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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神圣征途(8~10W字,马上完结)[第1页]

作者:鹡鸰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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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大概还有个三四章就要完结了~我就是来打广告的~~~~(>_<)~~~~ 为马上就要开始的新坑O(∩_∩)O~如果看官们觉得食用愉快风味尚佳,欢迎继续看偶的新坑(*^__^*) ……


镇图楼为佩佩~跟本文毫无关系纯粹是楼主恶趣味O(∩_∩)O~
{第一章}宿命的对决
简朴而又宽敞的乒乓球馆中大部分球台都已经空了,球馆外的天完全黑了,馆内的灯光散发出一种让人晕乎乎的疲惫感。看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子,其中一个身量挺拔、面色凝肃,虽然只是随意坐着,但衣服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笔挺得如一株青松;另一个面相看着随和,双眼却极为有神,牢牢地盯着5号球台。
这是一次为期8天的全国青少年集训循环赛,今天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天。坐在看台上的那位不怒自威的男子正是中国乒乓球队总教练,刚从意大利归国不久的前国球名手艾兴夏。照道理,这样一个连成年组全国比赛都不是的比赛根本不值得惊动国家队总教练来关注,但现在这个时期,用一句古语来说,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中国乒乓球选手素来擅长的直板快攻打法受到了欧洲横板选手的严重冲击,眼看着国球已现衰落之势,受命于危难之时的艾兴夏这才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再完全寄希望于现在队里的这些名将老将,而要面向全国范围内的青少年,挑一批好苗子,组成国家青年队,作为国家队的后备力量着力培养。
艾兴夏几乎是一场不落地看完了这八天的比赛。看到现在,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已经结束了比赛,唯有5号球台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还在挥汗如雨地打着。两个孩子他也一直看在眼里,他们俩是这次选拔赛里年纪最小的,前面的十几场比赛都是一场未胜,被大队员们削得满地找牙。这是他们俩的最后一场比赛,这下倒好,两个臭棋篓子半斤八两,倒打了个难解难分,原本一场毫无亮点的比赛,居然让他们一路缠斗着直奔最后一局而去。
那个剪着乖顺的妹妹头、眉清目秀的孩子出汗非常厉害,汗水把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他发球的时候总是微微歪着脑袋,仿佛在想一种绝顶高超的球路。另一个孩子脑袋大大的,小身板瘦弱得仿佛风都吹得折;一开始好像对妹妹头还挺大意,前两局丢得相当随意,但是输了两局后倒不见他慌,反而慢慢适应了妹妹头古灵精怪的球路,硬是咬着扳回来了两局。
随着一个回球下网,两个男孩终于结束了这场恶斗——妹妹头胜了大脑袋。艾兴夏身边那位男子忍不住笑了,“这下该哭了吧?那个吃零蛋的。”他说的是大脑袋的男孩,这回选拔赛一场未赢,算是表现最差的选手了。谁知那男孩脸上的表情就如比赛中一样,丝毫不见喜怒,极为平静地和妹妹头握了握手,然后转向空空的看台举拍鞠躬。而妹妹头跟着他做一模一样的动作,眼神则一直粘在他身上。
和善面相的男子笑着转头,“这俩小孩倒真是有意思。艾指导?”艾兴夏站起身,“这球打得简直没法看。”不过转瞬又笑了,“不过输了十几场还能像今天这样比赛,这样的孩子我也很多年没看到过了。怎么样老肖,有没有兴趣带一带?”
“哎,你等一下。”妹妹头小男孩几乎是跑着追出乒乓球馆,终于叫住了风风火火直往外冲的大脑袋男孩。大脑袋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望着他,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龙云晖,你干嘛走那么快?”妹妹头略有点委屈地搭住大脑袋男孩——龙云晖的肩膀,埋怨般问道。龙云晖任他搭着,脚下却已经开始继续迈步往前走了,“不干嘛啊,我们黑龙江的明天一大早就要搭火车回去。”
妹妹头“哦”了一声,顺势继续搭讪,“你是黑龙江的啊?黑龙江哪儿啊?”“哈尔滨。”“哦……我是河南新乡人。我叫娄育材,你应该知道吧?”“嗯。裁判报了的。”“……”
娄育材觉得这人真不好搭话,本来还想夸两句他打球的气势很好、聊一聊这次比赛的心得体会什么的,此刻却略有些尴尬地接不下去了,这在他十一岁的人生中几乎还是头一回。他家里有两兄弟,他是幼子,从小机灵得精怪一样惯会讨人喜欢,又从来一副笑嘻嘻的可爱模样,就没遇到过不愿意跟他讲话的。这回比赛输成这种惨样本来他是很不开心的,但遇到同他一样被大队员虐的灰头土脸的龙云晖,便忍不住陡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情。可是这个龙云晖小小年纪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反而激起了娄育材骨子里的傲气与好胜心。
“你输给我是不是很不服气?”娄育材瞟着龙云晖的侧脸,意外地发现他睫毛极长。龙云晖撇撇嘴,“你的球漏洞太多,我要是和你处一段时间,整清楚你的球路,铁定赢你。今天我太大意轻敌了。”“嘿!”娄育材不气反乐了,“你这人!哪来这么大的口气?都输了十几场还轻敌。”“人那是大队员,你一小孩儿,能比么?”“说的你多牛似的!你打球漏洞照样多,不信我从第一分给你说起……”
两个小孩说着说着就聊开了。娄育材发现龙云晖不是拒人千里的冷性子,只是不爱跟不熟的人主动搭讪罢了,一旦混熟了比他还话多。而龙云晖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小孩不单球技不错,而且有一副天才的脑子:他居然真的能清清楚楚记得从第一分到最后一分的每个球,能将整场比赛完完全全复盘出来,分析自己和对手的优劣利弊。虽然嘴上不说,龙云晖在心里已经非常佩服娄育材了。他一向敬佩比自己有本事的人,是典型的那种“宁给好汉牵马不给赖汉当爷”的东北爷们儿性子,虽然还只是个小爷们儿。
等到走完这一条从球馆到住宿地的路,两个小孩已经难舍难分。到了要分手的时候,竟都莫名生出一股惆怅的情绪。娄育材先叹了口气,“小晖,这次比赛咱俩打得都不好,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进国家队。”龙云晖也皱起了眉头,“嗯,回去再可劲儿练呗。”“你说咱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都要进国家队肯定能见。”“哈,你咋老有这么大信心呢!”“……很正常吧。”
两个小孩在招待所门前叽叽咕咕道别了半天,终于被各自的教练发现了,双双被揪着耳朵拎回了房间。
{第二章}少年壮志不言愁
“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艾兴夏凝视着面前整整齐齐站成几排、规规矩矩背手站立听训的娃娃们,铿锵有力地道出这几句话。青少年集训之后过了半年,他便陆续从全国各地调来这批优秀的幼苗,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十二岁,组成了国家青年队——一支名副其实的娃娃兵。
龙云晖和娄育材正是这其中一员,此刻满心敬畏地望着艾兴夏。尽管他说的话他们还有些半懂不懂,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别人对自己的器重与期许,更何况,艾兴夏身上那件运动服胸口处红艳艳的国旗,就像小太阳一样吸引着他们稚嫩而清澈的眼睛。
不过现在,世界的巅峰还离幼小的他们很遥远。在这个通讯还并不发达的年代,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重逢更让人兴奋了。而他们又被“巧合”地分在了同一个宿舍,分给了同一个教练——肖丛,这更给两个人的国青队生活增添了意外之喜,一下子就粘到一起成天叽叽咕咕去了。
“哎小晖,你觉不觉得咱们的教练可慈祥了?以后要是咱们犯了什么错或许他会网开一面。”对于这些从小进行专业训练的孩子而言,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所以第一个关注的便是教练严不严凶不凶。云晖叹了口气,“我爸还专门跟肖指导艾指导拜托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打呢。”育材笑道,“你爸说是这么说。像我小时候吧,刚开始练球的时候我和我哥老惹我爸生气,每次他一要打人,我就绕着球台一边躲一边跟他求饶,所以挨打的从来是我哥不是我。你长得这么招人喜欢,有什么事服个软,教练一准儿不能狠心。”云晖完全无视了他前面的话,只认同地应和了他最后一句:“对,我也觉得教练对我是不会狠心的。”
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能进青年队本来就是肖丛看准要带的苗子,所以肖丛从一开始就盯着他俩训练,要求比其他教练严格得多。只要上了训练场,肖指导绝对说一不二,不允许有一点点偷懒和马虎。不过,在平常生活中肖丛的确是个随和的人,待他们跟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唯恐队员吃的食堂伙食太差营养不够耽误了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子,要么让他们跟着自己吃教工食堂,要么时不常地带他们俩回自己家吃饭。甚至,在偶尔不训练的休假日里,心疼他们家远不能回去又怕他们跟着大一点的孩子去外面撒野学坏,就专门在家里腾出房间,把俩小子拎回自己家里住。
云晖和育材很快就摸清了肖指导的脾气:除了在训练场上不能违拗,其他时候随便撒娇耍赖。在家里,两个小孩压根不能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一面光着脚蹿上蹿下地乱跳,一面拿橘子皮尖叫着互相乱扔。师娘在厨房里做他们爱吃的菜,锅里兹兹啦啦,排风扇呼呼隆隆,压根就听不见客厅里的动静。直到肖丛在书房里忙完了手上的事,气急败坏地出来收拾他们,两人才稍微消停了点。
“你们从疯人院里放出来的,啊?”肖丛看着一地的橘子皮瓜子壳,板着脸从电视机旁的大花瓶里抽出鸡毛掸子。俩孩子吓坏了,立刻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屁股,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肖丛拿掸子指了指墙角,“过去,面壁站好。”闯了祸的熊孩子一步一蹭地过去,纷纷垂头丧气地看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肖丛在他们背后绷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一面摇头一面拿掸子收拾被他们踩得皱皱巴巴的沙发,又拿过笤帚撮箕,仔仔细细打扫茶几上地上的瓜子橘子皮。“将来的世界冠军就你们这德性啊?调皮得没个谱了!你们成天哪来那么多精力呢?我看我还是给你们练少了,又想加量了是不是?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提醒我。”
育材已经听出师父没真生他们的气,脑瓜一转,笑着说道,“肖指导,我们训练的时候绝不调皮,您让我们咋练就咋练,我们将来要当世界冠军为国争光的!我和小晖把少年中国说都背下来了,是吧小晖?”
