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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说书人(师生 围棋)[第1页]

作者:风鹭子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其音合于桑林、经首,人莫不称之颂之。
乔墨之刷地合上书:“可怕!”
非要找个角色的话,他大概是那头牛。
关于围棋的文章,贴吧有过很好的一篇。
只是他讲述的是尖端的故事,我想再讲另外一个故事。
两个普通人,没有那样的天赋或者能力,彼此关联,并走着自己的路而已。
之前写过一些文,也删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有没有老朋友记得我。
讲过我自己的故事,如今来说说别人。
这里不思,我回来了。
[1]
乔墨之此人有个理论,即时间是不可度量的。它不像距离,能够用卷尺之类的工具测出长度。因此只存在一个时间,那就是当下。当下成为永恒。基于这一理论,他开创了乔式浪荡做派,将全幅精力都投入到当下生活中。
我和乔墨之相识已久,见过他无数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最深刻的一次印象停留在初一。
当时我们学校里有位神秘人物。他曾是地理老师,但又是一个愤青典范。上课只谈国事,绝口不提教科书。在校外创立了一个民主党派,每天必做的就是往报社寄批评文章,试图成为当代鲁迅。显然,没有成功过。然而他更加废寝忘食起来,誓要从学校内部突破,彻底改变现存制度。这怎么可能呢?这当然不可能。因此他得了精神病。精神病患者是不能够被单位开除的,学校只好派遣他去看校史馆。传闻这位江姓老师曾经在学校正门口跳过脱衣舞,并呼喊口号“我是一头大章鱼!”
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一辉煌事件,不知真假。
那天我和乔墨之相向而行,在擦肩而过之前,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窜出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乔墨之。
“你知道薄||来是谁搞下去的吗?”那个人影用压低的音量故作神秘道。
“不知道。”
“是我搞下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乔墨之当时呆若木鸡。
那人放开了他,绕到他身前,伸出一只手:“你好,同学。我是江路老师,我看你天资聪颖,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斧头帮?”
“你的什么?”木鸡问。
“我的——斧——头——帮——!”
木鸡沉默以对。
半响,他启齿:“好……”
“太好了同学,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资质……”
“……你奶奶个腿!”
“啊!!!!!!!!!!”
乔墨之冲上去就给江老师吃了一记狠的,速度之惊人,手段之下流简直感人泪下。我不知道在其他学校情况怎样,我们这里,教导主任永远是长跑短跑当之无愧的霸主。缪主任以丧心病狂的效率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并左一个右一个把我和乔墨之拎回了教导处。
事情处理无非三种方式:叫爹,叫妈,叫奶奶。一通电话打给了我奶奶。老人家这么大了还被呼来喊去的,太不人道了,我真是冤枉得七窍生烟。而乔墨之自被逮住之后态度变得出奇良好,对缪主任点头哈腰言听计从,搞得我像个主犯。
“打电话给你家长。”缪主任板着脸。
“好嘞!”乔墨之心情愉快地接过电话。
“不许喊你七大姑八大姨外面认的干哥哥!”
“哪儿敢啊,您等着……”
他抓起电话出去叽里呱啦扯了一通,回来把电话一挂,凑到缪主任跟前:“您渴不渴啊?小的给您去倒点茶……”
“不劳费心。”
“诶好。王二,您吃糖不吃?”
“王二是谁?”
“一个人。”乔墨之从衣服内袋里掏出几颗大白兔、一把阿尔卑斯、半卷曼妥思、两个果然多。他把这些东西摆在缪主任面前,后者皱着眉头推了回去:“吃那么多糖,小心牙坏了。”
“所以您帮我吃掉些啊。”他把糖又推过去,“一会替小的美言几句?”
“想多了。”缪主任方脸朝天。
乔墨之委委屈屈地收好糖,回到我身边:“喏,你要不要吃一个?”
……吃你妹。
“哒,哒,哒。”
敲门声。这么快,肯定不是我奶奶。我转头看乔墨之,结果他已经蹦了出去,以一种特狗腿的方式打开了门,把外面的人迎了进来。来人长得清清秀秀,一股书生气。他见到乔墨之,当即抬起鞋子一脚踹了过去:
“混账东西!”
我整个人都懵逼了。缪主任也一下子站起来。
乔墨之不以为意,拍拍裤腿,复又站起来:“先生早上好啊!”
来人反手关上门,说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二句话:
“老子刚才在睡回笼觉!”
[2]
乔墨之让我的三观遭到了巨大的打击。现在熟悉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我才有些理解他的想法。不过在当时,我是真有些兜不住了。我的大学戏剧表演课教授认为我“天生带有喜剧色彩”,我得撇清,这是后天的,是从乔同学那里耳濡目染得来的。
那位长相清秀的青年人好像只冲着乔墨之发脾气,吼完两句话,他就温和地同谬主任攀谈起来。乔墨之并不是什么天天闹事的地痞流氓,因此缪主任和这位先生完全是第一次见面。然而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开始互相递烟、点火、握手,话题越扯越远。这种情况延续到预备铃打响,缪主任才终于醒悟过来,似乎想起了他们站在这里聊天的原因: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祁先生和乔同学是什么关系啊?”
祁先生掐了烟,咳嗽了好几声才回答:“他跟着我学围棋。”
“您不是他的监护人啊?”
“目前算是。他妈妈最近出远门了。”
“哦,是这样……其实今天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以后注意就可以了。”缪主任朝着乔墨之笑笑,“江老师生病了,思维不清楚,我们都该理解他一点。他做了什么,你就当不知道,绕过去就好了。明白吗?”
乔墨之看起来很不明白。刚才两人攀谈的时候,他一直靠在墙边上吃一卷果然多。听到声音转向他,他就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缪主任非常沉痛地叹了口气:“乔墨之,你月考排名这么好,怎么脑子这么轴啊?一会去给江老师道个歉,也没多大事,我帮你压下来。以后看到江老师,绕着走,听没听见?”
乔墨之:“不去。”
要是现在的我,听到这句话,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乔墨之是只狐狸,算计起来不讲情面,妥协起来根本不需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就是他行动的座右铭。而顶着风对着干,绝不是他正常的作风。我当时不知道,只当他真是脑子轴。
缪主任还没开口,那位祁先生就先发话了,清晰明了:“你给我跪下。”
我又懵逼了。
乔墨之一句话也没有讲,顺顺从从地就当着我们的面跪在了地上。那样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丢人的自觉。他垂着头不说话,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笑了一下。一种得逞的、狡猾的笑,一闪而过。他又抿紧了嘴唇。
祁先生满房间转了几圈,最后站定在乔墨之面前,一句话都懒得说。离得近了,我才有机会仔细看清他。他似乎状态不是很好,不知道是被气昏头了还是出于其他原因。乔墨之抬头问他:“要不要我把皮带解给你?”
