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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不告而别♂♂[第1页]

作者:xzlsg32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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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之前的文做了修改,文笔欠缺请多包含,我尊哥镇楼!



(一)
嘈杂的多媒体教室里人影攒动,对这些人来说此刻的一切都是新鲜的,这是他们人生中即将接触的第一个社会,陌生的同时却又充满好奇,急不可耐的开始搜寻自己的同类。
钟离珩只是站在那儿,细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身前讲台上的各种资料,从各专业名单再到会议要点,对于眼前的嘈杂视若无睹,他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留给这群彼此陌生的家伙足够的交流机会。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教室里离他最远的地方一道陌生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穿透。
良久之后,喧闹声慢慢低下来,最后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窃语。仿佛也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钟离珩抬起左腕看了看,剩余时间也足够了。他顺势用中指扶了扶细框眼镜,慢慢抬眼扫视一遍偌大的教室,在这三百多张脸上飘忽过之后,将手中的资料立起来碰了碰讲台。
“我是你们的辅导员,钟离珩。若没有意外,这四年都是我带你们,除每周末统一例会或特殊情况以外,我想我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我几乎不会主动找你们。但个别需要得到发展的可以到教研楼402或是研究生院找我,目前我在读研二,是你们的老师也是学长。今后的学习生活主要靠你们自己,学校有什么通知我会在之后的例会上讲或是让各班班长转达,回去后各班选好班干部交上名单……”
他自顾说着,似乎也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听,然而台下却是鸦雀无声,听得仔细,好像这时他们才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老师以及学长。这个人其实算不上多耀眼,但是只要你看久了,就会移不开视线。普通的体恤,牛仔裤,男生很常见的毛寸发型,修理地随意却不拉杂,整个人慵懒中却又透着股精神,大概一米八的个子配着匀称的身材,整个人显得极为协调,五官谈不上精致,但组合起来却又让人记忆深刻。这样的一个人仿佛和他们是一伙的但又总是隔着什么。
“最后,军训需要请假的,班长做好记录,这是我电话。”说着,钟离珩转身在黑板上书写下一串数字,“完了没事就散了吧”。
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廊外毒辣的太阳狠命地炙烤着,就连树下的阴影也不足以站脚,钟离珩眯缝着眼透过屋檐望了望刺眼的阳光,无奈地深呼吸…
“老师你好。”
“啊?”感觉声音近在耳边,钟离珩侧过头,看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贴近的人墙,首先入目的却是一双红润的薄唇,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抬眼望进那明媚的眸子,钟离珩愣了愣…
“你好。”
“请问应该叫您钟老师还是钟离老师呢?”
“哦,不好意思,是钟离。”
“这样啊,我是建筑一班司珃。今后还需要钟离老师多多指教。”
“嗯,有什么事找我就行。”钟离珩不自然地又望了望眼前这个人的眼眸,当注意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便很快将视线从那张精致的脸上转到面前的一片燥热中,深深地皱眉。
而司珃则继续大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着不同常人一般白皙皮肤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
“阿珩!”
听到叫声,钟离珩看着廊下冲自己跑来的顾嵘,仍是没有过多表情,只是终于舒展了眉头,神情逐渐放松。他迈下阶梯便直接步入顾嵘撑着的伞下阴影中。
“你下次可不可以记得带伞啊?”顾嵘话语中犹带无奈,熟不知这句话自己已问了多少遍…
“忘了。”面对重复了很多遍的问题,钟离珩也只能给予重复了很多遍的回答。
“哪天我也忘记来接你怎么样?”
“最好不要忘记。”
“为什么?”
“阿波罗会很难过。”
“关阿波罗什么事?你改名叫阿波罗了?”
“不,我不是阿波罗,我是阿波罗的人质。”
“哈?”
“你如果忘记来接我,阿波罗见不到你,他会很生气很难过,他一生气一难过,就会对我这个人质痛下杀手!”
“阿珩,你中暑了?”说着顾嵘便伸出空下的手作扇子状在他脸前扇着。
“……”钟离珩一把拍下眼前乱晃的手,“我只是替阿波罗向你转述他的内心独白,其实他爱你很久了,只是怕自己的光和热会伤害到你,所以他选择伤害我,以此来逼你出现,只是为了能够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
“……”算是明白了身边这个人又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顾嵘侧过脸,选择不予理会的消退方法。
“多么深沉的爱,连我这个人质都被感动了。”
“看来你回去得喝两瓶藿香正气水了,阿波罗的威力升级了!”
“……”
“两瓶不够,得三瓶吧!”
“其实你也是爱阿波罗的吧?你想用那藿香牌敌敌畏毒死我,然后和他双宿双飞!”
“呵!呵!”
