的信纸了…… 
这一切不过是我更加骄傲的资本。我不喜欢她们,但我喜欢她们喜欢我。我在所有人的中间温柔的笑着,用我绝对完美的笑容来展示我的绝对自信。 
我以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简单、专一、快乐,幸福总是漫溢的像潮水。 
事实上是:幸福太多的时候,人往往感觉不到幸福。 
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我渐渐觉得孤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孤独,身为班长、篮球队长、年级成绩第一光环中的我,身边不会缺少卫星的转动。但我的内心仍然感到不满足,没有人能在我心中留下更多的位子。 
然后我就碰到了小云。小云也是转校生,自从我们认识,我们就是天生的敌人,她的成绩真好,好到我无法估计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打败她。她同时也长的很美,美到她对所有的人都不屑一顾,这种骄傲使她失去了很多的朋友,也赢来了更多的敬畏。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她冰冷美丽的目光只因为我而狂热,那种征服的感觉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然而小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俘虏的。我天天摆着童叟无欺的笑容,故意待她和待别人完全一样,甚至有时候会为了另一个女生故意去得罪她。而另一方面,我努力的学习着,我知道要降服这只高傲的天鹅,必然是用更多的心血和心思。 
因为有了目标,我的生活也就五光十色的丰富了起来。 
现在想想,我还是没有后悔。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追求小云,我大概就永远不会去体会恋爱的快乐,也就永远不会体会那种追逐的快乐。尽管――这个故事开篇很好,结尾却是如此的马虎草率。 
在我的不懈努力中,小云看着我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松动。后来我们调换了位子,我和她的距离到了可以在上课交流的程度。我依然保持着我干干净净的笑容,然后我就看着小云寒冰一样的目光渐渐的融化在我温暖的笑意中。 
小云成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最后的一个。 
高中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哪怕是一个苗头或者是捕风捉影的事,也往往能造成轩然大波让人苦不堪言。但什么能够阻止少年少女们火热的灵魂呢?我和小云仿佛是偷腥的猫一般,在寂静的草地上,在无人的树林里,在暖暖的图书馆里,一眸,一笑,交换着彼此的依恋。年轻的心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快乐着,没有负担,没有势利,单纯的因为喜欢而开心,因为生气而吵架。手牵着手跑在雨中,身后相信荡漾的,依然是一片清澈的笑声――无边无际。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真的是小云做我的妻子,我应该没有什么遗憾的。 
性,这个东西,对于年轻的心来说,永远是一块美好的,神秘的,不可触摸的圣地。人总会有最原始的欲望,希望去理解它真正的寓意。我和小云也一样,因为我们相信自己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们在情动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挣扎就接受了情绪原始的率动。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也是我们各自的第一次,虽然整个过程是不圆满的,彼此都不觉得是一次真正成功的体验。但我们还是虔诚的感恩着,感恩有这样的机会让心灵靠的如此的近,近到彼此的心跳听的是如此的清晰,并逐渐的同步起来,融为一体。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太幸福了,才会有后来的境遇? 