这一仰头我看清了,他居然真在笑。呸,他还笑得出来!自己作死就算了,居然拖上我一起倒霉。这笔账,我改天是一定和他算清楚的。说我看热闹自作自受不假吧,可哪个人不爱看热闹的?我不是圣人,热闹一定得看,红汤面一定得吃,就这个理。哪天要是到了逃荒的地步,苋菜荠菜马兰头,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凳子,热闹非凑不可。
见祁先生不回答,乔墨之就自己动起手来,三下两下地把皮带抽出来递上去。
祁先生默然接过,转到他身后“嗖”地就是一下。
我今天第三次,懵逼了。
缪主任一下子跑过来,试图抢祁先生手里的皮带:“都是初一的学生,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祁先生倒没作多少抵抗,任由缪主任将皮带抢走了。乔墨之回头道:“他没冲动。还给他吧,好不好。”
事情发生到那个地步,已然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并且我很清楚地知道,缪主任也有完全相同的感受。接下来的事情已经由不得我们两个人做主了。祁先生默然抽回了那根皮带,没停顿地又是“嗖”地一下。
妈呀,听着就疼。乔墨之一下子咬紧了嘴唇,眼眶里泛起水花。他吸吸鼻子,又把眼泪憋回去了。
“嗖”,又是一下。
乔墨之这回整个人向前倒了一倒,很快又跪直了,控制不住疼得发抖。
祁先生将皮带搭在乔墨之肩上,问道:“你找打呢,是不是?”
乔墨之又笑了一回。这次没忍住,嗤地笑出声音来了。祁先生拎起皮带给他来了一记特别狠的,皮带破空甩出极其可怖的声响,嗖地一下,听起来和鞭子差不多。这一记打得乔墨之脸色煞白,以手撑地,好久才缓过来,抖得更厉害了。然而他终究没有说话。
我和缪主任一句话都说不出起来,只希望能有哪路神仙来把这件荒唐的事做个了结。
“你敢动我孙子!”门外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一阵撕心裂肺的踹门声。
神仙来了。那是我奶奶。
[3]
张慧云,我的奶奶,一代豪杰。
现在的老太太最爱三种娱乐方式:打麻将,跳广场舞,攀比孩子。我的奶奶最爱三种娱乐方式:打狗,跳探戈,宠孙子。都是正经生意。她打狗,没有狗不撕心裂肺惨叫的,以至于我家方圆四个街区里,一条狗都没有了;跳探戈,从没有男伴投诉过她踩脚,而他们自和我奶奶搭档以后,走路立刻就瘸起来了,这不知是何缘故;宠孙子,绝对是一大主业,我只要眼睛一瞟,她能把货架都给扫空了。
我奶奶一声怒吼,缪主任抖三抖。他风一样地跑去开门,迎面被喷了个天昏地暗。
“小鬼,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听好了!”
人未进门,拐杖先到。缪主任被指着鼻子连连后退。
“阿铮是我养大的,没爹管没娘养,所以他就是没有家教!打架怎么了,打架跟我学的!你们什么老师,连个学生也打不过吗?”
缪主任看起来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我奶奶踏进来,拐杖一甩,砰地关上门。
“你再动他试试!信不信我……”
“咳咳咳。”我无力地咳嗽了几声。
奶奶转头看见我,怒气值一下子就消失了,脸上笑出一朵花来:“阿铮你没事啊?”
“我没事。”我道,“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完完整整的,好好的。”
“诶哟,吓死奶奶了。”奶奶朝我甩开拐杖,蹦蹦跳跳朝我跑来,“阿铮给奶奶抱一个!”
我的天哟。以后在学校可怎么混啊。被一个结实的熊抱扑在墙上之前,我狠狠地剜了乔墨之一眼。这厮居然还在笑,挨打笑,看笑话也笑,去他的,小爷以后见你绕着走!
除了笑什么都不会的乔同学笑得趴到了地上,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冷气。该!但看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扣好皮带,我又有了一种他休戚与共的错觉。你看,他丢人,我也丢人,他要把我的破事说出去,那我也放不过他。不如握手言和,两边闭嘴。然而乔墨之居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按照后来他自己的说法,当时我看着蠢得跟个冬瓜一样,蠢到他不屑和我产生任何联系。因此他牵着那位祁先生(是的,牵着,你没看错),愉快地和缪主任问了个好,就自顾自走了。缪主任没拦他。怎么拦?有我奶奶在,他气都不敢喘。
他们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我是过了好久才有资格知道的。但既然是在说书,就不必死磕着时间顺序,否则茶客都要跑光了。其实说出乔墨之的故事,是我曾经想也未曾想过的,可惜年头不景气,要不把肚子里知道的那些都倒腾出来,恐怕只有挨饿的份了。乔墨之大概不会怪我吧,虽然我们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好,我们接着讲下去。乔墨之和祁先生直接离开了学校。怎么能直接走了呢?也没办法,墨之是一个不习惯上课的人。我认识他的期间,哪怕上课,他也只是自顾自刷教辅习题。在哪儿刷习题不都一样?出于这个原因,他经常不来上课。而祁先生,虽说是代表家长,实际上和他并没有到那个份上。受墨之妈妈所托,照管他的人身安全,翘课不翘课的,同他更没有关系。为人师者实际上挺怕教人之心过剩,祁先生在这方面做得相当到位。他只负责自己分内的事情。
踏出教务处,乔墨之干的第一件事情是摸出手机喊了出租车。人刚走到校门口,出租车立刻就来了,两人一前一后都钻进了后座。直到付钱,下车,坐电梯,开门,祁先生都没有再说过话。乔墨之一路跟他进门,过玄关,一直到卧室门前。
祁先生回头:“你给我写检查去。”
乔墨之:“那您要做什么?”