“……”被人呵了一脸的钟离珩突然笑了,先前那莫名其妙的不适感也消失了。看来炸毛的顾嵘真的是他的良药。
……
而在不远处,司珃看着伞下两人说笑着离去的背影,沉沉地眯了眯眼。
@Dear娘娘@c26818@这事保密@菲儿丫头00@飞鱼继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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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为花落@轩神20@綄綄綄綄青纱@旧城哟
(二)
炎热的夏天总是让人烦躁,而更让人烦躁的是自己顶着烈日,穿着不透气不吸汗的衣服,被迫做着机械的踏鞋底动作时,却总能看见不远处巨大榕树荫下的长椅上某个身着军装裤,短袖T恤,脚踩人字拖的男人,脸盖军帽,呼呼大睡。偶尔被军训生的口号声吵醒,也只是揉揉眼睛,喝口冰水,再倒头睡下。这幅惬意的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司珃几乎就是每天看着这样一副场景度过的,倒不是受不了军训的苦,只是每天反复的动作让他逐渐不耐烦,唯有那树下风景能让他冷静下来。
而那道风景每天按时出现,却不像其他辅导员一样照看学生,只是躲树荫,睡大觉,唯一能够证明他作用的就是身边一堆杂物让他看守。偶尔会有另一个男人来找他聊会儿天,但都是给他送水送吃的。于是很荣幸的,钟离珩从众怨生中获得了睡美人的称号,而他本人仍旧没有丝毫自觉。
军训结束便是国庆,这是一个熟悉学校周边环境的好时机,众多由中二少年转换而来的“有志青年”分别将校外各种餐饮店、娱乐场所的会员卡、优惠券快速纳入囊中。
而在这生机勃勃的长假第一天,在Z大研究生院宿舍楼502室里……
顾嵘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隆起的被子,连根发丝儿也不现的,抬腕看看表,这午饭时间都快到了,想想自己晨跑、论文都做好了,这家伙居然还在睡!
“你还真是不辜负你那美称啊…”说着抬脚踢了踢那团被子,没反应,再踢了踢,还是没反应…
顾嵘不耐烦了,直接上前拧起被子。
“钟离……”结果,看着床上那成人身高的毛绒泰迪熊被扭曲成蜷腿侧卧的样子销魂地躺在那儿,顾嵘的内心是凌乱的。
“钟!离!!珩!!!”
“算起来这是第三次了吧,怎么都不长记性?你选择性失忆了吗?”钟离珩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拿眼角斜睨着顾嵘,一副看白痴的样子,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
顾嵘忍着突突跳动着的太阳穴,双手紧紧捏着被子,深呼吸了好久,最后只是轻轻地将被子放回床上,抱起泰迪熊,无言地走到立柜前将熊放了进去,然后转身随意地问:“你国庆假期不回家吗?”
“不了,回去也一个人。”
“彦叔呢?”
“……”钟离珩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看着沉默的钟离珩,顾嵘不由疑惑起来,“怎么了?”
“……”钟离珩将头埋在毛巾里,闷声道。
“什么啊?你大点儿声啊!”顾嵘一把扯下他头上的毛巾。
钟离珩撇了撇嘴:“开学前,和老头儿吵了一架。”
“什么?吵架?”顾嵘一下紧张了,要知道钟离珩是从来不会跟家人吵架的!“因为什么啊?”
“你知道我是不想回学校的。”
“不是,那你现在呢?我以为你自己想通了呢!”对于钟离珩不想回学校这件事,顾嵘是知道的,毕竟不是像一般研究生一样自己考进去的,靠关系什么的,是钟离珩不愿意接受的,况且他自己并不想再读研。只是临近开学了,他打电话告诉自己要跟自己一块儿去报道,顾嵘也只以为是他自己想通了。然而现在,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钟离珩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床单,静静地看着顾嵘紧张的神情,此刻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将他的发打上一层金边,一丝不苟的整齐着装,包裹着完美的身形。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和自己相识,班里的一二名每次都是由俩人包揽,从一开始的明争暗斗,两看生厌到现在的相得无间,中间两人吵过打过,也包容过爱护过…钟离珩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个人了,知心知底,见过自己最得意的时候,也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最大限度的包容,最痛心的斥责,最温暖的拥抱,最真诚的陪伴…都是这个人毫不吝啬地给予自己的,也许这辈子能遇到这个人,其他的都可以再也不需要了。
“嵘子…”
“嗯?到底怎么回事啊?”顾嵘看他再不像刚才那样戏弄自己后得意的样子,反倒欲言又止起来,更是着急了!“说话啊!”
钟离珩低了低头,抬手用食指关节处揉了揉下嘴唇,让原本乌色较重的唇显出些许红艳来,完了抬头说道:“因为老头儿的自作主张,我跟他吵起来了,甚至打碎了我妈送给他的青花瓷,他一气之下去了美国。”
“你!”仿佛无法想象钟离珩会这么做,从小他对自己的家人就没有忤逆过,初中完全没有叛逆期,虽然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对于父亲,他还是尊敬有加的,别说吵架了,连黑脸都没有过。看来彦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气得不轻才会跑到美国去了!然而问题的关键来了!
“这件事,煊哥知道吗?”
“……”钟离珩不搭腔,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得到答案,顾嵘更是着急了!先不说煊哥知道了会怎样,就是对于钟离珩瞒着他这个现象,煊哥也一定会大动肝火的!
钟离珩看他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竟是比自己还焦虑,他笑了笑站起身,“没事的,哥也不会把我怎样。十二点了,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啊!”
“你还吃得下饭啊你?”
“事情总会遇到,也总会过去的嘛。”
“那我劝你还是早点遇到,早点过去的好!”
“……”
“你不是要吃饭吗?那就去‘南莊’,我陪你去。”
“我听办公室里杨导说后街有一家日料不错…”
“吃了日料再吃板子,确实不错。”顾嵘认真地看着钟离珩。
“……”
无奈妥协后,钟离珩跟随着顾嵘走向校门,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气势,对于即将面对的一切心里真的没底。他不知道赫煊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么让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如果知道却不主动找自己,是不是就等着自己主动认错呢?然而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必然躲不过,自己的事,这个哥哥怕是没有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钟离珩禁不住更加沮丧了,要是一开始就早早主动坦白,说不定哥哥还会原谅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了。严格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但只要一经隐瞒,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不仅因为对父亲的不尊重,更因为逃避责任。
……
眼看快要走出校门了,钟离珩兀自担心着,顾嵘捏了捏他的掌心以作安慰,就在这时,对面迎来一人。
“钟离老师!”