云晖连忙接茬,“是,不信我们背给您听。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本来是逗师父开心的,但背着背着两个孩子却真的情绪激昂起来了。“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虽然还略带些孩童的奶声气儿,但那郎朗的童音清脆嘹亮,就像一个时代希望的号角。肖丛起初是笑着听的,听着听着眼眶却悄悄地热了。
两个孩子背诵完了,傻乎乎地相视咧嘴一笑,又齐刷刷转过小脑袋邀功似的望向肖丛。肖丛照着两个孩子的小屁股一人给了一巴掌,又将俩孩子揽过来揉揉头,“吃饭去,不知愁的小混蛋们。”
{第三章}犄角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最叫人头疼的时候。说不懂事也明白了许多冷热好坏,说懂事却仍然还是小孩儿脾气,说变脸就变脸。十二三岁男孩子的友情更是充满了磕绊碰撞,没有消停的时候。
娄育材和龙云晖就是这样。云晖比育材大三个月,不过这样的年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谁也没有身为哥哥或弟弟的自觉,每天早晨刷牙洗脸抢占台位、食堂打饭抢排队、晚上抢武侠小说……虽然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但是没有哪天不拌上三四回嘴的。起初同他们住一起的大队员见两人拌嘴还会或批评或劝慰地调解一下,后来发现这俩典型的三分钟吵两分钟就好,便再也不管他们了。
然而,孩童的心灵虽然纯净透明,却也是敏感脆弱的。很多无意的举动稍不注意就会挫伤孩子们珍贵的感情。
娄育材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娄育林,现在正在俱乐部打球。育材是全家从小宠到大的,所以直到现在也不会自己洗衣服,每周的衣服都积攒起来,等着他老哥周末专门过来给他洗。而身为家中独子的龙云晖,虽然家里也娇惯得不得了,但是父母对他的教育还是很严格的,一向自己的衣服床铺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这样一来两人的对比就极为鲜明了:一个邋里邋遢,一个一尘不染。于是育林每回来给弟弟整顿内务的时候都忍不住拿小晖来各种数落弟弟:看看人小晖,跟你一样大,家比你还远,人怎么就比你强那么多!球打得也比你好,比你爱干净,人又乖巧懂礼貌……
育材起初也不在意,只管嬉皮笑脸地歪缠打岔。但架不住他哥每次都唠叨这些,终于在有一次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情况下忍不住大声顶了回去:“他哪儿那么好啊!他训练也会偷懒!还不是老跟人吵架呛火!睡觉还老打呼噜!你又没看到你怎么知道他没缺点!”
育林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家弟弟说小晖的坏话。本来两个孩子同龄,又是同吃同住一个教练带的,好得跟一个人一样,所以两家交情也很好,育林一直就当自己有两个弟弟。他从没想过他们俩之间也会有矛盾。
就在这一刻,门外一个大队员的声音传了进来:“哟,龙云晖,你咋戳这儿不进去呢?”
育材的脸色立即变了。他哥赶紧两步过去把门拉开,果然看见龙云晖呆呆地站在门外,眼圈都有点红。慌忙把云晖揽进来关上门,哥哥恼怒地冲育材厉声喝道,“刚满嘴胡说些什么!还不快跟小晖道歉!”
育材本来就是气头上为了顶撞哥哥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真的对云晖不满,所以一看见云晖就懊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在这种情形下,被他哥硬逼着,道歉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索性咬着牙继续呛道,“凭什么!我又没说错。我的事不要你管。”
这就是兄弟冤孽了。育材从小机智圆滑,惯会讨大人欢心,一遇到父母生气那讨饶服软来得要多快有多快;但是对他那生性忠厚老实的哥哥,他就是爱使性子,怎么拱火怎么来,吃准了哥哥对他宽容大度。
育林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把弟弟拉到床边,强行压在自己腿上照着屁股就狠狠给了几巴掌,边揍边训道,“你个混球儿!自己没本事还有脸说人家不好!谁惯得你这么大脾气!嗯?你道不道歉!听不听话!”
育材哪儿吃过这种亏!此刻痛还事小,要命的是当着最好的哥们儿的面挨打,简直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那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脸都憋成了血红色,脑子嗡嗡的,除了知道本能地哭啥也不知道。而一旁的云晖显然被惊到了,犹犹豫豫想上前劝解,顿了顿,还是转身跑出了房门。
这一天过去娄家兄弟两人也没能和解,最后不欢而散。而娄育材和龙云晖更是彼此尴尬得一塌糊涂,互相躲着,连吃饭都不在一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龙云晖头一次失眠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育材埋怨他打呼噜的话,一会儿想着育材伤心的眼泪,不由得在床板上一直辗转反侧。他是个心事浅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嘴里憋不住话,什么事他知道了那全队都知道了。他极少为了除训练比赛以外的事发愁,更不会这样为了一个人忧愁得连觉都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训练,龙云晖始终提不起精神,一个滑步练了好几组都不能达到肖指导的要求,根本就不在状态。肖丛看了一会儿他的训练,终于有点火了,“龙云晖,你用没用心?给我好好练!”
龙云晖心里还在倒腾那点儿事,本来就烦,此刻想也没想便硬邦邦回嘴道,“我怎么没好好练了?你们干嘛都说我!”
肖丛一愣,随即彻底被激怒了。带了这么些年队员,头一回遇到不好好训练还敢跟教练顶嘴的!“你不想练了是吧?那别练了,去墙角站着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说。”
龙云晖眼圈一红,紧紧咬住下唇,扭头就气哼哼地走到墙角面壁去了。
{第四章}友情攻坚战
龙云晖从没觉得时间过得可以这么慢,每一秒都在煎熬,而且像是熬不到头。
他原本以为这天训练课结束就能结束罚站的“酷刑”,可是肖指导走到他身边,只冷冷地丢下一句:“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就写一份检讨交给我,否则别想训练。”
他简直要难过死了。本来和育材之间的问题就还没有解决,现在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和肖指导闹僵成这样,对于一个尚且不能很好调整情绪和心态的十来岁孩子来说,不啻陷入地狱一样的痛苦。
头一天心里在憋气,站在那里光是想着育材的事儿就分散了不少注意力,还稍微好一点。但是到了第二天,训练馆里别的小孩都乒乒乓乓练得热火朝天,中间闲暇游戏时间那嬉笑打闹的声音更是一阵一阵直往耳朵里钻,闹得他百爪挠心。他从小喜动不喜静,曾一度被亲友戏称有多动症,你可想而知一个“多动症”的孩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听着人家孩子打球游戏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什么也看不见、摸不到。耳边的热闹与嘈杂如同隔绝在身后的万丈红尘,忽远忽近。他什么也没有,眼前的白墙逼仄得让他恶心头晕。
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在那种时刻突然孤独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好兄弟嫌弃他,老师讨厌他,小伙伴们背后嘁嘁喳喳地讥笑他。
龙云晖已经完全忘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根本不记得是自己犯错在先,只知道满心的委屈,越委屈越不服气,越是不肯低头妥协。
已经走进死胡同的云晖这一站就站了三天。
这三天里比他更不好过的就是娄育材。当时龙云晖一被罚,他的整颗心便都揪了起来。整件事他始终怀着对云晖的愧悔歉疚,只是出于小男孩可笑的面子而无法低下头同云晖道个歉。等到云晖被罚了,每天吃饭回房都冷着脸散发出一股“闲人勿近”的气息,他又不敢上前好好同他说话了。
每天训练,育材总是练两下,就偷偷瞟两眼云晖的背影,看到那瘦得只剩一把硬骨头的背影他就想哭;每次去吃饭,总是特别想端起饭盒厚着脸皮蹭到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小晖身边去,可是看到小晖板得像块铁一样的脸又总是泄光了所有的勇气;晚上回到房间,好几次想开口说“我们好好聊一聊”,可是……
娄育材已经到了寝食难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怎么和龙云晖讲和的地步。本来就心思多的育材这下晚上算是更睡不好觉了,尤其是只要听不到小晖打呼噜,就内疚得完全无法入睡。
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伤害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会十倍百倍地返还到自己身上。
第三天夜里,娄育材正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纠结,突然听到旁边的床上断断续续传来闷在被子里、很轻很轻的小小抽泣,登时全身的神经都绷起来了。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他确信自己没有幻听,那就是龙云晖的声音。
龙云晖哭了。
此时深更半夜,房间里睡在上铺的两个大队员早已深沉入眠。娄育材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就翻身爬起来,光脚跑到云晖床边,刺溜一下钻进了他的被子,紧紧抱住了他。
“小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育材压着嗓子低低地说,眼泪哗哗地掉下来。云晖原先还背对着不理他,听到他哭了,终于转过身,颤动长长的沾着泪珠的睫毛,对上了他的目光。小兄弟两个谁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缩在被子里互相搂着抽抽嗒嗒地哭了好一阵。
好半天,云晖才止住了抽噎,轻轻哽着嗓子道,“你真的不讨厌我吗?”育材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我那是跟我哥话赶话顶上了,谁要他老拿你数落我嘛!我不怕你打呼噜,其实听不见你打呼噜我都睡不着觉了。你那么爱干净,不也从来不嫌弃我邋遢嘛。是咱们俩一起生活,压根就不用管我哥说啥,是吧?”
云晖终于点了点头,“就是。我都不嫌弃你,你怎么可能嫌弃我。”育材:“……”
云晖又叹了口气,“可是肖指导还不让我训练,怎么办啊?”育材白他一眼,“你给肖指导写个检讨,能死吗?”云晖撅起嘴,“我不。我哪儿有错!”“你都跟师父顶嘴了还没错啊!”“那他也不能干晾着我不让我训练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着眼泪又浮上眼眶了,在黑夜里亮晶晶的闪着光。育材吓得赶紧哄道,“好好,咱没错。照说肖指导三天不让你训练,也的确是过分了些,是哇。但是凡事咱得讲个策略,我敢肯定肖指导心里也难受着呢,但是你得给他找个台阶下,是哇?这样,检讨也不一定要写,我明天早上先去给你探探口风,然后你去跟肖指导说两句好话,他心一软这事儿肯定就过了。”
{第五章}固执的代价
肖丛一大清早走出教工宿舍就看见了一脸谄笑的娄育材。
他不是瞎子,早就发现娄育材和龙云晖之间的不对劲了,再找大队员稍稍一打听,立刻就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根本就不再生云晖的气,但还是狠狠心罚了云晖三天,一来是不想惯云晖这固执的毛病,有意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二来他比娄育林要清楚得多怎么给小孩提供培养友情的环境,用这种方式逼着他们自己解决问题,这样的感情才经得起困难的考验。
所以一看到娄育材,肖丛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了地。表面上却仍是板着脸,淡淡扫一眼娄育材:“干嘛呀,大早上不去集合地等着,待会儿迟到了又想跑圈是吧?”
育材笑嘻嘻地上前挽住肖丛的胳膊,“肖指导,您最英明神武了,最菩萨心肠了,最……”“哎哎哎,别给我一顶帽子接一顶帽子地扣!想说什么趁早快点,待会迟到了我真罚你啊。”
育材立即敛起笑容,严肃地站好,深深叹了口气,“肖指导,小晖已经真的知道错了,而且他真不是有意顶撞你的,那天全是因为……因为我伤了他的心,他是一时冲动。您看都罚了三天了,是不是……”
肖丛也严肃起来,“我没给他机会吗?我说了只要他交检讨书,我立即让他训练。我还不信扳不过他这臭毛病,小小年纪这么固执,将来怎么得了?你能替他认错道歉,你能替他吃饭喝水不?他人呢?”
育材知道没法忽悠过去了,只好朝一旁大楼的拐角使个眼色。云晖从拐角后头走出来,慢慢蹭到肖丛面前,低下了头。
肖丛又好气又好笑,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他主动开口,索性板着脸作势要从他面前直接走过去。云晖急了,赶紧伸出小手拽住了肖指导的衣角,“肖指导!……”
肖丛停住脚步,转过脸盯着他,等他说话。云晖憋得小脸通红,终于带着点哭音说道,“我训练不认真还顶撞您,您打我吧!”