祁先生:“睡觉。”
门砰地一声甩在他鼻子面前。
乔墨之撇撇嘴,打开书房门,走到房间正中央,复又直直地跪下了。
检查不是写出来的,是翻来覆去,慢慢琢磨出来的。在他的祁据梧先生这里,检查不是认错道歉就能过关的。他学的是棋,也是处世的最优解。一步错则步步错,结果可能是小有差池,也可能闹得一败涂地。这些东西,不是非得从棋盘上才能学来的。
所以他得琢磨。琢磨不出什么来,就一个字也不写。
[4]
乔墨之思考的第一件事,是祁据梧对他的目的了解多少。
祁据梧将近不惑之年,幼时学棋,却和他的师兄弟们走了不同的路。那年代的人拜师,唱戏、制陶、养茶、打铁、剃头,都是学一门生存的手艺。在祁据梧则是学一门交际的手段。他每天都晨起去念书,傍晚才回来学棋。书念得有所成,于是最终没有走职业棋手的道路。后来的一晚,体育频道正巧直播他一位师弟的比赛,输得相当惨。祁据梧看了一会,叫乔墨之再泡一杯热巧克力去。加糖,少水,再热几块饼干。巧克力摆在桌上不出二十分钟,他家门铃就响了。之后一切的温暖和安慰都顺理成章。
他的算得极精准。先算到师弟的心态,又算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算到路程,算到时间,算到人心深处最需要的东西。他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做这些没有多少推理,只凭借着对人的感知。因此乔墨之完全没有自信。他所想的,所未想到的,祁据梧不用费心,就全都能知道。他今天虽然算是心血来潮,但在那几个转念思考的瞬间,就没想到过能瞒住祁据梧。
第二件事,他匆忙间希望达成的目标,实现了多少。
乔墨之一向是很能忍的人。他从不因被挑衅、被羞辱而愤怒过,也很少因为失败伤心过。所以今天早上发了疯的江路老师,对他完全造不成影响。他只是故意的。距离上次的事件,相隔三周,祁据梧整整三周都没有搭理他。真生气成这样吗?恐怕没有。但祁据梧也绝不会主动来找他。他得有所行动,打破僵局。而乔墨之又最不喜欢处处打扰别人的正常生活。他不能天天守在祁据梧家门前认错,也不能在对方上班的时候堵截,更不该闹到工作的地方去。这个目的,由于自己已经再一次地跪在这个书房里,算是达成了。
但他还有另外的目的。跟了祁据梧这么多年,他同其他的学生一样,称呼祁据梧为“先生”。但他的位置又很特殊。按照从前的说法,他应该算是那种“入室弟子”,但不仅没有这个名分,好像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到火候。比其他学生更紧密,但细想起来,也不过那么回事。不尴不尬。所以他选择在母亲出远门的时候,到学校里折腾点事情出来。当时他觉得,祁据梧踏进他的校门,处理他的状况,就是一种关系的升级。现在一想,简直搞笑。且不说这一声“师傅”他究竟有何资格来喊,单说今天这件搞笑的事,就足以让他被拒之门外。火气太重,沉不下气,心态不稳,哪有人想要这样的学生。
最后再检讨。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看出别人的错容易,看出自己的错则是耗费心力的一件事。
乔墨之从上午一直跪到日落,终于撑着地站了起来。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扶墙喘息了好久才适应过来。他慢慢地挪到书桌前,扯下一张草稿纸,在最顶上写上“检查”。顿了一下,又往下写道:
自以为是
脆弱不堪
操之过急
搁下笔,想了一会又拿起来:
忽视时间
乔墨之折起这张纸,叩响了祁据梧的房门。
睡觉?不管他在做什么,肯定没在睡觉。早上是为了提醒他没看准时间,后来是为了给他留下点空间。乔墨之看得明白,想得清楚,只是敲门的时候,一瞬间又有些害怕。谁不怕疼呢?
房门开了。祁据梧持着一把戒尺问他:“写好了?”
乔墨之:“……”
卡拍好像不太人道,那就卡一半吧。
楼主吃药去了。这个可怕的气候,三两天就发烧一次。
---------------------------------------------
[4]
“你现在本事了,开始算计我了。“祁据梧看完检查,评价道。
乔墨之跪在他床边,歪头想了一下,竟无法反驳。
“可惜智商有限。”
这个好像也无法反驳。
“……智商有限,连个检查都写不好。”
一张纸从上方飘落在面前地板上。一支笔啪地摔在他面前。
“想出来怎么改了,随时喊停。”祁据梧关上门,走到他身后,“现在我想讲个道理。我昨天刚飞回来,今天在倒时差。”
他抡起戒尺,狠狠地三下砸在乔墨之身后。
“你居然吵醒我,两次!”
乔墨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花费了所有意志力,才控制住了不伸手去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靠!还真是在睡觉!
“停停停……”
祁据梧抱臂不说话。
乔墨之极慢地握起笔,弯下腰去添了两个字:冲动。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检查上会出现这两个字。但是他今天的确是太鲁莽了——居然连祁据梧出了门都不知道,连他的空闲时间都调查不清楚,生生打扰了他。
“很好。我现在还想讲个道理。我本来还想晾你几个周的,居然用这种方式逼着我搭理你?……”
这一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打在伤口交叠的地方,乔墨之一下子脸色煞白。
“……我要是不管你呢?”
又一下,直接覆在刚才的位置,他微微向前弯了腰,一只手撑着地板,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要找谁去解决教导主任?”
又是一下,还是原来的地方。乔墨之没忍住地轻呼一声,整个人向前倒过去。他喘息了一会,才缓过来,声音低弱:“停一下。”
祁据梧:“我听不见你说话。”
乔墨之没再尝试,伸出一只手搭上了他握着戒尺的手腕。然后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颤抖着另一只手写下:思虑不周。
啪地一下砸在身后。“还缺!”
乔墨之这回真流了泪。停顿半晌,他默默抬起袖子擦干,然后跪直了道:“学生愚钝。”
祁据梧眉毛一挑,怒道:“你这种行为就是在耍流氓!你这是逼人就范……逼得我很不爽。别说你是我学生,你就算是我朋友同辈,我也要问一句,是不是想打架?好,我现在问你,是不是想打架?”
乔墨之苦笑:“不是。”
现在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跪了一天,如今也不太跪得住了,浑身颤抖,狼狈不堪。
“受不住了?”
“不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硬骨头?给了坡还不下。”
乔墨之:“……学生惭愧。”
“你惭愧个鬼。怕我接着不理你?”
点头。
“那你可没那么便宜就过关了。我还郁闷着呢。你受不了就现在直说。”
乔墨之又笑了,声音微弱,听起来特别可怜:“哪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反正您又不会打死我。”
“那好,”祁据梧点了点他垂在身侧的左手,“袖子撸上去吧。”
今天学姐生日,生日快乐啦,这章送给你。
-----------------------------------------
[5]
我总结下来,乔墨之有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特点。他的理智能有效地控制住感情。我多少次见他撒娇耍赖抖机灵来逃罚,然而一旦判断出来不可逃(这也分很多种情况,他很少把握失误),就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既然知道最佳的处理方式,就不能因为自我失控而错过机会,加重后果。我恐怕很难学会这一点。
谁也不是铁打的,真实的情况也不同于小说,跪了一整天的酸爽要你相信。那天他其实已经相当虚弱了,新伤叠着旧伤,思路不甚清晰,他自己也不太能估摸清楚,到底能不能接着折腾。可是也没办法。他家祁先生无论如何不会这样就停手。而他不想再遭到几个星期的冷落,再重新折腾一回。于是乔墨之伸手脱下了外套,扔在一边,只留下一件衬衫。一秒也没有犹豫,他又把袖子都挽到手肘,右手托着左臂伸平,抬头看着祁据梧,努力挤出一笑。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自然到不可思议,这种熟练的程度,也不知先前重复过多少回。
我见过乔墨之这样的笑。这家伙真是狐狸,这种时候笑一下,太能叫人心疼了。但当我问起的时候,他总是完全不记得。那么这大概是出于他的本能。
祁据梧抬起戒尺,手腕一甩,啪地一下甩在小臂上,留下一道红痕。乔墨之本能地把手往回抽了抽,忽然意识到了,又紧攥着左臂,强迫自己伸出去。戒尺点在刚才的肿痕上:“把右手收回去。”
“先生……”可怜兮兮地。
“没商量。”
于是乔墨之放开手。没有了支撑,这就更难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祁据梧不再说话,一下接一下地甩下来,没有重叠,却一样难熬。乔墨之左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几度把呼痛生生咽了回去,直到又一次被逼出眼泪。
祁据梧把戒尺狠狠地压在一道肿痕上。太疼了,乔墨之捂着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我觉得你很厉害。谁给你的胆子,开我和你妈的玩笑?”