上帝原本不该将如此多的完美强加于一个人的身上,后来他发现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于是收回的时候分外不留情面。 
我永远会记得那一天。 
天下着雨。黑得过于的早。 
如果不是老师留我下来谈学生会的事情,我也许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事实上当我踏上回家路程的时候,天黑着,还下着大雨。 
 
第三次来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躺在自己家的阳台上晒太阳。她站在我的身后绞着手指,神态闪烁不定。 
奕啸,我……我要转学了……妈妈说我成绩退步了,让我去上更好的高中。 
好啊。 
我从躺椅上歪着头看她,过长的头发掩住了我的眼睛。 
奕啸,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啊……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正好可以看见楼底下焦急等待的妇女,有着和小云极为相似的脸。 
其实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所有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抵不过现实小小的嘲弄。 
我以右脚为支点,灵活的转动着躺椅,让我的背部,以一个精确的角度呈现在小云的面前。 
你走吧,我会好好活着的,甚至比以前活得更好。 
我淡淡的说。 
终于,女孩忍不住开始抽泣。阳光从屋外照了进来,洒满她光洁的前额。 
后来的岁月里我无数次的在梦中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幕。深深忏悔的女孩,和阳光笼罩中倔强的男孩。在无声的世界里时间静静的仿佛是不会溜走,我就那么麻木的,冰冷的,事不关己的残忍的看着,看着他怎么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呜咽的声音流泻出来,看着他紧紧握住椅背因而苍白的手指,看着他怎么压也压制不住的抽动的肩膀,看着他紧皱成一团的五官和阳光下晶莹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玻璃另一边的我会无止境的流下泪来,却偏偏空洞麻木的感觉不到男孩心中真正的悲哀。 
因为我不是那个男孩,我不再是他了。 
那个调皮捣蛋,会哭会笑,喜欢过家家和放风筝的冉奕啸,连同他纯净的笑容,和软弱的泪水,都被我葬在了午后阳光的尘土里,永远埋葬。 
之后我学会了怀疑,学会了猜忌,学会了冷酷,学会了高傲。哪怕我扭曲的身子想要摆脱这样的自己,但现实已经快马加鞭的把丑陋的真实摆在了我的面前,容不得我的半点犹豫。老师开始闪烁其辞的暗示成绩依然第一的我报一个差不多的学校,父亲愤怒的吵闹只换回沮丧的面容和疲惫的神情。“哪怕奕啸成绩再好也有可能被学校退档。”老师在父亲的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不用含蓄。如果是一年以前大家一定一起欢天喜地的帮我选志愿,而现在的我有人要就不错了……填志愿的晚上父母相拥着大哭了一场,而我,冷漠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溜的医学院校。 
哭什么?如果学校不录取我,我就明年再考,明年的明年再考,明年的明年的明年…… 
然后我来了这里,以绝对的高分。 
再然后,我遇见了你。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你带着满身的汗味出现在我的面前,脸上是讨好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你,因为我知道,拥有这样笑容的人会是一个简单、善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人。所以我会觉得讨厌,因为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我曾经那么的简单、善良、干净过,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看见你眼中淡淡的失望,为我敌意般的态度。很好,我想。离我远远的,像你这样的人,会时时刻刻的提醒我上帝有多么的不公平。 
我在大学的生活一点都不顺。和医系的同学在一起,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我也不是一个容易交往的人。假肢的疼痛超乎了我的想像,我完全是用意志力在抵抗着。而这一切都不是令我痛苦的根源,我感觉到我被集体排斥在外,有意的,无意的,像高中时的那次车祸,沉默的后面是轻易的背叛,甚至有幸灾乐祸的笑声传来……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是你在努力的奔波着,让我有机会融入集体当中。又努力的用种种的方法,开导我的内心,让我试着去相信别人,理解别人……原谅我,我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其实,我是知道我为什么会到值班室来住。 
尽管你不说。 
我知道时间总是没有太多的耐心,来让我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牢笼。事实就是这样,纵然你有千百样好,却有一样不好――依然会招来别人的唾弃。何况我,我是一个有着千百样不好的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其实我也快发疯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去改变就能改变的,何况我还走得如此的犹豫如此的小心翼翼。 
所以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不是被遗弃的悲伤,而是真正释放的快乐。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你们也最好不要把我视作负担!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求过谁,至少没有求过你们! 
所以,你们的东西,我也不屑于偷。我能偷的,不过是无意中拣来的几颗心而已…… 
再然后,也许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安静的时光吧。我安静的学习,脑子里没有杂念,而且有你,你还没有放弃。你的笑容并没有那么讨厌,你的灵魂干净的像一池净水。我试着想去相信一些东西,一些干净的、纯洁的、温暖的、无私的东西……我相信你拥有着这些。而最重要的是,你有一种力量,一种保护的力量,可以给人所需要的温暖,让我身体中不知名的某一处,在蠢蠢欲动着…… 
之后,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玩笑。上帝开过了一次,又开一次。 
身体被撕裂的痛苦还在其次,再痛也痛不过断腿的伤口。我只是不明白,我那么拼命到底为什么,我苦苦的挣扎又是为了什么?上帝为什么要一直无视于我的努力再一次的把我推向绝望的深渊?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公平可言?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为什么悲剧一次降临在我的身上还要再一次的降临在我的身上…… 
奕啸回过头来,看着他身边同样是泪流满面的我,声音飘忽着,带着那些不真实的情感,和越来越浓厚的绝望。 
“知道吗?现在的我,真的不想,不想看见你的。虽然我的痛苦只有你愿意去理解,只有你尝试着解救。但是我这样看着你,看着你……活下去的勇气就越来越稀薄……你是那样的干净,善良,纯洁,让人迷恋的阳光般的气息,这辈子无论我怎么追,都追赶不上了……” 
你在自卑吗?奕啸。 
你知不知道在我自虐般的疯狂情绪下,这个残缺的你才是我最爱的?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在心中第一千遍的呐喊着,为什么我深爱的人,却要在追赶我的绝望中枯萎下去??我紧紧的抱着奕啸,让他用泪水沾湿我冰冷的胸膛。 
“奕啸,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你不要害怕,我会永远在原地等你的……??