陡然被打断思绪的钟离珩抬眼打量着这个很快走到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人,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这张精致面庞的记忆,然而只是徒劳。按道理讲这样一张脸只要见过一次就应该是会被牢牢储存在记忆当中的,可是除了那双明眸让钟离珩说不清的熟悉外,关于其他真的是没有一点印象。钟离珩不禁皱了皱眉。
顾嵘看了看眼前的大个子,这不是那天站在阿珩身边的学生吗?他侧头看向旁边的人,才发现这人竟然在发呆,无奈的意识到这笨蛋又失忆了,正想要开口提醒他,对面大个子就抢先说道:“老师,我是建筑一班司珃,新生见面会后我们见过的…”
钟离珩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有着不同于一般新生该有的气质,有着令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眼神。但对于他所谓的和自己见过面的事情,钟离珩简直是毫无印象了,只能点头示意…
“嗯…你好。”简单地回应后,就要拉着顾嵘离开。
然而对方居然转身和两人一同往校门走,“老师是要出去吃饭吗?”
“嗯…”
“那正好,我刚被寝室的放了鸽子,我们一块儿去吧。”
很惊讶于这个人的自来熟,但钟离珩很不喜欢,于是淡淡道:“抱歉…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一块儿吃饭…”刚说完就被身旁的顾嵘拽了拽胳膊,钟离珩回头盯着他,眼神中透露着“干嘛”的神情。
“怎么说话呢?”顾嵘保持着嘴形不变,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好歹是你的学生,说话多少注意点!”
“我又没说什么。难道你还真答应让他跟我们一块儿去‘南莊’啊?”
“也不是不可以,人多热闹嘛。”
“我是去单纯吃饭的吗?”钟离珩无语地瞪了一眼顾嵘。
“不是,但是你想想,多大的事煊哥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对你怎样啊是吧?”
“难道我今后每次去见我哥都得带一个外人不成?”
“怎么就转不过来呢?你今天去就先找机会跟他认错,态度诚恳点儿,他今天不会把你怎样,之后事情过了自然也就淡了,至少在他那儿你是已经认识到错了的,煊哥也不是那种抓着一件事不放的人啊!”
“……”听了顾嵘的话,钟离珩显然有点心动了。
而另一边默默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无声”交流着的司珃不自觉地握了握拳,显然他没听清两人的交谈内容,只是笑着开口道:“老师,就当我开学第一次认识老师,请老师吃顿饭行吧,师生之间怎么能是陌生人呢?你说是吧?”
钟离珩很想说不是,但鉴于顾嵘说的也不无道理,最终也只是轻轻浅浅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听到钟离珩的回应,顾嵘自然地抬手想要揉揉他的发顶,却被巧妙地躲开了,只能尴尬地揉揉自己的鼻尖,抬眼望着独自迈向街区的僵直的背影,微微地叹气…
顾嵘正想要招呼身旁的司珃跟上,意想不到的却是被这初次见面的学弟一把抓住了手腕!顾嵘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力道!是要把我掰断的节奏吗?
“你?”顾嵘几乎扭曲着脸疑惑得看着对方,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想着刚刚还温和有礼的人怎么转眼就面无表情了呢?
“C'est mon!”
“啊??”顾嵘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了,莫名其妙受惊吓,又莫名其妙被人用鸟语歧视!这是要闹哪样啊?正想要向这位突然让自己感到疑惑的小学弟请教请教时,小学弟很自然的甩开他的手大步向钟离珩离开的方向走去。顾嵘这下子更闹不明白了,这学弟怎么回事啊这是!
不过话说那句话什么意思来着?sei……什么哞…不过倒能听出是哪国的,阿珩不就喜欢那国语言吗?改天问问他好了。如果要是什么骂人的话,这小子就死定了!这样愤愤想着,顾嵘一边揉着被捏痛的手腕,一边大步向快走没影的两人追去。
(三)
三人很快来到“南莊”,这是一家很简单的餐厅,整个装潢就跟一般家居装修没什么区别,你一踏进去不像是在餐厅吃饭,倒像是去朋友家做客一般。一进大门首先是一个小庭院,种了很多花草,摆放着一张吊椅。进入厅门便是一张巨幅油画作屏风,倒是很像常人家里的玄关隔断。绕过屏风便是“客厅”,背对着的意大利布艺沙发前铺着一张巨大的黑色羊绒地毯,上面摆放着一张大理石矮几,正对着的墙面上更是一台大尺寸荧幕,正循环播放着为数不多的十几二十张风格不同,内容不同的画,或素描,或油彩,或风景,或人物,偶尔还会出现一两张略显陈旧的儿童画。
三人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后进入大厅。司珃是第一次来,沉默的看看右手边归置得井井有条,瞧不出一点油烟痕迹的流理台,一旁是一座小吧台,整齐码着几瓶红酒、香槟;左手边是饭厅,中间有一张八人座饭桌,却只四张凳子,靠窗摆放着几张四人餐桌,配上和“客厅”里相同风格的沙发。除此之外,周围没有过多装饰,只饭桌旁的墙面上,被随意的泼上了各种颜色的漆料,可以想象当时泼上去的人是有多么肆意潇洒,就连地面上滴落的色彩也保留依旧。
正当司珃静静观察的同时,顾嵘简单招呼他坐下便从冰箱里翻出一听黑啤打开往嘴里送,钟离珩则更是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径自走向沙发前的地毯,从司珃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仿佛往沙发和矮几之间的空地上踢了踢腿,然后突然扬起嘴角笑开了,甚至漏出了上排两颗小虎牙。
司珃怔怔地看着那耀眼的笑容,仿佛来自于久远的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厅里响起一道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来啦。”
钟离珩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哥…”
司珃抬头看着眼前慢慢走下楼梯的男人,大概三十的模样,眉眼间却透着不适年龄的冷漠和沧桑,身边跟着一只阿拉斯加犬,昂着头沉稳地紧随主人下楼来。
这个时候,从钟离珩脚边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只哈士奇眼巴巴地望着阿拉斯加,又抬头看着不苟言笑的主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却不敢上前一步。男人拍拍阿拉斯加的头,阿拉斯加朝哈士奇的方向哼了哼鼻子便大步朝门外走去,而这时哈士奇就像得了赦免一样嗷呜嗷呜叫着也窜了出去!