又向下压了一点。乔墨之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左臂,又不敢伸手去扶,哭得更厉害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我年份久了,就可以这样胡来?”
拼命摇头。
“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了。”
乔墨之费劲地想说话,结果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不是……”
“手。”
很慢很慢地摊平左手。
“你这种轻浮的玩笑……”
啪,乔墨之一下子咬住嘴唇。
“松开。以后要是再出现……”
又是毫不放水的一下。乔墨之头都疼了,一下子坐了下去,右手撑在地上。
“……你就再也不用来见我了。”
这一下格外地狠。乔墨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快要举不住左手了。
戒尺又压在抖得特别厉害的左手上。
“听懂了?”
拼命点头。
“你以为我这就放过你了?”
乔墨之刷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惊恐。
祁据梧不作任何表情。
僵持了不过几秒,乔墨之就低下头去,努力把自己撑起来跪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他找回了控制力,左手也不抖了。
见他这样,祁据梧沉默了一会。
“放下吧。”
乔墨之又刷地抬起头。
“我放过你了。”
[6]
在那件事之后,我迫切地想要找到乔墨之。
我是个比较自卑的人。大概在出生两个月的时候,父母离异,从此跟着奶奶生活。我的奶奶,如你们所知,洒脱自由,不受拘束。她教会我很多东西,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三观。但是奶奶毕竟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被父母关爱,和被奶奶照顾,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潜意识里,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些。读书那么久以来,我一向瞒得很好,这个秘密只有最好的朋友才了解。乔墨之的出现造成了例外。
不知道你们是否能理解,我很不安。我最大的秘密掌握在一个陌生人手里。我能由着他胡说八道去么?显然不可能。我找到他班级门口,让同学喊他出来。这要了不少时间,实际上,他虽然笑着迎向我,还是掩盖不住脸色的惨白。我想起那天的场景,于是伸手去搀扶他。一握上他的左胳膊,他就倒吸一口冷气。
“你有什么事?”他声音虚弱,好像大病过一场。
“你……怎么了?”
“你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不是的。”一牵扯到这件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可能察觉到自己态度强硬,他放缓了语气:“我没事。你来找我,究竟想说什么?”
于是我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乔墨之眼睛一转,嘴角上扬:“那可由不得你。我不答应。”
靠,真是狐狸。
于是我话锋突转,打算直击他的弱点:“你要是答应我闭嘴,我也不把你的事情往外说。”
他笑:“我的什么事?”
我指指他胳膊:“你回去又挨打了吧。”
出乎我意料的,他一点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对啊。”
“你还给他下跪。”我道,“啧啧啧,太丢人了。要是你的同学知道,会怎么想呢?”
现在想来,当时说这话的我,简直就是个智障。乔墨之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你想和谁说,就和谁说。”他满不在意地挽起袖子,让我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我不怕别人知道。”
然后他转身走掉了。留下我目瞪口呆。
他的确给我造成了可怕的惊吓。不过我也不是特容易被打倒的人。从那天起,我开启了跟踪模式,凡是乔墨之来学校的日子,我都在放学时悄悄尾随。我找到了祁据梧的住址,又把跟踪对象扩展到两人。一个愉快的周五,我终于顺利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棋院。他大爷的,放着全市那么多正规棋院不去,非得七拐八绕,钻到北都找不着的巷子里……幸好小爷我天生机智,一遍就记住了路。
接下来,我做了这辈子最愚蠢也是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我到棋院找了祁据梧,报名了他的班。
各位看官,有任何意见,请随意说。
楼主不是玻璃心,其实也没什么想要文火起来的意愿,只希望照顾好喜欢这篇文的读者。
不点进来不是我的锅,点进来不留下来也不是我的锅。留下来又走了,那肯定是我的锅了。用户黏度是我最想要保证的东西,所以真的,欢迎指出毛病。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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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在我凄凄切切的初高中时期,乔墨之安慰我时最爱说一句话,“今天你能承受多大的痛苦,明天你就能承受多大的成功”。我还真信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人一旦倒霉起来,就会在倒霉的路上一骑绝尘,根本停不下来。
我进班以后,发现那个班级连学生带老师,包括扫地的、冲水的、理书的、管开门的,夯不锒铛加起来一共五个人。教室也破旧得一塌糊涂。先前就在的学生们看来对于“凑合过”这三个字深有研究。桌子瘸了,塞书塞报纸垫着。窗帘坏了,买块布来夹上去。书柜倒了,钉子榔头动手敲。棋盘糊了,强力记号笔画。老师没来……打牌。
除了乔墨之以外,还有两个学生。打起牌来一等一的好手。他们见我来,相当之高兴,非站起来要同我握手,并致以诚挚的问候:“你打掼蛋吗?”