 
19 
连续两天的不眠不休,也许是四天的……奕啸终于完全的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我不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和奕啸眼中的逃避,专横的把他抱到自己的家中修养。会恨我吗?也许吧……但人只能遵从自己的意志存在着,我无法放手。 
我绝对不让你在我的视野之外――凋零…… 
奕啸顺从的躺在我的床上,看上去无比乖巧。而我却知道,他恨着我。他的眼睛看不见我无时无刻的焦虑,耳朵听不见我温情脉脉的劝告。他的心,离我很远很远。 
至少有一点安慰,我在奕啸的心中并不是完全没有地位。事实上也许我是他很珍视的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如果没有这次的事件,也许我们还能够在玻璃墙的两面,朦胧的彼此凝望。而现在我们被一条长长的银河隔着,他在极度的自卑中越行越远,而我,一辈子,都只能是这样的望着,望着…… 
“奕啸,去洗个澡好吗?”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埋在被子里的头动了一下,又缓缓的摇了摇。 
“你出了很多的汗,洗过澡会舒服一点。” 
“就这样好了。” 
“嗯?” 
“不要管我。” 
我叹了口气。手指间的发丝从来没有这么粘腻过。 
一阵凉风灌进了被窝,虚弱的身体条件反射的跳了一下。那张苍白无色的脸诧异的看着我,声音忍不住丝丝的颤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洗澡,如果你不洗,我就帮你洗。”我平静的说。 
奕啸怔怔的看着我,看着我异常坚持的把他揽入自己怀里――然后,他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他咬的很用力,以至于忘记了反抗紧紧的抱住我。也好,这样我就能比较容易的抱着他进浴室。 
直到热水从他的头顶哗的落下,奕啸才惊跳着放开了我。 
又是怔怔的表情。好像应该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热气很快模糊了我的眼睛……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你紧紧的抱着我,咬我,到底是不顾一切的反抗,还是只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勇气? 
我的肩膀上牙痕宛然,仿佛是一个印记,宣布领地的所在。 
“如果你不洗,我就帮你洗。”我继续平缓、认真、一字一句的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瞳孔干涩似沙漠。 
曾经,它是那么的美丽,像天边的启明星,倔强的光彩夺目。 
“请让我……一个人吧……” 
奕啸躺在水里,优美的颈项无力的向后仰着。飘动的衣角,头发,像盛开的白的,黑的花。 
当我把奕啸从浴室里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太多的精神来应付我的怒吼了。 
“怎么会这样!你是洗澡吗?你以为自己是铁板还是不锈钢的餐具,居然在自己身上刷出血印来,还差点溺死――全世界都只有你一个是被洗澡水淹死的!你真是个笨蛋!全世界最笨最笨的笨蛋!” 
奕啸半张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与我是完全的两个时空。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你看着我啊,你到底,到底想要怎么样!” 
奕啸慢慢的转过眼睛来看着我,一种逐渐浓郁的仇视。 
“你那么看着我干嘛?不满你打我啊,咬啊,踢啊,只要你有力气,怎么搞都可以!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我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来。上面是条条的血痕,密密麻麻的,像砂纸挫过一般。 
奕啸也看着,看着暗红的淤血和鲜红的皮肉,神情冷漠。 
好啊,反正心痛的只有我一个!我开始粗暴的给他上药,动作大得恨不得再给他脱层皮。奕啸开始还咬着牙忍着,后来终于扛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痛吗?知道痛了?”我死咬着牙,手下的劲道丝毫不松。 
“老师……老师……我不要了……” 
“不是要痛吗?不是不怕吗?为什么又不要了?”我毫不费力的把他翻转身,将药水涂在他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又用力的揉搓的起来。 
他扑腾着,蹬着他……唯一的一条腿,虚弱的喊声模模糊糊的从床垫下面传来。 
“老师,好痛,真的好痛……” 
“啪嗒!”“啪嗒!” 