连肖丛带育材都愣了。这傻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多招人心疼。虽然到底连声“对不起”都没说出口,但是他这样,就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再苛责了,更何况是打心眼里疼惜他的肖指导。
肖丛总算明白龙云晖他爸为什么会说,这孩子倔起来你气得真想揍他,但是往往还就是忍不下那个心去。
肖丛揽过他,象征性地在他小屁股上捎了两巴掌,软下声腔道:“你呀,确实是真该打。跟我怎么都犟成这样呢?你说你,就跟指导认个错服个软,能有多大点事,指导还笑你不成?非要自讨苦吃白白浪费三天跟我呕这种冤枉气,自己说应该不应该!以后不许这么固执了听到没?”
云晖羞涩地抬眼瞄了一眼一旁笑眯眯看好戏的育材,脸更红了。育材用口型对他说:“咱们打平了!”那意思是你看到我出过丑,我也看到你的窘样了,咱俩谁也别笑话谁。云晖很清楚他的意思,于尴尬羞赧中,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温馨和暖意,因为这是他们俩之间特有的亲昵,唯有至亲才能这样坦然交换秘密。
肖丛将他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抱着熊孩子顺了会儿毛,看哄得差不多了,淡定地看了一眼表道:“集合点过了,恭喜你俩,操场上二十圈去吧!”
惨叫声回荡在院子上空,惊起晨鸦无数。
{第六章}都是足球惹的祸
绝大多数男孩子天生就有一颗足球或篮球的心。而他们这些从小专业练习这些小球项目的男孩尤其如此:因为平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小小的球台边与银球为伴,所以潜意识里总是格外向往那种在宽阔的场地里狂野纵情奔跑的快感。
青年队的男孩子们在训练之余那一点点闲暇时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踢足球。起初都是十六七岁的那些大队员们玩,不爱带像龙云晖娄育材这样的小屁孩,嫌弃他们年纪太小经不起磕碰速度又慢。但是云晖育材他们又怎么可能干看着眼馋?“智多星”育材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搞清楚了他们大队员的领袖人物是谁,然后和云晖两人把攒的零花钱都拿出来偷偷溜出去买了好些训练局里买不到的零嘴,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他全用来孝敬了他。吃人嘴软,等到下次再要踢球的时候当然也就不得不带着育材和云晖一起玩了。
不过,大队员们多狡猾呀,虽说是答应和他们玩了,但回回不是让他们当板凳队员就是叫他们当守门员,从来就没让他们正儿八经踢过前锋后卫。这样玩了几回,云晖和育材不高兴了,非得闹着要上场踢前锋不可。领头的大队员心里恼了,有意想叫他们吃点苦头,于是跟自己几个哥们儿使了眼色。
云晖先上的场。还没等他缓过那个当前锋的兴奋劲儿呢,就发现自己跟人家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家宁可绕开他这个前锋不要,互相配合起来也是你一脚我一脚天衣无缝的,谁管你前锋后卫的,反正就让你脚沾不到球。云晖傻乎乎地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累得满头大汗也还是接不到传球。育材在场下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心里非常窝火,只是此刻也不好怎样。云晖跑了一阵,也明白过来他们是有意捉弄自己,骨子里的傲性犟劲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就是不示弱;尽管两条腿已经都在发抖了,却硬是憋着一口气越跑越快,追到他们中间强行断球。
这一下子出其不意,球几乎就要被他抢过来了。正在带球的那个大队员震惊之下,只想着不能让这小子得逞,遂下意识地一脚重重铲了出去,狠狠踢在了云晖的小腿肚子上。
眼前一黑,等意识回笼时云晖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抱着腿翻滚了。疼,疼到骨头里去的疼,小腿疼得像是已经断了,他眼泪直往外飙溅,耳边人群惊恐慌乱的嘈杂仿佛也一阵一阵变得模糊了。
“小晖!小晖!”这是育材的声音,他认得出来。他感觉旁边的人好像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立即抗拒得胡乱摆手。育材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我去叫肖导!”
很快,肖丛风驰电掣地赶过来了,拨开在场子里围成一圈吓傻了的那些队员,二话没说将地上疼得直喘粗气的云晖一把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医务室冲。育材在一边跟着一路小跑,一句话都不敢说。
云晖和育材什么专业防护都没有,就是运动短袖短裤上的场;但那些大队员经常玩,一身装备都是齐全的。所以那个队员是穿的钉子鞋踹在了云晖裸露的小腿上,伤口拉得极长极深,鲜血一路淅淅沥沥在滴。等到了医务室,云晖几乎已经轻微晕厥了。
队医看了伤都心疼得不得了,一面小心翼翼地给消毒止血,一面埋怨道,“肖指导,您怎么能让孩子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呢!这再深点筋都要断了,孩子乒乓球还没打出成绩来,你说这踢足球给弄残疾了,这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肖丛的脸一直铁青着,一眼瞟到杵在跟前眼泪汪汪的育材,忍不住立刻吼道,“你还戳在这儿干嘛?给老子滚回去训练去!小畜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他好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育材从来没见肖丛这么凶过,本来还强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豆子似的滚了下来,又担忧又害怕,望着肖丛哭得直抽气。队医赶忙打圆场,“肖指导,少说两句,孩子还小,淘气爱玩那是没法子的。哟哟,小晖要醒了,您帮忙哄着点,我这就要给他缝针了啊。”
肖丛看着云晖腿上那血淋淋的伤口心里就跟刀绞似的,此刻也顾不上骂人了,赶忙把云晖抱起来揽在怀里,拿干净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疼出来的豆汗。之前在云晖腿部推的一小管麻醉现在已经生效了,队医娴熟地将伤口缝合起来。育材在一边看得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连哭都忘记了。
“这估计得两个星期才能拆线。现在要打破伤风针,您把他抱到那张小床上去,翻过来,轻轻地小心碰伤口,哎对。”队医一边指挥肖丛一边麻利地拆针管密封袋注药水,“把孩子裤子脱了,这针是打在屁股上的,挺疼,小孩都怕这个。咱们小晖肯定不怕对吧?小晖多勇敢啊,刚刚缝针都没哭,是吧,小男子汉?”
缝针不疼是因为打了麻药没感觉,但是破伤风针是真疼。做皮试还好点,真的推针时确实胀痛得要命。小晖抱住肖指导的手把牙咬得紧紧的,不哭也不吭声,队医一个劲儿的夸孩子坚强。肖丛心里的怜惜之情早就盖过了生气,不过这会儿还是忍不住训道,“谁要他们调皮的!自己闯的祸再疼再苦也给我咽到肚子里去,还有脸哭?这段时间小晖住我这儿来,育材你也老实点,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听到没有?”
{第七章}护犊子与熬小鹰
娄育材和龙云晖分别向肖丛交代了将踢足球的始末,肖丛很了解自己这两个弟子的性格,娄育材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绝不会对师长说谎,龙云晖更是从不会瞒事的水晶心肠,因此他们都说那个大队员是有意伤人,他相信。
其他教练教学生,重技术重成绩;他肖丛教学生,第一重的是做人。当初挑中龙云晖和娄育材,首先看重的就是他们在赛场上懂得礼貌、尊重和坚持,而并非他们多有天赋。事实上,龙云晖的身体条件是那一批孩子里最差的——又瘦又小,力量速度都很薄弱,未来球路肯定不能往凶悍上走。
肖丛骨子里也是个固执的人,或者说,有原则的人。他不信不能把两个孩子带成器,同样的,他也不觉得一个人品不好的孩子在运动员这条又艰难又危险的路上能走多远。所以知道了那个大队员以大欺小还故意伤人之后,他直接去跟艾兴夏反映,提议将那队员调整回省队。艾兴夏二话不说就准了。
不过娄育材和龙云晖对此毫不知情。肖丛对他们说的是:“你们技不如人就不要埋怨人家欺负你。游戏也是竞争,将来要面临的竞争比这要残酷得多。赛场上什么样的对手都有,什么样的裁判都有,你以为你能在一个干干净净什么都绝对公平的环境里竞争吗?想得美!万一遇到黑哨怎么办?万一遇到对手使阴招怎么办?关键你自己要强大,你的实力强了,什么样的状况都能应付。”
在两个小家伙听得心服口服频频点头时,肖丛淡淡扫一眼云晖的小腿道,“你看你们这胳膊腿儿,跟麻杆儿似的,还想跟人家大孩子一起踢球?腿都没有人胳膊粗!等你们练到腿跟我一样粗的时候我就准你们去踢球。现在少给我成天野着想玩,你们的训练量都要加,尤其是体能!龙云晖你体能最不合格知不知道?要不怎么跑不过人家呢?现在给你们定规矩,按照我说的量练,每天都必须达标。达不了标,训练课结束了留下来,给我趴在球台上挨板子,第二天还要罚体能。如果超额完成任务,奖励半个小时休息时间。谁敢叫苦叫累,就给我回省队去。最近队里一直在调整人,别当我吓唬你们。”
从此云晖和育材开始了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国家队现在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严峻了:这一年,中国丢到了乒乓球项目最重的一项冠军——斯韦斯林杯(乒乓球世界锦标赛男子团体冠军)。瑞典人如日中天,中国的国球已经开始背负国民的唾骂,国家队天天贴着“雪耻”的标语,但是始终不能有崭新的风貌。艾兴夏着急上火得没有办法,不得不催青年队快点成长起来。
这个时候云晖他们尚且无法理解教练的苦心,只是觉得教练不近人情。猛增的训练量起初根本无法适应,每天都完不成计划,两个人几乎天天挨打,到第二天训练的时候屁股也是肿的眼睛也是肿的。原本俩人还以为肖指导严那么几天就会心软,谁想这一回压根就没有心软的迹象了。
“龙云晖,万米长跑超时23.6秒,折返冲刺跑超时4.5秒,滑步4个不到位,十下。娄育材,折返冲刺跑超时3.7秒,接多球4个不合格,挥拍6板不到位,七下。上球台。”肖丛不是不知道他俩现在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却丝毫不姑息,面无表情地拿着没上胶皮的乒乓球拍敲了敲球台。
每天不达标的惩罚数目也并不多,根据他们的完成情况多则十板子少则五板子。但是这都连续一个星期了,几乎天天受罚,两个孩子哪里受得了。
可是他们现在连求饶都不敢。肖指导说过了,敢叫苦叫累立即回省队。
他们这一组每天都是练到最晚的,所以训练厅早就没人了。云晖和育材已经开始神经质地觉得臀部抽痛,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苦兮兮地走到球台边,把身子伏在台上,肚子贴在球台边沿,将受苦受难的屁股撅了起来。
肖丛今天没有直接打,而是先将两个孩子的裤子拽下,臊得他们通红着脸使劲挣扎。“肖指导!”“肖指导!”两个人手忙脚乱想把裤子提上来,被肖丛一声怒喝吓住:“我看谁敢再动!”