“这位是?”男人看了看司珃,又转向看着钟离珩。
被男人紧盯着,钟离珩感觉就像是芒刺在背,他用眼撇了撇被提到的司珃,笑容慢慢淡了,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被自己有意当做盾牌来着,于是很不自然地说了声“这是我学生”后,便转身坐在沙发上,随意翻弄着杂志。
本就不热络的气氛骤然间显出些许尴尬来,顾嵘正欲上前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却被男人一个寒冷眼神制止了!
“钟离珩。”
被叫的人双手一顿,停止了翻书的动作,但也只是僵持着,一动不动,也不打算开口。这语气很是平淡的一声称呼却让他感到尤为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书页,先前在路上想好的说辞一扫全无,此刻脑子里就剩下一片空白。知道自己得服软,至少得先表清自己的态度,但是就连钟离珩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像是拧着一股劲儿似的就是不愿意低头,或许是因为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吧…
而与此同时司珃苦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得主动走上前作了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司珃,是钟离老师的学生”
男人最后冷冷地撇了一眼钟离珩,转头换了张微笑的面孔,看着司珃:“你好,我是赫烜,钟离珩的哥哥。”
两人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赫煊招呼司珃坐下,而第一次见面的两人也就这样很自然地聊了起来,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钟离珩坐在沙发上僵硬的姿态,又或许是有人故意没看见。
而此刻钟离珩脑袋里不断重复着赫烜的话,他说是钟离珩的哥哥,而不是小珩的哥哥。
很简单不过的称呼问题而已,但对钟离珩来说,这其中有着迥然不同的意义,就好像父母叫你乳名时表示亲昵,而叫你全名时则表示生气一样。他双手无意识抠弄着指甲,泯紧了嘴唇。他无从猜测赫煊是怎样的态度,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赫煊什么都知道了并且很生气,钟离珩清晰地感觉着自己狂躁的心跳。
他抬眼冲两人望去,赫煊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这让他更加不知所措。转而在恍惚间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脑子里顿时显现出一片黑影,只是就那么一晃而过了。
然而即使只是一瞬间,也足够让钟离珩心悸,因为这片黑影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多年来在无数个死寂的夜里飘荡,最终累积成一个梦魇。
梦里浑浊的猩红与漆黑互相交替缠绕着,没有休止,不肯停歇,黑影穿梭其中仿似苦苦挣扎,在不断的拉扯纠缠中飘渺流散,然后不断重生,仿佛追寻着什么却求而不得。
同一个梦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把这当作一个隐疾,世上除了他钟离珩外,再无人知晓。又或许这是他一个人的乐园,他告诉自己,我不愿与人分享,因为尽管晦涩甚至可怖,但他从不感觉害怕,以至于足以让他凭此安放心头无尽的彷徨。
所以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竟开始乐于同魇共眠。
而此刻,钟离珩透过那双眸子,竟清晰地看到那个熟稔的黑影正冲自己扑面而来!
一点点冲近,由梦境深处走来。
“阿珩!”
“阿珩,发什么楞啊?”
顾嵘站在沙发旁,紧紧皱眉看着发呆的钟离珩。而他的呼喊没有打破钟离珩的沉寂,反而引来了赫煊和司珃的注意。
然而还未等赫煊说什么,司珃便站起身来到钟离珩面前,弯了腰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竟觉得这样发呆的钟离老师很有几分可爱。
眼前的黑影在无尽的纠缠中挣脱而出,逐渐由远而近变得有形,眼见快要清晰明了了,却骤然间被一声“钟离老师”重新击得粉碎!
钟离珩眼神中恢复清明,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精致陌生的面孔,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他伸手一把挥开眼前晃动的手,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怒气:“走开!”
司珃尴尬地站直了身,笑容僵在了脸上。
赫煊本来正对司珃的行径感到奇怪,然而此刻立即被钟离珩恶劣的言语和暴躁的情绪引去了注意。赫煊的眼神变得足够冷淡,心里却满是惶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钟离珩这个样子了,他一度以为曾经糟糕的生活终于过去了,他的弟弟终于还是他的弟弟。然而前不久他才得知了钟离珩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此刻又见到了这五年来一直让他痛心的对方的样子。
“钟离珩,怎么回事你?”赫煊低沉的嗓音带着浓厚的责备意味。
钟离珩自己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奈何一切都像是找不到根源一样,而他就像是离群的孤狼,孤独又彷徨,却又拒绝一切来自于外界的善意。
这时候的钟离珩和在学校时的样子判若两人。而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就连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对不起,今天是我情绪不好,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吧。”钟离珩低垂着眼,再也不敢抬头注视那双眸子,怕自己再次沦陷进去,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拒绝和排斥的意味。
这显然让站在客厅中央的司珃显得更加尴尬。但是此刻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他缓了缓神,对钟离珩说道:“既然老师不太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是希望下次老师能够接受我的邀请好吗?”