唯一的……腿……或者是…… 
爱着的…… 
“啪嗒!”“啪嗒!” 
什么东西离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热热的,滴落到他的背上就是刺骨的寒。 
奕啸绷着的劲渐渐的松了,那条完整的腿无力的划动着,仿佛是等待救恕的帆。而伤腿上,那恶意的创伤,颤抖着,吐出淡黄色的液体来,仿佛脸上的泪水,晶亮晶亮的,凝成一个一个小球。 
 
20 
在最后的坚持溃不成军以后,奕啸的态度就变得柔顺多了。既然底线都可以放弃掉,还有什么不能失去…… 
我不知道这样的妥协,是我所愿见的,还是不愿见的。 
之后我劝说奕啸寒假不要回家,因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让父母看见。短暂的沉默之后奕啸就默许了。或者,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另一项计划是劝说奕啸留在我的家里修养――亲手救恕他,还有自己。我对将来并没有一个很完整的计划,我不知道这些坚持所希望达到的目的,也不知道今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会是怎样的微妙――我只遵从于我的心,我只知道,幸与不幸,我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关于第二条,奕啸也默默的接受了。 
也许,他正等待着我的救恕。 
两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一年的14天,是我最难熬的。只要是预定的考试日,奕啸就会整天整天的不说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有时候他还会低烧,在迷糊中尖叫。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痛就会强烈到无法复加。尽管如此,我还必须坚强的站立着,去开导他照顾他……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一头倒在他的身边,让自己痛快的哭痛快的笑…… 
奕啸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有时候他整天的不说话,有时候又整夜的呻吟着。我不知道他的梦中看见了些什么,那样的呻吟着,混杂着无边的痛苦,有时又是快乐。而第二天,他的情绪往往是极糟,他会用一种极端仇恨的目光看着我,而有时候又是最深层的悲哀,逃避的,决裂的~~那种绝望层层叠叠的铺开,将他和我都埋在其中,无法呼吸。 
“你的梦里都是什么?” 
他缓缓的侧过头去,脸上是麻木和冷漠的苍白。 
“毁灭。” 
他的声音比冰更冷。 
在学校放假的那两天,天空突然默默的下起雪来。 
不知道是谁的心,冰冻了整个世界。 
奕啸围着厚厚的被子,坐在窗前看落雪。已经很久没有看着这么平静的他了――近三个星期的折磨,使他的脸颊不可抑制的瘦了下来,脸色也出其的不好,但这无损于他的美丽。上帝仿佛是要弥补他所受的灾难一样,把更多的,极致的光芒留在了他的脸上。比如像现在,他这样安静的,沉默的坐在窗前,映衬着窗外洁白的雪花,那就是天底下最动人的画面。 
光洁的额头……细碎的头发…… 
安静的眼神……精致的五官…… 
像天使一样…… 
圣洁的……唯美的…… 
仿佛……会被雪带走…… 
“奕啸!” 
我突然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他吃惊的转过头。不知所谓。 
我直直的看着他,口中不受控制的喃喃道:“不要,不要离开。” 
“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了?” 
那么美的,那么美丽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却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看着你这么凝视着雪花,就好想……你会随着它们离开似的……” 
奕啸久久的看着我,然后突然低下头,胸口猛烈的起伏着。 
“你会为此而难过吗?”他的声音有丝丝的冷。 
“是的。我会难过的发狂。” 
他凝视着窗外。 
“我那么脏,它们怎么会带我走……” 
“不是的!你是最干净的!” 
我急切的拉着他,仿佛他真的会离开。 
“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美好的男孩,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没有人比你更纯洁!” 
他又回头看着我,瞳孔黑的几乎透明。 
“原来,我还可以是最美好的……” 
“会来看我吗?” 
“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会带着好多好多的小白菊来看我吗?” 