肖丛看了看,两人的臀上都带着未消的青肿淤黄,心里且急且疼,更加上火了,举起球拍重重地打起来,“你们不争气!你们就是不上进!打算每天挨打着过是吧?不想着拼命把成绩提上去,天天苦着副哭丧鬼的样子来挨打!我愿意打你们吗?啊!你们不怕挨打我还怕费这个劲生这个气呢!不成器的东西!今天不光叫你们知道疼还要你们知道羞耻!”
两个孩子疼得胡乱蹬腿,见师父发这么大火,又害怕又委屈,又不敢大声叫,只能闷低了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不许哭!是男人就咬碎牙和血吞!你们挺不起脊梁这个国家就再也挺不起脊梁了懂吗?乒乓球是我们的国球,现在中国被欧洲人打得比你们现在还丢脸还疼,我们能哭吗?你们恨我这么对你们,就给我在训练场上玩了命地练,以后去打欧洲人,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听到没有?”
打完了肖丛把拍子一摔,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他知道今天打重了,也训得过了。国人的期望像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去压这些可怜的孩子。这是一条不容回头的征途,国旗上的荣誉有多神圣,他们的苦难就有多漫长。
云晖和育材都不是傻子,男团兵败的事他们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此刻听到肖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心底里不服输的气儿都顶了上来。虽然屁股还火辣辣地疼着,却谁也不好意思再哭了,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红着脸爬起身擦干眼泪,一左一右上前把地上的肖丛扶起来:“肖指导,您别着急,我们一定会努力的。”肖丛眼眶一热,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小屁股,“疼么?”
从那天以后,云晖与育材真是发了疯一样训练,总算一步步赶上了肖丛定的标准,受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当他们达到标准一段时间,肖丛便将训练量继续拔高,这样渐渐地,不到一年,娄育材和龙云晖的综合能力已经超出同一批的队员一大截,甚至超过了许多大他们好几岁的队员。
{第八章}国家队
少年人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就如雨后竹笋的拔节——那感觉仿佛于第二天清晨蹑步来到竹林,惊喜地发现一夜之间竹笋已遍地冒头,在阳光下闪烁出带着雨露光泽的晶莹洁白。
三年匆匆而过。当年那两个疯跳着玩“橘子皮大战”的小顽童,如今已拔高了身量,长开了眉眼,变粗了喉结,出落成两个神采奕奕的少年。他们的球技同他们的食量一样疯长,他们曾在多项青少年比赛中过关斩将摘金夺银,已是青年队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艾兴夏来青年队,毫不犹豫地带走了龙云晖和娄育材;他们的师父肖丛跟着他们一起,正式进入国家队。
年仅十六岁的云晖和育材是国家队里最小的队员,并且一来就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这样的殊遇让两人如飘云端,对一切都充满极度的兴奋和陶醉。
这个年代国家并不富裕,物质条件还远远谈不上有多充分,有限的资源尽量集中供给最前线的队伍。因此国家队的待遇虽然算不上奢华,却已经大大强过了省队和青年队。现在,他们不用再挤上下铺的八人间,而是拥有了一间带书桌、衣柜、卫生间、独立单人床的双人房间。食堂的伙食也比从前强了许多,不需要蹭肖丛的教工餐也可以吃的比较好。
更让两个小家伙兴奋激动的是,在这里,队友都是赫赫有名的国手,许多已经是世界冠军乃至奥运冠军,也曾是他们年少时暗暗崇拜的英雄。比如和娄育材一样出身八一队的黄寿,巴塞罗那奥运会男子双打冠军;被誉为“中国乒球低谷中最后希望”的杨思新,越南世界杯男单冠军……虽然他们的直拍快攻打法已不再先进,但他们仍然是小师弟们敬仰且渴望超越的对象。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幸福都是需要承受巨大代价的——到了国家队,最让人痛苦的莫过于陡然增大的训练量和更加残酷的训练手段。尽管肖丛之前已经有意识地给他们不断加量提难,但是那种训练强度自然远不能与国家队相比,于是现在云晖和育材跟的仍然非常吃力。每次练完一堂课,衣服能拧下小半桶水来;每次都是累得觉得超出了自己的极限。
刚入国家队的骄傲与训练太辛苦的现实交织,很容易就让人滋生不踏实的坏毛病。娄育材的小聪明这一回算是用到了邪门歪道上。
这一天,做挥板练习时肖指导正好临时有事,跟艾指导打了声招呼便暂时离开了。艾指导在训练馆中来回转悠,并没有专门盯着龙云晖和娄育材。娄育材脑瓜转了转,小声对身边的龙云晖说道:“小晖,咱少做一点,待会照足数报就成了。”龙云晖呆了一呆,虽然有点不安,却也有几分意动:毕竟他肩部力量较弱,每天这么大的训练量常常让他练完以后胳膊都抬不起来。遂两人一拍即合,立刻达成共识,说定了口风一致虚报板数。
果然,这个项目时间一到,艾兴夏便走过来挨个儿向队员询问挥板数目。问到娄育材和龙云晖这里时,两人都回答够数了。他们不是经常撒谎的孩子,在干这种事时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娄育材总觉得艾指导的目光停留在他俩身上的时间格外长、眼神格外严厉一些,让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好一阵。但终究,艾兴夏什么也没说,继续让他们训练下面的项目。
一天的训练全部结束后,艾兴夏进行例常总结训话。尽管他一直都是个严肃的人,但是此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非同一般的低气压。在总体点评了队员们的训练成绩之后,艾兴夏的音调陡然严厉了十倍,直接点出娄育材和龙云晖的名字:“你们俩,出列。”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般全部打向了两个人身上,育材和云晖惊得浑身一抖,却不敢稍有迟疑,立即站了出来。
艾兴夏没有更多铺陈,单刀直入地宣布道:“从今天起你们降到二队,原因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回去直接打背包换房间。”
{第九章}炼狱的开始
肖丛一路沉默不语地跟着艾兴夏进了办公室。艾兴夏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自己则拎起水壶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带了点歉意的笑容道,“今天你不在,我也没跟你商量就处分了两个小崽子,抱歉啊。”
肖丛把水放在桌子上,目光中夹杂了几分伤心,“是我该跟你说抱歉。我这段时间家里……你知道,确确实实分了点心。他们刚进国家队,最需要敲打提醒的时候,我都没怎么顾得上他们。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大部分责任在我。”
艾兴夏扶了扶他的肩,“别这样老肖,这么多年共事我还能不清楚你的为人?你的心血全在两个孩子身上,现在儿子出生你总共去看了几眼?全队里恐怕除了我都没人知道你们家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必要自责。小孩儿嘛,犯什么错都不足为奇,更何况他们那也不算多大个事儿。”
肖丛只是苦笑,神情有点心灰意冷。艾兴夏严肃起面容道:“远不到你丧气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是当初你和我一起看中的,你带他们成长、我等他们成长已经五年了!老肖,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想亲手管教他们,你舍不舍得?”
艾兴夏从来没有亲手带过任何一名弟子,因为总教练的位置让他也不可能对某个队员太过偏倚。但是此刻,他居然认了娄育材和龙云晖为嫡亲弟子,这实在让肖丛又惊又喜,却又有点惶惑不安,“您认真的?我怕他们叫你失望。”艾兴夏笑了,“几十年难遇的良材,若不能雕琢成器,那是你我的愚蠢和无能。只是我管教他们定然手狠,你倒时候别心疼。”
那边教练商讨着如何雕琢培育,而这边育材和云晖已经是天塌地陷一样害怕和伤心。两个人搬进了二队住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相对无言地坐在床边上,各自呆呆地出神,完全被这样严厉可怕的惩罚打击得懵了。
育材在心里纠结了千八百遍,实在忍不住,坐到云晖身边搂住他的腰抽抽嗒嗒地哭了,“小晖,你说怎么办啊……你怪、怪我不?这么大、这么大的事,怎么和爸妈说啊?”
云晖心里一点不比他好过,但是看他哭得这么惨,早就把那一点点小小的埋怨丢到九霄云外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没事,咱们好好努力,再过个一年半载等教练气消了我们成绩也好了,怎么着都能回去。爸妈那边……先瞒着吧。”
两个人郁闷了一宿,第二天清晨还不到五点就被肖丛敲门拎了起来,直接拖到操场上跑圈。跑完五圈肖丛扔给两人压缩饼干算是早餐了,“今天是我叫你们起来。以后每天早上这个点自己自觉起床先晨跑,然后想办法找吃的,吃完后就开始训练。别让我督促你们,也别让我抓到任何偷懒的举动。如果发现了,哪怕只有一次,你们连二队都别再呆了,哪来回哪去,咱们师徒情分也就算到头了。”
肖丛的话说得太绝,让两个人都如坠冰窖,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但是眼下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有咬紧牙关使劲练,卯足劲让教练看到自己的悔改诚意。之后的日子里,娄育材和龙云晖除了肖丛布置得任务和二队队员的正常训练课程以外,自己还在不断加练;有一回肖丛晚上查房的时候发现房间没人,最后在训练房里找到了两个小子——翻窗户溜进训练房里自己加练,累到直接躺地板上睡着了。肖丛又心疼又欣慰,把艾兴夏叫过来一人抱一个,将孩子送回房间去睡。
过了两个星期,龙云晖和娄育材重新调回一队。然而回一队的那一天,两个人被艾兴夏带回了家里。
{第十章}立威
经过降二队的那一罚,龙云晖和娄育材早已打心底里畏惧艾兴夏了。因此虽然之前肖指导已经告诉过他们重回一队的好消息,他们跟着艾兴夏回家还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艾兴夏的夫人和孩子都在国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因此房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但是干净整洁的整体风貌充分体现出房屋主人严谨的性格。育材和云晖在这里一点也不像在肖指导家那么轻松自在,只觉得这房子如同艾指导本人一样,让人拘谨和紧张。
艾兴夏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两个像旗杆一样戳在自己面前的孩子,皱眉道,“我不喜欢抬着头跟别人讲话。以后我坐着说话的时候,你们要是不想坐就蹲着。”育材和云晖赶紧蹲下来;但毕竟还是小孩,七情挂脸,神情中立即流露出一点委屈。艾兴夏冷冷道,“蹲着还委屈你们了?这要是在早个几十年在旧社会,知道该怎么执弟子礼吗?师父训话得跪着听!”
云晖的嘴撅得都快挂油瓶了;育材虽没他表现的那么明显,腹内也不断嘀咕——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古板!艾兴夏对他们的小心思和不服气一清二楚,也不再废话,直接开始进入正题:“国家队没有一天能让你们呆的舒服,要想舒服,别进国家队的门。我和肖指导商量过了,对你们俩,我有直接管教的权力和责任。因此从今天起,我说的规矩你们没有质疑和违抗的资格,否则立刻卷铺盖走人。有意见吗?”
云晖和育材再不乐意也没有说“不”的胆子,只得异口同声地应了。艾兴夏点点头,“无论是欧洲的经典教育,还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教育,都认可一个定律。在西方,那叫做——适当的体罚能帮助人改掉许多恶习,加速人的成长提高人的素质;而在我们这儿,就是老话说的,‘黄荆棍下出好儿’。很荣幸,你们的父母赋予了我教育你们的权力。对此没有什么疑义吧?”