我道:“打。”
我立刻受到了贵宾的待遇。在我来之前,一应杂活都是他们包办;在我来之后,仍旧他们包办。除去上课、吃饭、打杂以及祁先生发脾气的时间,无需多言,一律打牌。语言的沟通及不上肢体沟通,肢体沟通再上升,则是灵魂沟通。打牌这件事可以跨越地域、种族的分歧,也不知是哪个天才发明出来的。我曾见过一桌牌局,由操着京片子的大叔、厦门来的姑娘、香港少年和尼日利亚黑人组成。场面一片混乱,各人说着各人的语言,问答双方并没有活在一个维度里,牌局仍旧继续。我由此断定打牌算是一种高阶的灵魂沟通。经过多次深入的沟通,我和那三个人总算熟络起来。
乔墨之不必多说。另两个学生,跟着祁据梧也不到一年的时间,都是没有段位的水平。但他们又比我年轻,正准备毕业,发誓要考到我的学校来。最小的那个叫胡汉坤,他矮胖。不仅是矮,也不仅是胖,他又矮又胖。出于对他名字的联想,我总觉得他以后会长出一小撮胡子来,背着手扬眉吐气在街上溜达。另一位是张保全,我们当中长得最帅的。他老爱赌咒说自己谈了十个女朋友。“你别不信,我分分钟把我老婆们喊过来,列队给你看!要是假的,我一辈子吃不了萝卜丝饼!”噫!可真了不得。
胡汉坤和张保全乐衷于向我普及各类缺失的必要知识。比如祁据梧有一天起床晚了,衣服后面带了一条枕巾来上课,他们偷偷笑了一整天;又比如书柜上的《西厢记》《牡丹亭》里有多少黄段子可看;更多的是对乔墨之进行致敬。乔墨之似乎总帮他们挡事背锅,我从他们那里听到的,就不下十次。并且当先生闹脾气的时候(很显然,这是经常发生的),乔墨之总有办法平息他的情绪。
我也终于知道了他们窝在这个破地方的原因。这是乔墨之告诉我的,他的原话是,“我们被其他棋院轮番赶了一遍出来”。祁据梧在本市的业余棋手里,算得上是佼佼者,而又不愿意加入某个棋院,遵守他们的规章制度。他一开始想的是租借教室。可是居然有了蹭课的人。棋院感觉大事不妙,少这一笔租金事小,学生被挖墙角事大。于是他们四个人都跟鸭子一样被赶来赶去,最终赶到这个即将无法营业的地方来。提起这事,乔墨之少有地伤感:“总有一天,这里也要容不下我们了。”
[8]
祁据梧先生上课,要上一整天。如果工作日上课,那么就傍晚开始,深夜结束。
头几个小时,不讲课,每个人面前摆一块小棋盘,他在四个角上出四道死活题或者手筋题。各人面前的四个题全都不一样。思考的时候不允许在棋盘上摆子,完全模拟对局时候的情景,要纯靠凭空的计算。什么才叫解出来呢?不仅要达到题目要求的目的,还要计算好对方所有可能落子的应对方法。
我一开始上启蒙课,没有能力解题,就在一边看他们。于是我发现祁先生的要求是极其高的。他会尝试三四种不同的应对,以检验学生有没有真的把所有可能性都计算进去,因此全无投机取巧的可能。张保全举手速度尤其快,但又经常漏算,所以返工概率超高。不过返工归返工,他和胡汉坤总能在规定时间里做出两三个题来。乔墨之就不一样了。我很少见他举手,常常等到一个上午都过去了,他还坐在原地一丝不动。
当时祁先生有个规矩,一个题做不出,就用五十个蛙跳来换。
乔墨之常常在那儿蹦达两百个。
他当时是业余三段的水平,算是一个瓶颈期。等我自己到了那个地步,才明白他的痛苦。祁先生给他出的题都特别难,实际上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对此从未发表过意见。不举手则已,举手必过。没做出来的,他都画到自己一本笔记本上,到下一次上课时,就把所有的可能情况全部写好了,再给祁先生看。
这样做的后果是,“不行,还是漏解”,再蹦达五十个。
张保全和胡汉坤总是像看神一样看乔墨之。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后来想想,这大概是祁先生对他另眼相待的原因。乔墨之太较真。他经常妥协,看起来软骨头,但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愿意放纵。所以后来他继承自家母上的志愿,跑去学医了,我也丝毫没有惊讶。我讥讽他,专业选得好,年年是高考,读书读到老,休假别想了。这厮回复我说,阿铮,我乐意。
好吧,我得承认,他这种自残精神挺能打动人的。没多久,我就认真跳了坑。至于让我们相识的那件事?祁先生没提,乔墨之没提,那我也不会再提起。
每次刷到评论都特别开心。
今天太阳出来了,我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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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以前相当困惑。不知道乔墨之那天没心没肺,当众下跪的做派,是从何处来的。有段时间甚至在内心怪罪祁据梧先生,你看,乔墨之是这么一个好学听话的学生,怎么总爱折腾他呢。相处久了才发现,这怨不得别人,实在是他太能作死了。更妙的是,他还有两个作死的助攻,起到一种锦上添花的作用。
我先前提起过他的“乔式浪荡做派”。据乔墨之所说,这一做派拥有扎实的理论根源。源头指向《古诗十九首》。那个年代的诗人,感慨于生命的短暂,人生的艰难,因此提出要及时行乐。怎么行乐法?别人一天乐两个小时,你乐十二个小时,是为行乐。乔墨之教训我道,既然生命长度无法改变,那必须提升生命密度。为了解救我于苦难之中,让我这个可怜人也能体会一把人生之乐,他大发慈悲,提议我们去飞龙网吧刷夜。
现在的网吧起名字总爱带一个“龙”,腾龙飞龙金龙恐龙,管他什么龙,挂在外面的店名永远黯淡(这恐怕是一种智慧,为的是不引起警察,尤其教导主任们的注意),且内部经常破旧不堪。这是我校边上一个据点,很多同学都是这里的常客。来了一拨人,哪个年级的,平常爱坐什么位置,包几个小时,喝什么饮料,泡面什么口味,老板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几个约定俗成的规定。碰上检查,这家网吧就会亮起彩灯,飞龙两个字在黑夜里无比显眼。常客远远地就知道,散了散了,各自回家,今天玩不成。碰上突袭检查,老板在一楼就会大声吆喝三句话:
“诶哟,稀客啊!”
“头一回来,我给您找个好位置!”
“这里边包厢请!”
一听到这三句,二楼坐着的学生步调一致地强制关机,轻声塞好椅子,一个一个从窗口跳出去。二楼窗外对着一棵梧桐树,年岁已久,结实地很。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安安静静地爬下树,离开,井然有序,仿佛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每次提及突击检查,二楼一律人去楼空。老板就一脸悲戚戚,这年头生意不好啊,快撑不下去了,各位常来啊。因此检查人员很少能抓到学生。
然而也有例外的时候。例如,我们去刷夜的那一次。当时,我和张保全挤在一张椅子上打拳皇。他正猛力地砸键盘,发表他的友好宣言:“唐真铮你个王八羔子,看你大爷我打断你的……”
然后我们就被提了起来。没错,是我们。对,提起来。
我讪讪地笑着转过身去。缪主任脸色铁青。
乔墨之在一旁垂首不语。我在心里问候了他祖上十八代,见他迟迟不讲话,只好开口认错。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这家伙居然抬起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缪主任,您听我解释……”
缪主任放开我们,语气极其不和蔼:“好,你说。”
乔墨之:“我和阿铮这次期中考得很不好……所以……”
“所以你们就来这里打游戏浇愁。”
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想最后来玩一把,然后……”
“然后什么?”
“金盆洗手。”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会相信他的话吗?缪主任信了。在周一下午开的年级大会上,他大肆表扬了我和乔墨之。
“这两位同学,被我在网吧里抓到了。但是我觉得我不能怪他们,而是要表扬他们,你们猜猜为什么啊?”