“……” 
“如果你带着小白菊来,我就从天上飞下来看你。” 
松手。我眼中仿佛有碎玻璃在扎。 
“我不会来看你的。我痛恨逃兵。” 
“是吗?”他转过头,玻璃映衬着他满是讽刺的脸。“那就不好办了。” 
“这样我会舍不得离开。” 
“我不会让你轻易放弃的。现在不可以,将来不可以,只要你在我的视线里存在,我就不会放弃。” 
“……” 
“真好。” 
“嗯?” 
“看外面。”他指着窗外,头轻轻的靠在玻璃上,“雪停了。” 
我也看着外面。一切的污浊,丑陋,都被洁白的雪覆盖住了,一片的银妆素裹,一片的粉饰太平。 
 
“真好。”他又说了一遍。 
我回头看着奕啸。他依然痴痴的看着窗外的雪景,目光越来越迷离。雪光淡淡的留在他的脸上,映衬着一张脸孔超凡脱俗的清雅,那脸上淡淡的神色,直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我也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一直望着。 
仿佛,时间永远不会溜走…… 
晚上的时候,奕啸又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呻吟。 
开始的时候还比较微弱,后来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他的身体不安的扭动着,仿佛要摆脱什么,又好像在渴求着什么。 
我从另一个房间里跑了过来,看见奕啸的脸上有好多的汗。 
他的脸也很红。 
“奕啸,你醒醒。” 
“不要……” 
“醒醒啊,你发烧了吗?” 
我的用力大了起来,我摇晃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梦境中唤醒。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很久他的眼睛才有了聚焦的感觉。 
“放开我。”他冷漠的转过身,把头埋在被窝里。 
“奕啸,你做恶梦,还在发烧……” 
“没有的事。” 
“但是你在痛苦的呻吟,而且身上很烫~~” 
“住口!!!” 
他猛的转过身,眼睛通红的看着我,仿佛是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 
“我没有呻吟,我没有发烧,我没有病!” 
我受了惊吓,呆呆的看着他。 
白天,看雪的那个孩子,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这样的奕啸,又开始陌生。 
“你走啊!这里不需要你!” 
奕啸在推我,手指忍不住颤抖着。 
“告诉我。”我继续呆呆的看着他,“告诉我你的梦好吗?我想知道。” 
他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久久的,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梦,我想知道折磨你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会想了解的……” 
“不,我要知道,我想分享你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奕啸的手指渐渐松开了,他以一个排斥的距离安静的注视着我。很久都不说话。 
“如果是原罪呢?”他突然无头无脑的冒了一句。 
表情也逐渐的残忍起来。 
“原罪……”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奕啸死死的抿住唇,瞳孔像夜一样黑。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痛苦,我想要和你一起承担,如果是原罪,我希望能够救恕你。” 
“罪恶的人无法去救恕罪恶。”他冷冷的说。 
“我没有罪,我可以的。我……” 
“如果我说了。你会照着我的愿望去做吗?” 
他打断我的话,突然的说。 
我以沉默表达我的肯定。 
“我会为你做任何的事情。” 
奕啸长久的看着我,接着他倾过身子,在我的唇上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然后他离开。继续在一个距离的角度审视着我。 
他的目光冷冷的,带着隐忍,谨慎,残酷,还有……牺牲~~像夜开的花,伺动的野兽,剑上的寒光……有血一样的味道在空气中悄悄的蔓延开来,一点,一点,侵吞了我的理智…… 
“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说??