两个孩子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艾兴夏站起身,两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跟我过来。”他领着他们走进了书房。书房中间放置一张宽大的桌子,桌面只有少量书籍,摆放的整整齐齐,因而显得桌面非常宽阔干净;桌面上放着一个瘦长瘦长的盒子,非常显眼。书房右侧放着一张真皮小沙发,左侧则摆着巨大的书柜,书柜前有一只造型独特的超高脚红木圆凳,估计是方便取高层的书而专设的。
艾兴夏拿起书桌上的长盒子,表情严肃地打开。两人偷眼瞄去,里面的东西让他们登时浑身一僵:一根看起来就极为柔韧的藤条和一柄泛着硬朗光泽的老梨木戒尺。“西方人喜欢用藤条惩戒不听话的小孩,因为它疼得叫人铭心刻骨;咱们老祖宗喜欢用板子和戒尺,因为它沉重、严肃,能让子弟畏惧。这以后就是你俩的家法了。”艾兴夏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没有刻意地拔高或加重,却天然饱含一种压迫感,让人清晰地明白,每一个字都不可抗拒。
“现在,让我们来好好回忆一下你们犯的错误。”
{第十一章}苦不堪言
云晖突然开口道,“艾指导,我和育材虚报板数是不对,可是您已经罚我们降到二队了,一罪不二罚,为什么还要追究这个?”育材压根没想到他会毫无征兆地开口顶撞,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兴夏的脸色沉了下去。
艾兴夏轻轻拍了拍书桌,“这儿是什么地方?是我家,以后也是你们家。来这里受罚,是家法;在队里受罚,是队规。这就像你在学校考试作弊受了处分,回家你老子还是要狠狠揍你一顿。你还有什么意见?”云晖错开眼眸,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艾兴夏拿起那根藤条,指了指书房里面那道雪白的墙壁,“娄育材,过去面壁站着。你,去沙发扶手那趴着,自己把屁股撅好。”云晖心里也不是不服艾导,也知道自己犯错该打该罚,但就是没法接受这种不留一点情面的方式,一时间又犯了倔,抿着嘴站那儿不肯动。艾兴夏冷冷地看了一眼手表,“你多捱一分钟,待会儿娄育材就多加十下,自己看着办。”
云晖几乎要愤怒了,正欲说些什么,那边面壁的育材慌忙开口叫道:“小晖!是哥们儿就别坑我!赶紧的赶紧的。”云晖知道他是在帮自己打圆场,又确实害怕自己犯犟会连累他,只好忿忿走到沙发扶手边弯腰趴下;沙发扶手托住他的下腹,那运动短裤包裹着的挺翘的小屁股自然而然被高高地顶了起来。这姿势羞得他立刻就红了脸。
艾兴夏踱步至他身边,“呼呼”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藤条,光听风声都叫人一阵肉颤。“自己报数!”话音刚落,藤条便“咻啪”一下狠狠咬上了云晖的臀峰。
“啊!——”云晖对于藤条的威力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疼得尖声惨叫,随即双手护住屁股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育材心里一抖,没忍住,回头看了过来。
艾兴夏首先怒视育材厉声呵斥道,“反省都敢分心,急着找打么!”育材眼圈一红,赶紧把头转了回去。艾兴夏又回过头,只见云晖两手仍死死挡在身后,整个人身子都要贴在墙上一样,满脸都是痛苦和恐惧。“小晖,过来。”艾兴夏知道他没挨过这么重的打一下子被打懵了,有意软了软口气。云晖拨浪鼓一样摇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艾兴夏严厉了口吻又命令了一遍:“过来。”云晖“哇”地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往门口方向奔,直接试图逃跑。艾兴夏简直被气笑了,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将小孩揪了回来,拖回沙发边牢牢按住,继续狠狠地揍屁股。
云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从前肖丛虽然偶尔也会教训一下他们,但是那跟艾兴夏这样正式的训诫比起来简直就是挠痒痒;就算肖丛逼他们最严的那段时候也不过是拿乒乓球拍拍两下,疼得并没有多难忍。而现在,藤条打得鞭鞭入肉,云晖被揍得半分骨气也无,挂在扶手上被艾指导反扭住手压紧了腰,双腿乱蹬乱踹活像只待宰的小羊。
“啊~啊~哎呀~哎妈呀~呜呜~别打了~哎唷!妈……肖指导……呜呜~救命!~咳咳咳……”云晖哭得把自己倒呛住了,嘴里呼天抢地乱喊一气,听得育材心里一抽一抽的。艾兴夏听他乱嚷嚷了半天,就是没说一句认错的话,不由得火更拱上来了,“叫肖指导?就是肖指导把你惯的!骄娇二气你一样不拉,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小孩儿!你傲什么?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国家队谁不比你牛,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吗?还敢跟教练顶嘴!以为我跟你肖指导一样好脾气,还能陪着你耗上三天?开口认错,报数,听到没有?不报数今天别想我停!”
艾兴夏已经揍了了十几下了,此刻停住手,将藤条压在云晖臀上等着他开口。云晖哭得一阵阵倒气,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抽搐,脸上的汗润湿了沙发一大块。育材此刻屏气凝神地竖起耳朵听云晖的动静,一颗心怦怦直跳,又揪心又着急,一遍一遍在心里使劲默念“小晖求你了别犟了”,只恨不能冲过来替他认错。
云晖感觉自己的屁股一定已经皮开肉绽,从臀尖到大腿根部,无一处不是一扯一扯撕心裂肺的疼。这时候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完,真是一下再都受不住了,又痛苦又害怕又伤心,可怜的小孩一面呜呜咽咽地哭一面断断续续地服软认错:“艾……艾指导……呜呜……我错了……我不……不该训练偷懒……跟教练……顶嘴……我……我都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就是爱犯犟……对不起……呜呜呜……”说到这不知道怎么的,云晖的委屈和伤心像洪水一样涌到喉咙里,让他哭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艾兴夏心里特别酸,拧着劲地疼。这孩子不会卖乖撒娇讨好人,小脾气还挺硬,又爱犯犟,惹人生气的时候委实是特别可恨;但是他就像水晶一样纯净、透明,待人真诚善良又勇敢,重情谊讲义气,举手投足天然有一股小王子似的贵气和孩童般的天真可爱。正因为这样的性格,所以当他被生逼着低头的时候,就会让人心疼得没一点办法。艾兴夏总算知道为什么肖丛这么些年虽然熟知他的毛病却仍然没能扳过来,还是一直纵容着他了。
这孩子,天生有一种让人愿意惯着他的气质。
艾兴夏狠着心不惯他。“这是我头一回抓你毛病,只打五下,自己报数。”
艾兴夏不太确定孩子伤势如何,怕伤得太重了,因此想把他裤子脱下来;然而裤子刚一蹭过臀部,云晖便疼得“哎呦”直叫唤。艾兴夏咬咬牙把他裤子褪下看时,只见白嫩的臀肉上一道一道深红的檩子交错,融成红通通的一大片。艾兴夏心里稍微放松了点,知道这样的伤势虽然疼,但其实并不严重。不过到底不忍再抽伤势最重的臀峰了,遂举起藤条朝下面大腿和臀腿交接处抽去。
云晖磕磕绊绊报着数。艾兴夏打得极慢,尽管只用了五下,还是让云晖痛得又像进了一遍地狱。终于熬完了这空前严厉的家法,云晖嘶嘶哈哈小声哼唧着,慢慢撑着扶手直起腰,小心翼翼提好裤子,垂着头不敢看艾兴夏,默默地站在原地咽眼泪。
艾兴夏把藤条放回到盒子里,又将那个高脚圆凳费力地搬到空墙壁边上,叫云晖过来,“面对墙壁坐在这个凳子上,自己心里想好一份检讨。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对我说,我听了觉得合格,你就可以下来了。”
育材简直惊呆了,再也忍不住叫道,“艾指导!”艾兴夏走回到桌边拿起盒子里的老梨木戒尺,看着育材平静地吩咐道,“过来吧,现在该你了。”
{第十二章}可怕的艾指导(上)
育材和云晖张惶地对望着,都流露出了无助的神情。育材此刻的心情更加纠结:一面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境遇而恐惧,一面为云晖还要受的磨难而担忧,因而平常一向转的飞快的小脑瓜现在都有点放空了。
“娄育材,你现在磨蹭耽误的时间待会就加在他罚坐的时间里,自己看着办。”艾兴夏好整以暇,继续用这种连坐的法子治他俩,“龙云晖,你也一样,再不上去,拖一分钟待会他就加十板子。”
娄育材率先做出了反应——立即奔过来就要往沙发扶手上趴。艾兴夏却拦住了他,指了指书桌,“到那儿。两手抓桌沿,腰沉下去屁股撅起来,撑好。”育材顺从地按照他的要求,撑在桌沿上将臀部耸起来;艾兴夏走到他身边,使劲将他腰往下按了按,把他身子压成了向地面弯曲的弧形。
他罚云晖,多少有点类似爸爸教训不听话的小儿子,因此姿势是类似童年时伏在父亲膝头挨打的样子,要他知道疼知道羞知道怕,学会低头就够了;但是罚育材不能仅止于此。育材的心智要比同龄的云晖成熟许多,他头脑聪明性格灵活,想问题既复杂也深远,训诫这样的孩子,需要绝对庄重和谨慎,不仅要训和诫,还要导和教。所以,艾兴夏选择了更加严肃的戒尺,和更加正式的书桌。
育材光是撑住这个姿势就已经很难受了,不一会儿额上就慢慢渗出汗来。而此时云晖也正在在圆凳上与自己的意志搏斗。圆凳的脚太高,他爬上去坐稳都费了好一会功夫;坐在那凳子上,脚是悬空不着地的,全部身体的重心都压在臀部,压得他臀腿处那些伤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如坐针毡”这种词根本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痛苦,因为他感觉自己坐的岂止是针毡,简直就是刀山火海!冷汗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云晖苦苦捱了一阵,屁股痛得实在是坐不住,遂忍不住在凳子上想挪动一下身体缓口气;谁知这一动碰到臀上另一处更痛的伤,登时痛得身子一晃,“轰隆”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小晖!”育材“噌”一下就跳了起来。艾兴夏更是脸色大变,飞快冲到云晖身边将他抱起来,各处翻看检查他身上:“摔着哪儿了?腿?手?有没有哪儿窝着?”云晖委屈地指了指小腿——蹭破了点油皮。艾兴夏气得翻过他身子就扇了他屁股两巴掌,揍得他连声惨叫。“你有多动症是不是?今天不老老实实给我坐够十五分钟想出份检讨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起来!自己上去!再敢乱动一下把你绑凳子上!”