“……”钟离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依旧低垂着眼保持沉默,甚至是浑身的防备。
就在这时,顾嵘终是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好啊!一定一定!你老师今天不太舒服,下次我们有机会再聚啊!”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司珃也只能无奈地笑笑,错身拿过沙发上自己的包。
“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吧。”赫煊站起身对司珃说道,不顾钟离珩诧异的眼神,便直接拍了拍司珃的背,带着他走向大门。
屋里就留下钟离珩和顾嵘了。
“阿珩…你这是怎么了?”顾嵘看了看两个离去的背影,回身问道。
“……”钟离珩只是随意翻动着杂志,也不说话。
“阿珩…”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想当这个老师,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反感自己的学生啊。”
“我没有反感他。”
“那你刚刚那态度……”
“他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没来由的…”
“怎么会。”顾嵘不能理解钟离珩现在的心情,只是坦白着自己的担忧,“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把人家赶跑了。”等于把自己的盾牌丢了…
“没关系。”该来的总会来,我宁愿选择自己不敢面对的,也不愿选择自己不想面对的。
“唉…我真不该让你来。”顾嵘此刻真的有些后悔了,之前劝钟离珩豁出去的气势已然荡然无存。
“没事的,再怎样,哥也不至于打死我。”
“……”那是不至于,可你那怕痛怕得要命的性子,哪次不是把你打得痛哭啊。
@陌汐芯
(四)
两人正相对无言,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关门的声响,赫烜绕过屏风直接往沙发处走来。
“上楼。”没有预备,也没有过渡,直截了当的命令。
钟离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一听到赫煊冷漠的声音响起,再也没有了之前和司珃聊天时的温和,他还是害怕了,不自觉地去抓顾嵘的衣服。
“钟离珩,别让我再说一遍!”
“……”
“煊哥,阿珩也不是故意的。”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狠狠地抓住不放,顾嵘心疼得难受。
“闭嘴!你还想再怎么包庇他?”赫烜阴沉着脸,语带愤怒。
“……”顾嵘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更加安抚地握紧了钟离珩的手。
“你是自己走上去还是被我提上去,你想清楚!”赫烜冷漠的眼神紧盯着那个已然僵了身子坐在沙发上的人。
停顿了大概五秒钟时间,赫煊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伸手一把抓住钟离珩右边肩膀上的衣服,狠劲地将人提起来。正欲往楼梯上拖去,却突然被拉扯住,回头看着钟离珩抓着顾嵘的衣角不放,顾嵘则是紧紧抓住钟离珩的手臂不放。
“别在这儿给我上演兄弟情深啊!”
“哥…”听了这话,两人不但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钟离珩更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赫烜。
“钟离珩,你别逼我连顾嵘一块儿打!”男人仍旧强硬,没有一点心软,他总能恰到好处抓到钟离珩的软肋,也就是这句话,让钟离珩乖乖放了手并挣脱了顾嵘。
几乎被拖着拽上楼,钟离珩甚至将膝盖磕在台阶上,但也只是抿着嘴唇不发一语,顾嵘站在楼下焦急地看着,却不敢上前制止。
一直被拖着走向二楼走廊尽头处的房间,直到被大力扔到房间床上,钟离珩才蜷缩着后退,嘴唇微微开启:“哥,我不是故意的…”
“跪好!”赫烜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哥!你听我说,我没想惹爸爸生气的!”钟离珩对于赫烜不听自己解释这件事感到着急,他觉得自己的哥哥是能够理解他的,可是……
“瞒着我是你故意的吧,从你开学到现在,你一次也没来过我这儿,别告诉我你忙,你在学校的事我一清二楚!老爷子被你气出国,你一直不跟我说,你以为你一个月不出现,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就会忘了吗?钟离珩你多大了?你就不能为别人多想想吗?你爸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好,整天为你担心为你打算,你不领情就算了,现在他一个人出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钟离珩听后不说话了,眼神不自然地错开,低着头,手指无措地抠着床单,赫烜也不催他,就那样冷冷的看着他。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似乎连空气都停滞了。他的确没有考虑那么多,这些年他一直受着家里人小心翼翼的照顾,自私地忽略了他们的感受。
钟离珩强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站到床边背对着赫烜,顿了顿,然后抬腿跪到了床沿上,只一双膝盖贴在床上,几乎整个小腿悬在空中,慢慢调整了姿势,将双手背到身后,交叉抓着手肘,身体微微前倾。赫煊罚他从不会以伤害他作为代价,罚跪也只限于床上,不至于伤了他的膝盖,只是小腿悬空抬平,也足以让他吃不消。
看他自觉按要求跪好了,赫烜退后几步坐到了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旁装饰台上的报纸翻阅着。
“一个小时,脚落地按老规矩来…”
“……”
“耳聋了?”
“…知道了…”
就这样跪了差不多十多分钟,钟离珩的小腿开始打晃了,身体也慢慢失去平衡。
“钟离少爷这一个月里身子养金贵了啊…”赫烜眼都不抬一下,只是翻了一页报纸。跪在床沿上的人重新挺了挺上身,两个小腿努力并拢来,互相给予支撑。
这样又过了半小时…
“哥…”钟离珩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随着身体打颤。
“……”
“哥…我坚持不了了…”
“脚下来几次?”
“……两…三次…”
“到底几次?”