 
21 
小楼真的不会写H,所以这里写的还可以删,大家不喜欢就多提意见吧,因为后面还有H(汗~~~) 
苦苦追求进步中~~~~ 
衣服在我们急切的喘息中纷纷离去,同时离开的,还有仅存的理智。奕啸的皮肤温温的,玉质的光滑,每当我的手抚过一处,就会涟漪般的泛起阵阵的颤抖。他是那样的敏感,敏感到我深陷于迷恋的漩涡。我也一样。当奕啸的手,试探着在我背上游移时,我的反应如此的强烈,几乎是惊跳般的仰起头,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迷离的眼波,和微张的红唇。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在认识奕啸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有一天喜欢上自己的同性,也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里人们的行为。我只是爱着奕啸,只有奕啸能点燃我内心深处的火焰。而现在这把火正在我的胸口烧,我却像一个初经人世的小男孩般对着自己的感情不知所措。 
奕啸立刻就明白了我的犹疑,他慢慢的伏过身来,温柔的用双臂搂住的臂膀我的颈项,他火热的面颊在我的耳后轻轻的厮磨。 
“我要你,把那个人在我身上留下的所有印记都去掉。” 
我要我的身上,只剩下你的印记。 
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我在夜色里默默的凝视着他,看着他那双被情欲染得娇艳欲滴的眼眸深处,依然是伤痕般的,不可磨灭的悲伤。 
让我来洗去你身上所有的污浊,让你新生。 
我久久的吻着他湿润的唇,然后沿着鼻端上移,滑过他长长的睫毛,细心的吻去上面点点滴滴的咸湿。我抚开他的额发,直接把我的唇印在他前额深处。 
“你是我的。奕啸,你只属于我。” 
“是的。” 
“我只属于你,我完全属于你。” 
奕啸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我的嘴唇准确的滑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从嘴唇到手背,从前额到脚趾。原来爱情是可以这样美丽的,当我的嘴唇一次次落下,仿佛是魔法一样,我分明看见奕啸光滑的肌肤上,绽开了一朵朵晶亮透明的花。 
这是我的最爱。我想要给他幸福。 
在我们爱情开始的时候,我完全忽略了自身的感受而全身心的爱着奕啸。我满脑子都是他,耳朵尖锐的捕捉每一个细小的呻吟。有没有弄疼?有没有伤害?他的感受是我们爱情的全部。奕啸多数时候是完全无声的,只有偶尔的瞬间,他的身体像帆一样饱满的张开的时候,才会发出细碎的,混杂着痛苦与快乐的呻吟……在我们逐步探索的过程中,他潮湿的眼睛里逐渐笼上了一层玫瑰色的光芒……想要更多,想付出的更多,想…… 
下身涨的难受,我轻轻的压在奕啸的胸膛上,汗如雨下。 
隐隐约约的,我们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我做不到。 
奕啸拨开我的头发凝视着我的脸,然后,他的右手缓缓的探向我的腹部深处。 
“不要!” 
我吃惊的抓住他的手,我不想给他那难堪的记忆。 
“没关系的。”奕啸轻轻的叹息着,汗水在他的头发尖上闪动着美丽的光芒。 
“还是……你来吧……我配合你……”我的声音因为忍耐而不成声线。 
奕啸沉默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小腹上。 
“你进来,进这里来。让我的体外和体内,都完全的属于你,只属于你。” 
“奕啸……” 
“没关系,来吧。” 
“我引导你。” 
进入的那一刻是疼痛的,虽然不是自身的感受,但我还是从奕啸混杂着现实与梦幻的表情中看出他的苦楚。我像鱼一样轻轻攀节上他的躯体,吻他的唇。他的味道无比的甜美,混着淡淡的,清爽的牙膏味,让我们两个都深深的迷恋进去。 
“啊――” 
奕啸的身体猛得向上挺起来。紧贴着我,不留一丝缝隙。我紧紧的拥抱着他,吻他,用我的整个身心来告诉奕啸,我有多么的爱他。 
奕啸的身体还在颤抖,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压向他,他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脸。 
“弄疼你了吗?”我抚着他的脸颊惋惜的说。 
他低垂着眼睛,长睫毛在轻轻的颤动。 
“没有。你很好。” 
痛楚渐渐消失以后,一种陌生的,无法述说的渴望在我们之间抬起头来。我们都注意到了,并因此而不安、惶恐……而更多的,更深层的是想了解的更多。 
 
激得血气一阵一阵的拼命往我的头上涌! 