育材见他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趁着艾兴夏还没转身过来之前赶紧溜回桌边重新摆好受罚的姿势。艾兴夏走过来,刚刚拿起戒尺,育材便开口道,“艾指导,当时是我提议要虚报板数的,我是主犯。我们刚进国家队,以为自己了不得,练得就没有以前扎实了。眼高手低,耍小聪明,这都是做运动员的大忌。我错了,对不起,您狠狠罚我吧。”
如果不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艾兴夏简直都想饶了他了。看看这觉悟,这态度!不过他太了解娄育材了,这孩子是标准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最懂得识人眉眼心肺;但是你不把他逼到极致,他还是会仗着聪明走捷径,也其实就是在走弯路。
艾兴夏笑了笑,“嗯,承认错误态度诚恳。小晖,看到没有?学着点!娄育材,你觉得自己挨多少下合适啊?”育材微顿了顿,随即很快答道,“师父罚多少下都合适。”艾兴夏轻哼一声,“五十下。我也不用你报数,你好好想想为什么罚这么重。”
云晖虽然此刻疼得两眼直发昏,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为育材打抱不平:“师父!您只打了我二十下,为什么罚育材那么重!这不公平!”艾兴夏瞪了他一眼,“要不你下来帮他分摊?”云晖愣了愣,随即脖子一梗,“好!”艾兴夏眯了眼,“他的数目翻倍,全打在你身上,干不干?”
{第十三章}可怕的艾指导(下)
育材大声叫道,“龙云晖你滚蛋!是兄弟就闭嘴忙你自己的,我要撑不住就不算男人!”
艾兴夏懒得再看这俩熊孩子上演兄弟情深,直接上手一戒尺“啪”地一声巨响重重抽在育材高耸的臀上,抽得育材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随即痛得直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艾兴夏厉声叱道:“才一下就熊成这样,你也配称男人?娄育材,你知不知道,以后你的人生里将会遇到的伤痛与磨难比今天残酷得多?以为耍耍嘴皮子动点滑头脑筋就都能躲过去吗?站起来!今天就算腿打断了你也要给老子死死地撑着!”
育材抬起头,与艾兴夏对视了好几秒中,仿佛明白了艾兴夏的用意;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极力稳住颤抖的腿站起身,咬紧牙关忍住痛弯下腰去,再一次把臀部高高地撅了起来。
艾兴夏扶住他的腰,继续落戒尺。“啪啪”的脆响在书房里来回震荡,育材闭紧眼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混着汗水一行行地溢出脸颊,身子随着板子的起落而一下一下地颤抖、抽搐,但是他仍然努力绷着腿,不让自己倒下去。
挨了差不多三十几下,育材实在忍不住痛哼出声,反过手挡住了自己受难的屁股,轻声哭着哀求道,“师父……太……太疼了。”艾兴夏手劲非凡,更兼上好的梨木质地异常坚硬沉重,打在身上那疼是直翻进皮肉底下,透着断骨一样的疼。不用看,艾兴夏也能想到他的屁股肯定要肿起来,至少一个星期沾都别想沾凳子了。但是艾兴夏还是狠狠心,用戒尺拨开了育材的手,用不大但是充满力度的声音教诲道,“知道错没有用,人总得为错误付出代价。我希望你在今后的每一天训练、比赛,甚至是生活、做人的时候,都牢牢记住这种刻骨铭心的滋味。”
艾兴夏到底还是心软了,许他后面二十下可以趴在桌面上挨。育材本就出汗厉害,此时头发丝里冷汗狂涌,滴滴答答一颗颗滚落在桌面上。戒尺再一次重重地打下来,而此刻因为不用努力去撑姿势,注意力全在挨打上,那疼痛反而愈加难忍,每挨一下他便忍不住蹬一下小腿,叫唤得也越来越大声。“哎呦!~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打了!~哎呦哎呦哎呦!~”
艾兴夏到后面十下其实已经悄悄放了些水,但是最后一板子为了警示,格外清脆地“啪”一下抽在他臀峰上,抽得他龇牙咧嘴半天没声儿了。育材缓了好一阵才软着腿撑住桌子一点一点站起来,只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整个屁股火烧火燎又沉又痛,真恨不得一屁股坐进冰水里去好好纾缓纾缓这要命的痛苦。
云晖坐在凳子上已经快要哭了,此时赶忙迫不及待地叫道:“师父,我知道错啦!我给您作检讨!放我下来吧!~”
艾兴夏听他老老实实痛心疾首地检讨完了,这才虎着脸过去将熊孩子抱了下来,顺手轻轻拧了一把他的小屁股,再一次痛得孩子吱哇乱叫,“再以后做错了事还不认错,还这么罚你,听到没有?”云晖扁着小嘴泪眼汪汪地点头。艾兴夏忍不住伸手像摸摸他的头,谁知孩子吓得一激灵,还以为又要打,闭着眼缩了缩脖子。
艾兴夏叹了口气,径自走出了书房门。育材和云晖已经被恶魔般的艾指导完全吓傻了,此刻两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在彼此的眼中只看见了惊恐两字——以为艾指导又去找什么凶残的折磨人的东西去了。
其实艾兴夏是去洗了手,并去房间里找出了从国外带回来的高级药油。“你们俩过来,我房间!”艾兴夏的声音远远从房间的方向传来,两个孩子只得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蹭过去。
“裤子脱了趴床上,我给你们上点药。”艾兴夏一边拧药瓶一边吩咐道。两个孩子羞红了脸,磨磨蹭蹭好一阵,直到艾指导又板起脸吓唬他们才慌忙脱了裤子老实趴下了。“上药有点疼,不许又哭哭啼啼的啊,谁哭谁还要打屁股!”艾指导再一次化身恶魔,把俩孩子唬得浑身发抖。
结果最后还是满屋子都是惨叫哀嚎声,艾指导出了一身的汗,也没舍得再碰他们一根手指头。
{第十四章}更隔蓬山一万重
艾指导的一顿家法伺候得两个小家伙一星期不能沾凳子,连吃饭都只能站着吃;师兄黄寿非常奇怪,再三追问,娄育材只好编出“最近我和小晖消化不良队医建议站着吃饭”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来搪塞过去。
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得像其他队员一样,每天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不过现在他们可再也不敢偷懒了:无论练得多么辛苦,臀部的伤有多痛,借他们仨胆儿都不敢再动一丁点歪心思。
日子就在这样严肃紧张的气氛中飞快地过去,两个孩子的球技和对艾指导的敬畏之心一样与日俱增。半年来艾兴夏虽然时不时会敲打敲打娄育材和龙云晖,但其实动家法的时候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提出严格的要求,而他们会奋力地去达到。家法最重要的是一种警示和指引,其次才是惩罚和告诫;两个孩子都是聪明乖巧的,在大多数情况下闻鞭影而自策。所以艾兴夏虽然罚就罚极狠极痛的,却也着实并不愿多罚他们。
当然,他们还是怕艾指导,耗子怕猫似的怕。
比方说平常训练出了什么小问题,或者生活中有什么事,他们第一时间一定会先悄悄告诉肖丛;若预感要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会猴子跺了尾巴似的慌着去找肖丛,央他去和艾指导求求情。肖丛有时候都忍不住打趣他们,“以前你俩天天合着伙地调皮气我,现在想起肖指导的好来了?艾指导的话就是圣旨,肖指导的话就可以不听是吧?赶明儿我也要考虑考虑找根棍儿啊板儿啥的了。”他们知道肖丛是吓唬人的,只管笑嘻嘻地挂在肖指导身上牛皮糖似的闹腾。
转眼间,育材和云晖已经十七岁了,陆陆续续开始跟着师兄杨思新、黄寿他们打一些成年男子组的公开赛、黄金大奖赛之类的赛事。而艾兴夏也开始了酝酿已久的技术革新实验。他决定,就从这两个小孩儿身上着手。
娄育材是传统的直拍选手,头脑灵活,进攻意识特别强,善算对方球路,发球多变,前三板抢攻极为突出。艾兴夏根据他的特点,大胆地决定让他上手学习直拍横打的新技术。因为传统直拍抢攻速度虽然快,但是反手薄弱,容易被对方侧身抢拉;练习横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反手弱的漏洞,如果练得好,甚至可以正手反手都侧身,将攻击的特点发挥到极致。
就在肖丛按照艾兴夏的想法开始手把手地教育材直拍横打时,艾兴夏又开始挑灯熬油地做一份出国计划。
中国的乒乓球传统打法是直板。但是艾兴夏本人就是一名横板运动员,又有留洋经历,深知横板技术的先进性。欧洲人正是凭借横板弧圈的技术这么多年与中国队角力抗衡,且渐渐有占上风之势的。横板的特点是技术全面,正手反手都能拉,相持能力强;在和直板运动员交手的时候,一旦破了发球和前三板,基本上就稳占上风。
国家队优秀运动员里只有龙云晖是横板打法,但是国内的横板多少仍然带着直板快攻的思路,在弧圈相持方面并未发挥出横板真正的优势。如果想把横板的技术提高,国内没有完善的条件,只有出国学习一条路。
孩子只有十七岁。艾兴夏也是反复思量了好长时间,才终于下定决心,还是要把云晖送出国去。就去瑞典,去他们最强的对手所在的那个国度,看人家打,学人家打,最后,跟人家打。
他拟的出国计划修了改,改了修,不知道折腾了多少遍。起初,他是想派个教练带着小晖出去,有大人照顾终究放心一些;但是后来想了又想,一来觉得男孩子还是要泼辣点,应该放手让他去闯,二来国家拨的经费也并不算多,出国的费用毕竟还是不小的开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沉重的负担。
最后终于定好了,通知了云晖的家长,然后把云晖找来凝重地叮嘱交待了好几遍:“去到那以后住在我们已经联系好的一位瑞典阿姨那里,好好跟人家学英语,多跟别人交流,知道吗?什么不懂的都要问,嘴要勤快手脚要勤快。每一天打完球,把心得、体会、学到的新的技术要领和打球思路都写在笔记本上,经常拿出来看,还要大胆地去尝试去用。打不过人家不要灰心不要气馁,别觉得丢脸不好意思——你本来就是去学习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年轻人就该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要敢去拼,冲击那些名将,赢了算你赚的。最重要有一条,就算在国外我看不见你,你也要严格自律!不许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别想着没人管你就敢胡作非为!养成每天自省的习惯,做错了事要把自己的错误记下来,认认真真在本子上写好检讨,回来我都要检查的。在外面自己学会照顾自己,千万别生病。别怕花钱,随时给我打电话。”
最后龙云晖的妈妈夏淑裕从老家哈尔滨飞过来赶上最后俩小时到了国际机场,同艾兴夏、肖丛和娄育材一起把儿子送上飞机。当妈的拉着同机的一位华侨一边哭一边恳请他转机的时候帮孩子换票,旁边人看着都心酸。云晖和育材互相对望着,眼睛都红红的。
“帮我照顾好我爸妈!”云晖这个时刻感觉到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了,强忍着不流眼泪,还不断地嘱咐育材。育材用力点头,“放心,夏姨龙叔都有我呢!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夏淑裕连连摆手,“甭惦记爸爸妈妈,儿子,你自个儿好好地,啊!跟艾指导肖指导说再见。”
目送飞机轰鸣着冲向天空,育材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个从总角之时就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同你朝夕相处的人突然离开了,就像每天都缭绕在你身边的空气突然被抽离。
他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离愁别绪。
{第十五章}初露峥嵘
娄育材近来过得十分憋屈。
自从开始练直板横打,他就一直别扭。一项新的技术接受起来又谈何容易,更何况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尝试过,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队内对抗里,他只要用直板横打,就没赢过球;然而悄悄换回原来的打法,仍然能赢。这样一来,他便总是默不作声偷偷把打法换回来。
起初肖丛发觉这种情况,以为是育材对新打法掌握得不熟练所以在比赛里不敢用,耐着性子劝导鼓励了几回。但是一而再再而三,肖丛便觉察出不对劲了:娄育材是聪明人,什么东西教他一遍基本上就懂;娄育材更不是个胆子小的人,对于新鲜事物不会畏首畏尾不愿接受;如今这样,必然是他有心结,刻意为之。
肖丛看他和杨思新打完比赛后,阴沉着脸随他一并来到治疗室。娄育材知道他要和自己谈话,放松治疗做的极快极简单。师徒两人走到僻静的一个角落里,肖丛看着他的眼睛开了口:“为什么要把打法改回来?”