“因为这位乔墨之同学告诉我,他们去网吧,不是去打游戏的!乔同学说,他们考试考得很不理想,觉得不能让自己再这样下去了。所以他们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最后再去一次网吧。就此金盆洗手!”
全场爆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
“我们要鼓励这种知错能改的行为!”
更可怕的笑声。
我把脸埋在衣领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乔墨之站在我边上,笑得甚是愉快。我至今不知道,缪主任那一次,是真的糊涂,还仅仅是对两个孩子的宽容。他用这种方式,将事情一带而过,成为一个笑话,然后烟消云散了。除了一点。全年级都在讲这个笑话,最终传到了乔墨之妈妈的耳中。这就一点都不好笑了,真的。
头晕,写得少了些。晚上要是好了,就再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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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吴奕仲,乔墨之的娘,三十丧偶。作为主任医生,收入倒还算可以,过得也不拮据。真正难熬的是孤独。乔墨之从小看在眼里,因此很少给他妈找不痛快。一个普通母亲希望孩子能有的成绩、礼貌、省心,他都尽力给了。真闹出什么事来,他一般会自行解决,或找祁先生处理,极少会传到吴医生耳朵里。她工作繁忙,常常半夜加班,晚上回家时间不定。乔墨之习惯了一个人吃晚饭,临睡前泡一杯柠檬水,温在微波炉里,给妈妈留着。难得一起在家里,吴医生就亲自下厨,满屋子温馨的味道。
这不代表特殊情况。
乔墨之今天一进门就被一把揪住,甩进了客厅。他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了一记耳光。接着噼里啪啦铺天盖地的巴掌砸下来。
乔墨之惨叫:“妈,诶妈,出了什么事啊,妈,有话好说别,别动手……”
吴医生怒道:“长本事了,我不回来,跑网吧去了?”
冲上去又是一顿暴打。
乔墨之手也不敢还,躲也不敢躲,一个劲叫着:“妈妈妈您手不疼吗,妈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我信你才有鬼!”
乔墨之逮着机会,拔腿就跑。
“你还敢跑了!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是还敢离家出走!”
乔墨之当然不敢。他绕客厅溜了一圈,无非是把他妈引到能够着鸡毛掸子的地方。吴医生气愤不过,如他所愿地顺手操起鸡毛掸子。如此大费周章,居然真是因为怕他妈手疼。
我听到这里啧了一声,讥讽他为“感动村委会大妈十佳良好少年之最”。
乔墨之坐在我对面,狠狠踹了我一脚。
后来怎样了呢?由于我嘴贱,他不肯告诉我了。唯一知道的是,后一天上围棋课的时候,乔墨之面无表情晃荡进来,脸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巴掌印。
这类事情,祁据梧在当时是不管的。只要没在他课上发疯,他一概当作不知道。要是事情只发生到这一步,我也没必要再提起了。显然,并不是这样。
那天上课到下午,各自昏昏欲睡,我们听见啪嗒一声脆响。
乔墨之衣服里面掉出来一个PSP。
[11]
这样的事情,是第二次发生。
上一回发生了什么呢?大概两周之前,一个下午,祁先生有事离开,安排我们互相对局。我和乔墨之对局,他让我三十六子(别惊讶,实力确实悬殊)。我是个很爱磨蹭的人,落子极慢,中盘厮杀关键时刻,一步棋想上半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以至于后来被封绰号“唐嬷嬷”。由于我水平实在太差,乔墨之对付我,实际上不需费多少精神。因此他开始打游戏。这让我有一点难过。虽然是新手,我也不希望对手以这样的姿态藐视我。天道轮回,他被抓包了。
祁先生没有发火,他命令乔墨之把游戏机交出来。
乔墨之看穿了先生极低的怒气值,拒绝道:“不。”
祁先生手中的扇子轻轻点了点桌子:“交出来。”
乔墨之:“这是我的手。这是我的游戏机。我的手是我的私人空间,我的游戏机是我的私人物品。我的私人物品存放在我的私人空间里,您无权拿走。”
这是什么歪理!我们都被逗乐了。祁先生作势要打,乔墨之居然偏偏头躲过去。他飞快地藏好游戏机,正襟危坐,摆出严肃思考状,与我把对局继续下去。祁先生于是放过他了,拎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再也没有下次。以后这里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东西。”
乔墨之当然连连答应。
他当时点头点得多勤快,现在估计就多悲伤。我看到他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若说别人这样的状态,我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已经有些了解乔墨之了。所以我看得出来,他害怕了。他居然会怕。
祁先生看起来等了他一会。见他分毫不动,就捻起手中讲解用的吸铁石棋子,转身啪地扔回棋盒里。这是个不太好的兆头。甩完棋子,下一步就是摔门走人,到时候再要他回来,恐怕就不会那么简单了。乔墨之后来告诉我,他当时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他采取了措施,推开椅子,干脆利落地跪在了桌子旁边。
张保全蹭一下跳起来:“老师我家里出事了我得走!”
祁先生平淡地:“不许走。”
张保全急得要命:“我真的,我,奶奶她……从小就她最疼我了……”
“你奶奶早就去世了。你忘了,我还记得。”祁先生看都没看他,继续语调平淡,“坐下。我们继续上课。”
谁也说不好,那天下午是怎么过来的。乔墨之跪在原地,垂首不语,笔直得像一尊雕像;我们三个人倒是尴尬万分,坐如针毡。祁先生从头到尾打了一个谱,细细分析了李世石和刘昌赫的一局棋,全当乔墨之不存在。临近日落,棋盘上单关收完,祁先生将一棋盘的吸铁石棋子刷地全扫到地上,然后对目瞪口呆的我们宣布:“下课。”
张保全立刻行动起来,踩着满地棋子,打滑也不管地溜了。我和胡汉坤还踌躇在走与不走之间,就听见祁先生对乔墨之说:
“把地上的全都收拾起来。”
又往边上桌子上一坐。
“我就在这里看着。”
大家以后真的不要等我。我说了很晚,就是真的很晚……
楼主今天度过了灾难一般的15年最后一天。不提了。
以及卡文非常严重。
你们看到的时候,大概是今天早上了吧。
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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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乔墨之本来不是这样的性格。每一个自我苛责的人,都有过傲气。哪能不傲呢?他眼睛里看到的人,全都近乎慵懒、无知、散漫,且枉费生命。处在这样的人群当中,他必然要觉得自己更理智,更纯粹地在实现价值。我可以想见他从前的样子,哪怕脸上挂着泪,也仍旧要死犟。怎么又变成了这样?不知道。我不是很了解他的过去。但从零星的讲述里,大概能拼凑出一条轨迹。他的经历改变了他。与祁先生的相处重新打造了他。
这一次,乔墨之没有那样毫无顾忌。他在原地僵住了,头埋得更深,好像很尴尬。我其实不太理解——收拾棋子而已,于他的承受能力,难吗?