“三次…”
“还有二十分钟!”
“哥!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跟爸爸置气,我不愿意也应该跟他好好商量,不该不负责任地对爸爸不闻不问,更不该为了逃避惩罚而故意瞒着您。”想到这件事,钟离珩也后悔过,自责过,但终究因为抹不开面子,一直没能主动联系父亲,给他道歉,让他回来。
钟离珩的父亲钟离彦,是Z大建筑院院长,也是界内著名教授。在钟离珩大学毕业实习后,强硬地通过自己的方式将钟离珩拉进Z大,以一个研二学生的身份做了一个小小的辅导员。那天,他对钟离珩说:“如果你在外面不能让自己活得轻松快乐,反而让自己更受伤的话,那你就呆在我能保护你的范围之内,直到你能真正成长起来。”
而钟离珩那时候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被任何人随意左右,就算那个人是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于是那一天是父子俩第一次吵架。五年前,钟离珩开始时不时的暴躁,可是那些都没关系,而这次的争吵真的是伤害了父子俩之间的感情。钟离珩第一次摔东西,毁了母亲送给父亲最大的念想,而钟离彦只能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痛心地摔门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钟离珩!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真要一辈子这样吗?”
而后,钟离彦就没有回来过,只在第三天打来电话说自己去美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五天后Z大开学,钟离珩要是不想去就在家待着,工作的事以后再说。
然而,五天后钟离珩重新走进了自己生活了四年的校园,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这样突然妥协了,只是当他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和一地碎片时,他终于还是不想放自己在这样的孤单里麻痹下去。五年里他在那所学校里怎么过的,他记忆犹新,可是正如所有判案分析一样,要想找到证据就要回到事故现场。而钟离珩如果想要摆脱那五年的痛苦,就要回到那个地方,学会面对学会接受。
赫烜静静看着钟离珩,直到钟离珩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知道你爸为什么要把你留在学校!”
“哥,我知道,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肯定不会再做那样的错事了。”
“你如果觉得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长进呢?”
“我…”被哥哥骂不长进,感觉就像永远被当做一个孩子一般让钟离珩难堪。
大四下学期,学生陆续开始实习,钟离珩被一家知名建筑设计研究院招入,一开始工作都很顺利,到后来工作事项越来越多,接触的人越来越烦杂,压力越来越大…钟离珩慢慢开始出现各种负面情绪,到最后,研究院主任告诉他还需要继续深造,不宜于过早踏进来。
作为一个设计师,所有灵感都来自于自己用心体会用脑思考,并且有足够的心力把握住自己不受外界不良因素的打扫,但如果你的内心和大脑是乱的,随时会因为任何哪怕一丁点很正常的干扰而出现一些障碍性情绪的话,别说一个优秀的设计了,就连最起码的判断力也会丧失。
主任委婉的说辞也只不过是在告诉钟离珩不适合做设计。
那个时候,钟离珩感觉天都塌了,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建筑设计师,和另一个人站在自己设计的大楼顶层,俯视一切。然而现在自己就像是被一切事物所抛弃,他开始越来越厌恶自己,但他又没办法痛恨自己,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便只剩下了自我摧毁,将自己毁到无以复加,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唾弃了。
你看,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他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啊…
直到差不多半瓶安定进入胃部开始灼烧,他的心才开始一点一点得到宁静。
……
当钟离珩再次睁开眼,他已经躺在了市一院特护病房,身旁是一夜间苍老十岁的钟离彦,看到他醒来,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叹口气起身走出病房…看着那不到五十,却越显苍老的背影,钟离珩好想叫一声“爸爸”,却哽住了喉咙…
之后一直是顾嵘在照顾他,却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第四天,钟离珩有所好转,从他醒来就没见到的赫烜终于出现,一进屋就反身锁上门,接着欲将顾嵘拉进卫生间,然而顾嵘站着不动,只说了这么多天来第一句话“哥,我不拦着…”然后走向窗边,定定地看着窗外。
钟离珩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痛,当时赫烜直接上前扯掉他的针头!将他一把推翻过去,抽出自己的皮带就往他后背和臀部上抽!整个过程不发一言!一开始钟离珩只是抱紧枕头强忍着。自他醒过来,身边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压抑的痛苦,钟离珩满心的愧疚无处表达,此刻默默忍受着身后的痛,奢望能通过自己身上的痛减轻他们内心的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痛就像炸开来,抽打仿佛永远不会停止,钟离珩开始受不了地扭动身子直冒冷汗,开始一声声地唤着赫煊,最后声音逐渐变成惨叫,他开始侧过身躲避,结果皮带直接抽在他胯骨上,看不到一点收势。尽管觉得自己活该,但钟离珩从来没这么痛过,他开始抱着头在床上挣扎,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赫烜也不管他的姿势,皮带抽到哪儿算哪儿…臀上,腰上,背上,甚至胳膊上,脖子上,都相继烙上印子。后来,钟离珩实在受不了,翻滚下床,直接跪在地上,也顾不了什么自尊面子了,只抱着赫烜的腿,不停说“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打了…”
然而赫烜只是将他提上床,继续抽…
那一天,忘了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钟离珩只知道自己不停喊叫,叫顾嵘救他,叫爸爸救他,但却没有任何人应他,钟离珩突然觉得,这才是死亡,真正的死亡。
……
“你知道吗?我那天真想就那样把你抽死!我宁愿是我亲手杀了你,也不愿意你自己摧毁自己!”