“别……”他模糊的低喃着,下一个字却淹没在我爱怜的亲吻下。 
从下唇开始,我狂热的吸吮着他的下唇,感觉它的柔软和甜美,进一步涉入他的口腔,邀请他的羞涩与我共舞。奕啸一味的躲闪着我的每一次进攻,左躲右闪勤快的贡献失地。然而,在我稍稍修憩的退后中,他温暖的舌又悄悄的探出来,仿佛是……笨挫的……试探着……回应我的热情…… 
当然是更深入的探索,还有更火热的辗转。 
当这个吻的余韵结束在嘴角轻柔的触碰,我抵着他的头轻轻的笑着,看着奕啸低垂的睫毛,和睫毛下湿润的眼睛。 
“怎么样?还害羞吗?”我低低的笑着。 
他还在隐隐约约的喘息着:“你总有办法,让我失去理智。” 
我抵着他的头轻轻的摇:“这话可是说错了,不是我让你失去理智,是你,你在让我一次一次的失去理智。” 
“哪有,人家有包裹的好好的……”奕啸拉拉身体之外的被子。 
“天――”我呻吟了一声,“就是因为看不到才吸引人啊。你看,本来我想好好的起床的,现在你却害我变成这样――”我抓着他的手去触碰罪证。 
奕啸的脸熟透了。他慌乱的看了我一眼,把头垂到了胸口。 
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吧,怎么办?” 
“怎么办……又不是我的错……”这句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你倒说说看,它自己怎么就大了呢?” 
奕啸懊恼的呻吟着,其结果就是我身体的某一部分更加茁壮的成长了起来。 
奕啸也感觉到了,他把头别向一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大不了……大不了我用手帮你解决……” 
“那你的呢?” 
“你……不用你管……” 
“你说不管就不管啊……”我故意懒懒的逗他,感觉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越发激动着,诚实的向我报告他真正的想法。 
他不知所措的咬着下唇,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仿佛说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天!!!这个表情太诱惑人了!!我的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我的双手立刻就扶上了他的腰,下一步就要…… 
被子开始无情的滑落。 
奕啸吓坏了,他赶快抓着下溜的被角往上拉,嘴里大声喊着:“喂!你有点道德好不好,不要一激动就什么都不管了!被子掉了!” 
“掉就掉了……”我埋首于他修长的颈项,在上面留下我的印记。 
“什么叫掉就掉了……早上诶……什么都看光光了……” 
“看就看了,正好晚上也没看清楚……” 
“你!!!” 
“奕啸你好美……” 
“不要看我……” 
“不要去管被子了,让我们温存一下吧……” 
可怜的奕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的双手都用来提着被子防止滑落,完全没办法抵挡我的进攻,当我的嘴唇和手掌在他的身上弹响交响乐的时候,奕啸喘息着,呻吟着,颤抖着,一步一步融化在我的温柔之中…… 
总是这样的和谐。让我感觉我们的身体真的是以一种契合的形式相互依存着。 
你就是那只乌鸦,每投下一颗石头,收获一份希望。 
你的等待,也许是一个希望,一个前途,也可能是一个人。 
说给奕啸听,也是告诉自己。 
我投下无数的努力和机会,等待着,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缓缓的走进我的生命。 
“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你。” 
我捧着奕啸汗湿的头虔诚的说。一边印下我无数细碎的吻。 
他依然在不住的颤抖。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用那双不知道是被汗,还是泪,弄得潮湿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混合着喘息喃喃的说:“我……我……也是……” 
“是什么……说出来啊……”我抱着他,微微的上提。这样站立的姿势,对他来说太辛苦了。当然,这也使得我们更加紧密的紧贴。 
“喜欢……”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颈窝处,还在颤抖着。 
我久久的拥抱着他,抱着他,感觉巨大的幸福在我们的周围围绕着我们。奕啸的双手依然费力的提着被子,用他小小的坚持为我们营造一个温暖的世界和甜蜜的私隐。我相信至少在这一刻,我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阴暗的想法,就是觉得幸福,非常的幸福。 
“奕啸,我爱你。” 
我无比虔诚的说,声音因此而微微的发抖。 
他的身体有那么一刻僵硬了一下,然后就是彻底的放松。他轻轻的靠在我的颈窝处,感觉他的睫毛轻刷过我的喉结。 
他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他正在经历另一个仪式,他正在把自己完全的交付给我,毫无保留的。他的身体是那么的轻盈,感觉我完全不用花一点力气就可以把他抱起来。那一刻,我真的想,他正在成为天使,他在羽化??
 
“色死了……你被评为药系王牌辅导员,原来都是这么评上的?” 
“你……好,这么说也可以……别跑!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明白,我的王牌辅导员不是白当的,至少要在你的面前名副其实!!!” 