难。
几分钟之后我才明白。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一步一步在地上膝行着收拾棋子。那些棋子散落在教室的各个地方,并且体积不小,一次收不了几颗。全部都拾起来,那要拾到什么时候!但他依旧照办了,不作辩解。乔墨之把沉默当成了习惯,因多说无益,故不必多说。我们两根木桩子碍事地戳在一边,却被祁先生挡住了路,溜也溜不掉。我敢说,要是没有摊上我们这两个羔子,他也不至于如此难堪。但他依旧是这么做了,且以一种心悦诚服的姿态。整个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乔墨之时不时把棋子放回去“哗啦”的一声。
等全部棋子都回到棋盒,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乔墨之发梢上都挂着汗珠,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祁先生。后者不作理会,操起棋盒,又哗啦一下全撒在地面上。
“继续。”
乔墨之忽地低下头,又慢慢抬起来,眼眶都红了。他往我们这里扫了一眼,接着飞快地收回目光。说些什么呀!连我都替他感到委屈。他是嗫嚅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嘴。于是他继续。
全部拾完,又是哗啦一声。乔墨之抬起袖子擦擦汗,一句不问,重新开始捡。
这桩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进行到大约第五遍,祁先生抬起的手总算重新放下了。他看来终于想起了我们的存在,于是对我们采取了措施(那时候,我们要找人打架,一般会恶狠狠说“我要对你采取措施了”,也不知典故何在)——我和胡汉坤,两个陪坐一晚上的无辜少年,直接被赶了出去。在黑漆漆的马路上晃荡的时候,多少有点不被重视的失落。我们充当了两个棋子,祁先生借我们的存在来惩罚乔墨之。但若要我和他换呢?我不愿意。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祁先生轰走了我们,不代表乔墨之就好过了。他明确地意识到,悲惨的日子显然还在后面。
果然,祁先生下一句话就折腾起他来:“把我下午讲的棋复一遍盘。”
乔墨之这时候刚站起来,膝盖里的疼一下子全钻出来了。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又跪回去。祁据梧用扇子点点他的手:“想不起来,我提一个,你挨一下。”
真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下午,他基本就没听进去。乔墨之苦笑了一下,凭着记忆和了解试图复盘。开局不算太难,是几个基本定势的改编,他居然一子不错地全复下来了。进入中盘,哎呀,这事情就不妙了。中盘里是没有什么定势可参考的,双方厮杀在一起,你死我活,一切输赢,全靠计算能力。乔墨之毕竟只有业余的水平,就算听过一遍,他也不太能完全明白双方的想法。卡壳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卡壳一次,他就主动伸出左手去挨一下,换祁据梧一个提示。有几步棋,他能靠自己的计算应付过去,大部分则是一笔糊涂账。什么时候转移战场,什么时候弃子求先,两眼一黑,一概不知道。中盘还没摆出个形状来,左手已经疼到他本能地害怕了。
但乔墨之不习惯因为这种原因求饶。他觉得没什么可说,自知今天触及到太多东西,打成什么样都得受着。他狠狠心,闭着眼睛,又把左手送出去。
祁据梧看起来不太满意:“看都不敢看了?”
乔墨之点头。然后又摇头。
祁据梧一扇子挥下来,“啪”地一声脆响。
“这是什么态度?”
这一下太狠了。他完全控制不住了,条件反射地蹲在地上。没蹲两秒钟,又强迫自己慢慢地站起来。乔墨之是真的怕了。
祁据梧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将扇子开开合合:“撑墙上。”
昨天想起一句话,高中的时候被刻在石头上。
“有转移环境之能力,而不为不良环境所屈服。”
新的一年送给各位。
---------------------------------------
[13]
在祁据梧这里挨了那么多回,站着的次数寥寥可数。祁据梧不是君子。当然,我没有说他是小人的意思。他不做谦仁有礼的事,故不为风度翩翩的人。他对待乔墨之,要是用两个来概括,那就是粗暴。不是因为脾气暴躁,是不知如何循循善诱。他很爱护学生,又十分忌惮三观的灌输。因此他的解决方式很简单。你愿意我教,我尽我所能;你受不了,那么就走人。我教你,绝不亲口告诉你该怎样,一切我看不惯的,统统用打来解决。你悟出来接受了,自然很好;不接受,也没什么问题。我乐意和你探讨,但我不会因为探讨,而停止打你。我也不会以平等的姿态和你交流。我会听你说话,但我是你先生,所以你得跪着说。于棋如此,于其余事情也一样。
他对我们三个人从不动手。毕竟我们谁也不能像乔墨之,以一种虔诚的态度去接近他。但他这一种教育模式,我记忆至今。大学里一门课的教授梳了死亡诗社里船长的头型,他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一个优秀的教师,应该让学生的三观沾染上他的气息。别的不说,我要在这几周里,尽可能改变你们的三观,让你们这群应试教育里出来的同学清醒清醒。”我清醒极了,写了一封八千字的信痛斥了他一顿。墨汁问我,你写完了怕出事吗?我道,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说完立刻退课注销,再也不敢出现在那位教授身边。……不说这个了。说出来只是为了证明,祁先生的教育其实是相当有说服力的。
总之他的这种心态,乔墨之完全赞同。所以叫他跪,他二话不说。这回叫他不要跪,他也不反对。祁据梧手腕上很有巧劲,一把扇子硬是挥出了风声。他连着三下不停地打下去,全部重叠在一道。这种打法是很疼的,乔墨之背对着他,偷偷咬了嘴唇。他真怕叫出声音来。
祁据梧手腕下移,贴着这道伤,又狠狠地连挥三下。
乔墨之还是死咬着不说话。
于是再下移,臀腿交接的地方,再三下。
这种叠加的疼痛,太难熬了。乔墨之是越疼越清醒的人,这时候他松开嘴唇。哪怕接下来会喊出来,也没关系了。这摆明了是他咬什么也熬不过去的。他深吸一口气,不作抵抗地放松下来。
这样迎合的姿态,倒让祁据梧停下手了。
“说说看吧。”
其实肯定有很多人不理解。只是一点小错而已,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呢?乔墨之当时是清楚的,尊重棋盘、棋子和对手,是底线一样的存在。某位知名的职业棋手,见到地上刻着棋盘,特意绕行。我没有去的时候,他们曾经也玩过一种叫“弹老头子”的游戏,双方各自在棋盘上放三颗棋子,以拇指和中指为弓,互相发射,直到一方的棋子全部掉落。结果被痛斥多次,罚了好多回蛙跳,遂放弃。乔墨之第一次轻视我,立刻作悔改状,加上我也严格意义算不上他的“对手”,才被放过一马。但是又把游戏机带来,就过不了祁先生那一关了。所以他会有之前的害怕,后来的顺从。
刚才的疼还没散下去,乔墨之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歉。他早就知道线在那里,却非踩不可,是知而故犯;祁先生看得清楚,却非问不可,是明知故问。折腾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他终于得到一个道歉的机会。祁先生听他说,不言语。等他说完,倒不作评论,只说:“我本来有把你赶出去的心思。”
乔墨之点头:“知道。”
祁先生:“跟我这么多年了,还学不会。作为我的学生,要再有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乔墨之又点头:“知道。”
祁先生稍加思索,又说了一句话:“所以,你做我的徒弟吧。”
乔墨之呆住了。
祁据梧和他相识已久,从未提起过收徒的事情。毕竟在这种课外班,老师和学生之间大多靠课费连结,随时可以断掉。学生离开一个棋院,换一个老师,再正常不过。但这回就不一样了。祁据梧从来不会上赶着做别人的先生。那天可能真的摸透了乔墨之对他的孺慕之情,他头一次地开口这样问一个学生。
乔墨之当然同意了。
祁据梧悠悠地道:“作为我的徒弟,要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啧啧啧,各位初中高中生,期末复习了吗?