娄育材垂着头,“师父,别让我练直板横打了,我觉得这打法不适合我。”“适不适合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吗?艾指导和多少教练专家研究了又研究,用在你身上是器重你。你不是挺明白一人吗?如今怎么这么不懂事了?”
育材抬起眼睛,目光中尽是委屈,“我什么不明白,因为我小,打法没有定型所以拿我做实验嘛!从没人练过,万一要是练不出来,我这辈子不就废了吗?我和他们打,用原来的打法好好的,一改横打就输,这打法哪里会有前途!为什么要我当牺牲品……”
眼看着肖丛的脸色越来越差,育材不敢再说下去,咬住了嘴唇重新低下头。肖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跟我来。”说罢转身便走。育材心里七上八下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心里便知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了。
中国乒乓球队的荣誉墙。一位位世界冠军的照片,就像一颗颗耀眼的星星,映照出一个王朝的背影。他和龙云晖无数次路过这面墙,每当看向那面墙,心中对中国乒乓球队的骄傲感便会又添几分,而骨子里对那样荣耀的渴望便又深一些。
肖丛站在荣誉墙下,面色凝重中带着些许哀伤,“娄育材,我今天带你来看她,不是想告诉你做冠军有多荣耀,而是想告诉你,这面墙之所以能屹立于此不倒,是因为它的背后有千千万万个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名字。你的人生与很多很多人相比,已经足够顺风顺水。你懂什么叫牺牲吗?且不论教练、队医那样的无名英雄,就单单看每天陪你打球的那些陪练,他们多少人一辈子只能模仿别国选手的打法只为让你们适应,谁不知道他们几乎永远没有出头的可能!还有我们中国的削球手,明明也是优秀的打法,就因为队友极其熟悉他们的打法,所以他们虽然是对外的利器,却几乎不可能站上最高的领奖台。谁有怨言?谁谈牺牲?娄育材,你的胸怀如果不开阔,那么你无论练什么样的技术,都永远是二三流的角色。你听清楚了吗?”
肖丛鲜少对他的人品做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这痛骂几乎要打断他做人的根基,他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头恨不得埋到地里去。肖丛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不坚持,怎么知道艾指导用心是如何良苦?他断不会害你。我们现在的打法已经难与欧洲抗衡,已经到了二次创业的肎节上。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这是你辈应承担的责任,你没得选。”
娄育材被训的心服口服,更兼惭愧的厉害,根本不敢看肖丛的眼睛,只是涨红着脸小声道,“肖导别生气,我不会再偷改打法了。这事您千万别告诉艾指导,求您了。”肖丛哼了一声,“怎么?怕屁股开花。”育材脸更红了,“我……我怕艾指导伤心失望。”肖丛又叹了口气,“操不完的心!他为小晖就够伤脑筋了,我也不想你再惹他心烦。”
育材惊得抬起头,“小晖怎么了?”肖丛提起他就是满面愁容,“他比你情绪还大。之前就想到了,他去欧洲怎么可能赢得了球!他使性子闹着非要从我们给他安排的那熟人家里搬出来自己住,说天天听人家说英语心里烦。”育材忍不住“噗”地笑了,这的确是小晖能干的事儿,“那艾指导怎么说?”“还能怎么说!好好劝不听,发火训就犯犟。艾指导没办法,只好重新替他找房子。安排到一个华人聚集的公寓了。”
让艾指导都头疼没办法的,也真就是龙云晖了。育材偷着乐。
心结打开,育材开始坚持直拍横打的打法。这一年,中国队出征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带上了年仅十七岁的最小队员娄育材。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娄育材在单打比赛中一路挑落尹哲光(韩国)、瓦德纳(瑞典),虽未闯进四强,但已经成了这次比赛中最大的黑马。尤其是他居然战胜了瓦德纳。瑞典名将瓦德纳,多少年了简直是中国人的噩梦,从艾兴夏那个时代开始就同中国抗衡,是目前世界乒坛上唯一一位大满贯。娄育材在比赛中凭借神出鬼没的前三板和发球,以及世人闻所未闻的直板横打,将瓦德纳打的完全没了招架之力。
娄育材一战成名。从那一天起,世人都记住了这个瘦瘦小小、歪着脖子剪着妹妹头的十七岁少年。
{第十六章}每逢佳节倍思亲
从龙云晖和娄育材十几岁到国家青年队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回过家了,即使是过年也不例外。因此,每年过年的时候通常是两家父母到北京来,两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年饭。
今年龙云晖不在,但父亲龙翔智和母亲夏淑裕仍然还是在娄育材的强烈要求下过来和娄家一起过年。两家人没有太多客套话,娄家人不会说要你们跑老远来北京多不好意思,龙家人更不会说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们怎么好意思掺和。因了两个孩子的缘故,龙娄两家早就已经有了一家人的默契。
娄家的长子娄育林已经开始自己创建乒乓球俱乐部,事业刚刚起步千头万绪正是忙的时候,今年也没有回来,因此这顿年夜饭家里只有育材一个孩子。近期娄育材的状态节节攀升,大名越传越响,俨然已经跻身国乒队的主力团。龙翔智和夏淑裕是真心为他高兴,一个劲儿地夸孩子有出息。然而夸着眼前这一个难免就会想到远隔重洋的另一个,夏淑裕当妈的心里搁不住,一想到年三十儿子孤零零在国外,又那么小,那个心疼的劲儿立即就涌上来了。龙翔智虽然皱着眉头说别当儿子跟你似的没出息,但是那份难受不必看都能感觉的到。娄育材赶紧岔话题使出他那舌灿莲花的神功,拣各种逗人喷饭的段子来哄他夏姨开心,这才慢慢好转点。
今年年夜队里皇恩大赦,许他们不必归队查房,因此育材极为难得地能守着爸爸妈妈一起看春晚。其实谁也没心思看,几乎是看一会电视瞄一眼砖头似的大哥大。全家人都在等龙云晖的电话。
龙云晖始终没有打来。
熬到十二点多,育材极力劝两边的爸爸妈妈去睡,“小晖那边现在才五六点,肯定正在比赛,比赛完了还要治疗啊什么的,等他忙完了我们这都凌晨三四点了。爸妈龙叔夏姨赶紧睡去吧,反正我吃多了要消食,我等他电话。”
再多么不情愿,夏淑裕他们也知道这样等下去不现实,况且云晖明知道他们这是深夜,断然不会再打过来扰他们了。大人们满怀怏悒地安置了,娄育材捧着本武侠小说,心神不定地靠在床头随便乱翻。
凌晨三点,娄育材的大哥大终于响了。困意在霎那间灰飞烟灭,他差点就跳了起来。
其实他和龙云晖联系的并不算少,每个月工资差不多全拿去买磁卡打电话了。只是,这个时候越洋的电话还是相当贵的,两百块钱一张的磁卡,也就能打七八分钟,因此他们实际上也说不了什么。
他摁下通话,云晖含笑的声音立刻从大洋彼岸顺着看不见的电波淌进了他的耳朵里,“知道你肯定没睡!爸妈都睡了吧?今天比赛放最后一场我搞到现在才完,只好今晚熬着赶到你们那儿清早给他们还有艾指导肖指导拜年了!艾玛老想吃饺子了,在这儿中餐馆都找不到饺子,有饺子也没有东北饺子那味儿啊……扯远了,新年好新年好。”
育材静静听他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语速极快地说,笑得嘴角都不知道撇到后脑勺哪个方位去了,但是笑着笑着心又有点酸,接过话头竟不知从何说起,傻傻地问了一句:“你真要熬夜拜年啊?明天还有比赛吧?今天又这么累。”他知道云晖是个生活极为规律的人,基本上没怎么熬过夜。
云晖“啧”了一声,示意他说了句废话,“上个闹钟不就完了我睡觉浅。”
以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训练、受罚、甚至挨家法,吃那么多苦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听他说要熬个夜,就心酸到受不了的地步。
云晖自然领会不到他的这些小心思,依然用充满兴奋的语气极快地说道:“给你们都准备了新年礼物的,只不过送到你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猜猜看给你的是啥?”
育材根本不用费劲,知道他是憋不住肯定自己要讲出来的,于是只是笑。果然云晖几乎是自问自答地往下说道,“我在一座私人博物馆里发现了一只很漂亮的小乌龟标本,也搞不懂是什么品种的,反正就买了。据说可以带来好运的,我带了两回,真的赢了两回球,我就收起来了回来就给你。”
龟,在中国是吉祥之物,最重要的寓意是长命百岁。
育材笑了,“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玩意儿么?”云晖哼唧了两声,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在外面病过两次,人说龟比较神,镇得住。”育材的心一下子就绞住了,“那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云晖的声音从天边直穿入心窝里:“在国外是自己留着呀,回来了我不跟你在一块嘛?你带着不就我带着。”
{第十七章}小晖,欢迎回家
龙云晖回国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瑞典打了一年的联赛,全部赛程结束以后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自己买好了机票办好了所有手续,就跟上街买菜一样悄无声息地飞回了北京。直到他拖着行李出现在乒羽中心的大门,大家才知道他居然回国了!