“哥…”
“你父母教了我大半辈子,我的命也是他们给的,如果到最后,这条命还在他们儿子身上,我也算值得。”
钟离珩的母亲翟艺是赫煊的高中老师,在赫煊高三那年,因为父母意外身亡一度颓废自弃。在翟艺的耐心辅导和宽慰下才重新振作起来,只是落下的学业终究没能让他考上理想的大学,后来也是翟艺支持鼓励他复读,给他出了学费并让他住家里亲自辅导学习,也就是在那时正准备小升初的钟离珩认识了赫煊。最后赫煊成功考上Z大,钟离珩的父亲钟离彦又做了他的老师甚至是研究生导师,到了后来工作,这对夫妻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而钟离珩也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哥哥。
也就是因为这样,当看到躺在病床上几近死亡的钟离珩时,赫煊心里是无尽的恐惧和悲痛,甚至是愤怒!
“哥…对不起…”钟离珩背对着赫煊,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的话语中体会到深深的伤痛,钟离珩说不出的愧疚。
“你在床上躺了三天,洗了胃却总不醒,你爸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寸步不离!他一个快五十的人了,彻夜守着你,就害怕你突然醒来发生什么意外,那次你爸爸是真的害怕了。”
“哥,别说了…”钟离珩仍旧保持之前的跪姿,只是身体不再摇晃,小腿不再打颤。而他的眼泪早已划过下巴滴落浸湿了床单。
在任何人面前,钟离珩的性情永远是淡淡的,他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在无形中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而在这三个人面前,他永远可以无所顾忌,不作任何保留。
“自己把裤子脱了,在床上趴好。”
“哥!”钟离珩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赫烜,之前每一次挨打,都是直接被按倒扒了开打,这是第一次被命令自己脱掉裤子,钟离珩十分难堪,脸变得通红。在他的认知和思想上,让他自己做这样的事简直无异于羞辱。
然而对方并不面对他的疑惑,甚至直接无视他难堪的表情。
“之前脚落地已经为你自己多赚得十五下,如果你觉得少了,可以继续磨蹭!”
钟离珩艰难的转过头,脸上的通红直蔓延到耳根,甚至脖子。他双手紧紧捏住裤缝线的位置,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快一点,我没太多时间跟你耗!”
钟离珩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样僵持下去,事情永远不会结束,他可以在赫烜面前自然的脱光衣服洗澡、睡觉,但是让他自己脱了裤子挨打,他是如何也做不到的,脸红得发烫,眼睛慢慢重新蒙上雾气,始终保持着的跪姿也慢慢无法维持…
“哥…你,你帮我…”
“你没有手吗?”赫烜对于他的任何情绪波动都表现得无动于衷.
钟离珩突然觉得气闷,再想求饶也说不出口了,对方是一定要为难自己,给自己这样的惩罚。他颤抖着双手慢慢摸向腰间,艰难的解开皮带,一点点往外抽。
“不用皮带!”
听后,钟离珩顿时呼出一口气,不是皮带,板子的话,会好点吧。这样想着,动作也跟着慢下了,眼前被雾气蒙着,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
钟离珩的裤子被捏在手里一点一点往下褪,直到露出一半来,他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就算在自己哥哥面前,也从未这样难堪过。
赫烜知道,对于自尊心极强的钟离珩来说,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逼下去,可能真的会崩溃掉,于是开口道:“行了,趴床上!”
顿时松了口气,钟离珩顺从地趴下,把脸埋在臂弯里,紧张地等着。
赫烜上前把他的裤子拉到大腿根,一只手穿到腰前把他的身体往上提,另一只手拽过一旁的枕头塞到肚子下面。整个过程,钟离珩顺从地不发一言,只是仿佛耳朵更红了。
接着,赫烜也不开打,却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打开扩音器,然后放在他面前,听到动静,钟离珩疑惑地抬头,看到面前拨通的电话屏幕,上面显示着“老师”两个字,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他转头不解地看着赫烜…
“打一下,你对你爸认一声错!”
听到这样的话,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什么也没说,攥紧了手里的被子,淡淡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电话那头从刚响了两三声就已经被接通,从这边的对话来看,钟离彦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说话,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此时他要是开口说话,他会更加难堪;而自己的学生,自己也足够清楚,他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没法阻止。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钟离珩迎来第一下疼痛,从没有过的刺痛!让他失声大叫!
“啊!!”忍不住伸手探向身后,上身突然仰起来,回头看着赫烜,再看他手中的工具--一根细长的藤条!钟离珩难以置信!失声叫道:“哥!!”
“趴好!手拿回去!”赫烜冷着脸,对他的惊诧视若无睹。
“哥!你别用这个打我!太疼了!”
“钟离珩,你要么趴好受着,要么就给我滚出去!从此别进这个大门!”不等他作更多的求饶,赫烜直接厉声喝道。
早已挂了一脸泪的人,慢慢缩回手,咬牙重新趴好,看着通话中的手机,喉头止不住的哽咽。
“啪!!”一道狠抽再次落下,直接横扫两瓣臀肉,留下一道由白转红的痕迹。
“啊!!”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太折磨人了,钟离珩再次无法控制的大叫!双臀不自觉的收紧。
“认错!”赫烜也不想对他过多的作无谓的惩罚,开口提醒他。
钟离珩艰难的弯曲手肘,支起上身,头深深低埋着,冲面前的手机低声说道:“爸,我错了…”
“啪!!”赫烜手一扬,再下去又是一条红痕,“大点声!”
“爸!我错了!”钟离珩握紧了拳头,吃痛地大声说道,其实从来不觉委屈,自始至终厌弃的始终都是自己而已,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围着自己转,但却总是收获痛心。
“啪!!”