于是再次吃干抹尽,顺带让自己挂了点彩。 
我在镜子跟前揽镜自怜。“你说这过年也没几天了,脸上这几条爪印可怎么解释呢?干脆说是猫抓的好了……” 
一个枕头横空出世。 
奕啸躺在床上,不冷不热的瞅着我:“我想好了,我最喜欢吃的是一个叫陈墨云的生物。你告诉伯母,我到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准备,把那个叫陈墨云的家伙绑上绸带端上桌就可以了。我保证吃的干干净净的,一个渣子都不剩……” 
回家的时候,奕啸特地去买了束花,说头次见岳母一定要有见面礼。 
死鸭子嘴硬。正经干活的时候没见他主动过。 
于是我回避这个问题,说看不出你小子还蛮有小资情调的。 
今天的奕啸特小资,穿的都比平时注意了很多,越发显得他俊美无比清秀绝伦!照他的话说是要给我妈留一个深刻印象打基础,我看这个印象浅不了,一路上都有男男女女的向我们行注目礼――可惜没有红包可以拿,所以我的鼻子有点酸溜溜的。 
“奕啸,你穿的这么时髦又拿束花,我走你旁边很影响市容诶……” 
奕啸回头看看我,认真的,缓缓的点点头。 
真的是诶……平时不觉得,你怎么这么像民工啊~~~~ 
吐血…… 
对啊,这个千古疑难怎么就出现了呢?我歪头苦想――小资怎么就喜欢上民工了呢??? 
我这不是上山下乡体验生活吗,奕啸笑的分外得意,我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支援西部。 
这样一路贫着嘴,吵着吵着就到家了,奕啸用眼神向我确定了一下,表情无端的紧张了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笑笑,走上前拿钥匙开了门。 
“妈!我们回来了。” 
“来了来了。快进来,等你们半天了。”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容光焕发的样子。爸爸去世这么多年,她始终是这么神采奕奕的,连岁月也没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死孩子,外面下雪没?冷不冷?”母亲溺爱的看着我,一边拿眼睛去瞧奕啸。 
奕啸连忙把花捧上来,同时甜甜的笑着:“伯母,新年好!这花送您的。” 
“好,好。你一个孩子家送什么东西,人来就好了。”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快进屋吧,小脸都冻红了。” 
“不冷。真的。特别是看见伯母这么热情又开心,这热气就从心里冒出来了。”奕啸低了头浅浅的笑着,样子分外的乖巧。 
“哟――好巧的一张嘴,模样又这么俊,这么叫人疼啊……” 
两人丝毫不认生的攀谈起来。而我,在母亲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奕啸。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子说话,乖巧的,懂事的,惹人爱怜。 
像车祸以前的他,笑的纤尘不染。 
那个悲伤的,绝望的,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奕啸,其实只是他的保护色,保护内在纤细的,容易受伤的那个真我。其实他本身,还是那么善良,天真,纯洁。这个自我的奕啸,怎么都不会变,只是,他藏起来不敢让别人看罢了。 
莫名就小小的感动着。 
“你们先玩会儿,我去厨房再做几个菜。”母亲捧着花喜气洋洋的进了厨房,样子好像年轻了十岁。奕啸果然比我会讨人欢心。 
“伯母,我帮帮您吧。只要你别嫌我帮的是倒忙。”奕啸挽着袖子跟着进了厨房。 
“啊――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去客厅坐着,一会儿就好。” 
“这我多过意不去啊,我是陈老师的学生,说起来您就是我的师祖了,哪有师祖忙活徒孙闲着的。我帮您择菜吧。” 
“好懂事的孩子。呵呵,好吧,给你这个,不着急,慢慢择。” 
“好……伯母,您炖的什么啊,好香啊,今天有福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节日,还是这样的心情,还是这样的关系。奕啸丝毫不见生的同母亲和睦相处着,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细碎的头发在前额飘动,脸上始终是最纯净的笑容……感觉就象做梦一样…… 
这样宁静的感觉,像修了几千世几万世的缘分。 
洗碗的时候,母亲抽空在我耳边悄悄说:“他怎么长得这么好啊,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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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08:53  更:2021-07-12 15: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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