各位大学生,期末预习了吗?
班里搞了一只吉祥物,名字叫“科科”,然后我们把它挂了起来。
多么温暖动人的寓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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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现在业余棋手要升段,一般参加市级升段赛。这就比较乱了。我们当地的升段赛,同一段位的人对局,共7局,胜6局者必升,胜5局者比较小分。这是一套相当复杂的制度,要说起来,又要扯个没完。要是有谁想搞明白,我再细细讲来。简而言之,胜5局者,对手赢棋越多,升段可能性越大。和乐器考级不同,升段赛中,大部分是落败者。赢家也没多久可以庆幸,因为他们马上就进入了更残酷的组别。在更高水平的人群中,他们参加下一次比赛,极有可能被砍得妈妈都认不出来。
乔墨之是个“面三”。“三”不难理解,代表业余三段水平。“面”这个字比较有意思。《说文解字》里讲,“面,颜前也”。这就不对了。要真这么解释,难不成乔墨之脸上写了个三?现在的词典里,它有了第二种释义,即谷物磨成的粉。将小麦磨粉进食,古而有之。“古有公输班作硙”,硙即石磨,大约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面粉。这个比较说的通。“面粉一样的三段”,是一种鄙夷的称呼,市里其他同辈总觉得,他这一个三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一击就碎。
他们说得非常有道理。乔墨之是面。他学棋起步很晚(比起他的同辈来说如此,我们这种打酱油的,一概不作数),又没有在开局定势(“定势”是围棋开局时惯常的下法,通常出现在四角,变化多端,掌握大量定势,是必备的基本功)上下过功夫。升到三段,全靠野蛮的计算。这不怪他,这怪祁据梧。祁先生年轻,市里老一辈棋手提起他来,一般称之为“那个浑小子”,以示不屑。不屑归不屑,他们规规矩矩、平和稳重的棋风,碰到祁先生这样横冲直撞,手段狠厉简直不要命的,时常落败。他只凭借可怕的计算能力,挣得一席之地。正常业余棋手,中盘厮杀之时,顶多能计算二十多步之后的情况,他能一直算到这一片对抗的结束。所以跟他对局,很少有安安稳稳走完单关的,基本上中盘就定下胜负,双方总有一个认输。乔墨之只跟过一个老师,只学了这一种路子。定势研究不深,算路又没有练到家,故而“面”是自然,不面才怪。
初二上半学期,秋季的一次升段赛,祁先生打算带我一起去。以他的原话来说,我“勉勉强强够得着一级”,可以一试。能不能升到级,我是不太在乎的。学棋于我是消遣,去考了段位,反而变味了。然而那三个人都来劝,乔墨之说了一句让我很在意的话。
“这是我每年最期盼的日子。”
我这个人好奇心有点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不好意思,我要把这章鬼东西删了。
日更实在是一件太自以为是的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实在抱歉。
写得自己都看不下去,大概比断更,更加不负责。
非常抱歉。
虽然很讨厌伪更,但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两天考试全挤在一起,连着上,而且还有实践型的考试,需要各种排练,所以要请几天假…

度娘刚才吃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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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是有人迟早要完,可惜不是我。居然也不是乔墨之。而是张保全。
张保全其人,耳聪目明,特长于两件事,一是开溜(我从未见过如此会溜之人!),二是吹牛。他吹牛毫无章法,天花乱坠,似乎吹出来不为蒙骗别人相信,仅仅是为吹而已。瓦尔特·莫尔斯的童话里出现过一场吹牛士之间的角斗,吹得离谱者称王。如果张保全参与其中,一定无人能敌。在他浩荡的吹牛历史中,提过最多次、最使他自己深信不疑以至于落泪的,是一段过去的情史。
他扬言自己在二年级就拥有了初恋。当时,全子还没接触到围棋,却误打误撞进了正举办升段赛的学校。据他自己所言,他与一位外地姑娘“在命运的必经之路上相遇,一眼万年”,就此开始了“一段跨越时空的爱情”。他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没有任何约定,却在每年升段赛的时候得以小聚。期间辛酸和牛郎织女是一个级别。这个故事常听,听得我很沮丧。我以为他得了一种臆想症(我特地询问了医生,得知发展下去竟可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非常同情。一个人,每日被自己编造的扯淡经历打倒,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答案就站在我面前。
这姑娘,居然是真的。
我们三人,高矮胖瘦不同,站成一排,挂着一样的惊吓表情。全子曾号称自己有过多少女朋友,现在身边站了一位姑娘,却害羞得不知道该钻到哪里去,两只手揪着衣角,头也不敢抬。
姑娘叫田鸽,来自不远处的城市。和我一样年纪,巧笑倩兮。两年没有来我们市比赛,再一见面,发现全子已不是局外人。这一回,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她转学来了我的初中,并且即将和乔墨之同班。当时我们只以为,她转学是因为思念张保全的缘故。聊久了,慢慢地才明白到她的心情。这暂且不提,当下要紧的是交代一件事——田鸽的城市,也设有升段赛,为什么她要跑到我们这里来?况且还不止她一人。今年,那里学棋的学生,一打接一打涌进来。一打一打来形容实在太不到位,在我眼里,他们像一窝发了狂的蜜蜂。
阴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我很快发现,蜜蜂们的水平特别厉害。他们对待本土渣滓,基本是以碾压的姿态。对各类开局的掌握出神入化,中盘手段狠辣,计算精准,关子收得分毫不差。本地学生全傻了。他们傻,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谁最后杀出重围,拿到那寥寥几个名额,我也毫不关心。然而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田鸽和乔墨之正面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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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5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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