“爸!我错了!”对不起,让您难过失望了。
“啪!!”
“爸!!我错了!!”对不起…
……
门外,顾嵘背靠着墙坐在地上,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藤条抽打在肉上的声音,以及一声接一声略带哽咽的认错声。从一开始钟离珩被拖上楼关进房间,他就快速站在这里,静静听着里面的对话,害怕赫煊因为太生气而失了分寸。
房间里的惩罚继续,无情的抽打一下接着一下。钟离珩的双臀上已经布满了一条条或平行或重合的红色泛白的楞子,之前因为忍痛而交叠起来的双腿无力地垂着,明显的看出一阵阵的颤抖。随着藤条的落下,颤抖得更加厉害,认错的声音逐渐断断续续,哽咽已变成哭泣。
真的太疼了…
“哥!哥!别打了…好痛!”钟离珩侧过身,试图躲避再也无法忍受的鞭打,看着赫烜,求饶地哭喊道:“我知道错了!”
“趴好!”赫烜不管他,只是又扬起手中的藤条指了指手机。
钟离珩无奈地重新趴好,冲手机那头顺道:“爸!我错了!我……”
“阿烜。”这时,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呼唤“别打了。”
赫烜顿时停住丢掉手中的藤条,颓然地坐在床边沙发上,留下钟离珩一人疲软地趴在床上,汗湿的发紧紧贴在脸上,怔怔的看着手机。
“爸…”
“小珩,你记住!爸永远不会生你气,但是爸也会失望,会累。甚至是你哥还有小嵘,我们都会疲惫,如果你妈妈还在,她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在帮你!可要是你自己不想好好的,我们谁也帮不了你。我们都在为你努力,而你自己却在原地踏步,你在伤害我们,也在折磨你自己!而你最终又究竟得到什么了呢?”
“爸…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
“小珩,有的事,该放下就要放下了,你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啊。”
“……”
“我老了,我不想有生之年都看不到自己的儿子好起来。”
“对不起…”
“行了!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多的话我都说过了,就这样吧。”
(五)
顾嵘慢慢站起身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走下楼来到厨房翻动着冰箱。
钟离珩趴在赫烜怀里并不太安分,身后的疼痛总是无声的叫嚣着,总是不停的变换着姿势,也不知道赫烜什么时候能给他上药,他也不敢开口问。
赫烜看他难受的样子,重新调整了姿势,让他趴得舒服点儿。
“现在说说今天的事吧。我看你一直不在状态也不全是因为害怕我罚你吧?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
“你再跟我说不知道!”
“……”钟离珩埋了埋头,不说话了。
赫煊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不忍再苛责他,只轻轻拧了拧他的耳朵,放柔了声调:“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钟离珩顿了顿:“哥,你认识那个司珃吗?”
“你这问题问得,那是你学生,是你带来我这儿的,我怎么会认识?”
“我以为哥在业内也算出名,可能会认识嘛…”
“你这是在挖苦你哥吗?别说业内有那么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名人了,就是那些小有名气的,我也不一定都认识啊。况且他也就是你的学生而已,真正算起来,也不算业内人士吧。”
“也对,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钟离珩抽出压在身下的胳膊垂在床沿,“只是这个人让我感觉很熟悉,可是这种熟悉感又让我很不舒服。”
“比如呢?”赫烜轻轻摸着怀里人脑后的发,不自觉回想着自己亲自送出门的那个男生,明明语带温和,却拥有和一般大学新进生完全不同的气势。还有他看钟离珩的眼神…
“……”比如…他的眼神,和那个人好像好像,像到他不敢仔细去分辨,他怕剥开一切纷杂就会一不小心碰到那根尖锐的刺,那种痛,体会一次便够了。
“怎么不说话了?”赫煊透过他的侧脸看他变幻的神情,不由地感觉自己又抓不住这个孩子的心思了。他总是这样,想说的话不知如何开口,不想说的话宁愿憋烂在心里腐蚀自己,也不愿意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钟离珩闷声说道。
“怎么就不知道怎么说了?”赫煊随意挑弄着他柔软的发,“小珩,把你心中所想用语言表达出来,没那么难的。”
“……”
“你已经23了,别老把自己放在一个青春期孩子的位置上。”
“我没有!”钟离珩最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长不大,一听这样的话,立马抬起头反驳道!
“还说没有!”赫烜一把按住他的头,又把他擩进自己怀里,“只有用话击你,你才会开口吗?”
“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钟离珩小声说道,“我疼得难受,不给我上药吗?”
赫煊看他故意转移话题,也不再追问了,毕竟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不好。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摊开来,那也没人能够强奸他的思想。
“头发长了,等你好了带你去剪剪…”说着又将他身下的枕头抽出来放好,让他趴得更舒服些。
“我去做饭,让嵘子来照顾你吧。”
赫烜说完刚下地,就被拉住了衣摆,回头看着钟离珩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笑道:“怎么了?”
“哥你别生气,我会整理好自己的!”钟离珩仰头看着赫煊,声音中带着企盼。
“嗯,哥不生气。”赫煊说完只是笑笑,这句话钟离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如果真要计较,只能让每个人都心神俱疲。或许顺其自然这四个字也是自有道理的。
钟离珩趴在床上,看着赫烜推开门走出去。这个哥哥就是这样,愤怒的时候可以让你足够害怕,温柔的时候又能够让你甘愿沉溺。而不管是愤怒还是温柔,钟离珩都深有体会,同时也感到懊恼,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被他随意左右情绪,然而本不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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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9  更:2021-09-08 16:4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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