在国外呆了一年的龙云晖个子又往上冲了冲,大概是气候好,皮肤倒是越发的白皙。他从前瘦瘦小小显得脑袋大,如今长大了也长高了,脸型极正,倒像是长开了一样,眉目鲜明如画,身量挺拔修长,虽还稚嫩青涩,却已经有几分英气逼人的意思了。
如果娄育材读过《红楼梦》,他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同黛玉赴扬州葬父之后重回贾府与宝玉重逢的那一幕惊人的相似:宝玉见了黛玉,只觉得妹妹越发出挑了,悲欣交集,根本挪不开眼。
云晖首先被艾指导和肖指导拉着既掐且揉,又是被一大帮子队友呼啦啦地围住问长问短。育材反而没挤上前去,只在人群外围静静地望着他,眼眶热着,微微地笑。
云晖只跟他们稍稍打闹了一会儿,艾指导就把大家都赶去各归各位地训练。育材的眼睛粘在云晖身上根本回不过来,艾兴夏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人在心也不在,索性便仁慈地手一挥,由他乐颠颠地帮云晖提着行李奔他俩宿舍去了。
一回房间,育材立即树袋熊一样“噌”地搂住云晖的腰挂在他身上,云晖笑着推他,两人推推搡搡最后一起滚在了床上,笑得傻子一样。云晖在躺着舒舒服服抻了抻筋,然后一咕噜爬起来边揉腰边抱怨,“艾玛,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骨头都要散了,我这会儿还倒着时差,老难受了。刚坐在车里好悬没睡过去!”育材赶紧起来帮他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捯饬,“赶紧弄弄完睡觉。你也是,声都不吭就回来了!咋不提前打电话跟师父或者我说一声,是哇,我们去接接你也好啊。”云晖一边打呵欠一边给被育材拿出来的东西条理分明地分着类,“有什么好接的又不是不认路,机场一出来就能找到车坐。哎哎别乱丢,那个是放这里的!算算算了边儿呆着去吧,净给我添乱。”
云晖终于把每件礼物都用包装袋装好了,和育材一人手里拎一堆,出去一件一件挂在每个房间门口。育材一边干活一边想,小晖才这个年纪,怎么就这么大气细致又周到呢!两人挂了好久才全部都挂到了,空着手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晖从贴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玩意往育材手里一扔,啥也没说,就继续去整理要送给父母和师父的礼物了。育材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只小乌龟,赶紧放枕头底下压住。云晖余光瞟到他的动作,啧啧道,“你不嫌硌得慌啊!睡落枕咋办?”育材笑着白他一眼,“都跟你似的豌豆公主,啊不,豌豆王子啊?”云晖睡觉对环境要求极高,灯光、声音、枕头、床铺都必须调适到他所习惯的范畴,否则是肯定睡不好的。曾经有一次云晖睡觉睡到一半突然诈尸一样起来,四处寻找张望,育材问他干嘛他也不说,过了一会到卫生间去,倒腾了半天出来,乐呵呵地说这下终于可以睡了;育材好奇地跑到卫生间一看,原来水龙头有点漏水,滴答的声音他受不了,于是在龙头底下垫了一块毛巾。知道他这个毛病,育材有一回感冒咳嗽,生怕吵他睡觉只敢躲在被子里死忍,最后实在忍不住想咳嗽,只好跑到隔壁寝室去将就了一晚。
正回忆着趣事呢,云晖冷不丁拉过他的手,这回不扔了,郑重地把一瓶酒、一件女款衣服和一块表送到他手里,“这是给娄叔娟姨和育林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反正跟给我爸妈买的一样。”育材忍不住使劲拍了一下他挺翘的臀部,“你通共挣那么点钱全败光了吧?!”云晖“嘶”地回手揉了揉,瞪他一眼,“什么时候跟着艾指导学坏了!打的还挺疼。”
育材放下手里的东西,搂住已经比自己还高一点的云晖的肩膀,用力捶了捶他的后背,“小晖,欢迎回家。”
{第十八章}用心良苦
就在云晖回来第二天晚上,艾指导组织了一个与羽毛球队及其他运动队一起联欢的活动,说是为即将到来的巴塞罗那奥运会鼓舞士气。
乒羽一家,乒乓球队的队员们和羽毛球队的都比较熟,互相之间聊的很开。羽毛球队盛产明星,比如并称为世界羽坛单打四大天王的穆一洋、宋华健,还有横扫羽坛的黄金男双黎远岸、典持坚,这都是令像龙云晖娄育材他们这样的小孩仰慕不已的“大腕儿”。育材人小却毫不怯阵,他天性崇拜强者,拉着云晖就自来熟地挤进那些世界冠军们的队伍里,没多久两个孩子就引起了“大腕儿”们的热烈关注。
“我看过你和老瓦的那场球,你真的很聪明,打球相当犀利,鬼点子挺多。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这次没准能成年纪最小的奥运冠军呢!”黎远岸是个坦直的性情中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非常直接地表达出来;他很喜欢娄育材,毫不掩饰自己的激赏之情。育材被那句奥运冠军吓了一跳,任他再大胆也不敢接这句,忙笑道,“瞧远岸哥说的!能不能入选奥运名单都是大问题呢。我还年轻,哪里就能轮得到我呢?寿哥思新哥他们比我们实力可强多了。”“我倒不这么看。自古英雄出少年,有志不在年高。你们艾指导应该是个敢于启用新人的人。”黎远岸笑着说,又看向龙云晖,“小龙刚从国外回来吧?你们艾指导高瞻远瞩啊。固步自封是自取灭亡的老路,无论乒乓球还是羽毛球,都不可能永远称霸世界;多往外看看,才能有长足的进步。”
接触到这样层次和境界的人,听他们说出很多在乒乓球队里没人敢说的话,简直如同在年轻的龙云晖和娄育材面前打开了一扇扇崭新的窗户。两颗年轻的心怦怦跳动着,仿佛预感到他们的时代已经快要到来,而对那蓝天之下最高的巅峰,已经投去了大胆的一瞥。
那之后,巴塞罗那奥运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最关心的便是那份奥运会的参赛名单。龙云晖可能还好点,娄育材已经因胜瓦德纳而成名,心里的想法更多,为这事几乎辗转难眠。终于有一次他鼓起全部的勇气,跑去找艾兴夏主动请缨,求艾兴夏考虑一下给自己这个机会。
艾兴夏倒是没有训斥他不自量力或者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话,连轻蔑的眼神都没有,非常认真地听完他说的话,然后云淡风轻地回答:“知道了,回去好好训练。”娄育材完全摸不准他的态度,自诩能看透人心的本领此刻半点排不上用场,又不敢死缠烂打地多说,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肖丛知道这事以后倒是很有点不好意思,过来跟艾兴夏道歉,“这孩子心太大了,您只当他年少轻狂,别往心里去。”艾兴夏摇头,“心大有什么不好?我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心气。十七八岁的时候不想着奥运冠军,那二十七八岁也未必敢想。只是这一届我一定不会让他和小晖上,不是他们的水平还不够格,而是……”艾兴夏忽然叹了口气,“少年登科大不幸。在这么小的年纪去拼,没有任何包袱,拿到奥运会冠军都不是不可能。可是如果这么小,就把奥运冠军都拿到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势毋过尽,这好剑到底还须千锤百炼,否则过刚易折。”
最终龙云晖和娄育材都没有入选奥运名单,但是艾兴夏让他们去做奥运选手的陪练,一起参加封闭集训。
奥运会的封闭集训与任何比赛的都不一样,那是正儿八经武警持枪站岗,人被关在天坛公寓完全与外界隔绝,有需要买的东西什么的都只能上交申请审核通过了然后托专人买了送进来。那种氛围不是一般的压抑和紧张,连空气都像凝固的一样。
云晖和育材虽然因为不用参赛而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压力,但是在那样的氛围里,人还是立即就会跟着整支队伍一起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在陪主力队员练习和对抗的时候,两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四年之后,我一定要站在球台对面。
{第十九章}蓄势待发
巴塞罗那奥运会之后,两年的时间里,艾兴夏没有准龙云晖和娄育材担任任何大赛的主力;然而但逢大赛,他一定会带上两个小的,或者做板凳队员或者打一两场小组赛。只让他们看着,感受着,却不能真正地上场。
最心痛的一次莫过于哥德堡世乒赛。娄育材只在小组赛出场了两次,龙云晖始终没有上场。最后中国队和瑞典决胜负,虽然被誉为“中国队最后希望”的杨思新力挽狂澜在第三盘中艰难扳回一分,但中国队终究还是1:3惨败给了风头正盛的瑞典。两个心高气傲的小孩只能干坐在挡板后面眼睁睁看着中国队输,看着瑞典队狂欢着抱成一团庆贺,看着国人在看台上流下眼泪;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里,没有任何办法。
来年的亚运会,育材和云晖就差没撒泼打滚着求艾指导让他们参战了。然而艾兴夏以某次集训时娄育材迟到为由,狠着心仍旧不许他们上场。就这样苦熬到了这一年,天津世乒赛的单打人选里,终于出现了娄育材和龙云晖的名字。
两人都兴奋极了。赛前最后一次封闭集训,他们拼得极凶,如同刚长出利爪尖牙的小狼崽子在看见猎物时喉管里发出咕噜噜的压抑低吟。艾兴夏没有对他们做任何动员,也没说任何鼓励或者鞭策的话,只是让肖丛悄悄关注两个人的动静。有一次偷看到他俩在房间里一边粘拍子一边杀气腾腾地比划着球拍,幼稚地叫嚣要砍死瑞典人韩国人,两位指导都笑得肚子疼。
年轻的孩子无所畏惧。一次训练对抗他俩打完后育材突然笑嘻嘻地对云晖说,“哎,咱俩要是这回在决赛碰上了咋办?”云晖愣了愣,随即也笑,“那还用说,直接弃权呗。”育材搭住他的肩,不依不饶继续笑着逗他,“那弃权了谁是冠军啊?”云晖这回想都没想便干脆地说:“当然都是冠军!”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得自己又孩子气又厚脸皮,不禁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世乒赛转瞬即至。龙云晖和娄育材就像是将憋了很久很久的一口气酣畅淋漓地释放出来一样,两个人在各自的半区一路过关斩将,不仅将瓦德纳、尹哲光、叶成慧这样的名将纷纷拖下马,而且杀气十足地干掉了自己的师兄黄寿、杨思新、宋泉等人,以绝对的黑马姿态,如同两柄尖刀般会师决赛。原是孩子的戏谑笑语,谁知真的一语成谶!
这样的决赛是很多人做梦都没想到的。世人对娄育材可能还略有几分印象,然而对龙云晖,许多人甚至还不太认识。两个实岁还未满二十的娃娃居然如同火山喷发一样突然带给国人这么大的惊喜,这使得无论是媒体还是百姓都激动万分。
然而处在风尖浪口上的两个孩子却并不好过。他们一直一起吃饭,一起训练,回到房间一起睡觉,每一天比赛前都互相加油打气,卯足了劲一起往前冲。可是真正到了离朝思暮想的巅峰一步之遥的时候,两人却突然傻眼了:为什么我必须战胜的对手,竟然是你?
他们又重新提起那个曾经开过的玩笑——我们决赛相遇,可不可以直接弃权一起拿冠军?然而如今谈及,两人却都只剩下苦笑。明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可是那又该如何是好?
艾兴夏和肖丛明白他们的心思,也看出了他们的别扭和纠结。原本按惯例,如果中国队自己的队员撞上了,教练组便不再做赛前动员和技战术准备;而现在,艾兴夏却特地将他们叫过来,严肃而郑重地对他们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分得清场上场下,处理好友情与竞争的关系。机会对于你们而言是完全公平的,比赛的时候必须拼尽最大的力量去争取胜利,这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对方的尊重,明白吗?真正的友情一定会在经受了残酷竞争之后变得更加深厚和坚定,这个你们以后就会慢慢明白的。无论胜负,都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全力以赴,然后,真心祝福彼此!”
云晖和育材再回到房间时,心里不再像先前那样慌得厉害了。睡觉之前,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情难自禁地微笑起来。
“晚安,加油。”育材侧过头轻声对云晖说。
“加油,晚安。”云晖拉好被子,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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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9  更:2021-09-08 20:2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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